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失名
刘表欲以一百八十六万石粮换河南马匹,荆州自然亦有人反对。
谋士蒯越道:“邓季虽自称元侯之后,然实出于贼众,今势穷被迫有求于荆州,只恐见利忘义,起祸矣!”
刘表道:“无妨,吾令黄祖等统军两万送粮,可无虞也!”
刘表之姨姐夫黄承彦亦入府劝道:“荆州粮足,弓弩亦多,自守足也,何需耗粮易马为用?”
刘表道:“汉室微弱,四方皆有不臣之心!若它日得奉天子令,荆州兵亦当出而讨逆,以匡汉室!且境内不平,时有宗贼为祸,吾若不与河南易粮,豪族尽得其马,荆州更难安也!你黄氏亦往之换马,我乃大汉州牧,为何不可?”
蔡瑁则私劝:“主公领一州之民,当为荆州而谋!邓慕安索要马价甚高,其缺粮为用,主公何不合荆州众,共压其价?”
刘表叹气道:“荆州豪族非皆如你蔡氏,与吾貌合神离者尽多!吾居襄阳,武陵、长沙、零陵、桂阳数郡偏远,豪族多有叛而自立之意,数年只得此河南马至,其等自垂涎,若吾延误,恐河南马已为小人易緒。?岵荒艿靡玻 ?br/>
说退三人后,刘表遣黄祖为将,领两万兵与征调的民夫押运粮食北上。有些尚存疑虑不肯往换的豪族,闻刘表遣军护送,不管还有没有自家的份,又派人押运粮食随之。
因答应过田丰守密,邓季南下时,只语欲以战马与荆州换粮。其它未说。太史慈便没争抢着跟来。自留在雒阳家中,每日晚浸泡华佗所开汤药,拔除旧疾。
主将不在,虎牙军便由徐盛暂统,押运马匹缓缓南下,邓季与十都尉在前先行。
十都尉所属得知河南欲以马匹与荆州换粮,虽有不少人暗骂邓季败家,马匹不留给己等卒兵使用。却都以为此行不难,又有黑铁卫弹压,一路倒没出什么事故。
待夺得武关,再南下到顺阳,城内兵少,雷薄所部一鼓破城,邓季留其守城,自领黑铁卫与九都尉兵逼宛城。
邓季举两万军南下,张济不明因由,尚以为河南要图谋宛城。他知河南精骑多。此时虽大半不见,却也不欲与其野战。只坚守城内,专等邓季来攻。
张济不出,邓季自然也不往攻,陈兵宛城外,每日只遣精骑于附近寻找可用之人。
涅阳县离宛城最近,邓季记得华佗所言张机张仲景家便在此,便令黑铁卫们往寻,可惜张济入宛城后,近在咫尺,张氏全族已弃离乡中,奔往襄阳求庇,求而不可遇。
《演义》中最最最有名的大神诸葛亮亦应该在南阳,不过南阳如此之大,隆中究竟在何地?与当地人打听一番,却只在襄阳城西数十里地外,刘表家门口,亦不可得。
遍地搜索,大族却多因张济避往南去了,便有也不肯从他,尽不能得名人,让邓季无奈。
待徐盛等四校尉押运马匹入顺阳,邓季便将防备顺阳县城的任务交给十都尉,换虎牙军每日耀武扬威于宛城外,张济更不敢出。直到九月十三,方将徐盛等唤回顺阳。
这时候,已陆续有荆州豪族运粮到来,求先换马。河南卒兵领其等观看确实存在的六千匹马,又告及刘景升曾语,需待他遣人至,九月十五才可开马市。
刘景升若遣人来,不知可还有我等交易做?
其等散户方起忧虑,顿又有人告知,便六千马不足,河南虎牙军坐骑亦可腾出若干与其等换粮食,先缴纳粮的,可先自挑选合意的马匹,做上记号,待十五日马市上领走即可。
彼此来自不同家族,平日争斗也不少,到这时候,赶来换马的人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共有多少粮运入城内,也不会再考虑河南是否需要这许多粮食。
得刘表答复之后,邓芝亦先回顺阳来复命。
秋雨季节,九月十四亦阴雨绵绵,因明日一早便要开马市,害怕上等好马被别人挑尽,各支送粮队伍都赶时间,给粮包遮上牛皮,牛拽人拉,总算是陆续赶到。
豪族陆续押运来的粮食,连牲畜一起,尽进城去避雨,粮食由河南军中军吏先称量、记录、收取。
黄祖则领兵卒、民夫在天黑前赶于顺阳城下,屯兵城南五里外小山坡上。
晌食过后,邓季才召集典韦、徐盛、宋宪、郭石、吕旷、张辽、臧霸等军候以上军官,告知欲破黄祖之军,劫粮而归。
这次受骗来换马的豪族着实有不少,城里城外如今足堆积着三百多万石粮。白天见到的粮食堆积如山,许多老蛾贼、西凉出身的军官都已在臆想河南军马多久没再干过劫掠事;新入的流民、贼寇辈更是心痒,只恨现在的军纪太严厉。
听邓季突然这般说,帐中沉寂得好一会,接着便是欢声雷动。
在河南,虽有勇卒七德、监察等约束,与之前已大不同,然贼寇出身的人总是占大多数,军心如此!
邓季本意是最好装扮成张济军行事,嫁祸他人,然河南卒兵自成一家,特征实在太明显,装扮不像,只得放弃。
黄祖亦为知兵者,刘表已许诺这次换得之马,其中两千匹归他麾下,便也用心。荆州军中尽是弓弩多,民夫有人负责弹压,夜间明哨、暗哨、值守之军亦布置得当,随时有人紧盯着顺阳县城内动静。
可惜邓季有心算无心,黄祖实在失在先手上。
入夜时,雨终于得停。到半夜,邓季便领典韦、徐盛、宋宪、郭石、吕旷各部点起火把,突然冲杀出城,直奔黄祖军中,留十都尉于城内对付豪族部曲。
不过才五里距离,骑兵片刻便到。
黄祖夜中本是和衣而睡,梦中骤然被震天马蹄声惊醒,吓得一跃而起,出营帐看时,明火执仗的强盗们组成一条长龙,正从顺阳城中冲杀过来。
前面示警的铜锣声已尽都敲响,这时候,负责夜间值守的将领才带着满头大汗奔到黄祖营帐前。
营中荆州兵、民夫也尽被惊醒,各个惊慌失措。黄祖放眼所见,尽是寻器械的、穿衣甲的、呼兄唤弟的,民夫更是不堪,拽牛、哭喊,各种乱糟糟冲撞于军中,四下都乱套,如何列阵来挡精锐骑兵冲击?
甚至不等河南铁骑冲到,已有聪明的偷偷从后越栅栏而走。
州牧刘使君中邓季小儿诡计,这近两百万石的粮已是丢定!
“撤军!”
黄祖一颗心直跌入谷底,见已不可能逆转,当机立断下令逃奔。他在刘表麾下自领一军,这些人马都是私军,趁河南军马尚未破入营内,能多带回些士卒去也是好的。
“降者不死!降者得食!”
黄祖等才推倒营后栅栏,徐盛已领麾下冲突入到军营内,一个个河南卒兵放开嗓子大声喊降。
顺城内的豪族部曲比黄祖军稍好些,他们驻于城中,邓季给安排的民居房内,待十都尉领卒兵杀往,各以家族组织出小股抵抗,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迅即就被卒兵们淹没。余者见势不妙,只得按照对方喝令,弃去刀枪,跪地求饶。
“降者中有愿随河南者,可带归!余者尽撵出城外,由其自去!”
干上这一票,不但凭白得三百余万石粮,还赚得些运粮的老牛,可谓大收获!不过邓季也不敢久留,若引得暴怒的刘表伙同张济来夹击,可是不妙。
故此,邓季冲尚在欢喜的将领们大吼道:“速收捡物资,天明便启行归去!”
待黄祖整顿溃军,回来看时,顺阳城内河南卒兵已走得干净,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急遣骑飞报于刘表。
莫不成引兵攻克武关,去北伐河南?不要荆州了?
竟然如此不讲道理!刘表得报,邓季的强盗行为气得他几欲吐血。荆州各豪族折损亦大,尽都大恨邓慕安,上下俱与河南成仇,只畏其兵强,暂不敢轻动。
吕布乱平后,兖州得渐安,曹操任张杨为陈留太守,招徕流民屯田。待邓季诈粮事传于天下,各地诸侯尽骂,独曹操趁荀彧等不在,笑与夏侯惇、曹仁道:“邓慕安妙人也!虚名何用?若吾当其时,亦然如此行事!其此番既得粮多,吾当遣使往,求借一二,复申盟约!”
次日,遣董昭再赴河南,重提之前盟约,又开口借粮,邓季也不愿四面树敌,许十万石与曹操江湖救急。
换粮变劫粮,士人亦皆轻邓季之为人,贾诩在河东得闻,却自语道:“邓慕安弃名取实,得三郡民安,其势已自成,可为吾主也!”
天子居于河东,杨奉、韩暹等领白波贼抵李傕、郭汜之西凉军,尚幸李郭二人已成仇,时合时斗,势力大损,白波众勉强还可抵挡得住。然此非久局,贾诩便传信河南,让田丰劝邓季出兵河东,迎天子归雒阳,可免刘表报复。
邓季得粮归河南不久,田丰便持贾诩信,再议出兵河东,迎天子归雒阳。邓季无奈,只得承诺,两月内将三郡整顿完,便出军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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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路上
平阴城畔,滚滚的大河边,黄屯随着人们在等对岸的舟船驶回来。
黄屯本是袁术军中士卒,随陈简、雷薄二位降于河南,刀盾略精,得选为辎辅兵,此番河南划定户籍,他便是良民。
得荆州粮后,十都尉之属中五千刀盾卒兵、两千弓类卒兵,合计七千人,户籍全划往河内去,新组建磐石军。
不过磐石军虽有兵,将军、校尉、军候、百人将、什长、伍长俱还没有认命”“。
什么都还不知道,七千人便被打散,随差役往难民中挑选到家人,取得仅记录姓名、容貌的黑牌,便被令自往河内去,让黄屯很是茫然。
过河就是河内,到了该如何行事,寻何人?
归降邓季之后,黄屯还是非常mǎnyi的。之前在袁术军中,因军粮不足,多半时候要在河中寻蒲赢(注)为食。邓季治下难民皆给食,军中就更惬意了,居然还有薪资发放,十都尉所属的新入者都开始跟随老河南卒兵奢侈起来,学会日食三餐。
随着邓季劫粮归来后,难得惬意的日子如今算是被终结,黄屯这般调往河内的七千卒兵,听闻薪资要被减半,还要耕地纳粮。
薪资减半倒不恼,反正以前没能听闻自家这般小卒小兵也能有薪领;耕地纳粮黄屯也不怕,又不是什么大户出身,能做得惯。
让黄屯忧虑的是马上就到冬耕时节,自家这样急忙忙被调过河内去,只给带五日口粮。其余什么都没说。连问话都寻不到人。尽说过河后可自知,解释不清,然过河后还能赶得及?
这一段日子,邓慕安治下三郡之地可谓极杂乱,那些原本有家有室的倒好,其余忙着寻人寻组户过活,待成户,又要被官府东迁西调。到处可见成群结队的百姓。
“黄叔,有舟来咧!”
