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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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灭金城西平麴氏后,传檄招降凉州各郡,又留成公英杨秋整顿降卒,招揽四方豪杰,自与马超庞德领万余骑火速进逼冀县。
马超庞德杨秋反叛邓季,韩遂复起称雄的消息像一股风暴般,很快席卷整个凉州。
对此,新迁来的南阳民与凉州本地汉人痛骂的居多,但大多数本已接受邓季异族四等民之策的羌氐,又复反叛,韩遂进军路上,便有源源不断的羌氐补充到军中。
攻冀县四日下来,韩遂兵马不减反增,突破三万之数。
就算得汉阳太守赵昂动员百姓协助守城,又有偏将郭援先领三千五百卒兵援至,然城内卒兵总数未超过五千,守得异常艰辛。
交战之初,韩遂便遣人在城外痛骂阎行背弃旧主,忘恩负义。
郭援位为偏将,城内防务便以他为主,阎行对城外骂声充耳不闻,毫不理睬,只顾与牵招领卒兵听命,拼死抵抗,但冀县已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被破。
幸而总算坚持过四天,第五日大早,城外有侦骑报韩遂:“冀县东五十里外有大军行来,未打旗帜,难辨所属!”
莫不又是来投奔自家的?只是冀县以东为何会有?
此时此地,不会再有邓季的大军出现,韩遂猜测一会,询问:“人马几何?”
那斥候回道:“甚多,密集如蚁。左右只不见头尾,烟尘起十余里,怕不下五六万之众!”
韩遂大骇:“此何家军也?”
马超在侧。闻言亦惊惶莫名,强捺着安抚道:“义父勿惊,邓季于凉州三辅绝无此突兀之军,未打旗帜,恐乃其与袁曹决死,避战之难民流落至此,为斥候看错!”
又喝令斥候再去细探来报。
左近有来历不明的大股人马。韩遂马超今日不敢再遣兵攻城,只令军中上下戒备待令。
快马一**往来通报。虽无表明身份的旗帜,然逼近的这支大军中全是成年男子,持五花八门的器械,甲胄亦不少。行军中队列分明,绝非难民之流,但也非精锐的司州卒兵模样。
一名斥候上去问话,被队伍中飞出的利箭射杀。
只让韩遂马超想得头疼,也猜不出对方身份。
到傍晚时分,这支大军终开到冀县城下。
韩遂马超登高远望,见果如斥候所言,对方甲胄有限,器械杂乱。刀枪弓戟甚至木棍都有,队列亦乱。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下去,视线尽头尚不见其队尾。真实人数比斥候所报只多不少。
“此定司州所遣百姓!”
真见到因自家军未能拦截,其等直往冀县城门去,马超反不再慌乱,对韩遂道:“邓慕安已计穷,途驱百姓送死尔!此等乌合之众,便来十万。亦不堪我大军一扫!”
言毕,抱拳请命:“趁其等尚未入城。立足未稳,儿愿领五千骑冲突其阵!义父可于后观战,待其大乱,再掩军冲杀,一鼓而破之!”
以百姓仓促成军,数量虽多,确实不足惧,唯恐其等入城,凭城墙坚守,冀县就不可再轻取,马超言后,韩遂也同意。
一会后,马超便领归他麾下的五千骑,如狼似虎地往对面杂军阵扑去。
这次长安组织起来往援凉州的三辅百姓,实有七万之数。带着如此庞大又未经训练的队伍前行,各项不易,行军途中,邓芝顾前杜畿居中韦康断后,带着各自辖下的县令差役文吏与亭屯乡官努力维持秩序。
马超冲阵,先遇邓芝。
五千骑冲阵,视线中尽是敌骑,烟尘滚滚,扑面而来的凶悍之势足让前列许多初阵者惊慌失声,双腿打颤的不在少数。
贼军不会轻易放自家等入冀县,邓芝早已令吹响号角,队伍停下,隐于阵中的尹奉部卒兵与各县衙役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挤过,出列站到队伍最前端。
郭援部离凉州近,受命后沿途收罗武功郿县陈仓三县卒兵,先援冀县;尹奉驻武关离得远,紧赶慢赶也只赶上三太守带领的民众大军。
站出来的这点可战之力近四千,两千卒兵为尹奉所部,其余皆是组织起来的各县差役,全是步卒不说,长兵器也不多,自然难对抗骑兵,但若没有他们顶在前,放马超肆无忌惮冲突进来,百姓们定然大乱,难熬过第一波攻势去。
与此同时,冀县城城门亦开,阎行牵招两员骁将领数百骑先出,后面郭援领三千步卒紧随,为接应他等已是倾巢而出。
郭援到冀县城时,城内便知三辅太守征民为兵,即日来援,昨日深夜有杜畿遣来的斥候在城外偏僻处吹响号角,城内亦鸣号应之,互通消息,韩遂马超等皆未察觉。
守城艰难,冀城四门之前已用沙石硬木等堵死,今早韩遂暂停攻城,赵昂郭援也不敢轻动,直到城墙上遥见大股人马自东来,方才召民夫扒开封堵之物,也只敢开东门一处,方便此时杀出接应。
马超斜眼已见到城门下动静,暗权衡一番是继续冲阵还是调头趁机夺城门。
阎行在城门下,对马超来说就是一大障碍,再者其统领的是司州精锐,恐难得逞,倒是远道来的司州军,人数虽众却只是乌合,自家有五千精骑并不畏惧,便打马继续向前。
马蹄轰隆声中,敌军离得越来越近,尹奉呼吸亦越来越急促,待两下只百步时,尹奉喘着粗气,高声喝令:“弓卒,备!”
常年驻守武关,其辖下有一千弓卒,闻令后俱弯弓搭箭。不过引而不射,只虚瞄着前端来敌。
两三个呼吸间,敌骑已飞驰入六十步内。尹奉终于下令:“射!”
箭如雨下,向骑兵队飞去,马超以下尽低头避让,一阵“叮叮”响声后,只不足百人运气差,或头部中箭落马,又或坐骑受创被掀翻。
勇士反叛时。虽得田磊一把火烧去库房中所有物资,然之前马超校已获赐连人带马的鱼鳞甲。乱后自杨秋校与战亡卒兵身上又得不少,这五千骑已多半披鱼鳞甲,箭雨造成的损失不大。
如此距离下,只来得及再射一波。五千骑便已冲至面前!
“喝!”
统领着悍兵,司州军中还没有一个领军者敢临阵退缩不前,呼喝一声后,尹奉领着人马迎头顶上!
一瞬间人仰马翻,枪戟断裂,肢残臂断,人们视线里只有一片血色,耳中则交杂着各种哀嚎悲鸣惨叫。
这就是战场!
初次上阵者,无不颤栗恐惧!
眼睁睁看着前端的惨况发生。许多人喉咙中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第一下冲撞过后,还能站立的卒兵差役只剩下不足一半,偏将军尹奉也被一匹战马撞得飞出。落下地时胸腔凹陷,已不能再活。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延缓住敌方马速!
他们做到了!
这一次撞击,马超虽然只损失三百余骑,但后续的卒兵亡命纠缠上来,让整支骑兵队再无法高速前进。
一名须发皆白的差役。挥动大戟将一名敌骑拖拽下马,刺死敌人后。起身向身后怒喝:“尚不杀贼立功,更待何时?”
老差役话未毕,另一名经过的敌骑挺枪自他身后刺入,借着马力,枪尖冒着殷红直透体而出,老差役都没能再多哼一声,便抽搐着倒地。
这名差役曾经也是卒兵,沙场经验极丰富,不愿浪费如此宝贵的机会,只是他这一声呼喊也让自己失去了性命。
之前的弓卒都已弃弓不用,就近寻器械与敌近身厮杀,寻不到的,直接舍身扑上!
眼前激战更烈,百姓队伍中,有人已经想丢弃器械逃命,但更多稳下心神的,在先前那老差役提醒过后,开始向前!
少年郎们最先叫嚣着扑上,后面则有人大声询问周边:“太平道徒,护田宅老小,尚畏死乎?”
上万的人群中,这声音本微不足道,但周边听见他呼喊的,顿时又有十余人同时加入进来,随着他一遍一遍厉声高呼:“太平道徒,护家产老小,尚畏死乎?”
“太平道徒,护家产老小,尚畏死乎?”
每一人声音都极其渺小,仿佛在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然最后,加入者越来越多,呼喝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响,终究汇集成动彻天地震耳欲聋的巨响!
除了耳聋的,这支庞大的援军队伍前端,再无听不到的人!
听到了,也就跟着齐喊。
一个个原本后退的脚步羞怯地停下,转向前面,速度越来越快,跟随在司州少年郎太平道徒身后,要将眼前之敌撕碎!
举着平日不甚熟悉的木枪刀棍,庞大的队伍完全动了起来,如同一道道连绵不绝的巨浪向马超精骑不断拍打。
每一次拍打,都有浪潮的一部分破碎,但是同时,也不断裹走一名名凉州叛军。
对于邓芝来说,这次战场指挥很是失败,军阵散乱,鼓号全无用处,百姓们完全是在自发抗敌!
马超本以为,此等乌合之众,即便士气再高涨,但轻易杀上数千人,也就该吓得溃散!
他完全没能料到,那些面容稚嫩的司州少年便是中流砥柱,不但器械甲胄比普通民众整齐,击杀技巧亦数倍胜之,还如同卒兵一样悍不畏死!
马超亲自交手三个少年,都耗去一番功夫才于击杀击退!
其等年十八以下十六以上,本就是未来卒兵主力,有这等少年郎混在人群中,想以没有速度的骑兵斩杀数千人,不容易!
稍微不小心,还要被一口咬下!
现在,马超自傲的精骑们一个个被绊住,被拖拽下马,被乱刃分尸!
还不到两刻时间里,骑兵队已有七八百被人潮淹没得无影无踪。
不能再被陷住,否则待阎行这老对手赶到,只怕自家也难以脱身!
再面对这样的情况一百次,马超也难想像自己竟然会萌生退意!
只是局势不妙,韩遂在后,见司州援军亡命如此,一时也不敢大举压上,只得令军中鸣金收兵。
铜锣声替马超解围,呼哨一声过后,他领着还能脱离的残骑们,打马迅速逃离这骇人的人海浪潮!
(上一章出现车黍,有误,已改)(未完待续)
338.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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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退马超骑兵,三辅来的百姓大队才得安然入城。
大批民众组成的队伍,野战或许并不足,但在几位太守组织下,守城绰绰有余。
眼睁睁看着大队百姓入城,冀县平添这股生力军,韩遂此时已没有继续攻城的**。
待马超狼狈归来,韩遂便对他道:“司州驱民为战,天水暂不可取,然民数虽众,万难援四野之地,此亦不足用!自吾等再起,传檄各方,豪杰来投者多,郡县应之却少,尤杨阜卫觊张既尚聚众守郡城。本吾等纵横之地,岂可留之使乱?冀县既不可取,不如先往讨武威陇西安定如何?”
除天水太守赵昂之外,邓季在凉州还委任有四位太守,韩遂马超之乱未波及武都郡,武都太守石韬压力并不大,其余武威陇西安定局面却已大坏,许多小县或从叛,或为叛军攻破,卫觊杨阜张既都只能聚集力量,守住郡治城池便罢。
看着远处进城的人流,马超同意韩遂提议:“邓季虽称富,因大敌在关东,三辅凉州官仓储粮皆不足,今遣数万民援冀县,或可解一时之急,然乏粮难得持久!待义父平诸郡,再领军复来,民当已散!”
略顿一顿,马超再问:“义父之意,诸郡中何者为先?”
其余诸郡中,武威为马氏传统地盘,陇西算韩遂势力范围,此时还要安抚马超。听他这么问,韩遂便道:“自当先取武威!”
马超颔首,完全没意见。
除了撤军先平灭凉州各郡分散的邓季势力。其实韩遂马超还可再寇乱三辅,进取长安,只是三辅之地林立的坞堡令人头皮发麻,又不想司州真将生死大仇放在自家这边,不遗余力来剿灭,徒使袁曹得利而已。
不想逼迫太甚,便只有回军去巩固地方。
三家共图司州。都希望邓季先去与别人拼个两败俱伤,使自家得占便宜。这一点上,曹操不幸大亏。
定下退兵,马超韩遂暗中都在想,驱民为用非只邓慕安一家会。之前各地黄巾贼都是这么干的,西凉前后一干枭雄也都擅长,欺自家便不会挟裹百姓么?便冀县城内不缺粮,待取武威,平陇西安定,回师再来之日,合三郡之众,亦不再惧此孤城。
至于邓季会不会再遣援兵来,倒也不用太忧虑。
援兵若来。可以借西凉广大之地借骑兵急行之便,将其等拖住,使袁绍曹操发力;援兵不来。正好将整个凉州都蚕食下。
——
长子东门外,高览看着哀嚎遍野的营地,欲哭无泪。
自判断出城内遣军往司州探马超反叛虚实,按审配的建议,袁军暂停攻城,以减少兵士损伤。
目前局势下。袁绍完全不惧邓季再遣主力来,真有来的。袁军只要坚守不前,避免过多折损就成。
袁绍拖得起,邓季拖不起。
非只曹操在颍川拖住司州三军,邓季无论将主力投入三方任何一个战局,对面之敌只要不傻,都会用一个“拖”字来应付。
马超反叛真有其事,目前形势下,此事让城内邓季的卒兵知晓比不知晓更有利!
之后,行围三缺一之计,逼无战意的司州军南归,无论庞真部随不随往,长子都可轻取!
再然后,就是敞开大门无险可守的司州河东河内,再西取三辅东回弘农,至于雄关大河保护下的邓季根本之地河南,让曹孟德去啃就好!
这就是袁绍与审配在马超叛后欣喜下定的计略,所以更要让长子城内知晓西凉叛事为真。
当然,为了更一步打击司州军士气,那支去探听消息的司州骑,归来时也不能就敞开大门,任他自由出入,以众围寡,至少也要给予重创。
被敌人冲踏过军营而走,对己方士气打击也是巨大的。
去得容易,回来可不能让他再这么容易!
与邓季交手至今,袁绍尚未真正占过便宜,能全歼孙观这支骑兵,再使两名伤卒将探知的消息传回城的效果自然最好。
为此,袁绍严令北营文丑南营张郃东营高览小心戒备,又远布侦骑,再以蹋顿轲比能游走四野。
高览与众不同,上次对方从他营中闯出,已被袁绍严词呵斥过,这次更是左右叮嘱得紧。
可这该死的司州骑,偏偏又一次选择他的辖营突破,不但选择此地,还又一次成功突过去了。
孙观所领之司州骑归来时,远布的侦骑也探到,蹋顿轲比能急奔袭围杀不休,只是外围尚未交上手,城内张辽已先大动起来,领威烈军七千精骑自南门出城,一场血战杀得张郃频频告急,楼班步度根死命抵挡,都道其等要于此冲营两下会师,袁绍中军处公孙瓒降将王门与高览皆领骑亲往救。
孙观却又突然摆脱蹋顿轲比能,趁隙自高览营突击而过,虽折损三百余骑,离袁绍审配期盼的目标却甚远,且自家步卒损伤更众。
虽说自家是因驰援友军,才让对方钻了空子再一次踏营而过,可想想袁绍之前愤怒模样,就不由高览不恐惧。
——
长子城内。
虽得使孙观顺利入城,但张辽脸色也不好看。
今日一场血战,除袁绍大戟士外,鲜卑乌桓悍骑的战力也着实不弱,回城后军吏检点伤亡,不计果毅校,威烈军卒兵折戟已过两千,重伤八百,轻伤无数。
果毅校尉孙观在突营入城时,坐骑被掀翻倒地,导致左臂骨折,入城后张辽令他先去接骨疗伤。
孙观此行的结果,庞真张辽臧霸等先问过回来的果毅校军侯百人将,西凉马超反叛已能先确认。
待孙观赶至中军帐,见礼毕,自贴身衣襟中取出牛皮包,递给张辽:“将军,某等已得主公之令!”
张辽急接过,解开一层层防水牛皮,露出里面三封书信来。
众人聚焦过来,只见最上面信札上书着“庞张臧并诸校尉共启”,拿开后,中间那封书着“张文远自启”,最后一封是“庞公亲启”。
张辽先将上面的书信递给威烈武卫两军将校传阅,检视密封与印鉴,待众人确定无误,才让臧霸拆开,诵读:“卫将军邓令:吾领虎牙荡寇骁骑出颍川,先破曹军,再遣援至!自接令之日起,威烈武卫磐石三军受威烈将军张辽节制,望诸公勉力辅之,共抗袁绍,以待援至!”
听到这命令,众人尽呆住,曹操尚未犯境,完全没料到自家主公不遣援兵来,也没派兵往凉州去平叛,倒将主力尽数带往颍川,先去敌曹军!
这番心思用意,聪明的费些脑汁也能悟透,愚笨如彭亢刘辟的,就左右难明白了,只得央旁人指点。
议论声中,庞真随手拆开写给自己的书信,上面内容无非是让自己安心,若战局不利,可领军随张辽先退回司州,再图它谋。
张辽也拿起给自己的书信,背人拆开来,上面只有“便宜行事,进退自决”八个字!
这八字倒无需隐瞒,张辽自家看过,想想又递给众人齐阅。
“张将军,威烈武卫之外,慕安尚使磐石军为用,”能再得一股生力军最好,庞真满怀希翼道:“可否调其等入上党,共守长子?”
张辽皱着眉头,不答他话,先问孙观:“仲台至河内,可知磐石军如何?”
左臂动弹不得,孙观只好肃立答道:“磐石军已得主公之令,只待将军令至,然袁绍遣淳于琼驻兵黎阳,遥望河内,磐石将军兵屯朝歌,与之相持至今,尚未启战!”
点点头,张辽方对庞真叹道:“蒙主公错爱,使某节制三军,然磐石万不可轻动,否则河内危矣!”
