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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0.坚守

    韩遂军马至冀县外驻扎,稍后一日,马腾亦领军至。

    这一次再开军议,韩遂使人激马腾道:“破敌当前,正该齐心,寿成数次议事皆不出,厌焉?惧焉?”

    马腾守不住激,终于出现在议事大帐中。韩遂不顾帐中杨秋等人面色,先对他道:“诸豪与羌氐骑畏司州卒兵勇,遇事不前。欲破冀县,尚需你我兄弟使力!”

    做惯仇家,一时还难适应这种腔调,马腾沉脸不答。成公英插言道:“张辽有能,冀县恐一时难破!久战军士必疲,邓季其后尚伏太史慈、赵云二军,若于吾等苦攻冀县时杀出,必难挡也!”

    几次兵败后,马氏势力虽已大不如韩遂,军势与在凉州的影响力却也不是杨秋、成宜、马玩等辈可比的,仍然是凉州两位大佬之一,帐中诸人见马腾始终板着脸,心中揣揣,听到成公英的话语,亦不敢接上。

    自从逼父亲与邓季成仇,如愿联韩遂起兵后,马超一直小心翼翼地费力讨好,努力去弥补父子间出现的裂痕,轻易不再马腾面前插言,只是此时见帐中尴尬,陷入僵局,恐坏大事,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道:“邓慕安妄以孤城孤军挡西凉大军,技穷也!三辅民稠,不比我凉州荒僻,彼等迁陇西、汉阳两郡之民入三辅,只一时之计,却再难迁三辅百姓往它地!近日有探马回报,司州境内之民,邓慕安只仰坞堡挡西凉骁骑,实可笑之举!冀县若一时难破,不如留军围之,大军直入关中,扰其境,逼太史慈、赵云决战。再破长安!”

    成公英击掌赞同:“某亦曾有此意!只司州军精锐,又尽为骑,实不敢留张辽于后路!故当以大军围冀县。使偏师入三辅袭扰,逼邓季分心。难再遣太史慈、赵云生事!然偏师过冀县,尚有陈仓,闻今太史慈军便驻于此,亦需小心!”

    马超只为缓冲尴尬局面,此时目的已达到,便冲成公英颔首,退回马腾身后垂首侍立。

    渡河之前。韩遂等确定行军路线时,都以为大军最好经萧关入关中,沿泾水直袭长安。然而萧关在安定郡,杨秋、成宜掌控中。若大军经此南下,归路掐在老兄弟手中,马腾不愿意,一口否决。

    相互提防得厉害,韩遂亦不敢留马腾在西凉老窝。自家独取司州,走萧关马腾不愿意,只好顺渭水流域行军,过冀县后,还有陈仓挡在前。

    当然。邓季为防备西凉军自萧关南下,之前赵云的骁骑军就派驻在泾水边的漆县,得斥候报安定无兵马来犯,才改调往雍县协防。

    人称之关中,便是四关之中,东为函谷,西为散关,北有萧关、南有武关。散关就在陈仓,也在邓季手中,可惜这道关隘防备的是汉中张鲁的方向,挡不住西凉军。

    以偏师绕过陈仓,三辅将再无险可守,韩遂、马腾都不相信邓季今岁在右扶风赶建成的民屯坞堡和低矮县城墙真能抵什么事。

    成公英计谋可谓极佳,听他语落,众人便一起赞叹。韩遂欲修补与老兄弟的关系,倒冲马腾夸道:“向来只知孟起勇冠军中,倒不知见地亦不凡,胜吾家中诸犬百倍!弟有此佳儿,足可大慰老怀!”

    不料听他夸赞长子,马腾倒又记起惨死的妻室与幼子,丝毫不领情,转头冷冷看一眼垂手立在身后的马超,鼻腔中“哼”一声,又自顾闭目假寐。

    帐中众人不明所以,无人解围,韩遂只能干笑两声,不再去热脸贴冷屁股,转对诸豪强与羌氐头人令道:“此事就此定下!汝等既攻城不利,各部自领骑军往关中袭扰,暂由杨秋统辖。步卒则留于此,助吾与寿成两军破冀县便可!”

    有杨秋、成宜等豪强与羌氐骑闯入三辅袭扰,留在后面的两家可要安全得多,听他下令,马腾仍旧闭目养神,不顾其它。

    韩遂便知他已默认如此安排,又继续对杨秋等道:“今汝等当已知,司州卒兵需小心应付,入关中后不可聚于一处,当避其军锋芒,分兵袭各县城、民屯,夺粮口为用!”

    “喏!”

    西凉多马,全留下步卒,杨秋等豪强与羌氐也还有近四万骑,邓季在三辅却还只有两军,就算两军都是罕见的精锐,袭扰关中不利,退回来也应该不难。

    帐中两位大佬闹别扭,气氛很是诡异,杨秋等多不愿久留,领了韩遂之令,众人齐声唱喏,施礼告退出去各自准备。

    这大帐中真正参加军议的其实只有韩马两家,其余都是应声虫,待诸将退出,韩遂才问:“破此冀县,请寿成多出力如何?”

    “两家事,何只某出力多?”想都不想,马腾立即出声拒绝。

    军势虽十倍于敌,然若内部一直扯皮下去,冀县攻城战恐怕又演变成之前的状况,韩遂只好许下重利:“你我轮番攻城,每日一换!何家破城,汉阳郡便归何者,如何?”

    对马腾来说,便西凉大军能在董卓、李傕之后第三次入主司州,汉阳一郡之地也甚关键!此地与金城、武威都相邻,韩遂有杨秋、成宜等控制的安定郡在手不说,陇西势必也不会给马家,若得入主司州,韩遂不缺与金城老巢相连的道路,他马腾却不成,要想不做无根浮萍,唯一能争取的也就是这汉阳郡。

    司州目前还只是水中月,不管结果如何,大军归路能先掌握在自家手里才是大善,这样的安排马腾倒满意,终于睁开眼:“便如此!”

    诱得马腾肯出死力,今日便大功告成。

    当韩遂遣入城中劝降的使者头颅高挂在城墙上后,冀县城下开始了一场长达月余的血战。

    真交手后才知道,西凉人素以彪悍闻名,然而邓季麾下的司州卒兵,临阵敢先、精于战事还要胜过三分去!

    月余下来,驻守冀县的张辽用兵屡让韩遂、马腾意外,从始至终。冀县城四门洞皆未以土木堵塞,每日战到酣时,都有数百到两千不等的铁骑自其中冲杀出。专毁攻城器械,又绝不与两家的骑兵纠缠上。每到有铁骑悍卒杀出城时,城墙上指挥进退的牛角号就响个不停,总能将战果和战损掌握住。

    比起用兵来,这位守将的武勇亦世间罕见。韩遂军第六次攻城的时候,成公英曾以妙计陷住城中杀出的一支千余骑队,张辽亲帅人马出城解救,在数万军士注视下。领头直杀透七千余精兵拦截,救出失陷的同伴后,又负责亲自断后,血染征袍却仍面色如常。一声大喝,吓得十数名西凉军中骁将不敢上前。

    而且这位敌手的性子亦沉稳得过份,自成公英计谋未成后,每次马腾军攻城前,马超都要在城下先行挑战。百般辱骂,甚至遣人送女衣入城,然未见有一骑出来放对,只城头冷箭相迎送。

    攻城一次次徒劳无功,谁也没料到会陷入僵局。面对这样一位对手,韩遂已几次长叹:“邓慕安帐下岂止二虎?”

    此外,城中百姓卖命也是两位西凉枭雄生平仅见。最初韩遂劝降使者被斩杀后,又遣人在城下喊话,放言再有不降,破城后将屠城,之后两家轮番攻城,城头精壮早损伤不小,每日遇到的阻力却从未有过变化,精壮尽都在持刀挽弓咬牙坚守,被投石巨弩损坏的城墙,第二日总又被修复得坚固。等了一月,也并未有暗通曲款的,成公英倒是使人作假书信射入城中,欲坏守军士气,只是都被识破。

    再之后,城中还有让一对老冤家眼红而又无奈的充足物资。阎行、庞德已奉令输送过三次箭矢上来,城墙上守军的箭雨却似乎无穷无尽,永远射不完;大多数卒兵身有精良的鱼鳞甲披挂,可减免掉战时的大部分伤害,再加守城的女墙为持,每日伤亡人数总是不多。

    最初韩遂以汉阳郡作为两家先破城的彩头,只是要逼马腾先出死力,只是厮杀到后来,见南下时才补充壮丁的马腾军实在无能为力,韩遂自家军马也下了血本,损兵折将后冀县城还是坚不可摧。

    加上杨秋等留下的步卒,攻城的西凉大军足有六万余,血战月余,填进去两万多性命,韩遂、马腾仍只能徒呼奈何。

    当然,此时冀县城中威烈军主帅张辽也丝毫不轻松,压力极大。

    冀县虽为汉阳郡治所,却算不得大城,只是城墙比一般县城高而已。之所以能坚守到现在,与他张辽拼死尽力有关,却也离不开主公邓季与两位军师早作的准备。

    为应对这一战,司州运到冀县城中的钱粮物资充裕不缺,然西凉人毕竟不是纸糊,数万大军每日轮流攻城不休止,给威烈军造成的伤亡也是极大,各校至少都已战死一曲以上,损耗最大的果毅校更是过半,只剩下八百余骑还可用。

    协助守城的精壮没有甲胄,伤亡更大,汇集起来的二十余县差役也如此。若不是西凉人向来凶残,民户入籍四等民后受惠者众,韦康、赵昂二人调度得力,威以重刑的同时许以重利,张辽不相信只凭威烈军能坚持到现在。

    只是到现在,守城的艰难也一日胜过一日,疲倦的卒兵甚至能在马背上睡着。

    张辽不知道这最后一根弦什么时候会绷断。

    “守城已这许久,主公为何尚不见动静?”

    冀县围城前邓季给张辽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坚守不足月而城失,责在文远;满月而城失,责在我身!”

    别说一个月,算上杨秋等人之前围城,张辽守冀县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让他很忧心。

    〖

301.袭扰

    杜阳县折雁亭戊屯西坞楼顶上,还散乱堆着些石块,女墙下,二十余名乡农看着坞堡下还有的六百氐人骑,俱都手足冰冷,满是绝望。

    另一侧的东堡,燃烧的火焰仍未熄灭,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有它在,这边求救的狼烟根本不必再护持。

    东堡三个时辰前就已失陷,屯长就是在掩护妇孺撤往西堡时断后,被氐人射杀的。

    本屯本还有一名监察居住,缺腿的监察死得比屯长晚些,第一个从云梯攀爬上西堡女墙的氐人,就是被监察抱着,一起跳下楼,吓到下面的氐人,那一波攻势也就此瓦解。

    惨烈的战事惊动四方,氐人阵后百余步外连绵拴马桩附近,近千战马的惊嘶声此起彼伏,从不曾停歇。

    两栋堡楼下,如今有折断的云梯十三具,横七竖八躺着近两百氐人的尸首,单以战果论,屯民们造成的伤害三倍于敌,已足可夸耀。只是剩下的氐人更多,又铁了心不退,硬要啃下戊屯这块骨头,援军却迟迟不见,全屯只剩下这点使得动力气的男子,其中并无一个卒兵,连勉强会挽弓的都已全死光,落石也快要用尽,再加有威信的屯长、监察丧命,下一波攻击再搭上来四五具云梯,还能推开?砸断?

    下面的坞堡闸门坚固难破,之前的云梯全被毁去,氐人的装备只是弯刀大弓,并无盾牌护身,畏惧坞堡上的落石,稍稍退出去数十步,重新伐木造梯,作下一波进攻的准备,估摸着再有小半时辰,攻击又要开始了。

    战前的压抑叫人难以忍受,幸存的守卫者中,一名胳膊中箭的中年汉子面色苍白,突然出语道:“邓公既有令下。我等杀得这许多氐人,已对得住其所授二十亩地!不如……”

    到后面声音已越来越小,看着他,四周尽是寒利逼人的目光。

    “车羊儿!之前见你敢杀,只道也算未入卒兵的健儿!却不料老子看差眼,竟也起向西贼乞命的肮脏心思!”文弱的夫子一直随在楼上参与战斗,半点未落后于人,已得人们刮目相看,往日便要高平民一等的,现在训起人来气势更足。只是粗鄙得紧。全没往日的斯文模样:“西贼同蛆虫一般。你亦愿降?雍县、美阳皆有民屯遵邓公令临危求降,然献堡后可有一人得活?”

    邓季入主三辅,安置难民尚不足两年,这些百姓本各来自天南地北。平日算不得多亲近,今日同患难倒亲近不少,车羊儿犯共怒,勉强领头的夫子骂过后,其余平民亦怒瞪着他,有人已准备拳脚相向了。

    车羊儿脸色变得更白,诺诺不敢再语,夫子鼻中再冷哼一声,又顾左右道:“乱世人命尚不如犬豕。我本乡中一无用书虫,遭不幸飘零天下,苟延残喘未有怜者,只司州作人视之,与婚配。定户籍,又赐田地以养生而轻赋,建坞堡以安居而免役!今日便堡下氐人肯留活路,我亦当为人立而亡,不复再作别家犬豕偷生!”

    “夫子所言大善!深得某心!”

    “车羊儿你自去求活,我等死战便是!”

    “羊儿,羊儿,日后当改作无胆车鼠儿!”

    口拙的乡农们再不顾危局,一起出声为夫子喝彩,又俱出声怒骂,激得车羊儿面色再变,竟是由白转青,伸出受伤胳膊来,不忿道:“前番我亦死战!我亦未退半步!”

    “前番敢战,今为何畏死?”

    众人言语间,身后木楼道“咯吱”“咯吱”作响,却是两位健壮农妇抬着一锅刚烧开的沸水,登上楼顶。

    这上楼的两位妇人,一位的丈夫已阵亡,尸体就在左近女墙下,脖颈上有箭羽;另一位却正是车羊儿之妻贺氏,有乡农冷笑问道:“车羊儿欲乞命求活于氐人,汝亦愿为氐妇么?”

    先前楼顶上的话语,两位妇人其实在楼道上就听见的,贺氏不理问话那人,随同伴小翼将沸水放在女墙下搁稳,急喘几口大气,才走上前,拉住车羊儿的手:“君勿念妻儿,阖家死于此,奴与孩儿无怨悔!”

    见贺氏举动,夫子、农人们心中俱酸涩,车羊儿亦悲,女墙边那位已死去丈夫的妇人左右看一会,突然神经质般怪笑两声,回头手扶木栅栏冲内里尖声大叫:“快死光哩!你等尚不来?”

    妇人一声喊过,坞内先是一片死寂,没过多久,木楼道“噔噔噔”响声大作,拥上来一大群人等。

    死也死在一起!妇女抱着幼童,孩子搀扶老人,全屯剩下人等,全都要爬上顶楼来!

    “慢来!慢来!”

    楼道上挤满人,出言招呼的妇人又急声喝止住,在楼梯口大叫:“孩儿们先去准备物什,待坞堡破时,负责放火焚楼便可!阿翁阿母上来帮手!顶上落石已不足用,请各位阿嫂归家,门窗、床榻、座椅等物,能砸人的,只管拆来便是!”

    这妇人吆喝的却有些章法,听到她的话,孩童们先高呼着退去:“放火我等拿手,定保燃起氐狗便扑不灭,不留一物给他!”

    战起时还躲在楼下屋中的老人都是连平日行走都颤悠悠,年岁实在大,此时却也行上楼顶准备卖一把老骨头。妇女之前在下面负责烧水送石,看顾老人幼童,听到吆喝,又各回家去拆东西。

    “惭愧!惭愧!”见妇人几声过后,局面似乎与先前又大不同,暗已将自己当作戊屯领头人的夫子面上不由一红。

    氐人们过得好一阵,方才又新扎起五具云梯,呼喝着又围拢过来。

    最后死战就在眼前,只是不等云梯搭上坞堡顶,拉着自家妇人手再未放开过的车羊儿已放开声欢呼起来:“卒兵来也!我等有救!”

    夫子急抬眼看,视线尽头,果然能看见一彪骑兵正风驰电掣赶来,约莫有四五百骑。

    这四五百骑全着黑袍,定是邓季的卒兵不假!

    援兵到,我等有救!片刻之后,坞堡上顿时欢呼不断,贺氏全身一软,身子依偎在车羊儿怀中。呜咽出声。

    死去丈夫却一直坚强,最后发动全屯妇幼老人出力的健壮妇人,跪在女墙边嚎啕大哭。

    老人的泪珠,孩童的欢呼,将成为杜阳县折雁亭戊屯幸存者们永远不忘的记忆。

    坞堡下的氐人们也发现来了援军,头领疾呼:“速走,勿与战!”