身边小女孩的呼声打断黄屯思绪,他往河面看过去,果然十余条舢舨已回头,划了过来。
等待将要结束,身边的人群一起欢呼起来,黄屯等虽才到河边,没等多久,jingshén也随之一振。
回头看顾,今早才挑到的妇人正在偷偷打量他。两下目光相撞,吓得妇人脖子一缩。忙低下头去,耳根已微微泛红。
妇人姓李,是因饥荒投入邓季军中的豫州流民,先前出声叫的六七岁小女孩便是李氏的女儿,小名唤顺儿。紧紧拉着顺儿小手、生怕走失的老妇人则是长安难民中挑选到的,姓蔡,与他与李氏都无关系。
蔡氏、黄屯、李氏、顺儿四个人,就是新的一家子。
李氏不敢与对视,黄屯自家也别扭,便又调过头去,等待舢舨靠岸。
舢舨慢慢行近,每条船上都只有一名船夫。待距离岸边四五丈时,舢舨全都停下,有船老大高声喝道:“岸上的听了!各舟只许上二十人,由我等指定,余者不许挤抢上船!上船者不许再走动!”
一直陪着人群等候的平阴县差役也在岸上喊道:“诸位不必急,今日都能过河,尽够船用,尽够!”
要过河的人太多,拥堵河岸上,平阴县早指定有十余个渡点,各有舢舨来回渡人,即便这般,黄屯这一群人现在也还有四五百个。
交待过一番,船夫们才开始喊叫:“有无卒兵?卒兵之户可先上船!”
挑妇人时已比多数人占了先手,他才能得李氏这般身段婀娜的,黄屯没想到过河也还能享受特权,忙与人群中数十人一起同叫唤道:“有!有!有!”
将黑色路牌高举着,黄屯便得领蔡氏、李氏、顺儿先上船去。
船夫指着船内桨板,与欲道:“尚请足下助力!”
黄屯点头,取一条船桨在手比划两下,他是淮上人,倒也用得惯。
蔡氏与李氏恐顺儿在船上调皮跌落下水去,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不许动弹。
过一会,这船的船夫便挑足二十人,调转船头往对岸去。黄屯与几名男子划桨相助,黄屯要好些,其余尽都只是乱划拉,其中还有一个发胖的中年男子不老实,手中划桨,一双贼眼却老斜瞅着李氏上下打量。
这胖子腰中只挂一块白牌,要么是役民,要么只是过客,黄屯心中虽不快,却也没与他去计较。
划桨者多不会,尚幸船夫招呼着,并未出意外,舢舨得安安稳稳地渡过大河。
蔡氏、李氏俱晕水,在船上时还只是脸色苍白,着地后便在路边呕吐出来。
黄屯谢过船夫,见舢舨又掉头回对岸渡人,才将注意力放回两位呕吐者身上,只是彼此生疏得紧,他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抚慰。
岸边有官差提着大桶姜汤,挨个分发给晕船的人们,黄屯便上前,讨一碗来给她们。
呕吐得差不多,又得灌两口姜汤下去,蔡氏与李氏这才好过些。
然而这边已是河内郡,黄屯却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放眼四顾,过河来的民众似乎也多如此,连先前来的都还有人聚在此地,足有千余。人群外不远处则停着百余辆牛车,更远的地方尚不停有牛车在赶来。
想到在邓季治下,自家身为良民,也算得体面人,便欲寻差役问个明白。
“梆!梆!梆!”
黄屯才走得几步,人群中央突然有铜锣响,有差役叫喊道:“诸位听好!我河内诸县,林虑、荡阴两县离袁绍军近,各屯当居功民二十户,良民三十户,平民五十户;其余各县,各屯功民十户,良民二十户,平民七十户!今有数位屯长于此招治下所缺住民,愿往者自便,然同族同屯不许超五户!今功良民户数不足。只以远县为先。近处只招平民。各屯俱招满为止!”
官差话语落,便有人接上大喊道:“荡阴县龚坪亭乙屯,今缺功民七户、良民十四户、平民四十二户,亦缺夫子,愿往者此地来!”
这位屯长呼叫一声后,立即就被人群团团围住,黄屯已是挤不进去,荡阴、林虑离袁绍近。他想等等再看。
一连几位屯长喊话,都是荡阴、林虑的,好一会后,终于才有人喊道:“朝歌县鸡冠亭庚屯,今缺功民五户、良民十二户、平民二十一户,屯中已有夫子,愿往者此地来!”
黄屯已留心多时,听他报完,当先便插过去,取路牌给看:“我为良民之家。愿往求居!”
这位屯长五十余岁模样,jingshén很好。看过黑牌,递来一木块,道:“善!请先顾好家眷,持此木稍待!”
与黄屯说过话,屯长在手上册卷中划去一户良民,便又掉头与后面围上的说话。
屯长递过的木块上只有几个字,黄屯不识得,怕人乱走散不好找寻,便将蔡氏三人唤来,老老实实等在屯长身边。
喊话声还在此起彼伏,大批人群都围着屯长们,很快,各都招满,尚有些在外围,不得与屯长近身的,已错过这次机会。
自有差役去安抚没寻到居住地的,朝歌县鸡冠亭庚屯的屯长集合起投他的人等,招呼着上路。
随黄屯一起往朝歌县的共三十八户人家,待出得人群,牛车中有人吆喝着七辆加入进来,都是本屯来接他们的,牛车上带有些粮,将幼童、年长者尽请上车,再拉上有限的行囊,便已尽满了,余者只能步行。
屯长却是有坐骑的,他骑在一匹劣马上领头前行,走出半里路后,方回头冲后面人等道:“今岁冬耕已至,诸位到后,皆不可嫌幸苦荒废田地!待入籍后,功民、良民之户便可以薪资向县衙购牲畜;平民之家,需得两岁内无犯法事,方可得易。”
随行的五位勇卒,户籍乃是功民,身份在众人中最高,有人发语问道:“牲畜价如何?”
“平民一岁之税,可换牲畜,既值价四石粮!”
听闻这么低廉的牲畜价格,众人尽喜,只是平民需得耐心多等两年,见众人欢喜模样,屯长又道:“每户只许与官府换牲畜一头,成年牲畜不许私下买卖!所官府换牲畜死、走失,下次同价只可换幼畜。可自繁衍,然户最多可有两头成年牲畜,余者需同价换回给官府,不许以病、老之牲畜抵数,幼畜不欲养者,可送与官府或旁人。”
“今日接你等之牛车,便为屯中功良民户所借,官府已付给酬资。”
牲畜事得屯长解释过,黄屯明白,再开口问他关心的粮食:“民虽尽可与官府借粮,然我等卒、兵当有薪资,今闻磐石军并无人掌领,之后于何处讨要薪资?”
“尽管安心!”屯长哈哈一笑,道:“磐石军卒兵薪资,暂归各亭游缴发放,到本屯后,诸位可往亭中游缴处预支半年薪资家用,亦可随平民与县衙借粮。然若有贼寇、敌犯,亦需随游缴往战!”
说起这事来,屯长又道:“便是荡阴、林虑两县,亦多有荡寇军照料,诸位不必忧心!”
有薪资预支,便可先换取牲畜忙冬耕;官府可借粮,生计亦不用发愁,黄屯便安心下来。
见屯长好说话,大人们便争相询问各种事,顺儿靠蔡氏坐在牛车上,两脚一晃一晃的,左盯右看寻不到人说话,小脸上尽是无聊。黄屯怀中尚珍藏着几枚咸蛋,是在弘农时军中所发,他舍不得吃藏下的,掏出一枚递给她。
见她得鸡子,同车上几个幼童尽都眼馋,紧盯过来看,顺儿急将手一缩,咸蛋已收入衣袖中去,再冲黄屯甜甜一笑:“谢黄叔!”
碰碰顺儿的头发,再摸怀中才剩四枚咸蛋,黄屯还是软不下心分发出去,只能心虚地避开其他幼童目光。
偷偷瞥过李氏时,妇人也正在看他,这一次目光相遇,没有再回避开去,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注:蒲赢,蚌蛤、海螺一类的贝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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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坞堡
队伍随着屯长继续往朝歌县前行,道路两旁经常可见两栋并列直立竖起的坞堡,有的内中已有炊烟,有的还有大批人在建设,指着它们,领路的屯长道:“为防贼寇,河内各屯皆有‘杜公坞’两栋,供民居住,若为三栋并立者,则为亭所所在。我等所居朝歌县,算是外围,今已俱建毕,这边离怀县近,算得安稳,多尚未完工!”
这般一路行着,忽有一骑奔过,见得上面骑士竟是位白衣少女,方才及笄,尚未挽出嫁妇发髻的,牛车上李氏等妇人顿时“呀”一声惊呼出来。
屯长“哈哈”一笑,挺胸自豪道:“我等老河南人家,幼童可舞长戟、妇人骑得大马,这位阿姑家想亦是自河南迁来!”
不少人早在河南见过女骑士,倒已不足为奇,蔡氏老妇人却忍不住问了句:“此等阿姑已当许人,为何……”
蔡氏老妇人胆子小,没敢把后面的话问完,不过屯长已知其意,笑答道:“非她顽劣,河南此等阿姑尽奉太平道大贤良师,通药理医术,若许配卒兵者,夫随军征,妻亦可从之为军中医匠,故常有习马术!”
听屯长语气,对河南事知之甚多,黄屯好奇问道:“屯长原为河南民?缘何迁入河内?”
屯长摸摸自家面颊,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过得一会才道:“我家在河南本只是平民,河内新建各民屯。因本份为官府挑中,户籍换河内为良民。以任屯长。”
一行人走走谈谈,也倒不觉得如何累,待到饷食时,屯长领着入一亭所所在内投宿、造食,次日再复上路。
这般一连行得五日,方才到地头。
待两栋“杜公坞”进入视线,屯长亦是长长舒口气,指着道:“此便我等之鸡冠亭庚屯所在!”
眼前就是自家将要生活的地方。黄屯上前仔细打量,两栋“杜公坞”座落在山坳中,周围一大片开阔地,东边则有溪流蜿蜒而过。
待行得近些,看得更清楚,两栋“杜公坞”与沿途所见尽都一样,高十丈。宽五六十丈,相距只十步,顶楼上有女墙,亦有木板连接,战时两坞可相互为援,亦能抽开木板独自防御。四墙上都挖有投掷的小墙洞,墙底则有排水沟。
两坞女墙上亦早有人看见他们,往内呼喊几声,顿时呼啦啦一群人冲出来,待接近。有的与屯长打招呼,有的牵牛。有的套车,尽显热闹,却都在打量他们这匹新住户。
引黄屯等进入东坞内,屯长指道:“四楼为功、良民所居,三楼属平民,二楼堆杂物!东西坞诸位尽可择空室居住,门前挑帘者既为空闲。所需寝褥、垫席、炊具皆可与我讨要,来年以粮价折算。诸位初来,我却需多唠叨两句:众人合居坞内,需得各爱洁净方好,童子尽当叮嘱,顶楼不许攀爬去耍,入厕在楼下,东为男、西为女!”