张辽只以司州为重,上党自家好不易攒下这点家当该如何?难不成真随其等退入司州?
司州虽好,不是自家地界!听对方拒绝调磐石军入上党,庞真心里一紧,犹不肯放弃,努力再劝:“得闻西凉逆贼起事,司州卒兵与某部军士尽多惶恐,军心动荡,若无它计,长子万难待慕安援至!若失上党,司州亦不可得安!”
这段时日激战下来,臧霸深信武卫军中新卒兵已堪用,听庞真这般说,不满驳道:“既有主公令至,司州卒兵之心已安!长子如何不可守?”
再傲然道:“便无磐石,凭我威烈武卫二军在,亦可月内无忧!”
除了众多民屯坞堡,河东河内无险可守,司州众人都不愿袁军攻入自家境内,使本土陷入战火。庞真不信凭邓季一封手令,便可安司州卒兵之心,何况其中颇多新兵,正默然间,孙观彭亢刘辟雷薄等却哄然道:“主既有忧,唯死战尔!”
“某等二军既在,自可保长子不失,无需磐石再来!”
正叫嚣着,有名庞真部将闯入帐来,急禀告道:“诸位将军,袁军突撤南城之围!”
听闻这话,众人急停下争议,随张辽庞真赶往南城楼,一看,城外果然有大批民夫正在拆除营寨,张郃集合起大队人马,但不是为攻城,眼看都拖着物资,是准备要解围。
再遣人往其余三门观望,却一切如常,且新造起的数架投石车正在架设。
“围三缺一!”庞真放声悲道:“袁军放开南路,只欲逼司州卒兵归去也!”(未完待续)
339.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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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翟城头,夏侯惇一样也不轻松。△,
曹操大军屯兵许昌,再不发一兵一卒来援助,这阳翟只能靠他夏侯惇领一万士卒坚守。
司州军围城猛攻不止,近十日鏖战下来,四面城墙多有坍塌,军中损伤过半,又左右不见外援至,士气早低靡得厉害。若非城中众大族齐心,尽遣部曲族人襄助守城,这阳翟城早就陷落了。
七年前,借征朱隽之机,李傕等西凉军洗掠颍川陈留二郡,颍川受创最重,豪族百姓十室九空,名士多逃往荆州,曹操治理数年下来,方得慢慢恢复些元气。阳翟作为颍川治所,城内已有十余家回归和新安置的大户居住,尽恐惧司州军入城,前后合力凑出近两万部曲族人助夏侯惇守城。
有这许多助力,虽已接到曹操密令,知晓凉州之变,夏侯惇随时可领骑兵突围而走,只要曹操主力未损,便让这阳翟城给邓慕安也无妨,可他夏侯惇并不甘如此。
司州卒兵为天下第一等的精锐,然在攻城战中能占到的便宜却不大,有马超等作乱凉州,阳翟每多耗一日,邓季实力就多受损一分!
如此形势下,邓季还执着于阳翟,对任何智者来说,都是不可取的!
在夏侯惇想来,司州军中士气亦当低落,若能始终将邓季拒之城外,使得司州军灰头土脸退回去,定为几家共取司州的关键一役,此后曹邓两家当此消彼长,形势只会对曹操越来越有利。
作为曹营中首将。夏侯惇无论如何得将这阳翟坚守下来。
城内。他反复遣文吏往各大族中说明厉害关系。揭露四等民之策的危害,直将各豪族最后一丝力量都压榨出来才罢;城中寻常人家,也分发军粮,劝诱百姓上城墙襄助。
榨干他夏侯惇身上最后一丝能量,这阳翟城终于得坚持到今日。
只是近十日激战下来,城外邓季军始终不见减少任何一面将校旗帜,不见任何一曲人马撤离。
他们竟然还不肯退兵?是邓季身边无智谋之士么?
难不成西凉乱起之说,并非为真?或者叛乱已被迅速平定。无需邓季再遣兵往凉州?也无需担心上党之战?
虽然已数次得闻马超韩遂等起乱邓季后方,波及整个凉州,然而城下稳扎稳打,毫不见气馁,丝毫不肯退让的三支司州强军,反而又让夏侯惇疑惑不定。
难不成邓慕安这时候还在妄想再诱出曹操屯在许昌的大军?
又或局势又有什么新变化,自家仍未得知?
各种猜测中,又有一份隐隐的得意:已时快到,司州军中却尚无动静!
往日里,司州军辰时便开始攻城。到这时至少已经攻城两波!
莫不成,邓季退兵正在今日?自家就要建功?
不管夏侯惇各种猜测。太阳升到头顶,再缓缓偏西,时间一点点过去,城外司州军军营中只不时有斥候外出返归,却并无人马出战!
数日鏖战,突然难得的一日安宁,城头上非止一个夏侯惇,见邓季军不再攻城,显然出了变故,越来越多的军士部曲甚至普通百姓,都开始兴奋起来。
这定然是司州退兵的前兆!
又或者,军心崩乱,邓季也开始弹压不住了?
各种兴奋议论中,直到临近黄昏,城下军营中才几声牛角号响,西城外荡寇南城外骁骑两面军旗缓缓出营,随后跟着两军大队人马。
攻城数日折损下来,荡寇军旗后面,跟着的人甚少,车黍果毅校本不在,此时除了伤兵,只剩四五千骑,骁骑军旗后面则有近七千。
只是这两支强军中的卒兵,人人乘骑在马上,这可不是要攻城的模样。
夏侯惇心中一松,顿时又是一紧:司州军并未收拾营帐,聚拢伤兵,这并非撤围,也不是攻城,那要做什么?
铁骑轰鸣中,荡寇军绕过西南城门;骁骑军绕过南城门,马头所向,都是东方。
东方?
夏侯惇急下城墙,打马奔往东城门,再等城楼,往东边远眺。
城东十里之外,原来早已有烟尘大起。
何事有变?
焦心等一会,视线尽头就开始出现一簇簇涌动的人头,随后的人马越来越多,直到黑压压一片,粗略估计,只怕不下万五之数,再过一会,皆列阵往阳翟方向步行过来。
很快,东城墙上驻守的军士们就全欢呼起来。
“曹公!曹公!”
不用仔细辨认前列极熟悉的数面麾旗,光远远看奔来的这支大军中,骑兵极少,器械勉强整齐却尽非司州惯用的长戟,甲胄更只得十之五六,便可知道那绝不是司州兵马。
这个方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的定然是自家援兵!
军中数日低靡的士气,此时突然大振!
只是此时此刻,曹操为何又改初衷,出兵来援?他不怕野战为邓季所乘么?
夏侯惇一半欢喜,一半疑惑。
只是司州荡寇骁骑两支强军,已经整队向东,轰隆隆奔驰着迎了上去。
城墙上夏侯惇心中紧张,曹军如何能与司州军野战?两支铁骑冲杀下来,自家援兵还能剩下多少人马?
只是不一会,援军阵列中已有数股小队骑士冲出,齐声吼叫着什么,从两支司州骑旁呼啸驰过。
离得远,阳翟城头听不见其等在喊什么,只是一双双眼睛注视下,两支司州骑向前冲突的步伐竟然越来越慢,到最后,居然都缓缓停了下来。
各自喊叫着的骑队都不停歇,绕着司州骑来回奔驰,沿途仍然喊叫不停。
不用多久。城墙上居然看见两支司州铁骑天下有名的精锐之师。队伍中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队形亦渐渐涣散起来。
紧接着,司州军将校呵斥与嘈杂的议论声也隐隐传到城墙上来,又有数骑急奔往邓季中军处,应该是报信。
友军派遣出的那些喊叫不停的骑队,绕过几圈之后,终于有一股甩开司州军,冲到阳翟城下,迎东城头高喝:“袁绍破上党。大军已入河东河内!”
左近听闻到的曹军兵士尽欢呼起来,不一会,夏侯惇亦已得闻,顿时又惊又喜。
城下队伍反复高喝两遍,一名骑士弯弓搭箭,“嗖”地射上来一箭。
箭上绑有书信,军士急拾取送至,夏侯惇接过一观,只见上书“急!本初本月十六破上党,大军已入河内河东!待司州军闻报乱。元让与子孝前后夹击,某自领虎豹骑突击!此战务以收拢司州溃兵充我军为要。勿使其等轻逃!”
“不想本初先建功,眼前与司州军对阵之步卒是曹仁所领?孟德亲领虎豹骑在外?是了,其等斥候远布,定然早已得报,太史慈虎牙军尚不动,便是防孟德!”
“邺城捷报至我兖州,自比司州得信快一二日!”
西凉叛乱,司州军士气定然已低落,再得闻上党败局,河内河东遭寇,其等军中岂不人人思归?邓慕安如何再与我军一战?
昔年董卓受诛,李傕等为得活,亡命攻长安,振臂一挥,二十万西凉军顿时云集;然不过数年,李傕郭汜自相残,军中大荡,数月间,数十万西凉精兵烟消云散!
再你强兵悍将,亦要观时看势,司凉二州一乱再乱,邓慕安尚可挽狂澜乎?
战场形势骤然反转,夏侯惇已一时欢喜无限,不及细查书信上字迹虽似曹操手书,却也只有七八分相似,又无印绶佐证。
这时候,他一心只想:此战司州军定溃,我等定然要多俘其军中精锐为用!
急下令军中,速搬开堵塞城门的泥石巨木,列军准备出阵。
邓季军营处,黑铁卫虎牙军已全军上马,亦有传令兵急驰往荡寇骁骑传令。
远处的援军想也要等阳翟守军出城,静立不动。
这般过了好一会,并不接站,司州荡寇骁骑两军队形已更加散乱。
两名老辎辅兵带偏马头,混出队列,头聚在一起,正按上面交代的任务“惊惶交语”。
“呸!卫将军计谋若不成,我等军心岂不大乱?”
“徐别驾与三位将军皆言可行,何须我等多虑?此番南阳军来援,便是我等皆意外,夏侯元让如何识破?”
“然!只夏侯尚未出城,某便心焦!”
“莫急!莫急!当不久矣!”
在两人议论声中,军中牛角号传来,原来夏侯惇已开始出城,对面“敌军”扑杀过来,军中传令后退。
这一逃一追,司州军队伍更见散乱,只是其等军中卒兵尽有骑,逃命甚易,夏侯惇大急,令军士迅速出城,一心去堵荡寇骁骑军后路。
只是夏侯惇不及列阵,只令骑兵上前,步兵在后,与“溃兵”刚一接战,司州军中又是几声牛角号响过,两支军旗下卒兵顿时神情一变,接着便有无限杀气弥漫开来。
连对面“曹军”,也转变方向往夏侯惇部扑来,当先数骑,有一臂长耳大者,迎着真曹军们厉声高喝:“夏侯元让,识某刘玄德否?”
邓季军围阳翟,历时九日,险不能克。幸得刘备仁义,自南阳领兵来援,双方暗中约定,刘备军改作曹军装扮,绕路自东来,诈得夏侯惇出城,一举破敌成功。
司州军围城之下,便有刘备军马入颍川的消息,也到不了阳翟城内。
是役,夏侯惇只得十余骑逃回许昌,其余尽折。邓季取阳翟后,令强迁城内所有民户入河南,借此向辖下夸耀武功。
待归河南,邓季留赵云领骁骑军守梁县,请刘备军驻南阳郡最北之鲁阳县,以二人为犄角共防曹操。
待强迁来的民众稍安后,遣曹性龚都两校往援凉州,徐晃领荡寇军余部随田丰守雒阳,邓季自家再与徐庶太史慈北上,援助上党。(未完待续。。)
340.乃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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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城南门外,四列骑兵一排,正在有序地出城。,
城楼上,庞真臧霸孙观三人并肩,默默地看着下面的出城队伍。
袁绍围三缺一,正希望司州军离城,南城门外并无袁军拦阻。
良久,庞真开口:“得闻张威烈离城,袁绍自此必倾力攻城!”
之前上党攻守,袁邓两家都尚有留手,此后战况当为之一变,臧霸孙观点头同意庞真之语,臧霸道:“便袁绍全军来攻,吾等只死守数日,料不置于难!”
孙观臂上还有伤,此时轻吸口气:“袁曹并犯凉州乱起,自某等投邓公,便兄长战殁之时亦无今日之局艰,然国事如此,身为将校,受主恩重,唯舍命为之也!”
对接下来的苦战,臧霸本比孙观要乐观许多,听他这么说,突然想起一同出自泰山贼的孙康吴敦等,又想在这座长子城不知要填进多少亲近卒兵性命去,不由也是一叹,良久方安慰道:“庞公仲台勿忧,我武卫军虽新成,少经战事,然入长子守城来已渐得磨砺,军心亦可用,正堪一战!且尚得仲台领果毅校相助,据此长子坚城,何虑之有?”
臧霸语雄,孙观庞真亦不甘示弱地齐点头。
孙观接道:“某等拼力死守此城,使袁本初观我卒兵之雄,知我司州之难犯,方报得主公知遇之恩张威烈托付之义!”
到了今日,庞真也再没有数日前的惶恐,随之开口:“诸位将军节义在前。某亦不敢稍懈!城内黑山各残部。今已整顿毕。尚有两万余精壮可用;其余老弱虽不能守城,然担水担石送食送箭,俱可遣之!壶关犬儿处,亦可遣千骑扰敌之后!”
臧霸颔首:“能得人人效死,袁绍军虽众,岂可得入上党?”
庞真笑应:“丈夫当此乱世,岂可不倾力一搏?”
这一日,威烈军除孙观果毅校外所有人马在张辽率领下离城往南。袁绍得报大喜,令蹋顿轲比能略追一追便回,接下来亲领全军猛攻长子城。
长子血腥激烈的死战,从张辽离城之日正式开始。
——
“啊!”
一名肩上插着箭杆的老差役尽力将盆中沸水倾倒下,烫得云梯上两名攀爬城墙的叛兵连声惨叫,吃不住力跌落下去。
四五个衣衫杂乱的民众趁机探出头去,使叉杆将云梯推翻,只是其中一人不幸,探身的时候,正被飞射来的箭矢钉在脸上。随机跌倒,哀嚎着身躯在城墙道上翻滚挣扎。
当前的云梯被推倒。这边有数息喘息之机,看着地上打滚的人,老差役往左右喝道:“按住!”
两名反应过来的民众抢上前,死死按住地上翻滚的同伴身躯,老差役才凑过去,搬正伤者的头查看伤势。
只看一眼,差役便轻轻叹口气,又松开手去,旁人亦都看清,那箭从这人左眼眶上钉入颅内,他已是不可能再活了。
老差役起身,按住伤者的两人亦松开手,那人却已不再有力气翻滚,两脚在地上蹬踏数次,终于断气。
离此不远处的楼道上,几名手脚麻利的妇人只顾往大鼎下添柴,将火烧得旺旺的,又不断往鼎里加水,已备男人们随时取用,谁都未往这边新亡之人看上一眼。
老差役不再顾死者,掉头往城下看去,左近并未有新云梯搭上。他狠狠地吐口水,骂道:“呸!天杀的马孟起!”
这是凉州武威郡姑臧城,城墙上下也在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自三辅太守遣民众入冀县协助守城,马超韩遂一时不能取,便转掠各地,除武都外,汉阳安定陇西武威,属于邓季的凉州数郡皆告急,而最艰难的就是马氏经营已有十余年的武威郡。
武威郡共有十三县,马超韩遂士气正盛,又有马氏旧部响应,半月之内,竟连陷十一县。
邓季委任的姑臧县令亦为马氏旧属,月前马超乱勇士县,亦欲随之起事,幸得有人告密,杨阜先下手为强,将姑臧县令等一举除去,这城才得保全下来。
马超叛军在攻显美县时,损失略大些,入城后便将合城老幼屠杀干净;其余各县,亦多遭叛军掳掠,精壮胁迫入军。此等暴行使民众恐惧,谈之色变,大量难民逃亡,逃往郡治所姑臧的便不少。
到马超亲领叛兵兵临城下,姑臧城内并无可用之兵,杨阜只得以差役为骨干,鼓动百姓据城死守。
动乱这么多年下来,如今凉州本地民众反而没有迁来的荆州南阳民多,逃入姑臧的也多为南阳民,叛军残暴,民众畏之如虎,虽不如司州民易使,倒也有不少愿意出力守城。
姑臧城墙比小县高些,内应又失,马超不欲兵马折损过巨,杨阜方得勉强抵挡住。
只是马超等叛起突然,之前准备不足,涌入姑臧的难民众过多,耗粮甚巨,库存不敷使用,叛军遍布凉州,左近亦无可援之粮,眼看再有五六日就要粮尽了。
三日前起,官府分发给民众的吃粮中就已夹杂上不少糠皮草根树皮等。
自得闻马超等叛起之日起,听闻表兄姜叙死于乱治下各县逐一陷落姑臧被围城内渐渐缺粮,杨阜面上至始至终丝毫不显难色,处理大小事务如常,方得人心安稳,不至出大差。
只不过等到真正粮尽那日,这城也再难坚守。
杨阜甚至已在考虑,待到缺粮时,战死者的尸首要不要利用起来。
好在底层人物们目前并不知晓那位杨太守的难处,注意力全在城墙上下。
那老差役眼见这波攻势渐停,此时当准备应对叛军下一次攻击了,开口对身边民众们道:“速救治伤者!死者抬下!”
这些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差役,就是民众中的定海神针,人们都准备依令行事,只是他话音刚落,城外叛军大营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紧接着,远处几道城门外也有铜锣声响传来。
这是什么变故?老差役“嗖”地站起,急扒到城墙边上,伸头往外看去。
听到铜锣响,城墙下之前尚漫不经心看着部下收拾攻城器械的军官们,俱如火烧屁股般跳动起来,急忙忙吆喝着手下往中军去集结。
“咦?”
