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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67.劝侠

    readx();    邓季一行出梁县,尚未至鲁阳,已得张辽遣人飞报噩耗。

    甘宁没了,自己的水军都尉管承死了。

    在这乱世中求活,邓季觉得自己本已明白什么叫世间不如意事,十有**,突然再闻噩耗,应该只是又一次体会这句话罢了。

    可心中那深深的不甘和愤怒,还有隐隐的痛楚,又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在这件事上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牛车中的邓季第一时间反省,却找不到自家做错的地方。

    左右思索几遍,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只是久久无语,之前开心果似的女儿邓玭在旁连连逗他,他都未理会。

    邓玭觉得无趣,叫停驾者改乘伯母周昭车,与邓清戏耍去了。

    不管育阳变故如何,不管邓季在牛车中如何无奈,此时南下计划却不会改变,队伍继续往前行,直到又走了十余里地,邓季才回过神,令黑铁卫先行传语宛城,将管承遗体运回雒阳,按校尉礼葬于三崤山。

    主人如此,接下来几日,队伍就在沉闷中行进,幸而在淯水上游渡河后,宛城已离得不远。

    抵达之日,韩嵩随军,与张辽、孙观等出城十余里相迎。

    对于宛这座雄城,邓仲兄弟俩绝不陌生,父亲当日身死之地都还依稀能找到。

    只是祖墓未祭,公事又当在前,现在还不是祭父之时。

    城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巨大的冶铁所,在这个时代几乎要算天下最大的一处,铁官虽已逃走,然冶铁所规模甚大,几经动乱下来,渡江逃到襄阳的铁匠很多,但到邓季入主也还剩下几十人。

    邓季如今不太缺铁匠,便未往冶铁所观看,队伍先进入太守府。

    邓仲、妇幼等自去韩嵩安排的馆舍内歇息,君臣几个聚在一起。免不得又要谈及甘宁之事。

    韩嵩叹道:“韩非论五蠢,某等士子皆以为不然,但于此事观之,亦非全无理也!”

    韩非子五蠢之说。排第一位的就是儒生,儒法两家为仇,这本不足为奇,不想韩嵩这位士人今日倒借法家之言发出感叹。

    韩嵩叹息,张辽见邓季面有悲意。先岔开话题:“主公遣船匠携料至宛,试制艨艟,闻众工已渐得其法,或往一观?”

    邓季只得收拾情怀,先丢开甘宁杀管承事,略休息一会,就与张辽、韩嵩等往宛城北淯水边新建起的船坞,去看船匠们制造的战船进度。

    曹操处换来的船匠们领着上百木匠,经过这段时间群策群力的讨论、回忆,也渐渐摸索出门道来。第一艘试制的艨艟龙骨架上,已铺钉上底层船板,隐约可见战船雏形。

    邓季随张辽、韩嵩在造船现场观看良久,绞尽脑汁,他前世生活在山区,对这时代的造船技术改进也提不出任何建议来。

    想要用分工协作提高生产速度和产量,也有难度————工匠都是按龙骨的长度和粗壮,视情况现场制作对应的配件,就算同样为艨艟,各艘船之间的长度大小也有不同。除舵、帆等特定部件外,无法统一规格。

    又苦思了良久,邓季才想起要统一规格也简单,只要先统一龙骨长度粗细就行。招陈、廖两位船匠来道:“待此船试制成,各船工皆可赏为良民,汝二位之家,升三等功民!此后再制艨艟,龙骨以长短,截为六丈、七丈、八丈(汉丈。每丈二米三)三类,尾、中、首大小由诸位议定,其余船件精量尺寸。此后,余不再造,艨艟只造此三类长船!”

    只要能拆分开来,制定统一标准,每一个构件其实普通木匠也能制作,想明白此节,邓季略振奋起来,又对韩嵩道:“再遣文吏二人入船坞,船工日后所量之船件,皆需记录于案!”

    韩嵩、船匠等皆应诺,邓季再看两圈,再想不出其它良法来了。

    能将艨艟战船大小规制固定,各部件分给木匠们赶制,最后再一起装钉、固形就行,有此一法,造船速度定然可大得提高,只可惜船料严重不足。

    邓季忍不住对张辽、韩嵩叹道:“便得良法,船料亦大不足,今岁我等所备之料,三载方可得用。战船难多造,管承又亡,横江水军尚不知何时可得用!”

    张辽亦无语,韩嵩道:“主公今建水师,乃意图汉中,非为荆州!刘景升坐拥数万水师,得江汉为依、湖泽固屏,虽无外图之力,然足守其地,若不自乱,天下尚未有可谋南郡者,便得一二水军为用,荆州亦需待机而行!图天下非一日之功,刘玄德夺汉中,依沔水而居,巴陇险峻已足持,经险关栈道往取极难,便得胜折损亦大,唯水路或亦如张鲁轻防,主公便耗三四年时日,得水师载卒兵逆流而上,取之未晚也!”

    “今只得如此!”卒兵精贵,不愿经险关栈道往讨,邓季也不敢像刘备之前取汉中那样冒险进兵,只能等着水师成军,此时急切也是没用,感慨一声后,邓季又叮嘱韩嵩、张辽:“文远当使卒兵守船坞,不许外人近。德高遣吏来督造战船,令船工丈量船件尺寸务求精准、吏员记录仔细无误,图稿亦需密封存,郡中非太守、将军外不得阅,勿如前制精兵良甲等事,因焦触叛而泄,天下尽知。”

    邓季的告诫,张辽、韩嵩尽遵令应诺。

    待从船坞归来,于城内歇息,邓季左右不能忘怀甘宁杀管承事,于太守府夜不能寐,半夜披衣而起,唤黑铁卫掌灯拿纸笔墨砚来。

    典韦听到动静,过来询问,邓季道:“忽有所感,欲一试文笔!”

    邓季从来都只像个武夫,典韦随之日久,平日所见,便是批示的重要文书,也多由他口述,田丰或徐庶来动笔,何曾见他有过弄文的兴致?闻声大奇,待黑铁卫取来物什,亲自铺开纸,泡软笔,替他磨墨。

    邓季凝神再细想一会,提笔书写:

    吾厌读诗书,学无所得,又生逢乱世,欲以莽夫之愚直救民危难,受天下贻笑久矣,亦自以为羞!吾本无成,只飘零之时,曾闻人道韩非五蠢之说,窃以为谬而不实也!夫儒者好学之士,以仁说德操感治万民,表伦理之要,扬忠义之节,荡乾坤之气,大利于国;坐言纵横者,以一人慑敌国,达刀兵所不能,于政补益;事工商者,或造物以供民用,或通南北之有无,皆得方便民生,不可或缺,亦为利国;宾客部曲之流,为得生计、为避苛政而附从他人,多非所愿,又随主荣辱生死,非其罪也。此四等若入吾治下,观其所能予所应户籍,视之与诸民同等,故今司州亦有工商之户位居功民,异于天下,众人虽诽不能改吾之志也。韩非之说,四者皆不可取,唯任侠者难晓其利害。吾之军中,多得游侠健儿充卒兵,此辈临阵冲突,虽身残骨裂亦无怨言片语,感佩久矣!然世间亦多有富室子,本无忧生计,却聚徒属,喧闹逞威于市井乡野,口称忠义气节,只以欺庸辱弱为能,动辄打杀,害人性命,唯见百害而不得一利!岁有巴郡甘宁,曾任侠于乡里,劫他人之资购锦为帆,以此炫富,并无知耻意,自江夏领众来投,吾闻尚以为喜,遣部属设宴待之,然不合其意,一语不合而害我部将,辗转南逃,道路未靖,已追之不及,若逃往它地,人主尚以为豪杰,必礼遇厚待。如此辈行事,世人多礼之,吾独久惑不得解,或闻人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故无畏生死,身化粉糜亦无所恨;侠之微者,只逞强私欲,以生死事谋显名,觅权贵养之。闻之吾乃悟,故有此文,以招天下侠之大者,充我羽翼,助莽夫之志而讨群寇;另阻天下侠之微者,道不同难相为谋,尚乞请勿入我境,勿害我民。

    写完,读给典韦听,才想起典韦可也是游侠出身,却见他只是咧着嘴傻笑不停。

    在邓季看来,这个时代的游侠们类似于后世的黑社会,或者说更像混社会的小混混,不过他们大多精擅武艺。

    司凉两州四等民之策下,原本的任侠者已多被选入卒兵,有勇卒七德约束,情况要好很多,混不下去的也尽迁走,对治安的危害本已不大。

    然而突然发生甘宁这件事,邓季心愤难平,又想着卒兵缺口甚大,境内兵员暂时难全补充上,现在这个阶段,天下拥有人身自由又武技出众可选入卒兵的,唯有游侠这个群体,若是能借此机会“劝侠”,责以大义,激得些“侠之大者”来投,岂不划算?

    只是游侠儿多出自富户人家,不知道终能得几人相投,几人更敌视。

    文章写好,典韦这位昔日游侠没表示反感,邓季第二日便请韩嵩来润色,他自己的字丑见不得人,待敲定,便招些文吏来抄写,先从南阳各地开始张贴,又让韩嵩寻行商帮忙,将这偏文章散发到各地去。(未完待续。)

368.商人

    readx();    张榜发文的第二日,典韦护卫周昭、伍窕与几个孩儿外出游玩,邓仲去城墙上查看,邓季独招孙观入太守府谈话。

    张辽、韩嵩都未有请,独招孙观一人来,请他入席,邓季自己却未上座,只在大厅内来回踱步沉吟,半天未发一语。

    见邓季为难模样,孙观亦有些犯怵,忍不住先开口问:“不知主公招某何事?”

    邓季停下脚步,折身走到他席前,盘膝坐地,双眼平视着孙观,道:“今有一事,欲求于仲台处,只恐仲台为难!”

    孙观惊欲站起:“既主公言事,令下即可,臣下敢不赴命?何用于求字?”

    邓季伸手将他按回席上,又沉吟一会,方道:“仲台自投我麾下,数遇苦战,兄亦亡于阵,以功绩论,本不输于车、徐二果毅,奈何司州将军位有限,褒赏车、徐后,竟无以再酬君!”

    孙观忙辩白:“某随兄友来投,主公不计愚钝,委用于驾前,本已感激不尽!兄亡于战,死得其所,非主公之过,其功亦非某可兼得,自身便立些许微功,何敢望将军位!”

    邓季摇头:“有功不赏,人主之过!众统军将军位不得闲,我本欲升仲台为果毅将军,不意管承骤然身亡,无人可领水军……”

    原本四军果毅校尉中,只管亥一个功劳稍逊。这次扩军,车黍、徐盛两个资历老些的得提拔独领一军,独孙观未动,邓季与田丰等商量过,打算等扩军事情忙完后,依旧例升孙观为果毅将军的,可现在水军实在缺人,也只有赶旱鸭子上架。

    听到这里,孙观张大嘴难以置信。

    军中将领多如他这般出自北方,都因“不习水战”四字,从未有人想过要转调到水军去。

    邓季此时也是万般无奈。任谁在熟悉且擅长的领域正干得有声有色,突然被换到完全陌生的行业里,要从头开始学习一切,应该都不会太乐意。

    见孙观犹豫。邓季道:“此为我之私求,出此门绝无第三人可知!仲台若实不愿,亦无需为难,我再求他人便是!”

    现在的司州各军将校中,这事不论求谁都会为难。而且邓季姿态放得这般低,居然用及一个“求”字,主忧则臣死,孙观根本就无法拒绝,只得咬牙应下:“主公勿虑,某勉力为之便是!”

    邓季大喜:“得仲台此言,我自放心!”

    等了一会,孙观沉默不说话,邓季又劝道:“仲台用心于事,缓缓图之。不必忧虑!一岁内使横江军卒兵精水性,两岁内通舟楫进退,三岁内熟水战,便可!前两岁中,我必不用水军,若尚有疑难,尽可对我言之!”

    听到邓季这么说,孙观才算真正放下包袱,不信自己就练不出一支水军精锐来,开口问:“水军战船皆无。末将何时往任?”

    邓季道:“管承身死,水军无首,不可持久,仲台三五日内便往最好!”

    孙观点头:“诺!然某旧职何人替之?”

    各军果毅校相当于常设的敢死队。非勇者不可轻托,这个问题邓季自然是考虑过的,答道:“横野军之新校尉魏文长,甚为勇悍,既仲台应下,我便发文与军师。调魏文长入威烈军,替仲台之职;横江军设曲水校尉四人,亦当陆续补齐。”

    麾下武将不缺,不过调魏延到威烈军任果毅校尉,横野军又缺一名新校尉,邓季暂时还想不到替代者,只有等回雒阳后与田丰等共议。横江军的曲水校尉,郭任重伤,尚不知能否再用,腹中先定下管承留在黄河的郭同和顾升麾下军侯夏侯盛两个。

    郭同资历远不足,但水军中总不能连一个熟悉水战的将领都没有,又要安抚管承、郭任一系的老水军。

    传令封孙观为横江将军,调魏延来威烈军后,接下来几日,邓仲等依然自便,邓季则由典韦领黑铁卫百人陪同,在宛城城乡中巡察,或与老农攀谈,或拜访遗留大户,努力安抚这些新入自家治下的百姓。

    南阳本来大姓众多,豪族世家根深蒂固,若不是兵祸不断,瘟疫至今未绝,饱受几番磨难下来,大户几乎全迁走,便是司州卒兵再强,四等民之策也很难施行,现在则随着女医匠治疫,将四等民之策推广开来。

    多了张机指点,女医匠们治疗瘟疫越发见效,她们人多,能救治的也就更多,太史慈当日从南阳劫走张机对当地百姓来说也并非就是坏事。

    邓季在宛城的第七日头上,突有十余人入太守府欲求拜见邓季,邓季当时尚在乡中,这些人便一直等着。

    稍晚时,邓季归来听闻,让侍者请其中首领来见。

    进门的首领在四五十岁年纪,着短衫,脸上还有些惶恐模样,进门先拜见邓季,头伏在地上开口:“小人于襄阳,闻将军张榜文事,特来拜谢!”

    邓季甚奇:“汝为何人?为何谢我?”

    这人答道:“小人姓刘,名绪,乃是长沙商人,常往来于襄阳贩丝,闻将军榜文,工商之户位居功民……”

    说到这里,这人就渐止住声音,邓季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商人不事生产,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时期都不被人重视,两汉时,地位更低得令人发指,比之后的朝代更甚。当时别说盗贼,正规军队对于打劫商队也没多少心理负担;汉武帝每逢战事,就将赘婿、商人与罪犯发放去充军,由他们组成的部队担任最危险的任务。

    邓季治下往来的商队很多,不过其等攀不上关系,都只是过客————司州只有一等功民之家可以经商,而外来商人身份留居得赐一等功民的只有三户,一个是经商世家甄氏,一个是代表官府与甄氏合营专卖的王玮王德亮,还有一个是邓季老乡,早年多次为邓季输送物资的南阳商人苏秀。

    商人在这时代完全没有任何政治地位,生命财产安全也得不到保证,虽然在司州也不易得重视,但邓季以外任何一个诸侯处都更没有希望,邓季几日前发针对游侠儿的榜文,其中有重视工商、一视同仁之意,这刘绪倒精明,发觉机会立即就来,想必生意也做得不错。

    张贴榜文乃是为引胸中有志气的游侠儿来投,不想倒先引来个商人。

    见刘绪自家说不下去,邓季已经反应过来,接口道:“汝等既敢入太守府,料已打探明白,司州之地确有商贾得一等功民户籍,然亦唯有一等功民方可行商贾事,户不可轻予,若无功勋,便迁入也只可得平民户籍。”

    邓季说完,却听到这人轻轻吐了口气,应该是放松下来,只是还继续爬着不说话。

    邓季不管他想什么,直接问道:“足下可是欲入籍司州?若无功勋,难为司州商。”

    刘绪终于抬头,鼓起勇气道:“小人别无所长,只于襄阳斗胆探得将军欲造战船,与兖州曹公易匠、料,未知可有所获?若数不足,小人或可助益……”

    听到这里,邓季吃惊不已:“什么?”

    被邓季两眼瞪住,刘绪又伏地不敢再言语,惹得邓季大急,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扯起:“此事当真?”

    “当……当真!”

    “入席!入席道来!”

    将刘绪按坐到客席上,邓季捺住急迫心情等待一会,才听他小翼道:“荆州水道纵横,南郡、长沙商贾多以船载货,便宛城外淯水,自先秦时亦有商船往来,若无战乱隔绝水路,今亦当有之。”

    “南郡粮贱,往来商贾多购粮而返,小人亦如此,只米粮沉重,非大船不可得运。”

    刘绪似乎还惊魂未定,说话也是一点点往外吐,不过听到这里,邓季已是确定他真有办法,喜出望外。

    “小人等无处买大船,只得自造,故南郡、长沙两郡商家多备有船料,堪造楼船之十余丈龙骨大料亦偶有人藏,便刘景升初入南郡时,尚寻我等商户购大料。”

    “将军若尚缺船料,小人可倾家财,于两郡内代为求购!”

    能解决一大难题,邓季顿时欢喜,只是心尚不足:“我何人也?购料之资自无需你出,可能寻船匠来投?”

    船匠问题才是刘绪真正的底气,别的商家都没有的:“小人往来日久,略有家资,商船不愿假外人造,便常于家中自养船匠。建安元年,白沙洲船匠黄渔老退,不想家小尽遭疫而亡,无人奉养,为小人所收留!”

    听到这里,邓季简直是幸喜若狂了,抓住刘绪肩膀喝问:“你要什么?”

    见对方惊惶受吓模样,邓季方才醒悟急松开手,再问:“若得黄渔,我便许汝家为一等功民之户,此外替我购船料,尚要何物?”

    问完,突然又想起一事:“只恐大龙骨运送不便!”

    刘绪忙解释:“小人于襄阳往来甚熟,可以两船并驱,连接绳挂,装运大龙骨,其上遮稻草,掩刘表水军耳目即可。”

    若要一等功民户籍,对方只需助己一事便可,代购船料北上可是担着风险,邓季不信这刘绪付出如此之多,所求却这般少,再问:“汝尚要何物?”

    刘绪再伏身下拜:“小人有一外甥,本罗侯窦氏子,单名封,因家道衰落依附小人,甚有勇力,只求将军收留左右为用,使罗侯子孙不再随小人持此贱业!”(未完待续。)

369.遇刺

    cpa300_4();    邓季并没有想到,刘绪所说的颇有勇力的外甥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不过他外甥虽还脸嫩,一眼就知年岁不大,却已个高体壮,邓季在这个年纪时与他也差不多,体格力气都不在成年人之下,若再通武艺,确实可称武勇。

    刘绪此时有大用,真能为邓季解决船匠、船料问题,就是要重伤的大功,他托付的外甥自然要高看一等。

    刘绪叫外甥进来后,邓季先温和地问少年武艺、所学、志向,又闲话一阵家常,才转头对刘绪道:“足下以晚辈托付,若因我事忙疏于照管,反而不美,不如我求二兄收养家中,如何?”

    能得邓季兄长收养,于邓季本人留在身边也没区别,刘绪又跪伏在地:“多谢将军!”

    事情定下,少年窦封才开口道:“窦氏初虽显贵,后却谋逆,我自幼多遭人诽骂。若得将军兄收留,愿弃此姓,从此随姓为邓!”

    邓季摇头:“汝舅父养育之恩不可或忘,且为汝,他尚得冒生死涉江汉泽湖运船料工匠,殊为不易,汝欲改姓,不如随舅家!”