一切以防御为主,坞堡唯一的入口做成闸门,上是铁包木的厚厚千斤闸,若放下再以原木卡住顶端,外人别想能得入内。闸门上方还设有可浇沸水等物的门洞。
看过入口,黄屯又看这坞内,楼下为厕房、牲畜圈,现有几头耕牛、豕、羊圈养在内,尚有散养的鸡群,上面则是围成圈的居室,门外都是五尺宽的木制走廊,用栅栏围住,每层楼有三十五道门,意为可居三十五户人家。因楼下有熏臭味,二楼只用来堆放杂物,其余三四楼居人。
卒兵居于最高的四楼,当是为遇战事时方便上顶楼,亦显身份贵于平民。
“诸位粮种、锄具二楼尽已备下,待明日朝食后我领诸位看田地,”屯长指点过,又道:“屯中设有公仓,存放各户合捐之粮,亦换有肉食等物在,待诸位安顿下,亦需往内添加,户给三斗,为公事费用,耗尽再补;豕、羊、鸡为屯**有,轮户喂食,若何家需宰杀取用,亦得折粮入公仓。今日我屯人得齐,又为初见,晌间便取公仓内粮、肉、鸡子,办一席合而食之。时日尚早,诸位可于两坞内先择居所,梳洗歇息一阵。寅时末,各户妇人皆来帮手。”
坞堡门内,左右皆有楼梯,闻得屯长之语,人群已是一哄而散,争上楼去择选房屋。
东坞内入住的人户尚不多,四楼卒兵就更少,不过有一户监察、一户夫子皆居住在内,别于旁人。
东坞四楼上,有一间前面敞开的,专为夫子授课所在,其余住不满的房屋便留给坞内人家待客时用。黄屯与蔡氏、李氏、顺儿看一圈下来,各门后面造型俱都一样,入门后为三丈见方的一间客厅,客厅左右前各有两门。左侧第一间是厨房,里面摆有浴桶、锅灶;其余五间则为居所,只是仅右侧第一间有窗,其余房内都有些昏暗。
四楼看过一圈,黄屯便只有满意的,却拿不定主意要哪一间,弯腰问计于顺儿,小女孩指着正对坞堡门口的一间空屋道:“门口既可得见客来,甚好!”
于是便定下,知道这是以后自己家,顺儿欢喜得紧,各房内跑出跑进,先熟悉地盘。
黄屯在厨内寻到两只水桶、扁担,尽是新的,厨内锅灶亦有,只缺薪禾,便下楼去担水来,又向屯长借些柴禾,烧开水,请蔡氏、李氏带顺儿先洗净一路灰尘,自家也洗刷一番。
待出得门来,浑身神清气爽,疲倦尽去。顺儿正歪着头,思考她要住哪间房,黄屯便上前语道:“入门右侧第一间,光亮却佳,顺儿与蔡阿婆住此可好?”
顺儿立即摇头,回道:“黄叔,顺儿要与母亲住哩!”
黄屯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李氏在旁亦脸红得紧,倒惹蔡氏老妇人咧着缺牙的嘴“呵呵”笑个不停。
黄屯毕竟脸厚些,温言去哄顺儿,只是小孩儿死活要随母亲睡,他是左右无法。
随行到此,自家命运已定,能感觉到黄屯是个可依靠的,李氏终忍住羞涩,对顺儿道:“顺儿,日后管黄叔唤阿爹,可好?”
这一路照拂下来,几个咸蛋全进了她的小肚子,顺儿对黄屯还是很有好感的,她生父死得早已记不住模样,又肯听母亲的话,眨眼盯黄屯看一会,乖乖叫道:“阿爹!”
一声叫唤惹得漂泊多年的黄屯几乎淌出眼泪来,顿时将孩子抱起,下楼玩耍,顺便寻屯长讨要各种必需品。
晌午时,鸡冠亭庚屯坞堡内大摆宴席,全屯聚齐会餐,虽然无酒饮用,但比起之前朝不保夕日子,已是如同在天上。
待天黑后,逗弄得顺儿困到睡着,抱请蔡氏照拂,两口儿终于得第一次亲热。黄屯积攒下三十年之精力,几乎折腾得李氏腰断。
楼下虽有牲畜不时鸣叫,待完事后,黄屯却只觉得坞内足够宁静,这第一夜睡得格外踏实,到又被顺儿小家伙吵醒,恋恋不舍地松开李氏离床榻时,已是日上三竿,屯长正在坞内呼唤朝食毕后选田地之事。
以良民之家,黄屯可得四十亩地,屯长所划薄地肥田各半,黄屯抱着顺儿去看过,倒也无甚异议。
待新入的三十八户人家田地划分出来,屯长又领新到的卒兵往亭所去。
屯长是为寻亭长上报新户籍、田地,以便官府查问,顺便给黄屯等指路;新入住的十七名卒兵则需寻游缴报备。
鸡冠亭之名,只因亭所旁山坡上有一块大石,形似鸡头而得。黄屯随屯长到此,见此地坞堡比自家所在要多出一栋,三栋坞堡共呈“品”字立在一起。
屯长又指语道:“后两坞仅是民众居所,前坞则亦为亭长、三老、游缴所在,此三坞乃本亭甲屯,亭所所在,比我等屯多许住五十户人家。”
待得入前坞,可见楼下满是骡马、黄牛,想是等着全亭新入户之卒兵来以粮换取的。
游缴却只是位十**岁的少年人,见黄屯等后,将姓名、住址、家人一一问明录在册上,又新制黑色腰牌发给十七位卒兵后,少年游缴道:“磐石军薪资虽少,却不比荡寇、虎牙忙碌。若平日无战事,诸位每月只需在我处轮值十日,或操演、或讨贼,余时皆可自便!只是患重病需请同屯者报上求假,若战事起时,各屯将有狼烟传递,无论家有何事,非重病者皆得速奔最近之游缴、军候处备战,一日不见报备者,免功、良户籍,贬为罪民!”
认真地说完,见卒兵们点头表示记下,少年又继续道:“你等可预支半年薪资,求与官府换牲畜,此事虽不归我管,然军中未曾赐给你等战马,建议诸位皆求换骡马,既可用于农事,急时亦不误事。”
若论耕种,自然是黄牛好用,只是自家等身份与平民不同,终究还要顾及护民安稳,想及家中顺儿、李氏、蔡氏面孔,黄屯与同伴们一起施礼道:“喏!”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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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一车书
冬季已经到来,不过天气还不是那么凉。通往东去的道路上,已远没有数月前那么拥堵,半天才会有一两个人经过。
远远的,有一名中年妇人向着这边挪移过来。
妇人身上背着个只两三岁大的孩儿,但是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在艰难的一步步向前挪移。
她蓬头垢发,裙摆已被棘刺刮出数条裂缝,尽显破烂;一只鞋不在脚上,走过这许多路,临时包裹脚用的布条也被磨破,露出的脚面上血迹干涸,但是每一步迈出,都又有新的血丝在流。
背上是个男孩,已饥饿得厉害,一直在嘶声哀嚎,偶尔还有jīng力踢打一下,这无疑又加剧了妇人行路的负担。
不知已断粮多久,走不了半里路,她就要轻停下喘气。
倒毙在路旁的尸体都已只剩白骨,却是连人肉都被食光了,前路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又背着个孩子,两腿沉重如灌铅,目标已是遥不可及。
妇人努力坚持着,咬牙往前,对于身体的痛楚、饥饿已经完全麻木。
前面树荫下,停着两辆牛车,或坐或立有七八个人,还有一匹劣马在侧。
看到他们的时候,妇人jīng神顿时一振,激发出身体中剩余的全部力量,三步并两步忙抢到近前,抛弃所有的羞怯,用她嘶哑的声音,说道:“乞食!”
突然见到生人,妇人背上的孩儿也暂时忘记哀嚎,带泪怯怯地看着他们。
人群中的一名十**岁少年似乎是首领。衣冠宽袍、风度翩翩。听妇人乞讨。他出语答道:“吾等亦无食!”
对方有两辆牛车、一匹马,如何会无食?
妇人狐疑地往少年身后看过去,其余人应该是少年的护卫,一名绝sè少妇应该是家眷。一辆牛车上堆得高高的,上面用牛皮蒙住防雨,牛皮下露出的尽是竹简和纸书;另一辆牛车上物品要少得多,只有些行囊杂物。
马背上只有鞍韂,没挂行囊。果然没见吃食。或许少年爱书胜过xìng命,外逃时只来得及带上他的藏书;或前遇乱兵,粮食已被劫;又或少年藏有粮,只是不肯施舍陌路。
若身边难民足够多的时候,或可一拥而上,抢他的牛、马为食,那样她也能分得一两块肉食,可这段时间下来,大批难民们都已拥入到邓季治下去了,逃难者甚稀。左近除去少年一行外,就只得妇人母子。
求食物被拒。妇人自然失望,又改口哀求道:“如此,乞诸位携妾母子往弘农求食!”
若能得乘上牛车,赶到弘农,也应该能得活命下去。
“甚歉,吾等yù往荆州去,”少年面sè为难,再次拒绝道:“若往弘农,前途难民、盗寇甚多,牛车、马恐难保全!”
弘农县离此百余里地,少年不愿往,妇人还有何法?
就在众人面前,妇人泪如雨下,可是她死咬着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背上的孩儿也奇怪的安静不闹。
在少年面前静默过一段时间,妇人才默默转身,背着孩儿继续向前。
只是她实在没力气了,走出去不足半里路,妇人再行不动,只能蹲在地上干喘,孩子又复嚎哭起来。
咬咬牙,妇人终于狠下心,她将孩子解下,轻轻地置于路边草丛中。
孩子似乎意识到不妙,嚎叫得更大声了,妇人亦对着他呜呜地哭。
过得好一会,妇人突然起身,双手掩面,拼尽全力往前奔去,如此绝然,对身后孩子的哀嚎竟已再不管不顾。
树荫下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美艳少妇轻轻叹口气,劝道:“仲宣,我等本还有十余饼!”
“十余饼,却要行到荆州,需得十余rì!”少年回头,对少妇叫道:“阿姊,非我心硬,实为无奈!如此所见已为多,我等自保皆难,如何还救得别人?”
还有牛、马呢?实在缺食时也不是毫无办法,自己步行,大概应该能到荆州的吧?
想想自己裙下纤细的两足,美妇亦叹口气,知道少年说的是实话,却无论如何做不到男儿这般心硬,刚要举步上前,突又听少年道:“阿姊,先前之诗,我又得几句!”
美妇略停步,听少年大声道:“先已到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此后便接上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如何?”
“仲宣文采,昭姬亡父亦要赞,如何不称佳?”
美妇应过一声,再举足向前去看那草地中孩儿。
少年轻轻叹口气,亦随之起身,上马道:“且行!”
护卫们吆喝着两辆牛车缓缓起步跟在少年身后,待行到前面时,美妇已抱起地上男孩,取怀中珍藏的饼,捏碎去喂他。
“阿姊且上牛车,”孩子得食,顿时不再嚎哭,少年便没先前心烦,只道:“听闻武关处,邓季已使一名田姓偏将把守,不知要如何方肯放我等过去!”
美妇不答,抱着孩儿默默登上载物少些的牛车,少年又道:“蔡伯父故去已三载,阿姊之文才本不在我下,惜错生为女,又时运不佳,然今蒙尘当难满,待到荆州得安定,便下嫁我家如何?”
“仲宣族中显贵,岂能容再嫁妇为室!”美妇逗弄着怀中孩儿进食,摇头拒绝道:“自有佳妇与你,此事毋庸再论!”
美妇拒绝得干脆,少年张张口,想纳她为侧室的话总是难说出。
怀中的孩儿早已哭嚎得累,美妇喂些碎饼给他,很快就沉沉睡去,前行的队伍中便再无言语。
沉默着往前行得一个多时辰,已到分岔路口,若不想进入邓慕安治下,便需得掉头南下,其等正yù转向时,前方突然烟尘大起,亦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看架势有大队人马行进,少年、美妇与护卫们一起变sè,急吆着牛车往道旁山坳中避去。
此时只恨拉车老牛太慢,尚幸其等发现得早,待转过山坳时,大队骑兵才堪堪进入视线。
这支骑兵在千人上下,应该就是邓季麾下十都尉之属,早前已听闻其等虽驻扎于弘农各县,然因新配战马,每rì四出在野地中练习骑术,想是有一支奔到这边来了。
一行人悄悄探头观望,果然大部分人骑术都不jīng,在马背上歪歪斜斜的不说,还有人一副紧张模样,双手死死拽着马鬃,器械已丢失。
若不是自家处境堪忧,少年都忍不住想作诗来笑话他们。
美妇却眼尖,骑队前面一马上,马鞍后竟有名蓬头妇人紧紧搂着前面的军士,似乎便是怀中孩儿之母。
若现身出来呼喊,莫不成以后真到邓季治下去做什么役民?又或许给某位大头兵为妻室?