定然有变故发生,老差役有些吃惊,只是一时尚不知变故对姑臧对自己等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了好一会,更远处扎营的叛军都移动过来,与中军汇拢,中军处却有不少人开始收拾物资,老差役才如梦初醒:“叛军欲退兵也!尔等且小翼防备,待某告之太守去!”
老差役连跑带跳的去了,留在城墙上的民众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大相信老差役的判断。
叛军虽一时攻不下这姑臧,然如何肯轻易退兵去?
没用多久,老差役便领着太守杨阜与几名文吏回到城墙上。
杨阜眯眼往城下看一会,叛军们集结得仓促,但粮草辎重都已搬上车辆,有人还在拆卸营帐,分明就是要撤退的模样。
方才还在攻城,此时便要退兵去,如此急促,所为何事?
只是能得叛兵退兵,这近月来的压力,总算可解开了。
杨阜再没往日从容模样,颤声连连:“果然!果然!只是何故如此?”
老差役亦疑惑:“莫非我司州援军已到?”
袁绍曹操联手犯司州,郡衙中杨阜以下其实对于邓季遣大军来援都未报多大指望,可是若非有援军来此,马超如何肯轻易放过老家武威郡治所姑臧城?
不得姑臧,马超便不算得武威。
见杨阜脸上亦是一半希翼,一半疑惑,老差役试探道:“或可遣人出城,探明实情?”
杨阜点头,急掉头问左右:“何人愿出城一探?”
城外叛贼甚多,这时出城很是危险,别人尚未语,老差役当先答道:“小人愿往!”
恨不得立时便知外界消息,杨阜闻言大喜,只是四门俱已封死,一时不得出入,急令人在叛军甚少的北门扒开一条缝隙,堪让老差役一人一骑出城去。
待老差役消失在茫茫原野中,城外的叛军也终于收拾妥当,果然开始退却。
之前尚只是猜测,现下可以确定,顿时,城内上至太守下至百姓,欢声如云。
只是不少人欢呼两声过后,又开始嚎啕大哭。
欢笑合着泪珠,这是悲喜交加。
城内城外,大道河边,武威大地上到处都还有白骨散露。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这漫天阴霾总算散去大半,过了好久,激动的杨阜渐渐恢复正常,下令安抚百姓情绪,清点城中人口物资,又急遣人往安定太守卫觊处借粮应急。
两日之后,风尘仆仆的老差役归来,禀告杨阜:“司州所遣数千援兵,三日前已自勇士县渡河而来!”
“数千骑?”韩遂马超起事后,到处挟裹难民,势力大涨,各郡叛军合一起怕不有**万之众,数千骑卒兵来援太单薄了些,杨阜甚不放心,问道:“何人领兵?”
听到这问题,老差役面色怪异,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半晌才答道:“主将旗为‘汉征西将军’!”
“汉征西将军?”邓季麾下并无人担任此职,杨阜一时反应不过来,偏头好一会才想明白:“马腾马寿成?”
老差役点头:“然!正马孟起家中阿翁也!”(未完待续。。)
341.送旗
西凉马超叛乱十三日后,贾诩、车黍、马腾等领的司州援军,终于抵达冀县,与三辅太守等汇合一处。
到这时,贾诩才得了解勇士县当日叛起的大部分真相。
马超等已分掠各地去了,留在汉阳郡的叛军反而不多,凉州需顾,三辅亦不可无人操持。全军在冀县整顿一日,贾诩便遣杜畿、邓芝归长安,共理三辅政务,安抚民众,抽调物资来援,顺便也把偏将军尹奉以下卒兵骨灰带归;留韦康、赵昂领三辅征发来的百姓守冀县;自家则与汉征西将军马腾、司州果毅将军车黍、偏将军郭援、校尉阎行、牵招等,领卒兵近七千,往武威征讨马超。
三日之后,贾诩等自勇士渡过黄河。
贾诩等行军并不快,然而马超得报司州援军以自家老爹马腾为主将,真真是意外之极,直气得眼冒金星,只是这时代“孝”之一字太过沉重,他再大逆不道,也不敢背负弑父之名与父亲开战,只能火速报信与韩遂,又下令招归各地攻略的庞德、杨秋等叛军,姑臧城也不再顾,自家移兵先往金城郡去。
韩遂正攻略陇西,得马超急报,自退兵归金城老巢去。
韩遂与马腾这对结义弟兄,也是多年的老冤家,两下对阵倒不虑,只是马腾到来,马超做出任何事都不会奇怪。这个时候的韩遂也要防备马超再反水,不敢使其军深入金城郡来,只令其屯兵令居县待援。
韩遂恐马腾复招马超反水,马超叛起时使的诈计。这时更要防备庞德、杨秋反水!
庞德乃马腾心腹死忠,自不用多说;勇士起事后,马超尽夺杨秋麾下精锐,之后亦多打压,杨秋又岂能无怨?
司州打二人旧主之旗来平叛。这两位还会与他马孟起一条道走到黑么?
马超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起事之后,邓季非但不罪及马氏一族,还打着父亲的名号来征讨自家,这一下,就是万般难解的毒计。
司州军马尚未渡河。马超已急令人封锁消息。
待屯兵令居县,庞德、杨秋亦归,思及欲不受二人之患,唯有先下手为强,便于帐中暗伏刀斧手。招庞德、杨秋议事。
只是之前并未合兵一处,庞德、杨秋所部亦各有斥候耳目在外,归来时早得知实情。
杨秋人马少,待马超使者相招,便自领数百人逃出城去。
庞德则甚不忿,斩杀使者后,突起发难,亲帅帐下二千余精锐。往击马超中军。
令居县小,驻扎在城中的三四万叛军,分属三十余位豪杰将领。本就杂乱无章,待庞德暴起发难,各部惊惶无措者不知几多!
待一场乱斗下来,庞德未得建功击杀马超,含恨退出令居去时,乱中丧生、逃亡者已近万。
此时。贾诩、马腾等讨叛之军前锋离令居县城尚有七八十里路程。
马超等叛起勇士县,杨秋在关键时刻摇摆不定。但之后麾下精兵就被夺走,攻略各郡时作恶也不算多。待逃离令居,便令麾下绑缚己身,往司州军中去请罪。
打着马腾旗号的司州援兵,实际上由贾诩作主,杨秋用处已不大,虽然这人关键时候摇摆不定,附而复叛,叛后又来请罪、求降,不可轻信,然他的生死也当由邓季这位主公来定夺。
因此,贾诩便将杨秋囚于军中,准备送归雒阳处置,只是还未遣人押送启行,一夜过后,庞德亦领三千叛军来投。
他在乱中收纳得些叛众,反倒比攻击马超时人马还多些。
待贾诩得报,与马腾、车黍、阎行等行出大帐,庞德已令麾下军士尽弃器械,他自家单人独骑,行到司州军前求见。
庞德并未如杨秋般自缚己身,不过单人独骑入帐,全身上下亦无寸铁。
庞德一路面色平静,待得见面,不顾旁人,先冲马岱搀扶着的马腾跪倒:“某非叛主,只见识不明,受佞人妄语所欺,以至铸此大错!”
语毕,伏地三拜。
马腾盈泪满眶,他这名义上的主将半点权限也无,却不知要如何才能救得跟随自家多年的心腹大将性命。与自家这等罪人家眷不同,勇士起事,之后攻略各郡,庞德出力都多,司州岂能轻饶了他?
庞德拜毕马腾,起身对贾诩略拱手:“文和公乃本州名士,当能体恤凉州多遭劫难,赤地千里。令居城中随叛者虽众,然多为挟裹、受欺蒙之辈,以司州之制,量不至于一概杀戮!”
又指着营外远处自家麾下:“此辈亦尽无辜,若能得赦无罪,其等此后敢不效死力?”
最后,庞德道:“请赐刀斧一用!”
从始至终,庞德脸色都很平静,贾诩安静听他一项项说完,方问:“足下为何不求免兄、妻、子之罪?”
庞德方惨然一笑:“庞令明罪莫大焉,今以死赎罪,老小若得赦,显邓公仁也;不得活,亦昭法理之明,何须挂念?”
贾诩点头,随即开始低头沉吟。
谁都不知道贾诩在思考什么,甚久未发一语,无人敢去打扰,马腾几次欲张口,只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庞德等得不耐烦,他来前已怀死志,其余不愿多想,见贾诩久不吭声,目光开始瞄向司州黑铁卫所持器械,欲夺其一来自绝。
庞德已准备动手,贾诩方才开口:“欲使凉州少受兵祸,莫过速平此乱,吾得一计,需借令明之力。只是便得建功,事后亦难保主公便赦足下前罪!”
略停顿一下,贾诩再道:“主公乃宽仁之主,获罪者少有牵连,无论足下如何,家眷老小,吾定一力保之!”
——
一天以后,司州军终于开至令居县外。
比司州军早半日,韩遂亦已领收刮到的近五万大军至此地,只是他不敢轻易入城,就屯兵在城外。
司州军却甚奇,尚未安扎下营寨去,便有两骑自军中驰出,再之后,又是两骑。
前面两人坐骑颜色一白一棕,肩上却都扛着一面大麾,只是旗面裹起,看不见上面内容。
后面两骑行得却甚慢,一人在前为后者牵着缰绳,缓缓行来。
得知司州军马到,城外屯兵的韩遂亦往营前观望。
城墙上,马超亦在。
看清楚“汉征西将军”的将旗,想明白这面旗帜代表的人物是谁,城上城下早有无数叛军处于梦游状态,此时随着前面二骑奔近,又有眼尖认识的惊呼出声:“白马将军!杨秋将军!”
庞德喜骑白马,认识的便都唤他白马将军。
待到看清后面两骑模样,认识的人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了。
后面牵马的为马岱,垂垂老矣的则是马腾。
令居城中,庞德部发难引起的动乱刚过,此时再来定然要有言语羞辱,父亲马腾就在其等身后,马超连丝毫还嘴的机会都不会有。
此时马超也只冷着脸,不往马腾、马岱看一眼,招手唤来一群弓兵,令其等弯弓对准前面二人。
“马孟起!”
庞德、杨秋就在城墙八十步外立定,“夺”地一声将两面麾旗插下,庞德张口对着城墙高声呼喊。
马腾、马岱在庞德、杨秋身后二十步外停住,勒马不前。
马超不欲理会,八十步的距离对普通弓手来说略有些远,便偶尔有箭矢能射到,力亦已衰,身经百战的庞德、杨秋要避开也容易,因此没下令放箭。
只是马超不搭话,庞德却不放过,气运丹田,第二声大吼出口:“马孟起!”
马超面色冷淡,实则心烦意乱,直想避下城墙去,庞德第三声又吼了出来:“马孟起!”
除了庞德一声接一声,城墙上下一片诡异寂静,再无其它任何杂音。而随着城外的呼喊,马超左右看过来的目光中不知包含着多少鄙视。
马超性子哪里是受得激的?事已至此,亦不可能真再父子相认,终在城楼上怒喝:“庞令明!吾父已遭难长安!邓季以貌似者假扮,又借先父之名出兵凉州,不过欲削我军士气!汝等叛主求荣之徒,何敢至此?左右,与我射杀!”
马超令下,招来的百名弓手却只有稀疏三四十箭射出,还俱都软弱无力。
“哈哈哈!”庞德仰天大笑,只是笑声中满是悲怆。
马腾、马岱就如不关己事一半,面无表情呆呆端坐马背,不发一语,也不往城墙上看一眼。
杨秋夹马抢上前,将两支射至庞德面前的箭矢击落。
“马孟起!”大笑过后,庞德再开口大吼:“足下亦可谓天下英杰!某知汝也:狡逞私欲、叛主背君可称得‘忠’!望生父速死、自甘仇寇假子称得‘孝’!屠戮百姓、掳掠四方谓之曰‘仁’!陷阖族于死地、诈言害友当得起‘义’!今日起,天下皆当赞君为‘忠孝两全,仁义无双’!哈哈哈!”
庞德最后几声笑毕,再厉喝:“某奉命送此旗与汝!”
说完,一把提起插在地上的麾旗,在空中挥舞两下,待旗面完全抖开,又复“夺”一声将旗杆插回地中。
城上城下叛军俱睁大双目看,那旗面上正书着“忠孝两全,仁义无双”八个大字!
杨秋亦喊:“某亦如此!”
与庞德一样把他带的旗面展开,上面是“甚知廉耻”四个大字。(未完待续)
342.平乱
明知道庞德、杨秋来不会有好话,然而眼中所见、耳中所听,让人何等的羞臊与恼怒?
这一刻,马超头脑发胀,眼前昏天黑地,险乎一口血喷将出来。
辱我太甚!
谁在辱我?庞令明?邓慕安?司州文武?还是……还是身边这一个个冷冰冰看着我的下属?
用力甩头下,马超才略清醒些,举目四顾,身畔一个个叛军都在盯着他看,
这一道道目光中,包含着多少鄙视?多少不屑?多少疑惑?
有马腾、马岱、杨秋现身验证,由庞德这位西凉大将亲口所述,还有几人相信他马超之前的狡辩?
在这些纷杂目光中,他还能再狡辩什么?
马超再冷血残暴,再想学西凉前辈董卓无视不忠、不仁、不义的名声,却也背不起不孝这面大旗。
孝为这时代首倡的道德,反之不孝便是万恶之恶,遇赦不赦的大罪过!
庞德一句句诛心之语,两面绣着大字的旗帜,直如利刃,瞬间刺得马超浑身窟窿。
他马超面皮再厚也丢不起这人!
视野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嘲笑自家。
可他毕竟是凉州锦马超!
没过多久,马超便振作起精神,毫不示弱,凶狠狠地瞪向身边每一道看来的目光。
双目喷火般,犹如凶兽欲择人而噬!
这股恶意,足让每一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不寒而栗。
视线所到之处,人们纷纷扭头回避。
“哼!”
直到自认自己获胜,城墙上再无一人敢看向他。马超才收起凶恶表情,冷哼一声,不作任何交代,便铁青着脸走下城楼去。
他已不想再在此作任何停留。
直到他走下楼梯,几名本该紧随身后的近卫才醒过神来。忙小跑着追上。
贾诩遣庞德、杨秋二人至令居城下,绝对不仅是为逞口舌之快、送两面旗,打击叛军士气而已。
若仅如此,贾诩如何能许诺给杨秋减轻责罚、庞德家人免罪?
要知道二人随马超反叛,乃是大罪!
特别是庞德,叛起时出力甚多。罪过亦比杨秋大。
按司州法令,庞德之兄本无罪过,如今要治罪的只有其家中妻、子,不过反叛消息传回长安时,庞德兄长也被愤怒的长安衙役一并抓捕起来。叛事未平,邓季未给定论,就仍留在狱中。
司州所行四等民之策,强行将豪族大户拆分开去,犯罪者不再行株连之事,这废株连讲的是原先大汉律法所针对的家族、姻亲、邻里等庞大的社会关系。毕竟将大族户籍拆分只是一个形势,废株连、分散居住、分开祭祖这些举措才能最大程度削弱宗族的凝聚力,来自后世的邓季也容不下范围广大的诛族、连坐。
邓季免株连。治下犯罪者家族中的无关人等不会再被追究,但是同一户籍下的家人却不在此列,罪行过大的。家人贬为罪民、直接处死都有。
废株连针对的家族,而不是家人。
当初焦触反叛,他的弟弟焦统等因与他早就分家,并未被追究罪责,焦触自己的妻妾儿女则都被贬为罪民;河内郡参与宗贼叛乱的侯化,夫妻俱被贬为罪民。胖子郗乐才能劝其妻与之绝婚,只要户籍分开。其妻便能脱离罪民身份;马超反叛,马氏一族未曾参与。皆未追罪,只马铁、马休未成年,与父亲马腾都在马超家眷范围之内,马岱虽成年,却未婚配,依附于伯父马腾,户籍并未分出去,才一同受罪被捕送雒阳。
庞德随叛,按司州之法,家眷要被贬为罪民,若邓慕安这位主君尚愤恨难平,直接处死也有可能。如今贾诩已将邓季脾性为人摸得熟透,若庞德能立下大功,如何处置庞德本人左军师管不了,也不愿管,为其家眷脱罪倒是不难。
显然,传几句话语、送两面旗帜算不得什么大功,也没什么特别,别人来也可以。
马超无颜再留众人面前,离开城楼,庞德、杨秋的任务却尚未完成。
马超离开城楼,庞德回身询问马腾几句,待马腾点头,才又再对着城头大声喝道:“某乃凉州庞德庞令明,亦有人称白马将军者!受左军师之令传语城上诸君:凉州之叛,首恶韩遂、马超,余者多为无辜,今日降者,可得免罪不问!诸公尚不求降,欲死随此‘忠孝两全、仁义无双’之辈乎?”
重复喊过两遍,杨秋也开口高喝起来:“城内旧部焉在?不献门引司州军入内,尚待何时?”
听他二人这时所喊内容大变,韩遂方醒悟:“祸事了!城内尽多新附之军,马孟起声望大跌,如何再统其等?必有乱起,令居失也!”
到此时,韩遂方信马超无再被司州招降的可能,急指着庞德、马腾处回顾左右亲卫:“此四人乱我军心,速往诛杀!”
便有四五百骑受命抢出,往城门处冲驰过去,灭杀扰乱军心的马腾庞德。
只是见此动静,司州军中韩遂老部将阎行亦领近千人马上前,护卫住马腾等。
韩遂并未作今日大军交战的准备,待亲卫们敌不过阎行,尚待再添人马进去,随侍在侧的成公英已扯住他马头:“将军,城内已有厮杀声起!”