    说完话,邓季轻念一句刘封,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年,不知道他是不是原本历史上刘备的养子。

    舅家姓就是母姓,本来商人地位低贱,少年祖上出自权贵名门,并不愿随舅姓,但邓季开口发话,少年只得应命:“诺!”

    三国志上关于刘封的出身记载甚少,只有一句罗侯寇氏子也。遍翻史书,东汉时封地在长沙罗县的侯只有两位,一个是邓骘,一个是窦瑰,其余再无他人。有可能寇氏人封侯再遭贬两件事史书都未记载或遗失,也有可能因寇窦二字发音相似,三国志误记或错字,在这里,作者从后者论。

    窦瑰出自扶风窦氏。

    扶风窦氏与南阳邓氏一样。本都为东汉四大世家之一,窦氏起祖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窦融。东汉和帝时期,窦太后之兄窦宪派遣刺客刺杀大臣,事泄后为赎死罪。自请领兵远击北匈奴,两战成功,官拜为大将军,窦氏数人得列侯,窦瑰是其中之一。窦宪官拜大将军。族中兄弟数人封侯,扶风窦氏威风一时无二,东汉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外戚专权的,但窦宪起心篡汉位自代,失败后,窦氏便衰落,窦瑰先是被贬为长沙罗侯,到封地后又与族中其他显贵一样,被勒令自杀。

    窦氏罪为谋逆,汉时无人敢再与之亲近。不似汉亡后两晋许多江南窦氏不论真假,皆称自家祖上为扶风窦氏,想要攀附名门。刘封家道衰败已久,自幼经历了不知多少幸酸,此时不愿再姓窦也属平常。

    邓季开口,邓仲周昭收养下刘封,刘绪自然心满意足,过两日便启行南下为邓季请船匠、购船料去了。

    刘绪走后,邓仲、邓季兄弟也带着家小离开宛城,回安众去祭祖墓。

    ————

    穰县乡中有一户豪族地主。姓许,家长亲眷皆已亡于瘟疫,如今只剩下个男丁独苗,名叫许昂。

    徐昂自幼习武。父母还在时,他便喜欢随县中少年浪荡游侠,进出城乡招惹是非。他射术精湛,出手阔绰,头脑又精明,身边很快就聚起数十游侠健儿。

    游侠儿们终日嬉游乡中。同行甚是快活,因舍不得诸友别离,许昂与众人约定,各家都不搬迁,便瘟疫盛行时,亦未改初衷。

    结果,许昂父母皆亡于瘟疫。

    许家原本有田地三百余亩,邓季入主南阳后,强行推行四等民之策,将许家多余的田地收归官府,许昂自然愤恨不已,只是一腔怒火暂时寻不到发泄之处。

    待南阳各县张贴出邓季的劝侠榜文,许昂与众同伴往观阅,读后更是大怒:“巴郡甘宁行事,方为我等所敬!邓慕安枉称英雄,尚不能容此豪杰乎?邓季量窄如此,任侠之义节,岂厮辈可为评?”

    非只许昂一个,观榜后,众游侠儿皆群情汹涌,纷闹间,有人恨不得生啖邓季之肉。

    安众与穰县相邻,邓季要回老家祭祖,尚在半途消息便先传回,得知此事,许昂暗叫机会到了。

    邀约来同伴,许昂对其等道:“南阳行四等民之策,已非我等可居之所。邓季此贼贴榜辱侠,已当受死!我等何不尽往安众,觅机诛杀此獠,得显名于天下,再投诸侯,万户侯或亦可得!”

    与许昂同留在南阳的游侠健儿,彼此算是生死之交,听许昂言语后,众人都愿意相随,去干这件大事。

    荆州马匹难得,众游侠儿只许昂有劣马一匹,余者多乘牛车,利刃弓矢就藏于牛车之上,都往安众县去。

    邓季故居也在乡中,并非县城。兄弟俩拖家带口,队伍行速慢,几日功夫才从宛城回到故乡,果然破败已久,只好先打扫出老屋子,暂且住下,典韦等则寻空地扎营。

    邓家幼子如今成为一方雄主,天下有数的大人物,他要荣归故里?消息传回时起,乡野中就热议不停,等真到的那日,周边攀得上关系的故旧老亲就纷纷赶来,邓氏故居外围观者众多,终日不息。

    许昂等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典韦恐人多出事,令黑铁卫将人群皆拦在外围,只是这时代不可能完全不近人情,原本的故旧老亲中邓季记得的已不多,便由邓仲出面,请熟识者入内来谈话,每次请入二三人,聊上三五刻,再换人进入。

    实际上,邓季家真正的至亲要么殁于黄巾起事,要么亡于瘟疫,已没有还在世的。来访的故旧姻亲之前关系都不如何,此时来,或单纯只是叙旧,或攀亲,或要随之往雒阳,或求更改功良户籍,或求官位,各种不一,邓季也只能视情况,随口打发。

    唯独其中两户比较特殊,邓仲开口要接到雒阳奉养:一户为兄弟俩的堂舅家,人口尽亡,只剩他两兄弟堂舅母一个,老妇人双目已瞎,生活不易;另一户也姓邓,是邓季族叔,两家本相邻,黄巾起事时一起投奔张曼成的,在军中对邓仲兄弟几个还甚为照顾,后来队伍走散,他自家四五年后才辗转归乡。

    邓季在故居,黑铁卫防备森严,许昂等游侠儿难以靠近,只能朝来暮归,在外围梭巡游走寻找机会,他们口音与当地百姓并无差别,巡视的黑铁卫始终未能察觉异常。

    三日后,邓仲夫妇、邓季夫妇准备好祭品,领着孩儿们祭拜祖墓,得信远近来围观的人更多。

    祭祖之后,邓季想必就要回去,机会只在今日。

    护卫虽然森严,但远见妇幼众多,想必都是邓季家眷,若起乱,护卫们必要分心各顾,许昂相信自家射术,只要能靠近六七十步内施射就行,便与同伴商议:“可惊牛驱众人乱,我等趁乱掩入,或刀刃、或远射,合力诛邓季,事成各自逃离,生死勿怨!得活者明日于我家中相会,后日共离南阳!”

    众游侠儿称诺,各暗取利刃弓矢,分开掩藏,有几个又在人群后将拉车的牛集中起来,以刀剑刺伤牛股,惹牛惊狂,驱赶着往围观人群奔去。

    这一下淬不及防,围观人群中顿时便有各种惊呼惨叫声起。

    四五头惊牛发狂冲破人群,向邓季、邓仲等处奔来,外围人群已大骚动,受伤的在地下惨叫,受惊吓的乱窜,场面很是混乱,典韦急冲到邓季邓仲身前来护卫,厉声高喝:“刺死惊牛,勿使近前!”

    有六七个百姓跟在惊牛后面奔跑,似乎要拼力拦截下牛,前面的黑铁卫闻典韦声,都挥戟先刺狂牛。

    外侧一名黑铁卫伸手去拦奔牛后面的人,不防靠近他的那人突然亮出袖中短剑,一剑刺在他咽喉上。

    “刺客!”

    兵刃划过的亮光、溅起的血和袍泽的惨叫让附近黑铁卫们大惊,急弃狂牛不顾,四五支长戟转迎刺客。

    自看到惊牛奔入场,邓季注意力就在妻妾孩儿们身上,提防他们受伤害冲撞,因此知道十余步外,新收留的刘封持剑挡在妇人们身前,焦沁将邓涉拉到身后,伍窕怀抱邓玭、以身躯遮住邓漳,周昭背藏邓清。

    待刺客亮刃表明身份,邓季一时怔住,不过很快又醒悟到刺客的目标只会是自家一个,怕刀兵箭矢波及孩儿妇人们,反而急离开几步,口呼典韦:“丑鬼,护住家小!”

    “嗖!”

    邓季今日亦未披甲衣,他回头张口疾呼的时候,一支利箭已往他胸口奔来。

    多年战阵历经生死,邓季反应亦快,听到声响,眼角余光瞥见箭矢飞来时的残影,忙侧身急避。

    “嘶!”

    “嗖!嗖!”

    第一箭正中他臂膀上,顿时鲜血直溅,邓季咧嘴冷嘶的时候,后面又是两箭射来。这次虽有防备,却是两箭齐至,身侧一名黑铁卫挥戟,中途将一支箭矢打落,邓季侧身再避开另一支箭。

    看见父亲臂膀中箭流血,又频频遇险,邓玭在母亲怀中吓得“啊”一声惊叫,伍窕等亦惊恐。

    邓玭的惊叫声,却不知如何将一头无人管顾的发狂惊牛吸引,它竟然突然转变方向冲伍窕和邓玭奔了过去。(未完待续。)

370.牛金

    cpa300_4();    第二波箭矢再射来,已有两名重甲黑铁卫用身躯挡在邓季身前,让其等无功。

    “贼在树上!”

    “速取马!”

    黑铁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人数又是对方十多倍,正式一刀一枪对敌起来,欲闯进场中来的游侠儿完全不是对手,被一一格杀倒地。

    护卫们已发现施暗箭的刺客共有三人,五十步外大树上一个,惊乱人群中立着一个,外围骑马游走的还有一个。

    虽然施冷箭的刺客都已现身,但今日邓季祭祖,近身护卫的黑铁卫却全未乘马,有坐骑的暂时离此还远,一时难得近弓手们身前,只有擅射的黑铁卫取弓来还射。

    那头狂牛红着眼,鼻喘粗气,直冲伍窕、邓玭等妇幼处,周边黑铁卫长戟乱刺,给水牛造成数处重创,可惜牛生命力旺盛,一时还不断气,将牛头左右乱顶,虽都没顶到人,却越发疯狂起来,更不肯转向。

    见狂牛离伍窕等已只有数步,形势危急,典韦突然丢开双手铁戟,猛然扑到牛脖上,全身发力,肉眼可见他管脉高高膨胀起,一声暴喝后,压得牛身哄然侧翻。

    少年刘封也跃上前,一剑从牛肚皮上刺入,再纵身扑上,助典韦将牛压得不能翻身。

    刘封位置不好,被乱蹬的牛蹄踢中一脚,邓仲与周边四五名黑铁卫也扑上来帮忙按住,那牛才彻底动弹不得,只能喘着粗气慢慢等死。

    混乱人群四散,将站在地上施射的游侠儿暴露出来,这人最先被黑铁卫射死。

    树上的游侠儿借树干藏身,半天不肯冒头回射,一时拿他无法,不过两什黑铁卫已向大树围靠过去。

    唯剩马上那骑士,射术甚精,每一箭都奔邓季而来,逼得中央保护邓季的黑铁卫不停身挡戟格。生怕意外,他自己在马上左右闪避,又不顾撞伤踩踏,打马只往慌乱的百姓群中闯。黑铁卫弓手几次想射他坐骑都怕误伤到人。

    骑士正是许昂,他眼见同伴一个个被邓季护卫斩杀、合围,也有些心慌,连射几箭不得建功,已准备打马向前逃亡。不想乱闯的百姓群中一名大汉突然伸手,将他从马上拽下。

    许昂跌落下马,头晕眼涨刚爬起身,大汉钵大的拳头已出现在眼前,一拳又将他砸晕倒地。

    百姓群中还藏着几名游侠儿,见首领许昂被打晕在地,齐围过来欲救,都持刀剑扑向大汉。

    大汉赤手空拳,对这局面也有些慌乱,连被逼退好几步。

    幸而这边百姓也已跑散开去。黑铁卫弓手辨清敌我,数箭齐发,将围住大汉的游侠儿射杀三人,余者稍退。

    藏刺客的大树,已被团团围住。

    许昂得同伴拼死营救,又复站起身,只是此时已头昏眼花,黑铁卫中数张拉圆的弓对准他不说,远处又有骑马黑铁卫正在奔来,他自己的劣马已逃。料再不能脱,回首冲邓季厉喝:“吾乃穰县许昂也!邓季贼厮,敢辱我等游侠儿,将来必死于侠者之手!”

    邓季还是第一次遇到刺客。他不知道这时代的权贵、豪族之所以礼待、豢养任侠者,实是因为此类热血冲动不计后果的人是最好的刺客和死士人选,关键时候能为自己舍命去做大事的,为什么不礼遇?为什么不包容他们身上的一切缺点?为什么不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侠分墨侠、任侠、义侠三类,然而彼此间界限并不如何清晰,这个时期比较出名的刺杀事件。几乎都是游侠所为,最出名的要数荆轲、专诸、要离,史书上没得留名的刺客更多不胜数,朝廷大臣、地方官吏、豪强地主都有不少被刺杀的,东汉末年的蔡邕、刘备两位名人也被人派刺客光顾过,不过他们俩比较厉害,俱以人格魅力现场折服来刺杀的刺客,得保全性命。

    没有需求,就不会有游侠儿们生存的空间,但这次邓季遇刺比较特殊,许昂是自发来刺杀邓季的,并无人指派。

    邓季不知道自己所发的劝侠榜文,其实也是对整个任侠群体的一次集体挑衅,肯定会有人因此来投奔他,但也有不少游侠儿会因此想要杀他,都无需人派遣的,只能说利弊各半。若田丰、贾诩等相随南下,定不会轻易允许他就此发榜文。

    还好邓季算比较听田丰话的。以前在涉侯国时,只要是自家治下,邓季也经常领二三人就敢出门,南下雒阳后,田丰常以身为人主,己身安危系万民,行事不可不慎规劝,邓季才开始重视起自身安全来,身边时刻有黑铁卫跟随护卫。

    要不然,原本历史上的孙策就是前车之鉴。

    今日幸好未出大差池,只不过许昂穷途末路时摆出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又让邓季有些迷糊。

    还不等他多想,将许昂拽下马的那大汉已经“呸”地一声吐出口浓痰,伸手一指场中伤亡百姓,喝骂:“汝等立气节,作威福,结私交,以强辱弱,自谓游侠,实不顾百姓死活之疯犬,亦敢称得侠?”

    许昂本已只是等死,听大汉骂他不配称侠,又忍不住大怒:“若非汝贼厮多事,我已远去!邓贼便有百万军,焉能留我?我等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身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此等行事,何不得称侠?”

    外围黑铁卫在四下人群中搜索漏网之鱼,场地中央,伍艾已奔过来,察看邓季伤势。邓季活动下中箭的臂膀,应该没伤到骨头,又没酸麻感觉,箭矢上想必没喂毒,便放下心,对她道:“此为小伤,无需顾,速往救受伤卒兵、百姓!”

    伍艾不肯,还要察看,邓季瞪眼发怒:“昔日战阵中比此伤更重数倍,尚得杀敌!今日不过小创,并无性命之忧,速去救治重伤者!”

    伍艾不满地跑着去了,邓季才褪下衣物,咬牙让身边黑铁卫将箭矢拔出,放在鼻前闻一闻,果然无异味。无毒。

    弯腰在路边摘两片未枯的野草叶,揉碎按在伤口上,正准备唤人胡乱撕快布条将伤口扎紧,使血不再留就罢。不想此时典韦等按着的狂牛已死透气,邓玭挣脱母亲小跑过来,从衣袖中掏出块绸巾,要给他包扎。

    虽然邓玭力气小,绸巾捆不紧。止不住血,但难得享受淘气女儿的孝心,邓季也就浑不在意了,耳听着远处大汉与赵昂在黑铁卫包围圈中继续对骂,任她施为。

    不一会,伍窕也拉着邓漳小跑过来,轻责邓玭两句,拿过绸巾接手女儿位置,邓玭退后,不满地翘起嘴。

    见那边刘封起身。走路一瘸一拐的,邓季吃惊问:“伤了?”

    少年今日表现不俗,其舅付出极大代价,才刚将他托付给自家兄弟,兄弟又转托给自家,可不能让兄弟对不住人,邓仲亦担心,忙扶到背人处褪下绔裤仔细查看,幸好只是大腿根上被踢紫一大块,并无大碍。若位置再高些,就要伤到命根。

    那边,大汉和许昂只顾着争嘴,围过来的黑铁卫长戟早团团对准两人。

    藏刺客的大树也被团团围住。黑铁卫们在下面喊话,树上刺客见事败,只得跃下来受缚。

    这一阵功夫,大汉和许昂越骂越凶。邓季已经听明白,大汉似乎颇同意自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观点。那刺客则认为游侠儿余者尽可弃,唯只需重义节。

    谁都说服不了说,又越骂怒气越盛,最后,自然演变成双方要生死一决。

    许昂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大汉也没有陌生人的局促,站在那儿大喊:“求邓公借支戈一用!”

    许昂则叫:“吾只用剑!”

    大汉:“既如此,某亦用剑便是!”

    自家这许多事还没处理,怎么就演变成公平决斗了?邓季略有些头疼,抚着额头想想,还是对典韦喊:“丑鬼,借两支剑,让他们一搏!”

    司州卒兵佩剑的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典韦便自黑铁卫中取两柄长剑,丢给大汉与许昂,又让周边黑铁卫退些场地出来。

    许昂嘴巴死硬,自身本事却只有射术值得称道,剑术上并不出奇,力气也远不足,只交手三四合,便被大汉击落手中剑,一剑刺在心窝上。

    许昂身死,被俘的刺客有四名,黑铁卫还在搜查,典韦来问如何处置,邓季已连问都不想问,伸手拉过女儿,将她眼睛蒙住,淡淡道:“杀了。”

    远处几声惨叫,好一歇后,邓玭才用力挣扎开父亲大手,睁眼看见几名受俘的刺客已尽倒在了血泊中。

    安稳下来,邓季让请大汉近前,才发现对方年岁其实不大,问他姓名年纪,大汉道:“某名牛金,今二十三矣,本亦游侠四方,前日得闻邓公榜文,深以为然,不欲再与彼辈同,特来投帐下,愿充公之羽翼,荡平天下,便身化粉糜亦无怨悔,尚求公勿弃粗鄙。”

    牛金?这个名字玩游戏的时候很有印象,见他体格强壮,想必有力,邓季便令改用长戟,由他与典韦试演武艺,果然力大戟利,抵挡典韦好一会才落败。

    今日遇刺,倒连累好些乡中故旧伤亡,邓氏兄弟都觉得愧疚,只能多给钱粮抚恤伤亡,再之后,兄弟俩商议,终决定祭拜后,便迁祖墓往雒阳去。

    待一行回到宛城,邓季修书将诸事告知田丰,雒阳回信来,果然又是一顿斥责,再言事既如此,观榜后来投的第一个游侠儿牛金若真忠义有勇力,可命往代魏延横野军长戟校尉之职,以作千里马之骨,告知天下游侠。

    横野军此时已屯于顺阳县外,一边监视简雍领众撤离情况,一边让卒兵演练涉野登山,邓季便传令徐盛,让牛金往顺阳去。

    田丰以牛金作千里马骨之事后来泄于军中,卒兵皆笑称其为“牛代马骨”。(未完待续。)

371.黄渔

    虽同样不结冰,南阳的冬季却要比长沙冷许多。

    人老了,在这样的冷天里真不想动弹,可是睡眠也少,再窝在榻上左右睡不着。

    天才微微亮,前几日早上有雾,到正午放晴。今日不见起雾,想是阴天了,黄渔轻叹口气,还是坐起身来。

    他的叹息声很轻,可外间的人耳目聪敏,听到叹息声,便自推开门进来。

    “阿爷可是醒了?”