犹豫间,骑队已呼啸过去了。
少年却没发现骑队中的妇人,不过不碍他急离此地的心思,催促着队伍赶快上路。
向东南再行得小半时辰,后面烟尘又大起,听得马蹄声疾,美妇紧了紧怀中孩儿,暗叫道:“苦也!此番却是拣了个惹祸jīng上身,牛车所过之地尽有辙痕,若真有心追,如何能避过?只是其军真肯为一陌路妇人疾行百里?”
其实河南、河内、弘农三郡之地并不强留民众,愿留愿走皆可随意,然美妇自知自家容貌是祸端,那边又是很有名的贼窝,由不得她不害怕。
若将怀中孩儿置于道旁,说不定其等看到还有可能不再追赶。可孩子正睡得安详,叫美妇如何舍得下心去?
少年亦惊恐难安,他自有坐骑,只是舍不得弃这一牛车的书和美妇独去。
少年呼喝着护卫们再次避让,然而这一次,美妇心中的侥幸没能成真,骑兵大队果然是顺着车辙追来的,很快就在树林中将他们团团围住。
看见从骑队中跃下,奔过来讨要孩儿的垢面妇人,少年面sè苍白,直后悔心软队伍里带上孩儿。
奔来的这支骑兵队伍目前归龚都节制,待其看见美艳无双的昭姬,果然贼xìng大显,哈哈大笑道:“主公令卒兵皆成户,我苦寻皆不得人,今却不是天赐与?”
监察厉害,军中便是将领也不敢在治内有抢夺民妇事,出外却无甚约束,听闻龚都之令,已有数名卒兵往牛车处奔来。
虽有数名护卫随行,然对这么多虎狼强盗起得甚用?全如少年般吓得瑟瑟发抖,尽不敢上前拦阻。
孩儿已交还给他的母亲,美妇看卒兵们扑近,急高声呵道:“我乃蔡伯喈蔡中郎之女,何人敢动?”
“管你什么蔡中郎、蔡左郎……”
当世大儒蔡邕、郑玄、卢植、边让四位,虽三位已逝,唯活郑玄,民间知之者却实在多,龚都出自黄巾,反应要慢一些,却已有将领提醒道:“都尉,此蔡中郎之女!”
待将心猿意马收回来,龚都也便记起蔡中郎是谁,这样人物的女儿,动一动便要引无数士人、高官为仇。
若自家还是贼寇身份也就罢了,如今已投河南,蔡邕之女却不是他这样一个连都尉位置都尚不稳的人能受用的,只得作罢,沮丧道:“罢!是我无福,且将她献与主公发落去!说不定还可凭此功先得校尉之职,远胜臧霸、雷薄那群厮鸟!”
“王粲不往河南!”少年指着自家牛车努力道:“书亦不往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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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断音
十一月中,邓季等一干河南显贵尽参加太史慈的婚宴。
大孝三年,具体守孝shijiān众说纷纭,前后不一,明清后多为二十七个月;但这个shihou指的仅是跨度满三年,也就是亡者去世当年、第二年、进入第三年,故此最短的仅需要守孝十四个月,既亡者在腊月里去世,当年便只有一个月,第二年十二个月,第三年头月,合计十四月;最长的为二十五个月,为亡者在正月里过世 ”“小说章节 。
今岁正月一过,邓季、田丰就已是出服;而赵云为兄服齐衰,只是一年,比邓季师徒还要早出服,如今只是在河南借居而已。
太史慈之妻,其母选的是河南杨氏之女,两年前便已定下,奈何逢邓季这位主公养母过逝,今岁又东征兖州等事,一直延误到今。
车黍因罪降职后,作为虎牙军统帅的太史慈就是军中第一人,他的大婚自然恭贺者众,河南郡中二田以下文吏,荡寇军、四偏将、十都尉之属军候以上多到场,实在因公不能到者,亦有礼物送至。还有太平道中常老,借居河南之李当之、赵云等。
此外太史慈教导过长戟的人众中也多不忘情,再加上贵妇、女眷,伍窕以下亦多至,直将虎牙将军府挤得里外三层。
母子二人自青州而来,在河南本无亲眷帮衬,得见如此场面,太史老夫人自是开怀不已,一天都在拉着田丰妻、伍窕、毛氏等相熟的说话。
待一对新人礼毕,送入后堂,观礼者随喜一番。宴后各自散。
邓季归府没多久。人报甄俨求见。
如今官府与甄氏合营之商铺。专卖盐、铁等物,获利及丰,只是因安顿流民,县衙出面赊账给新户人家极多,获利还都只是空数目,还贴进去本钱不少。帐目事自有田畴、邓芝去照管,邓季并不多过问;甄氏被强迫来河南行商事,族中埋怨也大。与郡守府少有往来。今rì倒是tèbié。
甄俨见邓季后,先东扯西拉一阵闲话,才语道:“我闻人言,虎牙将军婚后,使君yù为荡寇将军择妻,不知可有此事?”
邓季笑道:“公明双亲已不在,为我建功良多,自当给择好亲婚配!”
徐晃已投身河南数年,只有破匈奴、张晟后,由邓季赏过两名所俘妇人照顾屋内。今未成家河南难得可婚配其者。
若于民众中择妻,实不能般配这位荡寇军主帅。只可在其余将领、官吏家中挑,选择范围已是不广。徐晃统领一军之众,不似徐盛等可随意。伍焦二族争斗,其等族女不可选;太史老妇人定杨氏之女为媳后,杨氏又被排除;邓氏刚有女许给杜畿。
邓季想给徐晃寻门好亲事,可几大族都已不可使婚配,挑来拣去,剩下将领之家也尽不合意,zuoyou耽误下来。
甄氏正有二女待嫁,邓季自然是考虑过的,甄氏虽掌商铺,却无权,无需顾虑,可惜其等全族被迫南下后,心中多有怨气,平rì都不大愿意与河南人等jiēchu,便没去自找无趣。
现在突闻甄俨问起,邓季自然大喜,知他有意结亲,便是要族中抛弃成见,完全与河南绑在一起。
只问过一句,甄俨便又转话题去说闲话,不再提起。
婚配事上女家自然要矜持些,提个话头就可,邓季此时代表男方,只有主动问道:“闻先生家中有两妹待嫁,kěnéng以一人许婚公明?”
甄俨肃然道:“我三妹年十九,既美且贤,愿与徐将军结亲!”
这便是皆大欢喜,得他这一句,事便成,其余三书六礼自有人去cāo心。
再寻其它话题聊几句,甄俨便告辞,难得对方肯放开心怀,主动融入河南,此时又代表着女家,邓季便亲送出门。
送走甄俨,才发现府门对面墙角的yīn影下鬼鬼祟祟候着三四个人,似乎还有辆带蓬牛车。门卫却失职,不去驱赶开,亦不曾通报入内。
邓季乃顾zuoyou,疑问道:“此等何人?”
门卫面sè有些怪异,却也只老实答道:“都尉龚都,言有大礼送于主公。闻主公有客,又不许我等通报打扰!”
见甄俨已去远,邓季站府门外冲这边指点,好不rongyi才得趁太史慈婚礼回雒阳一趟的龚都小跑上前,施礼道:“主公!”
“你yù送礼?今rì之礼该送往太史子义府上才是!”
早听闻邓季是个好说话的,见他对自家并无厌sè,龚都忙赔笑道:“虎牙将军处,末将已有奉上,此礼却只能献主公!”
邓季大奇,待龚都往后招手,他的几名亲卫便吆喝着牛车赶上来。
这时代游侠、刺客多,为防对邓季这位主公有刺杀事件,凡yù入府门之大件物品、生人皆需府门亭长领人查看过,见牛车靠近,几名门卫均无动于衷,想是之前已检察过了。
处于目前的地位,下属还能送shime礼给自家需要用牛车?回想之前门卫诡异神sè,已知其内必为妇人,自出服后又不是没人从流民中寻绝sè献给他,府内早不缺姬妾,邓季便笑道:“听闻你尚未有妇,何不自留之?”
龚都心中暗道:“非我不想自留,实乃她父天下士尽知,我这般人留之恐祸不远,献出给主公不定还能得手个都尉!”
其实龚都这般底层人物只是想多,蔡邕在世时受士人仰慕不假,过世后却不一定就会有人关照他的女儿,又兵荒马乱的,不过一再嫁之妇人,若闻其为贼寇抢占,最多怜惜几句话罢了。
心里想的一回事,龚都面上却是一副忠心模样,说道:“其之绝sè,唯主公雄武方可收于府中!我等粗鄙辈岂敢纳之?”
龚都却也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他本是刘辟之将,因在汝南时领人马先投邓季,又传书乱刘辟等汝南黄巾军心有功,才得与刘辟、黄邵等并列为都尉,他与何仪、何曼本质不同,自觉在邓季治下的rì子比之前已不知要强多少,要安稳多少,本地又有太平道可信,实在理想不过,若肯尽心尽力,rì后说不定还能得飞黄腾达,便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平rì里带属下训练便很是尽力,只想得主公之用。
蔡邕之女是美人不假,龚都却认定她也是烫手山芋。献上之前,龚都已要先寻退路:若主公听闻是大儒之女,不敢或不肯收用,转赐他人,我这般献上去岂不没眼sè?没功劳?
因此来前已打定注意,无论如何不可先告诉所献乃是蔡邕之女;对蔡琰亦吓之,招军中一癞头伙夫近前,指语道:“不知你可曾得闻?因世家豪族难容,我主最恨刘表之流名士!知你为蔡中郎女,定不肯纳入室,若将你遣退回我处,便许与此人为妇!”
邓季劫刘表粮本未过多久,天下士人对他评价又差,岂不闻“掘人坟茔邓慕安”?龚都的话蔡琰已信了七八分。
被带进贼窝已是心惊胆颤,世交王粲yù纳她,还可当面拒绝,此等河南贼个个身有杀气,是能讲理的?待见那癞头兵须眉尽掉光不说,面上还有几个大脓疮,肌肤多处腐烂。闻得龚都之语,癞头兵偏又冲蔡琰咧大黄牙一笑,让她汗毛直竖。想及真要被贼人许配此人,只唬得腿脚发软,如何敢再言个“不”字?
蔡琰才情虽高,却亦为柔弱妇人。男儿之过本不当推诿于妇人,强求女子以死保忠贞亦是极自私的想法,然历史上她在匈奴中受辱十二年,为左贤王生有两个孩儿;曹cāo赎回后又再嫁董祀。可见是个xìng子弱的。
是故,雄主邓季、才女蔡琰俱为龚都所骗。
龚都等将牛车引入府内,揭开车帘唤妇人下来,邓季见对方虽挽着妇人发鬓,却才二十来岁。肌肤甚佳,约莫能判断出自贵女,不过无所谓。容貌亦美艳,且身段高挑,行走间尽婀娜多姿,便已是意动,只开口问了句:“何方人氏?可还有亲眷在?”
蔡琰强按住“砰砰”乱跳的心,在邓季身上迅速扫过一眼,见对方生得伟岸,忙低头含羞答道:“长安蔡氏!再无亲眷!”
“可愿伺奉于我?”