    只是氐人们为攻坞堡,俱将战马拴在后面,要花不少时间才能驾马逃离。而为了节省马力保持速度,这支风尘仆仆的卒兵连引以为傲的甲胄和军粮都全未带。只轻骑来援。比乱糟糟的氐人们要快上许多。小半个时辰后便从后追上收割性命。

    卒兵追上之后,瞬间又演变成击溃战,氐人已全无攻民屯坞堡时的威武,一个个只急于逃命。将后背留给敌人。

    杀这样的军队不费力,卒兵们砍杀得极快。坞堡上夫子则已在动员妇人孩童冲出收拢无主战马。

    正在张辽苦战冀县的时候,右扶风大地上,已是遍地狼烟。

    突入右扶风的杨秋、成宜、马玩等地方豪强与羌氐联合的骑兵,知晓司州卒兵的战斗力,不会去与两军决战,绕过陈仓县外就四散开去,或四五百骑一队,或千人一股。分头骚扰地方。

    对邓季以坞堡防御民屯,虽然大多数西凉人嗤之以鼻,杨秋等上路前却也先防战事不利,每名骑士都要求带足一月的干粮,军士有食。战马粮秣却无法解决,只好在山野中寻些干草顶上。

    秋收过后,农田中本该遍地是禾杆,却也被当地百姓收取干净,来不及收的,全放火焚在地中。

    预先也做了许多准备,然而涌入的西凉人马实在太多,兵寡或兵力相若情况下又从不与司州军正面作战,陈仓太史慈的虎牙军和雍县赵云的骁骑军虽强,终究吃人少的亏,面对其等流寇行为却也无奈,只能以散对散,一校一曲有时候甚至是半曲地分拆开去征讨交战。

    这样的混战,战线瞬间就遍及整个右扶风,最西边还有留在陈仓骚扰的西凉人队伍在,东边却已有少数羌氐骑冲到了京兆尹长安附近。

    县城倒还无虑。右扶风的坞堡,之前由当地百姓农闲时徐徐修建,徐庶出使失败后邓季急投入大量役民赶工,总算才得在战事起前完工。只是本地无磐石军那样的地方军驻守,民屯中分配的功良人家都属于威烈军卒兵,此时正随军在外征战,民屯中缺乏骨干,西凉军袭扰下,很是失陷了几个,屯民俱被西贼所屠,惹得邓季大怒,又恐惹三辅大乱,救援冀县的计划也暂时搁浅,给虎牙、骁骑二军都下死命令,先要护百姓周全再说。

    有本土作战之利,为了赶时间,邓季命令两军卒兵,甲胄就近入县城库房保存,吃食战后就地告借,定要将民众损失减到最低。

    甚至还传令各县、民屯,若贼势过大,援兵不至时,可暂降以得命,事后绝不怪罪、不追究!只是西凉联军实在野蛮凶残,战中就算有军官下令,也止不住杀戮事,两屯投降的百姓被屠后,再无人肯依邓季话语出降去送死。

    好在坞堡的坚固也着实让西凉军头疼,小股人马难啃下,县城更难取,司州卒兵救援又极得力,杨秋各部所获并不多,前后十一个民屯遭破开。

    所获不多就不能以战养战,月余之后,西凉军士们带来的干粮已快耗尽,不得已,相互联络着,欲各退回冀县去补充休整一番,准备下次再来。

    袭扰时西凉人不欲与司州军战,见有军来便走。然救民危难,邓季逼得急,两名救援不力的曲长都被问罪斩首,虎牙、骁骑两军各校各曲拼命四出拦截厮杀,再加上攻打民屯造成的损伤,待过陈仓后杨秋再检点,过来的四万多人马,已有近两万无声无息丢在了右扶风。

    这回袭扰,原来是亏本买卖。

    〖

309. 大耳来

    司州与西凉军激战正酣时,有快马自汜水关飞奔长安,入卫将军府禀邓季等道:“今有豫州牧刘备领数千残军来奔,偏将军伍宁不敢放入,令其军屯于关外,请主公定夺!”

    得知这消息,田丰、贾诩、徐庶俱惊语道:“曹孟德已取徐豫?其后顾无忧也!”

    使者答:“据刘备使者孙乾言,七月中,曹军破沛国、彭城,八月底,取下邳,泰山尹礼、昌豨往援,尽被夏侯惇斩杀,徐州大族恐惧,渐往附曹,刘备坚守月余,左右再无援,只得弃城而走,经泰山入兖,至我司州!”

    徐庶叹道:“料孟德取徐豫已意足,其军士久战疲惫,且兖州空虚,方使刘玄德得脱!然其兵败,东无掣肘,曹操取徐豫,司州自此多一强邻也!”

    田丰、贾诩俱点头同意。

    三位智者心惊的是曹操已经取得豫州,后顾无忧,往后便能全力来对付司州,往后免不得又有一场大战。主位上端坐的邓季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大名鼎鼎的刘皇叔,历史上这位瘟神一生投奔过公孙瓒、陶谦、袁绍、曹操、刘表、刘璋,除了阿瞒命硬顶得住外,其余奔谁谁就亡,全没落得好下场。

    “的卢”克主,刘皇叔却是人中“的卢”!

    若按照历史的走向,刘备兵败豫州后,应该北投袁绍才是,虽然因自己的到来使得这历史已面目全非,可之前两家并无多少交情的,为什么会来投司州。这岂不是要来克自己?

    随即。邓季就反应过来。袁绍与刘瘟神又有什么关系?刘表、刘璋与他也只不过同宗。

    何况为拖延曹操,邓季示意下,骁骑军几次出汜水关救难豫州,两家虽未明言,却已是事实上的战略同盟,刘备与赵云私交又好,对司州岂能不亲近?

    在惶惶逃奔的刘备眼里,或许司州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之前只惧乱世枭雄曹操。从来没想到刘备也是不得不防的!

    只不过防备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刘备入司州会做什么?如在公孙瓒帐下拉拢赵云,投陶谦拉拢糜氏、陈氏,奔刘表拉拢伊籍。

    这位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挖别人的墙角。

    面对这位大能,自家麾下好不易聚起的文臣武将,能都死心塌地不离去么?

    反正邓季顿时没有任何信心,想明白后,立马冲田丰道:“不如勿使其入境,驱之自去?”

    刘备投奔自己,他和关张哪个是真能放心用的?给什么位置?

    刘备如今身份是豫州牧。到自家司州来,至少也得一郡之地。然若给他,那一郡只怕从此不姓邓也!若使领一军,那一军只怕始终只会姓刘!

    给个虚职闲养,人家每日喜欢无事,交友往来,最利拉拢人心挖墙角。

    给实职,多半是奉送好处!

    杀了?人家大老远慕名来投奔,并没什么罪过,怎么杀?

    既然如此,不如勿使之入内,驱走了事!

    邓季经常无头无脑奇怪的语言,让田丰这位老师莫名其妙:“何故?古人千金求马骨,刘备素有贤名,又身为宗室,落难至此岂可不救?若真如此,招贤令为一纸空文尔!”

    邓季张张嘴,却实在寻不到反对的话语,又想若真拒之门外,骁骑将军赵云就要第一个寒心,只得作罢。不待贾诩、徐庶二人再开口劝,自家已灭了心思:“罢!便传令伍博高,遣卒兵百人领刘备军来长安!”

    ——

    白日里又是一场好杀,冀县城坚挺犹故。

    城头司州军的坚韧顽强,已出乎太多人意料。

    许多西凉人都能感觉出来,好几次明明已攀登上城墙,破城在即,却还是被对方拼死赶下来。

    最令人恨得牙痒痒的,还是城内那支悍将孙观率领的重甲骑。西凉人自认精于骑战,然而与这支人马皆着鱼鳞甲的重骑相比,西凉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能耐还在自家上面。

    他们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畏惧,也很少犯错,每每在战事最要紧的时候杀出城,在乱军中突进突出,刀锋所向都是最要命的地方,帮助城上守军一次次化险为夷。

    每日的厮杀,都从四门前开始——攻城前想摆拒马、鹿角,阻止其重骑冲突,每天都未能成功。

    西凉军几次设伏想要把这支重甲骑吞下,城楼上的牛角号又每在关键时候招呼他们撤离,避开陷阱。

    战事不顺利,让许多本准备随大军入关中发财的人,生出些许后悔之心。

    若发不了财,反将性命送掉,岂不冤哉?

    战场上谁说得清楚,一支流矢便能要了性命去,更别说还有支随时可能从四门杀出的夺命重骑。

    好在现在是夜间,知道城内军马都很疲倦,不大可能出来袭营,邓季其它的军马离得也远,十万大军营内,西凉军士还能放心大胆地入梦。

    苦战连月,攻城的西凉人也不轻松,大部分倒下就有鼾声响起。

    除了巡逻值夜的军士,大家都睡得很沉。

    他们梦中并不知晓,大军营帐北十余里外的渭河上,一支由近百艘船只组成的队伍,正撑篙划桨逆流而上。

    天公作美,今夜月色上好,船夫能看将河面得一清二楚,连照明的火把都不用点起来。

    这些篷船都不大,舱内空间最多载十个人。

    北人善骑,南人善舟。司州卒兵以悍勇敢战而自傲,自谓天下皆可去得,然对这江中行船,都只觉得是最痛苦害怕的差事,出发没多久,大半以上就晕了船,一路来直吐得昏天黑地,省去三餐不食不说,不少还黄胆水都吐出来,让水军袍泽笑得打跌。

    直接昏昏沉沉入睡的最幸福,又吐又睡的就难捱了。

    当然,到冀县河岸后,为不让岸上西凉军听见响动,每一个还在晕船呕吐的都将声音竭力压制得很低,除了船桨击打水面的声音,江面上只是诡异的寂静。

    这是由水军都尉管承率领的司州水军,舱内载着的是才赶到准备参战的荡寇军,当然,战马全都留在了长安,才养好伤的他们这次只能步战。

    自从随族兄管亥投奔邓季,管承这位随黄巾起事的海贼就负责督练水军,只是一直没什么用武之地。

    黄河不比海上宽敞,一年还有好几个月因冰封而不能行驶,同为卒兵,司州水军最大的用处仿佛只是运输军马、百姓渡河。

    但司州毕竟还是有一支水军的,只是这一点,多数人都忘记了。

    若不是距离实在太远,还要穿过匈奴人和袁绍的地盘,早在开战之初,邓季就想能否遣他们直接驶过整个河套,到黄河上游协助威烈、虎牙一起,阻西凉军马过河。

    然而与田丰、贾诩、徐庶等计议过几次,耗时太久风险又实在大,只能作罢。

    不过到黄河上游参战不成,顺渭水而上倒也是一步妙棋。渭水上游虽然水浅,司州水军却也没有大船,正能通行。

    汉阳郡百姓还在等待秋收的日子里,管承已受令,领水军在渭水行过一遍,探查清楚往来水道。

    就因为有这样一支奇兵,司州一方才决定放西凉军入境来打,坚壁清野,将决战地点选在汉阳郡,让张辽领威烈军死守冀县吸引韩遂、马腾。

    司州水军船小人寡,起不到决定左右,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运一支军到敌人身后去。原先定下的计策,是运送虎牙或骁骑任意一支,可杨秋、成宜等分兵袭扰三辅,将两支军马都拖住,直到荡寇军赶到,才开始施行计划。

    这让张辽在冀县多苦战了一个多月。

    威烈军在冀县伤亡已大,又疲倦得紧,就算运荡寇军到敌后,也难以里应外合,韩遂、马腾等西凉联军人马太多,难保能一击定乾坤。

    徐晃的目标是獂道,说到底还是劫粮。

    重新分析敌军态势后,贾诩的主意:韩遂马腾面和心离,各有私谋,目前虽难离间,然其等军粮各分屯两县,只需得破其一,二者必又起龌蹉。

    有水军运兵,得渭水之便,目标自然就是渭水旁的獂道。

    无声无息顺利过得冀县范围,管承压力顿时大轻,开口问皱着眉还在努力压制胸中翻滚的徐晃:“将军,卒兵多有不适,待荡寇军上岸,尚需休整才可再战。某等便于獂道县城五里外停迫,可否?”

    徐晃也晕船,已吐过好几次,现在腹中空空,恶心感轻了许多,想吐也吐不出来,只是随着船身起伏,头脑还是有些昏沉。

    管承禀过后,徐晃用力甩头,待稍微清醒些,才勉强道:“可!待荡寇军下岸,水军自去隐匿,后日起巡游渭水,勿使西凉军经此归陇西!”

    好不容易才捞着一仗打的管承大惊:“主公有令,水军归将军辖制,需接应荡寇军!”

    徐晃摇头:“獂道守军定不备,我军自能夺取,无需接应!”

    “然荡寇全军无骑,獂道城小,便取到也不足自守!若韩遂拼死回夺,主公一时救援不急,岂不甚危?留水军在,方有退路!”

    徐晃觉得自己都快软得再拿不动器械了,再不想乘船:“勿忧,我等取獂道,当就地自守,战马亦可于獂道城中夺取!”(未完待续。。)

310.分裂

    前线冀县鏖战两月,黎明前的獂道县城却显得异常平静。

    作为韩遂帐下第一员大将,又受令督守后防,阎行并不敢有丝毫懈怠,各处城防都仔细察看、整顿过,只是两月来一直无事,细作数次回报,司州军马主力都还在三辅,左近最大的威胁力量反倒只是显亲的马腾军庞德部。

    每rì有探马在左近百里内仔细探查,邓季在三郡内搞坚壁清野,除冀县方向外,完全不见人烟,更没有大队人马活动迹象。

    邓季方只顾防御三辅,威胁不到獂道。名义上的盟友,倒不知什么时候会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两月下来,阎行所遣出的斥候,重点已渐渐改为显亲方向。

    就连獂道城中阎行的中军,也安扎在朝显亲方向的东城门下。

    前线战事不利,粮草消耗亦大。前rì里,阎行遣三千军马押送粮草上去交付,快马回报其等安然抵达冀县外的大军中,护粮军已在归途路上。

    西凉军虽攻冀县、三辅不利,却也还没到最后关头——到战事完全不利时,主公自然会调他阎行参战。

    自家份内事无任何差错,周边也暂时没什么威胁主公韩遂军马的存在,安排好城头jǐng戒,入夜以后,阎行就解甲宽衣安心睡下。

    黎明将近时,他睡得正香。

    是远处西城墙传来的厮杀声将他突然惊醒,急翻身坐起时,门外已传来值夜亲卫慌乱的脚步声。

    “将军。西门有喊杀声传来!”

    不用听亲卫恐慌的声音。阎行也知晓出了意外变故。心中大急,唯一指望就只是附近不知死活的小股马贼流寇作乱。

    两月无事,夜间留在各城头守备的都不过两三屯人马,其余军士尽都安睡休息,再无防备。突然来袭之敌若是马腾或邓季任何一方,獂道城危矣,大军粮草休矣!

    这么多探马斥候布在城外,来敌是如何杀到城门下的?

    “取吾甲来!速探来袭之敌明细!”

    “急传各部兵马来会!”

    等不及亲卫取甲来披挂。胡乱披上衣襟的阎行已推门外出,往西遥望。

    没有烟火照明,似乎连远处城楼上照明的篝火都已熄灭,远处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传来的厮杀吼叫声却丝毫不停。

    阎行一颗心沉到谷底,不用探马快报,这种状况也不是小股流寇马贼能造成的。

    城内,被骤然惊醒的军士少数急着寻甲胄、器械、战马,多数则茫然无措,还有些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光着身子逃出兵营,在街上乱窜。

    混乱在进一步扩大。黑暗中小军官们的呵斥少有人理睬。

    不一会,驻守西城墙将领遣来告急的快马到:“报!司州军马袭西门,事急,求将军速遣兵援!”

    “汝来时,西门如何?”这是最坏的结果,对方有心算无心,定然难再守小小县城,阎行只做最后指望,yīn沉着脸问:“来袭者众寡如何?”

    报信的快马估计也来得匆忙,未知详细:“不知几何,只所见者尽黑衣黑甲,故知为司州军!小人来时,其等已攀爬上墙,正与守城各屯恶战,事急也!”

    也就是说,快马来报的这段时间内,西门有可能已经失陷,说不定司州卒兵铁骑正在进城。

    果然,几句话的功夫,拼斗声渐渐演变为追杀喊叫,而且已延伸到城内。

    西城头已失陷。

    亲卫们替阎行披挂上战甲,也陆续有军士汇集过来。只是事起突然,混乱中,七千守军还能记得聚到中军来的军士还不超过两千去。

    骤然遭袭,军士惶恐,汇集过来的也无心厮杀,不可能夺回西门,獂道失守、军粮沦陷已成定局,唯一区别是麾下这数千军士最后能否保存下。

    丢失大军粮秣,事后主公韩遂会不会追究自己责任已无心再去理会,阎行当机立断,下令亲卫:“开东门,出城且避其锋!汝等留人在街道喊话,吾等军马往东门外十里聚合、整兵!”

    任阎行以悍勇得显名,此时也得不战而退,先撤出獂道再做打算。

    中军先出东门,数十亲卫在城中四处喊话收拢游兵散勇,好歹阎行处置得力,到午时,随后赶来的败兵聚在獂道东门十里外,清点过后,还有四千余兵。

    只是大军粮草尽失,甲胄、器械、战马也丢失不少。

    到这时候,阎行才探得明白,如神兵天降突然杀至的乃是司州徐晃之荡寇军,对方占獂道后,立即开始整顿驻守,并不出城来追赶败兵。

    司州兵马如何瞒过众多探马斥候,突然从背后杀出,却是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的了。司州一军之众守备的小县城,也不是四千余败兵可讨回的,阎行无奈,只能退往冀县,去与主公韩遂合兵。

    阎行败兵未到,韩遂已先得报。

    除自家所领军马外,成宜等响应来的豪杰与羌氐人也需韩遂这位盟主来支应军粮,如今冀县外数万兵马随军粮秣只够**rì所用,韩遂如何能不急?

    冀县已疲惫不堪,其内屯有足够的兵粮,或许不用**rì就能完全破开城池,只是连战不利,早已军心不稳,再知晓后路粮草丢失,谁还能安心再往前去死战?

    獂道数千人的大战,败兵如cháo,消息就算韩遂想拦截也不可能拦得住。

    待丢军粮的消息传播开来,别说取冀县、攻司州,这数万大军能维持不崩溃散逃就是万幸!

    如何处置丢粮的阎行还不是当务之急,要稳定军心,先得解决粮草问题。

    邓季早在西凉坚壁清野,韩遂没有其它指望,眼前只能指望盟友马腾慷慨解囊。

    要知道。同样在后方显亲县。马腾还屯有大批粮秣。遣麾下头号大将庞德督守着。

    没办法,韩遂只能请自家结义兄弟来大帐中商议借粮事。然两家前隙犹在,马腾旧恨未消,如何肯以德报怨借粮给他?儿子马超苦劝也不听,只借口军粮其实亦不足,不肯救济韩遂半分。

    不愿借粮,马腾又让韩遂出兵攻城,言若破城。其内粮秣自家不取分毫。

    西凉各军只为利来,相商之前,成公英已先预料到这结果,待马腾离去,说韩遂道:“邓季遣偏师袭獂道,大军亦不rì当至,今事急也!然冀县守军亦疲,明公不如坦诚与告成杨诸公、羌氐豪酋,行破釜沉舟之举,全军亡命向前。于司州大军至前先取冀县以自养!若不然,请速退归金城。勿陷死地!”

    韩遂从其言,又请成宜、杨秋等豪杰与羌氐酋首来议事,言明獂道失陷,军粮丢失,需各军拼死向前,破取冀县解危局。

    成宜、杨秋等与羌氐酋首俱哗然。

    待韩遂、成公英好容易鼓动起大众,准备拼死先夺冀县,帐外探马急报,司州军神速,邓季亲领虎牙、骁骑两军,已出三辅之地,往援冀县。

    此番决战,邓季亦是孤注一掷,举司州之力,已四军齐至汉阳郡,务要破灭韩马二人。

    军粮将匮,邓季大军又至,成宜、杨秋等地方豪杰心头打鼓,一起劝韩遂:“事不可为,当速退归金城、安定二郡,经营西凉,rì后再作图谋!”

