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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6.子与父

    不放心徐庶之安危,邓季在黑铁卫中亲挑一屯人马护送。

    邓季的黑铁卫组建至今,人数常不固定。上次与杨千万一战过后,又自卒兵中抽调些补入,今有一千五百之数,设三曲人马。

    护送徐庶的黑铁卫的屯长是熊智,外表虽生得五大三粗的,内里却甚精细,才被邓季选中。另外出使队伍中,还有十余名文吏,一位黑铁卫所属的女医匠。

    屯军金城郡的韩遂在凉州威望极高,豪族归心,自家军马众多不说,又得凉州羌人依附,不计杨秋、成宜等依附者,麾下亦还有四万余骑。马腾帐下有长子马超、校尉庞德两位世间罕有的猛士,却也敌不过韩遂,吃了数次败仗。

    邓季势力西侵入凉州后,韩遂亦开始有防备,遣成宜、杨秋、马玩等附庸入安定,便为牵制长安。

    欲统合大军与邓季争锋,马腾却因之前妻、子之死,如同疯狗一般,只欲与他这位义兄弟决死战,不顾长远,几次欲求和,遣去的使者尽被斩杀。逼得韩遂兵锋不得不先对内,力求短期内能安定凉州,再作其它打算。

    被韩遂击败,马腾屯军于武威郡姑臧、武威二县。在姑臧城内闻邓季使者来,马腾请入,徐庶见礼道:“将军祖上为伏波将军,吾主祖上为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元侯,两家结好于光武时,可谓世交也!今闻将军与韩遂交兵不利,吾主特遣某见礼,愿以司州卒兵为将军之臂助!”

    马腾微嘲答道:“足下所言何不实?熙熙攘攘。不过利来利往!邓慕安出军助某。非为图凉州焉?”

    对方自也不笨。徐庶笑道:“长安之意,两军互结盟好。待败韩遂后,吾主取安定、北地二郡养民,余地尽由将军治之,如何?”

    马腾尚在沉吟犹豫,身后马超已出声怒吼:“张掖、居延二属国外,凉州只九郡,汝家已得天水、武都、陇西。再添二郡之地,九得其五也!”

    校尉庞德亦反对,出列冲马腾道:“关东之语尽不可信!某等久居边地,亦曾闻邓慕安诈粮于荆州,便与其联军破韩遂,金城恐亦非将军可得!”

    马腾未吭声表态,徐庶大笑着插上:“今逢乱世,刘表空言仁义,实则懦弱,故吾主以诈计行之。此见智也!将军戎马半生,勇冠三军。雄踞凉州多年,素有盛名,麾下带甲精骑过万,岂刘表辈可比?若得破韩遂,其败军当多改投将军帐下,岂从吾等外人?金城郡如何不能得?”

    “父亲!此人惯能巧言令色,不可信也!”马超疾呼反对:“且勿中计,若引贼军入凉州,定遭骂名于身!”

    “哼!”马腾对马超冷哼道:“入军不过两载,如何尽插手大事,又于中军帐内喧闹无礼?”

    马超急声辩道:“儿不更事,一心却只为父谋划,却不敢忘孝,急切逾越处,求父亲宽宥!”

    将徐庶晾在场中,马腾缓声问长子道:“以你之见,当如何?”

    马超再抬首,凶光已直逼徐庶,道:“韩文约心腹成公英数次通信于父,只求和解。便斩杀此人,持首级请与韩遂合好,联西凉各豪杰,兵锋东向,夺司州之地!”

    马腾“哈哈”笑问徐庶:“足下以为如何?”

    徐庶面上毫无异色,只笑答道:“此或亦可!将军虽有妻、子之恨,然与韩遂合谋司州,料亦不当为世间丈夫所耻!只不知得司州后,亦当何人为主?”

    尚未听明后面挑拨话语,马腾已回首骂马超道:“可闻否?外人俱知汝母与幼弟之仇,身为人子、人兄,却丝毫不念,只欲与仇寇为友,实为竖子也!”

    当着许多人面毫不留情,直将马超斥得面红耳赤,恨恨退出帐外去。

    马腾方才对徐庶道:“某起兵乱世,非为谋西凉之雄主,初时不过忧家小为叛贼害,勉力为之尔。不料称雄一世,临老尚不能保全妻子,此毕生之恨也!此仇不可不报,若得邓司州出军相助,擒杀韩遂,某愿奉长安为主,不复生叛意!”

    是否会守诺奉邓季为主日后再看,能得马腾同意两家合军攻韩遂,徐庶已是大喜,这次出使目的就算达到。

    马腾留徐庶在姑臧逗留做客三日,才遣归长安去回报邓季。

    闻徐庶出城欲返长安,马超招尚未弱冠、与自己一向亲近的堂弟马岱来道:“邓季贼辈陈兵欲入主西凉,父亲却只记前仇,不肯与韩文约和解,欲引邓军入寇,此大谬也!”

    马岱惶恐道:“大兄为人子,岂可言伯父之失?”

    马超顿时怒瞪他:“汝亦如此观吾?”

    知道自家这位兄长性子暴躁,少年马岱急辩白道:“弟不敢!”

    马超乃道:“此时只你我兄弟二人在,非吾言父亲之过,实忧心也!本州久乱,便得之亦难成事,何如东图据关中以为基业?父亲志止于西凉,非马氏之远谋也!”

    少年男儿,谁不想有纵横天下的机会?马岱向来服这位堂兄武勇,不过三两句话,已是热血澎湃,点头赞同:“马氏祖上,强袁氏、杨氏百倍,子孙却只得居于边地,岂得甘心?大兄见地极明,奈何伯父不许!”

    “父亲不许,余等可自行事,后再报与闻!”要瞒着伯父行事?马岱睁大眼,听马超继续道:“徐庶此人亦为邓季重臣,吾观其等虽皆为骑,随行中却尚有文吏、女眷在,行速当慢,若暗遣军马追上,于路中截杀,邓慕安岂可罢休?待父亲得闻,恐司州军报复,亦只得与韩文约尽弃前仇,合兵并敌也!”

    马岱收起惊讶,思索一会,答道:“定当如此!只大兄需仔细,坏伯父大事,恐遭重责不饶!”

    “若吾独行此事,定难为父亲所容!”马超摇头,双目紧视这少年堂弟:“休、铁二弟年更幼,不足托事,吾只岱弟可用!汝尚未弱冠,父亲又常念亡故之叔父,便有降罪意,亦当轻罚!可领吾麾下三千军马出城追杀徐庶,待归来父亲有责罚,你我兄弟并肩齐担,如何?”

    马氏常居边地,子弟家传自幼开始习武,皆悍勇得紧,只是谁人尚未弱冠便得统领军队?马岱初时难置信,待反应过来,立即点头大喜,点头应允:“善!”

    待把自家军马委于马岱统属,马超亲送其等出城。

    城门处今日正当庞德巡视,见马超所部欲出城,急拦道:“未得主公之令,何人敢私动军马?”

    马超上前语道:“且放吾弟外出,吾自随足下往父亲帐下请罪!”

    庞德尚不敢徇私,犹豫间,马超已怒斥道:“吾为少将军,何人真敢拦阻?”

    马超自上前,斥骂开城门军士,庞德虽不满,终不敢拦,马岱已领三千骑鱼贯而出。

    待马岱出城疾奔而去,马超方与庞德归马腾面前,跪伏在地,泣道:“母弟之难,儿亦不敢或忘!然与马氏大事相较,亦当为轻!今邓慕安只四军骑卒,却尽得罪天下,何德可治凉州?望父亲以基业为重,暂与韩遂合兵,驱杨秋、成宜、马玩辈与羌胡为前锋,先取关中,再图报仇事!”

    马腾不耐烦道:“图谋大事,亦当观天时晓进退,否则反为家族取祸之因!今连韩遂亦敌不过,只困守一地,如何再言天下争雄?此事已有计较,何又来言?”

    “欲行大事者,何者不押身家性命,迎万难而上?岂可畏难裹足不前?”马超再努力道:“西凉之众,联合可得十余万众,正当跃驹纵横世间,如何轻易居人下?韩遂老矣,子辈尽无才干,若得取关中,其地终当为我马氏所有!”

    “凉州纷乱多年,民乏,吾亦乏!”马腾面上难得露出一丝软弱,为自家长子解释道:“韩遂老,吾亦老!称雄图霸之心已绝,再无它念,只望汝与马岱、马休、马铁尽得善终!便屈膝降邓慕安,亦无不可!”

    马超从未听父亲亲口道出自己已无雄心壮志,呆得一会,方道:“父亲欲降邓慕安,恐不可得也!孩儿已遣岱弟领军出城追杀邓季使臣,岱弟虽未弱冠,却勇力可嘉,料徐庶终不得归长安!”

    “逆子!”

    马腾这才得闻,急挺身而起,面色潮红,全身颤抖着,胸膛如风箱般剧烈起伏不定。再怒视心腹大将庞德,怒问:“何不拦截?还不速追?”

    庞德急跪伏在马超身侧,出语道:“某亦不欲主公轻让关东厮辈入主凉州,故未拦阻,更不欲追!请主公治罪!”

    临时能得庞德支持,自是意外之喜!马超再将头伏地上,出语道:“父亲若欲降邓季,请斩儿首级,送头颅往长安求免罪!”

    “呛!”一声拔出佩剑,马腾虽恼怒得厉害,只是他已从欲称霸天下的枭雄褪化为眷顾子侄辈的普通老人,怎么可能真将唯一成年的长子斩杀?

    持剑良久后,佩剑终究被扔弃在地,马腾黯然道:“罢!庞令明速遣使传语韩遂,吾愿解斗结盟,共伐邓季!”(未完待续……)

287.突围

    徐庶已说服马腾,却料不到马超会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使他功败垂成。

    队伍南行只得一rì,荒野中休整露宿,第二rì午时许,后面开始有马蹄轰鸣声传来,不多时,大群骑兵就出现在身后。

    徐庶、熊智等尚在疑惑,对方远远看见自家队伍,却尽欢呼起来。

    听到后面骑兵大队的欢呼,人人都知道此行已出现变故,熊智急喝令道:“速行!”

    这次出使,众人皆有双骑,然而之前为照顾队伍中文吏和女医匠,将养马力,行速并不算快,此时方才开始加速急逃。

    徐庶少年时喜游侠,骑术自jīng,乘骑的又是邓季所赐骏马,待放马狂奔起来,尽驾驭得住,全不用别人照顾,倒是另几位文吏控制坐骑一路狂奔有些吃力。

    见到邓季使臣队伍在前,马岱已是大喜,久居边地之将门虎子,军旅事自幼便通,早令轻骑们各队散开,呼啸分围而来。

    “嗷!嗷!嗷!”

    四野的追兵们怪叫声此起彼伏,不停恐吓围堵逃奔的使臣队伍。

    这一追一逃,前后尽都如风驰电挚,马背上只见四野景物在飞速后退。

    除身后有追兵,凉州久乱,各地尚有不少小股的马匪和盗贼,熊智并不敢领屯下断后,使徐庶等先逃。追来的又全是骑兵,四野俱空旷,便是他们回头阻挡,也拦不住。

    马岱在后追杀,死死咬住只是不放。

    才出姑臧城时,徐庶等先前一rì只是缓奔。坐骑留有余力。又都有它骑可换乘。不似马岱一路急追来,马力消耗巨大。

    晌午时,马岱不得不先停下,回复马力,徐庶等暂时得甩脱对方,奔出三四里去后,亦休整进食。

    然而没过多久,追兵又复赶上。重复之前模样。马岱已将部众分为前后两队,轮番追逐,不再急驰,只是如恶狼般,每时每刻吊在后面,不使徐庶等再得丝毫歇息功夫。

    昼夜不停奔驰三rì后,俱不得稍息,便是一人双骑,人马亦难承受住。徐庶、熊智以下,人人面上俱被风刀割得干裂。须发肌肤上全是厚厚的灰尘,数rì不得眠。又都眼皮沉重,有时甚至就在颠簸的马鞍上打起瞌睡;战马亦疲惫不堪,不驮人的也浑体是汗,逐渐有些无论如何鞭打,亦不肯再往前的。

    第三rì的时候,就开始放弃部分战马,幸而粮食、清水俱不缺,虽然疲惫不堪,rì夜追逐、奔逃中,已出得洪池岭(注)。岁月侵蚀下来,当初霍去病在此地附近为防备匈奴而修筑的夯土长城已多处坍塌,阻拦不了道路,因韩遂、马腾大交兵,各处城墙亦未能有军驻守。

    奔逃中,熊智勉力维持,未使队伍陷入到绝境去,只是一路往南,最大也是最后的阻碍终于横亘在面前:黄河已到。

    此地是黄河上游,河面不算太宽广,不过亦需舟楫才能过河,河对岸大概便是天水郡之勇士县,邓季的治下。

    疾奔逃来,道路与先前出发时已大不同,卒兵们沿河上下打量,并不见有任何渡船,马岱的骑兵却已围了上来。

    见对方果然被河水拦住,马岱自然大喜,左右散出的四五百人已包抄开去,他自带千余骑逼上前。

    看来终免不得要斗过一场,熊智轻喘口气,问徐庶:“别驾可记得来时渡口?其地当有渡船待我等!”

    凉州之地徐庶亦是生平第一次到,附近地理尽不熟,不知来时通过的渡口在东在西,若认错,往西为韩遂占据之金城郡,沿河往东则又转回马腾地界去了。

    倒是队伍中有认得的西凉人在,插语答道:“来时渡口,当在西四十余里外!”

    熊智便提戟指西:“如此,趁其等未合围,我等便往西突!”

    “诺!”

    黑铁卫之jīng锐,尚在虎牙、荡寇驻军之上,百名卒兵虽已疲倦得紧,熊智一声令下后,jīng神却又复大振。

    “破之!”

    当西一面,五百余西凉骑已拦截过去堵住,熊智一声过后,战马齐动,卒兵们将徐庶与文吏、医匠围在zhōngyāng,cháo水般冲对方扑去,嘴里齐声应和:“破之!”

    马岱所统三千骑,亦为马超之jīng锐,不过比起他们来,黑铁卫甲胄、技艺、勇气都要更胜一筹!

    成百上千马蹄叩击地面的轰鸣声中,熊智屯与负责西面围堵五百西凉骑如两只红眼的公牛,已猛然撞到一起,然后开始拼死绞杀。

    “速围,不可使走脱一人!”对方突围不出意外,马岱指挥北、东两面骑兵加快速度,厉喝道:“杀!”

    “杀!”

    纠缠在一起的两军中,一名黑铁卫勇卒厉喝过后,长戟诡异地在半空中划过,第一个割开西凉骑兵的咽喉,拉开围堵与突破的序幕。

    他身畔,两位同伴正相互配合,一人挥戟将左侧的西凉骑拖拽下马,另一人长戟迅速点在那不幸者的咽喉上,喷起的血水染红坐骑。

    “啊!”

    滚热的鲜血和临死的惨嚎此起彼伏地各处交缠,迅速在战场上绽开一朵朵死亡之花。

    各什长、伍长领自家所属,相互配合,收割着人命。

    面对数倍之敌,落单者多只有死路一条。急驰过时,一位勇卒的坐骑不幸被撞翻倒地,顿有数名西凉军见到便宜,放马过来踩踏,第一只马蹄踩在他胸腔上时,这位勇卒嘴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手中铁戟反手捅入对方马腹。

    三名西凉骑围住一名勇卒,刀枪只顾朝对方人马上下递去,让对方疲于应付,正危急间,“咻”地风响过,一支冷箭飞来,钉在左侧那西凉人战马脖颈上,受创的战马暴怒乱窜,甩落掉骑士,往自家人中冲撞去,被围的勇卒趁机摸出马鞍下手戟,脱手飞shè出两柄,连shè杀另两骑士。

    此时还能施放冷箭的,都是簇拥护卫在徐庶身边、最zhōngyāng的勇卒,能入选黑铁卫的勇卒,多jīng通弓与长戟。

    虽有人护卫,不过战阵中凶险,徐庶早持剑在手,重cāo少年时技艺——几名护卫团围在身侧,让他异常显目,不断有悍不畏死的西凉骑来绞杀。

    其他文吏就惨,缺人护卫,身无甲胄,不多时便尽遭害。

    一戟将当面的敌骑器械打断,顺手再将那人头颅砸裂,熊智转头看时,勇卒俱在拼死血战,外围疾奔来的西凉骑与此地已只有一箭之地。

    受主公左右叮嘱过,这次任务最重要的是保全别驾徐庶的xìng命。若能多给些时间,当前四五百骑熊智有十全把握冲散杀开道路,只是远处马岱大军正急围而来,容不得再拖延下去。

    “破之!”