这般问得直接,可真是羞煞人,只是龚都营中癞头兵对自家咧嘴笑的模样尽在脑海中盘旋不去,zuoyou无法,只能低声轻吟道:“愿!”
龚都欢天喜地而去,却忘了事后若人家吹枕头风有得他好受。
当夜,忙完正事,邓季即招蔡氏妇人侍寝,蔡琰虽才二十一岁,丧偶却已四载,含羞婉转承欢时,亦暗地里将这位郎君与亡夫比较,那卫家子体弱多病,不比这位威武,各方面有力多矣。
待得天明,又嬉戏一番,问及闺名,花很长shijiān才弄mingbái眼前这位就是前世《演义》、游戏中大名鼎鼎的蔡大才女,邓季惊呼道:“《胡笳十八拍》后人岂非再不得闻?”
等得知已夺了王粲的书、yù纳为妾之妇,邓季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为难人家,放他自投往荆州去。
王粲的一车书,本为蔡邕所赠,今归邓季。他虽不知其中有多少后世已失传,但见这许多书,亦满足,令于雒阳城内建书馆藏之,许郡内平民以上自往择抄。
昭姬被金屋藏娇,邓涉三兄妹的功课倒是有了名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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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童谣
太史慈婚前,河南上下便都已尽知,待新纳入的难民稍安稳下来、十都尉之卒兵骑术略精后,便要出军河东以迎天子。太史慈亦几次提议要虎牙随军往征,皆为邓季所拒,要他在家守华佗医嘱,安心治病,顺便完婚事。
太史慈曾道:“大丈夫为国事,何惜此身?得仗三尺青峰,救天子于危难、匡主公之伟业,便既死,亦所愿也!”
相处这些年下来,对太史慈、徐晃这样的已不仅是名人之痴,亦有真情谊,邓季责道:“君未有后,高堂尚待养,缘何为功业如此不惜身?天下不平,将军为我股肱,征讨事自多。此次征河东,我只使十都尉往讨,其等需功以服众,何必与争?且磐石军无建制,荡寇、虎牙两军俱守土有责,北抗袁绍,南防刘表,亦非可轻怠!”
太史慈方止随军之意,安心在家准备婚事、疗养。
又恐己等军出,刘表为劫粮事犯境,惹太史慈不顾身亲往讨,邓季连军权也不与他,收回虎牙军印绶,由徐盛暂行虎牙将军事,又左右叮嘱太史慈,令管亥领亲卫看守,以防万一。
太史慈哽咽道:“将军如此厚爱,慈敢不从命?然本多有不足,鄙陋之人,何以报恩?”
此事后,两人再无任何猜忌。
开春的时候,天子在河东改元为建安,今岁便为建安元年。趁袁术与刘备在徐州开战,曹操开始大肆委任兖、豫各郡县官吏,获取实地、人口。推广屯田。步卒兵源。实力渐强,只是他营中戏志才因病而逝,让曹操很有些消沉,又请荀彧荐谋士,得用郭嘉。
匈奴为河南荡寇军破后,于夫罗归,愤恨难平,病重于床榻。终没能熬过兴平二年冬。待于夫罗死,其弟呼厨泉继任为单于,立于夫罗之子刘豹为左贤王。匈奴左贤王便是单于的下任继承者,刘豹得位,亦思前仇,欲寻机报复邓季。
到开春后,田丰数次敦促,实已无法再拖延下去,邓季只得与田丰领典韦之黑铁卫、十都尉自河内出军河东。
十都尉之属,如今骑术算是小有成。新卒兵们亦开始渐认同河南制度,算是堪用了。
到这时候。河东已乱得很厉害,先是李傕、郭汜停战,送回百官;后来又反悔,合兵攻河东,欲破治所、临都安邑,夺回天子。天子以董承为安集将军,统河东郡原有之郡县兵,又招揽流民,得近两万兵马,联合杨奉、韩暹等白波贼共抵郭李,双方互有胜败。
李傕、郭汜攻河东不得,稍歇后复反目,退回京兆尹去继续相斗。待郭李退兵,河东太守王邑之外,杨奉、韩暹等亦有功,俱得天子赏爵、将军位,尚可假节。然好景不长,韩暹军本白波贼,军纪甚差,祸乱河内不说,又与董承争劝,与杨奉合兵攻董承,不待战出个结果来,白波贼之间又互起争斗,自相残杀。
河东乱纷纷,邓季本意只想往迎天子归,并非吞占河东,想必不难。他现在三郡俱未稳固,又有袁绍、刘表虎视眈眈,尚无外图之力。
然而上次徐晃过境,白波们对河南军马可是记忆犹新,又怕又恨,此番待闻邓季入河东,得朝廷相劝,又都停下争斗,合组三万兵来与抗衡。
邓季入主邻郡河内后,其地之大族要么被剿灭,要么被拆散分居各地,可谓已是烟消云散,干干净净。今闻其军又进河东,顿吓得遍地狼嚎,俱呼贼来。有白波贼肯出头抵抗那是再好不过,顿有各种物资、部曲源源来助。
朝廷本就为各大世家豪族所设,河东一片抵抗声体现在朝廷内,便是董承亦奉天子令,再领军与杨奉、韩暹等合兵,共抗邓季。
河东之前混乱,邓季出军时并未料到会有如此大阻力,才领十都尉入河东没几日,面前已聚起超过六万的大军等他——实在是名声不好,白波贼们嫉恨、世家豪族恐惧。
六万大军聚集于安邑、左邑、闻喜三县,其等仓促聚集,战力虽低,然步卒不出城与他精锐骑兵野战,攻城损耗必大。且河东郡除有解池(注)产湖盐、设大铁官开采铁矿外,马匹亦多,董承、杨奉等得各大豪族世家助力,已合凑起一支近万的骑兵。杨奉于朝廷有功,又与白波亲近,这支骑队便暂由他来统领,平日驻扎在安邑,但凡河南十都尉逼近三县城攻打,便驰出遥为呼应。
邓季、田丰几次想围城打援,先剿灭杨奉这支骑兵,然对方并不与他正面抗衡,只在周边袭扰,都不得成功。
三县城竟似都牢不可破,急切不可得,又忧袁绍、刘表袭扰,邓季便有退兵之意,张辽劝道:“军至此地,只为匡汉室,收天下之心,已平乱世!将军岂可畏难不前?敌势大一时难图,河内今有磐石军,或可招荡寇军来援!”
田丰亦不同意撤军,但卒兵精贵,三县难破,便招荡寇军来一齐强攻,损伤亦大,不合算,仔细考虑过后,他献计道:“彼等前本互相攻伐,仇怨不小,因惧河南而联军,此为势所迫尔,非可长久!不如稍退,观其变,再复进!”
邓季便从田丰之意,领军暂退垣县。
自占河内,宗贼四起以后,邓季便知世家豪族与己等之策如同水火难容,今又遭其等联合相抗,实在可恶。
其等豪族所依,不过田地、部曲、掌权势,说到底田地是死的,所有权非不可变;权势靠人为,可消可涨;从来不变的根本还是部曲人口。
再招徕人往自家治下?
四等民之策确实能吸引大族部曲投奔,然这个时代本就闭塞,消息难通,又逢战乱,百姓只顾隐藏逃避,幸存者不大有心探听外界之事,除非身在邓季治下三郡,否则不会明白河南所行之策。前番兖豫两州愿随邓季之流民、贼寇如此众多,还只是为饥荒所迫。
大饥荒过后,河东之地饿死、逃难的都已消散,今所剩多为亦开始有屯田自养的白波、豪族,不明其策,肯再轻易往投河南的不多。
治下三郡之地人口虽已趋饱和,然白波贼与豪族世家为不使自己入主,这般卖力来阻挡为敌,今虽要稍退却一二,岂能不给他们下点眼药,来个釜底抽薪?
退兵之前,邓季便请田丰起草文字,书河南四等民之策,由军吏抄录张贴于乡中,以作宣传。
又嫌田丰所书过于冗长,百姓多不识字,效果不大,邓季便自编几句简单话语:“慕安所治,给赐房田。孤寡鳏独,尽有所养!亩税两斗,余无赋费。兵徭苦役,俱不征调!随往其地,可得安居!”
自家咀嚼两遍,虽不雅,胜在粗浅,草民尽能懂,便令卒兵传唱于乡中,教导小儿为童谣。
多年大乱下来,民心已渐思安,这童谣的效果定然是有的,不过需要时日,这个是慢功夫。
不过只要部曲开始散逃河南,豪族世家之力便可消减去大半,算是先小小报上一仇。
不过退兵到垣县没多久,河南便有使来报,闻邓季出军河东,刘表果然结盟张济,组联军数万于鲁阳,准备犯河南。
得这消息,邓季又思退兵。
田丰怒斥道:“成大事者当披坚执锐,勇往直前!岂能轻泄气,半途而废?”
邓季辩白道:“河南为我等根本,不容有失,今刘表欲犯境,当亲往敌之!”
“田子泰、邓伯苗书信有言,徐盛领虎牙军已往屯梁县,与周毅合兵共防之!”田丰冷哼道:“若嫌不足,尚可调荡寇军南下!两万余精骑在,刘表能得逞?”
邓季再无言,只得传令河内,升韩浩为磐石将军,统辖磐石军,所缺百人将以上将领于老卒兵中抽调,韩浩原所属之戟骑校亦留河内,与磐石军一起防袁绍;其余徐晃所部,归河南御刘表。
待安排好,又与十都尉等继续屯兵在垣县,每日操演骑术,待河东生变。
邓季虽稍退,却仍在河东郡内,相距只数百里地,杨奉、董承、韩暹等初时尚不敢懈怠,日夜俱防,然贼性终究难改。月余后,贾诩于安邑城内使人传流言,言杨奉欲吞并暂统之各部骑兵。
杨奉暂领骑兵过万,却为各路贼寇、朝廷军、大族部曲合凑在一起,他本部只有三千骑。
骑兵都是心腹精锐,听闻得流言,董承、韩暹等如何不惊?急传令自家骑兵归队,杨奉亲往各营申诉并无此意,闻者多不信。
四月中,白波贼中李乐部偷袭杨奉,再起战端,韩暹领兵劝合后,又合兵齐攻董承。
河东又复变成乱局,安邑城中虚岁十六的少年天子虽满脑振兴汉室之念,奈何只是无力回天,处处都受挫。
邓季闻乱局再起,又复领十都尉兵逼,闻喜县外围城一日,几番血战,得破城,却是郝昭得先登。
韩暹、杨奉、李乐等忙舍去董承,又来守左邑。
注:解池,又称河东盐池,今山西运城盐湖,世界上两个内陆咸水湖,一为死海,一为盐湖。我国最著名的池盐产地,传说中黄帝杀蚩尤于中冀,蚩尤肢解,血化为卤,成盐池,因蚩尤尸解之故,称解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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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惨烈
前者李傕、郭汜之乱,受害者甚众,朝臣中卫尉士孙瑞、廷尉宣播、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桀、侍中朱展、射声校尉沮俊等尽死于乱军中。
百官不整齐,又缺衣少食,闻河南兵马已陷闻喜,正攻伐左邑,少年天子对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太仆韩融、黄门侍郎钟繇等语道:“邓季拥兵三郡,自以为诸侯。其本出自贼寇,前又有劫荆州粮事,可见居心叵测,亦为汉贼,同李傕、郭汜、韩暹一流人物,名虽来河东接驾勤王,实欲以朕为奇货可居!”
杨彪答道:“邓季确有不臣之心,然其势大!今天下危难,汉贼四起,陛下车舆幸安邑,以粮匮孤城,董承一支残军,实难挡贼!河南军已破闻喜,若左邑亦失,安邑亦难保全,若不从其意,恐此贼狂悖行逆事,起害陛下之心!”