    连成公英也劝退兵,韩遂无奈,下令军中暗整理行装,准备归去,却尽瞒住不肯借粮又尚不知邓季将到的马腾。

    瞒住马腾,是指望待司州大军到时,有其在后抵挡一二,方便自家人马撤回。

    反正平rì两军各立营寨,非有要事相互不会往来,尽瞒得住。

    可司州军马来得极快,不过半rì,前锋已到冀县外。

    最先赶到的前锋,为虎牙军吕旷之shè声校,尽是轻骑弓卒,到冀县外后并不歇息,先轮番往各军中倾shè数轮箭羽,方才进冀县去休整。

    威烈军守冀县拼得极苦,此时无力出城来襄助。

    shè来的箭矢中夹杂着不少书信,待军中士卒捡来观看,上书的文字不一,有的是西凉人劝旧识投降;令一些则为邓季约马腾,共取韩遂首级,要将安定郡分给马氏,由邓季取武威。

    除扰乱军心外,如此明显的离间计韩遂自然不可能就上当。然而韩遂未动,尚做着破冀县、共取司州美梦的马超看到书信后却坐不住,刚劝父亲大度输粮未果,恐两家再起事端,yù到韩遂军中解释清楚,或留己为质,表明心意。

    两家怎么说都是同盟,以往马超到韩遂军营,只要所领人马不过百人,值守的军士从不过问,任他zìyóu出入,这次却不同,只拦住不放进。值守屯长言道:“主公正与成杨诸公、羌氐豪酋议事,今rì不见客,少将军明rì再来罢!”

    小小屯长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推搪他马超,这定然出自上面授意,越是如此,越显韩遂疑他父子之心,更需得当面解释清楚。

    只是那屯长半点口风不让,将寨门守得死死的。

    “各家同盟,若议事,如何不请吾家?”马超本是爆脾气,动辄杀人的,那值守屯长嘴硬,惹得马孟起暴起,提枪往其腹上一刺,拔出血淋淋的枪头来,怒问:“某乃韩公之侄,谁敢拦我?”

    杀一个小小的屯长不算什么事情,只要与韩遂解释清楚,不会有人来为难他马氏嫡长子。

    马超这下暴起杀人,实在意外,值守营寨的其余兵士俱受惊吓,没人教导过要如何应此变故,手中枪戟虽紧握,却无人真敢以器械相向,只能眼睁睁看他领着数十亲卫进营去。

    有稍微机灵些的,急先抢往韩遂帐中禀告。

    待往营中行出百余步,发现路过的军士行sè匆匆,不少人肩上背负着行囊,外间视线不到之处,大批军士正在拆除营帐,往牲畜车上装物资。

    这是一副准备开拨的气象,马超骤然醒悟:“韩文约已yù收兵归去!”

    待明白过来,顿将马超吓得浑身冷汗淋漓,韩遂不告而启行的举动,尽显害他马家之心。

    若征司州之举失败,邓季兵马不紧逼,两家势必又要开始争做凉州之主,内斗不休,韩遂这般行为倒不足为奇。

    然盟约已轰然破灭,便没有杀值守屯长之事,自家这般闯进去,多半也是羊入虎口,送命的举动。

    马超急转身,领亲卫跃马出韩遂军营,快马加鞭再不反转……)

311.破阵

    马超恐遭韩遂所害,急纵马出营,归自家军中禀告马腾,父子俩这次倒同心,齐声痛骂盟友不地道。

    俱知已不可再战,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家。小半日后,马腾军弃辎重不顾,急离营而走,先到显亲汇合庞德,方才商议定,料邓季不容韩遂轻易归金城,两家有一场好战,自家可徐徐退往安定去夺成宜、杨秋等地盘,打通道路,徐徐归武威。

    这边阎行败兵到,韩遂也催促全军启行,只是他家业大些,走得不够爽利,司州兵马又尽是骑军,小半日后,邓季与贾诩、徐庶已亲领黑铁卫、虎牙、骁骑至冀县外,两军对峙。

    见韩遂军仓促成阵,军士多负行囊,并无斗志,太史慈请命:“此等敌辈,军心已动摇,可一鼓破之!”

    邓季同意,便令虎牙、骁骑二军上前冲阵。

    主公邓季亲到,张辽已领军出冀县,至中军来相见,亦请随往战。邓季阻道:“威烈守冀县受创颇重,又已久疲,文远此番随我观战即可!”

    受冲入三辅作乱的西凉军骚扰,邓季未能守时救援冀县,陷威烈军于险地苦战,折损过半。战局如此,张辽自感受邓慕安恩重,没有半点怨意,下面卒兵倒很有些不满的,月余来多有议论。

    军中怨气不可滋长,此时当教之以德,行之以正,事后再重加安抚,方可真正消除不满情绪。张辽摇头:“得平西凉,将军方可图大事,否之必困关中!此生死之际,某等身为人臣,正当拼死效命。岂敢畏苦?”

    作为臣下,邓季这位主公再不着调,也总不能在这许多人面前教导如何行事,张辽用心良苦,只是不能明说。贾诩从旁劝语:“欲平西凉,非一二日可见功,威烈且略休整,再为主公出力不迟!”

    不待张辽多解释,孙观出列,奋然道:“此战关乎司州生死!司州只四军之众。某等若遇战不前,何负威烈之名?将军素来厚待卒兵,非用效死力焉?”

    孙观只是好战,不甘被别人比下去,他身上尚有数创未愈,此时竟然又出慷慨壮烈语。

    这次死守冀县。威烈军中军候战死六人,四校尉虽皆得保全,亦多有伤在身,张辽孙观如此,彭亢、刘辟、雷薄三人也不示弱:“某等皆愿效死力!望主公许威烈军出战!”

    将领如此,贾诩便反劝邓季:“军心可用,非主公不体恤于下。可遣威烈一同出战!”

    邓季只能颔首同意。张辽自领四校尉随太史慈、赵云等出,令卒兵整顿阵列,指自家军旗疾呼道:“西凉敌寇在前,破敌显勇,今正其时也!某知诸公皆疲矣,然主公以威烈之名冠吾军,临战之际,正当示吾军可畏之威,显疾厉之烈!岂可落于人后?今虎牙、骁骑奉命冲突敌阵,主公怜威烈久疲残军。不使出战!然某当随行两军之后,恪臣节彰豪名,诸公则可自决,不欲往者留此地观战便是!”

    威烈军卒兵,多为邓季出兵兖州时收纳的。来自黄巾、泰山、流民、袁术吕布军各部,成分最杂,好不易才融入邓季到麾下,这次苦守冀县超期,是主公违诺,怨气自然不小。

    张辽出语相激,心怀怨气的卒兵们还有些茫然,无所适从,果毅校军候李累领着一群老河南卒兵率先出列,怒吼相应:“食君之禄,自该忠君之事!主公素来厚待某等,司州紧迫,一时难顾冀县,某等岂可便仿妇人忿恚作嗔怪态?敢不效死?愿随将军死战,以显威烈之名!”

    张辽露出微笑,对李累等道:“善!某闻要离受吴王恩重,破家残躯亡庆忌;豫让得知伯厚遇,涂漆吞炭以刺赵襄子!君等得主公礼遇日久,忠义果与他人不同!”

    威烈军成分虽杂,渐渐融入、认同的却已是大多数,之前怨言虽多,却也不是就生出异心,被张辽这么一激,顿时就有数百人不干,出身于袁术军的什长庄陇当先出列,怒语:“将军何故小视某等!”

    邓季这位新主公和旧主袁术本质上倒底有没有不同,是否有“大义”,这时候并不是考量的好时机,庄陇只是不想被其他袍泽比下去:“卒兵死于战,何有不公?平日闲言,不必当真!既为人效命,进退岂由己身?愿随将军左右!”

    就算没有完全认可邓季这位主公,然不管以前是黄巾、泰山、流民还是吕布袁术军士,改做司州卒兵一两年后,天下独一无二的骄傲感却都已滋生出,这本又是重义轻生的时代,庄陇等带头下,又有百十人陆续出列,有人高喝:“然!将军既不辞幸劳,不畏死!某等岂敢惜贱躯不从左右?”

    “丈夫纵横天下,只恐不得劳累!”孙观又趁机打气,高声道:“若蹉跎一世,便得老死于病榻,亦不为美!果毅校残缺,今日吾随威烈将军为主公破敌,欲随者自来!”

    太史慈、赵云已先领着两支军马轰隆着向韩遂大军撞了过去,说完话,孙观伸手从掌旗亲卫手中夺过自家大麾,挺指向前:“果毅校为全军之首!我威烈军果毅校何在?破阵!”

    大群原本不属于果毅校的卒兵打着坐骑,与李累、庄陇等人一起排到孙观战马后,嘴中发喊:“果毅校,生者勿幸,亡者不哀!显武者之勇!杀!”

    张辽亦大喝:“吾威烈全军皆为果毅!吹号角!冲阵!”

    有的只是从众,有的是内心深处豪情被激发,令下之后,还能战的威烈军三千余骑迅速汇集在一起,随将军校尉们一起,在虎牙、骁骑之后,往韩遂军中央撞进去。

    三千残军过后,原地未再留有一骑。

    然邓季麾下四支军马,若论傲气之重,当属虎牙第一。

    作为河南最先创立的两支强军,虎牙荡寇中从涉侯国追随南下的老卒兵人数最多。比起荡寇军数次遭重创大补充来,虎牙可谓保存得极好,恶战无数至今未逢一败,虎牙将军太史慈又是司州邓季帐下首将,这些都是虎牙卒兵值得自夸的。

    卒兵平日里已自觉高人一等,在虎牙军的就更不用说,今日冲阵,也比别部更勇猛彪悍。

    虎牙在左,骁骑在右,左边冲右翼,右边冲左翼,卷起两股漫天黄烟,分向韩遂数万大军的两翼冲杀过去。

    按惯例,冲在虎牙军最前的还是果毅校,果毅校最前的是一身重甲的校尉管亥!

    韩遂军两翼由成宜、杨秋等豪杰部众与羌氐骑组成,眼见邓季军来得凶猛,右翼群豪中有自负部众敢战、自家骁勇的,还妄想先阻挡下来,挺长矛迎上:“某乃张掖人……啊!”

    “呔!”

    不待对方报上名字,管亥一声暴喝,背后一支小戟脱手而出,正钉在那螳臂挡车迎面冲杀来的面门上。

    这位张掖郡豪杰尚未完语,已捂着面惨嚎落马,他身后的部众见不是事,尽一哄而散。

    军中飞射手戟之技,以太史慈、典韦两人称最精,管亥投奔来,仰慕太史慈威名,只愿在其帐下听用的,岂能不习?

    踏碎阻挡者尸首,铁骑滚滚,虎牙、骁骑两部果毅校都当先撞入对方阵中。

    “啊!”

    “呜!”

    “杀!”

    鲜血喷洒,各种惨嚎嘶鸣声音顿时彻响天际!

    一马当先冲杀在前,管亥身上也被刮了几下,有鱼鳞甲挡着并未挂彩,战马却不幸被绊倒在地。

    战马失蹄,惊嘶中连带管亥翻倒在地,附近西凉人看出便宜,四五骑同时围过来马踏枪刺,然而亲卫中也尽是好手,或射箭、或飞手戟,一一打翻在地。

    “呀吼!”

    管亥挣脱马镫起身,暂只能步战,反倒蛮性爆发,口中吼叫不断,大步迈进向前,左右两支大铁戟疯舞,专砍敌方马腿。

    片刻功夫,已被他打折、斩断十余只马腿!

    其余果毅校悍卒们亦不落后,一支支大铁戟疾刺、回钩,再无多余动作,简单粗暴却又精准高效,上演出无数副暴戾屠杀画面。

    一名名最前列的军士喷洒着鲜血哀嚎倒下,不一会,这一块韩军已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韩遂两翼军士多来自各部豪杰、羌氐,人心本不齐,邓军犀利,周围得不肯再下血本死拼,反倒尽有收缩避让的,少数人马已开始溃逃。

    韩遂右翼虽还未完全崩溃,虎牙军却已无人敢挡!

    管亥杀退当前之敌,有亲卫牵来无主坐骑,他翻身跨上马,抬眼观数里之外骁骑军战况。

    徐盛晋阳一战旧伤未愈,未能随军,同样作为前锋的骁骑军果毅校战绩就不太出众,此时尚在与敌厮杀缠斗。

    四顾战局的功夫,虎牙中军处牛角号“呜呜”地吹起来,管亥回头一看,麾旗所指已换了方向。

    浑身一激灵,管亥大吼道:“将军有令,全军改向,直杀韩遂中军!果毅校,破敌!”

    这是太史慈见敌军胆怯,临阵改变原本的方略,不再冲突韩遂军右翼,直接改扑韩遂中军所在!

312.阎行

    对邓季作战两月余来皆不利,如今粮秣丢失、盟军弃离,今日韩遂虽列出阵势,却再无丝毫争胜之心,只为一丝侥幸,求自保而已。

    然而为帅者无战心,收拾好包裹的军士们更无意去拼命。联军人数虽多,却在司州铁骑冲击下很快坚持不住,左右翼皆显乱象,不足半时辰便完全崩溃。

    右翼最先大乱,不少奔逃的溃兵甚至冲撞到本阵,将混乱进一步扩大,眼见邓季一支强军就尾随在乱兵身后,长驱直往中军来。

    军无战心,大势已去,平日足智多谋的成公英亦无力挽回当前局面。

    韩遂心中冰冷,眼见局势大不利,只有撤归老巢去才是上策。然中军虽还有两万精骑,要退却也不易。西凉十三万联军意气风发渡黄河时,司州卒兵并未作任何拦阻,可谓来得顺利。然若被一路尾衔追杀,最终能再得渡河归去的不知还能剩下几个。

    这次实力大损,西凉本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自家势力受此大折,就算归去,还能再压得住下面那孝狼辈?

    十三万大军不到三月就土崩瓦解,真叫人情何以堪!

    董卓、李傕,今日我韩遂,势胜时俱拥可吞天下之雄兵,然全无一个好结果,莫不成西凉豪杰果不利入主关中么?

    “事不可为,请主公速退!末将愿领军断后,阻敌追兵恕前罪!”

    正悲凉间,耳畔突然有出声急语,回头看去,乃是骁将阎行。

    阎行骁勇,虽受命督粮却丢失大军粮秣,用人之际倒暂未被治罪,毕竟韩遂到现在还没能想明白偷袭獂道的邓季军是从何处绕过去的。

    阎行愿留下断后,为自家拼死阻挡追兵,可见帐下将心尚未完全散,当可一搏。韩遂从失神中清醒过来,颔首道:“邓贼势雄,难以争锋,今事急,有劳彦明断后!吾留骑军五千,彦明执吾之军旗,尚可节制成、杨诸豪,或能抵挡一二!不能抵亦无妨,当以保全此躯为要,且战且退。勿陷死战。吾等先行。当于来时处渡河。必于其地留浮桥,以待彦明归!君不负我,我亦不负君!足下若不幸,乃翁某当亲养!”

    中军骑兵留下五千。加上阎行从獂道带回的败兵,便有近万之军断后,交代过几句,韩遂领军马先离战场。

    到处都是黑衣黑甲呼喝追杀的卒兵,惊恐的败兵慌不择路,不少甚至冲入中军阵列中,使得西凉军混乱得更厉害,无人再能制止得住。

    “杀!”

    “破敌!”

    谁也想不到冀县苦战许久,待邓季大军至。不足一日,敌军已大溃。眼见满山遍野全是逃兵,己方胜局已定,虎牙、骁骑、威烈,甚至连一部分黑铁卫都已加入到追杀中去。将战果不断扩大。

    全战场上,只有阎行这一支近万人的军马还未乱,且又竖着帅旗,太史慈领虎牙军,径往直取。

    羌氐骑兵只认韩遂,跟随着一起先逃走了,留下的帅旗这时候更多只是负担,敌人的靶子。

    成宜、杨秋、马玩、梁兴等豪杰部众都已大溃,韩遂本人都约束不住,还肯听他阎行的?

    幸而四处溃兵也略阻挡了下司州军马速度,阎行急令亲卫:“往四下去呼唤,人马皆退往勇士去集结!”

    为和马腾合兵,南下时韩遂等也是从勇士县境内渡的河。

    邓季麾下各部皆为骑兵,往来便捷,他令亲卫如此呼喊,不过让逃兵有个奔头,能多得些逃得性命,到勇士附近去集结,渡河归去,也多为韩遂保留下些元气。

    至于阎行所领这支仅存在战场上的军马,或为其本部,或是韩遂精兵,倒也还能勉强听命行事,敌方挟大胜之势突来,散逃去的也还不算多。

    待虎牙军洪流奔腾至百余丈外,阎行方猛喝道:“主公待某等不薄,今日唯一死以报,凉州义士且随吾一战!”

    “战!”

    应和声也不少,有阎行这位骁将打头,战场上最后这股成建制的西凉骑不退反进,先是缓缓开动,接着越来越快,亦形成一股滔天洪流,怒吼着、悲鸣着向虎牙军奔腾去。

    两支军马都在向对方急行推进,不分敌我,任何敢挡在道路上的散兵皆被碾压得粉碎。

    “轰隆!”

    如同海面上两股迎面相撞的波涛大浪,两股洪流终于相遇的那一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被溅起的破碎血肉四处飞落。

    悲鸣、嘶吼,惨烈的这一刻,巨大的声音掩盖过一切,声音大到极致,在暂时失聪者耳中,又仿佛寂静到极致。

    一排排、一列列的勇士在倒下,有的是司州卒兵,有的是西凉军马。

    这样的对撞面前,个人武勇亦无多大用处,最前列的果毅校校尉管亥只来得及刺中一名对方骑兵,也被巨力再次撞落马背,仰头一口血喷出,庞大魁梧的身躯直向后飞出去,猛撞在一名亲卫马甲上,方才滑倒在地。

    那亲卫急伸手将他拽上马背,二人共骑,才避免被踩为肉酱的命运。

    阎行没有冲杀在最前列,直到两军相撞过后,他方催动坐骑加速,挥舞着长矛,连刺翻数名卒兵,领军插入到大队司州卒兵中来。

    这次与司州交战,算上今日战局,阎行从始至终也只捞着两场败仗,让他这位猛将很是憋屈,如今既是替主公卖命断后,也是要给自家勇名张目,待插入对方军中,顺手又挑落几名卒兵,抬眼四顾,只欲寻对方将领捉对厮杀。

    然而司州富足,鱼鳞甲虽还做不到完全普及的程度,然在军中也只算寻常物件,至少勇卒已全装备上,还未得甲的都只是辎辅兵。军中好甲者甚多,又只有将军才有麾旗,校尉、军候俱无特别标识,如何辨识得到?