    说话的少年四肢修长,双眼明亮,知道黄渔耳朵不好,前面一句估计听不清楚,又咧着嘴大声笑道:“阿爷起得早!”

    这是廖青家的仲子廖刨,黄渔沉默着点点头,少年郎便靠过来,手脚麻利地取衣物鞋帽为他穿戴。

    待收拾妥当,廖刨扶着黄渔出门,廖青妻罗氏从厨房门口探头出来,谄笑着招呼:“阿翁起了,今日可还去船坞?”

    他耳朵背,罗氏的声音也很大。

    在家也是无事,闷得慌,还是去船坞呆着自在,黄渔又沉默着点点头。

    罗氏便急缩回厨房去,黄渔在屋院里走动几步,有些畏冷,由廖刨搀扶着进厅房中去等待。

    这娘俩都早起做了准备,不一会,罗氏就将一碗鱼肉,一碗羊肉,一碗腌菜羹端进来,廖刨跑去帮手,将蒸笼中的米饭抬进。

    黄渔摇摇头,略有些不满,就算那邓使君重视船匠,赏赐下的东西甚多,日日这般奢侈,也有些过了。

    饭菜丰盛可口,可黄渔如今的年纪也吃不了多少,小半碗饭后。便停下箸,看廖刨吃饭。

    这小子倒不输自家当年,连吃三大碗饭、将剩下的肉食全吃完。才停下扯抹布擦嘴。

    发现黄渔起身出门,罗氏又探头大声喊:“河岸风大。今日天冷,阿翁仔细身凉!”

    听到母亲的话,廖刨忙跑回黄渔卧室,取出狐裘,追上给老人披到背上,再大声笑:“邓使君赐下裘衣,阿爷今日正该用!”

    黄渔看他一眼,点点头。等少年又套起牛车,搀扶着他上牛车,爷孙两个齐往船坞去。

    这一家子的殷勤黄渔明白,不过为学他那点手艺罢了。

    自从黄渔到宛城,邓季便让北海船匠廖青一家奉养老人,可是并非亲儿孙,岂能才几日便得相处融洽?在黄渔眼里,廖青一家子殷勤都有些做作了。

    无论邓使君还是廖青家,为的都是自己造楼船、造战船的手艺,掏干自家手艺后。还能如此相待么?

    在白沙洲为刘表辛劳几年,老到不能再做活计,才得放归回家。黄渔万万想不到,等待他的却是家人尽遭疫而亡的噩耗。

    若不是前主家刘绪,黄渔都想跳进江里,把这身老骨头喂鱼算了。

    儿孙尽亡去,自家这把年纪,还能做什么?还能再图什么?

    遭受如此打击后,黄渔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能看淡。

    前主家将自己与第一批船料送到育阳交付后,又继续驾商船往长沙、南郡收购船料去了,他为自家外甥倒舍得卖力。可自己如今已七十有余。再挣扎活两年,也就该死了。膝下儿孙全无,造船手艺那邓使君、廖青真想要。拿去就是,难道自家还有必要藏着?

    船坞离宛城只有四五里路,但牛车行得慢,足用了三刻多时间才到。

    船坞外间军士把守甚严,黄渔从被育阳官府送至宛城起,进出已有七八次,每次却都还有人探头到牛车中来检查。

    邓季的船坞也不算小,牛车入内,从几十栋新建起的房舍前、从装放生牛皮、棉帆的库房门前经过,一直行到淯水边造船之地才停下。

    一架八丈长的龙骨架在岸边,此时,众多匠人正在上面制作、测量,旁边守着两名文吏,不停往册子上记录各项数据。

    廖刨扶黄渔下牛车,又为他将狐裘系紧,一起往船上行去。

    对于邓季的船坞,黄渔第一日观察后就得出结论,太麻烦太死板,连最微小的木楔都要求丈量精准,如此造船,几时才得成?

    廖青等北海船匠,黄渔倒没什么好说的,试制出的第一艘艨艟在老人到之前半个月已经下水,虽然才行驶一个时辰就开始漏水,不得不驶回搁浅在船坞边上,但老人去看过,只有数处结合部不稳、风帆的位置也不对,北海船匠们第一次试手,能有此结果已是很难得。

    黄渔虽因心灰意冷,平日话极少,但造船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长处,平时几乎都不说话,只有在船坞中例外,看见不恰当就会忍不住要责怪,精妙处就要赞叹。

    也正因如此,黄渔才不爱闲在廖青家中,每日都要往船坞中来。

    邓季要等艨艟制作熟练无误才开始制楼船,新建造的这艘艨艟,得黄渔指点已经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可每一构件都要仔细来回测量清楚长、宽、高,全要记录在案,再则造好的物件不知为何,不许先装订、粘合上去,只要能前后吻合就先放下不顾。

    这般实在太耗时间,自祖辈起,哪家船匠造船不是凭眼力手活、凭脑中记忆,谁用得着这些东西?谁不是造好一件装订一件?丢失、弄混了怎么办?

    关于邓季的要求,别说黄渔,廖青等北海匠也很不解,只是邓将军坚持如此,每日监督的官府吏员不肯放松一星半点,谁也违拗不了。

    看到黄渔走来,很多匠民包括两名官吏都开口打招呼,廖青更是放下手中活计,奔过来大声喊:“阿翁!”

    众人的招呼黄渔都不搭理,只是挥挥手让各司其事,自家转悠着四处看有无错漏之处。

    让黄渔亲自动手造船已经不可能,但他耳背眼却明,又有几十年的造船经验,查缺补漏监督建造,求每一道工序精良正好。他如今孤僻却温和,就算发现错处也只会轻轻指出,反倒更得船工敬重。

    廖刨搀扶着黄渔。眼睛往四下里瞄,自家兄长廖斧正举着条木板在船尾处比比划划。

    今日廖斧有些奇怪。拿木板比划一小会,脸上就会莫名其妙的笑,放下木板,再比划会,又笑。廖刨看他几眼都是如此,而他竟没发现自己和阿爷走过,明显的心不在焉,父亲等也不喝骂。

    廖刨觉得奇怪。回头问不管不顾只厚着脸皮跟在阿爷身后的父亲:“大兄今日何如此?”

    他开口一问,廖青看着他,忍不住亦笑起来,只是不说话。

    廖刨正觉摸不着头脑,另一北海船匠首脑陈谢开口:“今日吏者相告,使君夫人自河南请得邓、伍、焦、杨等各族近百适婚女,随军南下,午间便当至宛城,我船工未婚子弟晌食后可往太守府见,若得两下合意。便可配婚,谓之‘相亲’。”

    廖刨张口难信,以前大多数船匠家并无土地。天下动乱后又很难再接到活,生计都艰难,年轻一辈寻不到妻室的多,到邓季治下赏户籍土地之外,还有此等好事?

    听闻请来的都还是大族女子,既慕人家肤白体段窈窕,又恐人眼高看不上,看得上又怕人家婚后不适穷苦生活,不善待老父老母。

    廖刨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既忐忑又兴奋。

    非但兄长廖斧,他自己也是适龄未婚配的!

    相亲?晚上就可去“相亲”?

    廖刨的性子和兄长不同。兴奋起来可不会一个人躲着偷乐,马上大声将这好消息告诉黄渔。

    “相亲?”

    黄渔弄明白后。也有些疑惑,廖青已是功民之家,在邓季治下算是比较有身份的,祖辈匠人能有几个得此际遇?邓季尚肯如此相待匠人?

    天气虽冷,忙碌的匠人们却大多兴奋,时间过得飞快,快到正午时,有军士热来饭食,黄渔随匠民们再略吃些,再歇一会,开始下半日的活计。

    到未时初,船坞门口突喧闹声大起,黄渔听不清,不过多数船工都停下手中活计,转头注视门口,黄渔也就随之转向。

    一会后,船坞门口处,当先进入的正是此地主人邓季。廖青告诉过黄渔,邓使君妻子、兄长等都已归雒阳,邓使君之所以遇刺后仍一直滞留宛城,就是要等水军第一批可用战船下水。

    黄渔听后是不信的,第一批战船?以船坞中这速度,第一艘艨艟都不知几时才好。

    船坞门口,邓季身后随之又拥进来四五百人,却并非军士,全穿短袍短裤,身挎匠具箱,腰带紫牌。

    邓季领人行到造船之地,看见黄渔,先到老人身边施礼:“黄老亦在!”

    见黄渔好奇地打量后面的人群,邓季大声告诉他:“此等皆河南、河内、河东三郡木匠,我月前令招之于雒阳,今日方随队至宛!”

    船坞内已有近百雒阳木匠,对造船确实帮忙不少,不过都只能按船匠吩咐做事,稍微叮嘱不到的地方就要出错,现在的就已嫌多,这样的木匠来再多也帮不上忙,邓季却又招人来,黄渔疑惑道:“其等虽木工娴熟,制船却是新手,难以大用!”

    邓季笑而不答,那边已有文吏去分派图纸,又从新艨艟上拆下实物发给每人,不多久,廖青等忙碌着的这艘艨艟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龙骨一具,新来的木匠人人都分到一二个船件。

    船件很多,文吏好一会才分派完毕,最后,又站在高处大声道:“样式明日便需归还!船料难得,诸位制时务求精准,此次薪资虽高,然亦当知,十日后逢五错一,便要扣薪!”

    逢五错一,就是每五件成品最多错一件。

    这些木匠才新到,都还未得歇息,接了任务和样式,又开始分配各自居住的房舍,黄渔才明白之前船坞中为何新建起这般多住所。

    之前的船件都被分走,廖青、陈谢等今日已不能再继续工作,邓季令船匠们收起物什,各自回家去,未婚配少年晚间往太守府去。

    牛车行回宛城时,黄渔还在想邓季的用意,琢磨半天,突然想起要求长短粗细统一的龙骨,龙骨上严格要求的每个楔口,猛然而悟。

    好一会后,黄渔才用颤抖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对廖青道:“邓使君招数百木匠相助,非为制一船,实乃同制数艘艨艟,若料足,或可得更多!”(未完待续。)

372.二水虎

    readx();    冬季寒冷,江面上连渔船都少了许多。

    孙氏忙着巩固新地盘,这一段时间的袭扰少了很多,不过甘宁弃主而逃,让黄祖很是恼怒,就算没有敌情,士兵们也不敢再轻忽。

    这段时间以来,面的军士都绷紧着神经。

    一艘哨船飞快地向着鲁山划来。

    远远看见,却月城墙上值守的军官便紧张起来,吩咐左右:“速报陈都尉!”

    斥候急报回来,莫不是江东孙氏又犯境?

    哨船很快就靠岸,小船上只有两名着蓑衣的江夏斥候,一人留看船,一人跃,攀着石阶急爬向上reads();。

    今日轮值戍的陈生已得报,先走到城楼等着。

    斥候入城,看到陈生,上前禀告道:“彭蠡泽(注)水贼彭虎,遣人于江上寻我等斥候,言受孙氏追讨,难居彭蠡,今愿领众往投刘使君,某等特来报!”

    陈生吃一惊,这事不是他可做主的,对斥候道:“且待,某往报苏将军黄公!”

    急往寻苏飞黄祖,告知此事。

    彭虎之名,黄祖等也尽知,此人在彭蠡泽,聚众有万人,战船五六百艘,乃是长江上的一股大贼。

    当然,彭虎部的一万多人,近半数为老弱妇孺,号称的五六百艘战船,也只是在天乱起之初从汉室水师手中搞得楼船两艘,艨艟先登十余艘,其余就都是渔船和商船。

    不过就算如此,这股力量也不容小觑,孙策曾几次遣人招降都未得成功,不在自家治,刘表倒未派人招降过。

    听闻彭虎欲来投奔荆州,黄祖也是一喜。急令道:“速遣人往告刘使君!”

    又对陈生:“传语,其等可先至江夏!”

    甘宁虽叛逃,今日亦有水贼来投。涨荆州之势不说,又能添数百艘船几千军士用。黄祖自然兴奋。

    得黄祖应允,不一日,彭虎已领着所部近七百艘大小船只,驶至却月城江面,却是临走之前,又搜刮了些渔船载人。

    黄祖令水贼大队停在江面,让彭虎领数人入却月城相见。

    待见那彭虎一个大圆脸,身量虽不高。却甚敦实,髯须怒张如刺,当也是能用的,黄祖便道:“荆州水师首重江夏。足既领水军来投,刘使君定遣入我江夏听用,家小可先于沙羡安置!”

    彭虎答道:“某等与孙氏为仇,家小若置沙羡,心实不安!待得刘使君允,将家安于南郡,再至黄公麾效命!”

    屯兵的却月城小。安置不这股水贼的家眷,周边又时有战事,彭虎不愿安家小在附近也是常事。黄祖并无异议。

    过了三日,刘表传书信到江夏,唤彭虎领众先往襄阳。

    黄祖得信后,放开水路,让彭虎一众过去,又令都尉张虎陈生领艨艟战船三十艘沿途护送。

    船队浩浩荡荡逆汉江流而上,花数日功夫才靠近淯沘二水汇入汉江的水口,过了二水口,再不远就是襄阳樊城。

    将至二水口。张虎心中便有些嘀咕,改乘小舟登陈生座船。对陈生疑惑道:“彭虎之船为何如此列队?”

    陈生探头仔细观察一会,才惊悟:“其等老弱为前队。可战之楼船艨艟尽缀在后!左近并无敌众,何以如此?”

    二人惊疑间,船队已行至二水口。

    蔡瑁就在淯沘二水口处为刘表练兵,后世此地犹存有其练兵遗址。知晓彭虎至,蔡瑁亦亲领十余艘战船在水口外相迎。

    彭虎前队或不熟悉水道,竟弃汉江,直往二水口中驶去,船队中央有人大声喊叫:“错矣reads();!错矣!速调头!”

    不一会功夫,彭虎船队中四都有人大喊:“前队速掉头!”

    蔡瑁船队尚疑惑,水贼前队就已经越了过去。

    大船不比小舟,转向艰难,彭虎船多,蔡瑁诸船恐与小船碰撞上,一时均不敢动,只有先等他们让出水面来再做计较。

    呼呼咋咋叫喊相互追赶着,彭虎整支船队都驶入二水口中去,张虎陈生跟在后面,暗叫不妙,只是水上通话不易,一时俱都无法,又不敢就停,只得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随水贼们进入二水口。

    待彭虎船江夏船尽入,蔡瑁水师才得有转向的空间。

    这时候,彭虎船队中突然铜锣声大响,后队的战船舷板上俱站出无数弓手,又有人点燃火把,引燃弓手们箭头的油脂包。

    一时间,火箭划破长空,如飞蝗般往张虎陈生统领的江夏船射来。

    两里之前还同行相伴,船队分散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离得极近,此时一方有备而发,一方事出意外,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有十余艘艨艟船身冒起熊熊大火。

    看麾战船上军士惨叫奔走,张虎陈生肚中叫苦不迭,自然都已明白彭虎原来并非投刘表,而是要奔邓季。

    一时不察放走彭虎不说,还折损战船十余艘,张虎陈生顿时进退两难———蔡瑁今日过错不大,且与刘表有亲,本出自世家大族的,刘表便有责罚也当给得轻。

    张虎陈生可比不上蔡瑁。

    这二位原本是云梦泽的大水贼,乱世中甚至控制了襄阳城,刘表刚入主荆州时,遣庞季单骑入襄阳,说服二人归降。

    只是刘表入主南郡后,重视世家大族,宗贼同样为贼辈,可只要投刘表,因为出自大族皆能得重用,如霍氏宗贼霍笃本只领数百人,归顺后病死,刘表尚授其弟霍峻为中郎将。

    张虎陈生原本势力很大,并不在彭虎之,但出自草莽,降后自然不得重用,不仅部众渐被吞并,他二人还被发往黄祖麾苏飞部听用。早一肚子怨气。

    被彭虎诈过地界虽非他等过错,然今日折损战船十余艘,回去刘表黄祖定都不会轻饶。还不知道顶头上司苏飞肯不肯代为求请。

    二人为贼时,原以张虎为首。待见势不妙,张虎对陈生道:“荆州本难容我等,今事如此,若归必遭问罪,不如随彭虎往投邓慕安?”

    陈生忧虑道:“你我二人尚可来去自如,众儿郎却多安家于南郡,恐难得相随也!”

    两人之前家人尽亡,都只有做贼时抢来的几个妇人留在沙羡。其中已有妇人为陈生诞子女,不似张虎随时可弃而不顾,所以陈生犹豫。

    张虎劝道:“我今弃刘表!汝便独归,亦必遭问罪,两罪共处,身当受死,家人亦难得活,不如勿再顾!待我等得安,众儿郎不愿再随者,任之自去便是!”

    随在这艘座船上的。多为陈生心腹,看一眼周围人等,张虎又附在陈生耳边轻语道:“可遣心腹数人reads();。随归去儿郎中混入沙羡,觅机劫夺家人出奔。”

    陈生这才点头同意,着火诸船上本也是二人旧部,此时却已顾不得,只令诸船自救,二人领剩十四艘艨艟,作出追击模样,远远缀在彭虎船队的后面。

    张虎陈生去远,蔡瑁水师才调转船头行过来。帮着各船灭火。

    刘辟雷薄驻守新野,一日。淯水上忽浩浩荡荡开来数百艘船只,几乎拥堵整个江面。二人皆惊,急令两校卒兵集结待战,又使骑飞告邓季张辽。

    雷薄部乃是射声校,先布设弓骑沿河岸防备,然而有一哨船离队先奔到岸边,船上人高声喊叫:“彭蠡泽彭义师所部,得邓公榜文,今特依约来投,岸上勿射!”

    原来孙氏渐势大,彭虎自知彭蠡泽不可久待,得闻邓季榜文,便欲顺江河往投,定计之前已先遣人装作商船走过一遍,探清南阳水道与各地驻军,又已密告于宛城。

    不过刘表黄祖阻挡在途中,双方都不能约定时间和更多细节。

    知道彭虎要来,但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大小船只。甘宁杀管承事后,刘辟雷薄也小翼,得此报,回道:“既来投,可令兵士上岸,老弱乘船先往育阳!”

    哨船回报彭虎,半晌后又来,这次直接上岸对刘辟雷薄禀道:“渠帅愿领众上岸,然队后尚有刘表追军,望将军接应!”

    雷薄道:“汝等驶往新野城北船,追兵由我校射阻!”

    刘辟雷薄商议,便分兵,刘辟部到新野城北接应彭虎水贼精壮船。

    彭虎船队驶过,雷薄部留守河岸,见刘表追兵只有十余艘战船,便令卒兵们准备火箭,孰知这些追兵也在河中央抛锚,只使一船载数人近前,离得老远先喊话:“岸上勿射,我乃南郡张虎,同伴陈生,今来投邓公也!”