顿了顿,杨彪又道:“白波贼亦难驯,久留河东非朝廷之福。若邓季再破左邑,已不可挡也,为今之计,不如传语董承,若邓军至城下,且从之,陛下随往幸雒阳,先保无恙,再招忠臣勤王,兴我汉室!”
天子垂泪道:“汉室尚有忠臣乎?”
杨彪等忙俱跪伏:“天下不宁,此臣等之过,使陛下蒙羞!”
刘表在梁县外屯兵,准备犯河南,河东之局便不能长久拖下去,需得速战速决。左邑城外,邓季不再顾忌卒兵伤亡,督军急攻。
围三而缺一。只留西城不取。其余三面。由张辽等十位都尉争相攻打,然而杨奉、韩暹、李乐等亦死命相抗,各处城头督战,急切不能下。
正相持不下,马皮突遣斥候回报,闻喜县北发现大批匈奴骑!
邓季顿时吃惊,若与左邑城内白波贼再僵持下去,被匈奴骑自后突袭。损失不是自家能承受的。
被人劝得多了,此时邓季也发了狠劲,不再轻起退兵之念,且便今日不战,匈奴亦可改往扰河内。
可是迎天子真这般重要么?天子到雒阳,我邓季在天下人眼中能得什么身份?认为是忠臣多些?还是国贼多些?
天子到雒阳,到底是可以奉天子讨不臣,还是群雄蜂涌而至河南勤王?
如今河南自成一家,所行各策与汉律早已是格格不入,天子意旨下。改还是不改?
其实对田丰等为何要执着于迎天子,邓季心知肚明:吃大汉饭长大。习汉学为用,自称汉臣,自认汉人,身上流淌着的这股血脉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大汉天子挣扎于乱世?
非只田丰这样的士人,便是流民贼寇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忘记汉室的恩泽。
未来的路该如何?若不救一救天子,他们会不会对自家失望?
曹操不可投,性命难自保。走到如今,邓季也想如同游戏中一样和诸侯去逐鹿天下,可是也不能完全无视这些人对汉朝的最后一丝眷念。这称霸的野心,又如何敢堂而皇之宣之于口?
天子正危难中,或许自家所行之策能得他的认同,能得推至天下,能再使大汉复振,如万民之意?
老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既然如此左右为难,便走一步看一步,先往河东勤王再说罢。
不过真要想迎天子,此时必须先杀退这股匈奴兵,再回头破左邑县!
难不成邓季便不敢战?不能战?
料杨奉等已不敢轻易出城,其等战力不高,便出城,野战亦无需惧。便舍左邑县不顾,掉头先战匈奴。
这股匈奴骑兵正为新任的左贤王刘豹所领,他打探得邓季出兵河东,便央求于呼厨泉处,要领军南下解救汉天子,顺便报前仇。
这个时候,南匈奴名义上终归还是属于大汉的,作臣子的尽忠救主,也是应该。
徐晃前番远征,已是重创匈奴,呼厨泉等上下亦怀恨得紧,便令各部再抽调勇士,组军随刘豹南下。
举族索人,竟又得万骑。不过南匈奴各族中男儿几乎已凋零,这一次抽调,有些年纪小的甚至才十五六岁。
不过,这也是万骑,可与邓季之军一战!
闻喜县三面环山,中部地势却平坦,正合骑兵绞杀。
五月十七,晴,有微风。
两军遥对,相距只三四里。
手指前方匈奴大军,邓季回头冲待令的十都尉道:“此等匈奴与我有仇,却当为诸位之功,今日若能破此敌,我便以功赏威烈军四校尉!”
听闻这般说,郝昭、刘辟、龚都、雷薄等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河南兵马不多,对都尉们来说,如今所统帅的军马才千人,远无之前众多,但是质量上的不同,让每个喜欢统军的都稀罕不已。
邓季麾下,如今只得三位将军、四偏将、校尉八人,俱是河南有头脸的人物,,今日若得建功,便是成功挤入其等,拼命正当其时!威烈军又尚无主将,运气好功劳大说不定还能得个威烈将军干干。若功劳被别人比下去,骑卒就得交出,乖乖到河内去做磐石军将领,大家一起做都尉的,能丢得起这人?且此战为对敌外族,就算战死,亦能得个好名声!
今日之战岂能不拼命?
对面匈奴阵中,刘豹手指邓季军,与麾下道:“今日破此敌,斩首一级者,赏五羊!斩杀邓季者,赏万户,羊千头!”
如此重赏,许多人眼睛顿时都红起来,匈奴群骑狂呼响应:“杀!”
邓季军中,亦在齐声喝道:“破敌在今日!”
两军重赏下,几乎同一时刻,战马群同时发足缓奔起来。
由典韦等黑铁卫护卫着,邓季随田丰在后观阵,看自家麾下群骑并肩齐驰而去。张辽、雷薄、郝昭在左。刘辟、龚都、黄邵在右。臧霸、孙观、孙康、吴敦在中。
十位都尉以原出身,泾渭分明的分为官兵、黄巾、泰山三拨。各部之间,又都留出数丈宽距离,让人能分得清谁是谁。
两万战马践踏草地发出的轰鸣声,能震得人双耳失聪,铁骑在靠近着,缓奔一阵后,马速开始越来越快。
匈奴人马在上风处。本顺风,能骑射者又多,第一波箭雨便由他们疾射出,划破天际,落到十都尉马队中,带出第一团血水。
近百名卒兵就此倒下,十都尉属下亦各有两百弓卒兵,立还与颜色,张弓与射。
吴敦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低头轻轻避过一支箭簇。又与弓卒们一齐扯弓还射。作为将官,新入河南后邓季赐下的百具鱼鳞甲中自有他的一份。只要避开头去,对面射来的箭伤害就不大。
马蹄声充塞双耳,看着箭头般突出去的臧霸、孙观两部,稍后一步的孙康,他只有苦笑,数次想要拉扯偏马头避让开冲势,却总又被不知哪里来的念头打消。
之前的泰山贼寇,谁会这般两败俱伤的战法?
平日里十都尉之间相互戏语时,曾有人言河南军中自有独特氛围,要么适应留下被同化;要么被排挤出去,就如何仪与何曼。
对这话,吴敦本不信。
邓季遣进十都尉的老卒兵,各部都才百人上下,如今留下来的都尉与新卒兵,难不成都被这点人就同化?
不会吧?至少他吴敦就自认不会如此,之所以一直不急不躁跟在后面,实是因为麾下十名百人将有四个是老河南卒兵担任,其余六位亦多为吕布、袁术降军和黄巾,他还不敢乱命罢了。若非如此,他吴敦早领着人马先撤往外围游走去,不会傻傻的与匈奴人硬碰硬。
可是看看臧霸、孙氏兄弟和他们麾下不顾生死往上疾扑的群骑,这可是以万计的迎面狂奔来的战马!若不是被老河南卒兵同化,战阵上何处学会的这般悍不畏死?
校尉之职对众人就真这般重要?
之前的泰山寇、吕布军、袁术军、黄巾、流民中挑出的人等,组合成的新军,竟都已敢与对方对撞?荡寇与虎牙两军,又是什么模样?
狂奔驰的大群战马,几乎遮蔽大地,与天际的云朵连成一片。无需怀疑,两团人马撞上的那一瞬,上千人会被撞得身死骨碎,再被马群踩踏成粉末,合着血水化进泥中。
越奔越近,对面匈奴骑面上的狰狞吴敦已看得一清二楚,可前列还是看不到有人拉偏马头,这一刻,吴敦相信十都尉所属已经真融入河南,骑队就如一块从山顶滚落下的圆石,巨大惯性下,在山坡上根本无法停留。
吴敦没有注意,自己的呼吸也已随着粗重起来,以至于并没发现,还是有不少原本奔在最前的人偷偷放缓马速,让别人超过去。
这毕竟只是一支新军,能做到这般已经值得人夸耀。
十都尉是新军,匈奴骑亦是,还有很多未成年的小勇士,正在面临这一刻。
冲得越来越近,才两轮射后,相距已不过十步,两群前端的马儿已经察觉到不妙,惊嘶着想要急转头,有骑士死死的将坐骑拉回,也有的随恐惧而撤开。
越是偏马头将侧翼交给敌人,死得就越快!这一刻,比的就是谁更不怕死!
“砰!哄!咔嚓!”
“啊……!”
两团骑云已经重重地撞在一起,马嘶、骨折、脏裂,只是一瞬间,双方已各有近千骑折损,有的在惨嚎着倒下,有的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就已死去。
这样的战争,如此波澜壮阔,又如此惨烈残酷。
“大兄!”
模糊间,吴敦似乎听到孙观一声尖锐的悲呼。
孙康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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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斩旗
孙康确实死了,他本和前列卒兵中身体敏捷的人一样,借坐骑前冲之力,相撞的前一瞬间已高高跃出去,然后落在对方一名匈奴骑背上。
只是剧烈的颠簸过后,被他落下时刺死的匈奴人拼尽全身最后力量,一手握住刺入胸膛的长矛,另一只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臂,后面的匈奴人拥上来,一只流星锤重重砸在他背上,随后跟上的乱刃取去性命。
孙观战马也已撞死,他自己落在地上,看见这一幕,只来得及悲叫一声,周边已有数骑冲杀过来。
这边拥堵,失去坐骑,孙观自己也是险象环生,有人纵马来踩,忙闪身避过,刚开始学习使用没多久的双铁戟回头重击在一条刺来长矛上,将对方矛柄砸断,又一戟刺在对方马腹上。
这匹战马吃痛,暴跳着乱闪跳开,后面两匈奴骑已逼上,左右枪矛扎堆般乱刺下。
一时只能忙左右招架,幸得他力大,武艺亦可观,勉力还能遮挡住。
“都尉!”
孙观麾下一名百人将已经领人杀过来接应,待杀退身边匈奴,又抢得一匹无主之马,拉过来给他。
“走!”
指着孙康身亡处,孙观狠狠地道。
河南战后要回收尸体,普通卒兵战死都要埋回三崤山,就更别说孙康这样的将领。
领着麾下卒兵,孙观领头往亡兄处杀过去,血性之外另添一股悲愤。双铁戟左右一路狂砸,杀得所过处人仰马翻。俱不能敌。
终于杀至孙康伏尸处,趁麾下抵住四周敌人,他自家下马,扯地上死马的缰绳,将兄长尸绑在自己身后,又才骑上坐骑。
抬头四顾,两军已犬牙交错,分为一簇簇混战在一起。不过左翼郝昭、张辽两部神勇难挡,已杀散好一群匈奴骑,是在追后面砍杀;中间这块,吴敦部一直在周围游走,臧霸则不知为何陷于苦战;右翼,刘辟、龚都等正与敌僵持,黄邵则在领头溃逃。
孙康所部剩余八百多卒兵如今亦汇集过来。孙观四处看下,倒是自家这里聚起两都尉之部,人数最多,便喝道:“诸君随我破敌,且先救臧宣高!”
臧霸离得近,孙观奋起神威。一路领先杀进去,待与之汇合才知,却是冲撞中臧霸右肩脱臼,使不上力,背上又被流星锤蹭了一下。缺他领头,便战得艰难。
军中有女医匠。不过此时都随邓季、田丰等在后面,孙观本欲遣人送他去寻医,臧霸怒道:“我等建功正在此时!岂能轻言退?不过脱臼而已,便折断成残,在河南亦可得为监察之流,何须虑之?”