    太史慈尚离得远,阎行左冲右突,一时竟寻不到有价值的目标,反倒是他在亲卫簇拥下。甲胄鲜明,身后帅旗舒展,料来是个大人物,司州卒兵中不少立功心切的寻过来围杀。

    阎行一条长矛舞得飞快,在这一小块双方兵力只是相当,一时竟无人能挡,待其手中矛前后刺翻五六名军候、百人将之流,宋宪领麾下戟骑校到,见他悍勇,亲自挺长戟来战。

    待两下交手。阎行一挥左臂。顿将宋宪长戟夹住。右手长矛直刺他面目。宋宪急低头让过,然手中一震,对方长矛未建功,顺手却已将长戟扯了过去。

    对方力大。未料一下便失去器械,宋宪急扯转缰绳,拉马后撤,他的两名亲卫赶上前接应解围,双戟往刺阎行,逼他自救。

    阎行不急追赶,只将夺来的长戟反转握在左手,顺手挥戟荡开两名亲卫刺来的长戟:“呔!”

    右手长矛已脱手掷出,直往打马奔走的宋宪后颈袭去。

    “校尉留意!”

    看见的亲卫忙大声呼喊。宋宪亦听得背后风响,急低头伏身在马鞍上,耳边一声轻响,长矛擦着头盔边沿飞过,堪堪让过这一击。

    然而长矛还在继续飞往前。正刺在宋宪坐骑的头颅上,矛尖直入五寸,战马吃疼,顿时暴跳挣扎,只是不多时就翻倒在地,也将宋宪掀倒。

    亲卫的临危呼喊,让阎行知晓此人地位不低,提着宋宪长戟,两记猛手击退身侧敌人,跃马追上,一击正刺在他咽喉上。

    宋宪被敌将所杀,该戟骑校卒兵们顿齐声怒吼,有名亲卫大喝道:“校尉身亡,乃某等护卫不周,尚有何面目归去?”

    数名军候红着眼招呼手下:“当为校尉报此仇!”

    几声过后,竟是都不顾周边西凉军,千余人齐来围杀阎行,犹以宋宪亲卫为最,个个状如疯虎般,完全是不顾命的打发。

    阎行挺长戟从破开的鱼鳞甲刺入一名宋宪亲卫肚腹中时,那人丢开自家器械,双手死死拖住戟柄。

    略一耽误,周边五六柄长戟已齐往要害招呼了过来,阎行无奈,只得撒手放开戟柄,闪身退避,打马暂隐入自家亲卫中去。

    余者亦皆如此,阎行虽彪悍,此时也感棘手,他不能再往前,全军攻势顿时就被阻住,刚涨起来的士气又复低落。

    受这一阻,后面郭石校、太史慈直辖之校已一起逼近过来,管亥再寻得坐骑,以重伤之躯亦领果毅校来缠住。

    更远些的地方,骁骑军、威烈军各校急往此地靠拢,最近的骁骑军已不足一里,见事不可再为,阎行方下令:“突围!”

    短暂却又惨烈的片刻功夫,随他断后的万骑此时已不足六千,果毅校毕竟久战多疲,管亥又有伤在身,亲卫等死死护住,不使其上前交战,阎行领头突围,不多时,竟又杀破果毅校和宋宪校拦阻,突围出去。

    吕旷之射声校俱为轻骑,为防这支打着敌军帅旗的军马逃脱,趁之前交战的片刻功夫,已先绕到前路等着,待阎行军马杀出来,迎头先两轮箭雨,又追咬着不住在后攒射。

    阎行虽突围出,却甩不开射声校纠缠。不多时,太史慈、郭石等又复追上,阎行敌不过,只得且战且走,军士伤亡颇大。到这时候,溃散四逃、下马请降的才渐渐多起来,阎行不管,仍领着最后的人马作困兽之斗。

    邓季在黑铁卫中远远看见,虽痛宋宪之丧,然各为其主,非阎行之罪,倒难得动爱才之念,问贾诩道:“此何人?亦世间良将也,可否招降?”

    贾诩惭愧道:“主公恕罪,某离凉州日久,此骁将当为后起之秀,未识其人,不敢轻下断语!”

    邓季急让典韦遣黑铁卫往前喊降。

    待黑铁卫上前呼停,向重围中喊话劝降时,阎行四顾,跟随他的已不足千人,乃对左右叹道:“某受韩公大恩,又有老父在金城,万难降司州!汝等却不必陪死!”

    余者尽黯然,多弃械请降,亦有不愿降的百余众心腹,聚在阎行身旁,再往前突。

    邓季遣人喊降,许多卒兵一时不妨,倒被他领十余骑冲突出去,余者尽殁于阵中。

    吕旷欲领轻骑追赶,邓季在后远远叹道:“罢!此骁将杀之可惜,且让其先去,或尚有招降之机!”

    令人吹响牛角号,招归各军打扫战场。

    待问过降卒,方知阎行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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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麴氏起

    得阎行拼死断后,韩遂方得领大军后撤。

    本意经陇西归金城,道路最近,奈何渭水河上不知何时冒出的一支水军,沿河以箭矢劲弩袭扰不断,使其等不敢渡河。

    看见这支水军,成公英才知晓暗袭獂道的司州军是如何到的。

    过不去渭水,不能走陇西,韩遂只得老老实实按之前与阎行的约定,北上勇士县去渡黄河。

    徐晃驻军在獂道县城,探得韩遂败军经过,自然也要出来劫杀的,趁乱大肆抢夺甲兵、马匹、旗帐,俘虏人口。

    韩浩不敢与战,只能再逃。

    其本部多为金城人,又皆骑兵,荡寇军所获倒不多,随后来的溃兵就可观多了,车黍等打出旗帜把道一拦,便有大批人伏地求活。

    风声鹤唳中,才知晓什么是草木皆兵,一路快马加鞭,直到得平襄县,韩遂才下令停下,将息马力,顺便收容败兵、打探消息。

    成公英派出的斥候与随后逃来的零散溃兵回报,战后,邓季驻军冀县休整,并未有追击,韩遂方才从容些。

    只是各部归来的极少,一夜之后,成宜领百余骑来投,方言及马玩、梁兴都已死在乱军中,杨秋改道自归安定,其余西凉各郡大小豪杰或遇难、或逃得不知去向。

    此次联军讨邓季,韩遂亦不料损兵折将如此。

    不渡黄河终不保险,邓季军虽未追击,此地却也不敢久留。然而逃得性命的这万余残军。粮秣急缺。平襄到勇士县。快马两日可达,然而人或能硬撑过这两日,同样没吃食的战马却不行。

    这时候,邓季在三郡内坚壁清野的威力也显示出来——平襄周边搜索一日,军士硬是连丁点干草都没寻到。

    韩遂无奈,只得令人出去牧马,军中先靠宰杀伤马渡日。

    耽误得一日,参与断后的军士也有数百骑逃归。方得他们告知最终战果,阎行并未战死,也未投降。

    这时记起阎行的好来,既然邓季不追杀,倒可等一等帐下的骁将,日后还用得到呢!

    只是直到第三日清晨,左右还是不见阎行踪迹,韩遂不敢再留,只得拔营启程。

    他却不知,阎行浴血死战。最终虽自重围中杀出,自家亦伤得极重。几至昏迷,待逃得性命,伴当们见邓季不追,十余骑先藏往山中养伤去了。

    ——

    凉州人向来彪悍,联军并非乌合之众,能在冀县外大破韩遂,西凉最大的一股势力已遭受重创,邓季自然心满意足,只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麾下四军也急需休整、补充。

    俘获的近两万降卒,按司州惯例,本当择其精锐充卒兵,余者或为平民填补户籍,或为役民增加劳动力,然而还在打扫战场时,贾诩便劝道:“主公若得克金城,此等人亦复为治下之民,不如且释之归去!”

    众人皆奇,邓季讶道:“军师何意?彼等若遣归金城,早晚必又为韩遂所用,使其势复振,乃是资敌也!”

    “西凉豪杰如虎狼,虽众却各有异志!”毒士不慌不忙,说出一番道理来:“韩遂、马腾二人虽为西凉豪杰之首,然本非其等之主,岂能久居于上?其等豪杰于韩、马势胜时相附,势衰则必生叛也!今主公可于降俘中择精锐充卒兵,余者尽释之,使其地遍传韩遂、马腾此败,金城、武威久必生乱;又得传主公仁名,使黎民归心,可谓一举二得!待其等内耗起,主公再徐徐进军,入其地,降者当众,且免去许多力气!”

    这般推测语,邓季还只是半信半疑,徐庶已在旁拍掌大赞:“左军师妙算无双!”

    两位智者都如此说,甚有自知之明的邓季自然从善如流,立即执行。

    要将西凉联军大败的消息传回金城,自然越快越好,能抢在韩遂之前就更妙。

    邓季令下后,大军花一日功夫自降卒中挑选出精锐,其余尽给五日口粮,释放其等自归家。

    司州军中西凉人也不少,主公授意下,趁挑选精锐的功夫,已有不少西凉籍的卒兵在降卒中寻找同乡故旧,但凡认出一个旧识来,必要叙一叙情,再赠坐骑以代步。

    能得邓季大恩开释,这些降卒已高兴不已,多选择归乡。他们的甲胄器械已尽被收缴,三郡内又是坚壁清野的,倒不怕有人作乱生事。

    邓季开释降卒,渭水河上的水军自然不会再来为难,反倒愿渡他们过河去。走陇西归金城要近得多,听得又是邓季之令,降卒们感恩,不少人口念:“邓慕安仁义之主,此生再不与其为敌!”

    大队降卒欢天喜地渡过渭河,经陇西奔回金城去。为麻痹韩遂,邓季则在冀县休整大军,不再前行。

    过得**日,邓季方留威烈军在冀县继续休整,他自领虎牙、骁骑与荡寇三军往勇士缓缓进兵。

    ——

    司州军马不急追,为收拢更多败军,韩遂便行得不快,虽然要为此多宰杀数百匹战马充作口粮,但只要能多保存下几分实力,归去后向豪族、羌氐讨要换购马匹也容易。

    邓季挥师北上时,韩遂军才刚在河道上架起浮桥。待探马报司州大军至平襄,韩遂才下令渡河。

    这时候,加上收拢的败兵,韩遂又有了两万人马。

    只是便再给他多一倍人马,也已对局势无用。

    就连定下计谋的贾诩自己也没想到,他预期的结果会应验得如此之快!

    到韩遂毁去浮桥,驻军北岸,传令境内各处军马来援,防司州军马渡河攻金城时,已生变故!

    出兵前,韩遂留其长子与部将田乐、阳逵守金城郡治所允吾县城,本道已万无一失,就算成公英,也道马腾大军一起南下,除与自家主公交好的羌氐外,周边再无能威胁允吾的势力。

    想不到有威胁的势力,同样为等阎行,回军时成公英便未催促急行。

    谁也没想到,其等败军尚未到勇士时,冀县大败的消息已在金城遍传开来,比贾诩安排的还要快上许多。

    东汉中期时,曾分金城为两郡,一名金城,一名西平。不过习惯上,还是将两郡合称为金城郡。

    所以,韩遂占金城郡,本含着原来的西平郡,只是对西平控制力稍弱些罢了。

    控制力弱也正常,毕竟再往西已经不是大汉的领土,全是羌氐放牧牛马的不毛之地。

    西平郡只得四县,人口亦不足,本不足为患。

    然而其地亦有豪族大户,西平豪族,首推麴氏!

    麴义的麴!

    河内战败于邓季后,麴义弃袁绍,千里迢迢返回家族,自然不甘于就此蛰伏!

    袁本初志大才疏,唯仗家世尔!邓慕安更是智浅,除善养精兵外一无是处!

    余者更是碌碌!

    置此乱世,天下亦该有我麴义一席之地!

    麴义本是族中要人,天下名将,名气本大,当今天下大乱,随时可有崛起之机,归家后,说动合族并不困难,数年间暗中已作下大量准备,只待时机来临。

    麴氏本就部曲众多,且常年与羌氐为敌,尽皆彪悍能战,除当初麴义带往中原的两千骑外,西平还有四千余,麴义归来数年间,又扩充到七千之数,常日操演。

    韩遂对西平重视本就不够,麴氏平日对他又从不违命,故从未设防。

    麴氏明面上在韩遂帐下效命的乃是麴义族弟麴演,麴义归来后便隐于族中,外人并不得知,又使麴演多笼络姻亲故旧、地方豪杰与军中各级将领。

    此番韩遂、马腾联军攻邓季,麴义已早留心,暗使麴演称病不随军出征,又多遣细作往探消息,邓季释放的降卒尚未归金城,麴氏已得知韩遂大败,先就在两郡放出风来。

    待降卒归来,消息证实,金城人心惶惶,麴氏机会也便来了。

    与邓季为敌多年,麴义深知其卒兵厉害,若让司州军马攻入金城郡来,也就没自家什么事情了,之前所做努力尽要付诸东流,所以一定要抢在其渡河之前发动。

    允吾城中,大族蒋氏是麴氏姻亲,降卒归来当夜,麴演便与表兄蒋石一起搬出麴义大名,往说向来交好的田乐、阳逵二将。

    韩遂既吃大败,金城确实需要一个更有名望、更有本事的大人物来领路,田乐、阳逵当即应下。

    只可怜驻守允吾的韩遂长子,本是个没本事的,下面人人起叛意,他在城中竟丝毫也不知晓。

    待麴义于西平起兵反韩,允吾城中四人共领兵诛杀韩遂长子及家眷,献城响应。

    麴氏起兵,首领人物竟是天下有数的名将,韩遂老朽又已兵败,顿时四方豪杰响应,各县皆改换旗帜,麴义轻飘飘的便将韩遂大本营端到手中,不数日聚起两三万众。

    待韩遂突闻惊变,如同五雷轰顶,家眷老小尽失,归路断去,哪里还有心思迎敌邓季?

    更要命的是,征讨麴义也没任何希望!他仅剩的军士多为金城人,之前为顾全家小,随他一路逃回,再得这消息,不过一两日功夫,已散去小半。

    眼见韩遂败亡在际,成宜不欲陪死,也自舍他去投麴义。

    军士散逃的越来越多,韩遂无奈,与成公英一番计较后,只得领着最后两千余骑心腹,暂往山中去投羌氐求庇护。(未完待续。。)

314.借势

    邓季领三军过勇士县,屯兵于黄河南岸,与韩遂军隔河相望。

    只是奇怪的是,对峙数日,不见对岸有任何兵马来援,反见营中军纪散乱败坏,军士昼夜惊慌失声,不断有人离开。

    散乱走的军士越来越多,再过得几日,竟连最后的韩遂中军都撤离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军营还在。

    对岸骤然出现此局,邓季惊疑不定,就连贾诩这样的智者,也实在不敢相信自家的计谋能见效得那么快。

    对岸举动实在太出人意外,邓季君臣只能猜测:对方莫不是在诱敌?

    先遣过河的斥候,也只回报数十里内无任何军马存在,最近的榆中县城百姓全都逃亡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座空城在。

    直到一日之后,潜往更深处的细作才传回消息,金城郡已生剧变,允吾、枝阳、金城各县城头改换旗帜,韩遂不知所踪,如今二郡以麴氏为尊。

    麴氏之首,就是之前和司州军有过数次交战的麴义。

    得到这一消息,邓季等自都吃惊不已,只是不待司州军有动作,麴氏使者乘一叶扁舟,已先渡河来求见邓季。

    如今麴氏一族英才,除麴义、麴演外,还有麴光、麴英两位,这次被派来的使者,就是麴义之侄麴光(注)。

    待得通报传入,麴光进中军大帐,对邓季等见礼道:“韩遂暴戾无道,施乱于乡里。麴氏不忿,方起义兵于两郡,只为救民于水火,世间庸人却皆谓麴氏生异志矣!吾等本只公心为民,然自古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天子问罪。麴氏无所辩,恐合族上下死不得其地也!”

    抬头观察下帐中各人反应,麴光才继续道:“吾等素闻将军英武。平逆解危,匡扶汉室。素得公心!今提王师入凉州,黎民奔走相盼,金城、西平欢欣莫名,麴氏安敢相抗?”

    来这世界后,一方势力主动来俯首称臣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座上的邓季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贾诩代替他出语相问:“足下之意。麴氏愿降?”

    “足下可是武威贾文和先生?世人皆言凉州荒蛮,多豪杰少文士,不意有先生!吾等乡民,皆以为荣!”恭维贾诩一番后。麴光才应先前话题:“将军若取西凉,麴氏愿为前驱!”

    麴义好不容易得机起兵,这般容易便降自家,为哪般?

    邓季这才好奇发问:“麴氏乃大族,我治下行四等民之策。亦能从之?”

    这才是到关键时刻,麴光急跪伏于地,哀声道:“将军所行之策,非只麴氏一族,金城、西平大族实皆难遵行!吾族上下愿从将军驱使。只求司州所行之策不入金城、西平二郡!”

    不行四等民之法,其等不过借个名而已,太史慈、赵云、徐晃等皆瞪目怒视,徐庶皱眉问道:“四等民之策不入,二郡如何算为我家主公治下之土!”

    不待麴光答话,徐盛已插语:“主公领大军于此,不日便可渡河,自取二郡,行司州之策安民,麴氏之力安敢抗?”

    麴光方施施然起身,不去理会二人,自对邓季道:“探马昨日来报,马腾已取安定,领军归武威。将军若不许,麴氏当往降武威,引马氏军入主二郡!”

    麴义料准邓季卒兵损耗已大,来者不善,麴光这下竟是语含威胁,太史慈、徐晃等更怒,皆按剑上前,只需邓季一句话,便要将他当场斩杀。

    独贾诩摆手止住武将们骚动,笑语:“足下远来甚幸苦,且先往别帐中歇息,此事明日再议如何?”

    令近卫将麴光带下去歇息,贾诩对邓季道:“麴义称降,不过为势所迫,欲以缓兵之计拖延时日,待机再作他图罢,尽不可信!”