侧耳倾听,城内果然已有厮杀声。
马超急于扩大势力,许多叛军都是挟裹来的百姓,加入的时间又短,真正用心为他卖命的并无几个。
待庞德城门前一番羞辱,马超丑态大现,人皆不耻,城内叛军士气完全尽丧,又闻及降者免罪,意动者十有七八,有马腾、庞德、杨秋旧部领头作乱,便开始反水,这股浪潮迅速波及全城。
关键的是,外面沸反盈天,马超却没出面弹压,却是听得城内叛乱声起,便自知无力挽回,领两三千骑自北门出城,他恐遭人笑,也不再去投韩遂。
不多时,令居县城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马超奔逃出城,城内很快便尽为自称反水归邓的叛军,前期混乱中死者不少,到后来却连个敌手也没有,有两部人马为了体现自家所立功劳,便开始自演自喊,弄些拼杀声出来。
韩遂、成公英听到的喊杀声,倒多为反水的叛军们装腔作势吆喝出来的!
田丰当日力劝邓季法外容情,恕马腾之罪,认为以马腾名义讨伐马超,可抵得一军卒兵,如今看来,却比一军还要好用——除护卫马腾、庞德等在城门前与韩遂亲卫交战有所伤亡的阎行部,司州未再折一名卒兵,马超叛军大部已不复存在,韩遂军将来亦必受影响。
今日庞德、杨秋所喊话语,韩遂军中得闻者并不多,而且他麾下精锐乃是羌氐骑,并不通汉语,然而日后盟友马超造反的真相必将慢慢传播开去,如此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动摇军心士气?
待听闻城内喊杀声起,也左右等不到马超消息,便知令居多半无保,今日叛军锐气已是尽折,在此每多待一刻,马超反叛的真相都要多传播许多去,大为不利,成公英劝后,韩遂退兵回去坚守金城各地。
之前韩遂、之后麴义,金城郡从未属于邓季治下过,只要韩遂不出来添乱就好,贾诩、车黍所领兵少,也不去攻他,入城收纳降众之后,便屯兵于令居县,防备韩遂。
亦有斥候远出,打探马超消息。陆续回报来的消息,跟随马超逃奔的骑兵,沿途不断散掉,马超最后领八九百骑穿过武威郡,往更西之地流窜去了。
入令居城的第二日,庞德、杨秋奉令至中军时,十余名分往武威、陇西、汉阳、安定等郡安民传信的斥候刚受令出门。
见二人入内,贾诩放下手中执笔,起身离开案几,对他二人正色道:“马超虽败走,各郡叛军残党却尚未尽熄,久留必又成山匪马贼之辈,祸乱不小,我等兵寡一时难顾,欲使二公往讨,如何?”
庞德、杨秋皆吃惊,贾诩盯着他俩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再缓缓开口:“仍如前言,便得立功,主公是否免汝等之罪,某亦不知;然凉州之民受此兵祸劫难,皆为汝等所赐,若得早平其患,或可减罪一二,少招骂名?”
庞德、杨秋眼眶微湿,齐声道:“军师大恩,敢不遵命?”
贾诩点头:“如此,二公且各往叛军中挑千骑,辎重若干,分赴四郡讨叛党!”
二人领命出门。
帐中车黍亦在,贾诩命庞德、杨秋去平靖地方,这二人熟悉地理、明晓叛军情况,自有事半功倍的好处,只是立功回来还有送死受罪的可能,这两个真还会听令行事,乖乖再返归?先前忍住未插话,此时却忍不住问:“此二人军师用之不疑?”
贾诩摇头:“观二人之态,多有悔意,当不至再轻叛,然某遣其等平靖地方,亦非便尽信!”
车黍问:“何也?”
贾诩轻叹:“此二人亦为良将,虽随马儿起叛,情却当悯,诛之不忍;然若不诛,法度受毁。今某遣往地方平叛,若遵令守信,建功而归,主公面前为之求情,方得占理;若弃逃不归,它日擒之再杀,当无怨也!某为凉州人,此一二私心,主公处将军切勿告之!”
最后的话却是笑谈,车黍果然咧嘴一笑。(未完待续)
343.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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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领威烈军大部南下,可长子城内尚留有司州武卫军与威烈军果毅校在,袁绍不大相信司州军内讧而分兵。
不管张辽所图何者,这都是袁绍取长子占上党的难得机会,除鲜卑乌桓骑游走于外防张辽杀回马枪外,其余各部人马俱受命下死力攻城。
才两日功夫,护城河便被尸体、泥石填满,一排排的袁军举着云梯,从原本的河面上踏过,扑向城墙。
城中黑山老弱,将滚木、巨石、滚水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墙。
此时此刻,长子几面城墙上下,到处只见惨烈的厮杀。
“砰!砰!砰!”
在被城楼上扔下的巨石砸毁之前,冲车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城门,发出声声巨响来。
城上城下箭矢如飞蝗,各处厮杀得激烈。东门城楼一角,却有三四百卒兵不管战况,安坐着休息。
虽然在休息,多数卒兵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各处战局上,唯有军侯郑稠历经厮杀已多,不似下面的新兵,身子靠在墙上补觉,有鼾声不断传出。
抓紧时间休息,才有更好的状态去迎战。
百人将罗直是从虎牙军抽调过来的,也想学军侯抓紧时间多休息下,只是他麾下几名什长、卒兵就在旁边,对着战局不时惊呼疑问,扰得他不得安宁。
不远处城墙上,十几名黑山军刚将一架云梯推翻,两名袁军士兵已从两三步外另一架云梯上攀上来,一名申姓什长心中吃紧,便惊呼:“百将!”
罗直瞟过那边一眼。镇定自若:“莫急!”
安慰无效,申姓什长只顾焦急,紧盯着那处战局,却见黑山们已转过身来,将攀上墙的两名袁军团团围住。乱刃剁死,尸体又扔下墙去。
第三名袁军刚在女墙边露出头,迎面就有一支长枪刺过去,那袁军急往后仰身躲避,脚下却立不住,惊呼着从云梯上跌落。
两名黑山躲闪着箭矢。合力抬起根原木,扔下城墙,砸得下面几声惨叫,剩下的人才用叉杆将这架云梯推翻。
“砰!”
投石车扔上来一块巨石,砸在装满滚水的大鼎上。一声巨响后,大鼎顿时倾翻破损,滚烫的热水四射开来,几名在附近照看取水的黑山众受创倒地哀嚎不停。
这面没了滚水压制,袁军攻势顿时更猛烈几分,两名使叉杆的黑山探身出去,都被流箭射中,身体软软趴在城墙上。
不多时。两架云梯上同时有袁军攀上女墙。
申什长不语,另一位黄姓伍长却又惊呼出声:“百将!”
罗直眼睛也看着那里,口里还是耐心安抚:“不急!”
墙边施射的武卫军弓卒已有十余人调头对那边支援。压制城下弓兵,黑山军头目们则领着人,将女墙上袁军赶下去、云梯推翻。
又有人将烫伤者和破损大鼎抬走,再搬来新器,有老弱担滚水来补满,这边守军也就慢慢稳住。
罗直附近几人得松口气。旁边却有人插言道:“皆勿惊惶,备足气力。自有用吾等处!”
罗直转首看去,开口的也是一位百人将。
这位同僚尚还年轻。只二十来岁,只是身材巨魁,国字脸上的络腮胡如毛刺般扎硬,乃是南阳襄乡县大族部曲出身,入军不久,之前一直担任什长,昨日才提拔为百人将,罗直并不熟悉,只知道他姓魏。
其余百人将麾下卒兵一惊一乍的很少,自家这屯中却连连不断,搞得新同僚都看不过眼来多口,让罗直很不满,狠狠地瞪了下属们几眼。
只是罗直在军中骁勇,担任百人将的时间却也不久,治下尚不足,几名下属都没好眼色,他刚瞪眼过,又有两人惊呼出声。
罗直嫌他们丢人,顿时大怒,斥道:“闭嘴!”
回头看城墙上,原来袁军突然调集弓手压制一处,待武卫军弓卒们稍避,突然架起七八架云梯,黑山军们一时难得顾周全,又被人攀爬上来。
这次冒头的几名袁兵,所使器械俱是长戟,乃是精锐大戟士。
几名大戟士上墙头,附近黑山军扑杀上去,尽逼不退,反倒死伤颇重,更多大戟士从爬了上来。
这一幕,让城下袁军欢呼如雷!
事到临头,罗直附近人们反倒不再惊呼出声,许多卒兵叫醒同伴,自觉起身持械,该他们上场了!
留在东门应急的就郑稠一曲人马,要防备多处遇险,不可能一起去救急。
看攀上城墙的袁军大戟士还不算多,也没必要叫醒军侯,罗直开口道:“我屯往救!”
虽然职位都平等,罗直却出自虎牙军,资历比其余三位百人将要高,他这一声后,便没人反对出声。
“屯下,随我破敌!”
一路分开拥挤的黑山军,罗直屯直扑城墙边的三十余名大戟士!
片刻之后,两下短兵相接!
刀来戟往,盾挡戟砸,攻守双方都在拼死力,惨叫声不断。
河南卒兵本不输大戟士精锐,只是武卫、磐石两军中多为刀盾卒与弓卒,长器械较少,武卫军又多南阳新卒,人数虽占优,两下交手起来,却也不能立即就将对方赶下城墙。
大戟士们虽狼狈,却死死守住身后云梯。
罗直使长戟,连杀三名大戟士,未来得及歇口气,城墙上又爬上来一人,甲胄鲜明,非普通军士模样,便舍了他人,挺戟去刺这新上墙的将领。
对方立足未稳,他这一刺本占足便宜,只是那将领提戟来迎,“砰”一声响后,罗直手臂发麻,长戟几乎脱手。
对方力大,身手亦快,撞开罗直长戟,反手一戟又向他咽喉刺来。
罗直吃惊,幸好他应变也快,急低头避开,拽回的戟柄急上扬,再挡住对面接下来的一记回钩。
这人厉害,罗直心头一沉,往后退开两步,对方已跳下女墙,与大戟士们站到一起。
得此人加入,大戟士士气大涨!接下来,这名将领左冲右挡,连杀数名卒兵,罗直屯竟然战他不过,此地被牢牢守住,背后大戟士又源源不断地攀爬上来,补充其中。
城外欢声更盛!
这袁军将领便是张郃,今日亲领大戟士登城墙!
罗直并不甘心,奋力上前,却几次遇险,肩上被刺中一次,若不是几名下属铁盾帮忙招架,连性命都要被张郃取去。
“罗直屯,退!”
罗直越来越焦躁愤怒,突听身后郑稠喝令,知是军侯领其余几屯来援助,才送口气,令麾下暂退。
两百余新参战卒兵补上罗直屯位置,围着墙头近百大戟士猛砍猛杀,郑稠则提刀盾上前迎战张郃,不三合,被张郃一戟钩翻倒地,反手刺中脑颅,亲卫皆救护不及。
张郃骁勇难敌,军侯郑稠战死,双方绞缠得紧,手戟、弓箭亦难建功,几位百人将全大急。
莫不成今日城陷?
“呀!”
却是魏姓百人将一声怒喝,甩开长戟上挂着的尸体,转身去迎战张郃。
张郃武勇难敌,尚可群殴,罗直亦挺伤躯,欲与另两名百人将同上前助战,突听那魏姓百人将急喊:“此人我自拖住,汝等勿顾,且先杀败袁军兵士!”
这不是辩说的时候,听他这么一喊,三位百人将皆转身,领下属亡命先扑杀四周大戟士。
魏姓百人将力气上倒不输张郃,只是改枪练长戟时间不长,尚不得精要,张郃先前不屑,只是几次杀手皆被对方亡命惊险化解开去。
大戟士人少,一时拿不下这百人将,便是自家不利,张郃亦急。
只是越急,对方这小将越守得稳,脸上、臂膀、腿上已被割伤数道口子,却也不退丝毫,只死死将张郃拖在一旁,无暇顾及其余。
罗直等亡命反扑下,其余大戟士人少难敌,终于被一一砍倒,外围黑山军亦趁机推倒多架云梯。
再过一会,新爬上的大戟士便没有倒地的速度快,张郃身边只剩下四五十人。
远处黑山军们开始欢呼,有人在叫:“臧将军至矣!”
听闻臧霸亲至,张郃料再无机会,不想陷在此地,只好叹息一声,令大戟士们退却。
张郃亲自提戟断后,守住两架云梯,魏姓百人将多处受创,亦不敢再紧逼,城墙上幸存的大戟士多得攀梯逃命。
最后,张郃长戟扫开周围卒兵,急翻身跳上女墙,两腿夹住云梯边沿原木,顺着滑下。
此时取滚木落石来不及,留不下人,恼怒的罗直急抢上前,以长戟猛推云梯。
云梯倒时,张郃刚下到一半,接着便跌下去,膝盖磕伤,大戟士们急扶他走。
周边几名弓卒弯弓疾射,亦被张郃左右人等格挡开去,终得逃出。
这次交锋虽短暂,却极惨烈,武卫军军侯郑稠以下卒兵死伤近百!
待臧霸赶到,已有黑山众认出张郃,告知臧霸。
臧霸以魏姓百人将武勇,退敌有功,拔为军侯,领原郑稠曲卒兵。
军中校尉一级需得邓季才可任命,臧霸所能任免将领最高也就是军侯,以后还得向雒阳行文报备。
问这只做了一日百人将便得升为军侯的壮士姓名,方知其名为延,字文长。(未完待续)
344.狂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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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何事?”
“将军,邺城急报!”
听到是军情急报,淳于琼吃了一惊,急披衣出门。
报信的人取书献上,淳于琼接过一看,乃是沮授传书,内容为邓季麾下威烈军三日前自长子县南撤,独留武卫军与庞真守城,现不知去向,恐其等行围魏救赵之策,绕河内来袭魏郡,令黎阳守军闭城警戒。
原来袁绍兵围长子,亦逼壶关,战报已可由滏口陉传回邺城,并州事告知邺城已比以往快许多。
就地域而言,邺城距司州河内比黎阳还要更近一些,然而河内郡狭长,黎阳接壤河内朝歌县,再往前就是河内腹地,袁绍令淳于琼屯兵黎阳,更易威慑到磐石军。
黎阳虽非郡治所,却为司兖冀三州交界之所,除西邻司州河内郡外,隔着黄河(古河道)就是曹操的兖州东郡,乃兵家要冲,城墙比一般小县要高出许多。
领一万兵马屯兵黎阳,两百里外邺城还有上万驻军,淳于琼一直觉得这边很平静,不会有战事。
邓季卒兵虽有精锐善战之名,驻于河内的磐石军自组建之日便未闻出战过,据探子回报的消息,往年磐石军卒兵多数在家务农,战力应该不会太高。
淳于琼屯兵黎阳之后,磐石军才集结起来,多数驻扎在对面的朝歌县。
河内密集的坞堡让人没有进攻**,只要对面磐石军不动,吸引其等的目的达到,淳于琼便只按袁绍吩咐。也老老实实呆在黎阳。
在袁军帐中文武里,淳于琼绝对资历第一,与袁本初曹孟德同出西园八校尉的他,跟随袁绍时间最久。
资历最足,却不是地位最高。
地位最高的。乃是席谋士沮授!故此,沮授传来的书信上才有一个“令”字。
非止沮授,现如今审配郭图文丑张郃等的受重视程度,都已越了他淳于琼。
这让淳于琼有些灰心。
他没什么大本事,作为老人,现在也没有特别强的进取心。做事只求不犯大错就好。
因此,屯兵黎阳后,淳于琼往河内派出几波斥候,监视住磐石军,做到该做的事情。其余时间注意力便只在城内。
三州交界之黎阳,当然繁华。
南下贩马,北上运丝,西去卖药,往东输纸,每日里,往来总有几波商贩。
袁绍占有四州之地,如今诸侯中地盘最大。然而自领冀州外,青州给长子幽州给次子并州给外甥,都没有外姓者何事。淳于琼军功又争不过文丑张郃高览马延这些后起之秀,谋略更不见长,眼见诸般无望,总得另寻手段为自己子孙挣些家当才是。
自从屯兵黎阳这块宝地,无论来自何方去往何处,经过黎阳的商贩。总得为他淳于琼献上一份买路钱。
所以,看到这军令的时候。淳于琼双眉就紧紧皱起。
司州威烈军撤离长子,原因不明。对于这个情报淳于琼也是重视的。只是在他想来,黎阳城高兵足,邓慕安军力有限,如今又三面开战,战事吃紧,岂能再遣精锐来攻城消耗?
就算司州军要袭袁绍之后,逼得本初回救,选的也应该是邺城重地而非黎阳!司州在这关键时候攻冀州的可能也不大,若其等围邺城,冀州各地都会有兵往救;攻黎阳,邺城亦会遣救兵至!
每日过境商队的好处不想轻易放弃,沮授谨慎太过,本初经营宽仁之名已好久,以他淳于琼的资历,便有些许违令之处,便会被治罪么?
淳于琼看过之后,思考半天,吩咐属下:“再遣斥候往河内,小翼戒备,入城商贾仔细盘问,非旧日往来者不许入内!”
这便不再顾。
再两日之后,有斥候急回报:“司州磐石军自朝歌出,往北而去,恐欲移师荡阴!”
之前磐石军大半留驻朝歌县防黎阳,小部屯于荡阴林虑二县防邺城。这突然得知韩浩大军移师荡阴,是要针对邺城去了?
莫不成为解长子之围,逼本初自救,韩浩只得出此昏招?
淳于琼急遣快马报与沮授,又暗自思量自家要不要出兵。
不是出兵应援邺城,而是直取河内!
即便再无才能,于军中多年,他也能迅现其中战机!
邺城坚雄,为天下有数,又有冀青幽三州兵马为后援,六年前失陷于黑山只属于一场意外,淳于琼不信韩浩凭一支孤军能攻取下来。
邓季能武装起四支骑军已是大不易,磐石军平日务农,战马不足,若韩浩移师荡阴的消息属实,他淳于琼都可直接出兵河内,那些坞堡难啃,但也可以完全不顾,将韩浩远远甩在身后,直去取河内郡治怀县!