    再一次厉声怒喝后,熊智跃马而上,不顾四下乱刺来的枪矛,双手大铁戟左右乱砍,奋力向前,转瞬间就砍翻七八骑,自身亦受两创。

    熊智带头突破,他身后勇卒们亦迸发出高昂战意,完全不顾自身伤亡,随之向前急突。

    所过之处,杀得西凉骑惊慌失措。

    这一次奋进过后,熊智坐骑已突破到阵中高声呵斥疾呼的对方将领面前,此人满脸络腮胡,应该是统领围堵这边的四五百骑的将领,军侯一流人物。

    熊智身为百人将,身上鱼鳞甲却与麾下的勇卒没有任何差别,只是见他生得虎背熊腰,带头突破,料有勇力,那军侯令身边军士:“杀!”

    顿有十余名西凉骑围聚过来。熊智身后紧随来的几名勇卒急上前敌住,让熊智去独斗那西凉军将领。

    “当!”

    待打马靠前,对方一把斩马刀已急劈过来,熊智急挥右手戟挡住,发出一道清脆的金铁交击声。

    左手戟已脱手飞出,正钉在那军侯战马肚腹上,趁对方因马倾斜身子失衡,一戟划破他咽喉。

    “杀!”

    战团后面,马岱已领大军突入进来,落后面的近二十位黑铁卫勇卒拼死力相抗,血战中,有人在大声喝喊:“速走,将某等衣冠葬于三崤!”

    喊过这句,他已被三支长矛同时捅穿身体。

    他将捅入体内的矛柄死死拖着,再也没有松开。

    这一小群黑铁卫无人得活,只是直到最后一人倒下前,马岱始终不得寸进。

    “邓季之卒,俱死士乎?”亲见这样的场面,给马岱这位初历战阵者带来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他犹豫一下,高呼道:“传令,降者不杀!”

    只是降敌似乎不是邓季亲卫脑中会考虑的,军士们呼喊一阵,无人应答不说,反引来一片哄笑声。

    熊智斩杀围堵军马之将领,领勇卒们亦杀散身边敌军,浑身染血,却只能含泪厉喝:“速走!”

    徐庶与四十余卒兵才得突围而出。

    “回身!shè!”

    方脱离接触,后排的卒兵急取弯弓搭箭,回头尽shè对方战马,引起一片混乱,阻碍西凉骑追击。

    回头时,一名勇卒见随队的唯一一位女医匠已落马,两位西凉人正以绳索捆绑她,不由大急,忙呼道:“熊百将!医匠遭擒!”

    “勿顾念!”熊智打马只顾向前,冷声道:“且先送元直先生寻舟渡河,将此行回报主公要紧!”

    注:洪池岭,今乌鞘岭,河西走廊最东端。

288.树下

    少年人第一次领军出外,徐庶、熊智向西突围而去,马岱自然不肯舍弃全功,领军急赶杀于后。

    为防备金城郡韩遂,威烈军镇守天水后,姜叙、梁宽、赵衢三位校尉领所属人马,俱改屯到勇士县来。

    将来征讨韩遂,还要从此地渡河,勇士县衙中已受令,大量聘请民夫广造舟楫,预备大军所用。这几rì都有在北岸停靠近百艘舟筏等候出使队伍,待徐庶等不顾惜马力,一路狂奔到时,已将追兵甩出去半里远,待到达渡口,将已快脱力的战马尽胡乱拖拽上船,熊智等才渡河。

    马岱领军追至岸边,最后一艘渡船都已驶出去十余丈远,西凉军只能向河中施shè几轮箭雨,鱼鳞甲保护下,效果甚微,只两名倒霉的船夫中箭身死,战马亦被shè死几匹。

    渡河抵达县城外,姜叙、赵衢、梁宽三人已得报,与县令一起迎出城外来。

    马腾初时答应合力破韩遂,后又有军追杀于后,徐庶亦不知此行结果究竟如何,该如何回报给邓季。见礼后姜叙等问起,结盟事徐庶未肯多言,只道被西凉军追赶至河边。

    言谈中,徐庶已随姜叙等抵达城门,熊智却不肯再往前行,冲三位校尉行礼道:“某等医匠于阵中遭擒,本当于北岸死战夺归,奈何别驾安危、出使事在前,不敢犯险,今已至天水境内,有诸位校尉在此,便以别驾之xìng命大事托之。就此别过!”

    听闻熊智等队中女医匠被敌军所擒,知晓军中状况的尽是脸sè一变。徐庶与勇士县令愕然中,姜叙出语道:“吾校卒兵千人,可陪你渡河!”

    熊智摇头拒绝,道:“校尉受令守勇士,岂可私随某等渡河往北?此违军法也!若遇意外,更添某等之罪!只坐骑乏力,若得换战马为用,已是感激不尽!”

    对岸数千西凉军在。熊智等去夺女医匠,却只是送死而已,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姜叙三校尉便有心助一臂之力,也不可擅自出军,却已等不及回报冀县城中暂时节制其等的威烈将军张辽,讨要到军令。

    徐庶随邓季后。本地政事已熟悉得差不离,军中事却尚多有不知,见熊智一句话后,姜叙果然就在城门外沉脸招来亲卫,将其等疲惫不堪的战马尽换过。

    换得战马,熊智冲众人行过军礼。领麾下尚存之四十三人上马,打马复往北去。

    军中事徐庶之前不好插言的,见熊智等离去,方才惊问道:“此为何故?”

    ——

    虽说此番追杀后,伯父马腾当能止与邓季联合之意。然付出数倍于敌的代价,最重要的人物却没有留下。少年马岱不免郁闷,领军马后撤,半个多时辰方才与后队汇合,才得马超亲卫告知,俘获对方一名女医匠,甚有姿sè。

    唯一的俘虏是名女xìng,倒没必要斩杀去。马岱随亲卫寻至,远远地见那白衣女医匠被捆绑在一株树上,约莫十岁模样,挽妇人发髻,面虽污垢,隐约却可见低下的丽容。此时嘴唇微动,竟在哼着什么歌谣,只是声音有些小,隐隐约约的听不清。

    被绑在树上,周边尽是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和邪笑,这女子应该显得狼狈、畏惧才是,在她脸上却丁点也看不出,反倒一副悠闲居与自己家中的模样,使马岱大觉怪异。

    行得近些,方听清这邓军中的女医匠,吟唱的是《国风》里《召南》中《草虫》的句子,马岱忍不住喝问道:“缚树之妇,汝夫何在?”

    紧捆在树上,使她胸前两峰更突得高,若不是这少妇当为掌权者所得,怕早免不得先被轻薄一番了。

    对周围目光尽视而不见,少妇只淡淡地斜视马岱一眼,也不搭话,又自去轻唱自家的。

    马岱身后亲卫出声喝道:“好胆!少将军问话,敢不理睬?”

    “不过文弱女子,何须绑缚如此?”马岱回顾左右道:“松缚!驱散闲人!”

    马岱靠近,一直旁观取乐的兵痞才四散开去。

    待亲卫上前解开捆缚的绳索,少妇得复zìyóu,活动下酸麻手臂,颔首对马岱道:“谢过小将军!”

    不知道她谢的是得松绑,还是将兵痞们驱散,马岱再开口问:“《草虫》尽为思夫之语,汝唱此诗,尊夫何在?”

    少妇终于面露出一丝哀容来,语气却仍显得平静:“方亡于阵中。”

    马岱又是一怔,转头对亲卫道:“且领往认尸,助其葬之,再来回话!”

    这番好心却未得妇人认可,她轻摇秀头,答道:“妾夫君不yù葬于本地,不必费事!”

    她夫亡而无大哀,却不会给人薄情寡义的感觉,只是嫌太冷淡。

    此女与马岱之前认识的任何一名女子都不同,人秀丽不说,又独有一种气质在身,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同的韵味,使少年好奇之余,心头亦忍不住荡漾起来,问道:“旧夫已亡,何不随某归做新妇?”

    听闻这般话,妇人面上奇怪得紧,既不见丝毫羞怯,也没有恼怒之sè,倒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妇人不答话,面上表情又奇怪,马岱也不知如何继续下去,好半晌才再盯着对方:“方才所唱,音清悦耳,可否再吟一首?”

    若非亲眷,对这时代的妇人来说,这同样是冒犯亵渎,当前女子却不以为意,竟然点头同意,开腔唱起来,声音在马岱耳中说不得的婉转动人:“芄兰之支,童子佩觽。虽则佩觽,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亲卫们茫然不知,待她唱完。马岱回想歌词,却顿时涨红脸去,晓得这是《卫风》中的《芄兰》,描写一名童子佩戴chéngrén服饰,行为却仍幼稚无知,既不知自我,又不知与他人相处,讽刺童子的无能。

    自己身披甲胄、统带军马。在她眼里却只是个无能的童子?

    想要动怒,却又发不出火来,憋得半晌,马岱才问:“汝夫既亡,汝以身为俘,若不从某,yù归何者?”

    少妇举手理理鬓角。微笑道:“妾虽于阵中遭擒,前景尚未可知,不可以俘视之!”

    马岱哈哈笑道:“汝陷于此,何人可夺归?”

    少妇叹口气,嘴中应道:“小将军且稍待,今rì内定有军马至!”

    眼前妇人不似说假。或者说不屑说谎的样子,引得少年眼神一凝,问道:“汝为何人?如何知定有救军专至?某尽jīng骑,邓季大军至时,已无踪也!”

    妇人将身子斜靠在先前的树上。胸前两团又复高高鼓起,逼得少年将军窘迫地转开头去。少妇方缓缓道:“妾不过寻常医匠。然司州之军,勇卒七德外,俱有二者逢战不可失,失则辱男儿之颜,为全军之耻!”

    “何二者不可失?”

    “首为各军军旗,若为敌所夺,卒兵逃归者,尽当斩!二为妾等女医匠,阵中战死无罪他人,却不可使遭敌擒,否则得活之护卫者免卒兵之身,户籍削为罪民!”

    “依汝所言,前番护卫者当归来救?”马岱不屑道:“汝等一屯人马,得活者尚不过半,敢闯某军中夺人?送死焉?”

    少妇叹气道:“彼等亦知送命,然当必来!此可恨也!”

    “汝何有恨?”

    “只恨妾为女流,力弱行缓,阵中哀夫之殇,一时不查竟为贼擒,自尽不及!”妇人再叹气道:“复使数十袍泽枉送xìng命!”

    “尽胡言!”马岱全然不信少妇所言,怒吼道:“彼等仓惶渡河南去,奔命已是不及,岂肯再顾汝?若畏邓季刑法森严,天下非只司州一地,自可散逃而去!”

    少妇无心与他辩驳,只苦笑道:“司州卒兵行事,外人岂能明?”

    马岱半信半疑,见妇人完全一副当然模样,既惊讶又愤怒,质问道:“若其等不至,汝yù如何处之?”

    “定无有此事!”

    眼前明明佳人,偏却愚不可及,只是不松口,引得马岱瞋目一字一句重复问道:“若不至,汝yù如何?”

    少年执着,妇人惨然一笑,竟然道:“若真不至,妾便随小将军归去!”

    能有此语,马岱顿时转嗔为喜,问道:“此言当真?”

    对方却不再答话,只以一双美目眺视着远方,看向袍泽们应该出现的地方。

    再搭话几次,妇人都不应,马岱也赌气,就在树下席坐陪她等。

    树下这一对安静的组合顿时就奇怪得紧,看他们二人模样,军士们大多茫然。

    只是大半时辰后,视线尽头突然有一团黑云抖动而出,熊智领麾下四十三骑,已然出现,直突突便冲杀过来。

    树下,少妇声音幽幽响起:“小将军当另纳良人!”

    马岱尚只顾着愕然,却无需他下令,见对方人少,军士等已自围杀过去。

    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瞬间就在外围爆发,四十四位勇卒悍不畏死扑到近前,疯狂地将大队西凉人马扯开一个口子,旋即陷入重围。

    一名名西凉骑被挑落、刺死、扑倒,面对四面八方似乎无穷无尽的刀枪丛林,勇卒亦在一个个倒下。

    他们此时就是几头陷入土狗群中的野狼,发疯似地嚎叫着撕咬对方,身受无可避免的致命伤害,同时也要给对方遭成巨大的创伤。

    “为何送死?”

    四十余骑要在数千骑中救出人去,不论何等的计谋、武勇,应该都是痴人说梦,所以他们只是来送死。

    马岱麾下的西凉jīng锐折损过百人,最后一位勇卒骑士才血尽落马而亡,马岱已黯然魂伤,回首问妇人道:“汝yù如何?”

    女医匠再不复之前坚强模样,红着眼施礼道:“尚求小将军应允,使妾得留全尸!”

    待徐庶揽下责任,与姜叙、梁宽、赵衢三校尉领军渡河来时,马岱已退,此地只留一地尸首在,女医匠以一条白绸自挂于树上。

    徐庶手抚熊智尸体,放声恸哭……)

289.变计

    长安将军府中,徐庶跪伏于地,埋首大声道:“事不宜迟,庶请将军速决,勿使贼焰高涨,祸及百姓!”

    主座上,邓季尚在沉吟中,徐庶抬起头来,又激昂出语:“韩遂、马腾据西地多年,羌汉多为其羽翼,一呼百应。今将军欲平凉州之患,聚四军之力尤嫌不足,何尚使分守四地?二位军师所定之计虽称妥,然战事拖延日久,边地百姓受西贼所害不说,司州亦长困于西事,不得稍解!如此时日长久,引得袁绍、曹操、刘表、刘璋诸雄见利起意,遣军来犯,腹背受敌也!将军本四海皆敌,不行险以攻代守,二三年间,群雄将并力相向,便卒兵骁勇难敌,恐只图困守于关中、三河之地亦不可得也!”

    徐庶归来不久,马腾又复与韩遂修好,准备东寇的消息也随之传来,这次出使算是完全失败。

    马腾、韩遂合兵,加上西凉各地的大小豪强们,至少能聚合起十余万骑来,就是凑足二十万人马来犯也不算难,邓季准备应对的却只有两万余众。西凉本人马彪悍,几乎十倍于己,可谓邓季生凭遭遇的第一场大战。

    待西凉大军组成,兵锋难挡,好在其等各路诸侯混杂,人心不齐,粮草亦难筹得这许多,不是能持久的。以田丰、贾诩计议,当暂避锋芒,坚壁清野,迁走百姓,让出天水、陇西去,只严守三辅不失,待西凉军久伐无功,诸侯自生异心。乘势间之。其军自生乱。方再觅机而破。

    徐庶却建议邓季先不顾东面,迅速集虎牙、荡寇、威烈、骁骑四军之力,与西凉军决死一战。

    毫无疑问,历史、演义上徐庶都是一位谋略见长的军师型人才,不过这时,少年游侠情怀却也不减得几分。这次出使,熊智等护卫壮烈之死,荡气回肠。激得他难以自抑,坚决反对与西凉盟军打消耗战。

    只是这建议太过弄险,邓季思虑好一阵,方叹止道:“元直当知袁绍、曹操辈关东虎狼觊觎于侧,我岂敢调离守军,以虚地迎之?”

    莫说邓季待下甚宽,便是反之徐庶此时亦敢据理力争:“观天下大势,刘表顾家之犬,实不足为虑;曹操急取徐、豫,用兵东向。尚无暇他顾,正苦军之不足。留夏侯渊、乐进偏师驻颍川,只防司州军再出关袭扰,不得不为也,若闻骁骑军调离,必急招颍川军往助,图灭刘备,兖州可得相安无事;幽州公孙瓒覆灭在即,袁绍岂易轻舍河北,使前功尽弃?若忧并州高干、袁尚二人,或可请黑山襄助,袭扰牵制!司州四军皆骑,往来甚速,若以雷霆之势破得西凉大军,震慑天下,群雄必不敢再轻犯!若如以前,只顾分守四地,将军与刘表之流何异?且关中虽有地理,却比荆州更危——将军勿忘,司州四地皆敌也!若只与西凉相持不下,待袁本初定幽州、曹孟德得徐豫,狼视关中之时,卒兵只疲于防备,恐日渐窘迫,人力难挽,大祸临头也!”

    能入厅中议事的,皆是世间智者,听徐庶剖析到这里,才尽倏然惊心,田丰、田畴更是后背直冒冷汗,反思不停。

    徐庶将情况说得如此严重,却甚有道理,厅中人谁也没吱声,直到好一会后,左冯翊邓芝才打破沉寂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徐别驾所言非无的放矢,吾等俱需当心才是!只是便按别驾之谋,聚将军麾下四强军于西凉,得一时破马腾、韩遂诸贼,亦难尽数根除凉州之乱,待彼等残军退归旧地,不数年又将难治,回复旧势,冒奇险只图眼前小利,亦非智者所取!”