    张虎陈生麾,都是旧部,二人改投邓季,家眷在南郡的不愿再相随,雷薄便从彭虎那里讨要些渔船,让这些人自回。

    只是陈生心腹混在这批人中,赶回沙羡时,陈生家人已尽被黄祖处死,终不得救。后邓季得闻,为示安抚,于家族中重新择妇人与他成婚。

    彭虎水贼来投的精壮有七千余,不过最终只有六百余得挑选为卒兵,张虎陈生领十四艘艨艟来投,留的军士还不足千人,只挑得卒兵百人。

    可用的卒兵虽不多,这几个却都是熟悉水战的,得他们补入,孙观的横江军终于得些规模。此时郭任夏侯盛皆已到任,邓季便令彭虎张虎为空缺的两个曲水校尉,陈生则调往河南平阴统黄河水师,职亦为曲水校尉,受车黍所辖。

    育阳河段水中有铁锥,这些来投的大小船只都先留在育阳,孙观禀告邓季后,先毁旧锥,待彭虎等过来,再制新锥置入水中。

    刘表数遭挑衅,极要防其水师偷袭,邓季也不会嫌麻烦。

    彭虎等到宛城,战船并入横江军,其余小船多分给百姓和卸甲的原水贼荆州兵们。

    注:彭蠡泽,形成较晚,大概西周之前才成,一直向南侵移,汉末三国时期,长江穿彭蠡泽而过,将其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部演化为今鄂皖的龙感湖和大官湖,南部继续南侵,就是今鄱阳湖。(未完待续。)

373.鲍出

    冬月的时候,彭蠡泽水贼彭虎、刘表部将张虎、陈生等往投邓季,选卒兵之外,孙观又从各部精壮中挑出些艄公补入横江军,算是有异陆军之处,邓季令薪资按卒兵减半,其余精壮都打散分南阳各县为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宛城船坞中第一批六艘八丈艨艟下水,均获得成功,已交付给横江将军孙观使用。

    现在只有船料不足限制战船的产量,这一批艨艟之后,老船匠黄渔开始教导匠民们制造楼船。

    迁祖墓、祭拜亡父之后,伍窕、焦沁领孩儿们随邓仲夫妇已先回雒阳,只留伍艾随侍在宛。如今南阳四等民之策阻力不大,太守韩嵩的政令可以通达南阳北部各县,水军、船坞粗成型,各方面走上正轨,邓季才决定回雒阳,去陪妻儿过建安五年的岁首,再坐观一触即发的袁曹大战。

    冬月底,简雍所领军民也全部撤出顺阳,横野军入城驻扎。

    如今邓季麾下各军,除磐石、武卫、平凉三军各自守土有责外,徐盛屯兵顺阳,张辽、孙观驻宛城,威烈军刘辟、雷薄两校驻新野,赵云领骁骑军大部驻鲁阳,谢允、杨秋两校驻梁县,太史慈驻汜水关内,徐晃驻河内。各将军校尉都已得令,岁首后随时待命,一旦袁曹开战,北边的荡寇、虎牙、骁骑三军,袁胜则袭袁、曹胜则扰曹。

    腊月初,张辽遣一曲卒兵、典韦领两百黑铁卫,齐护送邓季出宛城北归,随行的还有要到平阴上任的曲水校尉陈生和南下相亲结束后的几族女子。

    这些女子,就算在船工子弟里择到意中人,也要先回去禀告过父母。得父母同意,开春后再南下成婚。

    邓季治下,匠民身份如今也不受歧视。这些女子南下前伍窕就告知过目的,家庭阻力应该都不会有。

    河南女子也只有少数女医匠能骑马。队伍中多出这些女子乘坐的牛车,北归的行程同样快不起来。

    邓季出宛城,张辽、孙观、韩嵩自然免不得各领人相送。

    不过刚才出宛城城门,忽有十余名游侠儿拦路跪拜于地。

    虽然牛金之后,前后已有上百侠者前来投军,挑选入卒兵的都就近安排到威烈军中,但有安众遇刺之事在前,典韦也不敢就松懈。大手一挥,黑铁卫先将众游侠儿团团围住,他自己拦在邓季身前,喝问:“汝等何事拦使君?”

    张辽、孙观亦手按剑柄,张目打量。典韦喝问后,众游侠儿中有一人起身,远远冲邓季施礼道:“小人姓鲍,名出,草字文才,本京兆人。李傕等乱时与兄弟奉母客居南阳,此辈皆为南阳结识好友。小人自负与诸友俱为健儿,前共观使君榜文。同激公义之心,恨不得便舍身相随,然老母年迈,小人尚不敢稍离左右,诸友重义,亦不肯便弃离,此为罪也!闻使君今归雒阳,厚颜拦于驾前,只为求告二事!”

    邓季见此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神情诚恳不似作伪,便问:“何事言来?”

    鲍出指着身畔同伴道:“一求使君收诸友为用。其等多习技击,可效命于军中!”

    一句话之后。拜伏在地的游侠儿中有人跳起:“兄长何出此言,某等原只求邓使君携伯母北归!”

    鲍出摆摆手阻止他,再道:“某家乡中原有田四十余亩,荒弃数年,闻使君治下行四等民法,田地尽收官有,故田想亦收官授他人矣!此涉政事,本不该庶民置言,然老母闻关中乱平,近日思乡,只欲归故居,为子者不当不尽力。故冒死罪求于驾前,万望使君悯老母年长,念小人兄弟些微孝心,使郡县拨还故田。小人兄弟得奉母归故里,得尽人子之责送养归土,必至使君帐前效死力,纵身化粉糜亦无怨也!”

    说完,鲍出再次跪伏于地,拜求。

    闻他言辞悲切,邓季点点头,开口:“且起!”

    邓季被这几个游侠儿拦住,整支队伍早已经停下,待鲍出起身,邓季才笑道:“足下所求且不论,然自夸武勇,尚不知真假,可敢一试!”

    鲍出顿时眉头一跳:“请使君示下!”

    邓季回头左右看看,黑铁卫中同族邓展跃出:“某来!试戈戟?刀剑?射艺?”

    “闻使君麾下善用戟,”鲍出笑道:“便长戟如何?”

    便有黑铁卫借手中长戟与他,众人又退后让出场地,让鲍出与邓展就在城门前交手。

    只是两个回合,邓展长戟就被鲍出钩走,赤手空拳自然不用再比试下去。

    此人武技果然精熟,典韦、孙观见猎心喜,皆有些跃跃欲试,邓季伸手阻住,问鲍出:“足下高堂何在?”

    鲍出手指城门半里外老椿树:“与兄弟同于树下待小人归!”

    邓季在马背上眺望,那树下或站或坐,共有*个人,有妇女孩童在内,其中确实有位老媪模样的,回头对张辽、孙观、韩嵩等道:“我等且往拜之!”

    一行便由鲍出领着,行到老椿树下。

    到树下,鲍出抢前扶起老母,对她道:“阿母,邓使君亲至此也!”

    邓季已下马走近,周边几个应该都是鲍出的哥哥弟弟和他们的家人,只是看到大队着甲提利器的围过来,尽畏畏缩缩,远没有鲍出的胆量。倒是先坐在树下的老妇人虽满脸褶皱,头发花白,精神却好,双眼亦清明,看见邓季等过来,并不害怕,反有些惊喜模样,只是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起身后站得不甚稳。

    邓季问她:“阿母,高寿几何?得子孙几人?”

    老妇人回答道:“敢劳使君动问,七十有三矣!得子五人,只是尽不成才,其余二三孙辈!”

    她耳朵好,年岁大在众人面前亦不怯场,言谈无差,邓季便能多说几句:“闻令郎言,阿母欲归乡?”

    鲍母呵呵一笑:“久离故居,未知至亲坟茔是否尚存,老屋可毁于乱中?此常思挂于心,故欲归乡!”

    对这样的乡中老人,两世为人的邓季甚有办法,也陪她笑笑,再指着鲍出问:“此子行几?”

    老妇人答:“此为叔子,自幼淘气,长成又喜游侠,尽使老身怄气!”

    听她虽是责怪语,嘴角却带笑意,邓季便知端倪,五子中只怕老妇人最钟意的就是这个好游侠的三儿子,便问:“我观此兄,今恐尚未成婚?”

    “前逢关中乱,后客居异乡,”被戳中心头之痛,老妇人轻叹口气,也不隐瞒:“他好游侠,难得良妇许,差者老身又自看不上,蹉跎至今!”

    邓季便回手指队伍中的众多牛车,此时正有许多娇娃探头好奇地打量这边,对鲍母道:“此等牛车中所乘,皆司州邓、伍各族之女,正妙龄当婚,我请之南下,乃欲与船工子弟配婚,惜终得成者只十余人。”

    听邓季这么说,鲍母已是眼前一亮,只顾盯着那边牛车远看,邓季再笑道:“今三辅民居坞堡,贵家故田恐已给授他人,所求实难允之!我观令郎武勇,可为左右,阿母有五子,或许此子从我军中?”

    最钟爱的儿子若能随大人物身边,或可得建功立业,然而阵中厮杀,免不得死伤,若折损了他……

    见鲍母犹豫,邓季再道:“今有两途,阿母若一心只欲归乡,可于故地民屯中自择新居,县中当重按户籍授与新田,诸子分户,所得亦不比故田少;若愿随我归雒阳入户籍,使叔子入选卒兵,阿母于此行牛车中择合意之女,若彼亦许,我必保媒!待婚成,以媳奉阿母,令郎随军中,如何?”

    父母在,诸子合居才是这时代家庭和睦、儿孙孝顺的表现,分户对老妇人来说有些为难,不过司州策如此,不分户就要少得许多土地。

    为田产分不分户可以以后再考虑,现在更要紧的事是允不允许儿子从军,要不要回故乡。

    后世文艺青年曾有一句话叫吾心安处是家乡,鲍母并不知道这句话,但权衡一阵,回故乡和替最钟爱的儿子择佳妇比较起来,还是后者更有吸引力,而且有媳后才能再有孙,便眯着眼笑道:“便依使君吩咐!”

    其实比起投奔心慕的邓慕安,鲍出现在更重视为老母养老送终,他虽还有兄弟四人在,却有些不放心。

    只是母命已下,鲍出的性子亦不能违拗。

    宛城门外这一出,倒让邓季又想起一事,回首招韩嵩过来:“我归雒阳,便当传令司凉二州,禁民毁他人坟茔!关中大难时,民多逃荆州,德高于南阳可传令乡野,关中已靖平,客居荆州之民,返乡随意,只无染疫病便可归故地民屯;欲迁墓出之户,亦可随意,只需告于当地县衙便可。”

    韩嵩领命,邓季又对鲍出道:“待汝家入籍,坟茔亦可迁至新居处。”

    安排完,方令到南阳相亲的女子们挤一挤,让出两辆牛车,给鲍母和鲍出兄弟家人乘坐,一同北返。

    道途中,鲍母果然就相中一名焦氏女子贤淑,那女子观鲍出至孝心善,被问及时也含羞点头,归雒阳后,就由邓季做媒,为两家结亲。

    至雒阳,鲍出往试选卒兵,得过三关勇卒,邓季亲选入黑铁卫,此后兄弟五人皆落户雒阳。(未完待续。)

374.阋墙

    鲁肃投奔江东已有两年,平日与孙策、周瑜甚为相得。

    这君臣三人,孙策、周瑜同岁,鲁肃比他两人大三岁,在建安四年虚岁只有二十八。

    不过原本历史上,三人都是短命。孙策之后,周瑜死时虚岁三十六,鲁肃死四十六,或许天妒江东俊才,鲁肃之后下一位都督吕蒙死时也才四十三,只有陆逊六十三岁死,四大都督中总算活过甲子。

    也是在建安四年冬,孙策、周瑜自九江暂回丹阳,鲁肃得观阅邓季劝侠令,知道又是借以招豪杰为用的,深思一夜后,寻孙策、周瑜道:“久闻司州行四等民策,近曹孟德亦颁九品世家法,此皆为广收天下民,立乱世之基业也。将军欲与此辈争锋,非一二日可建功,亦不可不先为备!”

    周瑜出声:“此事吾近日亦辗转思之,惜未得良法,兄若有策,速请教之!”

    孙策也头道:“尚请子敬兄教我!”

    鲁肃对道:“将军依凭天堑,虎踞江东,人不敢犯。然江左之地,民稀而地广,尚有山越为患,军士本难征募,又需分防各地,剿黄祖更讨刘表,可用之军数大不足。将军前有令,军士之户免纳税赋,此亦为良策,只嫌尚不足。”

    略顿一顿,鲁肃再道:“自天下乱起,北地之民厌战避乱,迁入江东者已多。然彼等北民,只以客自居,或以为终将北返,或虑垦荒之地为官所夺,尽瞒报田亩。北民难为用,税赋亦受侵,以肃愚见。将军当令传天下,南迁避乱之民,每口授田十亩为私产,此官授田土,即绝客居者北归之念,又可再招民南渡。”

    这乱世中。蝼蚁般的百姓人人厌恨、惧怕兵祸,都恨不得有一块能安宁生活不受打扰的世外桃源,邓季、曹操各自的政策虽好,但总有人心怀着恐惧,不愿往附。江东不缺荒地,鲁肃的建议确实能吸引更多民众南迁,又安现在客居江东的人心。

    闻言,周瑜顿时拍掌:“兄之言果然大善!”

    想想江东各郡大片大片的荒地沼泽,想想自己难以补充的$★$★$★$★,⌒∽m兵员。孙策只犹豫片刻,亦眼亮道:“速招张子布、张子纲来,吾等共议。”

    张子布就是张昭,张子纲是张纮,这两人名、字都相似,但并非同族兄弟,一个是徐州彭城国人,一个是徐州广陵人。合称二张,是孙策最得用的文官和谋士。

    起来。东吴群臣的字也很有些巧合,排序一样,二张之外,原本的臣下太史慈字子义,鲁肃字子敬,诸葛瑾字子瑜。吕蒙字子明,步骘字子山,陈武字子烈,吕范字子衡,全琮字子璜。就像约好的,大家一个字辈。

    张昭、张纮到,君臣几个计议妥当,果然发文广传。

    ————

    邓季回雒阳那日,钟繇随徐庶、田畴、邓涉兄弟等往郊外迎接,当众再提及封王爵之事。

    没想到自己在南阳躲了两个月,钟繇还未归兖州去,邓季只得应付两句,还是避开不再相见的好。

    邓季归,再过几日就是岁首,也就是春节,两汉时期又叫“三朝”、“岁旦”、“正旦”、“正日”。

    值得一提的是,商朝时以腊月为岁首,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是以十月为岁首,直用到汉武帝,才改孟春也就是春季的首月元月为岁首,然后一直沿用到后世。

    此时的节日气氛虽然没有后世那么热闹,人们却也重视,腊月底,将军府中的奴仆们开始里里外外打扫起来,这是扫尘。

    这一时期的春节,主要也就是扫尘、祭祀之后,除夕之夜,各相与赠送礼物,称为“馈岁”;邀约共进酒食,称为“别岁”;长幼聚饮,各相祝颂完备,称为“分岁”;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除了没有烟花爆竹,与后世差别已经不大。

    邓季到这时代,已渡过二十七个岁首,年年各不同。

    不过到今年,三路逢战全胜以后,总算是能在乱世中得稍微喘口气了。

    所以,邓季特意从南阳赶回,就是要赔妻妾儿女、田师、车黍等亲近者好好的庆祝一下,若谢允有沐休,也会回雒阳。

    只可惜,别人并不给他庆祝的机会。

    就在腊月的最后一天,邓季陪田丰、贾诩饮宴归来,进家门,就发现一个个奴仆躲躲闪闪的,似乎有些不敢看他。

    邓季招过门中值守的黑铁卫,问:“家中何事?”

    这名黑铁卫被问,犹豫一下,才道:“主公往后院,自知!”

    满腹狐疑地往后院行去,离得老远就听到伍窕在大声怒骂。

    不知她在骂谁,不过“竖子”、“非人”等隐隐约约的只言片语已经很是难听,听响动又是在焦沁偏院中。

    邓季皱着眉,向那走去。

    焦沁院外,几名女仆头凑在一起正窃窃私语,看见邓季,一哄而散,都逃开去。

    怒瞪逃跑的女仆们一眼,邓季在外先高声怒叱道:“才得几日安稳,又开始撒泼?”

    骂完进入院子,见焦沁房门紧闭,伍窕手上扯着邓漳,尚冲里喝骂不停。

    伍窕脸上却全是泪珠,待邓季走近,才闭上嘴冷笑。

    邓漳早头一缩,躲到母亲裙后。

    邓季皱着眉问她:“何事?”

    伍窕撇嘴,一把将邓漳扯到面前:“你自看!”

    邓漳脸上也有泪痕,一只眼圈上乌黑。

    更刺眼的是,他脖颈上,两边对称排列着几个紫黑的指印。

    邓漳今年虚岁只有十一,只看他一眼,身为人父的邓季顿时就怒气勃发,问邓漳:“何人所为?”

    邓漳不答,伍窕手指焦沁屋:“问你家喜儿去!”

    就算兄弟打架,也不该下此死手,何况邓涉又是兄长,平日多有教要爱护弟妹的。

    邓季盛怒,箭步上前推门,门是从内别上的,推之不动,本欲踢脚踹开,想想还是忍住,喝道:“开门!”

    门从内拉开,焦沁护着邓涉跪伏在地:“将军!喜儿今日不知为何发疯,全不似平日为人,将军怜他年幼……”

    邓季扯开焦沁,定睛看邓涉,他只左颊上有条抓痕,其余露在衣物外的肌肤都无伤。

    邓季冲他一声厉喝:“为何伤你弟?”

    他的声音平日还好,盛怒中的暴喝确实有几分像打雷,炸人耳膜,1邓涉被吓得往后一缩,嘴巴却紧闭着,一声不吭。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邓季两个父亲都是封建家长作风,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前世不知挨过多少板子,这一世虽然带着记忆出生,没有一般孩子的调皮,很少受罚,但几个哥哥被打时他都亲眼见,并不以为这样有何错处。

    看邓涉这个时候还在犯倔,邓季简直怒不可遏,就想扑上前去大巴掌招呼,好歹还记得自己手脚重,怕打死打坏了,回头冲屋外怒喝:“取我篾条来!”

    邓季在家也备有专门管教孩儿的篾条,邓涉、邓漳淘气的时候都挨过,不过他们母亲自幼教导的方向都是未来人主,各种盯防下,受打次数并不多。

    反倒是邓玭惹祸不断,不过邓季从不对女儿下手,篾条便被伍窕取去,经常招呼邓玭,方得保留至今。

    奴仆都早逃得远远的,邓季一声喝后,并无人搭理他。

    只有伍窕还拉着邓漳站在外,邓季再对她喝:“取我篾条来!”

    又怒气冲冲对邓漳道:“到前院候着!”

    邓季暴怒狰狞的模样家中少见,今日场景,邓涉、邓漳都害怕,邓漳转头去看伍窕,伍窕对儿子喝道:“去对质清楚!”

    一声后,伍窕跺下脚,不再顾儿子,回屋拿篾条去了。

    邓漳只得缩着头,一个人往前院去。

    邓涉更不敢去,只往焦沁身后缩,焦沁回头安抚:“莫怕,阿母陪你去!”

    邓季对焦沁冷哼一声:“你留内院,若敢往,连你也打!”

    扯过邓涉,硬拉着他往前院行去。

    上上下下多少只眼睛盯着,邓季令下后,焦沁不敢跟去,只流着眼泪送到门口,对着父子俩背影大声喊:“喜儿虽庶出,亦是将军之骨肉,尚年幼无知,求将军勿罚过重!”

    邓季拽着邓涉行到前院中,先喝:“丑鬼,使人分问杨磐、伍谦,今日究为何事?”

    今日典韦也随着去饮宴,本不知情,但邓季回后院一会,邓漳先至,眼上、脖颈上带伤,司州地界谁敢如此伤他?邓季此时又怒气冲冲拖着邓涉来,顿时明白。

    杨磐是跟随邓涉的,伍谦是跟随邓漳的,典韦便亲自领人去询问。

    两兄弟站在院中,邓季先问邓漳:“汝兄为何动手?”