若闻怀县被陷,长子县守军尚可坚守几日?
只要取得怀县,堵住韩浩军归路,待三州大军汇集将其围杀,河内便将再不姓邓!
若能得这般显赫的战功,那些私下笑自己尸餐素位的总该闭嘴了吧?这岂不比留在黎阳盘剥商队求取蝇头小利更使人动心?
只要韩浩移师荡阴属实,自家就能到手大功一件!只是威烈军到底去了何地?南下敌曹操还是往西平凉州?该不会藏在河内,以此诱自家出军,再半道击之?
是一贯的求稳,还是冒险一搏?
这般患得患失中,过了一天半,斥候再有回报,磐石军果然一路向北,移师到了荡阴!
还未等淳于琼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冒次险,布于河内的探子再火来报,威烈军数千骑正往黎阳杀来,今已过朝歌!
淳于琼顿时大吃一惊,顾不得其余,急令封锁城门,军士备战!
威烈军来得甚急,不过待其等到,淳于琼登西城楼一看,对方才五六千骑,半点攻城器械也无,自家城高兵足,顿时放心许多。
他刚在城楼上庆幸过,城下几声号响,威烈军中有射声校上前,沿护城河奔驰怒射城上,其余威烈军卒兵则一分为二,绕城墙运动开去。
小县城多半只有一道城门,黎阳虽非郡治,却历来受重视,城池比其余小县要大,城墙要高,亦设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
威烈军一到便动作不停,让淳于琼大为惊疑。
猜不透敌人举措,就是不妙!
他还没想明白原因,滞留城内的四五个商队俱有人取出刀兵,分扑向南北二门,斩人夺门!
事起得急,淳于琼只听得城内厮杀声起,急回头看,却已无力再改变什么。
淳于琼斥候探河内虚实,如此关键时刻韩浩岂能又不遣密探侦魏郡动静?淳于琼守备不严,黎阳城每日不闭门,许商队往来通行,此等事张辽到怀县便已得告知。
既然对方防备不严,张辽立即定计,寻得几支常往司州行商的青兖商队,将人马财货尽数扣下,威逼利诱商队头领同意,以磐石军中刀盾卒假扮其等同伴,先一步混入黎阳城。
在这乱纷纷的世道,哪支商队没有刀兵护卫?只要假扮的人没用司州最明显的长戟,有熟悉的商队头领领着,军士们如何察觉?
待张辽领军到城下,城内潜伏的近千磐石勇卒暴起难,守军淬不及防,片刻之后南门先被打开,没多久北门亦陷,威烈军已绕城墙奔至,趁势杀入城中。
城池一日便陷落,巷战时袁军全无战意,大半请降,淳于琼奔逃不及,被堵在西城门下,思及无颜再见袁绍,亦不可能降邓季,自刎身亡。
待入城,张辽令割淳于琼级硝制,带在军中。
黎阳休息一夜,第二日,留彭亢校压降卒缓行,张辽一众往北进军。
此时,韩浩已领磐石军兵逼邺城,只是围而不攻。
张辽到邺城外转了一圈,想城楼上出示淳于琼级,耀武扬威一番之后,再改向西北。
滏口陉东出口涉侯国县两处邓季故地如今袁绍亦派有守军,只是防御重点完全在西面壶关,前重后轻,涉侯国城内驻军千五滏口陉口只得两百人。
张辽轻取滏口陉,再急进攻破涉侯国时,彭亢校已将降俘转交韩浩,追上大队人马。
臧霸孙观等死守长子的第九日,张辽军出滏口陉,与庞真子庞迁里应外合,一战大破围壶关之袁军!
淳于琼兵败身亡,磐石军围邺城,威烈军再度游走于外,袁绍军心士气顿时大跌,乌桓鲜卑本是来捡便宜的,见战局不利也不肯出死力,本初只得稍退往屯留县驻兵。
长子之围到此方得解,最后的九日血战,河东武卫军受大创,战亡三千余人,威烈军果毅校尉孙观重伤至昏迷三日。
只要不出内乱,邺城其实不用太担心,袁绍在屯留尚难定行止,数日后,邓季领虎牙军黑铁卫亲至上党。
邓季援兵亲至,河南郡剩下的兵马便寡,曹操或能建功,此反倒坚定袁绍留下的决心,只是屯留乃小县,不利防守,便领大军退回太原。
在太原城,袁绍连传数道令往太行之东,一面令常山赵国巨鹿清河等冀州郡县兵往援邺城;再抽青州幽州兵来并州助战;又令各地秋收后送军粮往太原。(未完待续) 345.乱战
(); 袁绍退兵至太原,恐邓季再遣军马绕滏口陉,与磐石军共取邺城,与一干谋士商议后,召阎柔、轲比能、蹋顿等来,说道:“得诸公不弃,南下助我。然战事不利,所获甚少,尚无以酬客军!”
鲜卑、乌桓各两部人马南下襄助袁绍,一为阎柔所劝,二为本初所允钱粮人口。只是轲比能曾杀度步根之兄,鲜卑两部有隙;蹋顿、楼班两人虽是堂兄弟,暗中亦要争权,各有提防。心本不齐,全不愿自家儿郎折损过甚,前番攻长子、遇威烈军时便都不肯下死力气。
出兵之前,袁绍以为上党一战可得,将为自家治下,也勒住麾下与异族骑兵,不许抄掠地方,轲比能、蹋顿等此时尚未得丝毫好处,每日仰仗大营供给军粮。
军中虽有吃食,然北地严冬难熬,各部皆苦,若得袁绍之前应允的钱粮,能得缓解不少,所以尚都听话受命,听袁绍这么说,莫非要变卦?便都叫嚷起来。
待其等叫声稍息,袁绍方犹豫道:“非吾不守前诺,今上党未破、邺城反受围,军中折损颇大,无半分所得,尚需回救邺城,军粮渐尽,故此……”
阎柔虽是汉人,却与异族关系更好些,特别在乌桓中名气极大,丘力居死后,几乎能替蹋顿、楼班拿主意的,他比蹋顿等又精明许多,明白袁绍另有所图,直言问道:“公之意下,当如何?”
本初便不再兜圈子:“莫如诸公领军自掠?所得皆归诸公,如何?”
阎柔顿时不满,轲比能、蹋顿等也不满。齐声叫道:“大战过后,上党凋敝,安有掳掠处?”
之前匈奴寇乱,边军、郡县兵内斗,边军周毅又掠民投邓季。未得修养几年,庞真入主,到张燕黑山溃兵涌入,十年动乱下来,上党能迁走的豪族百姓都已迁走,留下的要么从贼。要么苦苦挣扎,今年又是大兵祸,农事败坏,确实也没什么好再掳掠的。
袁绍不答,审配在旁插话:“上党凋敝。又有司州精骑在侧,故难掠之,河内、河东却富足!吾于魏郡,常闻河内之民不忧三岁之食,邓慕安兵寡,今河东、河内之军皆已抽出,并无兵卒守护,正可掠之!”
袁绍、审配都不提河内、河东遍地民屯坞堡。彪悍的民风,阎柔等久居边地,如何得知其难?
司州军虽多马。鲜卑、乌桓亦尽骑兵,绕过长子、壶关,直接南下确实不难,只虑邓季军尚在上党、邺城,便掳掠甚丰,归来时后路亦当不稳。
诸人已是心动。只略有犹豫,袁绍再开口加筹码:“长子、壶关不过孤城。难遮其野。待诸公南下,可常遣骑回报。将欲归时,吾必亲领大军再入上党接应;诸公南下扰邓季腹地,乃为助吾,待归来,前诺便万难亦当付予!”
除掳掠所得外还能再得一份谢礼,河内、河东又无兵马,这般好事岂能再不应下?
轲比能、度步根、蹋顿、楼班便都同意,袁绍令给其等半月之粮,第二日便在阎柔带领下,再冲入上党。
邓季得知,领虎牙、威烈往迎,谁知两万异族大军只是虚晃一枪,便绕过长子,继续南下,乃是分兵往河内、河东去掳掠。
——
当初涉侯国讨生活时,麾下卒兵人数少,每一个邓季都熟识。待南下河南,人马几次暴涨,别说卒兵什伍,便是百人将之流,也大半不再知根底。
如今麾下将领,邓季也就勉强认到军侯一级,再有什么名将从军是丝毫不得晓。
待领军入长子,张辽、臧霸分别报上有功名单,见武卫军校尉以下,功劳第一的便是魏延,邓季吃了一惊,心思转动。
召见有功将士时,邓季暗中留意,见这魏延体魁过人,面上刚硬,身上带伤数处,血迹未干,却犹在人从中站得笔直,确实是雄赳赳的一位武夫。
心痒想绕到后面看他的后脑勺,却被头盔挡住视线,不知其状。
其实吃过许多亏后,邓季早知晓演义不能随便相信。
脑后生反骨这类超自然现象当然不能相信,不过魏延因反叛而死倒多半不会假。
只是魏延为何反叛?
邓季前世耐心并不足,记忆力也不算好,读演义只是一时无聊解闷,不是一字一句研究,曹操亡故、刘备称帝以后的章节内容又兴趣大减,草草翻过便罢,只记得演义上诸葛病故,魏延因反叛被马岱所杀,因由已不记得。
幸苦效命几十年,最终选择反叛,诸葛孔明真能未卜先知,又或观察入微,知其必叛,安排下马岱做后手结果魏延性命,还是又为演义编造故事?
麾下前后经历宗贼、焦触、马超众多叛乱后,邓季也能明白,团体中出现叛乱的原因有很多,理念不合、恩仇利益等都会意外产生变故,不可再一概而论忠奸。
便如赵云弃公孙,张邈、陈宫反曹操,在公孙与曹来看,都是反叛,但别人却要赞一声节高德清!
而且,至少魏延造反是在刘备、诸葛过世之后,即便造反,反的也是那扶不起的阿斗。
本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索绳,马超反叛确实在邓季心中留下阴影,然而没多久之后,所接触的河南、兖州、河内人等,或有对邓季幸灾乐祸的,却没一个不咒骂、不鄙视丧心病狂的马孟起。
马超反叛,世人皆厌,这等人能成什么气候?
魏延也会如此丧心病狂么?他的反叛是被逼还是预谋?
邓季对自己没信心,对自己后世带来的制度却有些信心,这“反骨仔”魏延,将来要么融入制度内,要么将来背离制度,但到那时,所行之策入人心已久,估计也难成气候。
稳定心绪后,他对魏延的态度便定下:不刻意打压,也不会如徐晃、赵云般特别超拔,平日仔细观察,暗中预防便可。
长子一战中有功人等,自少不得一一抚慰,谈论家常,待停下心思,问及魏延时,才知其本南阳大族部曲,邓季助刘备取宛城,收南阳民时逃离主家改投司州,卒兵挑选时,他刀盾、力两关得过勇卒,枪戟类只够辎辅兵标准,弓类则完全不通。
能得连过勇卒四关的,只能表明博学广习,并非武艺就一定比一二关者更强。
邓季所定,挑选时过两关的勇卒,入军可为伍长,魏延刀盾甚佳,便选入武卫军,武卫军逢战不多,抽入的老卒不足,待魏延挑人组户迁入河东郡,又得提升什长为用。一直到守长子之战才得展露勇力,连立大功升至军侯。
魏延提拔已经够快,邓季此时不欲再升他官职,只问:“足下既武勇,可愿调往虎牙为用?”
魏延之前为大族部曲,枪戟舞弄得少,挑入卒兵后亦多有习练,只是还不甚精,他不是个甘于平凡的,在武卫军中多半时日要与锄头相伴,全无厮杀爽快,闻邓季之言大喜:“某愿入虎牙军,谢主公!”
于是调魏延入虎牙军郭石校下为军侯,暗中又令郭石留意其行止。
待城内整备一二,袁绍再遣鲜卑乌桓入上党,邓季亲领大军往敌,对方却绕开去,驱骑直往南下。
但逢战事,敌方偏师袭扰于后乃为常事,这世上万没有只许你磐石军兵逼邺城,不许对方骚扰河内、河东的道理。
只是如今河内、河东皆再无守兵,邓季好歹是个爱惜百姓性命的,急令太史慈之虎牙军南下,亦分兵往击。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河内、河东坞堡建立比三辅之地更早、更全,百姓有此仪仗,并不完全是待宰羔羊。
——
阳翟城破,夏侯惇逃归,曹操更不敢轻动一二,直到闻斥候回报,邓季亲领军往援上党,机不可失,方才不顾破坏眼前的秋收,秋粮将熟未熟之际,令许昌民草草收割毕之后,征发上万民夫随军,往取梁县。
司州军精骑野战甚利,赵云领骁骑军守梁县,待曹操军至,先出城一番冲突,获利许多,方才再归城。
刘备亦自鲁阳出兵袭扰曹营。
开始二三战,曹操皆受损,好歹有虎豹骑在,夏侯、曹两氏与乐进、于禁、李典等武将用命,赵云、刘备皆不敢太深入,还损失得起。
曹操乃令民夫于梁县外广挖深壕,留虎豹骑防赵云再轻出,再调集各军,数战连败刘备兵马。
刘备幸苦拉起的人马,几战下来又折去半数,替邓季卖命到现在也够了,再不敢轻出。
梁县只是小城一座,上万民夫每日开挖壕沟,赵云数度出城冲突,都有虎豹骑不计伤亡死挡,纵横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半月之后,城外层层叠叠的沟堑终于完全合拢。
河南粮熟秋收,曹操令夏侯惇领虎豹骑与民夫防备赵云出城,自家则领步卒穿过梁县,往河南腹地取城夺粮。
这时候,雒阳荡寇军尚有徐晃本校与邓贤校人马,此外偏将军顾升部亦在。(未完待续) 346.渡洛
(); 曹操兵至梁县外时,徐晃已请令出战,田丰不许。
待曹军遣民夫开挖掘壕沟拦截梁县内外的消息传到雒阳,田丰才招徐晃来告知:“秋粮未熟,曹操先动兵,军中当缺粮,不能久持于梁县。今以沟壑围梁县,恐欲困骁骑于内,大军寇我河南腹地也!”
徐晃请战:“阳翟一战,荡寇损耗颇多,某与邓贤两校虽只三千骑,然顾偏将部尚有卒兵千五之数,雒阳近五千之军,请顾偏将相助,全力南下,亦可拼死解子龙之围!待解梁县之围,两下合兵,自能敌曹操!”
田丰摇头,说出自家打算:“袁曹互盟,袁本初已灭公孙、黑山,得阎柔收北戎为用,外敌只司州矣;曹孟德占兖豫徐之地,南有天堑为凭,孙氏刘表互仇难侵,亦暂无它虑,只往东取。此二敌皆无外忧,所以可全力图我司州,便得一时败之,吾军损伤亦众,卒兵难补,袁曹却稍整后又复再来,耗之无益。司凉今陷于三战,虽尚不至有失,然民疲卒倦,久战不利!以吾之见,当先谋一路大胜,破此僵局!”
阳翟城下徐晃谏邓季与今日田丰之语有相似处,司州确实不能长久如此,徐晃点头同意,再问:“军师可有计焉?”
田丰有些犹豫:“西凉、上党战于外,无可变计。唯河南为慕安根本,可用者众,前不许将军往援梁县,是为示弱!若曹操不知死活,真入我腹地,当得聚众歼其军。”
徐晃有些明白了:“军师欲行三太守之策。使百姓围曹军?然以民守城尚可,若用之野战,死伤之众非主公所愿也!”
田丰轻轻一叹,再摇头:“曹军比河南军虽多亦有限,未至穷极之时。不至于此。吾只招军,不招民!”
听他这么说,徐晃又不解:“司州之地,何处尚有闲军?若用伍宁,汜水关再无人镇守,且便使之来。其部数亦不足用。”
看着徐晃,田丰缓缓道:“非也!以吾之意,招河南年满十六、可入卒兵之少年暂成军,以将军统之,先破曹操!只其等为司州明后二岁之望。亦不敢折损过巨!”
招用郡中少年?徐晃很是惊讶。
想想也属正常,在邓季改卒兵入选年龄之前,满十六岁的已经招入军中了。
河南为邓季根本重地,精华所在,虽只十县,人口却已接近七十万。安居七八年下来,已到精选卒兵政策的收获时期,最近几年正是自家少年加入卒兵的井喷时期。河南一郡每岁新入卒兵在五六千左右,比司、凉两州各郡加起来还要多!
邓季将卒兵入选年龄推迟到十八岁,现在积攒在河南民间的十六七岁少年有多少?
这些未来一二年后才能加入卒兵的少年。武技骑术都已足够,战阵事了解得亦比平民多,聚拢起来,再组一军完全没问题,又只需略加操练,战斗力比虎牙、荡寇等老四军便只略差一线!
难题是。曹军已犯境,聚拢全郡少年需得些时日。而且田丰之意乃是要使之为奇兵建功,不可让曹操警觉。尚得避开混入河南的曹军斥候!
田丰犹豫的地方也很明确,徐晃明白他为何语气沉重,这是行险一搏,用河南未来两年的兵员去赌今日之胜局,若不幸遭遇一场惨败,明后两年再能补充到的卒兵将会很少。
要大胜曹军,又不能使少年军折损过大,确实不易。由自己统领,重担就压在肩上,只是如今形势严峻,容不得半点推脱,徐晃咬牙道:“某当仔细,不使有大损!”
得徐晃同意,田丰轻拍他肩头:“将军素来沉稳,主公亦视之不同,当可不负此重望!吾便令顾偏将领将军本校与邓贤校卒兵共渡洛河,待曹军入境,其等往敌,且战且退,诱曹军深入!”
徐晃点头,田丰再道:“今日将军便于军中捡百十老卒,并卒兵考官、监察,往函谷关暂住,到便封关,许出不许进。吾自密令各县,使年十六七之少年往弘农!只此暂组之军,不知将军需操演几日方可用?”