    西凉之地广袤,自汉末以来,羌氐、豪族、贼寇大大小小的势力此起彼伏,难以计数,从无一日得安,以邓季如今数万军力,守住现有地盘已是极致,便是聚集全军,打败马腾、韩遂或许有可能,现在经营凉州却是力有未逮,故之前才定计,要迁将军府于长安,花数年之功来慢慢梳理。

    西凉人倨傲,又排外,就连徐庶也不得不承认,邓季这样的外来势力若要彻底占稳凉州,麾下卒兵至少还得再增加一倍人马才行,就算打败马腾、韩遂一时,面对此起彼伏的各种叛乱,吞并凉州也只是奢望。邓芝言后,徐庶起身答道:“邓伯苗所言有理,然若能一战败马腾、韩遂,携威劝降一二叛者,以凉人治西凉,西地留一军防之可也,三五年内当再无西患,余力尽转防关东,诸侯不敢轻犯,司州方得安!将军最缺乃是时日,每得多修养一载,得多壮一分势,能有数载安稳,岂不大善?居于关中观天下之变,待得机东出时,尚何人可抗衡?”

    如今的邓季威名日盛,在天下人心中,已是武力渐与董卓、李傕类似之辈。然而田丰、贾诩、徐庶、邓芝这般人皆知,治下司州四境安宁,民富兵强不说,每岁官府钱粮充足,新入卒兵过万,若无大变故,这个数据只会增不会少,自我造血、自我壮大之能绝对堪称举世第一,比董卓、李傕辈不知要强到哪里去——司州若能得十年安稳无事,袁绍、曹操、刘表辈势力尽可碾压而破。

    邓芝、徐庶对话过后,厅中又复寂静,见无人再出言,田丰叹道:“元直所见可谓极明,丰甚惭愧!居高位不察危局,是丰之过也!然险计却不敢苟同,盖河南、河东不敢有失!若待来岁得数千新入卒兵补入,臧霸之武卫军成,河东有自保之力,尚可调荡寇军来此,如今却只是过急!”

    曹军正与刘备厮杀不休,便起心袭扰,军力亦寡,还造不成太大威胁。但调走骁骑军,河南虽有顾升、伍宁两位偏将军在,却要分守关隘,无人敢保全能无事。

    田丰保守,却只因随邓季一步步走到今日,甚不容易,河南成果凝聚着他与田畴等老人无数心血、期盼,实舍不得拿来冒如此大险。

    且袁绍已将公孙瓒逼得困守孤城,眼见公孙已覆灭在际,若引本初起心,大军南下,或再使袁尚犯境,河东、河内俱将起战事。

    河内之地,如今遍地坞堡,尚有韩浩磐石军驻守,还可与袁绍周旋一二,河东臧霸之武卫军今却尚不足千人,若以徐庶之议,将荡寇军抽出来,河东郡几乎将无守卫者,民屯中坞堡又多未成型,可说是完全敞开,开门揖盗了。

    作为人,总是要不断权衡利弊的,明知道徐庶所言有理,曹操忙征刘备、袁绍急灭公孙,恐俱暂时无暇顾及邓季,也不敢轻易弄险去赌上一赌:河南郡为起家的根本重地,人口、赋税稳定,民心所向,每岁新入卒兵,半数出于河南,乃基业所在;河东郡有盐铁之利,能使司州不用养给于他人。

    若聚集麾下四军与马腾、韩遂等西凉盟军大战,便胜之亦不能安定下凉州,却要使邓季最根本、最关键的两个郡面临沦陷的风险——即便这风险不算太大。

    徐庶描述的危局并非荒谬,然而孰轻孰重,人人都能思量出,两位军师、京兆尹田畴、左冯翊邓芝、长安令杨阜一时俱无语,好一会后,倒是贾诩悠然一笑:“马腾、韩遂聚集大军,不似我等司州军马迅捷,倒有一二月时间尚可作功夫!”

    待众人目光全转过去,贾诩捻须笑道:“姜叙、梁宽、赵衢三校新组,卒兵不足数,于眼前战阵并不堪用,不如遣往河南协防?”

    “可行!”田畴顿时眼前一亮,新组的三校人马,卒兵各校只千余,尚未经历过战阵,且尽为凉州人,恐其中有人与马腾等有瓜葛,难堪大用,遣去加强河南郡防御却不差,有这三千人马协防,已可将赵云之骁骑军调走。

    能合三军之力敌马腾、韩遂,邓季已是满意,徐庶却仍不舍,开口追问贾诩:“河南郡以三校新卒换骁骑军,河东郡之荡寇军左军师可有良策调出?”

    贾诩并不卖关子:“武卫军未成,河东之局只因兵寡,高干、袁尚虎视于外,牵制徐荡寇,以吾之见,守不如取!不待敌犯我,荡寇军先以迅雷之势破敌于并州,再转调西凉参战,如何?”

    毒士一语出,众人顿时眼亮,只田丰尚有疑问:“出军先破高干、袁尚,解外围再转战西凉,此计自然绝佳,然若耗时良久,使荡寇军陷入战事,马腾、韩遂至,吾等岂非两地作战?”

    “并州之敌,徐晃可速战速决!”比起诸位文臣,邓季倒多得几分豪气:“便不能取,亦有人接手,吾当连接外援共取并州,使一战后,高干、袁尚再无南侵之力!”

    连接外援?田畴、邓芝、杨阜等俱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正当联黑山张燕之时!”

    张平难夹在袁绍势力中,太行山中日子越发难熬,想来面对邓季送上的大礼,由不得他这位黑山大贼寇不心动,荡寇军出军,并无力占据并州,后面事情却俱可丢给张燕去做。

    便是张燕不能全取并州,拖过这一年去,河东已能自守!(未完待续。。)

290.交涉

    绵延的太行山内,黑山贼们迎来数十位远道来客。

    这些客人为卫将军邓季麾下,为首的两位,乃荡寇军中果毅将军车黍与京兆尹田畴。

    对黑山贼们来说,车黍是老熟人,田畴却是初见。

    这一文一武都跟随邓季日久,乃是得用的心腹,派他们出使只显邓慕安心诚,然看着跪座在客位目不斜视的两人,主座上张燕心情五味夹杂,各种滋味难言。

    疙瘩遣来两位使臣,我张燕奉若上宾、不敢懈怠。

    中平三年,黄巾羝根残部投奔而来,其中精壮不过数百,朝不保夕,尚要养活十倍于己之老弱妇孺,惶惶难安求庇于自家帐下,为首者自号疙瘩,不过是一十四五岁少年郎,为得黑山容纳,尚以两面玉佩为贡,见他等艰辛,还是自己一时心软,未受他礼,许给黑山旗帜,容其在太行中安身。

    同样中平三年,自家聚七万众劫并州刺史张懿押运给朝廷的赋税,于道血战厮杀月余,大头却都被化名雷公的疙瘩觅机得了去。

    中平四年,劫粮事终于大白,是年又逢大旱,缺粮得紧,黑山诸部群情汹汹,自家领各部精壮往讨,那小厮年岁虽轻,人却狡诈凶顽得紧,先以悍卒死守,战死许多儿郎,再以烧粮胁迫,逼得自己不得不罢手言和。

    这之后,疙瘩小儿名声便开始渐渐显露于世,其麾下精兵虽数寡,却着实彪悍。数战尽显狰狞。自家也多有借重处。

    初平三年。邓疙瘩终舍去这身贼皮,于天子处讨要到官职,弃了黑山旗帜,到雒阳任官。初闻此事时,自家只当疙瘩得了失心疯,既怜悯又好笑。其时雒阳连遭数难,本是荒芜,又处关东诸侯与西凉军对峙漩涡之中。两方无论东出西进,邓疙瘩都是先被碾压的对象,最多也只能依附他人苟延残喘,如何必得太行中快活?只是世事难料,谁也不敢相信,疙瘩竟然就在火中取栗,大展宏图,数年内在东西二强中安稳如山不说,还能东侵西图,以雒阳为资。渐渐安河南、占司隶诸郡,至今官拜卫将军。诸侯不敢犯、天子不能讨!

    不经意间,昔日依附在自家旗下,似乎随时可能泯灭在这飘摇乱世的小疙瘩竟都已成长为虎踞一州、傲视群雄,成长到连自己也需要仰视的存在了。

    而自己这曾庇护疙瘩、纵横太行的雄主,随公孙瓒势微,连连受挫于袁绍不说,久乱下来人心思安,麾下弃贼从良者亦众,余者只能龟缩在太行内。

    与袁绍数战不利,黑山大队人马早已不敢再在冀并两州肆意掳掠,口粮时有不足,老弱精壮也只得分散在太行中垦荒种植,又牵扯去许多劳力。

    如今还在黑山这面旗帜下讨生活的各路贼寇,老弱男女合计不过才二十余万,再被农事、各地关隘牵扯去不少,遇战时连张燕都不知晓还能聚合起多少精壮。

    疙瘩已长得雄壮,自己数年来却只眼见得亲近消逝、羽翼渐折。

    一旦到公孙瓒败亡,袁绍彻底稳固幽冀并局面,目前这种窘迫只会更甚!形势总比人强,要承认比曾经的下属低一头固然不易,却也由不得他平难中郎将再抖威风。

    好一番感慨后,张燕温声问有过数面之缘的黑山小贼车黍:“两家共伐上党,实为张燕所愿!然闻慕安迁长安,正欲用兵于西凉,此时尚有暇顾及北地?”

    车黍对道:“黍今虽忝为军将,实愚鲁难堪,平日只得几分蛮力,粗鄙之人阵前冲撞或可,军略要务并不通晓,此行求见张平难,只为作子泰向导,余尽不知。”

    张燕倒不是轻忽先前就说明来意的田畴,只是作为乱贼,与文人打交道实在太少,下意识里不愿与之多话。

    见张燕目光转过来,田畴再作一揖,开口答道:“伐并州高干、袁尚,牵制袁绍,正为讨西凉解后顾之忧!吾主愿与张将军共破袁军,夺并州之地,张平难放心,吾主尚无意经略北地,若能一战得胜,上党以北尽由将军定夺!”

    并州本有九郡,虽是边地,然今日之势,散居于云中、雁门两郡之步度根部鲜卑尚不足为患,徐晃领荡寇军大挫匈奴后,匈奴亦无力再挑衅生事。外族无忧,白波贼亦渐平。其余四郡由汉室许给匈奴居住,如今的并州刺史高干实控雁门、定襄、西河、太原、上党五郡,若真能一战破高干、袁尚主力,袁绍应变不及,之后紧守太行中隘口,不让袁绍援军通过太行陉道,并州便大有可为!

    田畴画出的大饼无疑是香甜的,不过透露出的意思张燕亦能明白:邓季的荡寇军北上,只打一仗便要撤走的,后面能否抵住袁绍,就要靠自己了。

    这是阳谋,以并州之地,换取自家黑山贼为他邓疙瘩牵制抵挡袁绍、争取时间。

    然而时至今日,黄巾贼逐一灭亡,白波贼偃旗息鼓,泰山贼尽被收编,天下只剩日渐穷困的黑山贼在世,贼人的日子越来越难熬,是夺地生息还是龟藏太行穷困,面对邓季送上的大好机会,还有他张燕拒绝的余地么?

    若能取并州到手,紧守关隘,顶住袁绍压力用心经营个三五年,凭自己的雄才、名望,天下贼人中又岂能让邓疙瘩专美于前?

    张燕尚沉浸在自己的念想中,陪客的麾下黑山校尉杨凤念着先前田畴的话,皱眉问道:“上党以北尽属张飞燕,邓慕安划走上党?”

    上党以北,那就不包含上党。并州本只五郡地可占,再被邓季拿走一郡,还有什么嚼头?

    虽然本都不是自家的,杨凤之流亦不能放过。

    “吾主只欲腾手西进,无心经略上党!”田畴先给出承诺,又继续道:“贵我两家本同根而生,当互往亲善才是,奈何已别数年,早物是人非,世间宵小辈尽不息,或有觅隙生事者,萧蔷之祸亦不可不防!吾主之意,上党司州与张平难皆不占,托与两家亲近之人,如何?”

    听田畴这么说,张燕已回过神来,诧异问道:“两家亲近之人,何者?”

    “双戟将军庞真如何?”

    张燕一怔,庞真他当然知道,匪号庞双戟,数年前暗算邺城时,此人有献城门之功,回太行后自己许了他一方渠帅,自号为双戟将军,统辖一两千精壮,混迹在井陉附近,黑山中尚算不得大贼目,只在自家麾下讨生活的,却不想倒与邓疙瘩交好。

    邓季身为贼人时就活动在上党附近,知晓其居太行之巅,是群山包围中的一块高地,地高势险,乃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太行八陉中,河内在邓季手中,南端之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便都不可行,袁绍重兵多屯于邺城附近,冀州兵要来救援并州,最近的路线便是走滏口陉夺壶关,取上党。

    防备袁绍,亦以上党为重,只是如今当务之急为图谋西凉,安司州后方,邓季无力图取、经营、守备上党,如此战略要地,只能当作河内、河东两郡的战略缓冲之地,不愿它完全落入到张燕手中去,便宜别人不如拉扯故人一把,是以要将其交给庞双戟经营。

    庞双戟两面交好,若占上党,等于又宣告脱离黑山,只是这块要地,杨凤却是要为黑山争一争的,见张燕尚在思量,他又接口:“滏口陉、壶关乃要冲之地,双戟将军兵不过两千,恐守不得上党!”

    田畴应道:“校尉无需多虑,庞将军占上党,冀州袁军来夺,司州自有接应!且若战事不利,料张平难亦不能坐视!”

    田畴不肯退让半步,杨凤只能晓之以礼:“司州勇卒悍兵难得,军精却寡,依足下所言,卫将军正欲抽军援西凉,日后如何又有军马应上党?”

    田畴笑而不答。

    张燕、杨凤却不知,邓季替故人庞双戟讨要上党郡,以作河东、河内两郡屏障,却是军师贾诩的主意。

    若一战能胜高干、袁尚,黑山贼夺并州,上党北有张燕,南有邓季,西面匈奴无忧,需要防守的就剩东面一个滏口陉,有数千军守卫壶关,袁绍已不敢轻犯。

    邓季军制严格,非勇悍者不得充入卒兵,诸侯虽困惑不解,却也都知道其所成每一军皆为世间虎贲。司州如今富庶,卒兵数虽欠缺,甲胄器械却都有剩余,贾诩便行偷梁换柱之计,使官府于各地雇请八千余役民、平民男子,发给器械甲胄冒充军士,通由臧霸统领,先将“武卫军”组起,到时候入驻上党,交战自然不成,替庞双戟壮声势却是有余,外人如何辩真假?

    军情紧急,然壶关险要,到时候听闻有邓季一军人马在此地,袁绍定不敢轻犯,只能从尚掌握在自家手里的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出军——这些要道全在北面,得由张燕去应对厮杀,故而田畴不答。(未完待续。。)

291.阳邑

    六月中旬的朝阳下,太原阳邑县东面低矮城墙上,趁屯长不在跟前,一群值守的郡县兵全眯着眼,嬉笑着小声闲聊。

    眯着眼是因为风中灰尘大。

    近月不曾有雨,正当盛夏时节,这块盆地里的土地早干得狠,大风刮过要带起漫天尘土来,军士们衣袍、甲胄上被灰土染得酱黄,巾帻下的发丝、脖颈上也都附着细细一层沙土。

    泥腿子出身,倒没人去理会脖颈衣袍上的灰尘,只顾在避风的女墙下你一言我一语。谈谈今岁气候对农事影响如何,议一议匈奴、鲜卑外族是否为害,羡一阵高居人上的袁公、高刺史、三公子、郭将军等,再侃侃周边曹、邓几家诸侯形势,比比大戟士、虎豹骑、司州军孰强孰弱,幻想天下美味,意淫歌姬美妇,各种皆有,乐在参与,只是俱不敢高声。

    郡县兵军纪不严,便是屯长在,也多不会禁这些话题,因只有如此,值守的时日才好混过去。诸军士正天南地北地闲扯,有名干瘦士卒忽然打断话语,冲几名同伴道:“诸位可知,数日前上党沾县又落入黑山贼手!”

    “沾县又失陷?此事有何稀奇?”先前军士正流着口水讲各地美食,怪他挑换话题败兴,嗤笑道:“兄无需惊怪!”

    沾县地处太行深处,自有黑山贼以来,哪岁不失陷两三次的?并州人早已见惯,其他几个军士尽不以为意。皆笑干瘦军士大惊小怪,又有人道:“沾县早为官家所弃,并无军士驻守的,县令每闻贼来。便使人开城门纳入,自守于家中护妻小,县令家贫,故从不为贼所害,待贼众掳掠而去,又复出为官,此事早人所共知!”

    “然也!沾县官府如此,治下之众闲时为贼,农时做民,本就已是贼窝。何尚有失陷之说?”

    连被几人取笑。那卖弄消息的干瘦军士便涨红了脸。先支吾过两声,继而不忿:“我意非如此!诸位当知,本县与沾县正相邻。黑山贼若绕出太行,到阳邑便是平川,不过百余里地,快马半日可到,已需得小翼提防!自往阳邑戍守,每闻沾县贼至,我便肉跳得紧!”