    邓漳闭嘴不答。

    邓季又问邓涉:“为何动手?”

    邓涉也不答。

    兄弟两个连问几声都如此,自然是在邓季怒火上添油,从未遇到过今日情况,酒已早醒,他都要暴跳如雷了。

    不一会,伍窕亲取篾条来,邓季脸上青筋直冒,先冲她:“回你屋去!”

    看这次邓季是真动肝火,不过自家儿子是伤得重的那个,又是两兄弟中的弟弟,她倒不怎么害怕,果然就转身回内院。

    伍窕前脚走,邓季招手黑铁卫中邓展等人:“给我压住孽子!”

    举起篾条,往邓涉臀背上就抽,抽十几下后,转身也抽邓漳几下,回过头再抽邓涉。

    邓涉先还咬着牙,然而父亲只是不停手,终忍不住疼放声大哭。

    待典韦回报,杨磐、伍谦分别受问,亦都是一声不吭。(未完待续。)

375.孟卜

    readx();    不可能真将儿子打死,邓涉、邓漳两个始终保持缄默,邓季最终也只能束手无策。

    前后抽了邓涉数十下,怒气稍息,又怕再打下去打坏了他,好在此时,邓玭仗着父亲宠爱跑来在旁边假哭、抢篾条、替邓涉兄弟挡抽打,各种捣乱阻扰。

    时机正好,她闹一会,邓季也就借坡下驴,终于停住手,派人叫来焦沁,先扶邓涉回去。

    焦沁含泪扶走邓涉之前,邓季对她道:“下去哄问清楚,究竟为何事对弟下此重手?我明日再问,若还如此,再打!”

    这娘儿俩先离开,邓季板着脸撵走邓玭,再仔细去问邓漳。

    邓漳先前也被抽了几下,然而没人后,左右还是不吭声,邓季无奈,只得挥挥手让他走。

    唤家中仆役来问,才知道兄弟俩之事发生在府外,除了邓涉、邓漳、杨磐、伍谦四个在场,并无人知晓详情。

    邓季又令黑铁卫到街道上去寻人打探,想找到目击者。

    府内黑铁卫、仆役众目睽睽之下,邓季大发雷霆、卫将军府闹翻天的事情根本无从隐瞒,到第二日,雒阳城中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出了这档子事,卫将军府中谁还有心情过岁旦?

    这正节里,邓季还得领麾下、家人们祭祀,不过一整天下来,焦沁、邓涉未能参加,邓季又阴沉着脸,也没人找他搭话。

    待其余事完,黑铁卫回报打探结果,街上确实有人看见两兄弟动手,最后还是杨磐伍谦拉扯开的,但谁都不知原因。

    邓季不是心机深沉的,他脸色难看,唐珞、蔡琰也只经管着邓洛、邓珍两个小的吃饱,本该很热闹的晚饭就草草收场,之后,邓季唤焦沁、邓涉来再问。

    隔了一日。邓涉还是不肯说,焦沁也没哄出实情来,惹邓季再次动怒,又要取篾条来前院鞭打。

    刚把邓涉拖到前院。杨磐突然窜出来,跪在邓季面前泣阻:“主公勿再责大郎!昨日之事,全由二郎而起,大郎并无错处!”

    “哦?”邓季冷哼一声:“昨日何事!”

    邓涉前后不肯吐露半字,邓漳处伍窕左右也问不出究竟。这事就有些奇怪,之前杨磐、伍谦又都装哑巴,此时肯说了?

    焦沁甚是惊讶,杨磐已咬牙道:“小人本不敢多舌,只万不忍见大郎再遭罚,言之望主公恕罪!”

    邓季没心情和他调文,只怒喝道:“说!”

    杨磐往身边看一眼,伏拜:“请主公退左右。”

    这里面的内情肯定不光彩,邓季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便又哼一声。领着杨磐到书房中去。

    杨磐要吐露出实情,一直侯着的伍谦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眼睛急四下里乱转,终于在仆役中看到一个平日与伍氏亲近的,顾不得别人的目光,忙上前将他扯到偏僻处:“往告夫人,速令人请族长来府中求情,二郎祸事矣!”

    那仆役点头,急忙赶往后院。

    没一会儿,外间的人只听书房中一声怒喝。邓季一把扯开房门出来,咬牙切齿的,看上去如要择人而噬。

    焦沁心惊胆战,唯恐儿子又被重打。急将邓涉搂到怀中。不过邓季并不管她母子,径自从身畔走过,独往后院去了。

    伍谦想要跟上,身为外男却又不敢擅闯后院,只急得在原地跺脚。

    邓季怒火中烧,一路不理任何人。直到伍窕院中。

    此时,邓玭正坐在秋千架上,躲躲闪闪的邓漳有一下没一下的推着她玩耍,伍窕则在房中,斜依几案旁与伍艾闲话,此外就是廊下站着两三名仆役。

    邓季铁青着脸进入,看清院中人等,怒叫:“伍姬领玭姑出去!”

    之前仆役飞跑来告伍谦话语,伍窕已是吃惊,可她问不出昨日因由,不知孩儿究竟惹了什么祸,只得急让人往告伍恭,又请伍艾过来说话,留下邓玭在院中,都先告诫过,要是邓季过来发作,由俩人圆场。

    未想邓季一点情面都不留,当场要先呵退旁人,伍窕勉强笑笑:“将军为何如此?”

    邓季再指伍艾、邓玭,一点不留情:“出去!”

    看这架势,伍艾急抱撅着嘴的邓玭出门,奴仆们也惊逃而出。

    邓漳已吓得腿软,急往伍窕奔去。

    待院中再无旁人,伍窕也板起脸,恼道:“将军何怒至此?便宝树有错,昨日险被掐死的也是他!”

    邓季指着邓漳,一字一顿问:“昨日呼你大兄为外兄,呼焦氏为舅母的,可是你?”

    听到此语,伍窕惊愕,回头张嘴看向邓漳,一时也说不话来。

    原来昨日两兄弟各出府去耍,在雒阳街头相遇,下马相见后,邓漳竟然开口招呼:“外兄,舅母甚念,何不早归?”

    这涉及父母失德的阴私事———伍窕与焦沁,原本是姑嫂关系。

    邓涉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然怒火攻心,顿时扑上去当眼就是一拳,放翻邓漳尚不肯饶,又骑上去死死掐住他脖颈,最后还是杨磐、伍谦才分开来。

    待两兄弟回府后,伍窕只看到邓漳受伤,邓涉却无多大损,自然动怒,不管因由先发作出来,才有昨日那一幕。

    邓季回来,问到双方,邓漳、伍谦因己方理亏不敢说,邓涉已经懂事,邓漳昨日之语涉及父母德操不检点不愿说,杨磐也是如此。

    此时方知缘由,虽是邓季当初为贼时做下的混帐事,邓漳之言也大失体面,羞辱的又非只焦沁、邓涉而已,故邓季此时怒火之盛,更甚昨日。

    伍窕亦惊诧莫名,瞪着邓漳好半天才开口急辩:“宝树正读诗书,又向来知礼,岂能言此等悖语?定为他人诬告!”

    邓季恍若未闻,只指着邓漳再问:“可是你?”

    好一歇后,邓漳畏缩着点头:“是孩儿失言!”

    邓季怒不可遏,然而不等他爆发,伍窕已先上前,扬手“啪”地在邓漳面上狠狠一巴掌:“何人教你这混话?谁教你辱及尊长?”

    与焦沁再有矛盾,要培养成未来人主的儿子也不当如此,在这时代,忤逆羞辱父母的罪过究竟有多大?

    儿子点头应是,伍窕只觉得天塌一般,又惊又怕中,这一巴掌下得就极狠,邓漳脸颊上立即又添出新掌印。

    只是邓季仍不肯饶,上前又去拖他。

    昨日邓涉的惨状历历在目,此时父母皆怒,连母亲都亲自动手,想是绝不会轻饶,邓漳哭喊着开口道:“是孟卜所言,若不如此改呼,家人皆有祸事!”

    “孟卜?”

    “此何人也?”

    邓季、伍窕都开口发问,小邓漳才道:“他通鬼神,知前后事,神仙般人物!”

    听到这话,邓季怒极反笑:“今我太平道中尽知鬼神为虚妄,我儿倒有本事,得结识神仙人物,何不引荐于父?他言之物你便信么?”

    邓漳慌张中,还忍不住替那人辩白:“他测前后之事,从不差池半分,父亲不可不信!”

    邓季冷笑连连,拖起邓漳,又往前院行去。

    这一次,伍窕顾不得其它,只慌慌张张跟在他父子身后。

    待到前院,邓季先唤典韦:“捆伍谦来问话。”

    杨磐、伍谦两个,如今虽都只跟邓涉、邓漳两个做护卫,不再随军中,但毕竟本是黑铁卫卒兵,邓季原并不以家奴视之,所以先前忍着未对他们两个动用私刑,此时却已顾不得。

    待典韦捆来伍谦,邓季问他:“孟卜究竟何人?竟惑孽子如此,速道来,否之,连你一并打杀!”

    终究躲不过去,伍谦只得哭丧着脸跪禀:“此人月前与二郎、小人相遇道中,自陈可御鬼神知前后事,二郎本不信,然他所卜之果,二郎连数日皆遇应验,再往寻,听其言及旧事,无一不准;换小人试之,亦如此,实为神仙中人物!然知主公不喜巫者,此事二郎、小人并不敢告于府中,只早晚出府与他结交,求卜算。只昨日之事,小人实未曾闻孟卜言及,若闻必阻二郎也!”

    知道自家惹大祸,邓漳站在旁边,抽泣道:“便数日前于市中,附耳密告于我!我本不敢如此,又恐祸延及家人……”

    听到这里,伍窕已急叫:“宝树年幼,易是受奸佞蛊惑,此非其罪!孟卜或为小人指使而来,望将军明察!”

    这孟卜居心叵测,自然是要查问的,不过邓季也不打算轻易放过邓漳:“为父远巫者,你却尽信,并依其言发狂悖乱语,可见得识礼、知孝!”

    又指着伍谦:“你为左右亲近,本望你护佑孩儿周全,却不信我之语,反信巫者诈术,使小人近身?”

    然后,又问伍谦经常遇到孟卜的地点,先令黑铁卫往告温恢、懒顾,全城搜捕抓此人。

    待传令黑铁卫出门,邓季让典韦军棍招呼伍谦,自家篾条抽打邓漳。

    伍恭急匆匆赶至卫将军府时,二者皆已受刑完毕,无需他再求情。

    雒阳令温恢、偏将军顾升全城搜捕一夜,并无所获,问及居民,少有认识此人者,便偶尔见过,也不知其居何地。(未完待续。)

376.计中计

    寻不到孟卜,邓季虽恼怒,却也无计可施,这事本该就此暂告一段落。

    可是,事情并未完结。

    岁首之节,司凉二州官府本都可沐休五日。正月初三,温恢尚未开官寺(注),只窝在家中专心读借来的蔡邕藏书,门外忽有客来访。

    温恢出门,见对方年纪甚轻,腰挂青牌,应当只是个平民。

    温恢并不认识他,便问:“尊客何来?”

    那年轻人摇摇头,只从怀中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递给温恢,道:“邓使君若欲问详细,于城中大道内使人寻太平众,即有人至。”

    这话无头无尾,温恢甚奇,只是年轻人说完,转身就走,他连问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家中,温恢拆开信封,只见里面信纸叠起一沓,可见内容甚多。

    温恢轻皱眉头,这要几时才能开完?他有些舍不得先前搁下的书。

    犹豫一下,温恢还是往最上面第一页纸上瞄一眼,想先看个大概。

    信纸上字迹像初学者所写,在温恢眼中,丑得只能勉强称为字,也无抬头称谓,开篇就是说事:我太平众徒,皆愿邓公治下安宁无乱,故暗中互结友人,密探州郡中不法之事。司州之重,在于邓公,我等侦问不法,亦首重邓公左右。月前邓公仲子出府,道左结识巫者,数日后出府又遇,司州治下巫者并不得用,何得两次皆遇?我有疑起,方暗查此巫者。

    这信上字虽已写得极小,然终究是毛笔字,到这里第一页纸已经写完,温恢看完,早忘记自己的书,急翻看后面内容:

    此巫者自称姓孟,言可驱鬼神卜前后事,腰中白牌记名孟卜。然我随其西出广阳门。观其于荒野中更换衣冠、腰牌,往本县白羊亭丙屯平民杨环家中借住。于屯中探知,此人腰牌名记李良,乃杨环妻弟。三月前自上党南下。有此疑窦,我心难安,故联络太平众诸友,分查杨环、李良踪迹,详细得录之如下。

    后面开始。就全是记录的杨环、李良行踪:冬月二十一,杨环家客至,分人往随,后查其人为壶关杨氏族长杨昀侄泰,其等于杨环家闭门议事,人不得近,只事后分太平众友往守杨泰家。

    冬月二十二,李良外出,分人随之,其又于四野无人处更换衣冠、腰牌。假作孟卜入城,再遇邓公仲子,与言甚欢。

    冬月二十三,李良外出,如故。杨泰府客至,查为同屯乡里王某,并无疑,未再守。

    冬月二十四,李良外出,如故。同日。杨泰府客至,片刻既出,查为同族请饮宴,并无可疑。

    冬月二十八。杨泰访杨昀府,事后分友人守杨昀。

    腊月初二,李良外出如故。卫将军府黑铁卫队率杨遵访杨昀,后自归家,后杨昀府遣人招杨泰。分太平众友守杨遵。

    腊月初三,杨泰至杨环家。杨环妻守门,三人闭门密议,不得近。

    一条条仔细看下去,温恢却越来越恐惧,既恐惧这自称太平众的势力自家之前从无所闻,又恐惧于他们查到的事实。

    仔细往下翻查,温恢终于看到更震撼的信息。

    腊月初四,李良外出如故。杨环夫妇外出助同屯屠豕,家中无人,友人得机翻墙入内,得纸数十片,尽抄录而出,观之乃邓公仲子日常也。

    抄录的内容就附在这条消息之后,果然详细记录邓漳日常生活各种大小事,内容太多,估计是怕那李良记不住,才将纸条留下未毁弃,最后一句为:后日置针,使其马惊。

    腊月初五,今日无事,唯闻邓公府中仲子座马果惊狂,三刻方止。

    腊月初六,李良外出如故。

    腊月十九,同屯屠羊,杨环等尽外出,得机入内,再得纸数片,尽抄录出。

    若上面记录的是实,那李良尽晓邓漳日常起居,又有人于内襄助谋事,假扮巫者卜算,有什么事是算不到的?

    邓漳小小年纪,伍谦无谋之辈,被人如此算计,岂能不落入毂中?

    温恢看到的最后一次抄录内容除了邓漳日常,还有:闻公已于归途,不日将至雒阳,可结事也。另十一传语二十七,君得闻怒盛,初罚公子逾厉,事后悔之逾甚,于彼怨之逾深,故初时万不可道出实情,待公子受罚毕,再觅机进言之。公子虽受此苦,然彼却近巫,经此事,当为公所厌也,亦为太平道徒所弃,后再难与争之。唯公子母子处恐失真,不可使先知内情。

    太平众在这纸内容后附语:查,杨氏族中兄弟辈行二十七者为磐,行十一者为立。

    其实信纸后面还有内容,但看到这里,温恢心中已如有惊涛骇浪,这事牵连之广哪里是他这个小小的雒阳县令可以处理的,后面的内容都已不再顾,急拿着信纸离开家,往卫将军府去见邓季。

    又一次避开左右,书房中邓季前后翻看一遍信纸,那种被人玩弄在指掌间的无力感,让他连愤怒的力气似乎都失去了。

    温恢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杨氏之事不是他能干涉的,邓季看完后,小心开口道:“只不知真假如何,某从未得闻太平众之名。主公,若此等所录皆属实,太平众之势实可堪忧,当收为官用,勿使操于他人之手!”

    邓季木然道:“河南前尚有数桩小案,俱为此太平众觑破,只彼等不愿留名争功,尽不知其人,我令韩德高勿再究。”

    说完,邓季叹口气:“今或可一试!曼基且唤丑鬼入内。”

    温恢开门叫进典韦,邓季对典韦道:“请田师,另遣人于城中大道内寻访太平众,寻之皆请往府中来!此事你暗遣人往即可,勿使杨磐、杨遵知!”

    典韦知道杨磐,杨遵却只是个小小队率,他并不熟悉,疑问:“杨遵何人?”

    邓季也无心与他解释,只道:“你遣心腹去便是,只暂勿用杨、伍、焦三姓者。”

    典韦这才点头出去。

    之前还只在家事范围内,田丰便知道也不会来管,如今涉及到一个太守,一个大家族,却不是可以再避开的。

    这事涉及广,又有难以启齿处,贾诩、徐庶两位邓季暂时还不准备告知,只想先求教如父般的田丰。

    待田丰至,观阅信纸后,反应与温恢一样:“此录之事若皆为实,太平众万不可再任之由之,当拢其等,去芜存菁,收为己用!”

    邓季点头,然后三人静坐等待黑铁卫招太平众来。

    半个时辰之后,黑铁卫在城中大道上寻得十几个人入府,这些人有男有女不说,腰中青牌紫牌黑牌俱有,出身也杂,入府后,都先对邓季施礼:“闻使君唤太平众相见,不知何事赐下?”

    邓季问:“今日于雒阳令家中留书者,你等可知?”

    这十几个人原来并非彼此相识,闻邓季话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都摇头,唯有一男子出列:“此事我知,当为小人之友也!”

    邓季对他道:“足下何人?令友何人?可否招来一见?”

    那人摇头:“太平众之事,逢上不得留名,使君欲见小人友,小人往招便是!”

    由一名黑铁卫陪这人出门,田丰才开口问剩下人等太平众中事,这些人除了自家姓名外,别的倒不隐瞒,将自邓季染伤寒险些送命时起,各自拉拢友人,共防司州有小人作乱的事情说了,也言平日各自行事,少有聚会等事。

    其实这些人中,邓季认得一个妇人,是一等功民之妻,在街中开吃食店的,不过他此时心情大坏,没有问话的念头。

    田丰将太平众各事问清楚后,开口道:“诸位虽无私心,然各聚友私成党徒,若时日长久,难免不为宵小所趁,莫如慕安收众为官用,如何?”

    这些太平众人等都道:“我等性命多为使君所救,本不求有报,然若使君有命,敢不相从?”

    再闲聊一会功夫,先前出去的男子领着他友人回来,温恢一见,果然就是早间到他家中留信的年轻人。

    正主已到,田丰才让其余人等先出府去,问这人:“书信所言,属实否?”

    年轻人点头:“句句属实!”

    “可敢对质?”

    年轻人回答:“某与十余友人皆可与质!”