竟不愿往,战中脱臼也确实不算什么,趁空闲叫个老兵用力在右膀上猛一托,已是接了回去。
脸上虽有冷汗淌出,臧霸还是喝问道:“往何方杀去?”
张辽等占优明显,无需己等襄助,倒是黄邵部主将领头溃逃,其军已大乱,害刘辟、龚都两部亦受其扰,孙观便指道:“右翼!”
孙观在前、臧霸在后,便又往右翼冲杀过去,却先搅拌得中央大乱。只是右翼的匈奴们正杀得顺风,见其等过来,亦不肯退,双下里只是亡命厮杀。
十都尉之属虽新成,骑术亦不算精,但有马镫相助,算是扳回些劣势来;刘豹所领匈奴骑则几乎抽调的都是族中最后可上战场的男子,大半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前列的阵亡后,后面的便不如何勇悍敢战。
大半日厮杀下来,胜利的天枰在向十都尉慢慢倾斜,刘豹在后看见,冷冷喝道:“传令各千长,逃亡者腰斩,家人世代为奴!”
得刘豹之令,匈奴新兵们亦少有人敢逃。这边邓季已令黑铁卫收容黄邵溃军,斩其头颅,令人传于军中。所定之勇卒七德,第一条便是勇德,谓取敢毅精锐之士,临战当争先,悍不畏死,鼓三军之气,若有违者,消其勇卒之名,处死可也。
刘辟本也是个勇悍敢战的,得孙观等助,在右翼已渐渐抵住阵脚,得闻黄邵被处死,对龚都咆哮道:“当初设十三都尉,独汝南黄巾有五,今却只剩你我,余者尽非战而夭,再不争先,此后当为人所笑!”
言毕,便持着双铁戟扑杀上前。将是军之胆,刘辟争先,其麾下卒兵亦能不示弱紧随,看何处战得激烈,便冲杀过去。龚都也领卒兵与匈奴们亡命鏖战。
匈奴人得刘豹之令,亦死战不敢退,双方绞杀得激烈,然近战中,终是武技精湛的卒兵占据优势。
待右翼亦复敌得住,邓季在后又令吹牛角,令全军向前。孙观等回头看时,张辽、郝昭、雷薄三个已冲散左翼之匈奴军,领近两千骑往匈奴阵后麾旗处杀去了。
孙观顿时大急,对臧霸道:“斩将夺旗之首功,莫被别人得去!”
他此时已又换过一匹坐骑,浑身上下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匈奴人的,鱼鳞甲上插着几支断箭,马背后面尚绑着孙康尸,样子实在狰狞得厉害。
“杀!”
臧霸亦喝道:“速破当前之敌,斩杀敌酋!”
刘豹身边留有一千五百狼骑未动,乃是左贤王护卫,他带出的最精锐之师,眼见战况不利,刘豹对麾下贴身护卫勇士突轮博道:“吹牛角号,要勇士们死缠住,我等突击邓季所在,取邓季首级!今日若不得胜,我为合族之罪人,当死于此地!”
如今北部鲜卑人势力渐大,匈奴渐敌不过,北方不可往,若让邓季再图得河东,日后要南下都得面对其精骑,刘豹此时不顾伤亡,也并非只为前仇。
目前虽处劣势,战场内也还有五千余匈奴骑在,与河南卒兵东一团西一簇地绞杀在一起,若能甩开其等,趁机击杀对方主帅,确实还可翻盘,到这个地步,刘豹也只有亡命一搏。
只是要突击最后面的邓季所在,需得穿过整个战场!
牛角号响起后,趁张辽等还未杀至,刘豹亲领护卫狼骑急冲阵中。
得闻号声,看左贤王之护卫军冲入战场,残存的匈奴将领们亦知晓刘豹要做什么,当下又复鼓勇,领军死缠张辽等。
有河南挑选之法,卒兵自然精锐,然战场优势更是平日里便积累下的,若论在弘农时训练之刻苦,张辽并不输任何一位都尉,他所部除骑术外,还要训练自高顺处学来的战法,各部协调,依次循环往返杀敌,可减少伤亡不说,还能节省不少力气。
所以到现在,他麾下伤亡仍然不大,他这位武勇者又随时在前劈杀对方善战者,可谓难挡,前来拦阻的两拨匈奴骑兵,不多时又被他领头一一杀散,带郝昭、雷薄追击刘豹。
刘豹一路直冲战场中,十都尉中吴敦亦率军来挡,仓促间疲军却敌不过这支蓄势已久的匈奴精锐,被其一鼓冲散,吴敦为悍将突轮博斩杀于马下。
邓季在后看见,叹道:“今日血战来得突然,却是亏本,十都尉又折其三!”
得其余匈奴骑襄助,刘豹已领军直杀出战场,往这边过来,邓季回头对典韦道:“留一屯人马护卫军师、文员,其余随我击杀此敌,了结战事罢!”
田丰急阻拦道:“你今身为百万人主,岂可再以身涉险,置基业于不顾?”
一口气将胸膛中浊气呼出,近日郁闷似乎也随之而烟消云散,邓季大笑着答道:“男儿当乱世,岂能惧厮杀?田师已忘,我有今日,本便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走!”
邓季一声喝过,率先驾踏雪缓驰,除护卫田丰与军吏、医匠的一屯外,典韦领九百黑铁卫急呼啸着跟上去,待超过踏雪马头,又将邓季护到中间。
刘豹军中打头的是勇士突轮博。黑铁卫中典韦在前,连发两手戟都被对方伏在马腹下让过,引得典韦暴怒,待两马贴近,一声厉喝过,左手大铁戟迎对方马头拼力砸去。
“嘣!”
这重重一击直敲碎战马头骨,马匹悲嘶过后,旋即向侧摔倒在地。
突轮博已先滚翻出去,只是刚站起身,从旁疾驰过的黑铁卫中一名铁卫已又甩手戟来射。突轮博余光看见寒芒疾来,忙再扭头避过,只是下一瞬,一支冷箭已“咻”一声钉在他颅后。
这就是黑铁卫,每一名都必须两门以上卒兵考核极优才能入选,河南卒兵为天下精锐,他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前面,典韦已一马当先冲入刘豹狼骑队伍中,两柄大铁戟舞得团团转,嗑着的就亡,碰着的就伤。
刘豹之护卫亦精锐得紧,只是人数虽多,也挡不住这精锐中的魁首,黑铁卫们所过处,尽见匈奴落马者。
身份不在一般,黑铁卫们自然不能真放邓季上前去厮杀,邓季只能抽空在人群中放手戟,算是略表心意,不过近来已习练得少,多数时候都丢空,手法为黑铁卫卒兵所不耻。
典韦亦许久没得这般痛快杀过,冲杀中只盯紧对方麾旗,领队直扑,有他在前,黑铁卫前行更显顺利,狼骑不多时便已大乱。只是典韦方突到近前,不妨后面张辽等已杀至,雷薄弯弓瞄准,一箭正中刘豹脖颈。
典韦杀至,一戟砍倒麾旗,匈奴中顿有人大呼:“呜呼!左贤王已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du8du8.)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du8du8.阅读。)
241.拔赏
刘豹既死,战场上早已抵挡不住的匈奴骑们心中最后一丝防线也告崩溃,开始四散逃奔。
双方战得惨烈,并无获得一名俘虏,孙观等都尉已是杀起性子,见匈奴骑溃逃,尚领着卒兵一直追杀在后不饶,直到天黑方才慢慢寻路归来。
一战之后,左贤王刘豹身死,能逃回去的还不足三千骑。邓季卒兵伤亡亦不小,将要运回三崤山安葬的尸体足有两千八百多具,此外还有一千五百人重伤,医匠不知能救回多少来,重伤中有六百余已确定为残,若他们愿意,应该会被安排到监察中去。
剩下的除黑铁卫无大损外,自张辽等都尉以下,多有带伤。
十都尉战死两人,邓季处决一人,又少了三个;其等所属原有万余,战后只剩六千人能用。不过好处也是有的,经此一战淬炼过,新纳入麾下的都尉、卒兵们已尽堪用。
到夜间时,战场上点起火把,还在忙着救治伤员,统计军功,收拢战马,寻回袍泽尸体等事,估计一夜时间都处理不完。
扎起营帐后,邓季已招张辽、臧霸、孙观、郝昭、刘辟、雷薄、龚都七将到中军来嘉奖,语道:“诸位今日赫赫之功,我与军师尽收于眼底,河南即日可多得七校尉矣!孙康、吴敦两位,亦当以校尉之丧厚葬于三崤山!”
这时候自然没人去提黄邵,活下来的七人俱得赏校尉职。不枉卖命苦战一场,亦无什么怨言。齐声道:“得将军赏拔,某等愿为效死!”
邓季点头,十都尉为将,在河南户籍便已是一等功民,不可再提高,分不出差异来,便又另赏道:“今日之战,以典韦、张辽、孙观、雷薄四人功为大。除斩敌之功另计外,胸襟许再添一日彰功,赐勋田五十亩!郝昭、刘辟次功,斩敌之功外,许再添一月彰功,赐勋田二十亩!臧霸、龚都斩敌之功外,许再添一星!”
“谢将军之赐!”
邓季后来补充的勋田并非与日、月、星对应。第一等赏下的勋田本为百亩,不过非大功不可得赏。其等今日虽不差,却不比韩浩平定河内之乱,赏田地便要少些。
按河南军制,威烈军只能有四位校尉能得留用,不知自家等谁去谁留。亦不知将委派何人来任将军作顶头上司,七位新校尉心中正嘀咕时,邓季已又开口:“荡寇军戟骑校尉韩浩,前有功,已拔为磐石将军!今荡寇尚缺一校尉。足下等何人愿往?”
龚都正想着今日战中功劳不大,若非有献美人在前。帐中七人,主公眼里自家恐怕是垫底的一位,难得重用,闻其以荡寇军之戟骑校尉职相问,竟是只要愿意,谁去都成!忙先出声应道:“若主公不弃,某愿往!”
邓季点头,应允道:“可!待归时,自往河内去任职!”
龚都欢喜间,其余六人慢一步,已再无这般机会,只得听邓季又道:“威烈军暂由我亲辖,将军之职、校尉去留再观六位之功而定!校尉有六,威烈军今虽只六千余,却无需虑卒兵数不足。两岁前我河南改卒兵入选年限为十八,郡中勇武少年被积下,今岁其等正年满,归后便可拔用,数千人想是有的!”