    徐庶也道:“其言多诈!然司州军前战虽得胜,折损亦不小,如今诸军伤疲,再与麴义启战,其必与马腾合盟!待凉州战事拖延日久,袁绍、曹操、刘表来犯,司州危矣!”

    “麴义于此时发难,夺韩遂基业,坏我等司州之事,时机极佳,亦为善谋敢断之辈!”

    贾诩称赞过一句,再对邓季道:“麴义有异志!然司州现状实不宜与其启战,不如暂允之!”

    按邓季的理解,麴氏此时便称降投靠过来,也只是如同成宜、杨秋等依附韩遂一般,亦如之前自家为贼时依附黑山张燕,要保留下很大自主权。而贾诩、徐庶所言,对方连这样的依附其实都是心怀叵测,只为等待时机。

    付出这么大代价才得战胜韩遂马腾联军,将得进军取西凉,眼看到手的成果却被别人从旁窃取去,无论如何都会觉得不甘心,武将之首的太史慈不忿道:“累百姓受难,四军拼死,方得此胜局,主公若不得入金城,就此退兵,岂非将所得拱手让人?”

    车黍、徐盛亦道:“卒兵何畏劳苦?若今日退兵,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也!将军当勉力,四军共进,先讨麴氏,再战马氏!”

    卒兵虽然勇悍,然所得不易,真不顾血本往夺金城,连续损耗的数目定然不是能承受得起的,冀州袁绍、兖州曹操都已快安定后方,腾出手来,再加上荆州刘表,司州若因一战虚弱下去,才是自取灭亡。战败无斗志又已被离间的韩遂、马腾单独一边都不难取,但若西凉有可能出现新的联军,不用贾诩、徐庶多言,邓季自家就不会同意再来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虽不甘此局,然再战无益!凉州虽未能得,幸麴义、马腾亦暂无力再东侵!”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维持目前的局面了,不能乘势一举消除司州后顾之忧,众人都对此结果不满意,独贾诩笑道:“麴义趁乱夺金城,十数日间便敢阻司州大军,只谓主公树敌于袁绍、曹操,再得借马氏之势,凭二郡之地尚可腾挪进取!”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笑模样,应该还有后话,邓季不由精神一振,徐庶已在旁急问:“左军师可有妙计破局?”

    贾诩再笑:“麴义借主公之势,夺韩遂基业;再借马氏之势、暂降之名以退主公军。善谋亦善借势矣!然麴氏请降,主公或亦可借其势,反掌间逼降武威之马腾,解凉州此局!”

    说完,贾诩对徐庶道:“闻元直前番往姑臧,马腾已有降意,只受子侄辈所欺,方悔言弃盟,复与韩遂合好,起兵共抗将军。今韩遂败逃,凉州乱起,主公雄兵虎视于侧,仓惶间得闻麴氏以金城、西平二郡献司州,亦当再无战意,定可劝降!”

    大帐中诸人皆惊,将贾诩的话语在整理一遍,徐庶才点头赞道:“左军师所言极是!然若欲迫降马腾,所行当速,勿使其与马麴互通!”

    “然也!此计需行之以速,否则真为麴义所趁也!”抚掌一笑后,贾诩对邓季道:“尚请主公速遣使往姑臧,招降马氏!待明日见麴氏使者,许其降,然其亦当显诚,为协防马腾,十日内屯上万兵于令居县,司州军方不入金城!”

    这下连邓季都明白过来,随太史慈、赵云、徐晃等一起赞道:“大善!”

    只要贾诩之计能成,麴义遣万人进驻令居,马腾急切间分辨不出,定以为麴氏于金城、西平起事乃是响应司州军,断韩遂后路,如今又一起紧逼武威。

    马腾前次已有降意,还能再孤军坚持下去?

    金城、西平虽暂不可得,麴氏终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附庸势力,不过得逼降马腾,司州卒兵进驻武威,绝对大妙。

    麴氏一族仓促间聚起数万人马,多为乌合之众,若能得马腾军为用,岂不远胜其地?

    逼降马腾后,凉州豪杰中势力大的就只剩下个麴氏,还能掀起什么波浪来?说不定麴义自家就得识趣,乖乖地正式加入司州麾下,请求二郡行四等民之策。

    贾诩再补充道:“麴氏降,若依令屯兵令居,足使马腾受惊!使者之后,主公亦当再发兵武威!”

    徐庶已离席,到邓季座前施礼:“某愿往姑臧,说其出降,望主公许之!”

    对徐庶出使邓季倒有些犹豫:“前番出使姑臧,熊智等黑铁卫百人遇难,元直亦险遭不测,今岂可再轻往?”

    徐庶正色道:“今韩遂兵败,麴义请降,马腾势已孤!且主公三军在外,其合族俱有生死之忧,某便一人一骑往,定亦不敢加害分毫!且为臣者替主解忧,份内之事,岂可畏死乎?”

    贾诩从旁劝邓季:“马氏虽暴,势衰却懦,当不敢再有前事!元直秉公无惧,机谋善应,正宜许行!”

    徐庶又再三求请,邓季只得应下。

    这次出使,徐庶再不肯带多人,只要十数人随行,邓季阻道:“冒死往来为使,乃先生尽忠恪义!左右护卫周全,减道途幸苦,亦季之心意!”

    这下徐庶又说不过他,只得跪伏称谢:“主公恩重如此,庶等敢不效死?”

    麴氏之降含水分太重,要借其势逼降马腾,武威那里速度一定要快,快到其等私下来不及沟通才行,打个时间差。无论结果如何,麴义想和马腾联合是肯定的,不过想来也要先观察下司州军马变化。

    上演完一番君臣相得的戏码,徐庶便辞出,连夜领着百人护卫往武威去了。

    次日,邓季召见麴光,许麴氏降,允下四等民等策不入金城、西平,等于同意二郡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存在。

    (注:西平麴氏,麴演、麴光、麴英史书皆有记载,相互在族中的辈分关系则为作者杜撰。)

315.降马

    如今局势下,邓季君臣们真正担忧的,不是马腾不肯降,而是待其知晓麴义献二郡的真相后,来个依葫芦画瓢,也要求四等民之策、司州之法不入武威,自家再听调不听宣,那就真的是损兵折将,白忙活一场了。

    好在贾诩在,麴光离去后,大军造筏准备渡河,游击校尉艾兰被先一步派过去,以游骑阻断武威与金城连通的道路消息。

    徐庶一行快马到姑臧城,见马腾道:“吾主遣某告语足下:夫雄主者,内安其境,外克敌寇!公称雄西凉十余载,不得展丈夫之志,不得报妻子之恨,尚结仇雠为盟,此或天下独有?又与虎狼为伍,共犯我司州。今司州卒兵所至,只为追讨犯境之敌!西平麴义知义守正,已助吾主讨韩遂、献金城,此乃大势所归。凉州敌酋所剩仅寿成公足下矣,余者岂值大军一扫?庶特来此,尚请公取庶首级,再起合郡兵马、马氏全族,与司州卒兵决死一战!”

    徐庶不似劝降的,反倒如一柄出鞘宝剑般,寒气逼人,语气尽显咄咄,惹得庞德、马超齐大怒,拔剑抢出:“战便战!邓季军马已疲,不顾司州强敌在侧,尚敢劳师远征于此,或谓一鼓可定,视我西凉无人焉?”

    冀县外败后,杨秋领残军欲归安定,然安定已为马腾所夺,便举军而降。这般豪杰改换主家本是常事,只是初来乍到,这时虽也在帐中,却没他说话的余地。

    金城武威两郡相邻,消息传得也快,不过马腾才刚从安定归来没两日,只听闻金城郡改旗易帜,韩遂兵散逃亡事。并不了解其中详细,还在等待细作回报,徐庶便已到了。这时突闻麴义助邓季取金城。凉州只剩自家抵挡邓季,顿时各种惊疑难信、惶恐不安齐压上心头。

    联军已土崩瓦解。自家折损虽不大,势却已颓萎,外有大军压境,合族生死难料,徐庶的咄咄之语,马腾只能先忍下,喝退蠢蠢欲动的庞德、马超。皱眉问道:“麴义策应邓慕安,夺韩遂基业献之?”

    “然也!近在咫尺,岂能作假?足下难信,可速遣细作往探!”徐庶哼过一声。再冷脸道:“公等莫不知麴义曾从袁绍,数败于吾主?河内一战,更是全军覆没,全凭吾主仁义,阵前释将。麴义方得活!有活命之恩于前,此举正报恩也!”

    麴义于河内战败后,隐姓埋名自归西平,河内一战为其生平之耻,岂肯轻易对人言的?武威离河内又远。数年前的事情,马腾等知晓个大概也就不错,徐庶这般鬼话如何能识破?

    一时真伪难辨,马腾阴沉着脸不再语,徐庶继续哂笑:“麴义已得吾主之令,不数日即出军武威!吾主得太史慈、徐晃、赵云诸将奋威在前,麴义壮势于后,只欲与公一战定凉州!公若应之,当速,趁麴氏军未至而先出阵或可得胜,否则必自误!”

    司州兵马前虽大胜韩遂,损耗必也不少,难再继续大战,袁绍、曹操等又不是只会看戏的,这本是马腾眼前保住武威的依仗,不过若真加上麴义的生力军进来,和预期可就不一样了。

    只是徐庶步步紧逼,马腾亦不由恼怒:“足下谓吾便不敢一战乎?”

    “非也!”徐庶摇头:“前者司州二位军师皆言寿成公不可降,独庶以为不然,数请于主公,方得领命来使,不料足下先允后悔,致随行百人身死,吾虽独得活逃归,已沦为他人笑资,此生平之耻也!今主公亲领司州大军西征,韩遂败逃、金城举从,左右军师言公必降,吾亦反之,自将首级献于公座前,以坚马氏之战心!马公若战而得胜,方显吾之明见;公兵败族灭,吾亦得雪前耻!”

    明明是来劝降的,还一副求死劝战模样,马腾对这话是丝毫不信的,只是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不低头。听对方提起前事,瞄一眼帐下咬牙不语的长子,马腾叹道:“前冒犯足下,吾之过也!先生司州重臣,胸怀韬略,乃天下奇才,当有宏度雅量,恕吾前罪!”

    将之前毁约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后,马腾起身,对徐庶躬身施礼道:“腾垂垂老矣,自无忧生死,只子侄六七人未成年,终难得释怀,尚求先生不弃,保全一二!”

    马腾已经服软,徐庶作出的一番假模样方才收起,回礼道:“庶狂且辈,幸吾主不弃,以鸡鸣狗盗之徒亦可用,收之在侧,本尸位素餐,不敢再妄论大事。然亦知吾主向来宽仁,行事大度,公不闻韦端降而其子康得授汉阳太守、卫固叛而其族之士尽得用?马氏久居边地,子弟素尚武志勇,公若降,其等尽可选卒兵而入军中,其余从文者入吏、无术者为平民,皆可得安业。左右军师为定西凉,亦能尽多维护!”

    马腾明白劝降才是徐庶的真正目的,若麴义真已降邓季,如今形势下也再不宜与司州为敌,他沉吟道:“先生且往客舍歇息,待吾与左右定夺!”

    待仆从领徐庶出门,马腾问庞德道:“令明以为如何?”

    庞德垂泪而答:“为人臣者不能替主分忧,使主受辱,是为奇耻!某亦不喜关东人,然今邓季势大,主公战无胜机,降之方可得保家业老小!”

    马腾点头,又对马超道:“吾等军士家小尽在武威,此乃马氏基业。张掖、酒泉、敦煌诸郡人户皆稀,我父子等若西逃,如鱼失水也,不免众叛亲离,早晚必为人所缚,到时恐合族皆不得活!”

    马超低头道:“父亲所言极是!前番败后,西凉豪强尽胆寒,不敢再与战,金城、西平若为邓季所得,势难匹敌,不如出降!然亦不可尽信徐元直之言,或可再待一二日,探得详细再作计较!”

    马腾颔首同意,暂留徐庶在城内做客。拖延时日,暗中多遣细作外出打探消息,。

    到这个时候。就算还有其它打算不降,马腾父子也多半要给自家留条后路。不会往死里得罪司州,徐庶倒丁点也不显焦虑,每日只顾悠哉乐哉四处去游玩。

    邓季军马亦神速,不到五日功夫,大军已到姑臧城外。

    麴义造反,逼得韩遂逃亡后以两郡之地献司州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已传到武威,又有数波探马回报。金城果然有重兵入驻令居,随时都有可能攻入武威。

    邓季已兵临城下,马腾不能再犹豫,只得请徐庶引路。自缚己身,领部将子侄等往邓季帐中去请降。

    马氏出降,不费一兵一卒得武威、安定二郡,邓季自然欣喜若狂。

    这份欣喜中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作为一名来自后世的穿越客,《演义》中印象深刻、令人羡艳的东西总是挥之不去。比如蜀汉的“五虎上将”,曹魏的“五子良将”。

    在邓季认知中,不论五虎上将还是五子良将,都是青史留名的绝世名将,游戏中的高端武力。

    来这一世。自家经营十数年下来,也算得一方雄主,太史慈、徐晃、赵云、张辽四位也是后世耳熟能详的猛将名帅。不过人心只苦不足,来自后世的情绪作怪,偶尔就会觉得美中不足,“五虎”还是“五子”都是五之数——自家大将还未凑齐。

    就只差一位!

    其余猛将多已定主,此时局势下也只有平定西凉后,马超、庞德二位虎将还能让他私心满足,任得其一便可凑足五将之数!

    受《演义》影响,两人中邓季首选马超,次则庞德。

    这两人都在马腾帐下,如今请降,便已是自家的,对邓季来说岂不是大喜?

    要得马超、庞德归心,前提便需善待马腾,邓季自认不会犯演义中曹操的错误。

    故此,听闻马腾自缚到军中,邓季急与贾诩、太史慈等迎出帐,口称:“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获罪之人,敢不求恕?”

    马腾已领众拜了下去。

    邓季急上前扶起,亲手替马腾解绳索的功夫,偷眼打量其身后。搀扶着马腾臂膀的青年高大挺拔,鹰目锐利,料来就是马超;稍后些手捧武威丁口、田地、钱粮名册的黑壮汉敦实,长须及胸,约莫四十余岁,应该就是庞德。

    再后面,则为杨秋与几名马氏族人,未成年的马岱、马休、马铁等亦随之,只是邓季都还不认识。

    待解开绳索,邓季亲执马腾之手,引其等入帐叙话。

    坐定后,免不得要有一番好言安抚,马腾心稍安,自请道:“腾已老迈,不堪将军驱使,只求得渡余生,教养未冠子侄辈,愿足也。长子超,部将庞德、杨秋等,略负勇名,或可为将军鹰犬之用!”

    马腾语毕,马超、庞德、杨秋等出列再次行大礼参拜,邓季一一问过姓名、表字,才道:“诸位皆虎贲之士,然司州惯例,职不可轻授!按制,一军只四校,其余诸人当以武勇韬略给职,待武威卒兵挑选毕,留三千之数,先组三校,由马、庞、杨三位暂任校尉。日后我当再遣数校卒兵入武威,待诸校平定西凉,按功给职!”

    听到这话,太史慈、徐晃等俱感意外,忍不住拿眼去瞄马超、庞德。

    之前大战,司州四军损耗亦大,马腾虽降,其军与武威民中能选出的卒兵说不定还不够补充四军所缺。

    邓季如此安排,却是有要再新组一军的意思。

    不明白司州行事,马超、庞德等此时只有唯唯听命的份。交待完毕后,邓季再对马超叮嘱:“君之老父幼弟,季接往长安,必如己亲善养,望足下忠于国事,勿负所托,早日克平西凉!”

316.相会

    (XX网站 )(XX网站 )(XX网站 )    先后在并州、凉州两地作战数场,司州四军皆已多伤疲,如今马腾既降,邓季也无意再继续征讨麴义,决定领军先还长安。X X 网 站 w-w-w.-x-Xx.c-o-m。

    安定、武威两郡军民挑选卒兵、核定四等民户籍非两三月不得完,安定虽暂无需忧强敌,武威却必得留军马镇守。

    刘备应该正在长安城外等着,邓季本欲使坏,让赵云领骁骑军留下,想想不要做得太明显让人小视了去,还是作罢。

    北方的形势已渐渐明朗,曹操已取得徐豫,袁绍正咬牙誓灭公孙,司州如今又复吃紧,急需军马壮势,使袁曹不敢轻易来犯。小小的麴氏还急着巩固统治,料来不敢轻动,与贾诩、徐庶商议后,邓季令果毅将军车黍领邓贤校留守武威,协助马超等组建新校、等待官吏来接手民生,曹性校留驻勇士县接应防备,其余卒兵尽退往京兆、河南去休整。

    张掖、酒泉、敦煌虽无大股势力,然都是西汉初期设立的郡,地广人稀不说,还多为羌氐所居,小股流寇贼众甚多,易取难守,若用心经营要牵扯去许多兵力,邓季如今力所不逮。贾诩徐庶建议,当徐徐图之,花数年之功以坞堡民屯慢慢蚕食,方能建立起稳定的统治。

    三郡不能急取,但可以用来锤炼马超、庞德等新组的校,邓季临行前已下令,待各校组成,观其等军功定第五支军将军、校尉人选。

    安排妥当后,带上马氏合族老小、庞德家眷等,邓季开始撤军归去。

    阎行领着十余骑躲避在山中养伤。伤势好得大半,欲寻路渡过黄河。方得知短短十数日间,凉州已是大变。

    打探得韩遂败逃已不知所踪、金城为麴义取献、马腾举族降这些消息后,阎行也只能仰天几声叹惜,无奈到军中去求降。

    阎行到时,邓季大军尚未到黄河岸边。得之大喜,问明其家眷尚在金城,急遣人向麴氏讨要。马腾已降,麴义虽又得许多豪杰依附,势力大振,却也不敢来招惹邓季,忙将阎行老父与家人尽送到军中。

    待全军退回汉阳,连冀县城中威烈残军亦带上。X X 网 站 w-w-w.-x-Xx.c-o-m。一起先归长安去。

    路途中,邓季对太史慈、徐晃、张辽、赵云道:“十余载来,连年征战不休,卒兵甚乏,民生亦苦,此战虽胜,四军又大受损伤,急需养全。今西凉初平。我等所患俱在东,当再弃长安而守雒阳!若得以四军之名威慑,使曹孟德、袁本初、刘景升不敢犯境。一二年间当不再轻启战事!”