    之所以这么麻烦,就是温恢还没看完的信纸最后写着:腊月二十七,杨泰送李良欲东出,渡洛水时船侧翻,只杨泰独归。

    李良已死且无尸首,只有看太平众等人对质下,录事上的杨氏人等会不会招供。

    田丰便让邓季先密捕杨遵、杨磐,严刑拷问。

    二人就在府中,密捕极易。只是大刑之下,杨遵咬断自己舌头,杨磐骨头硬,被打晕去两次也不开口。

    直到第二日,典韦等于白羊亭密擒杨环夫妇至,又请出太平众徒两下对质,杨环妻听闻弟弟被溺杀在洛水中,顿时大怒,开口一五一十全交代出来,杨环、杨磐抵赖不过去,才相继招供。

    初五日,邓季令捕杨昀、杨泰,又遣黑铁卫往弘农,捕杨立。

    注:官寺,汉时官衙的正式称呼,前文中的县衙为老虎误。

    (这章感觉不太好,将就下看)

    (另求有推荐票的推荐下,老虎现在历史类推荐排行25,不知有没有机会进前15,拜谢为先)(未完待续。)

377.诸杨

    正月十七,邓季领着邓涉、邓漳两兄弟,在一干黑铁卫簇拥下,沿街道往昔日九卿之一的廷尉府行去。

    杨氏事发后,邓季使人仔细审问,杨磐、杨环、杨昀以及后面杨立的供词中,都说此事与焦氏、邓涉无关,太平众抄录到的信息里也是如此。唯独杨泰在初审时,自称为焦沁指示,但就算卫将军府中值守的杨遵都因前后院分开,平日难得接触到焦沁,贾诩再审后,认定他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不必当真。

    治下出现的太平众,如今正由贾诩、田畴整理造册,准备以其中关键人物为骨干,组建对内的密探组织,名号就叫太平众。徐庶掌管着外探的细作,田丰、田畴政务纷忙,太平众暂时只能由贾诩管辖。

    经此一事,伍窕与焦沁之间再度生出一座冰山来,除了邓玭偶尔走动,两边再不往来。

    两个女人之间劝合不成也就罢了,这么大的将军府,少见面就是了。更让邓季头疼的是邓涉和邓漳,以前的兄友弟恭、结伴而行完全不再不说,无论邓季怎么呵斥,邓仲、周昭等怎么开解,哥俩个都各把对方当作空气,勉强在一起也互只视若不见。

    就如现在,两兄弟虽骑马随在邓季身后,视线却从来不会停留于对方身上。

    这事原本是外人用计陷害,对于之前盛怒中对两兄弟的鞭责,邓季此时也懊悔有些过重了,只是这时代没有做父亲的向儿子道歉赔礼的道理,也就未再提起。

    穿过一条条街道,路边百姓看见队伍,很多都在恭敬行礼让道,邓季心中烦乱,脸上却得装出笑容来,甚至遇到涉侯国南下的老熟人,还要勒马停下与他们交谈几句。

    待抵达廷尉府,临时被安排到此地看守廷尉狱的百人将邓展迎出来:“主公!”

    廷尉是掌管刑狱的官员。设在廷尉府中的廷尉狱就是中央监狱,专门管理重犯的地方,相当于诏狱,雒阳城中牢狱众多。普通犯人并不会关入此地。邓季入主雒阳后,廷尉狱一直闲置未用,便之前车黍兵败坐牢,也未关入此地。

    到了廷尉狱,邓季下马。对邓展道:“我父子三人进去,你等护卫门外即可!”

    此地废置,狱中并无牢头,现在由黑铁卫们暂时照管着,知道邓季与牢中那几位的有些话不想让外人听到,邓展回狱中吆喝几声,将里面的黑铁卫全招唤出来。

    邓季这才领着两个儿子入内。

    狱中通风不好,又燃着油脂照明,空气中有些闷人。

    为防止犯人串供,杨氏众犯狱室相互间都隔得很远。邓季领着邓涉、邓漳步入其中,一间间狱室看下去。

    杨遵自断舌,无法止血,已经因流血过多而死;杨环夫妻反目,杨环除受刑之外,脸上还有其妻抓破的几道伤痕;杨泰则不停哭喊着求饶死罪。

    这几个都无多少触动,唯独见到浑身还血迹斑斑的杨磐时,邓涉很有些不忍,上前扶着木栏落泪。

    听到响动,杨磐抬头。看见是邓涉,就趴在地上咧着嘴冲他呵呵傻笑。俩人隔着木栏,一哭一笑,却都没有出声。

    邓季脚下不停。已领着邓漳先越了过去。

    杨磐傻笑着,用手指指自己,再指指邓涉,最后指向邓季背影。

    邓涉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挥衣袖拭去泪珠。再退后一步,跪下对狱室中一拜,起身小跑去追赶邓季。

    父子三人再转一圈,才见到杨氏族长杨昀的狱室,他年纪已大,又是案情水落石出后才抓捕的,之后就招供,并没吃多少苦头,衣衫尚整齐。

    邓季在杨昀狱室前停住,沉默一会后,开口问:“杨氏本不过壶关小族,随我于今,兴荣胜往昔不知几多,何尚嫌不足,行此等事?”

    杨昀苦笑着开口:“是老朽愧对使君。然人心如壑,斯于权势,何时得足?只惜今日才明此理!前闻汉室欲裂土封王,老朽就已浑噩,招十一定计,只欲助长公子夺得世子位,图家族之大兴,反获罪于公。”

    邓季点头,不再管他,回身又走,邓涉、邓漳忙跟上。

    又走一会,才找到关进来没两天的杨立,也是此行的最终点。

    邓季在他狱室前盘膝坐下,邓涉、邓漳并立在身后。

    看到邓季父子三人过来,杨立起身,在室内行稽首礼参拜:“主公!”

    邓季点点头,道:“我有一事不明,所以领二子来问!”

    杨立道:“主公但问,事已至今,立知无不言!”

    邓季手指身后左侧的邓漳,问:“我之前未有防范,杨氏既倾力助大儿,欲谋富贵,何需如此费事?杨氏子弟于黑铁卫中有数人,平日护卫府中,左右甚便行事,使其等觅机断去宝树性命,岂不省事?”

    骤然听到父亲的话,邓涉、邓漳皆变色,只感到害怕,杨立却如常答道:“不知主公信否,立本亦曾起此念,然随主公日久,受知遇大恩,终不忍心行狠辣事,害去公骨肉性命。”

    邓季轻叹口气,站起身:“于此我当谢你。”

    邓漳飞快瞟一眼邓涉,咬牙道:“孩儿更当谢!”

    说完,亦跪地,行礼。

    杨立再回拜:“不敢当二郎之谢!好叫主公得知,某行此事,亦非全为杨氏!平日观主公二位公子,二郎有娇惯之气,伍氏短视,族中并无杰才可辅;远不如大郎虽无外助,却曾受磨难,心性坚韧。于司凉二州而言,当立长公子为世子最佳!”

    被当面提到何人立嗣事,邓涉、邓漳又变色,偷偷打量父亲,邓季却已不管杨立和二子,自举步往外,边行边道:“他兄弟俩才得几岁?我眼拙看不清日后之事,信友倒善于知人!”

    邓涉、邓漳忙跟上,狱室中,杨立轻轻叹口气。

    父子三人出狱来,邓季对邓展道:“杨泰、杨磐、杨环三人,今可杀之也!杨昀、杨立且暂留,待我与军师、别驾商议后再决!”

    邓展躬身:“诺!”

    这个时候,小邓涉又突然跪倒,哭着求道:“父亲,此三人虽有罪,却尽因孩儿而死,求父亲许留全尸,允家人得收葬!”

    邓季脚步一顿:“允了!”

    出廷尉府,领二子回府后,典韦靠过来,支吾着禀告:“太史将军夫人在府内!”

    邓季问:“又啼哭而来?”

    典韦道:“然!只今日恐非再为求情!”

    太史慈之妻为杨氏女,族长杨昀的亲侄女,太史慈老母亲自挑中的媳妇,本甚贤惠知礼,然而自从杨昀被捕时起,几乎天天来邓季府中哭请,邓季都有些烦她,听闻这次不是为杨昀求情,疑问:“非此为何事?”

    典韦又支吾下,才道:“闻是太史将军修书来,欲出妻!”

    麾下的众将军中,车黍之外,就数太史慈与邓季关系最亲近,又是武将里排序第一的,便这次立五征都督,因军队数量不足,别的都督都再分领有军,唯独征东都督仅辖虎牙一军,待以后再补,是因邓季与太史慈亲近无隙,如此他也不会有怨言。

    只是二人亲密,夫人之间却有隔阂。之前伍窕还经常到太史府拜见太史慈老母,杨氏亦不时到卫将军府陪伍窕闲谈。然而从杨氏支持邓涉时候起,关系顿时就僵了,伍窕已少往太史慈家中去,杨氏再来也多只寻焦沁说话。

    邓季、太史慈都无力改变这个局面,唯太史慈严令妻子不得参与将军府争宠事,总算还能维持住稍许关系。

    杨氏已经育有一子,太史慈取名为亨,才刚满一岁。听闻此时太史慈要出妻,邓季也吃了一惊,不再在前院停留,改往后行去。

    这一次杨氏倒不在焦沁院中,而是在伍窕院里啼哭述说,只是伍窕现在还处于后怕之中,心情本就不好,恨屋及乌,对杨氏一族都不会有任何好感,不过嘴上敷衍着她罢了。

    待邓季到,杨氏怀抱着孩儿,立刻跪地向他求道:“妾知家中触法,尚危及使君之子,更罪莫大焉,本不该求免。只恨身为妇人,不如男儿心铁,血肉相连总不能坐视,方屡次来求,不想触怒于夫,竟至修书出妻!妾平日尽心侍奉阿姑、教养孩儿、操持家务并无错处,但求使君作主!”

    太史慈平日屯兵汜水关外,只沐休时才得归家,此时并不在雒阳,邓季忙让伍窕扶起她,问道:“子义欲出妻,阿母如何说?”

    杨氏略回想一下,道:“只面有不悦,余无它言。”

    邓季暗思,太史慈人至孝,若真要出妻,不可能不先告诉母亲,而太史慈母又是极有主见的一位老妇人,平日甚疼爱这个儿媳,孙子更甚,若真太史慈出妻,使孙失其母,岂还能一两句话都没有?

    多半是见杨氏屡次来卫将军府为亲人求情,母子俩劝止不住,干脆合伙来吓她。

    邓季于小道甚精,动念头想清楚后,对杨氏道:“汝且归去,安心持家奉养阿母,子义处我定写信劝收此意。”

    伍窕从旁在轻劝慰几句,杨氏才抽泣着去了,看她如此,邓季又轻叹口气。(未完待续。)

378.不眠夜

    太史慈以出妻来吓阻杨氏,可见不愿牵扯入此事的心有多坚决,连他都如此,真正理智者谁敢来惹这身骚?

    只是天下人中,智者虽不少,愚者却更多。

    待杨氏离开,邓季在伍窕房中坐一会,又往前院处理公事。

    到天黑时,他也不想回后院,就一个人钻入书房,唤人点亮油灯,坐在案几前,挥毫写了一个大大的“权”字。

    然后搁下笔,看着字叹气,发呆。

    这一次是自家运气好,若非有太平众暗中襄助,这次的冤枉,说不定就要影响到邓漳终身。

    白天杨昀、杨立的话语,再一次出现在耳中。

    万幸杨立未下死手,否则,邓季估计就要承受失子之痛。

    一次可以侥幸,那以后呢?

    杨氏之谋破败,以后就没有别人了么?

    他们一个个这般算计,为了什么?

    归根到底,不过为权势富贵而已。

    更简单的说,就是一个“权”字。

    权之一字,自古迷醉了多少英雄?放倒了多少豪杰?

    对于有机会的来说,人人都要争,不肯退后半步,一个个都想把对方打倒,逼到死地去。

    可在其中深受受害的,是自己的妻妾、儿子,是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和他邓季血脉相连。

    小的不论,目前只涉及争夺的伍窕、焦沁、邓涉、邓漳,哪一个不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可一旦涉及这该死的权势之争,就已经不可能再和睦相处下去。

    随着儿子们年纪增长,争的也只会越来越凶。

    就算儿子们本不想争,也总有一个又一个的杨立会跳出来,鼓动他们去争、挑唆他们去争,为他们出谋划策,想尽办法暗算他们的对手。

    去了一个杨氏,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张氏、王氏、李氏!

    而他邓季,本就不擅长于阴谋诡计。才会被杨氏玩弄在鼓掌之间,以后靠什么来对付这些明枪暗箭,保护住家人们?

    自己在乱世中挣扎到现在,总算得坐拥司凉二州。精兵数万,对争霸天下有了几分希望,可目的难道就是重新建立一个王朝替换掉衰败的汉室,再轮回到兴衰往复的王朝更替史中,去做历史歌谣里面三皇五帝夏商周。宋元明清帝王休中的一员么?

    孙悟空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在中国,朝代更替本是平常事,一个王朝或许没有兴盛过,却绝对有衰败时。

    到那时,自己的后人又会如何?

    就邓季所知道的各王朝末期的惨状,他都不愿再多想。

    非只朝代,说起王权之争,似乎也没有哪个朝代没发生过争权夺利的事情,邓季就知道千古一帝唐太宗就是以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兄、弟,才坐上宝座的。

    为了这泼天大的富贵,为了这千古江山,历史上母子相残、父子相残、兄弟相残、叔侄相残、翁婿相残、舅甥相残,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就算夺了这大汉江山,自己的家人以后也要走上这条道路么?

    想到这里,邓季忍不住一哆嗦,打了个寒噤。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还有皇子临死之前发出“愿生生世世,不复生于帝王之家”的哀怨。

    他前世知识水平有限。但平日喜欢看杂书,却记得金庸《鹿鼎记》里面有一句话:自古妓院和皇宫就是天下最污秽的两个地方。

    还有多少阴谋诡计未被载入史册,不为后人所知?

    归根到底,都是这该死的权作怪。

    自家原本只是个小人物。只奢望小富即安,身边的家人亲友平安,并无太大志向。

    邓季提起笔,狠狠在纸上划过。

    大大的“权”字被这一笔腰斩开,却似乎还在对准邓季冷笑。

    “呸!”

    邓季再划一笔,对着纸发狂嘶吼:“这泼天大的权。老子不要了还不成么?”

    “不成!”

    “不要你就死,全家都得死!”

    脑海中立即就自己回答上了,回想起当初欲投奔曹操时田丰的训诫,邓季看着纸上划花的字,继续发呆。

    连退让都不可能么?

    他记得,前世那位略有些愤青的历史教师在讲世界历史时曾经有过一句感叹:在中国文化氛围下,大概永远不可能出现一个华盛顿、圣马丁似的人物,而只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袁世凯似的人物。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却不由自主的想起这句话。

    对于权势,一旦品尝过它的美味,大家都只想更进一步,谁舍得放弃?

    可自己并不想做李自成和洪秀全,也不能做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统一了天下还想限制宰相的权利,限制了相权还想监督住百官,监督了百官又怕人说闲话搞文字狱,搞完文字狱再让大臣跪听笔录,一步一步,权势面前,哪里有人后退过的?

    “啊……!”

    乱七八糟胡想一阵,邓季丢下笔,双手发狂般撕扯着头发,嘴里长声嚎叫。

    “主公!何事?”

    “主公!”

    听到他的怪叫声,典韦高呼着,领两名黑铁卫撞开房门冲进来,院中其余人等不知就里,也在向着书房方向跑。

    众人冲进门,却一个个全怔住,此时的邓季并无危险,只是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就如同个山里面跑出来的野人。

    邓季回头:“无事,你等出去!”

    典韦鼻孔抽搐两下,挥手让大家都退出去,在外面阻住继续奔过来的人群,他自家上前为邓季披起地上裘衣,再令人端盆炭火过来,倒进泥瓦匠制作的火炉中,才再出门,将书房门轻轻拉上。

    这时候才感觉到确实冷,待外面安静下来,邓季将案几抬到火炉边,扯掉案上划废的纸,重新再铺上一张新的,再次在中央写上大大的“权”字。

    对着这个字又好一会,他再提起笔,这次却不是胡乱划,而是在“权”字右上角写上个小很多的“钱”字。

    摇摇头,对这字不甚满意,又把“钱”字划掉,重新写上“富贵”二字。

    随着“富贵”二字下面,又写同样的小字“美色”,下面再写上“军权”。

    歪着头想一想后,“军权”后面添上“定法规”。

    “定法规”之后,想一想,是“掌人事”。

    “掌人事”下面,添“夺生死”三字。

    闭目细思一会,才又省起一事,在后面再写“得威风”。

    再闭目细思半晌,才睁眼肯定道:“没有了!”

    盯着纸上权字再看一会,视线终于转到这些富贵、美色、军权、定法规、掌人事、夺生死、得威风小字上。

    上下打量着,看着看着,又发起呆。

    直到火炉中温度渐低,再次感觉到冷意,才把他惊醒。

    “来人!”

    这段时间来邓季心情不好,今日更是举止失常,典韦就一直侯在外面,应声立即进门。

    邓季搓着手吩咐:“丑鬼再端些木炭来,我自可添炭,你等且归家去歇息,不用再顾我!”

    一会后,典韦端来木炭,“呵呵”笑道:“某坐此为你添炭,余外无声扰!”

    邓季还要撵他,典韦再笑:“某不识字,当不会泄密!”

    邓季苦笑:“经日陪我,你尚不厌烦?”

    自己写的又不是什么机密,典韦既然要留下,邓季也无话说,由得他去。

    在典韦陪同下,邓季继续发呆,膝盖跪坐得生疼,就改为侧坐,歪靠在案几上。

    油灯油尽灯灭,他不唤添油点火,典韦也就不动,只是借炉火的微弱照明,看邓季双眼中那抹亮色。

    那抹亮色或许是邓季瞳孔中返照的炉火,可典韦傻傻盯着看,一会后,觉得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

    这个时候,典韦已经往火炉中添过四五次木炭。

    眨巴几下眼睛,感觉就像重新活了回来一样,邓季“嘿嘿”一笑,黑暗中问典韦:“丑鬼,几时了?”

    典韦看看外间,摇头:“不知,约莫该是丑时!”

    “添灯,多燃几盏!”

    邓季自岁首以来第一次开怀而笑,典韦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也随之变得高兴起来,欢快应道:“诺!”

    数盏油灯将书房照亮,邓季又复坐在案几前,取新纸,化开毛笔,一字一字的往下书写。

    有的时候要划掉前面的重新写,有的时候要再停笔想上半天,典韦不识字,只看得出这时候写的字要比之前盯着发呆的都小很多,一张纸上写得全密密麻麻的,自己看着就眼花。

    记完一张纸,再换一张,直到天边大亮,庭院中传来仆役扫地的“沙沙”声,邓季才搁下笔,揉着发酸的手腕扭动起肩膀。

    估摸着大概是写完了,典韦问:“寻书吏抄写否?”

    邓季一怔,才知道典韦这是以为书写的又如之前的劝侠榜文,“哈哈”笑道:“此为我怕遗忘,记录自看之文,无需抄写发布!”

    起身,推门走出书房,看着外间未化的冰雪,邓季再叫:“丑鬼,使人以快马急报传令各地,文官郡守以上,武将校尉以上,无论身有何事,皆暂委人署事,务于二月初九前赶至雒阳!”

    今日已是正月十八,想想遥远的武威、金城两郡太守,典韦觉得时间好紧,他们要想再乘坐牛车可不行。

    要把这些人全召集来,肯定是天大的事,居然不先与田丰等商议?(未完待续。)

379.事前

    建安五年岁旦之日,汉中张鲁家中宾客云集。

    张鲁治理汉中时日已久,除了抵挡住来自蜀中方面的攻袭,别的方面没有太大的建树,但于五斗米教却经营得甚好,汉中百姓多信其教。

    可以说,无论谁吞并下汉中这块土地,要安抚广大的五斗米教教众,初期都得将张鲁家族高高供起,不会危害。

    不过刘备根基不稳,五斗米教中的文武虽都留下,却提防限制甚多,到处安插亲信掣肘,来府中拜访张鲁的多有怨言。

    张鲁已无实权,身处刘备监控中,恐招祸上身,对这些教众都只安抚几句就打发走。

    其弟张卫却大不忿,自寻阎圃等抱怨,阎圃道:“昔吾等曾访司州,欲与太平教合一而未得。然此一时彼一时也,观天下之势,邓慕安早晚当用兵汉中,将军不如往附,则必为所重!待引司州军入汉中,或可得解米教危局。”

    张卫暗想,邓季势力不知比刘备大多少,两地教众原又相似,可攀上一层关系的,即便要附庸他人,自当首选邓季,便怒道:“我等宁为邓公私属,不为刘备席上宾客也!”