徐晃考虑一会:“郡中少年多通战事,五日便可粗成!若事急,便三日亦勉强可用!”
田丰掐指计算:“各县少年东入函谷,便无拖延亦需六七日,挑选卒兵一二日,将军操演五日。如此,十五日之内,当再有可用之军!”
两人议定,徐晃取了手令,告辞出门,先往麾下本校挑选出老卒百名,与自家亲卫百人合在一起,余者并邓贤校尽令改由顾升统带,他再带上卒兵考官、监察等,先往函谷关去。
如今函谷关在腹地,平日只有一屯人马驻守,也属于顾升麾下。徐晃一行到关上,便出示田丰手令,封关闭门,只许人等入关往弘农,不许出关归河南。
第二日,便有离得近的谷城、河南、平阴三县少年先入关来,雒阳令韩嵩亦雇请民夫三千余,送军粮、军械出关。
未几日,雒阳、平县、偃师、巩县,河南郡各县道路上,便到处是匆匆赶路的少年儿郎,或骑马,或步行,三五成群,都往弘农郡去。
官府令下得含糊,只让年十六以上、十八以下男丁六日内赶往弘农,少年们并不明白原因,都是一头雾水,只是他们最遵法纪,大多得令便启行离家。
先到的先选,少年们一出关门,见外面空地上已立起大军营,有军士喝令其等往营中挑选卒兵。
这才知道要提前选拔卒兵,暂组成军往袭曹军,早期盼入选的少年尽欢喜,便是胆小的,在这乱世也知迟早要有这一日。
刀盾卒外,少年中挑够百人便入册组成屯,于老卒中择一人任百人将,领着去领取长戟硬弓。然后讲授战阵、队列,待略得明白,马上在百人将带领下开始操演起来。
为防消息泄露,落选者亦暂不许回去,与雒阳来的民夫一起都留在军中。
分散在几处的军马场官吏也陆续将战马赶到。近万大小马匹入关,烟尘四起,自会被曹军斥候侦之,不过军马场迁马前已统一口令:为避战事,军马场迁移往弘农。
或许已有精明的斥候起疑,不过不能探知确切消息。这样的疑惑报上后曹操会不会重视?
到第七日,受令过函谷关之少年男子,共计一万八千余人,徐晃挑得卒兵一万一千余。
将少年刀盾卒分开去操演,其余三类八千少年卒兵。俱赐给战马、器械,可惜鱼鳞甲大缺。
又委派下假军侯、假校尉,这支临时的军队便组建了起来,开始在函谷关前来回演练队列阵型、模拟对敌,等待田丰令来。
河南郡动静不小,确实有斥候侦知,只是拿不准因由,数名斥候便守在函谷关外野地中。
曹操军与顾升正战于新城之野。
赵云被困在城内。梁县今岁秋粮多毁于战火,余者尽为曹操所得,田丰已令新城县民弃粮守城。所损自有官府赔偿,其余各县则加紧秋收。
曹操领军进入新城县地界,四野所见尽是沉甸甸无人看顾的穗禾,急令军士抢收,以冲军粮,然未两日。顾升已领军来战。
来援的司州军不足五千,且顾升本部所骑多为劣马。曹操大喜,以为河南技穷也。
不过当面之军狡诈。并不与他硬碰厮杀,只是来回骚扰,见曹大军列阵便退。
收粮的军队受扰并不严重,数日之后,所取军粮已足大军三月所用,曹操才令大军北上,准备渡洛水直接攻雒阳。
曹军北上,顾升也随之北上,沿途骚扰不断。
邓季北上抗击袁绍,骁骑军困于梁县,顾升不敢与战,雒阳几无一兵一卒,这机会实在难得,要争分夺秒,曹操本意使军士即刻造筏渡河。
乐进曾随夏侯渊破梁县,深知河南地民风彪悍,向曹操道:“邓季治河南日久,民愿为之赴死。斥候所报,雒阳虽无守军,恐亦非一二日可下。若大军渡河久战不下,邓季领军回救,洛水断路,顾升在后,是陷死地也!望公勿急,待造桥再渡,且当留军守桥,以为大军归路!”
曹操知乐进为稳妥之言,方在沉吟,许攸出语反对道:“文谦多虑,今雒阳无卒兵守护,田丰便使民守城,一二日亦可得破,今兵贵神速!若待造桥再渡,雒阳城备更足,取之耗日时久,邓季闻河南事急,弃上党归救,方大不利!”
能否速战速决,一举夺下雒阳,曹操也有些拿不准,郭嘉道:“许子远、乐文谦之语皆有理!既如此,大军造伐先渡,再留偏师造桥驻守,保大军归路,如何?”
曹操为难:“留军若少,恐不敌顾升!”
荀彧提醒道:“梁县沟壑纵横,赵云难再冲突,两千虎豹骑监之足矣!”
河南郡的精华更在洛水以西,若能取之,曹操不用多久就能再武装数万以上大军。且得速取雒阳,亦可据雄城、大河坚守,再得袁绍外援,便邓季回救、赵云不计死伤冲突出来也不怕,如此看来,留在梁县的五千余虎豹骑确实有些浪费,曹操、郭嘉等皆醒悟:“然也!”
于是令夏侯渊快马赶回梁县,让夏侯惇分出三千虎豹骑给他统带,再回洛水来防备顾升。
夏侯渊一来一回的功夫,大军已造好木筏,曹操领军渡河,留乐进、李典领三千步卒于洛水旁继续造桥。
曹军木筏渡河的时候,司州水军六七十条小船赶来拦截。见管承所领不足一千水军,应该已是最后手段,曹操令吕虔领三千弓手沿河岸一阵箭雨射退。(未完待续) 347.螳臂
野地山坡上,曹护趴在野草搭成的隐蔽窝棚中,死死盯着三四里外的函谷关关门。 . d t . c o m
关墙上下,职守的司州卒兵人数还是不多,怎么超过百人。
可曹护还是知道,这不对劲。
作为曹操军中的斥候头目之一,平日侦查区域内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引起他的重视,更不用说河南数日来的诡异。
往西送的粮食往西送的军马场,之前各处斥候归总起来的河南情报,让曹护隐隐明白,一切变数,应该就在函谷关之外。
可是三日前,两名在开战前就假扮商旅取得路牌混入司州的麾下斥候,受曹护之命进入函谷关,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这几天,函谷关关门白日都完全敞开,到夜间才闭合。只是曹护领三名麾下在这趴守已经五日,非只入关就没回来的自家斥候,所见避战祸往西行入关的百姓商旅队伍不少,却只有偶尔几骑司州探报出关,此外再未见任何人出关东行。
函谷关外究竟有什么?
那敞开的城门洞,仿佛巨兽张开的血口,只见吞进,不见吐出。
入关的斥候出了什么意外?要不要再派人入关?是关中百姓惧战火不再东出?还是凉州变故已波及三辅之地?又或司州将针对曹军的大阴谋就隐藏在函谷关外的弘农?
耳中似乎隐隐一直有喊杀声不歇,曹护当然知道那是幻觉,虽然按之前得告军情推算下来,孟德大军攻打雒阳城应当已有一日半,但两下相距近四百里路,在这里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
明明形势对自家完全有利,曹护还是莫名的焦躁不安。
钱粮人口充沛的河南郡,远胜曹操治下任何一郡,甚至如今残破的兖州户数之合也比不过,曹军中显贵们早眼馋得紧。曹护虽不是显贵,却也巴望着能在河南分一杯羹。
比起军中其他中低级军官来,曹护有另外的优势——他姓曹,与曹操同族,虽不如曹氏中曹仁曹洪曹昂等俊杰显贵,但因这个姓氏,中低级军官中却也大有优势。
孟德若能得入主河南。曹护这般的同族,又有军功在身。钱粮奴婢不知将得赏几多?
今曹操虽有三州之地,然数度吃紧,随之寻求富贵以来,曹护所得并不算多,只能说比以前为民时稍好有限,对这河南郡,他可说是眼巴巴。
只是以邓季治下的各种特别,就这些年的认识下来,曹护隐隐觉得不会如此容易取得河南。
怕只怕司州还有什么后手。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再翻盘去,让他的所求终成为黄粱一梦。
越是临头,越是心中发慌。
算着日子,到孟德昨日开始围攻雒阳,这种不安就愈发严重。
作为小人物,并无左右大局的能力。此时此刻,曹护只能死死盯着函谷关。盼着邓季因三面开战,被袁绍马超困住手脚,再顾不及治下这根本之地。
害怕被关墙上守军发觉,藏身的临时窝棚建得低小,只能容两人爬窝其中,山背面隐蔽处藏身的另一组斥候来换班时。曹护拒绝了,他要在这亲自盯着,不容出半分差错。
从日出到日中,到未时将尽。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今日已是无事,曹护轻轻吐出口气。将不安略微收起,回头阳方向。
孟德可要抓紧时间啊,大军在邓慕安治下每多待一日都不容易,别让我等得心焦。
他暗祷一会,回头的时候,远远的,似乎有数骑人马出关来。
难道非只耳幻,眼也花了?曹护怔了一下,眨眼再吸之间,出关的骑士又多了一行。
并非眼花,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人。
第一行五骑并列,第二行也是如此,排得整整齐齐。
终于有人出关东行了?
第三行第四行,一排接着一排骑士放马匀速缓跑出来,很快就是二十排骑士出门,略有五七息之后,第二个二十行开始出门。
五骑一行,二十排就是百骑。
出关的骑士多举着长戟长弓,虽然少部分才披有甲胄,只是自不会是什么商旅百姓。
邓季自凉州三辅抽调来的援军?
曹护开始紧张起来,又有些不解,司州各处战事吃紧,不全局崩坏已是难得,如此局势下,还能再抽一两千卒兵回援河南么?
曹护紧张注视下,函谷关源源不断往外吞吐着骑士,每二十排骑后,间隔小会儿功夫,又如开始般缓跑出骑兵。
曹护没有何军旗,只能用不太好的术数默数着究竟出关几个屯的骑兵。
只是函谷关门前,机械般往外行的骑兵数量让人绝望。
第二十个二十行之后,出关的骑队前后已经有近里长,可是该死的门洞后面,骑兵队列似乎还在无穷无尽。
五骑一行,二十行就是一屯,一屯之后,略停五七个呼吸间,下一屯人马出关。
邓慕安究竟何时在何处藏下这许多卒兵的?之前探得的所有情报都出错了么?
山背后藏着的麾下几名斥候也已察觉异状,此时再顾不得暴露,牵着坐骑,齐聚到曹护跟前来。
曹护先令一人速往雒阳外:“速告曹公,司州援军出函谷关,不下两千之数!”
而出函谷关来的司州兵马根本就不顾隐藏在四周的曹军斥候,未有人来驱逐截杀,已经出关的将息着马力,缓跑着随队列前行,后面的则继续出关。
不久之后,曹护数到了第二个二十行,已有四千骑出关。
曹护令第二个斥候速报曹操:“司州援军出函谷关,不下四千!”
再过不久,第三位斥候又被派出。
三次斥候回报,出关的司州援军便是超过六千。
曹护心已经凉了,这么大的疏漏,是他等斥候犯下的。
何时出的这样一个疏漏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带给曹操大军的,或许是灭顶之灾!
之前只顾骚扰的河南偏将军顾升一直龟缩梁县的骁骑将军赵云,阻隔往来的水路雄关。与这支突然杀出的不明司州新军,将合组成一张不可能破掉的大网。
深陷这张大网中的,乃自家曹营主力大军,曹氏夏侯氏两姓数年心血铸就之物!
若能逃回洛水南岸,曹军中有坐骑的少数人或许能得逃命,然而主力步卒却是插翅难飞!
没了这些步卒,孟德靠什么来守护三州之地?
不管曹护如何绝望。函谷关仍然如同刚才,五人一行地往外行出骑兵。
一行行一排排。队伍迤逦向前。
出关每多两千骑,曹护便得派一人往报曹操中军,前后流水般派走五名斥候,才终于止住这个势头。
这支没有军旗的司州大军,人数已在万人左右,黑压压的排出五六里长蛇阵去,待全军出关后似乎便得到命令,前面的骤然加快速度,很快整支队伍就都驰奔起来。
这不是虎牙骁骑威烈荡寇磐石武卫。不是邓慕安麾下已知的任何一支大军,可是他们的器械骑术与几支精锐相差不大,曹护相信每一骑都绝对是合格的司州卒兵,并非假扮,这意料外加入的一支骑兵生力军,兵力分散之前无半点防范又深陷敌腹的曹孟德能敌得过?
河南郡之地,终不可得!臆想中的钱粮奴婢。终不可得!孟德大军遭此突袭,若尽折于河南,兖豫徐三州之地恐将易主!
昔日曹氏这引以为豪的姓氏,日后当如何?
黄粱美梦破灭,曹护面如死灰,对剩下几名麾下道:“汝等各自归营去!”
此时此刻。几名斥候也都知不妙,对他疑问:“然公将何往?”
“大军入死地,吾等小人,身埋何地,尚有别否?”曹护拾捡起弓矛佩剑,牵过自家坐骑,翻身上马。长呼口气:“大军败,汝等或可求降得活,然曹氏子不可降不愿降,今先亡于此!”
说毕,打马下坡,一人一骑向着司州大队人马冲去。
为探听军情,斥候们甚至未着甲衣,曹护身上穿的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向大军冲去的时候,司州军中甚至还无人确定他是曹军斥候,他姓曹。
待入百步内,曹护弯弓搭箭先射,三箭之后,不管有无建树,弃弓挺矛疾冲。
只是尚未近身,连人带马便被队伍中的弓卒射得如同刺猬一般,终只能不甘倒地而亡。
曹军斥候星夜往中军告变,然而徐晃领河南少年大军行进也不慢,战马两日急行近四百里地,曹操等得第一波斥候报后才两三个时辰,少年军前锋已与曹营外围开始交战。
曹操围城四日,雒阳乃邓季根本之地,百姓坚守城池本不出意外,然而城内并无卒兵坚守,料来再幸苦三五日消耗掉守城百姓的意志士气,也就该能破城。然而这时候流星般的斥候回报,听闻函谷关有上万司州军袭杀来,曹操帐中诸人如何不头皮发麻?
要知道,只为抓紧时间攻下雒阳,什么壕沟鹿柴拒马,曹军军营可是一点防护骑兵冲击的措施都没有做。
斥候抢先报来的这点时间,曹操甚至只来得及将大部分步卒集合起来,勉强列阵以迎。
危急时刻,孟德也是极有谋断的,料自家大不利,陷入田丰算中,不顾荀彧反对,急令一百轻骑护卫众谋士先撤过洛水去。
余下曹操亲领诸武将,大军结阵欲途缓退,再渡洛水。
只是此时此刻,曹营中士气大跌,广大黄巾中收降来的青州兵皆动摇得厉害,军无战意,并无破釜成舟背水一战的可能。
待徐晃大军至,少年军几番冲突下来,曹军便大溃,乱军中跪地乞降者不知凡几。
万幸洛水南岸夏侯渊死命抵住顾升,乐进李典在河南水师骚扰下已拼命搭起浮桥,能得接引曹操过河。
这个时候,赵云亦至梁县冲出,击破夏侯惇所领两千虎豹骑与民夫,与顾升一起拦截曹军归路。
仿佛中了十面埋伏,自曹操以下丢盔弃甲,只顾得亡命奔逃,逃出梁县赵云尚不依不饶追来,直到败兵归入阳翟,方才退却。
待曹操检点败军,步卒全在河南损失殆尽自不用说,骑兵连同虎豹骑在内,尚不足三千骑。
此外武将中魏续战死,朱灵吕虔遭俘,谋士荀攸亦被俘,随之逃归得命的文武,亦多有受伤。
之前征调随军的民夫,最终逃回家的也不足半数。一时间,多有谓曹操气数尽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48.败议
待程昱领定陶守军来救,赵云领骁骑军耀武扬威一番后,退兵回河南,曹操并以下文武才有闲来为自家前途忧心。⊙頂點小說,
如今一败而归,折大部分军士在河南,兖、豫、徐三州之地,这么大地盘,兵之只剩一万上下,守土都艰难,曹孟德势力继吕布入寇后再度窘极。
数年前陈宫等迎吕布入兖州,欲驱曹氏,孟德势微,曾欲遣家小往邺城为质,自家到袁本初麾下听命。现在局面一样窘迫,倒再无人提投袁绍帐下之事:一来自家掌三州之地、拥挟天子,已不可轻易降附他人;二来韩遂、马超等凉州叛众已势微,河南既新增一军,大败曹操军马,邓季下一步定然抽军往援上党,袁绍与之战,胜负尚难言。
只是天下诸侯渐相兼并,弱者都遭淘汰,如今诸侯中再无一个易与之辈。曹操周边尽是强邻,现在三州之地空虚,邓季与袁绍在上党相持不下,无暇东进,也还有孙权、刘表两家在侧。即便孙刘两家尚在死战,若闻得曹操大败,也未尝不会起别样心思,渡长江天险来犯。
一败涂地之后,余者皆在心忧外患,郭嘉尚首虑内乱,在军议上发言道:“我军新败于河南,朝中奸邪、治内豪强辈或以为得机,异心渐起,若不加遏防,旦夕起乱,再起张邈、陈宫之祸,未待外寇来侵,势已坏也!”
大败之时人心惶惶,郭嘉的话虽不给曹操留颜面,却是至理,众人都顾不得计较小节,曹操受提醒,开口问:“奉孝所言极是。可有计消弭内祸?”
荀彧程昱等知郭嘉多智,言不轻出,既已提起此事,当有计较在,便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众人目光灼灼下,郭嘉果然再言:“今事急从权。将军可夺董承之权,改令心腹掌北军,再广布密探,使天子、朝中得安;吾闻邓季略河东时,曾令人广传四等民之策,以招徕民众,今将军处危局,欲得安,莫如再将司州所行之策宣于治下!”