    还是没人理会他的担忧,倒有人哈哈笑道:“为肉食者谋,兄之高见可胜袁公、高刺史?诸县不过五六百县兵戍守,独阳邑驻军三千。若非防黑山贼至,何也?某只闻古有杞人忧天,不想兄亦如此!”

    “黑山贼数败,今已势衰,不敢轻出太行,兄无需多忧!”也有平日关系好的,拍着干瘦军士肩膀,安慰道:“上党军马虽远,晋阳却有高刺史在,麾下多为骑卒,至本县路途皆为平川,若贼至城下,援军一日便到!”

    “是极!是极!且你我何等人,便思虑万千,于事亦无半分变数!何须忧心?”

    人家说得有道理,只是干瘦军士心中仍不安,却找不到任何反驳话语,只好砸着嘴不语。

    军士们便不再理他,转头又聊起其它。

    干瘦军士本就胆小,平日里神经兮兮的,每听闻黑山贼入沾县,他都坐立难安,这次也是。

    趁风小些的时候,干瘦军士都要探头往外看看,如此数次,那副谨慎模样又引得同伴们笑话不已,倒又多些谈资。

    被笑话得多了,干瘦军士亦拧起性子,别人言语只当未闻,依旧我行我素,探头观望数十番后,再一次回过头来,已是狰狞着脸,疾声喝问:“本县城小墙低,便有三千军,抵得甚事?”

    待见干瘦军士一脸惊惶,身子颤抖,不似玩笑模样,旁边同伴们俱吃一惊,急探头往墙外看去。

    远处漫天烟尘弥漫,黄色的天空,黄色的土地,似乎已连在一起,只是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还是能隐约看见长长一条移动着的黑影,正向阳邑行来。

    这是多少人的队伍?

    “速报军候、校尉!”

    众军士的心被瞬间提起,似乎到了嗓子边,许久才有军士凄声厉喊出口,不一会,又有清醒些的大喝:“莫乱慌张!或是上党三公子移师北上?”

    远处来的队伍看不到尽头,不知有几万人马。随着袁绍掌控北地日久,自外族处购入大批战马,军中骑兵越来越多,势衰的黑山贼只能仗着地利自守,大队再不敢轻易出太行,便偶尔外出掳掠补给,也只由小股人马往各地袭抢,这般来攻城略地几已绝迹。

    后面的话语让人心安少许,莫非真是袁三公子大军北上?

    祷告着天地,心存侥幸,除飞跑去报事的外,城墙上军士们死死盯着远处徐徐逼近的队伍,恨不得长出一双千里眼,立即认出这支大军能辨识身份的标识来。

    可惜两下还离得远,又有烟尘弥漫,视线中只有长长移动着的模糊黑影,没人能认得清楚。

    屯长、军候、校尉,更多的人赶到,城门已传令紧闭,不多时,本县县令也到了。

    城墙上人们心如急焚,却都只能乖乖等待着未知的结果降临。

    若是袁三公子大军,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黑山贼寇,今日恐就是死期。

    侥幸终于破灭,小半时辰后,一名眼尖的军士率先宣布噩运来临:“是黑山贼!”

    用不着看清旗帜,衣袍各色杂乱、甲胄稀缺、不少人头顶上还裹着黄巾,越来越多的人已能从其它方面判定来者的身份。

    校尉满头大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急转头令亲卫:“张燕来犯,速分报晋阳县高刺史、长子县三公子,求援!”

    又调头冲县令吼道:“速征民夫、大户部曲取土木堵城门!”

    只是一时哪来得急?有军候哀嚎嘶叫:“速取滚木、熬制滚油!”

    城墙上人人惊慌失措,只剩干瘦军士还在喃喃自语:“城小墙低,平日不修战备,便有三千军士,抵得甚事?”

    ——

    这次张燕出动大军,围住阳邑这座弹丸小城的足有四万贼军,并州兵安逸过头,失了戒备,三千守兵不过一鼓便破。

    位于太原、上党两郡交界阳邑失守,整个晋中盆地无险可守,行辕设在晋阳的高干倒并不如何慌张,为防黑山,他在太原郡本就驻有三万军,由大将郭援统领着,其中半数为骑兵。

    最近的上党郡除有袁尚军马外,尚有郡县兵八千驻扎,随时可北援,且匈奴鲜卑无需忧虑,再不足时,雁门、定襄、西河三郡亦可抽军来援。

    只是身为袁绍外甥,高干自谓官至并州刺史已是到头,舅家已有三子成年,总不会将权势交由自家继承。

    除非袁绍有生之年得登至尊位,否则不能有升赏,功劳再大有何用?若真立下泼天大功去,恐反遭猜忌,取死之道。

    因此,自任职于并州,高干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张燕大兵突入太原郡,他亦不忙剿灭,只急遣使求告于邺城袁本初处。

    黑山贼占据阳邑,高干不急,坐镇上党的袁三公子却等不耐烦。上次进占河东、谋夺司州刺史位失利,目前正需立功,好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否则如何与大兄袁谭争?

    上党治所长子县到邺城不过四百余里,袁尚正青春少年,河东兵败后,只驻军于长子,并不便回邺城复命,可见其心未熄。得黑山贼出太行,阳邑失陷的消息后,袁三公子急与逢纪商议,修书一封,使人经滏口陉飞递袁绍,求冀州兵发太行,断张燕归路,又自请与高干合兵剿贼。

    战不过司州军马,还斗不过黑山贼寇么?

    占滏口陉地利,袁尚书信倒比高干求告使者到得早一天。

    黑山贼向来散居于太行各处,路险山高,虽已知晓其中路径、占据优势,袁绍也难以剿灭,只控制住数条陉道便罢。购进战马、麾下多组骑兵后,对这心腹之患,沮授、审配、辛评等一班谋臣早有定计:若张燕再敢轻出,便遣偏师断其后,再以骑兵合围剿灭。

    邓慕安忙征马腾、韩遂,袁绍并未防司州。张燕出山乃是自寻死路,爱子袁尚之论符合谋臣定计,待得报,便准其行事,先令高览领冀州步卒往太行,讨取黑山各部老巢,又使文丑、张郃统两万精骑,往易城防公孙瓒出。

    袁尚得回信,大喜。他如今统领着一万五千军,尚嫌不足,便自郡县兵中调出五千,凑足两万之数,北上与高干合战张燕。

    袁尚北上,上党治所长子县,便只剩下两千郡县兵,此外壶关有千人驻守。

    三日后,杨凤、杜长、庞双戟自沾县来,除两万可战精壮外,随行还有各部十余万的老弱妇孺——邓慕安珠玉在前,张燕这次也是破釜沉舟,决意先放弃太行,倾巢而出,并不怕袁绍断后。

    杨凤等团团围住长子,庞双戟又分兵去取壶关。长子本大县,壶关乃雄关,奈何俱兵员不足,待司州兵到时,两地皆已告破。

    司州军入并州,又与之前谋定不同,竟有“三军”之数,外人不明内情,俱被惊吓到。

    姜叙、梁宽、赵衢三校到河南换防后,骁骑军得令,先渡河与荡寇军会师,待入并州重创高干、袁尚,再齐往长安待命。

    加上役民、平民假冒的“武卫军”,为并州战事,邓季竟然出动三万卒兵!

    〖

292.晋阳

    公孙瓒最后所在的易县本属幽州涿郡,永乐二年(公元90年)改属河间国,行政上其实已归入冀州,西邻着太行群山,本就在蒲阴陉古道之东入口处。

    突闻邓季三支雄军北上并州挑起战事,袁绍震惊,又生恐此事为公孙、黑山、司州三家合谋暗算己家,非但不召还之前派出的文丑、张郃,又勒令二子袁熙领幽州军马忘易县助战,不求得破,只务要将白马公孙这大敌牢牢锁在易京内。

    有司州强军涉入,并州战事便不能由小儿辈妄处,袁绍决定亲自往援。

    只是该走哪条道路援并?

    按斥候回报,壶关已有司州武卫军与黑山庞真部共同驻守,甚难啃下,滏口陉不能过;略近些是井陉,然而张燕虽退出太行,井陉道中仍留有数千心腹人马镇守土门关与故中山国长城关隘(后世娘子关),兵员虽不算多,然“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整条通道不过羊肠一线,也不是大军短日内能突破过去的。

    滏口陉有邓季军马,井陉还在张燕手中,本初便不敢弄险,留淳于琼、沮授、荀谌守邺城,自领三万军马,由高览、朱灵、张顗、张南、马延、审配、郭图、辛评等文臣武将相随,往北去绕蒲阴陉与飞狐陉,顺便再威慑下公孙瓒。

    只是这般行路,首先要从南至北通行整个冀州,再绕过太行后亦只是雁门郡,等赶到太原参战少说也得一月之后,只能寄希望高干、袁尚守住这段时间。

    袁绍大军尚未上路,徐晃、赵云留臧霸与庞真守壶关,自与杨凤等北上同张燕会师。

    袁尚虽然气盛,却也知晓司州军马难敌,不敢于上党半途山道拦截,自领军去汇合高干。让荡寇、骁骑安稳进入晋中平地。

    冀州援军终究能赶到,西凉战事亦不可久待,也正因此战需速战速决,两位军师才会将骁骑军也调入来参战,赵云明白得紧,于途对徐晃道:“公明为河南之虎,威名远播。并州之战骁骑本为客军,军务方略便请徐将军差调,自赵云以下莫敢有不尊者!”

    如今邓季麾下,第一等的将军便是太史慈、徐晃、张辽、赵云四位,各统领着一支强军,四人算是平起平坐。这次荡寇骁骑两军齐伐并州。却未得邓季令,明确由何者领头行事,赵云这是在让权。

    论年纪本是赵云稍长,讲资历却是徐晃远胜,此时也不是谦让的时候,徐晃应道:“万事尽可商决,然军中不可二令。晃便僭越一二,归长安再于主公座前请罪!只子龙兄亦当在意,荡寇、骁骑皆司州军,不分彼此,岂有主客军之说?”

    赵云大笑:“是极!此乃云失言!”

    司州四军,便有四支果毅校,邓季以车黍、徐盛功劳苦劳最高,拔赏为将军职。管亥、孙观只是果毅校尉。他俩却是果毅将军,位高一等。车黍在荡寇军,徐盛在骁骑军,此番又碰到,待两位将军坐骑并鞍时,徐盛问:“临阵当先,比一比?”

    车黍斜眼瞥他一眼。鼻腔中轻轻“嗯”一声,算是应下。

    其余在身侧听闻的邓贤、龚都、曹性、郝昭、吴朴、段煨等校尉与军候,皆嘻哈而笑。

    四位将军、六位校尉身后,两万黑袍滚滚、长短雪戟迤逦并前。看人家甲胄器械整齐。军马雄壮,自家队伍中却还有小半手持木棍锄镐等物,道左旁一名老贼冲同伴羡慕道:“邓公之军甲精马雄,我等何时方得此等模样?”

    那同伴白眼应他:“我如何得知?或只是一厢情愿,终归无望!”

    ——

    到阳邑,徐晃等才得知晓,如今高干、袁尚大军已退往晋阳去坚守待袁绍援军,张燕领步卒留待司州军马与黑山老弱,骑兵则尽遣往各县城去略地,已是迫不及待要掌控太原郡实地。

    周边小县,城墙矮小不说,又只得数百郡县兵守卫,倒不必为黑山骑军担忧,待两军会师,合力向前,一直渡过汾水,围住晋阳。

    晋阳本北方名城,位于汾水、晋水交汇处,晋中盆地北端,历史上曾有几次扩建,北宋赵匡胤时期,数次未能攻克该城,到赵光义方得灭定都于此的北汉,以晋阳“盛则后服,衰则先叛”,以火烧水灌彻底毁城,后来潘美才在旧城东北重建太原新城,是今天的山西首府。

    即围晋阳,战事便起。勇卒、辎辅兵全是精骑,性命珍贵,攻城战自有黑山贼众向前填命,司州军倒不必上前。

    然而晋阳乃赵国旧都城,秦统一后一直是太原郡郡治、并州州治所,虽还未经历西晋的扩建、北齐的增筑,也是极坚固的,又有数万人马驻守于内,攻城三日,黑山部众伤亡惨重,却不见一分破城希望。

    有人说张燕道:“数十年饥馑战乱,晋阳亦少粮,高干、袁尚兵多,困于城中,久必粮匮。今围之甚急,彼等困兽犹斗,急切难下,不如留司州军于此困城,将军自往攻略雁门、定襄,得实地人口阻袁绍援军,待晋阳粮匮,或可不战而得!”

    张燕意动,便令人招徐晃、赵云入帐相商。

    交战数日,徐赵二人领军在外督战,防高干等骑兵突出,见黑山贼众攻势渐疲软下来,内心皆已焦躁得紧,待闻张燕相招,二人俱入中军相见。

    张燕便将人言相告,徐晃、赵云齐声阻道:“此事万不可行!”

    对视一眼后,由徐晃如实答话:“某家主公有令,此番大战以七月底为限,到时无论结果如何,骁骑、荡寇两军皆得退往长安待命!”

    徐晃一番实话,已明白将邓季西面紧急的现状暴露在张燕等面前,这就是说,荡寇、骁骑两军襄助的日子已不足一月,时间上根本不及将晋阳围困到缺粮的程度。

    “若黑山失利,庞双戟难独守上党,慕安便不顾司州,只图西凉乎?”

    徐晃摇头,还是实话:“若并州失利,河内磐石军当入冀州,与武卫军合围邺城,逼袁绍自救!”

    这便是说无论如何,荡寇、骁骑皆要在七月底离去,有河内之军与壶关“武卫军”逼邺城,袁绍确实不敢再南犯,只是那时早没黑山贼什么事情了。

    张燕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杜长向与邓季交好,此时只能白眼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另一侧杨凤倒瞪目出计道:“晋阳低平,我等军中劳力甚多,既要速战速决,不如引晋、汾二水淹他全城!”

    这次张燕、徐晃、赵云三人一起摇头:“不可!”

    还是张燕对自家爱将解释道:“一则此地日后为吾等治下,岂可使生灵涂炭,招得天怒人怨?二来此事古已有之,太史公记得明白:知、韩、魏三氏攻晋阳赵氏,引水灌城,城墙剩六尺,犹不倒塌,可见晋阳之坚。知氏淹城不成,反被赵氏寻机,说动韩、魏,共决堤淹知氏军营,知氏遂亡,赵魏韩三家得分晋!”

    上党已被许于庞双戟,若占得太原,并州还算到手一半,大好局面就在眼前,却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黑山出太行,故地多为袁绍所取,便想回去再做贼亦是不易,杨凤不由斜眼冲徐晃、赵云道:“晋阳雄城兵足,硬攻数日并无破城之望,反填进我黑山许多性命,莫不成二位便领军观足一月之戏,自归司州去覆命?”

    联合出军谋夺并州本是邓季方提议,现在却搞得如此模样,杨凤却是已有恼怒之意,心中更打定主意,若徐晃言语逞强,便要激其等卒兵换上前去攻坚城。

    此时尚不可闹崩,张燕急呵斥道:“焉可无礼!两家本共进同退,何分彼此?”

    这次战事本就是为自家肃清后方,司州兵自然不可能真不出力,徐晃不理会杨凤,低头沉吟好一阵,方对张燕道:“某有一计,或可一试!”

    “眼下之局徐将军尚有何虑?请速明言!”

    徐晃方点头道:“某观晋阳城墙足四丈,数日来攻城,皆因彼等人手齐备,云梯架上须臾便被推倒,难以攀城。然贵军中尚有十余万劳力在,可制巨橹大盾挡箭矢,掩其等担土填于城下,多不过一二日,便可得积土成缓坡,以替云梯登城楼!”

    “依足下之计,不待城破,我黑山老弱伤亡不知几何也!”杨凤更是不满,又冷笑道:“世间尽传司州卒兵精悍甲于天下,便是如此乎?”

    对这位黑山校尉,徐晃仍然不以为意,只是如常应道:“吾等二军各有射声一校,皆能使硬弓,贵部老弱担土时,其等可抵前与城楼对射;待土堆积起时,某等两军愿冲前锋入城,于战所得丝毫不取!”

    这般条件下还可接受随军老弱的大伤亡,杨凤便不再言语,张燕哈哈笑道:“便依徐将军!”

    当下议定,中军帐中便传令出,暂停下攻城,由随军老弱伐树木赶制大橹巨盾。

    〖

293.攻城

    “吼!”

    “嗬!”

    未过两日,三千面九尺高,四尺宽的大木盾便告造出。

    攻城地点定在东门,大木盾造好的第二日早晨,战鼓震天,曹性、段煨领四千弓卒弃马步行,加上黑山中可使强弓的好手,全藏在大盾后,列阵缓步向前推进。

    “吼!”