    张鲁被监管得死,没有私逃的机会,张卫等却得自由些,与阎圃暗中联络起上百亲近者,准备北逃。

    刘备入汉中,收拢张鲁之军为用,军势已经大涨,如今麾下已不下三万人马,不过人心还未稳,不敢稍动。

    如今子午道、褒斜道都已被刘备完全掌控,唯陈仓道几处紧要关隘还由张鲁旧部镇守,初五日张卫便领着家眷人等走此道,一路招揽士卒,闯关夺隘而出。

    就算是稍好走些的陈仓道,栈道险道也极多,骑兵根本无法通行,待刘备得报。已经追之不及。

    待张卫等至陈仓,已过正月十六,此地是偏将军郭援辖区,张卫聚得六七百人来投奔。事涉暂时还是盟友的刘备,郭援不敢做主,忙传告邓芝等三辅太守,又急报送于雒阳。

    使者尚未到雒阳,雒阳急令已先至三辅。招杜畿、邓芝、韦康、郭援共归议事。

    使者传令甚急,虽有些奇怪,杜畿等还是将政事托付给郡丞和长史,准备动身上路,出发前议起张卫之事,杜畿道:“不如将其家眷部属留杜陵,由卒兵监之,张卫、阎圃随吾等往雒阳,由主公定夺正便!”

    于是,众人同行上路。

    阎圃在汉中时。外出多乘牛车,对于骑马已很生疏,但见三位太守都是司州文官,为赶时间,却尽驾马上路,他也只有勉强随之,一路跨郡过县,将股沟都磨破一层皮,在马鞍上火辣辣的生疼,苦不堪言。

    只是邓季治下。张卫之前倒来过一次,阎圃却是初到,沿途所见各种生机勃勃,坞堡林立。民风迥异,好奇心还是大起,忍着沟股下的痛楚,也要一一寻问个明白。

    待一行赶到雒阳城中,往卫将军府求见,却又有黑铁卫挡门道:“主公有令。诸位请先于城内歇息,待各位太守、将军、校尉齐至,本月初九辰时二刻赶至府中议事便可!”

    现在才是初二,下令让郡守们急赶来,却又先不单独召见,杜畿、邓芝等都有些疑惑,张卫出列:“某乃汉中张卫,汉中张公祺之弟也,今投邓公,料当得见,可否代为禀告?”

    那黑铁卫想想,又摇头:“主公正与左右军师、别驾、车都督等议要事,令近日内皆不见客!足下之事主公已得报,亦有令下,若足下至雒阳,请雒阳令暂为待客!”

    说完,那黑铁卫又对邓芝道:“邓冯翊等既与客等同行,可否劳驾再引客往温公处?”

    这却是值守的黑铁卫要偷懒,邓芝点头:“无妨,此去客舍,正途经官寺!”

    一行人便又掉头离开。

    听刚才那黑铁卫的口气,军师、别驾等在将军府中议事已有几日,又把各地要人都招回雒阳,不知在图谋什么大事?

    张卫、阎圃皆诧异,闻知受命待客的只是小小的雒阳县令,暗中猜想莫非邓季无心图汉中,故此不重视?不过主人如此安排,他们寄人篱下的也无他法,张卫甚至都有些后悔逃奔出来。

    杜畿此时也略感失落,他知道邓季起心谋夺汉中,只会善待张卫一行。而此时待客的居然不是河南太守而是雒阳令温恢,就只能说明那黑铁卫省略了河南太守未提及,田畴定然也在卫将军府中参与议事。自家受命牧守京兆,虽也很得重用,却始终远离邓季中枢,重大事项上还不能参与进去,比不上田畴。

    一行人各有心思,将张卫、阎圃领到雒阳官寺处,交给温恢,杜畿等又自去官家客舍寻居处。

    待到雒阳官府所设的最大一处客舍外时,忽有数人簇拥而出,人群中的郭援看清楚对面行走正中的那人,急抢上前,行大礼:“不想于此得遇阿舅!”

    这人正是滞留在雒阳的钟繇,他亦已看清楚郭援,欣然颔首:“天下未靖,各居一方,已多年不见。闻汝已改随邓公,吾至雒阳之后,亦常思或可得遇,今果然!”

    原来郭援亡母是钟繇姐姐,两人乃是亲舅甥。

    客舍门口闲话几句家常,钟繇瞄过杜畿、邓芝、韦康等人,此地不是说话处,便道:“吾正往见曹公子,此时无暇,晚间可往舍中说话!”

    郭援领命。

    两下先告别,待至晚间,郭援寻到钟繇舍中说话,钟繇屏退左右,与语道:“汝昔为并州大将,今甘于邓季之下任一偏将乎?”

    见郭援低头不语,钟繇再仔细劝说:“世家之子,司州绝非寄身之所。可闻曹公新行九品世家法,吾颍川钟氏已得授三品之户?想汝沛国郭氏亦郡县望族,只不得人出仕居要职,故未授品。汝于此不得意,何不改投曹公?”

    郭援沉默半晌,回答道:“甥乃武人,喜可领良卒,于司州虽位只偏将,亦未觉失意!”

    钟繇怒道:“因汝一子,郭氏阖族不得扶摇而上!世间为人,岂可只顾己身而忘家人?汝投曹公便不可领精兵乎?汝且细思!”

    郭援沉默一会后:“待我思量数日,有决断后再告于阿舅!”

    钟繇才点头。

    郭援怀着心事回自家居住的客舍中,一夜辗转,并不能入睡,熬到天明,才领着几名亲卫骑马出城,往谷成县而去。

    昔日在并州为将时,军中有位谋士祝奥,郭援平日甚信他的谋划。晋阳一战,郭援被俘而降,祝奥亦随之,后来张燕的黑山贼席卷并州,祝奥干脆写信,让家族一并迁入司州。

    祝奥如今就在谷成任县令,离雒阳并不远,到初九还有好几日,听了钟繇劝说,郭援左右摇摆不定,便想先寻祝奥商议一番。

    待至谷成寻到祝奥,郭援将钟繇所劝语尽说出,再盯着祝奥等答复。

    祝奥思考一会之后,再问:“若以家族计,令舅之语为上,将军尚何疑?”

    郭援答道:“司州卒兵之精,天下难再有,我甚爱之!且今邓公势大兵雄,或终能得一统之机。曹孟德兵败于河南,孙策北侵又失淮南,袁本初亦将不日南下,虽出九品世家之法,得收世家为用,恐亦难挽回败局!我投邓公,已获罪于袁绍,若随曹再败受俘,必无活也!”

    祝奥对他道:“既如此,何不暂缓,先观袁曹之战?袁公胜,一切休提;曹公胜,往投未为晚!司州卒兵精甲,确属难得,然贵贱不明,工匠商贾尚有居我等之上者,久留必遭世人所笑。”

    待郭援沉默一会,终于点头同意后,祝奥再言:“公若往投,请先告知,某愿携族**随!”

    郭援辖区在三辅之地,若真要投曹,还得再有计谋,二人前后又商议一阵,郭援才自回雒阳告知钟繇,并等待二月初九日的议事。

    不过到二月初七,雒阳突又有使者至,乃是袁绍谋士、荀彧之兄荀谌,到司州来替袁绍幼子袁买求亲,欲定邓季之女邓玭为妻。

    到初四的时候,邓季与田丰等就基本已经合议完毕,宴请了张卫、阎圃,一番好言安抚。接下来只等着初九日聚齐文武再宣布大事,共同商讨确定细节。

    听闻袁绍使者至,邓季亦得机接见他。

    荀谌将来意道出后,邓季顿时勃然大怒:“我家女、袁家季子皆年幼,如何许亲?袁本初不过欲借此安我司州,使得便用兵兖豫,欺我不知焉?”

    荀谌面色不变:“河北皆知,袁公亦甚宠幼子,若得允婚,布告天下,两家结盟,袁公便遣幼子入雒阳,是以婿侍翁丈!否之,岂敢令爱子入险地?”

    竟然也是和曹操一样,欲遣子为质,不过要背上一个结亲的名义。可是他邓季所钟爱的女儿,岂肯拿来做政治婚姻?就算只是挂名都不行!

    不肯牺牲爱女名声,邓季断然拒绝此事,又强留下荀谌,让他初九列席旁听议事。

    到初八日,最远的张既、杨阜、成公英等也终于赶至。

    (今天只有这一更,下一章为大章,两章合一,明天晚间发)(未完待续。)

380.立国

    二月初九,卫将军府戒备森严,所有黑铁卫都被取消沐休,回府值岗。

    预感到即将发生大事,卯时末,天尚未明,就陆续有人赶到卫将军府。

    此时天气虽已回暖,黎明前的一小段时间却还是很冷,黑铁卫们将先到的人一个个引到偏厅内避寒。

    至辰时二刻时,接到邓季命令的人已全部到齐,一个都不缺。

    文官除左右军师、司州别驾之外,太守田畴以下十三人。

    武将五大都督以下,五位将军,四位偏将,主战军中二十四位校尉,此外多出平凉军副将牵招,游击校尉艾兰,曲水校尉陈生。

    文武要人先入大厅坐齐,邓季才领左右军师、别驾徐庶、监察院长韩齐入座,待文武们参拜后,又从右后廊进入九位身份特殊的人物。

    第一位,三崤山中太平道老人常德;第二位,邓氏一族族长邓承;第三位,邓季二兄邓仲;第四五位,众女医匠之师名医张机和李当之;第六七位,闲居雒阳的老冤家兄弟马腾、韩遂;最后两位,本该身处牢房中的杨昀和杨立。

    人群中,偏将军伍宁狠狠地瞪着最后的两人。

    待九人在众太守后面寻到席位跪坐下,邓季对侍立门外的护军校尉典韦喊道:“丑鬼,请入宾客。”

    典韦高声应诺,不一会,亲引钟繇、荀谌、张卫、阎圃四人入,在众将军校尉后面入座。

    典韦叉腰立到邓季身前,邓季又回头,对内喊道:“夫人亦领她们出来。”

    伍窕拉着邓漳,焦沁拉着邓涉,唐珞、蔡琰则未抱幼儿,只空手于伍艾一起低头自左后廊中行出,齐到邓季身后跪坐。

    邓季这才点头:“闭厅门!”

    门边两名黑铁卫关闭上大厅厅门,由鲍出、邓展等守住外间。

    厅中,邓季先左右看顾一眼。开口:“今日召诸位至,并请宾客观礼,是有一事,欲告于天下。”

    众人屏声静气中。邓季转头对着钟繇:“钟元常为天使,奉汉天子令至雒阳,欲裂土封我为秦王,左右思至今,并不能受!”

    只要给你造成曹公势力弱小。便与袁绍战也不可能一战而胜的印象,不答应封王并没有关系,钟繇于席上点头:“某当回禀天子!”

    邓季视线离开钟繇,看着自家文武们:“不受汉室封王,是因汉祚已衰,不可再为天下共主!我不日当自称帝,岂可再为汉臣?”

    今日要议事的内容,只有田丰、贾诩、徐庶、田畴、车黍五人知晓,所以这句话一出,其余人等尽皆哗然!

    昨日才被通知参加议事的伍窕、焦沁等妻妾们也愕然难信。

    这古往今来只有由臣下出言劝进的帝王。便脸皮再厚的逆贼,也从没有自己开口说要当皇帝的,邓慕安这个时候,真真是连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要想当皇帝,群臣中随便指使一个人跳出来开口劝进,其余会看脸色的跟进,主人家推辞个一两次,最后顺水推舟勉强应下不就成了么?

    何必非要弄得这么不委婉?

    卫觊、邓承、马腾、张机、彭虎、魏延、杨阜、阎行、张卫、成公英等人,一个个全都有些理解不过来。

    而反应过来后,原朝廷九卿之一的河东太守张义急先开口:“将军。汉室四百年余荫未失,今天子又未闻有失德事……”

    终对汉室还有一丝念想,张既、韦康亦为不满,只是此时厚脸皮出言称赞未必有从龙之功。反对却有很大可能要被算秋后账,他们不似张义,想想刚关闭上的厅门,脖颈凉飕飕的,还是先强忍着不语。

    客席上钟繇张大嘴,半天才想起自己乃是代表汉室的天使。此时此景,不可不发声,骤然间跳起身,手指着邓季:“逆贼觊觎社稷,不见袁公路乎?”

    荀谌在他旁边,更不知代表袁绍的自己此时要如何表态才好,最好就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邓季染伤寒病危时在现场得观他与天子之赌的人,倒相对淡然许多,最多觉得称帝时候未到而已,只杨昀、杨立忍不住疑惑,不知下面还有什么后文。

    常德、邓承、龚都、谢允等则面现惊喜。

    听到宾客喝骂邓季,典韦几个大跨步走到钟繇身旁,单手按住他的肩膀,稍微用力,立即就让钟繇半趴在席上。

    并席者交头接耳,厅中嗡嗡声不息,车黍离席起身,按剑走到典韦先前站立的位置,沉喝:“噤声!”

    郭援担忧的目光中,邓季发话:“丑鬼,无需如此!”

    再对钟繇道:“钟元常,且收声入席,我不为难你,否则叉出厅外去。”

    若真对汉室忠心无二,钟繇岂还会倒向曹操的?邓季话后,典韦松开手,他冷哼一声,果然不再喝骂,自板着脸归席坐下继续静观。

    典韦回厅中与车黍并肩而立,其他人无论如何想,勉强得保持安静,邓季才再道:“至于国号,我祖上谥元侯,元者,首也,开先也。我今立国,万事皆异于前人,开世所未有,故不用旧国之号,自立国号为元,定都雒阳!自我起,子孙皆不另设年号,只以国号计年,今岁便为大元元年!”

    连这些都已经定下,自然是与田丰、贾诩等早就商议好的,只是如何弄得这般僵硬?卫觊猜疑中,听邓季又念到自己:“闻诸公中,字以卫伯儒、韦元将二公为佳,今日立国事,烦请二公暂充书记。”

    那边就有黑铁卫取来案几、笔墨纸砚,给卫觊、韦康二人。

    客席上亦以书法自负的钟繇冷哼一声,今日邓季骤然欲称帝,弄得他大为尴尬,只是便身居如此之地,也略感好奇,不知自家的字比此二人如何。

    对今日议题全知晓,田丰于席上闭目如同养神,贾诩只顾盯着厅内众人表情左看右看,徐庶闲得慌,开口道:“主公。某为卫伯儒研墨,观他所书。”

    邓季点头,田畴也随之开口:“别驾尚有雅兴,臣亦当为韦元将研墨!”

    大厅中安静好一会。待他四人准备妥当,邓季才再开口:“我立大元,当先定国策,有数事需使诸公知,细则亦需诸公等共商定!”

    “其一。百官有俸禄,卒兵有薪资,天子岂可例外?天子亦当有薪俸!”

    卫觊只来得及写上“其一”两字,听完这一句,笔就顿住了。

    既要做皇帝,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土都是皇帝的私土,天子还需要什么俸禄,谁来发给他?

    卫觊发呆,徐庶急催他:“速记!”

    卫觊回过神,忙将这句话写上。

    再次惊讶的非止卫觊一个。众人不知邓慕安又发什么疯,下面又是各种疑惑不解,不过经过刚才之事,大家还能勉强再保持安静。

    毛笔书写慢,怕卫觊、韦康两人赶不上语速,邓季略停顿一下,才继续道:“天子有薪俸,故不得私取国库为用,犯者违法!天子俸资多寡,观国库之年入。以年入百一为俸资!大元皇宫内不许用宦侍,只许设女官,后妃、子女、女官之养给,由天子自付!女官欲自去者。并不许阻,以上有违,亦为非法!”

    为方便记录,这些话邓季说得都很慢,不过厅中荀谌、钟繇已经快要绝倒,这样的皇帝还像皇帝么?如此叛经离道之事。自古闻所未闻!

    焦沁、蔡琰、唐珞等妇人几乎怀疑自家耳朵出错,以前卫将军府吃用全是公中给付,只要官仓中有,使人去取来就是,夫君若做了皇帝,反要限定?大妇伍窕都忍不住开始暗中计算,若取税入的百分之一,这府里今年该得多少薪资?

    太史慈、赵云、孙观等原本以为明白的,又开始迷糊起来。

    邓季继续:“皇宫为一国颜面,乃是国产,凡修缮新建,当国库出资,此外天子可置私产。我新立大元,亦当有惠及民,今岁起,另铸新钱,民可以旧币换大元币,于国内通用。官府所设民屯之外,欲另置私产者,可于官府处以钱粮购宅地,自建居宅,地价几何,由诸公共议。此宅地,平民许购半亩内(汉亩,每亩465平米),良民一亩内,三等功民二亩,二等功民三亩,一等功民四亩。文官武将各设九品官制,五品以下,宅地只与民同,五品起,每高一品,许可多购十亩,至一品官可购宅地五十四亩为用,为天子者许够百亩宅地。此为私产,可自买卖,或传于后人,后人不及父祖之辈者,若多出之地宅一岁内不自卖,官府以地价收归,官收何处地宅,可由户主指定。此为定制,上至天子,下至平民,凡宅产逾此数者,皆为非法。”

    “若更换天子,旧主迁出皇宫归私宅,新主入宫。”

    这一番长篇大论,也亏得这段时间邓季将之背下来,第一点总算是暂时完结。

    看着晕乎乎的文武们、宾客们,身后看不见却肯定也晕乎乎的妇人们,邓季嘴角不由露出些微笑,待卫觊、韦康书写毕,稍歇一会,才再道:“其二,皇帝称天子,沿用旧称,然不可再称授命于天,而当为授命于民!”

    “伯儒、元将可先搁笔,下言无需录之!”邓季让卫觊、韦康停下笔,看那边的杨昀杨立一眼,冷笑道:“自入雒阳,治下多有欲使我立嗣者。我以为二子年幼,尚难决之,然难捺欲定我身后事之辈,府内府外何其多也?”

    这话很使人难堪,但邓季当众提出来,是终于要定下了?

    伍窕、焦沁都慌张中带着几分期盼,唐珞、蔡琰、伍艾三个虽事不关己,却也凝神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字去。

    “此事数问于田师,田师皆以家事,由我自决而搪之;再问贾公、徐元直,亦如此!”

    邓季语气虽平静,话中却有对田丰、贾诩、徐庶不满之意,这下,徐晃、张辽、赵云尽受惊吓,不知他到底还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不过仔细观察,田丰闭目似在陶醉,贾诩仍只打量别人,徐庶专心欣赏字迹。三位司州重臣倒都不受影响。

    “诸子争斗,害及家国,吾不喜彼辈暗斗,若欲得。不如明争!伯儒、元将且录!”