夺董承军权。那就是防范天子、朝臣,只是这危难关头,几位心存汉室的谋臣都未反驳,说过一番后,郭嘉又打起了埋伏。
心存汉室的人少,但帐中诸人一向将四等民之策当作心腹大患,听到郭嘉后面的话,几个甚少城府的便按捺不住叫嚷起来:“此非助邓氏小儿乎?若河南策尽告之于民。民多弃我往投彼处也!”
郭嘉为何要为别人作嫁衣?荀彧几个也尚未想明白,连曹操在内全皱着眉头苦思不解。郭嘉方笑:“司州之策,利弊难言。然前邓季于河东,广宣其策,为引民往投,是享其利也;今吾等反其道而行之,将其策再宣于治下世家豪族。彼等必恐惧而不生异志,则邓季受其害,吾等享其利。”
众人这才明白郭嘉的意思,曹洪心有余悸的拍胸:“此事告知豪族即可,万勿泄与庶民知!”
虽一样是将司州四等民之策广而告之。然受众不同。邓季宣传的对象是流民百姓、豪族部曲,因此能引人往投;郭嘉建议曹操将司州之策传于治下,对象却是各豪族世家,不会告知百姓。
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司州四等民之策危害的世家大族已经很少,但曹军大败之际再一次告知豪族世家四等民之策,让大族们知晓邓季或将入主兖豫徐,惊惧之余,想的多是如何渡过眼前危机,而不是作乱另起炉灶,不会轻启背叛曹操的念头不说,为共渡难关,说不定还有世家再拿出充入军中物资、精壮,再榨他们一次油水。
“奉孝高才!”荀彧先赞一声,再忧道:“然吾军于河南折损甚巨,以三州之地广,军却只剩万余,便无内忧,亦不可持久!”
程昱点头赞同:“即日起,将军当遣文武分往各郡、各屯田募新军为用!”
刘晔开口:“便得一二月募成新军,操演亦需时日,甲胄、器械更缺,恐一时难得用!”
万幸大败之后士气并未丧尽,帐下诸人还能如常议事,虽然各种事情焦头烂额,却也不是完全看不到丁点希望,曹操这才轻吐出胸中闷气,岔话道:“往昔吾等军中精锐,多为青州兵,青州出精兵,可惜已不可再得!”
之前军中精锐,多为击败兖州黄巾后收编的青州兵,可惜河南一战大败,或战亡或遭俘。可以明见,以邓季黄巾出身、行事风格,那些被俘的定然会被选入司州卒兵,将来还要与自家为敌。
曹操说罢叹气。
青州兵精锐,留给曹操的映像最佳,只是如今青州大部都在袁绍手里,自然不可能再去征兵。
曹操只是一时感慨,众人都是听了便罢,倒是郭嘉眼前突然一亮,再开口道:“青州诸郡皆受袁绍号令,不可图,然尚有北海、东莱二郡在外!”
荀彧摇头:“孔融国士也,伐之失人望,且今吾军亦无力往征!”
孔融出任北海国相已有多年,因黄巾之乱东莱无人敢往任官,也由北海兼治。袁绍曾欲另立汉帝,孔融深不耻,亦恨曹操诛边让,北海势力就夹在袁曹两家中间,却是两边都不靠,自成一派。
孔融乃孔子后裔,自幼便有“孔融让梨”、“兄弟争死”等典故,人多赞誉,入主北海后仁名不断,深得民心士心,袁、曹恐失人望,皆不敢往取,只能任他去。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形势危急,救急要紧,还顾得什么名望?郭嘉对荀彧道:“孔文举不知变通,又为盛名所累,正可欺之以方,无需耗主公一兵一卒,只遣一介使者,便可得北海!”
郭嘉点明后,好几个人都反应过来,曹操亦悟:“只需天子一纸诏令,孔文举必来!”
郭嘉笑应:“正是!且北海黄巾历来势大,郡县兵与战不断,精锐堪用。兴平元年天下饥馑,黄巾众为得食,多随管亥等往投邓季,余者则降顺孔文举,今北海、东莱郡县兵已不下万五之数,得之当可稍解眼前危局!”
帐中人等皆称善,荀彧也不再多话,算是默认此事。
曹操当下便传令,使人往定陶讨天子诏书,招孔融入朝为官,另委北海相、东莱太守;又令夏侯惇先归定陶,取代董承出掌北军;曹仁往驻广陵,防备孙策;其余夏侯渊、曹洪、程昱、陈登、陈群、乐进、李典、李通等文武数十人则受令,分往东郡、济阴、山阳、泰山、汝南、梁国、鲁国、东海、下邳等地招募士兵。
军议散后,夏侯惇等人离去,待帐中只剩郭嘉一人,曹操方对他叹道:“世人皆视邓季如董卓、李傕辈,粗鄙无略,唯仗武力挟天下,虽恐惧却轻之,吾亦如此,至遭此大挫,方知其谬。”
郭嘉点头:“非将军一人之过,某前亦轻之。细想来,邓季内修明政,兵悍粮足,再得田丰、贾诩相辅,不骄不躁缓图稳进,大河雄关为屏,绝非董卓辈可比。今其三路逢战而皆不遭败,基业稳固,再不可轻也。”
“邓季虽胜,自损亦大,暂难外侵。得众文武效命,今日败局某已无虑,然来日终需再与司州见于战。如此大敌在侧,以奉孝所见,某当如何行事,方可敌之、败之?”
“若我为田丰、贾诩辈,”别人只看着眼前失利,曹操却在靠虑日后之战,果不愧为自家选定的明主,听他发问,郭嘉只得竭力思考,缓缓道:“待战退本初,必力劝邓季往取汉中、蜀地,若得蜀,仰地利兵精,强秦之势成也!再得数年修养,雄兵出关,天下难以争锋,一举可定!”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郭嘉思路便清晰起来:“若邓季得退袁绍,天下诸侯愈加恐怖,然又不可降之,必如公般,皆以为首敌也!或可如六国行事,合纵共抗强秦!”
“邓季缓进稳图,吾等亦不可再急取关中!为主公之计,亦当勤修内政,广备钱粮兵士。再假天子名,四方抚慰,交好袁绍、刘表、张鲁、刘璋诸豪,共抗邓季,先困其于关内,再劝各家以偏师击之,左右扰之不歇,吾等得兵易,邓季添卒难,使司州连年有战,卒兵不得修养、难得补入,待其势孤极,方再挥大军往讨!”
郭嘉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曹操听得默然,好一会方才叹息:“豪杰本各纷争,连之极难!”
郭嘉:“邓季四等民之策得罪天下,欲如强秦般连横万不成;吾等合纵虽亦难,然唯有如此,才可得一线生机。且邓氏兵强如斯,诸侯岂不忌惮?”
曹操勉强振奋精神:“既如此,吾便勉力为之!”
君臣俩个暗中计议定,只是这为长久之计,眼前的曹军极虚弱,首要事情还得先防外人觊觎自家基业。
曹家舔舐伤口的时间还不足一月,新的消息传来:曹军遭败,邓季亦在河内破鲜卑乌桓骑,袁绍料独自敌不过司州大军,领军退归邺城,不久后,将太原、雁门、定襄、西河四郡尽让与了庞真。
将探报仔细阅读两遍,郭嘉吓得冷汗淋漓,突然跳起身来:“不好,袁本初欲毁盟!”
曹操愕然,继而面如土色。(未完待续。。) 349.生隙
田丰、徐晃在河南以少年军大破曹军的时候,邓季正领威烈、虎牙两军于河内围剿步度根、蹋顿等乌桓鲜卑骑。
阎柔领着乌桓鲜卑两族骑兵南下袭扰,也不愿离袁绍势力太远,未入河东,大军只在河内寻觅机会。
只是到河内之后,才发现邓季治下坞堡遍地,河东也是如此,那些汉人农夫连同他们的家财、食物、牲畜全躲在堡内,要想有所收获,必须先将那坚硬的坞堡外壳敲开,可农夫们凭借弓弩、木石、滚水等顽强抵抗,给他们这些并不擅长攻坚的马上儿郎沉重打击,与之前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一到河内,不明白内情的鲜卑、乌桓骑便各家分散开去掳掠,只两天下来,就全发现这些坞堡的坚硬难啃,人少对之完全无用,人足也要复出极大代价才能破开,一点点收获都是拿人命填出来的,完全得不偿失。
无论是乌桓的蹋顿、楼班还是鲜卑轲比能、步度根,此时各自的部族勇士都还不多,马上健儿折损在民屯坞堡下实在心疼,试探性地攻打过两日,轲比能等头目便萌生出退意。
怪不得袁绍自家精骑不来。
可是还不待散开的两族骑兵汇集起来,太史慈领虎牙军已归河内,亦分散往四地围剿追杀侵入者。
多了虎牙军的纠缠袭扰绞杀,散开去的异族骑想再次集合就困难许多,很多小队都暂时不能归建,退出的速度就被拖慢。
以小部队绞杀,在自家腹内作战,虎牙军后勤补给、伤患修养、情报获取各方面全占优势,劣势时甚至还可以退到坞堡中去坚守待援,乌桓、鲜卑骑队则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南下时只带半月军粮,本指望靠掳掠补给的,如今掳掠不成。未几日,军粮便艰难起来。
阎柔与轲比能他们几个头目才焦躁起来,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只得选择放弃部分人马。强行北撤。
军粮渐难以维持,邓季麾下骑兵不比他们少,在敌人腹地作战,没了战马更是死路一条,连屠宰战马以充军粮都不敢。全军只有寄希望于袁绍,望其应约出兵上党接应归途,并供给粮秣。
先前袁绍曾与其等谋定,两族骑队归时会遣大军接应,其等未建功便欲归,袁绍心虽不满,但毕竟是外援,日后还有用到处,接到阎柔信报还是再遣军南下上党。
只是这时候,因马超等莫名反叛、曹操侵河南、耗时日久到处开战导致四军卒兵折损甚巨。让邓季心里早憋着火气,他如今已很少再亲临战事,领兵往援上党,就是渴望能有一场酣快厮杀发泄,在上党闻袁绍军再南下,一腔邪火便终于寻到一个泄出的口子。
要战便给你战,要杀便杀给你等看!
袁军方入上党地界,邓季亲领黑铁卫与修养半月多的威烈军就扑杀上去,如同发狂的疯狗般咬住就不放,来回厮杀数遭。从清晨直杀到天尽墨,袁绍大戟士都折进去两千余,大军方才得脱。
泥腿子邓季发狂,望族贵子袁本初便开始心虚。自此龟缩回太原,再不敢南下一步。
乌桓各部居处在幽州以北,鲜卑居处广阔,但步度根、轲比能两部都在冀、并交界,阎柔还算有些良心,未与蹋顿、楼班独经河内独逃往邺城方向。抄近路归家,而是随着轲比能、步度根的鲜卑军一齐北归。
只是袁绍已被杀退,不敢再南下,对侵入腹内的这些外族军,邓季也不打算放其等轻松归去,广布侦骑,亲领黑铁卫、威烈军、武卫军在上党严阵以待。
此时两族军无持久之粮,皆无战心,邓季有所准备,自不比之前南下时容易。
两族大军尚未靠近上党,邓季得消息,抢先下手,让庞真自守城池,他领大军突袭,直击异族行军中部,蹋顿、轲比能都舍不得再弃去大半儿郎,只能回头与战。
两军绞杀半个时辰后,虎牙军亦追至参战。
小半日后,鲜卑、乌桓大败,最终上万骑被困在孤山头上,武卫军筑栅掘沟团团围困,邓季、太史慈、张辽、典韦坐镇四方,轲比能等数次冲突皆不得出。
三日之后,军中粮尽,已不可再战下去,轲比能等无计可施,只得求阎柔出面,往邓军中请降。
其等居处全远离邓季治下,又不似匈奴有血仇,全歼这股异族联军对邓季意义不大,与徐庶计议后,邓季同意放轲比能、步度根、蹋顿、楼班四人各领十余近卫归去,余者尽弃械下马受俘,方可得活命,阎柔亦需留下为质。
这般严苛的条件,与全战死差别也不大,四部自然都不依,只是邓季保证并不要其等族人性命,只要半年内用战马来赎即可接回,一匹合格战马赎归一人,超过期限不见马至,被俘者将分给有功将士做罪奴使用。
虽不甘愿,可军粮耗尽,实在不能再战,轲比能等再无它途,刀架在在脖子上,最终也只能选择认下。
以河南少年新组军暗算曹操之前,田丰已有书信到,战后又有信至,详细介绍各种准备、善后事项。邓季身在上党,却也尽知,河南四个马场最多只凑得出八千战马,加上百姓中换取一些,才勉强够这次少年军所用,如今治下战马已不敷用。
这次为袭曹军提前挑选出的少年们,并不会就此加入军中,战后就解散,还是得其等其等年满十八后才可入军,但因此战赐下的战马、器械、甲胄也不再收回,邓季只当是提前发放,这批少年以后加入卒兵时不再给赐便是。
天下诸侯中,本以邓季马最多,到现在也再没有多余的军马储备。
能在上党逼降乌桓、鲜卑二族骑兵,光前后缴获的战马就有一万三千匹,再逼其等部族交出等同人数的马匹来赎人,还可再得万余,新得两万三千多匹良马,足以充盈军马场了。
鲜卑、乌桓如今人丁稀少,被邓季俘获的部众都是族中精华,万万舍弃不得的,轲比能等若是敢反悔,族中就先要有人造反,最大的难题反而是如何通过别人地盘将战马运来与邓季换人。
之前受邀来助袁绍,都是为战中捡些便宜回去补充部族,不想倒弄得全军覆没。按鲜卑乌桓习俗,酋首被称为大人,此时四位大人都很是丧气。
乌桓势力不如鲜卑,当初蹋顿、楼班二人合力才凑出八千骑南下,被邓季所俘的还有四千余人,要再凑四千匹好马很不容易,不过乌桓族小,内斗也就没有鲜卑多,堂兄弟俩个一起出力就是。
自黄巾乱起,并州、中原往边塞避难的汉人极多,轲比能在边塞处事公道,愿意投奔的汉人很多,数年下来,这些汉人渐渐融入其部族,也被称为鲜卑人,如今他的势力在鲜卑中也算得大,换回他麾下三千余人的战马倒不会缺,只是此次败得太惨,他的威望在边地恐要大跌。
四人中最艰难的就是步度根,他统辖的部族远不如轲比能,这次也是听闻阎柔说起有隙的轲比能出八千骑助袁绍,不想服输,还用近千老弱充数,很费些力气才凑出八千人,就算换回被俘的近三千儿郎,也是元气大伤。而且为这次出军,部族中上等战马都已用尽,再无多余,就算回去后立即组织人手套野马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过步度根家族世代为鲜卑显贵,外援不少,他的亲兄长扶罗韩,是鲜卑中另一大部的大人,势力还要胜过轲比能,危难关头,或许可以向他求援。
轲比能、步度根、蹋顿、楼班都恨袁绍反悔不救,得了自由,全不往袁军中去,各自寻路归家。
——
邓季押俘入上党,庞真自免不得一番恭贺。
自马超等叛起凉州,邓季三面开战,上下人等神经无不绷紧,如今西凉叛渐平,曹操大败于河南,袁绍外援亦尽歼,战况已渐明朗,总算是可以松下一口气。
只是松气的同时,连番苦战下来虎牙、荡寇、威烈、骁骑、武卫诸军卒兵折损之巨,也让邓季心疼到极点。
未来两三年的时间内,不要说再组新军,能将各军补充满就算不错了。
眼目前,曹操败走、外援惨败,邓季已完全放开手脚,龟缩在太原的袁绍还有继续死战下去的决心么?
轲比能等走后五日,邓季、徐庶遣袁军降卒传语本初,问其战否。
曹操已大败,异族援军亦覆灭,若骁骑军再渡河北援,自家就要独自面对邓季几支强军,本初果然不敢再战,虽未给邓季回信,却令还在赶路的各州援军调头返回本土,他自己也退兵归邺城,并州留高干驻守。
待袁绍退兵,邓季亦下令围邺城的磐石军退回河内,武卫军回归河东,自家大军则回雒阳,准备休整一番后,再择军往西平韩遂。
只是尚未遣援军启行往西凉,北面有探报至,袁绍再让并州,高干军亦被召回邺城,庞真出兵进占太原。
邓季得报,呆滞许久,方对田丰道:“如此大事,庞双戟何不遣人告我?张燕前车之鉴,岂能不察?”
没过几日,探马又报,庞真军一路北进,袁军未曾抵挡,让其连占西河、定襄、雁门四郡!
田丰也是无语,倒是徐庶苦思一番后,骤然惊呼:“袁绍行此事,非只离间庞真与主公,恐欲南下图曹操也!”(未完待续。) 350.回信
当邓季遣降卒到太原,问袁绍战否的时候,本初很是愤怒。
这是最彻底的藐视。
高贵的出身,强大的权势,历来只有他袁本初看不起别人,什么时候会被别人藐视?
羞愤难挡的本初很想不顾一切,调集幽、冀、青大军来,与邓慕安再倾力一战。
可是,上党一战,邓季亲率诸军虎狼般的砍杀,让人心有余悸。之前占尽有利因素尚不能达到预期目的,如今马超、曹操、异族外援尽丧,邓季新胜之军锐气正盛,再与之死战实无半点胜算。
冷静下来一想,本初就又灰心丧气,羞愤下,都没心情派人去回信。
邓季这次三面逢战,关东之地人多谓其败亡再即,然而最终结果却大出人意外,这一战之后,邓慕安威名盛极,司州至少数年内无人敢再轻犯。
这样令人沮丧的结果自然不被本初接受,亦招帐下文武问计。
审配经过长时间思考后,回道:“司州军虽悍,补之却难,亦非无敌于天下。邓季所行诡称王道,然得胜尚无力外图,战之何益?已遭士人嗤笑不绝,然其自知利在缓而不在急,大势尚未成,若再得*支强军,天下再无人可与争锋,此诚然也!然彼既暂无外图之力,吾等亦当可得机。某细想来,若欲克之,唯亦不再与之争一时长短,待合四方之众,左右扰之,却不与决战,使邓季卒兵辗转解围,疲于奔命。减而难增,耗之数年,则势必衰也!”