    君臣等都心知,若真能得一二年时间修养,司州第五军成也!

    主公邓季尚只二十七,治下大把等待成年补入卒兵的少年,能得安稳的时间越长,对司州来说就越有利。

    无凉州后顾之忧。凭如今的四支强军镇守司州,袁绍、曹操谁又敢轻犯?

    ——

    仓惶奔逃求活,就像溺水者抓到手的最后物件,刘备可不会顾及对方出身如何,历史上他势穷时也曾与黄巾贼刘辟等合作,更不用说如今已洗白、官居卫将军雄踞一方的邓慕安。

    刘备领三千残军投奔关中,伍宁得令后令人领往长安,可惜到京兆尹时司凉激战正酣,邓季已领军外出,暂不得见。

    邓季不在,长安当家的是田丰,玄德备礼数次往求见。只是接见一方之主牵涉得广,身为邓季之师,随着时间推移,地位超然的田丰越发恪守臣子本份,不愿意落半点口实于人,故闭门不见,只使吏员转告,让刘备安心驻军城外等待卫将军归,只要其麾下军士不扰民,所需钱粮用度自有京兆尹拨给。

    玄德无奈,退而求其次,多来往于田畴与长安令杨阜府上,先寻求能为自家说话的。

    二人虽肯见他,却也都不肯深交,送入府中的厚礼过后又全使人送归来,刘备对关张孙糜等叹道:“司州政清人和,上下用命,故邓季得以流寇之身跻身群雄!又有雄关精卒,若再得平西凉,尽得秦地,天下唯只恐惧矣!吾却守土无方,颠沛流离至此,亦累诸公受苦……”

    见他沮丧,关羽、张飞连齐声劝,简雍糜竺亦道:“主公不过一时遭困,早晚必有得志之日,何须介怀?”

    其余人等亦劝。(XX网站 )关张之外,刘备丢失徐州时,陈圭、陈登、陈群等皆降曹,陈氏族中还肯追随的只剩武将陈到;其余糜氏兄弟是姻亲;简雍为同乡;孙乾由郑玄推荐。

    处境虽差,然余光所见跟逃至此的文臣武将面上并无异色,刘备心中才得稍安。

    实在是凄凄惨惨来投奔一方雄主,不得不先防范对方撬自家墙角。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只是好不易待得邓季领大军归长安,各种事物繁多,一时亦不及顾得上这边,让刘备又多等了几日。

    邓季现在很忙,先不说数月来积压下的政务,战后各种抚恤,坚壁清野迁入三辅的百姓要遣归,新得武威、安定两郡调拨官吏,随军归长安的马氏一族需要安顿,邓季已经算做惯甩手掌柜的,这些虽都有田丰协助田畴操办,但事全合在一起,也由不得他清闲全不顾。

    待忙碌得差不多后,邓季才命人邀请刘备来赴宴。

    这是两位枭雄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两家文武的一次对话。

    这场宴会,既是招待宴也是庆功宴,马腾算是陪客。跟随刘备逃难来的文武全受邀请,有关羽、张飞、陈到、糜芳、糜竺、简雍、孙乾等。

    司州这边亦人才济济:武将只邀了太史慈、徐晃、张辽、赵云四位,文臣谋士则有田丰、贾诩二位军师,别驾徐庶,监察院长韩齐。其余京兆尹田畴、左冯翊邓芝、长安令杨阜等。

    自家仓惶逃难而来,邓季则挟大胜之威。刘备决定姿态还得在之前的心理上再放低些。

    与曹操见面时不同,面对刘备,此时的邓季有心里优势,不过礼数不能缺,还是领众于卫将军府门前迎接。

    见得刘备等到。邓季亦是仔细打量,这位人中“的卢”高约七尺半,面白,颔下微须,双手甚长,耳朵比常人果然也大许多,不负“大耳儿”雅号。

    紧跟在刘备身后的两位武将,一位身高两米余。雄伟魁梧之极,面微黄;令一位面白美髯,略发福。却不知关张何在?

    若论后世所知关张外型,应该是一眼就能辨出的,但邓季没在对面人群中看到这样的两位人物。

    再往对面飞快扫过几眼,都不得其解,刘备等一行已到府门前,邓季忙做出主人样子。抢先施礼道:“诸事繁杂,今日方得见玄德公,玄德公勿怪!”

    刘备已上前一步。哽咽着回礼:“备德浅行薄,获罪于天,乃失守土,今徒众四散,流离无所归矣!将军汉之忠良,领民独抗关东诸贼。今又平凉州,四野闻者莫不服膺!本有云泥之别,惟念备与将军并起布衣,共效汉室,齐仇兖州曹贼,或有垂怜意,方厚颜来奔,泣求立身之所于帐下!”

    反正只是口水话,他说得如此凄凉,关张等跟随者却俱面色如常,毫不为意。

    虽然心理满足,但邓季向来没什么架子的,既已决意收留,便不会再节外生枝,只笑扶道:“玄德公车驾西来,季之幸也!何至于此?”

    寒暄过几句,刘备心下得安,又听这位年轻的卫将军发问:“久闻玄德公帐下俊才,尚请引识!”

    “备无才德,幸得左右诸君不弃,尚有六七人可用!”

    刘备一一介绍,邓季方知雄伟赳赳的大汉就是关羽关云长,白面美髯的则是张飞张益德。

    这种正式场合下,邓季也忍不住要张口结舌——已知形象轰然倒塌了。

    究竟是谁出了什么错?

    待身后田丰暗扯一把,回过神来时,刘备已往下继续介绍去了。

    退后的关张面无表情,心中却皆暗怒。之前两人行礼邓季都不语不答,这是极度轻视的表现,若非人在屋檐下,说不得便要起性子发作起来。

    无意间得罪人,邓季悔之不及,只是暂无合适机会转圜,陈到、孙乾、糜氏兄弟、简雍行礼时,只规规矩矩对答过就算。

    接下来该邓季介绍这边文武,第一位自然是田丰,待得闻名,刘备大惊道:“田公乃将军之萧何、范增也!曾与吾师卢公同朝,亦备之尊长!”

    便以晚辈礼在阶下郑重而拜,田丰避之不及。

    轮到贾诩,刘备赞道:“文和公凉州名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天下知名!”

    其余徐庶、韩齐、田畴、杨阜等,刘备亦皆赞叹不停。

    文臣之后,轮到太史慈,刘备急上前执手:“此君无需将军告知!吾已早识得,东莱太史子义,百万众中独骑往来者也!”

    赵云这才越过徐晃、张辽,上前施礼:“昔日与使君一别,已有数载,不意今日在此相遇,幸得见使君无恙!”

    “子龙!”

    再一手拉了赵云,刘备泪下如线,口中再难言。

    他良久才缓过劲来,止泪自嘲:“此残身得见旧友,一时失态,使将军与诸公见笑!”

    徐晃、张辽二人已上来:“河东徐晃、雁门张辽见过玄德公!”

    刘备道:“吾知四位领虎狼之师,纵横莫敌,皆得其主也!”

    又转头对邓季、田丰等:“世间谓将军有二虎,然将军已得四虎矣!”

    “哈哈!”这倒是邓季最得意的,被搔到痒处,他不由大笑:“今日四虎,来日或可得五虎!”

    言毕,邓季侧开身躯,作势:“玄德公,诸位,请入席!”

    “将军先请!”

317.自择

    将军府内大厅,刘备为主客,马腾陪客次席,其余文武,亦皆有一席之地。

    烤羊、蒸豕、鱼羹、面饼、黄酒、瓜果一应传上,主人让箸,贵客祝捷。

    旧识赵云、太史慈数度请酒于刘备,糜竺、孙乾礼让田丰、贾诩二位军师,徐晃、张辽亦与关张等把酒共饮,中间又夹着左右逢源的马腾,却是一副宾主共欢模样。

    待酒过三巡,刘豫州眼神示意自家文武安静下来,出席对邓季拜道:“飘零之人,得长安收留,待为上宾,实受将军大恩矣,感佩难表,只恨无以为报!然无立身之所,上下惶惧,背离者渐众,尚得厚颜求将军借地养马,以安军士!”

    刘备开口提及正事,厅中众人皆停箸止酒,就连马腾也眯着眼,全屏声静气待邓季答复。

    “请起!请起!”环视一圈后,邓季先咧嘴一笑,待刘备起身,开口道:“公且勿怪某语直!”

    听他这么说,大概结果不佳,刘备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如今自家这点残军在长安,乃是司州腹地中,生死全不由己,要是结果不满意,邓季又不放行,再想离开去投奔他人也不容易。

    先垫了个底,再将厅中众人表情尽收眼底,邓季才继续:“天下皆闻公之名,不弃季粗鄙而入司州,实乃幸也!然往来当日久,为主客两便,不起嫌隙,某于足下有三策,由公等自择。”

    “其一,司州为足下等取一地自守,此后犄角相依,共御关东诸侯!此两家歃盟。季与玄德公为友!”

    “其二,凉州现荒芜,可借一县地与公屯兵,若能钱粮自给。何时去留皆可随意!若如此。公等为借居之客!”

    “其三,玄德公部属中俊杰良才甚多。若愿为我司州所用,军中、郡县皆能安置!某当再上表天子,以公为凉州刺史!然若如此,公需做司州之臣!”

    当着人家属下要一方雄主作臣。这也是极大的侮辱,好在邓季有言在先,之前气氛还算融洽,寄人篱下也不好随便撒野惹祸,关羽、张飞勉强将这口气吞下,并未作声。

    邓季停顿好一会,等刘备消化得差不多。才再道:“或友或客或臣,皆在于公!”

    这般丑化说在前头,任由自主选择,留下的余地大。邓季算待刘备这点残军不差,便是没有任何关联的马腾都忍不住将自家代入角色去,替刘备认真考虑一番得失。

    其余司州田丰、太史慈等文武,此时却都自傲得紧——这点残军对司州来说无关紧要,由得他选,只有赵云盯着刘备等答复。

    自认也是一路枭雄的刘备如何愿意做别人臣子?得凉州刺史也只是虚位,又有邓季挡在司州,若文武被打散,只怕再无半点腾挪余地的,为臣之策刘备几乎想都不想,只在一瞬间就否决了,其余两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转首目视糜竺、孙乾二人,想要得些提示。

    邓季之意,若只是借地暂居,钱粮需得自家筹备。既然主人都说凉州荒废,那可以想像借给自家屯兵的地界如何了,又只是一县之地,天下诸侯皆惧司州四等民之策厉害,刘备借居之地,吸引流民定然艰难得紧,客居虽然安稳,这支残军想发展壮大却是万难,说不定过得三五年,尽改投司州麾下了。

    那就只能为友,不落身份不说,麾下还有壮大之机。

    刘备看过来时,糜竺已明其意,长身出席,亦冲主位上邓季施礼,开口问道:“若两家结盟,不知将军欲取何地予刘使君?”

    糜竺言语便是刘备之意!

    原来也是位枭雄,本只为得权得势,说什么为国为民?赵云轻轻撇开脸去,有些失落的惆怅,也有如负释重的轻松。

    心底又轻轻说一句,我赵云的眼光,不如太史慈,也不如田豫。

    刘备作出这样的选择一点不出意外,田丰、贾诩互视一眼,主座上邓季已叹气:“玄德欲为友,亦有三地可任自择!”

    三策之后尚有三地选择,田丰、贾诩等都不插嘴,可见长安之前准备极充分,糜竺再施礼:“愿闻其详!”

    邓季答道:“并州上党之地,武卫军虚实已泄,不日当调回河东,其地虽有庞双戟在,然其得势不久,甚苦不足挡敌。玄德公若往,某当书信与庞真,使其与足下共占上党!”

    提军去分上党,要对敌的就是袁绍,虽还有张燕挡在前,明眼人却都知道,一旦公孙瓒败灭,仓促占据并州的黑山贼定然不是袁本初之敌,袁军以数胜之威南下,上党难守。

    这只是司州给出的第一块地,糜竺肃立静候下文,邓季再道:“司州河南郡,汜水关以东素无兵镇守,近年来渐有败兵流寇盘踞,截杀袭扰往来客商,某甚苦之,玄德公若往,可收贼兵为用,亦能得商贾之利!”

    刘备等一路西来,河南郡是必经之地,自邓季入主雒阳后,汜水关以东司州军马历来少管,之前不愿入关的大户人家改投曹操后,此地渐为小股的败兵、流寇占据。

    虽盗贼渐生,但与司州商贸利大,往来的中原商贾却不会退缩,曹操也有需要,并未禁止。为防盗贼,商人们往往汇集起千人上下的大队穿行往来。

    刘备若能在东河南郡占住脚,光收取商人过路费就能养活军士,确实是块好地盘。只奈何占此地有商有贼却无民众,一片坦途无险可守,又得要直面曹操,刘备上下方才丢徐州狼狈而来,对曹军战力犹有余悸,轻易如何肯去?

    “除此两地外,尚可由司州遣军马相助,共讨张济,使玄德公得取宛城自养!”

    听到邓季给出的最后这块地界,刘备、糜竺、孙乾俱都眼前一亮!

    南阳郡辖三十六县,黄巾乱起之前三百余万人口。无论县数还是人口都为天下之冠,宛城还有大汉最大的冶铁所在。虽然这多年的天灾人祸下来,北地逃往荆州的人口却也不少,如今尚有近两百万口。算不得十分残败。若能得宛城,至少可控制住南阳郡北部。便有源源不断的钱粮人马补充。

    若能在邓季支持下占宛城,需提防曹操、刘表两家,然若不先破司州强军,曹军定不敢全力攻南阳;刘表与自家同为大汉宗室。且军士虽多,战力却低下,还得将主要精力用来防备正迅速崛起的死仇江东孙氏,亦不敢举全力来攻,身在其中,或战或和皆可行事。

    只是让刘备等疑惑的是,作为天下第一郡的治所。宛城亦为天下有数的雄城,张济有数万兵马在,其本董卓部属,麾下多出于西凉。向来以敢战著称,为自家这一支残军,邓季真这么好心,不惜伤亡精锐去啃这块硬骨头?

    上党、汜水关以东都无需一兵一卒,宛城却还在别人手里!

    真若得控制南阳郡北部,邓季舍得将这块宝地送于自家?

    取宛城,只要刘表不生变故,便得南阳郡一半之地,之前半个上党、东河南郡,邓季给出的三个选择全都是半郡之地,然而论价值、稳妥,都以南阳居首!

    他们却不知晓,刘备心急如焚等待召见这些日子里,邓季与田丰等群臣亦仔细讨论过,今日给出来的选择虽多,南阳却正是最想让刘备选定的一地。

    这是为了战略需要的付出!

    最近传来的消息,袁绍自征调大量民夫北上,以挖沟填土的笨法子誓平易城,虽然耗时,却是在一寸一寸地稳步推进,张燕忙于稳固并州无暇救急,公孙瓒已无力回头,覆灭在即;曹操则趁邓季战西凉之际,讨天子旨意,往伐日薄西山的寿春袁术去了。

    这两家所作种种,都是在解除后顾之忧,为将来与司州一战做好准备!

    北袁绍,东曹操,南刘表。凉州初平,邓季周边接壤的诸侯,只张鲁不足为患,其余袁绍兵马雄厚,曹操实干精锐,刘表钱粮丰厚,都有大威胁,若将来三家联军,绝非司州之福。

    司州强军在,关东或许真会上演战国时合纵抗秦故事。

    邓季不想做董卓、李傕!

    战国时,秦国尚可连横分化,邓季却与董卓、李傕无异,普世皆敌,并无拉拢离间之能。

    之前的布置,并州有张燕、庞真略挡袁绍,再得汜水雄关抵曹孟德,总有屏障处,荆州刘表却暂无奈。

    张济占刘表之地,表面虽互敌,实际上却已暗下成盟,若将来真发展到最坏局面,三家联手,刘表无需出兵来犯,只要使张济放开道路,曹军便可避开汜水关,自梁县来攻。

    故此,就算太史慈等四军皆伤疲,为将来打算,也再不能任由宛城掌握在敌对势力手中,说不得还有最后一战,取宛城。

    好在张济虽能战,却并无智谋,贾诩又早有布置在前,倒无惧会出现太大伤亡。

    刘备来之前,邓季早已能取宛城,只是能取却不能守!

    邓季自家仇恨值超高,若是司州军马占据宛城,不出一年,曹操、刘表两家必死命来争,司州无精力、也无军马能稳守南阳,倒不如留在表面与刘表不对付的张济手中。如今来了刘备,算是一个不太起眼的人物,有他出面占宛城做缓冲,司州再给与一定的支援,又好过张济去。

    若非如此,这块地界无论如何不会白送给刘玄德。

    虽然疑惑,也有着对火中取栗能否吃下的担忧,但刘备毕竟不是常人,占下宛城,才会有资本、有机会在这乱世中成事!

    对送上门来的肥肉,糜竺颔首,孙乾、简雍闭目陶醉,关羽、张飞、陈到、糜芳目露精光,刘备再施大礼:“有劳将军,幸苦诸位!备愿为司州守宛城之地以报大恩!只恨自家兵微将寡,曹孟德、刘景升若有大军来犯,还望将军遣援兵襄助!”