    卫觊再提起笔,听邓季道:“我以为,立嗣一事,关国之兴衰,涉万民生死。岂可由一人而断之?故定大元立嗣之制。”

    非但伍窕、焦沁呼吸粗重,连邓涉、邓漳两个小的听懂后,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其余群臣,更不用说。

    “治下以县计,五千户以下之县,由功民自选德望乡老三人,五千户以上,每多二千户,许多选一人。选乡老之法,由县中功民票选。乡老可非功民,然非功民不得投票。乡老三岁一换,不许有任七品以上官职者。我于雒阳城中,不日当择地建乡老院,待众乡老入京。大元若失国君,立嗣何人,由乡老院票选定。以我之意,兄弟且不得和睦之辈,岂有德焉?且能入选?”

    听到这里,伍窕、焦沁、邓涉、邓漳心中滋味都不好受。

    乡老院立嗣?虽然对于乡老一词。《周礼》中就记载为官名,由来已久,但到现在早已变成只对乡野老贤之辈的称呼了,大汉朝天子为显尊老敬贤。多有恩诏抚慰笼络乡老,然而何曾有过邓季所言之事?

    怪不得自称行世所未有事,怪不得要立国号为元!

    厅中聪明的,如杜畿、贾逵、杨阜、张既之辈,已有些品出味道来,先前的第一点天子领薪俸。是家国非一体,天子公私要分明,不可敛财过度、奢侈过度;第二点授命于民,却又反过来,立嗣的家事即为国事,不可由国君私决。两者不一,却何曾有邓慕安半点私心在?

    这哪里是为私欲要进位称帝?分明是为分权,大异于汉制,不得不立新的国度!

    便是先前出言制止的张义,此时也只有震惊和不解,正努力去消化邓季语中之意,对汉室最后那点余念已经完全烟消云散。

    之前的种种不满,尽都化为惊讶、感叹,郭援脑海中想的是:此或为尧舜行事!

    磐石将军韩浩几乎眼泪都要流淌出来了。

    田丰继续闭目养神,贾诩则盯着一个又一个张大难以闭上的嘴巴暗乐,徐庶、田畴完全投入书法欣赏中。邓季不管别人如何,待负责记录的两人停笔,再道:“乡老非官,无品秩,俸禄各县中自给付。立国之后,我当再于雒阳城中设宫学,令教习早教文,晚习武,外以黑铁卫守护。宫学收束脩,一等功民之家,年十六以下子弟纳束脩者,皆可入宫学,其中多建舍间,分与外地功民子弟入住。欲嗣我后事之皇子,七岁起必至宫学就读。乡老院可时往宫学查其等德行、学问。”

    “然乡老院之职,非只立嗣一项!选内阁、选都督、选监察院长,皆乡老也!选立之外,尚有监管之责。平日监管,五岁大考,若昏庸、违法、失德者,不论天子、内阁、都督、监察院长,皆可投票否之,另换他贤!欲选天子之皇族子弟,需年满二十五、岁不过六十五,阁臣、都督、监察院长亦当如此。”

    “我长子、仲子岁皆只十二,三儿更幼,待其等长成,尚需十三载,逢此乱世,不敢言长寿,诸事难料,不知我可否得活至其时。立大元国之后,我当授二兄邓仲为皇室宗正,若我早遇不幸,二子未长成,可由二兄摄政掌国事,邓氏族长为宗正;若我兄弟皆不幸,乡老院可于群臣中另选贤者为君。”

    邓仲实在没有想到,小弟居然将话说到这地步,可见邓涉、邓漳两个小混帐的争斗对小弟的伤害有多深。他想开口说自家并无才学,难任什么宗正、摄政,可是要真推辞了,不能帮到小弟丁点忙,又怎么忍心?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卫觊手已经抖得厉害,字迹全无平日半点美感,甚至写了两个错字,还是旁观的徐庶指出来才发现。

    众文臣身后,杨立也泣下如雨,突然拜地喊道:“主公,早有此策,杨氏岂敢再行不法事?”

    邓季摇头叹气:“若无你等行事,我亦不得此法。你叔侄之事,今已决下,杨昀年老。可免他一死,其户降为平民二十年;杨信友身为重臣,行此不法,你自尽罢。家人亦贬平民二十年!”

    杨立再拜:“臣拜领!此臣下该死,绝无怨言!只求容今日得旁听完!”

    杨昀亦在一旁谢恩得活命。司州罪臣如此表现,宾客席中,钟繇、荀谌都说不出自家的感受来,张卫也一万个不解。阎圃则钦佩不已。

    除了杨立,别人都不愿出声再打断邓季的话,说出对杨氏叔侄的处罚后,邓季再对卫觊、韦康道:“再录!”

    “我不喜称孤道寡,今立国称帝,或有人言当改贵名,然本名虽粗鄙,却为父母赐下,不敢擅改。季字广用,慕安亦非偏僻。治下百姓中名、字有此者何其多也,大元天子授命于民,岂可因己名、字而令民改长者所赐?同名而已,何至于罪?故大元立国起,百姓名、字、书写皆无需避国君讳。”

    “其三,我新立国,当借众文武之力理国事、平外敌,今定官制。”

    “大元文武分立,各设九品官。文官之首,当为阁臣。阁臣为一品官,由元老院自二三品官中选,设七人,再加天子。八人共组内阁,太平众亦由内阁共领,逢有国事,以票多定论,天子许二票,阁臣各一票;阁臣之下。设六部,分为礼部、户部、吏部、刑部、工部、兵部,各部各掌己事,礼部兼管皇陵与三崤山,兵部不管军,只掌辎重给养、军情通报、兵马场、校尉以下武将申调人事,六部尚书为二品官,人事由内阁定夺;设尚书令管朝中书文诏令上下传递,御史令管记录卷宗,大库令管国库,大匠令管宫室修缮,祭酒令管文教,此五令与各郡守皆为三品官,人事由内阁定;其余诸县,大县令为四品、小县长为五品,四品官内阁定,五品及以下吏部定。其余辅官、吏员品级尚待诸公共议。选文官之法,暂行察举制,待后改之,然受察举新入之官,最高只可授四品。我今只二州之地,故不设州刺史,以待后来,若有立,与各部尚书同品。”

    “武将之首为都督,官一品,各都督府废立人事由乡老院定夺,各军分属何都督府统辖则归内阁定;正军将军,官职二品,守土将军,三品,偏将军,四品,此三等武将人事皆内阁定;校尉为五品,自其以下皆由兵部定夺人事,军侯为六品,百将七品,军吏、医匠八品,队率九品。此外游击校尉归入兵部辖;掌黑铁卫之护军校尉,改称执金吾,与偏将同为四品,管宫室护卫,由天子直辖。”

    听去听来,这定下的大元文武百官中,唯只有最后的执金吾一个是归天子直辖的,这位主公已将自家目前所拥有的权势,分割得七零八落,如何一个惨字了得?

    他这称帝登基,到处有人掣肘,权势反而比之前不知缩小多少倍去!

    今日议事,别人基本都还没说话,尽听邓季发言,然而众人已经是一惊再惊,惊诧难言了。

    “监察院长与阁臣同一品官,由乡老院定职。”

    “各品薪俸几何,尚待诸公共议。此外,若无大事,大元朝廷朝中平日小朝,逢五之日沐休,逢十之日大朝。小朝之日,内阁至即可,大朝之日,京中四品以上官皆需到场,监察院、乡老院不参政,然可遣人列听。郡府、县衙逢二、八两日沐休。”

    “其四,既定国,当立大元之法!”

    “大元之法由内阁拟,乡老院复审,若不得三者之二数票过,不得颁发,若此后改动、新设,亦复如此。六部官寺,监察院随时可察,刑部更当多名监察常驻!此外郡府设六衙,县府设六曹,礼部改为文衙、文曹,管文教;兵部改护衙、护曹,平日管治安、城中清洁,若有外敌犯,亦由其招民共御;二者之外,其余四职皆与六部类。待内阁定大元之法,广宣于民,日后择善学通法者充入刑部、刑衙、刑曹任职,此后刑狱断案,天子百官、郡守、县令皆不许干涉,违者非法!然若有断案,当得监察三人以上共听,若监察二人以为不公,交上司重审,至刑部犹尚不得决者,可由乡老院票定!”

    将刑狱断案分离开去,由专人负责,倒是大大减轻郡守、县令们的工作负担,毕竟牧守一地,最烦的就是民间诉讼众多,很耽误时间。

    一条条说到现在,邓季也口干,最后再说:“此四事说之,然尚缺甚多细微处,留待诸公补全。今日居此厅中者,无论文武、宾客、亲旧、妇人、罪囚,能得使大元天子百官皆有人辖制之计,尽可畅言,我只谢之,绝无怪罪处!”

    邓季表示已经说完,可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震撼,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了,邓季停语之后,众人半天还没有开口置一言的。

    都不知道从哪里再去指点错处!

    好一歇后,张既离席作揖:“使君恕罪!”

    向主位告罪后,他急冲冲跑到韦康旁边,凑近案几一条条内容仔细去读。原来是细细回想的时候,竟然多处未记住。

    其它人亦反应过来,杜畿、杨阜、张义、太史慈、张辽,一个个识字的人们抢过去,团团围住卫觊、韦康,就连阎圃、张卫、荀谌三位宾客都告罪离席,挤进人群中去再反复看记录下来的各条内容。

    徐庶、田畴很快就被挤了出来,田畴裹发的包巾被扯开,头发散乱,徐庶布屐被踩落一只。

    人们对其它全已不管不顾,只小心翼翼地传阅着几张纸,小声念着其中的文字。

    妇人不敢挤入人群中去,唐珞和蔡琰只端坐在邓季身后,呆呆地看着自己男人后背,如同第一次认识这人一般。

    杨立斜靠在自己席位上,泪如泉下,心情激荡,又有无数悔恨。

    未几,郭援挤出人群来,到大厅正中跪伏下,也是痛哭流涕:“主公以天下为公,乃为当世圣人,罪臣尚另怀异心,今直羞愧欲死!”

    竟不待邓季发问,主动将之前受舅舅钟繇所劝,欲改投曹操的话交待了,唯只没牵连上祝奥。

    田丰此时才睁开眼,先哈哈一笑,开口道:“我已强忍数日,有一言实欲告于诸公:田丰得为邓慕安之师,实三生有幸!”

    莫名奇妙赞过一句,才再谈郭援之事:“事尚未发,既能悔过,何需责问?慕安、文和、元直以为然否?”

    待邓季等点头,郭援又当众再向钟繇稽首:“甥今日起,至死随大元也,不复顾家,望阿舅莫怪!然得亲眼目睹此盛事,阿舅尚欲往随汉室乎?”

    今日对钟繇的冲击同样巨大,只是想到尚依附曹操的整个家族,总不能因自己一个就全断送去性命,叹口气道:“从此各为其主,你我舅甥皆勿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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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事后

    其实在邓季公布诸事的当天,根本不可能再议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如同田丰、贾诩等第一次听闻时一样。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要完全接受和理解这些东西实在不容易,因为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邓季治下历来标新立异,与世间诸侯不同,四等民之策就让很多人觉得格格不入,这一次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冲击力自然更大。

    当然,大多数人都瞬间想到了其中的好处———君主让权于臣下、让权于民众,稍有些学问的都立即就想到“上古之时,天下为公”这句话。

    这是只有上古先圣人们才做得出来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位之前觉得满身都是缺点的主公,大家都惊讶他的决断,钦佩他的无私。

    二月初九当天的议事大厅里,看着记录下的文字,想着这些,司州文武脑海中只剩下震撼和兴奋,大家心情激荡,完全平静不下来,根本不能再正常议事。

    而其中的难处———司州群臣都惊讶如此,更别说底层的民众,在现有条件下要将邓季所说各项分权制度落实完美,无疑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绝非朝夕可成,待真建立成功,不知还要经历多少阵痛和反复才能得稳定。

    思想的转变、制度的完善、物资的基础,所有一切,都还只在纸面上。

    邓季不管其它,他只是想先让现在坐的这个位置看起来并不那么美好,降低掉些吸引力,不想孩儿们、文武们再飞蛾扑火般围绕着这个去勾心斗角,内耗去力量。

    反正,自己虚岁也才二十九,还有时间。

    当天的议事厅中,满不是滋味的钟繇、荀谌静观一会后,都向邓季请辞,第二日一早,就启程离开了雒阳。

    同样当天。邓季邀请张卫、阎圃出仕,两人本就是来投奔的,欣然应允。

    初十日,杨立归家。悬挂麻绳自尽于家中。

    杨立自尽,卫将军府继续议事,深思了一夜的河内太守贾逵开口道:“主公之制,数百年未闻,当录于青史也!臣下感佩难言。然亦有一虑,待立大元,都督、阁臣二职分为文武之首,极也,若再有功,当以何赏?”

    邓季、田丰等也是一怔,贾逵说的极有道理,文臣还好些,今逢乱世,武将立功极容易。都督已是一品之职,战功积累再多也赏是无可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之前议事时,田丰、贾诩等都只在兴奋中与邓季共议出都督由乡老院选人,受内阁辖命,其下将军由内阁任命,校尉由兵部任命,以各级分任,当可有效防止武将专权,倒忘记了一品官再无可赏。

    贾逵之虑极是。连现任的几位都督在内,大家都仔细探讨起这个问题,想了一会,邓季先犹豫着开口:“乡老院中再设勋荣堂。立有殊勋者,由内阁议准,可入勋荣堂,终身为乡老,如何?”

    乡老非官职,只三年一换。邓季的意思是让功劳高的人无需参选。终身担任乡老,给予荣誉感,连汜水关外几县算上的话,光司州就有一百零五县,相比起正式的乡老们来说,勋荣堂的人数少,一人一票而已。

    不过功勋大的人影响力也大,他们的决定肯定会对乡老们造成影响。

    张义没考虑那些,只觉得还不够,开口询问:“此恐嫌不足,可否再以功授爵?”

    “授爵?”邓季想一想,利弊皆有,先否决去一半:“无论异姓、同姓,大元决不封王与公!至于侯……”

    邓季沉吟起来,有些难下决定,徐庶接道:“侯或可封!只此为殊荣,无赐封地,可分为数等。”

    田丰、贾诩、田畴颔首认可,邓季便道:“既如此,大元只设侯爵,以我之意,侯亦当少封,皇室子弟更不许无功封侯!或可分三等,末等侯卒兵斩首累记过百者得;二等侯三品以上文官政绩卓著者授之;一等侯偏将军以上立殊功者授之,如何?”

    这是把武将位置完全摆在文官之上了,不过邓季治下有重视武人的传统,早已被士人们诟病得久,如今他自己都作出如此大牺牲,众文官们也能勉强接受,倒是田丰道:“此不足!治下今匠、商亦得入功民,不可只重战功!侯既分三等,匠、商立殊勋者亦当与卒兵同,可赐三等侯,卒兵因斩首得赐侯者,可统名虎侯,匠者赐巧侯,商贾赐市侯,其余二等文侯,一等武侯,皆当由国君另赐堂号,身亡后赐地许立堂庙,供后人瞻之。”

    受田丰这番话提醒,邓季突然再得灵感:“贲侯、巧侯、市侯亦可令其籍所在之县官立石像,使民得观;另二等文侯、一等武侯,可立石像于三崤山;如郝萌、焦触、马超之辈叛逆,制跪像于三崤山脚!使立者得仰敬,跪者受唾弃!如何?”

    见众人都点头同意,庞德、杨秋又各出一身冷汗来———他们险些也是要被制成跪像的。

    就诸多细节又讨论了半天,武都太守石韬开口问:“君、内阁、都督、监察院长皆由乡老院选,其权恐过大?若有异心者得控乡老院,恐有失国之忧!”

    邓季道:“此为监察院、太平众之责,乡老入京,当令分居数地,皇子、文武有暗通乡老者,经查实,双方皆为违法,交刑部按律处之!”

    说到这里,贾诩也道:“入勋荣堂者,亦不可暗通乡老。”

    这样大的国事,一条条、一点点的议论下去,群策群力虽好,分歧却也多,直花了十多日才将这场共议、辩论之事结束,亢奋中的人们倒不觉得累,又共议起初期的人事选择,此时的乡老院还没有影子呢,都督都已经有人,阁臣以下文官却还尽缺。

    ————

    派遣荀谌往雒阳之后,袁本初已暗令麾下各地集结兵力,准备南下去攻曹操。

    冬季里本初派遣信使不断,借九品法稳定住人心,本初自家又因幼子之病不顾军国大事,不少兖州文武都已将收信事暗告于曹操。

    不论何者来告,曹操都令回信给河北,以此迷惑本初。司州暂时不可再图,无水军也不能动孙策根基,现在的曹操,眼睛亦盯死着河北,想着以弱吞强,正待本初大军来。

    去岁三路讨邓季皆未胜,沮授已深明自家如今势力难胜司州,又让掉并州给庞真,要外图唯只有南下一途,本初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但不趁曹操新败时往取,反而给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再用兵胜机已经不大,便劝袁绍道:“闻孟德已收北海之军为用,又出九品法笼络世家,势复重振,恐已不可轻取!公不如再遣使往,与孟德再申盟好。孙策取淮南,势至江北,曹操定难安,早晚必与战。主公内修德政,亦行良法招揽英杰,休兵养民观局变,待势再动!”

    袁绍却摇头:“我与曹操虽尚未毁盟,然其出九品之法,独漏河北世家,袁氏亦然!天下如我袁氏族者有几何?曹孟德如此辱之,其心实已以吾为大敌也!今若不讨,待其行九品法日久,更难取之!”

    东汉四大世家,扶风窦氏、南阳邓氏两家已衰败不用说,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却是并列当世的庞然大物,曹操只以杨彪任朝中三公,假借天子名赐杨氏为一品世家,其余曹氏、夏侯氏、旬氏等得并列,却将汝南袁氏遗漏,本初自然恼怒。

    审配开口:“或可遣使联孙氏,共取兖豫徐?”

    郭图在侧插言:“孙氏远,联之甚耗时日,且其兵寡,新取淮南恐已意足,无力再助也。主公威德广布,信使南下,孟德谋臣武将无有敢不应者,可见人心已失,九品法岂有建功?北海郡兵因孔融而投兖州,初附之众,本不足持,其余新募之军更难堪用,故孙策轻取淮南,曹操尚不敢与争!如此之敌,主公何虑?正当趁时而取,若闻大军南下,四方义师往附,曹军当不战自乱也!”

    审配怒叱郭图谗言媚上,袁绍劝解几句,才得止住。

    荀谌归邺城,禀告在雒阳的所见所闻,袁绍震惊良久,左右只是难信。

    待荀谌以性命担保句句是真,他方出声怒骂:“国贼!国贼!恶之极也!不除何以告社稷?”

    到此时,袁绍更深恨邓慕安,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让权让得如同圣贤,其余诸侯不能学他这般大方,私心表露得淋漓尽致,岂不要尽为世人讥嘲?

    审配、沮授、郭图闻之也是震惊良久,审配道:“主公,此事止于帐中也,司州之制切勿泄之,只将邓季叛汉自称帝之事广宣即可!”

    非司州之地的民众只会听听邓季称帝的消息,至于行什么制度,有知识的或许会有人关心一二。

    闻审配之言,袁绍顿时明白,果然严禁帐下文武走漏此消息。

    郭图再道:“主公,邓慕安虽不允结亲,然其欲立国,当先求内稳,未可再用兵事也,今正可伐曹!”

    袁绍以为然。

    (关于制度,应该说人人看法不同,不过世界上本没有完美的制度,老虎又笔力有限,想象力不足,有漏洞处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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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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