    “嗬!”

    每走一步,木盾后的人都在大声呼喝,彼此间相应相合。

    木盾并列成长长的三排,彼此间各隔六尺,如波浪般层层向前推进。只是巨盾高大沉重,每行走一步,中间专门负责执盾的黑山贼都要将盾撑在泥土上停一下,歇息回力。每位执盾的黑山贼左右身侧,各藏一名弓手,随着大盾缓缓前移。

    一步一喝,应着呼喝声,盾阵缓慢却又坚定地向着晋阳城逼近,很快进入守军弓箭射程内。

    城外军队全改屯来东门外,其余诸门只得百十斥候巡游,一大早的动静早惹得人人侧目,城内有身份的就全聚在东城楼上。叮嘱另三面城墙上军士不得放松警惕后,郭援、袁尚已将城内全部五千名弓手调到。

    袁尚等看得一会,对下面乌龟壳一般的巨盾甚感无奈,然而怎么说也得做点什么,随着一名军官呼喝,无数箭矢便尖啸着急扑下,一片“咄咄”的声音后,全钉在巨木盾和土地上,箭羽还在“嗡嗡”轻颤作响。

    第二波箭矢上裹着油布,点火射下。可惜还是难彻底引燃新制成尚带绿意的巨木盾。

    箭雨中,盾阵持续稳定向前一步步推进,直到离护城河十步外,后队牛角号声响起。方才停下。

    角号之后,三排木盾阵静静停在城下,不再前进,也不再呼喝号子,只是诡异地顿在那里,肃立着迎接城头射下的一**箭雨。

    “停!速停!”

    很快,郭援的脸就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尚不知城下贼众欲如何,几轮箭雨徒劳无功,倒耗去自家两三万支箭。忙急令弓手暂停。

    弓箭是守城利器。一名合格的弓手训练不易。一支合用的箭枝也需要制枝、尾羽、粘胶、铁簇等数道工序,并非取之不竭,若被城下贼兵以此般拙计将城内存箭耗尽。才真是笑话。

    郭援喊停,城下仍旧静悄悄,城上则人人诧异。城上城下,尽全暂停了喧闹,仿佛这里不是战场,真是诡异的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并不太久,城楼上箭雨停得一会,不知为何,木盾阵中有二人不约而同高声喝令:“射!”

    一声令后,每面大木橹左右便各闪出一人。迅速搭箭弯弓,一眼寻到城墙上目标,呼吸之间,一支支劲矢已怒射而上。

    “啊!”

    城墙上正疑惑的数百军士反应不及,立时中箭,顿时各种惨叫谩骂声响成一片。

    巨盾后突施冷箭,令人措手不及。高干、袁尚衣着显眼,又一直站在城楼正中观战,可见是身份尊贵的,盯上他们的箭矢不少,一时间竟有十数支怒箭迎面飞射来。

    “嗖!嗖!嗖!”

    万幸亲卫中不乏身手敏捷的好手,忙几把将人扯到女墙后,才堪堪避过,让表兄弟两个齐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是磐石军中刀盾卒与弓卒研讨出来的新战法,最适合接阵时对箭推进,由刀盾卒保护本身孱弱的弓卒,已广传于司州军中,今日偶然用之,便有出其不意之效。

    郭援是武将,射上来的冷箭倒未对他造成多少威胁,只是等他急下令还射时,城下那些弓手却早又避回木橹后去了,全滑溜得紧。

    接下来就是自由表演时间,双方弓手尽冒着箭雨间隙弯弓射敌,城上城下箭唳声再不间断。

    “嗖!”

    “嗖!嗖!”

    守城军士们有了防备,倒不会再吃先前的暗亏。两下距离甚近,城上的占地利,城下的弓硬,双方在这晋阳城墙上下好一番血腥弓战。

    城墙上,一位体格魁梧的弓手在墙垛中探出半边身子,尚不及弯弓,已被一箭射在胸口,箭杆直透入**四寸去,他只能捂着伤处,嘶嚎着无力瘫倒。

    地上巨盾后一名勇卒急闪身出时,一支乱窜的流箭却恰巧赶到,正钉在他眼睛上,箭簇直透颅而入,瞬间夺去他的性命。

    一位袁军弓手松开手,“嗖”地射出手中箭,然而不待他返身躲回女墙后,斜刺里一箭如毒蛇般飞至,正钉在他咽喉上。

    箭来箭往,城上城下弓手们觅隙探身,弯弓搭箭、寻找目标、瞄准施射,然后或藏回女墙、大盾内,或就此身上中箭。

    这般冷酷对射,拼的是技艺、耐心、血性、运气,终究还是司州卒兵与黑山贼精选出的弓手技高一筹——直一个多时辰后,城楼上八百余人丧命于箭,伤者无法计数,守军渐渐不敢再轻易露头。

    只射杀这点人数,实在是因为躲避得急,多数卒兵无法好好瞄准。

    城下的弓兵全是好手,损失只有四百余,每人携带的六十支箭尚未射完一半,便完全占据了上风。

    由得曹性、段煨领人在前继续耀武扬威好一阵,待城墙上射下的箭羽越发稀疏,徐晃方对张燕道:“此正其时也!”

    肩挑背驮着泥土的五万黑山老弱早已准备好,他们被分为五十队,每队千人,各都有大小黑山头目领兵监管,任务就是将泥土扔到晋阳城下去,先填平护城河,再堆积起一道连接城头的土坡来;此外阵后尚有数万民众专责挖土待用。

    徐晃语后,张燕一声令下,五十队民众立即冲护城河而去。

    看到敌军后队突然窜出的数万民众,看着他们肩背后的泥土。再看看畏畏缩缩躲藏在女墙后已不敢出头的自家弓手,于城楼更高处避箭矢的谋士逢纪突然失声道:“不好!”

    旋即,郭援也明白过来,急惊吼道:“弓手!弓手!”

    有荡寇、骁骑两支军马在。郭援从未想过还要出城与其等野战,其等自屯兵东门外,不管它门,说不定便是要诳自家军马出城!

    即便到如此危急关头,城内也不敢令己家精锐骑兵大戟士出去冲杀一番。

    晋阳城内有骑兵近两万,然而最精锐的大戟士都是袁尚从河东带回来的,当初只凭赵云、徐盛等四校人马就将其等杀得胆寒,现今残余的三千余骑,还怎么敢出城直面两万司州悍卒?

    城内守军本众,可无论郭援还是袁尚等。尽都在司州军手中吃过大亏。独剩个高干。又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的性子,谁还敢出城?

    只是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庶民靠近,一担担土石堆积上来。城破需得多久?

    弄明白城下敌军动用老弱的缘故,高干、袁尚亦惊吓不已,下级军官们尽疯一般奔走各处抽打着弓兵,让他们再冒出头去攒射。

    尚隔着护城河,此时唯一能起延阻作用的也就是弓兵,可惜他们刚被打击得不轻,任由军官如何去抽打,消极怠工的仍要占半数以上。

    冒死出头去施射的弓兵,注意力全放在盾阵后的黑山老弱们身上,城下弓手没了干扰。杀伤率更是节节上升。

    “如此定守不住晋阳!弃城退往雁门?有司州军马在,步卒恐一个也逃不脱!守不得走不得?”

    逢纪皱眉在城楼上焦躁地走来走去,凝神苦思得许久,突然眼前一亮,厉声道:“守不住便不守!走不得便不走!”

    这位是父亲都要依为股肱的,袁尚只是一直关注,见他癫狂模样,急问:“元图先生可是已有计?”

    逢纪眼中已是寒光大盛,扯袁尚到楼中无人处,细细私语了好一番。

    有司州悍军威慑,城内兵马俱不敢出城野战,城头弓兵又完全被压制住,黑山老弱们填土便未受太多影响,速度飞快,迅速填平护城河,再继续往上累土。

    直到天色变暗,张燕恐守军摸黑偷袭,黑山编制杂乱,惹起动乱伤亡必惨重,才令各收军。

    夜中无事,只是次日天明,西门、北门外斥候皆来报,有大群百姓蜂拥而出,据说是守军强逼百姓离城,高刺史、袁三公子要死守城池。

    如此尚要死守晋阳,莫非其等寄希望于巷战?张燕、徐晃等俱不解。

    遣精细人反复去察看,涌出城的确实都是百姓,并非军士假扮。守军也足小翼,百姓乃分批次撵出城,不给趁乱去夺门的机会。

    到正午时,终于再无百姓出城,满城百姓都已被守军撵出。

    对这些民众,张燕是真已当作自家子民,不许麾下再去掳掠生事,只要其等不来冲撞军营便由得去。

    东门外的土堆还是在一尺尺地累高,一面倒的对射也在继续,守军根本无法止住颓势。到这日傍晚,一道两丈余宽的缓斜坡终于筑成,最顶端距离墙垛已不足六尺。

    再休整一夜,次日大早,每一名司州卒兵与黑山贼众皆得饱餐一顿,列阵准备进城。

    荡寇、骁骑两军卒兵全下马改为步战,按先前议定,将由徐晃、赵云领军先攻。

    筑起的缓坡前百步外,车黍、徐盛站在卒兵最前列,举械相击,齐声怒喝:“果毅校,当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赴难,逞威于沙场,显武者之勇!”

    两人身后,荡寇军果毅校所属、骁骑军果毅校所属同声共应:“果毅校,生者勿幸,亡者不哀!显武者之勇!杀!”

    (无颜解释什么,只请大家看我这几章更新时间和以后表现。)

    〖

294.焚城

    刚堆积起的缓坡上泥土还很松软,一些地方踩上去能将整个脚背都陷入进去,奔腾冲锋向前的队伍中不时有人东倒西歪的。

    车黍、徐盛提着双手大铁戟,歪斜着奋力在前领头攀登。

    守军弓手受两日大打击,今天城楼上连稀疏的箭雨都已不见,只是在缓坡尽头的墙头,黑压压地拥挤着数千身披重甲的军士,尽持长矛大戟,对准墙外。

    大战,马上就要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缓坡上冲锋的队伍并不快,然而还是在一步步向前逼近,阵列后面黑山贼助威的战鼓早擂得震天响。

    数股黑山小部队扛着云梯,游走寻机。

    战鼓声中,城墙上守军与冲锋起来的司州卒兵距离越来越近,倒并无其它杂音传出,只有一道道向外喷发着的粗重鼻息。

    车黍徐盛身后,并没跟随着他们的亲兵。

    谢允领着自家麾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两位果毅将军身后,不肯落后半步。

    这次破晋阳,谢允要紧接两位果毅将军之后,这是他花许多功夫才从徐荡寇那求来的。

    想起遇到吴朴时,自家居然需得抢先行礼,口呼“校尉”,那小胖子笑得眼眉连成一片的可恶模样,谢允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胖子当年跟在自家屁股后面四处转悠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两条浓浓的长鼻涕,自家叫他往东不敢向西,叫他捉鱼他不敢摸虾,老老实实一小屁孩、小胖墩,如今居然做到校尉了!

    老子呢?

    老子还只是个军侯!

    谢允还从来没有这般注重过职位高低。

    之前听闻吴朴得升任校尉,谢允感触不太大,还与李累几个替人家高兴来着。可这次并肩作战,相遇军中,只能以军礼相见,小胖子那副假作无谓。实则得意的模样,着实刺激谢元让这位兄长。

    河南的后起之秀中,谢允、李累、夏侯盛三个本已是其中佼佼者,都以少年之身得领一曲军马:谢允在荡寇军果毅校任军侯,李累在威烈军果毅校任军侯,夏侯盛在偏将军顾升麾下任军侯,都算得少年得志、名动河南。然而比起如今的少年校尉吴朴来,却又尽远不及。

    谢允这位曾经的孩子王,身上光环极多——主公邓季的少年玩伴、偏将军顾升家的独子、右军师田丰的女婿,任谁看来,锦绣前程都不可限量,他自己也从不肯稍落人后。如今却在军功上远输给昔日跟在屁股后面的小鼻涕虫!

    这叫谢元让情何以堪?

    因此,正急缺军功的谢允好不易求得徐晃许可,撇开两位果毅将军亲卫,就跟在两人身后,起心要立战功。

    吴朴小胖子现在还跟随在骁骑将军赵云身侧,不知何时方得入城!

    此时的谢元让,两眼都散发出幽幽绿光。便如已饥渴了一冬的饿狼。

    向前!向前!再向前!

    没有箭矢阻挡,土坡连接的城墙上下距离在迅速拉近,终于,滚动向前的长龙抵达彼处,车黍、徐盛到了墙边。

    城墙上恭候多时的守军齐手抖出数十道雪亮的长刺!

    “喝!”

    两位将军同声怒吼,在墙边立定,四只大铁戟左右乱斩,砍断无数递上来的枪尖戟头。

    然而汇集在这边城墙上的守军实在是多。不等前排器械被打断的军士退入人潮,后面的又递了上来。

    毒蛇一般的刺击连绵不绝,一波过后又是一波。

    滚动向前的冲锋长龙就此止住,谢允身后两支果毅校卒兵不得不停下,焦急地等着两位将军打开缺口。

    为防止拥挤撞到车、徐二位身上,谢允等人还尽拱起后背,阻止后面人等推挤。

    土坡上本不止才两人的身宽。可要彰显武勇,相互比较,两位果毅将军容不得别人再来并肩,且加入别人进来。倒要让他俩少许多腾挪,器械也使得不畅。

    上下全看着这里,只是任由车黍与徐盛奋力将双手大铁戟挥舞得密不透风,半步不让,一时却难突破上去。

    谢允等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守军的落石、滚木虽然无效,然而城墙甬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守军,便是打开缺口攀上城墙,还得先寻个立足之地。

    车黍、徐盛凭武勇与守军胶着,临时堆积起的土坡上一时还打不开局面,后面徐晃、赵云正焦躁,却不料趁机先登城头的,居然是黑山贼。

    仗着土坡上卒兵吸引守军注意力,几股小黑山贼在两侧成功地搭上云梯,很快就有贼兵顺着攀上墙头。

    这时候,守军似乎才发现他们要防守的不是只有土坡这狭窄的两三丈地段,而是整段城墙。

    顺云梯爬上的贼兵越来越多,守军不得不分散开去厮杀抵挡,拥挤的军士渐渐散开,终于被谢允瞅到机会,一个箭步从挥舞铁戟的车黍身边跨过,单手撑墙翻上,左手挥戟逼开扑过来的几名军士,在墙上牢牢立稳,长戟挥动两三下,再跃到甬道上立定。

    眨眼间,又是四五支枪戟乱刺来,若非鱼鳞甲护身,谢允这下招架不急,便得非死即伤。

    得谢允一条长戟苦守住,车黍才爬上墙头,返手又将徐盛拉拽上去。

    两位神勇过人的将军登城,挥动大铁戟左右砍杀,尽无一合之敌,帮助谢允守住,城头顿时稳下,冲锋长龙才得再次滚动起来。

    城头只得千余守军,源源不断的司州卒兵攀登而上,很快就杀散其等。

    “将军,我等当如何?”

    自己得一番好厮杀,抬眼再看不见一个袁军,吴朴那小胖子却还在城外,谢允终于开始兴奋起来,寻车黍问之后如何行事。

    为何只得这点守军?车黍很是不解,不过他的职责是与徐盛破城,如今没有它念,只得令道:“汝速往夺城门,迎大军入内!”

    “诺!”

    谢允得令。自领麾下杀往城门处。

    只是谢允领军到时,见晋阳东城门已被沙石、横木死死封住,全数搬开少说得个把时辰。

    守军莫非要巷战,蚕食入城卒兵?还是设下十面埋伏?未遇袁军主力,很是让人诧异,然而邓季所令速战速决,由不得再去疑神疑鬼。徐晃恐前军吃亏,待城内情况通报出来,再等不及疏通城门,对赵云道:“尚请子龙兄领郝昭、吴朴、段煨三校游骑在外接应,某随大军步行入城!”

    赵云亦焦躁,争不过徐晃。只得依言行事。

    按徐晃、赵云两人与张燕等推测,高干、袁尚撵出城内百姓,当为收集、节约吃粮,死守晋阳待援,然东城墙上守军居然只得千余,就让人难以明白了。

    真只是让司州骑兵入城,丧失机动优势?

    不论如何。内里定还有一番苦战倒是可以肯定的。

    随着徐晃入城,司州卒兵又复行在队伍前列,黑山贼之杨凤、杜长等紧随在后,缓缓向城中前推。

    只是一路向前,袁军的抵抗并不坚决,各条街巷卒兵们也就遇到零星几波敌人,抵挡一二便溃逃开去,为防埋伏。各校均未追击。

    “停!”

    情况实在反常得厉害,队伍已渐渐深入城中,徐晃越发不安起来。

    前后思量好一阵,总寻不到不安的源头,徐晃只能对亲卫下令:“传令诸校,多遣斥候外围游走!相互勿离太远!”