318.人事

    刘备的去向定下,邓季也不是立即就要出兵宛城,之前总还要准备一二。

    当然,出兵也不能太晚。

    贾诩的意思,最好在今岁冬季严寒到来前出军讨张济,因为袁绍、曹操注意力都还在别处,自家动作快、速战速决的话,这两家应该来不及有动作;若出意外战局拖延,面对马上来临的寒冬,袁曹来袭也要艰难许多,自家应变时间充足。

    招待刘备诸文武的宴席一月后,郭援、阎行、温恢、牵招四位新近加入的文武被招入将军府中。

    七月时晋阳一战,牵招被俘获,因念及家中不能降而求死,徐晃见他真诚纯孝,做主释放而去。其归邺城后,先被袁绍迁怒闲置,然待袁尚、高干归,言及战事,牵招算是有功,且又守节不降邓贼,又受褒奖。

    只是为子弃并州不顾、任由邓季稳定西凉后方,袁绍志大才疏、任人唯亲的性子已为明眼人看得通透,心灰意冷的不是一个两个,此番征公孙瓒易县,便有人托疾称病、寻事由不随军。

    袁绍领大军亲征易县,三子俱受令随军,邺城由郭图主事,防务并不紧。

    最先选择背离去的是辛氏兄弟。辛评虽有劝韩馥让冀州之大功在前,然袁绍更喜袁尚,自家支持的袁谭居青州,实力还不如幽州袁熙,雁门时劝袁绍又已冒犯,恐遭其害,便与辛毗商议,辛毗对袁绍更是不满,只劝兄长领家族往南投曹操这位明主。

    若在之前,曹操乃是仰袁绍鼻息渡日的,有邓季这大敌在,两家轻易不会交恶。若弃袁归曹,只怕邺城遣一使者至,曹操便得将其等送归问罪;然孟德迎天子之后,汉室数百年余脉不绝。大有人往附。又新败刘备,取徐、豫二州。声威大振,已不太惧兵多将广却才并州大溃、数年不得灭公孙的袁本初了。

    天下名士皆知,边让之事后,曹孟德正努力弥补。只要还有称雄之心,应该不会再做出令士人寒心之举。

    兄弟俩计议定,以重金厚酬关系历来不差的郭图,寻机合族渡河去投曹操。

    郭图本贪财,得报辛氏离城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

    辛氏前脚刚走,牵招亦不客气。他羡慕司州卒兵精甲天下,又有徐晃义释之事在前,便欲往投邓季。

    他为武将,求令领军防备河内磐石军。要走比辛氏还容易,先暗中令人把家眷老小自安平国接出,秘密送往河内,自家再领亲信百余入河内请降。

    如今,也不过才到长安六七日的功夫。

    厅中人多,牵招新来,尽皆不识,听主公邓季介绍,左右军师、别驾徐庶之外,尚有长安令杨阜、高陵令张既、安邑令卫觊、狄道令石韬,校尉赵衢、姜叙、梁宽等人在。

    四位新人入内,邓季先对郭援、阎行开口:“二位本皆大将,今既降我,自当重用,然司州军制与它处有别,将军职非功不授!或有屈才不如意处,尚请宽谅。今武职有二,可请自择:或为偏将镇守关隘,或为校尉征战四方!”

    这些年下来,世间诸侯为拉拢武将,只怕官职给得不够高,各种将军、杂号将军已泛滥得紧,独邓季麾下,仍坚持职不轻授。

    给出的两个武职,很明显,偏将位高又安稳,但再升迁的机会却小;校尉位低,不过逢战多,立功机会亦多。

    阎行先答:“某有校尉足矣,愿为主公荡寇扫敌,待得功再求赏!”

    郭援亦想硬气去学阎行,只是原先身为并州大将的,降司州后职位太低只怕被人取笑,又不似阎行年少武勇搏得起,沉吟好一会后,终于还是抬头:“某愿替主公守关隘、御外敌!”

    二将都有了选择,邓季点头,对郭援道:“既如此,足下便可为偏将军,领两千卒兵守杜陵县!”

    杜陵县属于京兆尹,离长安并不远,这里驻军除与黑铁卫一起协防长安外,最关键还能守住子午谷道出口,防备张鲁。

    秦岭有六道,子午为王。

    张鲁占高祖刘邦龙心之地汉中,然其五斗米教局限大,难纳名士豪杰为用,又与刘璋有杀母之仇,自两家交恶后,生死大敌便只在蜀中,这些年虽一直趁动乱大肆吸纳人口,却始终无力夺北地来称雄。

    田丰、贾诩都认为张鲁无心进犯,不过必要的防范却不得不做。

    子午谷之外,秦岭其余五道,武关早在邓季手中,库谷道通的是凉州金城郡,且要到唐朝时才开通,不在算中。其余陈仓道出口在陈仓县,且有散关,斜谷出口在郿县,傥骆道出口在武功县,都在右扶风内,相互离得不远,阎行不愿为偏将,邓季也不肯再派大将去,只三县各驻军一曲守卫便罢。

    这次新组部队的卒兵来源,都为武威、安定二郡所收。

    凉州空旷,马超虽已搞明白麴义降邓真相,然马氏全族已迁往长安,他在武威独木难支,庞德不会轻易随他起乱;形势不利,麴氏忙着安内,亦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起变故,还有车黍在侧看管,只能含恨忍辱待机,任由司州小吏在自家昔日地盘上清户籍人口田地、选拔卒兵。

    凉州民风彪悍,武威、安定汉民数合计虽不过四万余户,十来万人口,然还有不少羌氐已认命留下,得原马腾降军加新降两郡百姓、大户部曲、羌氐外族中挑选过,所得卒兵共有万二之数。

    说起来,邓季军中卒兵就以凉州人最多。

    只是经过这些年折腾下来,善使长柄器械的西凉勇士早经过好几波磨难,这万二入选的新卒兵中,便以弓卒最多,足占去一半,有六千余,其余刀盾卒三千。戟卒两千余,力卒不足八百。

    新配置给马超、庞德、杨秋三校的人马,各只千人,俱以力卒、戟卒、弓卒混编。半数百人将以上军官皆按惯例自老四军中抽调而来。

    这些新卒兵补充荡寇等四军损耗本还不足。邓季却想再做它用。

    郭援之后,邓季又对剩下的武将道:“前者虎牙军校尉宋宪战殁。其职尚缺,牵、赵、姜、梁四位,可有愿往者?”

    宋宪死于阎行之手,但那时相互为敌。阵中各为其主,如今虽不会追究,但阎行不适合再往虎牙军中任职,邓季只问牵招、赵衢等。

    四人一时俱沉吟,难下定夺,还是赵衢、姜叙、梁宽三个随司州时间略长,不怕因言获罪。梁宽直问:“不知余者主公如何安置?”

    这也是要比较后才下决定,邓季如实道:“剩皆任校尉,往武威领千人,与马超、庞德、杨秋三校共讨羌氐、贼寇。并防麴义,吾意以七校为底,明岁新组一军,号‘奋武’,奋武将军以下皆按功给职!”

    这又是司州旧例,去虎牙军中能得一个稳当的校尉,否则只能去新军中竞争。当然,也有可能得一个更显赫的将军位。

    有马超、庞德、阎行在,梁宽自度争不到这将军,趁有先前问话之便,接上:“某愿往虎牙军效命!”

    阎行不怕竞争,只是马超暴烈,他与其有旧恨,本不愿去武威,然而虎牙军也不利,梁宽口快,位置又只有一个,只得作罢。

    事情便算定下,其余阎行、牵招、赵衢、姜叙皆得往武威去待命。

    梁宽孤身往虎牙军任职便可,旧部便让与阎行统领,赵衢、姜叙都已有人马,只剩牵招校需到武威才能组建。

    新校的军候、百人将会有老卒兵抽调,武威还能剩下四千五百弓卒与刀盾卒,邓季调拨其中三千往各处换伤残、年老卒兵,补充凉州监察与各县衙差役。

    最后的一千五百人,全补充给退回河东的臧霸。

    一直顶着空壳的武卫军,也终于要有点人马了。

    司州文武分家,武事安排毕,邓季再转头对一干文士,先对温恢道:“吾不喜夸言空谈之名士,与君虽为旧识,却未知才干如何,然田师力荐,便且任为长安令,望足下速通司州各法,待来岁春,观政以定去留!”

    卫将军府邸所在,长安令是要职,如今却安排给还需一边学习一边处理政务的年轻文士,定有不妥。然而温恢这年轻人田丰、田畴考校几次,皆认为才干在绝大多数县令之上,只好勉强定下,由田畴幸苦先带领一二。

    邓季又对原长安令杨阜、高陵令张既、安邑令卫觊、狄道令石韬四位道:“司州文官升迁原需以政绩按部就班,四位立足未稳,本不当便赏拔任事,然凉州初平,各郡急需安顿回迁之民众,讨抚羌氐,协防麴义、张鲁,各县政务汇总,郡守不可再缺,这遭便为破例,望诸公勿负我!”

    这四位县令虽政绩上佳,然而投入司州体系时间都太短,本不当就提拔起来,只是如今已占凉州大部,扩张得快,县以下基层文吏倒已渐渐充实堪用,只是实在缺能就近统筹分管一郡,减轻田畴、田丰、贾诩、徐庶政务压力的能人,只好破例。

    除邓季先前所说原因外,杨阜、张既熟悉西凉情况,堪用;卫氏一族读书人最多,能出仕的也就多,急需拉拢再多压榨些人出来;石韬则为徐庶外第二位荆州名士代表,重用他可多吸引荆州士人。

    这些,都是之前便与两位军师、徐庶商定下的,只是由邓季来宣布罢了:“冀县之战,韦康、赵昂多有功,迁韦康为右扶风,另赐勋田百亩、钱千缗、绢两百匹;赵昂升任汉阳太守!其余诸郡,石广元迁武都太守,卫伯儒迁安定太守,张德容迁陇西太守,杨义山迁武威太守!”

    石韬、卫觊、张既、杨阜齐躬身:“喏!敢不效死?”

319.行途

    入冬之前,北方有消息传来,坚持了四年之久的易城终于再挡不住挖土填沟层层推进的袁绍大军,逐渐陷落。

    并州豪族逐渐平静下来,张燕此时忙于稳固地盘,而且袁绍对他早有防备,怕领军轻出救援公孙遭毁灭性打击,丧失黑山贼眼前的大好局面,选择了见死不救。

    公孙瓒在城内穷途末路,无力回天,见事败已成定局,在袁军破城前便亲手斩杀妻儿,最后举火自焚。

    易城陷落,比真实历史上还要早半年。

    覆灭如芒在背的白马公孙,袁绍终于有了一个较为稳定的后方。同时,乱世中第一位称帝的枭雄袁术,因自家奢侈无度,大失人心,待曹操携新胜之威讨伐,形势顿时崩坏,袁术部众叛离者半数以上,眼看守不住寿春,也要过不去这个冬季了。

    外部形势对邓季越来越不利,消息传来时,长安也已准备得差不多,邓季便调集麾下四军两万六千余骑,再带上刘备的数千残军,准备出司州征讨张济。

    如今西凉初平,此后的大敌便要以袁曹为主,司州战略重心又需东移,邓季决定再把卫将军府迁回雒阳,这次出征,便将家眷也带着随军。

    自从随了邓季这位主公,田畴全是劳碌命,再不得安闲。卫将军府东移,他这位京兆尹又被与杜畿对换职位。

    田畴调回河南郡,改任旧制,算是降官职,只是邓季到哪里都要带着,更显其为郡守中得主公信任第一,上下人等无一敢去轻慢。

    幸好田丰、田畴同姓却不同宗。否则有此二人在,田氏必定成为邓氏外司州第一豪族。

    大军出征,已是初冬,沿途虽未结冰。然清晨时起。枯草上已铺着薄薄一层白霜,再随跃起的旭日慢慢消融去。露出下面的黄黑色来,黄黑为底的地面上霜白断断续续连在一起,使整个大地看上去如同画卷一般。

    出了长安,只要沿途有农田的地方。行进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两栋并立的坞堡,高高耸立在旷野中,上空俱有炊烟升起。坞堡的顶楼上,许多少年孩童跳跃欢呼,嘶声呼喊,也不知道要向这支行进的大军具体表达什么。

    外间北风略寒。然道途遥远,昨天已走了一日,这般速度,尚还需五六日行程。嫌车厢中气闷,邓季大些的两个儿子都不愿待在内,求告过父亲后,得准骑在各自的小马驹上,由一名黑铁卫牵着缰绳引路。

    为邓涉牵缰绳的黑铁卫什长名杨磐,邓漳前面牵马的也是位什长,名伍谦。

    紧跟在后的典韦见小马驹上本来已通骑术的两位少主,此时作出这般乖巧模样,自顾咧着嘴傻笑。

    邓涉、邓漳两个都虚十岁,正淘气的年纪,父亲为人主,他俩平日被各自的母亲拘得紧,不能随意撒欢,到哪里都得摆出一副端正的小大人模样,实在无趣得紧。

    落在邓季眼中,这真是无趣的童年。故而只要他在家中,就总会有意无意破坏许多孩子本该接受的礼仪教育,让伍焦二位母亲恼火不已。

    邓季认为孩子死板,该恢复童真,但在伍焦二位眼中,儿子却正在父亲纵容下变得越来越粗野,与他们此时的身份大不相配。

    如何对待二子,两方已有很大的分歧和争执,万幸这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在家中邓季的权威也不减分毫,能拍板决定,为孩子们争得许多玩耍的权利。就凭借这个,经常不在家中的邓季才能讨得孩子们欢心爱戴。

    伍焦二族各为邓涉、邓漳派出专门的夫子,邓季无法阻止,但到前年开始习武打熬力气,再不顾她们劝阻,坚决送出将军府去,随田峑、车黍家孩儿等去广场合练。

    在外得到野趣的两个小男孩,每日归家的时辰已是越来越晚。

    今日,母亲就在旁边车厢内,小哥俩暂时不敢放浪形骸,只能一边缓骑慢行,一边透过周边黑铁卫人墙缝隙偷偷打量外围经过的卒兵,瞅瞅有无熟人。

    邓玭就没这么好命,她被伍窕紧紧勒在怀中,下不得车厢,只能撩开车帘,羡慕地看着两位兄长。

    对这个女儿,邓季就爱莫能助了,邓涉、邓漳已学会骑马,邓玭却不行,队伍中也没合适她的专属小马驹。

    如今就连邓季也认为,女儿还是斯文些好,自家这宝贝女儿已足让人头疼得厉害,两位兄长得自由出府之权,才八岁的她平日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如何躲开家人视线,如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也跑到外面去,虽然还一次没成功过,却让伺候她的侍女受惊吓哭了好几回,再学会骑马还了得?

    旁侧,踏雪正不停打着响鼻,不满队伍的缓慢,颇想展现些自家神骏风采,可惜主人一直勒着缰绳,不许它放蹄。

    邓季正在听徐庶回报近日南阳细作传来的谍报。

    前马皮、后艾兰,两任游击校尉主要负责打探军情,除此外,自邓季入主河南起,开始往周边派遣暗伏民间的细作,这些细作重点在民生和豪族动向,作为耳目与军情互相补遗,最开始由田丰掌握。

    细作运作得好也能建奇功,只是汇总筛选太过繁杂琐碎,非得一位精细智者花水磨功夫来打理不可,田丰已实在忙碌,此事过于牵扯精力,待贾诩加入后,便转给贾诩。

    贾诩左军师之则已是位高权重,他虽被称为“毒士”,却是个善于韬光养晦让自家安身保命的,为避嫌疑不惜放弃部分权力,见徐元直任别驾后,甚得邓季信任,却多只负责些主薄案牍事,便又请示邓季,将细作的运转指挥让给徐庶来做。

    此时,徐庶正对邓季道:“主公前番交代之语已在南阳盛传,乡人皆知,事可成也!”

    邓季颔首,问:“宛城中如何?”

    “主公行事甚密,张济未察,宛城如常无变故,大族世家亦无特事,”徐庶先兴奋,再沮丧:“然大军出动,恐亦再瞒不过两日!”

    派遣细作历来是相互的,司州境内定然也有张济的细作,只是其侦查重点集中在河南郡,弘农、京兆尹这边的消息就算得到,路远一两日内却也还传不回去。

    “无妨,破宛城已有定计,吾等本无需出其不意!所虑非张济,实刘表耳!”邓季顺口一句,似有所觉,突勒住踏雪停步,闭目静待。

    徐庶有些疑惑,正要询问,前面“踏踏踏踏”的急速马蹄声已传入耳中。

    听马蹄声疾,是有数骑正逆着人流疾驰而来,想是寻主公有事,徐庶便止住话语,待对方近前。

    来的是游击校尉艾兰属下几骑斥候,待进前,领头的下马禀告:“主公,大军前锋已至华阴县外,为弘农郡地界,杨太守领吏属乡老出迎,欲以牲畜瓜果劳军,骁骑赵将军求问,是否入城?”

    “混闹多事!”邓季平日威仪不足,徐庶还少见他这般板脸斥人:“司州卒兵自带粮秣,有需时自会寻郡县借取,何有劳军之说?传语赵子龙,大军自长安出,昨夜方在郑县歇足,此时尚未到日中,如何又望停?若畏苦难充前锋,自有别部军马替之!”

    “传令杨信友,司州文武分属,自理境内政务便可,如何僭越?某正有大事,军中令行禁止,岂可因微而废?且劳军之举扰民耗资,非司州之福,若再误国事,罪莫大焉!”

    “喏!”

    自焦触反叛身死,焦氏没落,焦沁缺少外援,安份了好一阵子。奈何治下热心主公立嗣事者实在不少,眼见邓涉这位长子日渐长大,得父亲宠爱并不比其他兄弟少半分,并未因焦触事受冷落,顿时又有人开始起心思。

    家族没落,焦沁无援,其等正好来雪中送炭,不少人便又靠拢过去,冲在最前的就是自涉侯国一起南下的原壶关杨氏。

    今日主动为邓涉牵着马驹的杨磐,便出自杨氏。

    邓季会爱护自己的每一个孩儿,不想也不愿他们之间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对这些推波助澜的举动,自然是厌恶憎恨得紧。

    怂恿自家孩儿争宠争嗣,最后无论胜败,危害的都是邓季的小家庭,做这事的即便是伍窕、焦沁,邓季也容不下。

    只是壶关杨氏自涉侯国随军南下,乃是麾下老人,这些年付出良多,还不好胡乱发作。

    弘农太守杨立,字信友,乃壶关杨氏如今在司州身份最高的一位,为政虽不突出,平日胜在勤勉,甚少差错,只是今日拍马屁的举动,正好给邓季理由发作。

    他本想直斥杨立劳军之举谄主媚上,只是这话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实在过重,过于羞辱,搞不好就要逼得人辞官或自尽谢罪,终于心肠不算太硬,才换轻些的言语,希望对方能就此收敛。

    杨立马屁拍在马腿上,倒连累赵云受无妄之灾,也吃了一番挂落去。

    斥责了一番,邓季仍余怒未消,令大军一直前行,沿途在弘农郡境内遇城尽皆不入,夜间则驻军郊外,直到过了函谷关,到河南地界才罢。

320.人口

    稠密的人口,四野可见的牲畜,偶遇路人的自信和守礼,不时经过的商队,如此种种,虽不似别郡到处建起坞堡,却似乎更能让人安心,没有丁点乱世景象。首次到河南的人,才算真正见识到邓季治下第一郡的风采,都忍不住赞叹称奇。

    刘备一众上次已路过,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羡艳眼红。

    在邓季等眼中,迁居长安年余,雒阳城似乎一切依旧。

    伍窕自领着姬妾与孩儿们归家去,大军则驻扎进城中各校场。邓季接见懒顾、韩嵩之后,也到校场中歇息,次日,再亲领四军渡洛水,转道南下,征伐宛城。

    路过的梁县,也渐渐恢复生机。

    上次梁县失陷于曹军,偏将军周毅、县令林枫俱与城偕亡,此后邓季迁长安,骁骑军曾驻军于此,骁骑军西调参战后,只剩一曲人马驻守。

    即便将宛城送给刘备,梁县日后还是骁骑军的驻地,故而邓季未派新的偏将来镇守这道门户。

    出梁县,进入南阳郡,其北面诸县如今俱为张济的地盘。

    邓季大军出动,张济自然已得报,他急遣使往刘表处求援,又传令各县闭门坚守。

    对这些小县城,邓季近三万大军全视而不见,只顾轰隆着向宛城碾压去。

    张济也算枭雄,其拥兵近五万,又仗雄城深壕自守,然而只是一日功夫,便城破遭诛杀。

    能得轻取宛城的缘故,就只因张济麾下军士大半为西凉人,中高级将领则全都是。

    至于在南阳新吸纳的底层军士,对祸乱本地的西凉人又多有仇视。好吧,在侄儿张绣劝导下。张济的军纪确实已比之前好上许多,不过即便如此,指望他们不遭本地百姓和流民憎恶也是不可能的。

    因董卓、李傕、郭汜的缘故,张济名声其实也与彼辈相似。天下诸侯仍不敢与之亲近丝毫。就算有战略需要的刘表,也只能与之暗中结盟。万不敢放到明面上来。

    李傕等已尽败亡身死,张济却仍然是人人喊打的董卓旧部,天下俱恶,偏生又夹在邓季、刘表、曹操三大势力中间挣扎求活。这能得长久么?