这番见识与郭嘉之议相似,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袁绍却只能叹气:“公之论甚善。然关东诸侯自讨董事毕,互起争雄至今,皆有私心,恐未有远见者能识邓季之害,再得联军抗邓!”
话说到这里,明智些的不由忆起当初李傕郭汜起乱。天子避乱河东时,沮授曾提议迎接天子,本初却不想自家头上多出一位指手画脚的大汉天子,断然给拒绝。
这个时候,若有天子大义在。假天子之名,拉拢命令各家诸侯使之不断骚扰邓季,消耗司州卒兵,行审配之计想必可成,没天子大义在,仅凭本初想再现讨董时盟主的荣光,却是万难。
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帐中众人此时只能懊悔当初。倒是郭图插语道:“今邓慕安统六军之众,军力并不为寡。以卒兵之善战,天下莫能争锋。然其亦自知所行法无道,世间豪族无有不厌者,若往外侵,夺一郡之地则合郡宗族皆反,占一州之地则州中尽叛,非强军不足以镇之。故不敢外侵,使人皆谓其军少。以邓季之强军。三家与战,韩遂、曹操尽败。只主公得保全,使大军未失,可见乃雄主也!”
先拍一番马屁,郭图才再接着道:“邓慕安暂不可敌,应之唯审正南之计也,然主公行事何需假手于人?某掌细作事,前已报于主公,曹孟德初时为夺河南,治下之军十抽七八,于河南惨败,鼠窜得归者终不过三四千之军也,如此推之,兖、豫、徐之地军恐已不满万……”
“不可!”郭图虽未说完,但人人都已明其意,审配惊错失声打断:“曹孟德与主公已歃盟数年,若骤然毁盟攻之,是主公失信于人,大失民望也!”
议事的内容骤然转变,文丑、张郃、高览等武将也是一阵骚乱惊呼,不过袁绍只重名士,营中一干武将话语权历来比不得审配等,他们虽然惊诧,却尽都忍住未出声。
审配惊叫失声的时候,被郭图提醒,袁绍却是精神大震。
见本初意动,郭图脸色现出得意,再缓缓对审配道:“军国事,岂可只论仁义,君不见古之宋襄公乎?主公基业于河北,若不欲用兵外族边地,便只可图邓慕安、曹孟德二者。今司州暂不可与敌,曹操兵不满万,却坐拥三州之地,正可一鼓而下,天与不取,当反受其咎!且曹孟德先求庇于主公,借主公之名行事,方成今日之势,却不思感恩怀德,平日只仗势阳奉阴违,招容罪徒,又私挟天子,号令不绝,如此小人无德之辈,岂可再与之为盟?趁虚伐之有何不可?”
想起荀氏、辛氏、郭嘉、朱灵、许攸等一个个弃离而去,南下改投曹氏,搞得自家颜面无存,孟德却至今不愿给出交代;想到若能得吞下曹操地盘,便是七州在手,天下已有半数!
灭曹操,便可夺天子在手,以自家这关东盟主的地位,出大义之名,使人围耗邓慕安还难么?
就算张鲁、刘表之辈不响应消耗司州,能得占曹操之地,自家就可以把邓季地盘围住大半,就能源源不断地出兵去骚扰,消耗卒兵。
习惯了盟友的存在,不是郭图提醒,本初都忘记了,曹操在河南遭此惨败,军势崩坏,岂不是天赐给自家的良机?
什么幼时好友,什么盟约,能比得上唾手可得的兖、豫、徐中原三州之地?
审配初时震惊反驳,只是一种本能,一种身处高位却疏漏到没能先提出趁虚南下,输给了郭图的遮羞之举,倒不是他真认为伐曹对本初名望的损失更大些。
本初神态已经表露出心动模样,这时候再改口已晚,审配急中生智,又将南下攻曹的为难处说出来:“邓季在侧,岂由主公大军从容南下?”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沉默下去,郭图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得再作思量。
邓季势力确实不足外侵拓土,但关键时刻给袁绍添堵却是绰绰有余,比如袁曹两军正酣战时,突闻司州兵围邺城,又或粮道被袭等等。
别忘了,两家之前才刚在上党作生死之搏,邓慕安能容袁绍再占三州之地,身边出这么一位强邻?
良久之后,袁绍试探着出声:“或可遣使往雒阳,与邓季言和?”
“邓季军师田丰、贾诩皆谋略之士,若无可图,断不会短视应允!便一时允之,亦不可信。”不用审配反对,郭图自己就知道不可能这时候空口言和。
袁绍再沉吟一会:“不如许之以利?”
见袁绍为南下攻曹,已不断动脑去想办法,那是铁了心,审配无奈,只得开口问:“何物可使邓慕安意动?”
邓季不傻,这时候两家言和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袁本初不给出大利去,休想他会同意旁观。而司州钱粮储备之丰,今只略次于荆州刘表,其余战马、兵甲更为天下之首,袁绍能拿出何物惑其心智?
审配、郭图等都想不出答案,袁绍咬牙道:“把并州与他!”
“嘶!”
后排几位低阶武将都倒吸凉气。
一州之地,白送给邓季?袁公这般舍得?
审配、郭图、文丑、张郃、高览、袁尚尽都震惊,袁绍再问:“如何?舍并州可得邓季不出否?”
张燕之后,并州大族势力已衰,邓季若不费卒兵便得并州之地,自然乐意,以他对治下之民的爱惜,经营偌大并州后,便要防匈奴、鲜卑添乱,精力估计也就不大够干涉袁曹之战的了。
这一刻,袁本初壮士断腕的果决确实出人意外,审配想的倒比别人多些:如今并州近半为外族所占,上党又在庞真手中,遭黄巾、白波、匈奴、黑山等乱下来,虽称一州之地,然总人口尚不如邓季治下河内一郡,所以袁绍让外甥照看而不是儿子。
天下诸州,黄巾乱起时受创最重的是冀、青二州,董卓、李傕等乱时受创最重的是司州、凉州,但这些地方,得治理后都在缓慢恢复元气,唯独并州战乱不停息,没能得恢复之机,已是大汉天下最为衰败的一个州。
本初舍得用并州做交易,郭图却不是能担事的,审配怕事后责任落在自家一人头上,不敢轻易下定论,只道:“如此要事,不可轻决,不如遣使问邺城沮公?”
平日里,为争袁绍帐下首席谋士的位置,审配就喜欢与沮授别苗头,此时却主动将事推给对手,除了推卸些责任,也是知道沮授比他更有远见。
袁绍也无异议,便遣使者经井陉送信邺城,将自家欲媾和邓季、南下攻曹操的事情述说明白,数日后沮授便回信至,袁绍先私取观之,见大略为:
“公居河北,今唯邓、曹二邻,既邓季不可敌,趁势讨新败之曹操,甚善!然闻审正南、郭公则之意,欲许并州之地与邓季,此则谬也!自古未闻有以一州之地资敌者,且若邓季得并州,必争太行陉道,窥视冀、幽,自此吾等不得安也!并州失则冀、幽皆不稳,此以河北地易兖、豫、徐乎?某之陋见,上党庞真贼人秉性,非甘居人下者,邓季以之为藩篱,岂得长久?莫如释其前罪,遣使交好,再让并州诸郡壮其势,则必与邓氏起隙,此为阳间。待邓、庞交恶,吾等陉道无忧,尚可交结庞氏反制邓季。邓慕安失上党,河内、河东皆受庞真所胁,需分兵应对,欲再袭扰冀州,只可经河内取邺,然其卒兵精少,焉肯使之折于雄城之下?”
将并州让给邓季的主意本为袁绍所出,被沮授推到审配、郭图身上,很是讽刺了几句,替主公背黑锅虽是一种荣幸,不过麾下谋士本就不合,现在还是少些争吵为妙,沮授回信倒不好再传阅开去。
袁绍得了沮授回信,大喜,令人按计行事,自家准备班师回邺城。(未完待续)
351.劝慰
对门外两名雄壮的值岗黑铁卫视若不见,田峑安步跨入门槛。
转过前院几进房屋,行到后院,廊下水池边,邓季正懒洋洋地躺在凉席上晒太阳。
为处理战后各种事宜,近日父亲田丰、别驾徐庶、河南尹田畴、雒阳令韩嵩等大小河南官吏全忙得团团转,他这位司、凉二州之主倒有闲暇。
田峑走近,见邓季双目微闭,呼吸均匀细长,应当是睡着,忙踮起脚尖,准备原路轻轻溜回去。
“止步!”
邓季却只是假寐,察觉来**退,先开口喝止住,再睁开眼来,见是田峑,轻笑:“原是田小弟!”
田峑肃然施礼:“疙瘩大哥!”
对谢允、田峑这些自幼相熟的,邓季向来随意,半坐起身,指着廊中栏杆道:“未曾备席待客,那处可坐,有事?”
一向不怎么正经的田峑此时面上很严肃,也不去廊下,直接开口:“长兄丧事已毕,我欲归军中,今日来销假!”
人们重视礼的时代,父母长兄等近亲过世都要服丧,都有标准的守孝期,不过身处乱世,生命太过脆弱短暂,存活艰难,逝者太多,不再遵守丧制的也比比皆是,很少有人再将这作为道德标杆。
邓季身为君主,对此无力改变什么,也不会不讲人情一味强求,只下令无论麾下文武、监察、卒兵,遇丧事愿守制者给假,不守制者留用,这方面很是随便。
治下诸事正多,田峑不愿闲下来守兄孝,要归军中,邓季自无异议,对道:“既如此,自往黑铁卫军吏处销假便是,无需寻我。”
田峑低头沉默一会。再开口道:“我性子脱跳,难安于黑铁卫……”
“糊言!”听到这话,邓季立即变脸,喝断他:“伯玉新亡。田师、师母正心伤之时,你正当尽孝于膝下承欢,怎还只记着调往外军,岂不知上阵凶险?”
田峑毕竟年轻,被他这一喝。眼泪都几乎掉了出来:“曹军犯河南,郡中少年皆抽往战,其等尚未成年!独某虽已入黑铁卫,却需理兄丧,未得出战!”
邓季不信:“我怎听人言,曹军兵围雒阳时,你亦持弓上墙守城,战后检点,尚得六首之功?”
田峑一脸不服气:“女墙下抽冷子施冷箭,算得甚?那是曹兵势众。父亲亲登城楼,我奉母命随往护卫!我亦为河南儿郎,一身武艺不输于人,然只身为父亲之子,便不得上阵逢战?”
“弓卒于城楼施射便不算逢战?伯玉遇难,田师只剩汝一子,我岂能再送之涉险?”
田峑大怒:“别家儿郎便不涉险?卒兵中便少独子?”
治下少年的血气大多都是自家鼓动起来的,少年郎心怀英雄梦实属正常,邓季也只特意照顾田峑一个,不知还有多少家中独子选入卒兵。最后战死沙场的?话说到这里,邓季觉得确实理亏,只得耍赖:“便说破天也是无用,你真想上阵。待伯玉孝期之后,求师母定门亲事,婚后有子嗣产下,或可许你外调他军!”
田峑想想父亲满头白发,母亲眼下泪痕,似乎也只有如此。方勉强点头:“君子一言!”
总算得个答复,不枉今日这番闹腾,也是知道邓季归雒阳后心情不好,才故意来闹一闹,正事说毕,田峑才身靠廊下栏杆,陪他闲聊起来。
讲一讲谢允近况,车黍家中孩儿,田磊丧事,不多会,有黑铁卫进来禀告:“田老将军求见!”
见有客至,恐耽误邓季正事,田峑告辞。
“原是田翁,小子有礼!”
田峑出门正遇访客,却是已退役下来养老的老偏将田麻子,田峑忙见礼,再交谈几句日常,两下方才错身而过。
田麻子依指点入后院,见邓季尚斜靠在凉席上,也不见礼,直走到他面前空地,一屁股蹲在泥地上,也不怕弄脏他的丝绸宽袍。
田麻子左右不肯吭声,只盯着自家脸乱看,邓季吃不住,不由怒声:“老货做甚?”
田麻子轻呼一口气,再哼声道:“乱世为人主,需得无情。庞双戟那厮与我等终究道不同,既不顾恩义在前,要打便打,无需再念旧情!”
邓季不由嗤笑:“此军国大事,老货不在军中久矣,何来干涉?”
大家同挣命过来的,邓季平日对威严看得也不重,语气甚不客气,田麻子却改颜大笑:“倒枉我一番好意,恐你心中郁结难受,不惜老朽之身寻来开解一二,反倒受言语挂落!”
“若闲不得,与常老一众觅些事做去,”再扯一句,邓季才皱着眉头往外吐苦水:“非我不打,西凉韩遂未平!你可知四军虽未一败,然数战之后,各剩卒兵几何?”
自从将军府迁长安平西凉开始,自家四军几乎一直在连轴开战,不曾得歇,田麻子亦知军中伤亡损耗必大,只是不知道准确的数字,听邓季说起,忍不住问道:“各军折损几何?”
对田麻子没什么好隐瞒的,邓季扳着指头细数给他听:“随左军师于西凉战亡者尚不得知,其余伤愈可归建者计在内,虎牙军存近七千卒兵,荡寇军五千余,威烈军尚不足五千,骁骑军六千余,此外河东武卫军亦不足七千,此战后,三崤山内,常老等又立巨石碑两面!”
河东武卫军之外,只虎牙军略好些,四支强军本有近四万卒兵,这么算下来,如今却只剩两万三左右,已折损近半,而且其中很多卒兵还需时间养伤。
田麻子瞪大眼睛:“折损近半?战得这般苦?新俘曹军如何?”
“挑得近三千卒兵,余者皆不可用,只得送往三辅为民。”
“唉!”
补充的远比不上消耗,田麻子只得叹气,邓季再道:“卒兵伤疲,再不修养,当起怨也!且按田师、徐别驾所言,袁本初此时就望我出兵并州,与庞双戟真撕破脸皮,袁绍再遣军往援上党。彼时庞双戟绝于司州,只可求盟于袁绍,更是不利。且暂随他去,两下留些情面尚好些!”
其实心怀野望的乱世豪杰,谁愿长久受制于他人?庞真与邓季本同为黄巾蛾贼,受俘被招入官军,再叛袁绍献邺城归黑山,只求张燕为一方渠帅,就是不肯再居于人下。这样的一位人物,邓季用他抵挡袁绍一时还可以,但指望人家无怨无悔做长期的廉价炮灰么?
邓季趁与张燕联手取并州之时,赠与庞双戟上党一郡之地,确实有恩于他,但不同样也是一种利用?庞真便无丝毫回报?扩大势力后多得战略回旋余地,以后不必再为邓季卖死力气,便是大罪过?
邓季真正难受的,是庞双戟因为心虚,事前都未向他通气告知,这般大事,司州居然是通过细作得知的。
然而对庞真来说,袁绍让出并州,遣使交好,却让他自觉有了两面逢源的机会,没必要为邓季卖命到底,也没必要将袁绍得罪到死。能迅速扩大自家地盘,不再轻易涉入邓季、袁绍两只大老虎的争斗中去,不再做别人炮灰,庞真为什么不接收袁绍并无任何附加条件让出的并州?只凭昔日患难旧情和赠给上党的恩义么?还是因张燕上党之败便裹足不前?
乱世诸侯兼并的初期已过,如今天下,邓季、袁绍、曹操、刘表、孙策、刘璋所占之地都是以州计算,是为大诸侯;孔融、张鲁、刘备、他庞真之流所占只一郡之地,是在夹缝中求生的小诸侯,再不抓住机会扩大势力,这铸鼎逐鹿的大宴中还有一席之地?
田麻子与庞真、邓季同出一部黄巾队伍,对庞真的背信弃义更加恼怒,自认是来安慰邓季的,话到此时,自家反倒难受起来,问:“便由他得意?”
庞真不愿再死守上党做邓季炮灰,司州明面上并无多大损失,不过两家起隙,骤然间战略上却失去极大回旋空间,也让邓季这位先前顾念旧情、自认施了恩义的司州之主很恼怒,自然不会让庞真太过得意顺畅。
听田麻子问起,邓季淡淡道:“韩浩有信报至,庞双戟已遣子南下,恐欲解说诸事,又或留雒阳为质,今尚在途中,到时再论其余。不过我已先令人往上党传语,三辅、凉州民稀地广,军中卒兵损耗亦大,愿南下相投者,邓慕安必妥为安置。”
看田麻子骤然吃惊模样,邓季大笑:“待庞双戟之子至雒阳,便道出千般理由来,传语之人吾已追之不回。”
之前顾着两下情谊,司州未广招黑山人马、袁军降兵,真这般传语过去,庞双戟不知要叛逃掉多少兵员,陪邓季笑过几声,田麻子再疑惑问:“并州事既有定计,何不遣军往凉州早平叛乱?不闻遣军往西凉,亦不再出兵并州,我方心忧寻来!”
邓季又收敛笑容,轻叹气:“诸军伤疲,且让卒兵多修养两日。近日凉州捷报不断,庞德、杨秋已渐平诸郡叛军,左军师则使人传檄金城各地,上列数各叛军为首之罪,多为金城人,再语诛韩遂者,获罪可免,无罪拔赏。韩遂惊惧,并不敢出战。”
田麻子来访两日后,邓季果然将虎牙、骁骑两军遣往凉州,助贾诩平金城韩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