    上万卒兵一路向城北、城西搜索,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万余黑山贼兵,也有队伍沿城墙向前搜寻,只是大半个晋阳城内都再寻不到敌人。

    高干、袁尚金蝉脱壳,飞走了?

    黑山贼军纪败坏。大队敌军未现,却已有不少人忍不住,顾不上领军者的疑虑忧心,自散开往大户宅子里去翻寻财物。

    直到徐盛领麾下快抵达北城门,才发现被拆开的大片空地,空地后面,静静列阵的数万敌军。

    空地后面剩下的民居屋顶,全是袁军仅剩下的弓手。

    看见对面黑压压的袁军,徐盛大吃一惊,除民居屋顶上的弓手外,北街最前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三千大戟士重骑。

    己方今已尽弃骑步战,若对方精锐重甲骑沿街冲锋过来,后果定是不妙。

    “全军,摆拒马!速吹号角,亲卫往告荡寇将军!”

    徐盛刚这般吼着,对面已是一声铜锣响,三千大戟士催动战马,已迎面冲驰过来。

    与此同时,数十股浓烟沿着城墙四处冒起,逢纪早在城中各地暗伏下的军士,开始纵火烧城。

    这些火苗窜得极快,被风一刮,不过小片刻功夫,已连成一片,浓烟滚滚,向着城中烧来。

    将晋阳百姓强行撵出,腾出空城,逢纪便已在城中布置,令军士到处堆放易燃的硝石、柴禾。

    他要以一座空晋阳城,换两支司州军、数万黑山贼性命!

    与黑山、邓季交手得多,逢纪早已知晓,就算其等入城便开始掳掠,也是先寻大户人家,因此设置的初起火点、潜伏下点火的军士,多在贫户家中。

    入城后,司州军只顾寻袁军主力,未能仔细搜查民居;而入室劫掠的黑山贼散兵游勇,偶尔发现堆积起的硝石柴禾并会不在意,即便警觉起来,也来不及再去通告。

    时值盛夏,并州本已月余无雨,晋阳城中早干燥得紧,四方火势一起,顿时连成滔天之焰。

    看四方燃起的浓烟烈火,徐晃一颗心沉入谷底,这时才知道,堵死的东门乃是防大队人等返身逃出。(未完待续。。。)

295.死战

    “速遣斥候四查,袁军大队人马何在?”

    短暂的惊诧忧心过后,徐晃立即大声喝令:“余者随吾往突北门!”

    敌人的谋算尚处于未知的时候,免不得让人心里阴霾、恐慌,无时无刻不绞尽脑汁去揣度对方;一切都显露出来时,虽然情况已经是最恶劣,却可以让人去寻机努力破解,惊慌过后,反倒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城内到处都陷入火海,浓烟四起,城门紧闭,黑山贼兵已然大乱,隐伏下的袁军开始趁机掩杀,徐晃却已回过神来。

    晋阳城中这一把大火,数万袁军还在城内,他们总不会将自家也一起烧死,一定有些地方无火势、有退路!

    城内四处起火,袁军要大烧入城之军,重兵定然就屯在退路上,准备堵截绞杀,南门外临晋水,其等多半不在北门便在西门城下。

    司州军马此时的位置离北门本就不远,全军刚改向,北门徐盛校的牛角号与喊杀声已大作,引得徐晃又复一震,急对身旁亲卫喝令:“吹号招车黍校归来,西门无需再往!”

    袁军在北门,南门、西门定与东门一般,都被沙石土木堵死、梯道尽毁,已没有时间去挖掘。

    对方算计的是智略高明之士,重兵就屯在北门堵截,然再有重兵,也唯独此地是生路。

    城内四下起火,黑烟滚滚,遮蔽这一城的天空,火焰虽还未连到附近。然而入晋阳城的黑山贼兵们都已大溃,到处能看见惊慌失措乱窜的人影。袁军掩杀堵截的队伍只在外围城墙边,无人敢去厮杀;司州卒兵稍好些,却也多惊疑不定,随大队向北门去。

    这样的队伍就算逃出烈火,亦当大乱,不溃逃就算好的,如何再与袁军厮杀?

    “今日之局,退者断无生理!”徐晃能明白。现在正是关键,乃为将者该担负重责的时候,他将手中大斧抛掉,一把夺过掌旗亲兵手中的荡寇军旗,双手舞动大麾跑到队伍最前,厉声暴喝:“诸君随吾破敌、夺路!”

    “破敌、夺路!”

    周遭久经战阵的老卒兵、狂热的少年尚未绝望,听到声音后多相应和。此时尽无坐骑,全步行随在荡寇将军身后,往北门杀去。

    四下逃窜的黑山贼,有聪明的,也急跟在大军身后。

    北门。

    袁军以大戟士重骑冲突,司州卒兵虽悍勇。果毅校又是悍不畏死者居多,然对方人众,又大吃步战对骑兵的亏,徐晃领军赶到前的半刻功夫,骁骑军之徐盛部果毅校已折损掉八百余人。

    骑队第二次突破过对方阵形时。一名大戟士并未立即折返,他催动坐骑继续向前奔驰。战马后面拖着的大戟上挂着个少年卒兵。

    后面还跟着一骑,在不停用大戟和马蹄攻击踩踏少年。

    司州四支军中,骁骑军乃是新成,去今两岁选入的卒兵多半都在其内,因此如今以骁骑军中少年人数最多。

    挂在重骑后面的这名果毅校少年勇卒敏捷,或急扭身躲开、或用手中长戟格挡反刺,几次攻击都惊险地躲过去。

    两名精锐大戟士尽占上风,却一时取不得这少年性命,惹得后面追杀的骑士恼怒,挥动器械与对方长戟月牙相扣,打马转向行几步,借助马力,终于扯掉少年勇卒手中长戟。

    一路拖拽过来,少年背部磨去几块皮,其余虽未受太重的伤,然甲胄被敌人死死钩挂住脱身不得,全没个借力腾挪脱身处,如今武器又失,却是连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了。

    “嘿嘿!”

    终于可以弄死面前贼滑的小贼厮,夺走长戟的大戟士在马背上一声狞笑,复打马靠近,挥戟去割少年颈上人头。

    “夺!”

    这个时候,徐晃终到,远远便将战旗掷出,一声轻响后,正打在后面那匹战马头上,马儿吃痛受惊,急仰头嘶鸣,骑士这十拿九稳的一击便被荡开去,并未能建功。

    徐晃已是赤手空拳,却仍往前急冲,嘴中大喝:“军旗已失,若为敌所取,本部未能夺回而生还者,自本将以下尽当斩!”

    司州之军逢战二者不可失:一为军旗,二为尚活着的女医匠。

    卒兵自然皆是精锐,然而今日不慎陷入死局,士气已被夺,需得比平日更亡命方能杀出条血路来突围,徐晃弃斧亲掌军旗、弃旗复令往夺都只是为了振奋己方士气。

    少数有沮丧情绪的,果然亦开始振奋精神,随人流杀向前。

    当前拖拽着少年的大戟士纵马向前,一路只顾回头观看后面厮杀,待面前黑旗飞过,转头突见黑压压的司州军大队迎面而来,大急,忙勒住坐骑,打马回头。

    负责拖拽的大戟士这一个转身,终于失去冲力,地下少年顿时得机,摆脱钩挂,急侧身一滚,躲开后面那骑的又一下戟刺,反手已将刺来的戟柄握在手中,狠命一扯,嘴中怒喝:“下来!”

    少年用力一抢,对方胆气已丧,竟吃不住力,尚幸袁军坐骑亦已装备马镫,这名大戟士才未失衡滚下马,长戟却已被少年夺去。

    少年勇卒急翻身跃起,长戟直往前,月牙诡异地划过前面刚回马那骑的脖颈,带起一蓬热血,回手再刺后面手中已无器械的骑士。

    大戟士在马背上急躲避,只是这少年戟法诡异难判,“唰唰”两下过后,终被一戟刺中落马。

    眼见这名少年勇卒独杀两骑,徐晃上前拾回军旗,问道:“汝何人也?尚可战否?”

    “什长马贺!前敌甚多,岂可不战?”

    徐晃放眼看前面厮杀场。徐盛所部伤亡过半,在大戟士重骑围杀下。幸存者亦都岌岌可危。

    “那便随吾向前杀敌!”

    招呼一声,徐晃挥舞着军旗,又复带头向前,直撞入前方厮杀场中去。

    徐晃身后,少年马贺与卒兵、黑山贼们混成一条长长的队伍,顺着街道亡命向前。

    大戟士重骑两度冲杀,徐盛校两度以长戟摆出拒马迎敌,然而终究战成劣势。被两千余骑围住厮杀。

    见徐晃等来援,骁骑军果毅校卒兵们鼓起余勇,荡长戟将一名名大戟士勾刺下马。

    战略目的已达到,不想这支精锐全折损在此,躲在空地后一间官舍内观战的逢纪急与袁尚语,令其等先撤回来,只以步卒挡住街道出口。

    荡寇军的车黍校已撤回。却只能跟在队伍最后面,司州军、黑山贼数万人尽挤在这条狭长的街面上,前面街道出口的大片空地,是严防死守的袁军大队,他们身后,晋阳北城门尚还紧闭着。

    火势已逼近过来。浓烟熏人,有些地方热浪亦烘烤得人难受。

    邓军、黑山贼困兽犹斗,挤出街道站住前面的大片空地就是生路,然而袁军亦是寸步不让!

    荡寇将军徐晃领麾下直辖人马与徐盛果毅校残部奋战在前,长街上人挤得密密麻麻。中间的甚至连移动都不能,只能被动跟随人流拥挤向前。邓贤、龚都两校尉已开始指挥所属拆房腾地,只可惜速度很慢。

    空地对面民居屋顶上的袁军弓手虽不多,却尽在拼命弯弓施射,箭如飞蝗而来,曹性的射声校却被挤在后面,上前不得,只眼睁睁看着干着急。

    形势越来越危急,用军旗厮杀终不合手,连杀数名袁军后,徐晃回手从身后亲卫一名力卒手中将两支铁戟夺过,军旗则反递回去。

    手持双铁戟的徐晃一声虎吼,纵起大步跃入袁军群中,两柄铁戟左右大开大合,几乎不顾己身,只管向人密处乱砍乱砸。

    “将军尚不顾身,何人敢不死战?”

    徐晃不多时便砍开大片,自家亦浑身浴血多处受创,亲卫卒兵等大急,尽亡命前突往救。

    果毅将军徐盛亦不顾亲卫拉扯,死命顶上前。

    两位将军领头死拼,方杀出些空隙来,更多的卒兵涌入空地,与当前袁军团团厮杀。

    上前、向前!

    每一个人都被队伍推涌着不停向前,丝毫停不下脚步。

    更多的人涌入空地,将夺到的每一寸土地占满、继续向前。

    杀入前面空地中去才有生机,为离开这片死地,人们都在奋力向前,前排对敌者只知道将自家的器械亡命刺出,不幸倒地的很快被后人踩作肉泥,后人变为前排,再一次次将武器刺出去。

    火势已燃烧到街面两边的民居,烈焰高炽,烘烤得街面上的人大汗长淌,烟熏得人眼泪直流。

    一阵阵大风刮过,带来的火苗舔过,稍微靠近一些的人身上就全是大大的火泡!

    惨叫、哀鸣、嘶吼!

    若不是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后面还在街道上的很多黑山贼和甚至有些卒兵都已想请降。

    两位徐将军一直在前不断突破,队伍确实在缓缓向前,可是这样的速度只嫌太慢,尚在后面街道上的大队根本没有厮杀的机会,也没有投降的余地,难不成尽要死在此地?

    袁军的步卒杀退,又有大戟士上前,冲杀抵住,再换一队步卒上前。

    双方死伤都很大,然司州军勇悍,才小半时辰的功夫,郭援、牵招、程银等武将已轮番领步卒上前战过,大戟士冲杀得几番,更是只剩七八百骑在。

    司州军中却只有徐晃、徐盛二位一直顶在最前列。

    后队车黍等逃生的机会已越来越渺茫。

    “咚!”

    “咚!”

    “咚!”

    撞门声一阵阵响起,张燕、赵云军已到北门外,这是用巨木冲撞城门的声音。

    还有搭云梯攀沿,与城墙上守军厮杀声。(未完待续。。。)

296.虽胜犹败

    逢纪一把大火,将整个晋阳城都彻底变为燃烧的火炉,烈焰黑烟直入云霄。

    其余城内各地的掩杀声已消没无有,分散的小股袁军应该都攀城墙自去了。

    唯有身后城门外传来的攻城喊杀声,让高干、袁尚等面色全变得惨白,谋士逢纪满嘴发苦。

    逢纪可称得学识谋略过人,然而就他知道的战争,只要能使得对方中计军心动乱,就已算是锁定胜局,另一方剩下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尾衔追杀溃兵,毫无压力才对。

    可是这些该死的司州卒兵,竟然不顾死活迎头来撞!

    要知道,虽然东、西、南三门被堵,然火势初起时,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逃命希望,四散攀爬城墙、寻地躲避都可以,偏偏他们就是不乱,不去寻容易得活的路,反往这最危险的北门来。

    今日之局,逢纪自认已做得极为完美,在他算计中,晋阳城这一把火只要烧起,进城的敌军定然立即大乱,军士自顾四散奔逃,待其等逃出城外,便能引发敌军大崩溃,待己军追杀出去,轻松便将胜利果实采摘下。

    逢纪不知道,荡寇与虎牙同为河南老军,自当初惨败于麴义,幸存的两千余残军都敢再往匈奴腹地去搅一个翻天覆地,这数年一场场厮杀下来,早百炼成钢,自有百折不饶的气势,再得徐晃这等有数的名将统领,使他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实是平常。

    今日进晋阳城的若换作新成没多久的骁骑军,结果恐怕都会不一样。

    百战雄狮的沉稳和坚强,不是他人可以预料的。

    计谋虽上佳,奈何却有意外。逢纪只猜中开始,并未料到这结局。

    实在是司州卒兵太出人意料!

    一群突然中计陷入绝境的军士,本该在恐惧下四处逃生才对!然而司州军未完全崩溃不说,尚能听从将领指挥。聚拢起来冲突袁军重兵把守着的北门!

    原本以为的击溃战最后竟然演变成一场苦战!

    司州军不溃败,反而选择在燃烧的城市中与袁军死战,能来战不说,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将两军全堵在北门,直到城外大军再攻过来,形势立即逆转。

    袁军目前都在空地内。并不被烟熏火烤。可此时,形势却比对面狭长街道中眼看就要被大火完全吞没的司州军还要危机。

    就算全歼城内的司州军,待得北城门被攻破,己方又往哪里去?

    恐怕不用多久。又会被入城的黑山贼和另一支司州军赶入烈火中去,经历对方现在所受的痛苦。

    除北城门外,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逢纪并未给袁军留其它后路。

    城中火势越来越大,对面这最后的街道眼看就要尽焚燃起,将尚在狭长街道中的上万士兵尽数烧杀,可自家也已陷入了死地!

    就算这片本该占优的空地上,袁军也已开始难支持,徐晃徐盛两位将军领头下,涌入空地中的司州卒兵已越来越多。尽在四下里疯狂地乱砍乱杀。

    这是毁灭一切的气势。是眼中再无它物的疯狂。

    本该绝望的敌人,却让自家先绝望!

    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疯子,足让任何与之对敌者颤栗胆寒!

    “请降!”

    身侧虽尽是同伴,可对面全身沾血似乎永不知疲倦的杀神实在不好相与,后面城门处传来的阵阵重击声终于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使无数袁军士兵崩溃,第一个面色如土的军士丢掉器械,跪地请降。

    有了开头,悲观绝望的颓势就再遏制不住,跪地请降的袁军从一个个到一片片,很快,这块特意扒平的空旷地中尽是跪地请降的袁军士卒,少数不降者如同鹤立鸡群般显眼,不多时就被蜂涌上的卒兵乱刃分尸。

    快到很多卒兵都反应不过来,杀着杀着就突然没有对手了,不少人都在提着武器发呆。

    袁军的注意力始终在内而不在外,城墙上守军并不多,这个时候城外的骁骑军有数百人已攻上城头,北城门也被撞开一条裂缝,再有两三下便能告破。

    放眼四看,全场除剩两百大戟士精骑尚在抱团死战外,余者已尽降,大势已去,败局难挽,看出他们这一小群人身份不同,不少司州卒兵正迎面急冲过来,逢纪突然惨然一笑,仰天怒喝:“此非某之过!”

    言毕拔剑往颈上一抹,鲜血直喷。

    眼见逢纪尸体软软倒在身侧,袁尚全身发冷,完全不知所措,幸而表兄高干还能拿主意:“舅父平日最喜显甫,不能不顾,某等若欲得性命,且先降之!”