    若张济按之前历史早死三年,张绣上台,再得贾诩扶持稳住军心,或许还能凭借坚城顽抗一番。

    如今么,宛城中上下人心惶惶,又久乱思安,欲给自己留条后路的西凉部将大有人在!

    西凉人要给自家寻出路。首先想起的定然还是西凉人。

    如今天下群雄,麾下西凉人最多的就是邓季!

    同为西凉出身的谋主贾诩自然不会放弃这种大好机会。

    从李傕、郭汜伏诛时候起,来自司州、兖州的曹邓两家细作就在宛城格外活跃起来,频频与张济麾下部将接触。然而除俩名死忠斩杀掉细作,将此事告于张济外,其余全隐瞒不报,那自然是或摇摆不定、或暗中输诚的了,有些甚至同时向曹操和邓季两家卖好。

    邓季治下不招世家豪族欢喜,然到如今,这支孤军中还能有几个豪族子弟?除西凉同乡多的天然优势外,精兵云集、重视武人更令将领们怦然心动,只有严格的军纪是这些人唯一要考虑的。

    在这场对张济部将的拉拢战中,邓季力压曹操,大举获胜,宛城内许多将领都已暗中改向司州,只待时机。

    否则,麾下卒兵已伤疲得厉害,邓季如何舍得再拿来攻宛城这座坚城,而且还是给刘备送人情。

    司州大军前锋刚到城外,城内便四处有人造反,不多时,北城门也被献出。

    细作都是独来独往,被策反的太多,好些不知晓除自己外还有何人,又不知司州军何时到,起事并不算统一,初时的局面实在混乱,误伤也不在少数。

    甚至有两部人马在城内厮杀半天,直到一位别部司马呼喊“某已从邓公矣”,另一部才醒悟“速罢手,某亦然也”!

    见势不妙,许多底层的本地军士,直接抛弃甲胄器械,往民居中去求庇。

    本性贪残的西凉乱兵,则先去掳掠大户百姓。

    然后,起事的叛军引领司州军马入城,到处绞杀张济残党。

    司州军自北门入,见大势已去,不愿随邓季的西凉将领,又趁乱从其它城门混出去好些,或奔曹操,或投刘表,亦有到江面、山中做水寇山贼的。

    叛兵、乱兵、溃兵共在城内造成巨大破坏,宛城在火光中呻吟嘶喊。

    张济叔侄根本弹压不住乱势,待司州军马逼近,张济还想逃走,被亲近斩杀,持首级献于威烈将军张辽。

    张绣见机得早些,领本部四千骑逃出城奔曹操去了。

    待入城的威烈、骁骑各处镇压,安定住局面检点,此战共得投诚的叛兵七千,降卒两万余。

    而司州卒兵战死合计才两百三十四人,划算得紧。

    刘备并未被准许参战,只好领麾下在城外陪着邓季,见得城如此容易,不由得大兴奋。待见得一队队降卒被压出来,刘备在马背上对邓季作揖,大方道:“破此坚城,全仰将军虎威,此等降卒当尽归司州所用!”

    这顺水便宜让随侍的典韦都忍不住翻起白眼,哪知邓季居然不领情:“不然!两家共出兵,季岂可独得?自当分与玄德公!”

    吃进口的还能吐出来?刘备几疑自家听错。

    不料押出城的降卒尽聚拢在城外旷野后,邓季果然下令,便有数百军吏往来于降卒人群中,大肆宣讲四等民之策、卒兵挑选等,告知司州只领自愿往者,其余欲归家为民或附刘备皆能自便。

    司州之策吸引小民,军吏又特意提讲可携家眷老小随往司州,愿随的降卒便有一万二千人,其余自散归乡的本地人三千,剩下六千就都划归刘备。

    邓季再从缴获中挑许多骡马钱粮出来分给。未出半分力便得天大好处,足使刘备君臣感激涕零,一再称谢,誓为司州守住宛城。

    占足人情的邓季方道:“其等降卒新附。尚不堪用。公且于城外驻军整顿,吾留子义领虎牙军暂守宛城。其余三军替足下取周边诸县!”

    真是好人做到底了。

    张济败亡,北南阳郡诸县传檄可定,何需如狼似虎的三支强军去征讨?

    刘备还未回过味来,邓季已传令人马。集合三军,独剩太史慈率虎牙军、投诚的叛军、愿随北上的降卒入驻到宛城。

    被拒之门外,刘备知晓虎牙军还要搜刮一番,只是如今一切都来自对方施舍,却也只能赔着笑任人取予,自家且先在城外收编降卒,使关羽、陈到等每日操演训练。

    只是对司州军接下来的行为。又有苦难言。

    宛城早有众多内应,张济极易破,若非为得到更大的好处,邓季需要四军齐至么?

    这个好处自然就是南阳充足的人口。新到手的西凉大半地区可都还空旷得紧呢。

    历史上,曹操占南阳、汉中两个人口大郡后,也是大肆往北迁徙人口,只为填补中原的民户,这种迁徙还是强制性的。

    司州军曾几次入南阳,然境内要打散宗族安置,要壮年男子与老弱、妇孺组户,邓季不能用强,他本就是南阳人,自也不愿在乡老中背负更大的恶名,只能别求它法。

    好在如今南阳两百余万人口,不少是新逃难来的流民,初来乍到的多数尚无田地营生,为了吸引他们,大军还未出长安,已有细作在南阳盛传之前就在河东用过的童谣,曰:“慕安所治,给赐房田。孤寡鳏独,尽有所养!亩税两斗,余无赋费。兵徭苦役,俱不征调!随往其地,可得安居!”

    在宛城多分些好处给刘备,乃是为此事安抚一二,免得其最后心中不忿,树友变成树敌去。

    四军俱出,就是要保护随往北迁的民户,防备刘表坏事。

    不过刘表此时已无心与邓季对抗,江东之虎孙策扫荡江东,无人能敌,崛起之势已不可挡,刘表与他有亡父之仇,不得不小意提防,如何肯再在北面启战端?

    邓季大军在南阳耀武扬威,整个冬季都在到处蛊惑民众北迁,刘景升也只得忍气吞声,传令汉水以北军士聚于樊城自守。

    好在邓季也不去夺占无兵无将的县城,只到各乡野中劝民北行。

    或为到良医众多之地去避未息的瘟疫,或为求得养家糊口的田地,或为凭手艺得重视,或为避开豪族欺压,或只因仰慕,建安三年这个冬季,愿随北上的百姓绝对不在少数,邓季在南阳获得的丰收可谓巨大。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耗时亦久,每聚齐三五万人口,便由一军人马护送走。

    经武关虽路更些近,然颇多峡谷、险道,不利大规模移民,迁走的民众都得经梁县先入河南。

    刘备这位宛城之主,整个冬季都不得不扎营野外,除训练他新到手的六千新丁外,就只能以幽怨的目光看着大队百姓经宛城郊外北上。

    到开春后统计,前后被送入河南的贫户、流民、工匠、豪族部曲等超过四十万口,这些民众在田畴、韩嵩安排下,划定新户籍,由凉州各郡调来的官吏、差人、役民带领着,源源不断往西凉去安家,千里迁徙之后,分得田地,再由官府借出种粮、牲畜、农具,等待春播。

    冬季如此长的迁徙,任组织得再好,冻死在道途中的也过万人,不过前后经河南、弘农、三辅,沿途所见所闻让无数人开始满怀希望地面对未来。

321.制砖

    清明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今岁之春就要过去。

    满山偏野的碧绿中,细碎繁杂的野花朵朵盛开,山坡上的草甸生机勃发。

    十余匹马儿在山坡上悠闲地甩着尾巴,轻啃嫩草,偶尔也会发出一两声舒坦的响鼻。

    离马儿们稍远些的地方,还有三只小羊羔在吃草。

    马儿和羊羔都很悠闲,申叔与长子申丑却并膝坐在草堆上,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不敢有一丝松懈。

    十三岁的申丑长得并不丑,只是在丑时出生,才叫了这个名字。而实际上,我国古代繁体字中,丑陋的丑字书写为“醜”,和子丑寅卯的“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这本该是音同字不同的两个字。

    比起世代居住的南阳郡来,凉州的冬季寒冷要长也要冷得多,不过已经快要入夏,正午的日头同样毒,父子俩头上都带着大斗笠防晒。

    申叔下颚上的淤青还未消散,是昨日那匹大青马不知为何受惊离群狂奔,为追回它付出的代价。

    损失一匹成年马,就得赔偿官府三十石粮,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但申叔仍然承受不起。

    只是对南阳人来说,骑术不是那么容易就练成的,放牧月余下来,申叔才刚克服掉恐惧,能跨在最温顺的那匹母黄马背上,勒着缰绳缓行,仍只能算是初学者,打马狂奔实在还太勉强。

    昨日申叔骑母黄马才追出去几步,就被无情地甩落在地,倒是儿子虽还小,却比他矫健些,不顾阻拦骑着母黄马去追,终于在十余里外寻到平静下来的大青马。只是回头已找不到归家的路。

    对地道的南阳人来说,这安定郡的高平县实在也太大了些,周边居民又实在太少了些。

    高平有多大?好吧,它是整个安定郡的一半以上。比整个河南郡都要大。

    居民少到多少?如果不计躲藏在深山中的羌氐和盗匪流民。这么一个大县,官府特意比本郡其它县多设置了两亭。新到的南阳民加本地汉民,共才五亭百姓居住,不足五千户人家。

    所以,高平县的拴马亭每个民屯周边。除了空旷还是空旷,视线中又大多数为模样相似的黄土坡,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在这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迷路也是常事。

    万幸同居甲屯的亭长肯伸援手,知晓情况后亲自带着十几名善骑的屯民出去寻找,到天尽墨时。才将孩儿和两匹马领回家。

    比起熟悉的南阳,新的家园粗犷、险恶,让申叔一家很不适应。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问题虽然很多。申叔却不可能再带着家人跋涉上千里已回一无所有的南阳去。

    不为别的,自家放牧的马匹只要不出问题,每月每匹马官府给粟半斗,而且是货真价实不掺沙土粗糠的,合计下来这不比老家产粮少,足让人心花怒放。

    更别说,还有划分到的二十亩地,今岁虽错过农时荒芜掉,却是一大家子日后的指望。

    除分配田地外,这边的官府还赠给新到的每户人家一头羊羔,反正牧马时能顺道着放羊,申叔一狠心,又拿出变卖老家房屋所得的钱财,寻本地西凉百姓多换了两只。

    有自家名下的二十亩地,有三只羊羔,有替官府牧马所得,即便只能先居住在被人舍弃的破房子里,申叔也一点不想回去。

    西凉很好,唯怕马儿跑,今日父子俩个就坐在旁死死盯紧着,不能再出现昨日的危险情况。

    伯夷或周王室子孙申吕,被周王封于申,就在南阳。春秋初,申国被楚文王所灭,其后子孙以国为氏,称申姓。南阳是申氏起源地之一,申家也是大族,不过和之前的邓季家一样,家族大亦免不得有贫户。

    申叔家也是这样的贫农,他们夫妻已有五个孩儿,七口人却只得五六亩地,每年要再向富户租种十余亩地才能勉强挣个半饱,邓季在南阳蛊惑百姓北上时,他家世清白,早前一直犹豫难定,直到司州兵要离开时,才咬牙狠心跟着走,却已是最后一批,随队艰苦跋涉赶到西凉地头时已经晚了,分得田地却错过了春播。

    还好,新到西凉的南阳民,邓季已不再强行往每户家中塞老人,对没能赶上春播的,官府亦有用处:去岁纳入的安定、武威两郡,所得马腾旧部加羌氐部落虏获的大批马匹牛羊,正缺人看管放牧。

    错过春耕,申叔也轻易寻到了养活一家七口的差事,只是马儿实在精贵,之前又没驯养过,很让他担惊受怕。

    待明岁有土地伺弄,这牧马的差事就再不接了。

    瞪着马儿们看到眼酸也不转头,今日运气却好,未出任何意外,待到日头偏西,结束放牧,申叔将两个木筐安到匹劣马背上,三头羊羔抱进木筐中去,自己牵着大青马走在前,由申丑骑母黄马在后压阵,一起吆喝收拢马群向家归去。

    申叔家如今的居住点是山脊下的一个大村寨,原本的主人不知是遭了兵祸还是逃亡,整个村子全早都不见人影,留下许多破败的房屋,如今安置着九十余户南阳来的人家,加上几里外山坳中的三四十户西凉民,就是拴马亭甲屯现有的全数居民。

    按司州惯例,甲屯为亭所所在,许多五十户,留下的空缺是给将来安置本地的卒兵们的。

    “申兄幸苦!”

    待申叔父子引着马群靠近寨门,本屯屯长王谷斜靠着株酸枣树,打了声招呼。

    虽认识还不足两月,对方却已帮了不少忙,申叔早已没了生疏感,笑着应过,申丑也下了马,过来见晚辈礼:“阿叔在此歇凉?”

    王谷笑着摇头,对申叔道:“今日有事,亭长令各户主戌时三刻往碾场相聚,归家且唤阿嫂早些造饭!”

    不知详细,第一次听到要聚会,申叔吃了一吓,按惯例惊问:“可是要征役?”

    王谷忙摆手:“不相干,不相干!邓公治下无徭役,岂有假焉?”

    再问他,王谷亦不知晓何事,只催他父子速归家吃饭。

    将马群赶入家门前马厩中,羊羔抱入屋内,申丑自溜去逗弟妹玩儿,申叔连声催着妻子做饭。

    晚饭只得一菜一汤,并且没有油腥,不过量够足,让五个孩儿都能吃饱,一家人已很满意。

    不过申叔今日没胃口,胡乱垫吧几口,便放下碗筷,起身出门去碾场。

    约定的时间还远远没到,碾场上却已聚起许多人来,居住在几里地外山坳中的本地西凉人也有人到了。

    申叔很快混入其中,参与人们之间的相互打探,但没有人知晓真正答案。

    天色越来越暗,直至全黑,有人点起火把、火堆照明。

    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又一起猜疑一阵子,才见屯长陪着亭长施施然行来,却不见游缴、三老。

    黑暗中分开人群,屯长先跳到石碾上,叫人把火把打过来,先按户头点完名,才换亭长颜伯跳上去:“今日聚诸位于此,只为告知,五日后各户需出劳力,往丁屯外开窑制砖!”

    亭长是官,申叔更听王谷说过,自家这位亭长乃天子近卫出身,随过董卓,选入司州卒兵后干的又是斥候,乃是位豪杰人物。

    只是未闻言及钱粮给付,便是这般人物也要被质疑的了,全场安静一会,颜伯还未有它语接上,便有人壮着胆大声道:“邓使君治下不征徭役,官府欲用民夫,需雇请!今如何又征?”

    “此非徭役,然亦无钱粮!”颜伯之前停顿,等的就是反驳声,有质疑才能让民众迅速掌握各种法规,这是县令下达的任务。他满意地解释道:“本郡少石,郡守令各县亭自制土砖,以建民屯坞堡!需知凉州地广民稀,又经乱得久,深山中不缺贼寇乱兵,卒兵尚不及尽剿,恐马贼、羌氐先趁乱祸害于民,坞堡需得速建!本亭制土砖、建坞堡,乃为诸位自家事也,为性命计较,各屯各户皆需出力,正好趁农闲速行事!”

    迁徙来的民众一路上中早见过,听闻制砖是为自家修建那样的坞堡,俱都欢喜。

    多数人已经没有意见,见之前那人插嘴颜伯都没有发怒,申叔忍不住开口问:“他等农闲,小民家尚需养马,劳力不足!”

    颜伯果然不以为意:“你等替官府放牧之家,正好驱马往窑场驮砖!不堪用者亦勿再放牧,可留厩中,使家人幸苦些,打草喂食。”

    “官府马匹,若有损伤,实无力偿还,小民万不敢使之驮砖!”

    见申叔小翼模样,颜伯呵呵一笑,调头对屯长王谷道:“为使你等爱惜官家牲畜,若驮砖时有损伤,由屯中公仓赔偿,如何?”

    王谷接上:“我等民屯新立,各家俱无余粮,尚无公仓!”

    “无妨!可暂欠一年,来岁再还!”

    两人几句议定,颜伯又大声道:“为助吾等早日建起坞堡,邓使君特自司州雇民来用,不日将至。建坞堡,司州民皆熟工,然雇请花费亦重,此由官府给付,无需诸位知恩回报,只求皆勿惜力!屯中当每日记各户之工,待坞堡立,若共议出工不足之户,不许入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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