    袁尚、高干束手就擒,其余诸将中,郭援、牵招等亦尽在战阵中随军士伏地,唯独程银自知曾起事于河东,难得邓季容活,步逢纪后尘拔剑自刎而死。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前一刻还陷身火海绝境,下一刻却已能享受胜利的滋味,包括徐晃在内,许多身在其中的都还难以置信。

    只是片刻后,看着北门大开,急冲杀进城救援的大队骁骑军,浑身发软的徐晃脸色再变,喘着粗气急令亲卫:“牛角号!牛角号!令骁骑军速退,勿再堵塞通道!”

    火势越来越大,身处这片袁军特意拆出来的巨大空地中都能感受那逼人的热浪,已是最危急的时候,邓贤、龚都、曹性所部早都杀入空地中,然而狭长的街面上却还有近万人在烈火下呻吟,其中包括车黍的整个果毅校,每多耽误一刻,都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熏死、烤熟。

    袁尚、高干以下袁军尽降,前途没了阻拦,还在街面上的队伍逃出火海涌入这片空地的速度倒是放快,不过若让城外的骁骑军与黑山贼再冲进来,势必又造成新的拥堵。

    万幸城门刚破开,心急的赵云已随骁骑军前队入城,本待有一场好厮杀方能救援到荡寇军,然打量清楚眼前形势,顿时放宽心,冲数十步外的徐晃喊道:“河南二虎之威,云今日知也!”

    “吹号退兵!让开大道!”

    不待徐晃令到,赵云已领军退出。

    “这便是河南二虎之一?”跪地求降的袁军,不少偷偷抬起头打量这位浑身浴血,传说中的人物。

    败在此等人物手中,不冤!

    能随在此等人物马前,才不枉人世间走一遭!

    徐晃却尚顾不得去管降军,只焦急地看着上街飞速逃命出来的大队人马。

    虽然忙碌,一切却又变得秩序井然,邓贤、龚都、曹性三校人马押着请降的袁军俘虏先出城,让出更多空地来,后面车黍校也终于涌出街道,虽然个个被烟火熏烤得狼狈,减员却不算特别多。

    黑山贼兵们却没这般好运气,进城的三万贼兵,最终得逃出晋阳的不过万余。

    徐晃才算得喘口气,同意医匠近前来包扎。

    之前战得惨烈,徐晃这位主帅不得不身先士卒,不惜身冲战在最前,鱼鳞甲早被打散,浑身受创不下十余处,臂窝上还插着支断箭。同样坚持冲阵在前的将军徐盛伤得更重,战事一结束就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估计最少得疗养两三个月才能恢复。

    空地一角,之前徐晃救下的少年马贺静静躺在那里,他在战中一直追随在徐晃身后,终至战死。马贺身下压着两具袁军尸体,少年卒兵的血水与袁军血迹混在一起,凝固后黑漆漆的。

    今日,晋阳城北门下的整大片空地,全是这种漆黑的颜色。

    虽然获得最终胜利,徐晃、赵云两位统军者面上却不会有半分喜意。

    司州军的方略,可说因逢纪一把大火而挫败。

    本来按邓季与两位军师、徐别驾之算计,两支强军加黑山贼兵,当能以较小损失、较短时间平定上党、太原二郡,然后留张燕自去图取并州,对抗袁绍,己家的骁骑荡寇两军则火速赶往长安,参与西凉之战。

    然晋阳一战下来,骁骑军果毅校直接被打残,荡寇军战死三千余人,剩下的卒兵亦个个带伤——被堵在长街上未能参战的,也多被大火燎起水泡。

    荡寇军至少要修养一月才有再战之力,骁骑军则缺最悍勇敢战的果毅校。

    按之前田畴与张燕议定的,战后所获两家共分,此战俘获袁军两万余,司州军可分得一半俘,然而就算能挑到些精锐补充,也远不及自家所损失的。

    西面正是用人之际,然而这结果实在不利,有损主公西凉图谋大局,对徐晃、赵云两位将军来说,虽胜尤败。

    徐晃伤重,待大军出城来,赵云便去与张燕紧急商议,此战司州军在前卖命,只求能挑选袁军俘虏中全数堪入卒兵者补充,其余人等尽可归黑山。可惜若被他挑走两万袁军俘虏中的全数精锐,剩下的只能称乌合之众,派不得什么用处,黑山本又不缺人口,正深羡司州强军的张燕自然一口回绝。

    赵云无奈,归来召集两军校尉以上将领,在徐晃伤榻旁共议定,由荡寇军中挑出尚能战之两千人,使车黍统领,随骁骑军先往长安去应急,伤重的二徐则留下领两军伤兵与所得俘虏,先归司州休整。

    〖

297.易子

    袁绍大军正在赶来的路途中,袁尚、高干二人可以为质,被张燕讨要去关押,郭援、牵招二将便归司州处置。

    司州卒兵如此强势,虽无显位给人,如今命在人手中,并州大将郭援却也愿改投依附,其家眷本就随在晋阳城中,前日混在民众逃出,再唤归便是。

    郭援都愿降邓季,牵招自也意动,只是他父母在冀州安平国,身为将领叛袁绍,家眷不得保全,不敢便降,恳言求死,徐晃怜他心孝,做主释其自去。

    晋阳城外休整一日,赵云领军先往长安去,剩下的徐晃以下六千军尽是伤卒,只能先留在此地调养一段时日,再归司州。

    分到的万余袁军俘虏,对战时虽是死敌,战后却无大仇,不愿从司州的全就地释放,剩下的由骁骑军顺道带往长安,按惯例挑选出卒兵充入军后,其余将遣散为民,充实三辅户数。

    两军分人时,俘虏倒多愿从司州军,不愿留归黑山,最后不得不强行拆分,惹得张燕恼火不已。

    袁本初军到雁门郡,已得漏网的败兵相告,突闻逢纪施计失败,反连累得爱子、外甥尽被黑山捉去,好悬没气晕。

    袁绍有四子,长子谭、次子熙、三字尚、幼子买,就老三袁尚容貌最为美俊,又是后妻所出,平日最得袁绍宠爱,外甥高干还罢了,听闻袁尚也遭敌擒,命悬于人,怎叫本初不心如刀割?

    此时再进军太原,那是逼爱子速死,袁绍无奈,只能先领军入驻雁门的郡治阴馆县,准备遣人往晋阳去与张燕交涉,换回袁尚与高干。

    这时候要人。就只能任黑山敲竹杠了。

    随军谋士有审配、郭图、辛评三人,对袁绍后嗣事,辛评、郭图主张立长子袁谭,审配却与袁尚亲善,几人之前便争执不断。此时辛评、郭图劝袁绍道:“将军身负国事,岂可枉顾于私?贼自持有三公子为挟,所图必大。若使彼辈得逞。是资敌而伤我,并州不复有,大局自此坏也!闻得晋阳一战,逢元图计谋虽败。黑山、司州受创却重,待将军领军至,当能一鼓而克,复得太原、上党。今邓慕安正用兵西凉,待并州平、易县破,司隶亦可得图,就此成万世之基业,望将军勿自误!”

    审配暴喝道:“此二人害主,当斩!”

    一语震住他人。审配方才对袁绍道:“今将军虎踞河北。掌四州之地、带甲十万,人皆以为雄也!若尚不能保全子侄性命,岂非贻笑于天下?”

    以袁绍的性格,官渡之战前夕刘备叛曹,曹操大军亲征徐州。绝好的南下机会都因幼子袁买之病而错过,此时岂会不顾念最疼爱的袁尚?

    审配之语正给袁绍台阶下,顺势道:“审正南语急,公则、仲治乃为公心!然其言有理,若儿辈受害于贼,吾失名士之望,于事无利!”

    郭图便知已不可再劝,辛评却大声痛哭:“古今图谋天下者,岂可以如妇人般以家室为念?并州失、司州安!邓季若定西凉,河北之局自此坏也!”

    辛评说得难听,审配拔剑怒目而视:“汝敢辱上?”

    袁绍亦怒,然而当初劝韩馥让冀州,多有辛评之功,这时候也不好言语太过,只冷冷道:“马腾、韩遂合兵,西凉精骑不下十万,司州卒兵再强亦难挡之,胜亦当受重创,数年无力!若得黑山释显甫、元才归,吾再不顾它事,必亲领大军往破易城,再复战黑山、谋司隶!便使贼辈一时得意,亦坏不得河北之事,足下且先静观!”

    “主公勿罪,仲治心急,一时失言!”

    见袁绍面色阴冷,恐辛评再有过激言语,郭图急拉住他,直扯出帐去。

    冷眼见二人出去,袁绍按住怒火,与审配商议遣使与张燕洽谈事。

    只是晋阳刚破,张燕使者就已派出,与逃来报消息的军士隔一日到阴馆,直求入见本初,语道:“张平难不欲使袁公受丧子之痛,特遣某来寄语:袁军不出雁门,贵家二子性命无忧;袁军离并州之日,便为二子返邺城之时!”

    贼辈一时得志便猖狂,使者这般**裸的威胁,言语间已是极不敬,然爱子性命在人手中,袁绍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见他不说话,审配出言问:“若吾家将军撤军,张燕不守信诺,又如何?”

    张燕使者笑道:“我家平难中郎将亦为世间之雄,岂有食言之事?”

    袁绍方点首道:“便依汝等之意,我军不日即归冀州,非但雁门郡,定襄、西河二郡也让与之!然亦请足下转告张渠首,待到九月初一,吾子与外甥尚未归邺城,吾便当其等死也!必起十万大军,誓报此仇!”

    没了大军在侧,定襄、西河也只有暂时便宜张燕的。

    两家这就算议定并州事,待使者回归,袁军果然撤出雁门,袁绍所置的定襄、西河二郡官吏、郡县兵亦随之撤往冀州。

    人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日后两家势必还有一场死战,待使者回报,杨凤劝张燕继续以袁尚、高干胁袁绍,勿使放归。然能如此轻易得并州四郡之地,张燕已满意得紧,从此要以一方诸侯自居的,不肯失信失望,笑答道:“袁本初亦为一时人杰,其可再能胁之?我等并州立足未稳,若真引其动雷霆之怒,骤起大战,并州复又易手,反不美也!”

    杨凤道:“然亦恐放归二子,袁绍军复来!”

    “公孙一日不灭,袁绍一日不敢倾巢而出!”对着半空猛挥一下手,张燕道:“袁绍虽急报仇,却亦只好暂忍。吾等当前之急,当趁易县未破,速安稳四郡,若能征得名士治地方、募精锐组强军,使四郡之地成基业,东有太行为屏,何惧袁绍?”

    不待杨凤再开口,张燕又正色道:“传令下去,日后各部若再有掳掠生事者,我必降重罪!”

    身为贼人,自免不得诸多劣迹。偌大个并州到手,黑山各部都是喜从天降,谁还能按捺得住?袁军撤走才几日的功夫,各部黑山已大散,成群结队将太原郡大户百姓掳掠了数遍,惹得百姓纷纷外逃,由不得张燕这位新主人不发急。

    派人送袁尚、高干两位贵公子归去,接下来张燕便四处遣人整肃安境,差使人等重建晋阳城,又到处礼征名士,往四郡委派官吏。只是连邓季如今征名士都还困难无比,真正有识之士又有几个会被他黑山贼所用?

    只是名义上到手的雁门、定襄、西河三郡不说,光是眼前的太原郡,黑山贼都尚不能完全掌握。张燕遣往各县占地的小部队和官吏,都受不同程度的阻碍,其中以祁县为最,前后竟然一直抵抗二十余日,直到听闻袁绍已让出并州,抵抗的首领方才自缚其身,开城门纳降。

    黑山贼才到城下时,祁县令就已逃走,这位领着数千县兵和民众坚持抵抗的并非官员,而是当地的名士,年才刚弱冠。

    听闻此事,张燕甚奇,令押往晋阳亲见其人。

    待得见,果然只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张燕问道:“足下领民抗我大军,为袁绍尽臣节乎?”

    少年摇头答道:“袁本初不足成事,某非其臣下,只不愿见乡里受贼兵涂炭而行此事!”

    再问,方知此人本是官宦子弟,已举孝廉,黑山贼兵到境,县令外逃时,他将家财尽散于城中百姓与军士,故大得人心,方能在祁县驱民自守。

    此人年岁虽轻,谈吐见识却都不凡。得详细后,张燕不以为罪,倒动了爱才之心,亲自松绑,好言招揽,只是少年拒绝道:“谢过将军!然某本不堪用,前又与邓慕安有旧,若将军不罪,当举家迁往司州!”

    张燕顿时愕然,不过他度量还可,与邓季又是天然的盟友,倒不好再说什么,只遣人去请徐晃来见。

    如今徐晃已勉强能正常行走,军中轻伤卒兵亦渐痊愈,正欲寻张燕商议大军先行,留重伤号在晋阳修养诸事,听其相招,便进城来见。

    待见张燕座上客是位面生的少年文士,闻其自称与邓季有旧,徐晃问道:“足下不知何时与某家主公相识?”

    少年答道:“家父数年前亡于涿郡任上,某送柩归乡,于邺城遇贵军夺棺柩,由邓公偿还新棺,故此相识。”

    这位弱冠少年就是温恢,当年袁绍以田丰家眷老小相逼,邓季联合黑山贼暗袭邺城,麾下大将苦蝤杀继母报父仇后,自刎而亡,为收殓其尸,卒兵夺温恢父亲棺木,温恢年少胆大,寻邓季理论,由邓季赔偿的。

    倒不是温恢由此对邓季心生好感,只是如今太原陷于黑山贼,袁绍成事不足,自己鼓动百姓抵抗张燕已是冒险,再拒绝招揽就是不知好歹,其等黑山与邓季是盟友,寻个由头离开险地才是正经。

    破邺城之战,徐晃已随在邓季麾下,虽不知温恢所言真假,不过其愿往司州去,启行时带上就是,又不费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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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在三月份恢复更新的,对不起大家

孩子的事情刚稳定下来,本想在三月份恢复正常.更新的,为此还准备了几章存稿,天不遂人愿,前日起我爷爷又进入病危期,估计难熬过这几日,又耽误下来,对不起。

    眼看只有办丧事后,老虎再恢复.更新,对不住。(未完待续。。)

298.清野

    天色已过午,狄道县下三槐亭乙屯的各户百姓尚在忙碌着收拾物什,每捆扎好一批,便往停在广场上的车辆上搬运。

    往来的男女老少,手中还在拎着大包小包。一辆辆大车上面,器物已堆积得老高,摇摇晃晃的,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破家值万贯,便是小户人家,要搬走的东西也着实多,大包小包无数,看眼前乱糟糟的局面,背着与身材不相称的大弓、领着两名属吏驾马匆匆行到此地的张麻杆眉头大皱,跳下坐骑,三两步跳上一块大青石,扯开喉咙喊道:“尔等未曾得令乎?此行只迁钱粮,余物自有官府安置!乙屯屯长何在?屯长速来见!”

    三槐亭的亭长张麻杆是追随邓季甚久的老人了,曾为勇卒,射得一手好箭,甚有功勋,若非他不识字,年老退役后怎么也不止才多得二十亩勋田,任个亭长。

    五十余岁的乙屯屯长方榆钱是河南抽调来的平民,此时正满头大汗,在院门口用他那浓浓的兖州腔劝阻一名乡农,远远听到亭长吆喝声,急忙寻过去。

    他刚奔近,张麻杆已厉声质问:“县衙下令时你亦在场,为何不劝导百姓速行,只顾拖延时日?作死么?待韩遂、马腾骑兵开过河,铁骑所到,老幼何人得活?”

    方榆钱哭丧者脸,小声辩解道:“小人自不免劝导,然此地百姓与我河南大不同,只不听号令,叫人无可奈何!”

    “此为你之过失。无需解说!”人命事大。只能催着急行。早走半日也是好的,张麻杆冷冷喝过,转脸又扯开嗓子冲眼前的乡农吼道:“至三辅后,自有官府安置尔等!为此次搬迁,官府在司州租来多少车辆?耗费多少钱粮?与尔等运粮只堪足,何能再装载许多?”

    “三辅、河东户尚不足,尔等此去若不欲再归西凉,可安置于司州成户!此地家中各物。前已尽清点,亭中造册录下,待战后检点,所损自有官府赔偿,或寄往司州交付,或留待尔等归家,为何尚不能弃离?”

    亭长虽是官身,奈何四周乡农归邓季管辖还不久,官方许诺太过美好,反倒不敢太当真。搬东西的百姓仍旧自行其是。见其等无动于衷,张麻杆咽口口水。继续道:“韩遂、马腾联军不下十万人马,至今未过河,只等其地秋粮熟也!今其等军粮足,不日便来,邓公怜尔等劳作辛苦,一岁收获弃之可惜,亦不令早迁,只月前以官府出钱粮租司州民车辆,差来候用,此仁者之举也!然此往司州路途遥远,非耗十数日之功不可,尔等不知足感恩,尚不速行,待西凉军三两日过河,铁骑之下,财物小事,性命亦堪忧!尔等切勿自误!”

    自马腾韩遂联军十余万准备东来的消息在民间传开,陇西、汉阳两郡剩下的百姓人心惶惶,准备逃亡的不知有几许,只是眼看秋收在即,终究难舍田中将成熟的吃食,官府又大力安抚,局面方才得暂稳下。

    羌氐两族部落,摇摆不定的又叛逃往西去奔韩遂,尚听命的则已驱赶上牛羊,避往武都郡。

    对陇西农户们来说,今岁是纳入邓季管辖后第一个秋收,待将秋粮赶收,交纳官府的税赋确实比以往要轻松不知几许,攒下的粮食很有些富裕。官府果然守诺,民心才渐安稳,只是这个时候,不用小民再考虑外逃,邓季已下令,动员陇西、汉阳两郡百姓全暂迁往三辅去。

    邓季入主,自羌氐部落所得牛马分给民众后,拉车的大牲畜缺得不多,若全数搬走,车辆却大不足,官府作保,廉价从司州民间租借来大批牛马车辆,搬迁就要轻松许多。民以食为天,乱世中粮食自然最金贵,然而临行,老小换洗的衣物、常用的被褥、碗筷、家具,哪一样是轻易好舍下的?官府租借来的车辆只装运粮食本有剩余,然而如今户户皆恨不足用,尽塞得满当当的。

    几辆大车上,甚至连装水的大缸也绑在最高处。

    这样笨重的车辆上路,速度能有多快?十余日的路途非多走出一倍来不可,若马腾韩遂大军过河,便是落后五六日也能追上。

    之前一直未起战事,只因对方也在等秋收,筹备军粮,毕竟十余万大军不好轻动,其等心急,料比陇西、汉阳还要早收获数日,马腾韩遂随时可能渡河,这些搬迁的百姓在路上拖延,就是自寻死路,由不得张麻杆不忧心。

    道理其实很多百姓都懂,倒不是不惜命,然而危难未到眼前,免不得要心存侥幸,真能舍弃家财轻装上路的不多。

    乙屯昨日秋收全部完毕,今晨本就该启行了的。

    见张麻杆苦口婆心说得嘴干,百姓应之者仍旧寥寥,方榆钱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嘴上虽不敢讥讽,心中却想这下你总该知道此地民众与司州民的不同了吧。

    熟料张麻杆军中卒兵出身,杀伐果决惯了的,见左右劝不动这些治下百姓,拉黑脸厉声道:“此为军令!某不再与尔等多磨叽,只以一刻为限,一刻后不将车上杂物取下只留粮食者,某必上报县衙,以资敌论处!到时罪定,户主处死,老小贬为罪民!是否遵行,尔等自决!”

    自古以来,升斗小民对官府许诺的好处,未到手前只可当他三分真;但官府威胁的罪过,就算还未得见,也须得当作十二分真提防。

    张麻杆露出狰狞面容来,原先好言好语说不动的百姓,顿时尽起惊惶之心,一名老人忍不住出言道:“大人容禀,非我等贪财不惜命,实是家中旧物,不忍就弃!且马韩贼军今尚未南下,不一定便渡河,亦不一定自陇西来……”

    “来或不来。定的是你等生死。并非其它!旧物与性命。孰轻孰重?”张麻杆冷冷一声后,不理那老者,转头对属吏冷声道:“计时!一刻后车辆尚装置杂物、未能启程之户,皆以资敌罪报于县衙!”

    之前官府虽令只搬迁粮食,却不可能真执行得如此严格,待其等贪心不足,惹恼了张麻杆,一声令下。却是粮食以外一点儿再不许带上车了,便是拿几件换洗衣物都不得许可,百姓们俱都不甘,然那亭长满脸肃杀,属吏只顾计时,较真起来还是性命要紧,终究细胳膊扭不过大腿,终于有人带头,扯开刚绑好的绳索,将杂物卸下。

    此后各种呼儿唤女。老者怀抱鸡鸭,妇人孩童吆喝猪羊。汉子们牵着拉车的牛马,一刻钟后,乱糟糟的队伍终于在屯长方榆钱带领下,踏上东去的道路。

    望着又一支队伍上路,大青石上,张麻杆重重喘了口气,骂道:“这等不知好歹的阿物,不吓唬一二,尚不知要磨蹭到几时!”

    两位属吏一起笑,这是今日他等转到的第二个民屯,除张麻杆这一路外,亭里的游缴和三老也都往各屯撵人上路。

    张麻杆年岁已大,不比壮年时,忙活大半日下来,已满身是汗,只是不容他多歇息一会,西面道路上,又有数骑飞驰而来。

    弓手眼力一般比别人好,张麻杆眯眼细看过,回头对两名属吏道:“是县令大人到,我等且迎一迎!”

    奔来的数名骑士,为首的正是狄道县令,徐庶之友石韬石广元。

    投奔司州之前,这位曾经的颍川名士出行只乘坐牛车,如今在邓季麾下做官,免不得入乡随俗,学了骑术,只是尚不精,未敢驱马太快。

    就算如此,效率也要比优哉游哉的牛车好许多,今天的大半日功夫,石韬已巡视过治下两个亭七八屯百姓的搬迁情况。

    待两下行近,不待张麻杆见礼,石韬先在马背上发问道:“可知汝亭尚有几屯未行?”

    张麻杆施礼后,顿时如同先前的方榆钱屯长一般,露出苦瓜脸:“大人,此地民不比我司州百姓令行禁止,某等亭长、游缴、三老尽出,恐亦尚有三四屯未能启行!”

    石韬颔首,笑道:“如此已是难得!本州残破,狄道县虽陇西治所,亦不过两千余户,口不过万,只编得三亭,搬迁甚易,亦不难安置!对百姓催急些,不过为防万一,免其等刀兵之祸,吾等心中自知便可,却不用真急如此,到明早前尽迁上路便可!”

    张麻杆却不与苟同,摇头道:“主公既已令下,岂可有违?且此事关乎百姓性命,万不能大意!若因此误人,某等之过也!”

    对于邓季麾下此等责任感超强的死脑筋,石韬也是无法,只得对这位胆敢教训上司的属下道:“君言有理,那便有劳再往各屯催促!”

    张麻杆果然便告辞,骑马往周边民屯行去。

    苦笑一下,不料自家这等君子人物倒被粗鄙辈教训,石韬顾左右道:“既有亭长游缴三老等卖力敦促,吾等无需再往乡中去,且归县衙收拾,亦准备上路,先到三辅,准备安置抚慰民众才是!”

    左右皆称:“诺!”

    西凉人向来号称彪悍敢战,司州勇卒再彪悍,杀敌三千也免不得自损八百,面对马腾韩遂的十余万联军,即便虎牙、荡寇、威烈、骁骑四军齐至,田丰、贾诩也从未想过要正面抗衡,更别说荡寇军于晋阳中计,不能赶到。

    以两位军师和别驾徐庶议定,西凉已有的三郡,武都暂且不论,陇西、汉阳都实行坚壁清野,一个人口、一颗粮食都不准备给西凉军留下。

    两郡残破,如今人口都不过四五万,可即便如此,全暂迁往三辅,将来多半还得再迁回,一来一回也是极大耗费。

    只是为了将来的胜利,应该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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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冀县

    秋收之后,趁军中粮足,韩遂遣使说马腾道:“两家既议定合兵东向,且宜早行!”

    马腾本是被子侄、部将逼着与邓季开战,然已得罪邓季与后,与韩遂私仇在前,此战若败,恐天下再难觅容身之地,事已至此,亦不会有半点犹豫,不给自己留丁点退路,于治下大肆搜刮精壮,尽得三万之军,便倾巢而出,出武威与韩遂会师。

    韩遂兵马虽多,家业大却比不得马腾孤注一掷,留长子与部将田乐、阳逵领一万精骑留守金城,自领谋士成公英、健将阎行等,亦率三万余众,与马腾会师。

    两位结义兄弟之前撕破脸,几番厮杀,马腾还有妻、子之恨,如今虽勉强合军共伐邓季,却不可能真就尽释前嫌。会师后,几次议事马腾都遣长子马超替往,自家只在军中称病。韩遂亦令军中提防马腾生事。

    尚未开战,已是貌合神离,此二人便得胜,也终将还有一场好厮杀。

    其余杨秋、成宜、马玩等依附韩遂的部众,张掖、酒泉、武威等地欲随大军捡便宜的豪强,闻西凉联军准备渡河,秋收得粮后,亦各引人马来会。

    此外,尚有羌氐各部出军响应。

    赶来汇合的联盟的势力越来越多,黄河北岸旌旗蔽天、人腾马嘶,营寨连绵十余里地,就连马腾也看得热血翻滚,谓得司州将不费力,更不用说他那野心勃勃的大儿子。

    最后检点人马,杨秋等十余部附庸豪强与羌氐有七万余军至,倒比韩遂马腾二人的联军还要多些。

    西凉多马,十三万大军,骑兵八万余,已让司州军完全丧失骑兵优势了。

    八月底,韩遂、马腾领军十三万,号称二十万铁骑,气势汹汹渡河南下。

    大军过得黄河。韩遂便遣杨秋等豪强与羌氐为前锋,分兵去征讨南岸各县,只是其等所到之处,尽是空荡荡无人烟之地,凡是陇西、汉阳两郡有可能遭兵的县城乡里。已尽搬走。

    两郡之前许多豪族人家迫于邓季强势。不得不忍气吞声,乖乖将宗族拆散去组户,纳入四等民中。待邓季下令坚壁清野。迁民户往三辅暂避时,原本大族人家逃亡藏匿的不少,今闻西凉大军渡河,又陆续往去依附。

    从这些投奔来的豪族人口中,韩遂方得知邓季尽迁两郡民众,只独留威烈军守冀县,虎牙军与才赶到三辅没多久的骁骑军则俱屯驻在右扶风。

    老韩遂躺在软榻上,笑对成公英道:“田丰、贾诩皆善谋之辈!我军势强,只虑其等以诡计断粮。故才拖延至秋后方出军,今军中粮足,坚壁清野亦无用,彼等尚有何计可施?”

    成公英沉吟道:“主上所言甚是,然亦当防大军轻进,邓季遣偏师袭后毁我粮秣!”

    韩遂颔首:“勿虑!待战起。吾便使阎彦明殿后督粮!”

    西凉骑军与邓季的军队不同:司州军逢战,卒兵各自战马上多背负数日干粮,又以专门驮马带全军人、马半月粮秣,待有不足再寻城补充,长途奔袭虽不行。本土作战或邻近作战却甚迅捷,从不担心被人截粮。西凉骑兵远来,此战耗时当久,战马上虽都带着干粮,却抵不得几日,后营粮秣必须准备充足。

    韩遂为主帅,杨秋等部依附韩遂,领兵马听命,自然不能亏待,此外还要负责支付各部来援的羌氐吃食,中军屯粮极多,若进取冀县,必得留大将看顾。

    彦明是阎行的字,他虽然年轻,如今却已是韩遂部将中骁勇第一。前岁与马腾军混战时,阎行以断矛柄刺中马超脖颈,几乎当时就置马超于死地,其亲兵死命抢回,养伤两月才得愈。且阎行勇悍不说,平素又稳重多智,甚得韩遂重用。

    “彦明督粮,当可无后顾之忧,然亦当知会马腾部,小翼提防司州军马劫粮才是!”

    两家有前嫌,军中都各自立帐,军粮当然也是分开的,若战时一军溃,可能会引动另一家大溃,此时正该合力时,不能让邓季寻到机会翻盘,成公英话后,韩遂点头同意。

    作为谋士,成公英需要考虑的还更多些:“此外,主公尚需令各部俱遣细作四布,邓季四军皆骑,需严防偏师袭扰!”

    韩遂又同意。

    得韩遂遣人通告过,马腾依允,暗道成公英计谋倒不差,可惜自家麾下无出众谋士。

    就所得情报来看,邓季摆出的架势分明是由一军死守冀县,仪仗郡城坚固,抵挡住西凉军,再以藏在后面的虎牙、骁骑为奇军谋胜。只是此去冀县一马平川,自家兵强马壮,除袭粮一途,邓季实在不该有胜算才是。

    若非忧张辽威烈军在后袭夺军粮,倒可不顾冀县,直接绕过去取三辅之地,听闻司州在邓季治下,如今人烟已稠密得紧。

    韩遂军粮有健将阎行督守,马腾也不敢怠慢,遣头号大将庞德督粮。

    不过只要不中邓季诡计,十余万大军数倍于敌,堂堂正正推进也能碾压司州卒兵,因此两位老兄弟都以大将都督守后方,至于前方交战——先等杨秋、成宜、马玩等豪强与羌氐七万军马打光了再说。

    既然两郡已掳无可掳,待布置妥当,韩遂便招回各部豪强与羌氐,仍旧以其等为前锋,直扑冀县,数日后,前锋大军便将冀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只是若能一战击败邓季,夺得司州之地,到底以谁为主,韩马两家免不得还有一番好争斗,为将来打算,韩遂领军行至獂道县城,马腾军至显亲县,又不约而同停下,先观前锋战局如何。

    獂道、显亲两县都与冀县相邻,县城所距俱不过二百里,就算有事也来得及应变。

    西凉大军来犯,陇西、汉阳两郡之民,既有弃邓季而改北投的豪族,也不乏不愿随老幼避往三辅,要卖一把力气助卒兵抵抗的往日贫户男子,冀县城内汉阳太守韦康、县令赵昂两道令下,早聚起上万精壮,协助威烈军守城。此外还有留下的二十余县数千差役,都是退役和今岁才入选的刀盾卒兵。

    常备的四军俱只有一校弓卒,其余俱为戟卒与力卒,并不利守城,城墙上倒多托付给差役和精壮们。

    城外敌军势大,威烈将军张辽起心要先挫对方锐气,围城时按兵不动,待外间将攻城器械摆出时,冀县西、北两道城门突然洞开,张辽领本部、孙观领果毅校,各两千骑,突然杀出。

    围城诸军未料守军才万人,竟未以土木堵塞城门洞死守,还敢杀出来冲突,两门外反应不及,一时俱显乱相。

    张辽领本部校自西门杀出,外间当面之敌已慌乱得紧,未成阵型便被铁骑突入,顿时如虎入羊群。张辽坐骑鲤骢神骏,跃马当先冲在最前,手中一条长戟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挑翻六七人在地。

    要操作攻城器械,前面都是步卒,又未能先作防备,威烈将军在前领头,全校铁骑勇突猛进,直杀得西门外一片狼藉。

    西门外准备攻城的这支人马首领乃是酒泉郡豪强,名叫黄华,见司州卒兵似虎狼般,所过如无人之境,顿时胆怯,不多时便领军溃退。

    另一位随来捡便宜的豪强张掖郡人和鸾,自持武勇,领军填上,和鸾当前挥长矛刺张辽,张辽轻侧身避过,返手就将其刺下马来。

    和鸾与敌将交手一合便落马身亡,千余部众一哄而散,后面见到的军士无不骇然,溃散开去,攻城器械随处丢弃得是。

    主持西门攻伐事的成宜收拢溃兵,再调弓手上前时,张辽军已毁去丢弃的器械,施施然回城去了。

    北门外孙观也有建树,领果毅校连踏破三支人马战阵,尽毁器械,待后面大队羌氐骑上前来救,方自顾回城。

    张辽、孙观收军回城,不待杨秋等喘口气,没过多久,彭亢、刘辟两校又分从南门、东门突出,城外诸西凉军虽已有备,攻城器械亦被毁去大半。

    冀县城内虽只一支孤军,却猛烈胜虎,其威难犯!

    若是野战,城外七万大军堆死威烈军万人还有可能,但现在是攻城,士气已被夺,七万大军本是杨秋、成宜、马玩辈豪强与羌氐诸部临时拼合起来的大军,各不相属,战事不利,都要保全实力为先,谁肯真为别人做亏本买卖?

    各部将争先破城的心思熄灭,数万大军便在城外相互推诿起来,便实在推脱不过上前攻城的,也不肯出死力,围城近月,竟是小打小闹,丁点破城希望也看不到。

    韩遂本还安心呆在獂道,等着麾下杂牌与羌氐先消耗些司州卒兵,一日,突有埋伏在司州的细作来回报,之前河东养伤的荡寇军,已启程向西。

    只威烈一军,便抵得西凉联军在冀县外无法寸进,邓季若再得添一军,战局更要不利。杨秋、成宜等又不肯死战,韩遂无奈,只得亲领军上前督战,又遣使联络马腾,共同进兵。

    九月中,韩遂留阎行守獂道,马腾留庞德守显亲,各引两万大军往取冀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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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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