六人中,威烈将军之位邓季最属意的自然是大名鼎鼎目前又才二十七岁的张辽,不过这事也不能一蹴而就,需得慢慢来,又不可赏罚不明,引其他人尽离心。
龚都听闻威烈将军不自外调来,而是在剩下六人中选,早已悔得青了肠子。
此战后,光打扫战场就花去三日时间,尚幸除卒兵们所用坐骑外,收拢回来的马匹还有六千余,倒算意外之喜。今年河南除一批年满十八岁的少年待入卒兵,最初分发的牲畜繁衍下来,亦可反哺官府,其中马匹亦多,可再征一批战马为用,已足丰富。
众多战死的卒兵尸体需要运回河南去,目前再攻左邑、安邑似乎已不现实。然而邓季征求田丰意见后,决意即便退军,也要先彰显自家武功,留龚都、臧霸两部独自打扫战场,其余人将五千匈奴首级运于左邑县外,筑京观以示。
这一次邓季并不再围城攻打,欲退兵归河南修养一阵再来,只准备暂驻一二日,等臧霸等打扫完战场便启程的,不过为让敌军恐惧,却也使弓卒射信入城,传言月后将再领河南两万大军来与诸路白波战,到时将不再留降卒。
万余匈奴骑与邓季之战就近在咫尺,日然少不得斥候探报,战果左邑城中白波已尽得闻。不过河东人向来知晓匈奴人勇悍,一两千人的骑队就敢入境纵横掳掠,得报邓季破匈奴万骑,斩杀左贤王,初时尚以为谬,多半不信。待今日在城头看见堆在一起尽剃怪发的大堆人头,都认得是匈奴,才知其真,尽震撼邓季之战力。
如今邓季所编的几句童谣,已传得甚广,城乡中俱念,厌恶乱世才是大众心态,偷偷逃亡河南之地的从贼者、豪族部曲已不是一户两户,人心渐散。
邓季童谣在前,白波本就为散沙一般,再被城外展示的京观震慑,当夜便有混乱起。
先是有白波部众欲外逃归邓,被李乐所察觉,领军来阻,引起两下混战,顿时四方便多有响应,有人打开城门,迎邓季入城。
只是邓季、田丰才领军入城,李乐已死于乱中,杨奉、韩暹情知不妙,领众先外逃。未及走远,杨奉被麾下部将斩杀,献首级于邓季马前,独剩韩暹领残众再聚啸于山林为寇。
邓季入城,万余人降,其余白波贼逃散入四野,已不复为患。见事又有转机,邓季便令收拾完战场的臧霸、龚都将战死者尸体、马匹、重伤员、白波降众先带回河南去,自家再领五千卒兵逼往安邑。
意料外的顺利:方到安邑城外,天子已使董承打开城门,迎邓季进城。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奇妙,先前董承、杨奉与韩暹等合兵阻挡,田丰、邓季便只想着如何击破对方入安邑;如今城门大开,董承出迎,河南军反倒又犹豫——一来自家兵少恐有诈,二来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天子。
当然,再犹豫也还是要进城的,待全军进城,张辽、孙观、典韦等五百人护卫下,邓季、田丰觐见天子。
邓季刚进门,已抬头偷眼打量,这位只十六岁的天子肌肤美白,脸颊修长,可谓俊朗,只是坐姿端正,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太过庄重,一点也不似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这贼厮打着勤王旗号,却直领甲士闯进内见驾,天子已很是不悦,又见他数番偷瞄自家,不守礼法,更是恼怒,先出声喝问道“足下以甲士冲撞御前,欲何为?”
天地良心在上,邓季这时候可一点谋逆的心思都没有,主要是胜利来得太突然,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心虚才不得不领卒兵入内。田丰自然懂礼,然而也害怕有诈,让师徒俩轻易进城枉送去性命,只能稍有违礼。
只是天子早就成惊弓之鸟,如何见得这一幕?
这还没跪拜见礼,便闻得天子先喝问,杨彪等百官受吓,唯恐邓季贼性大发。田丰亦吃一惊,扯下邓季衣袖,师徒俩一起跪伏,由他禀告道:“臣等惶恐!远来勤王,恐小人为祸,故以甲士随行,不想竟惊扰御前,望陛下恕罪!”
天子虽才十六,然生于皇家,又已经过这许多事,聪慧得很,对自家的处境一清二楚。邓季势大,亦不欲真弄得两下面上过不去,只是董卓、李傕之后,今后又要复做邓季的傀儡,心中郁闷难平,还是忍不住再冷嘲道:“李、郭相争,箭矢亦落于御前!汉室微弱至此,今不过甲士惊扰,算得何罪?”
田丰冷颤道:“臣等一心只为护驾,不敢稍有不敬!”
“罢了!”一语止住,见都是田丰来对答,邓季跪伏在地不肯开口说话,天子直接问道:“今邓将军已得见朕,意如何?”
这个问题范围太大,邓季无法作答,想想后,只按田丰所教应道:“臣等守河南,闻陛下蒙尘、汉室遭劫,昼夜恸哭,忧心不止。恨不能即可起兵勤王,荡平群贼!然未曾奉诏,不敢擅离河南!万幸陛下天命在身,终得无损!今安邑残破,又有李傕、郭汜、韩暹辈猖獗,非久居之所!臣闻成大事不拘小节,左右思量,以获罪之身率军觐见,以尽绵力。臣出军前,已令郡中收拾雒阳旧宫,斗胆请迎陛下车舆往还故都,安万民之心,复振汉室!”
当初被董卓挟持,从雒阳迁往长安;又为李傕、郭汜迫害,奔出安邑;再由邓季来接回雒阳去。这似乎是一个圈,自家虽贵为天子,却只能在这圈内移动,不复得自由。
骄兵悍将都已入城,面前就有数百明晃晃的甲士,自家、皇后、百官性命俱操于人手,可以说个“不”字么?
大场面已经历得多,天子的脸只是略白了白,很快又平复下,只淡淡问:“黄门侍郎何在?”
钟繇出列,跪伏:“臣在!”
天子闭着眼,下令道:“拟旨:河南太守、折冲将军邓季忠秉国事,靖难有功,即日起加授卫将军,领司录校尉,假节,赐云阳候。安邑残破,汉室当复以雒阳为都,以振国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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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拔剑
天子嘉赏过邓季,便已是意兴阑珊,宣令其等自退,往内寻伏皇后等,准备迁居雒阳事。
邓季方才领军出。因同在安邑城内,董承部近在咫尺,恐起祸难防,邓季便勒令其将兵权交出,天子百官俱在人手中,董承不敢抗命,只得将所剩万余士卒交出。
这支大汉最后的武装,虽才剩万余士卒,却有不少勇士在内,邓季命张辽、孙观等且先分统,等带回河南后再处理。
如今三郡地饱和,人口再难安置,邓季亦想占河东之地,奈何李傕、郭汜乱后,三辅之地未南逃往荆州的豪族世家,几乎已尽迁往河东,白波贼余孽亦多不胜数,匈奴亦近,一时没兵力、精力来治理此地。
贾诩此时已投邓季,三人计议时,贾诩道:“前河东太守王邑甚得官民爱戴、世家赞赏,故久居河东而得安,贼不敢害。今河东急不可得,将军何不仍用王邑,使其先治理河东,再徐徐梳理图之。”
邓季便招王邑来问话。王邑字文都,却也是位大汉死忠,闻邓季要使他继续治河东,对道:“吾乃汉臣,爵为天子所赐,自当恪守本份!今足下领司录,为吾之上司,所命敢不应之?然天子于雒阳安,则邑在河东安;若天子有难,邑便当叛!”
说完拂袖而去,邓季拿他也无法。
不能推行四等民之策、不能收纳赋税,河东便不算纳入自家治下。不过王邑肯暂时听命,总好过完全弃开这片土地。第二日,邓季便令原董承军中择三千老弱军给王邑,算是守河东的郡县兵,至于能否守住便不管他,自奉天子、后宫、百官等归河南去。
前番天子车舆逃出长安,后宫俱步行相随,此番到河南去,待遇倒高了一截。俱有马车相送。
——
因前番夺粮事,邓慕安失信固然为士人不耻,刘景升受骗亦为人所笑,荆州士人皆议刘表虽文声极佳,然昏暗难定,却非乱世明主。
主公刘表名声大受损,谋臣蒯良却独得良驹。民间私语使智计绝佳的蒯子柔羞愤难当。令仆役将花费两万二千石自邓芝处换来的骏马乱刃捅死,自立誓道:“此后再不爱马,再不因私而忘公!”
待闻邓季领军征河东,刘表便招文武重臣议事,欲要报前仇。
然而河南精兵重甲众多,蔡瑁、黄祖、蒯越皆阻拦道:“邓季虽出。所统往河东却尽为其新附之众,河南尚有悍军留守。我荆州兵多却少骑,与战不利,恐难图谋也!”
缺少骑兵是刘表一直只能龟缩荆州的重要原因,也是上次被骗的由头。
庞季亦道:“闻邓季往河东。乃为讨贼迎圣驾,若此时吾等犯其境。恐亦为人诟病!”
既畏其难,又怕再失名,群臣所言使刘表愤怒,顿时道:“然此蠢顽之贼在邻,若不复前仇,如何能得消得我恨?”
蒯良便献计道:“闻冀州亦与河南成仇,旦夕思伐,只不得其时。使君与本初公交好,或可使屯大军河南外,诱邓季之河内军南下,袁公定往讨邓贼,其首尾不能顾也!待河南乱,吾等亦可进军!”
河南确实难图,假借袁绍之力或可成事。刘表本因袁术之仇,与袁绍为盟友,便从蒯良之议,与张济联合,共屯军五万于鲁阳,作出一副准备攻取梁县的模样。另又遣使往告袁绍。
——
刘表使者未至邺城,荡寇军大部已受邓季令南下,河内只剩韩浩统新组之磐石军。今河内人口稠密,民皆有粮,不再是张杨时凋敝模样,袁绍已起意谋夺为己用。
只是如今占地广阔,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等良将或往镇新得之地,或四方征募兵士,征河内当遣何人为将?该领多少兵马出征?左右又让袁绍纠结。
见袁绍为难,辛评荐道:“韩猛骁勇、牵招秉义壮烈,亦可为大将!”
袁绍皱眉,不喜道:“此二人皆年少,未经历练,不可任大将!”
辛毗的性格刚亮而公直,见兄长所荐被袁绍一口便否决,不满直谏道:“闻邓季有二虎,太史慈、徐晃皆年少得重用,今已显名于诸侯,可见用人当不拘格规!韩猛、牵招俱有才干,明公缘何轻之?”
辛毗语直冒犯,袁绍对世家名士风度却好,勉强从其意,欲以韩猛、牵招领两万军马征河内。
沮授正随斥候亲往河内,探“杜公坞”之明细,归来闻之此事,急往劝袁绍道:“明公当知河内坞堡今已层层叠叠,坚固非常,河内民尽居于内,又有卒兵领民抗敌,甚难击破其等。若至于后不顾,大军直讨州县,粮路将不得保;若逐一攻取,当陷苦战也,两万之军数亦不足,又需抽军马往援,待耗时日久,邓季援军至矣!公孙、黑山亦复为祸,起于吾军之后!”
袁绍惊问:“河内坞堡,如此难取乎?”
沮授点头应道:“明公若难信,可先遣小部袭扰,一试便知!”
沮授所言确实难让袁绍信服,便遣出数支小股部队试探攻击,然各以五六百人围两栋坞堡,都只难攻破。且袁军一到,各坞堡中便有烽烟传递出去,只需半日功夫,四方便有大队人马来救援。
连试探数此,亦未能拔除一屯民居之坞堡,反折损去不少兵马,袁绍畏其难,信沮授之说,终止南下意。待刘表使者至,亦不得应。
袁绍不敢轻遣偏师南下,却爱上河内之“杜公坞”,传令州郡亦征民夫各地仿造,以居民户,特别太行周边、易城附近优先。
只是袁绍治下不比邓季治下四等民,征民夫服徭役耽误农事,劳民伤财不说,居住于坞堡内的民众缺悍勇敢战辈为骨干、存粮亦不足,比不得河内的可持久,只是大族人家甚喜得此新居,谓其能得避贼祸,一一仿造。
公孙瓒已在易城内,凭借坚城粮足,不敢再轻出,影响倒不大。然太行中张燕虽亦自有垦荒屯田,地却甚狭,粮不足用,尚需外出掳掠补充,待坞堡四起后,他的日子便渐渐艰难起来。
各地开始学河内筑“杜公坞”,太行贼害渐少。又得闻邓季已迎天子往雒阳,袁绍便复起另立新君之念,以前他想立刘虞为天子,为其所拒,今便思再立刘虞之子刘和。
刘和得闻,坚拒不依,待袁绍使者归去,他私语鲜于辅道:“吾父一世清名,忠直未有不臣之心,为人子者焉敢坏名?且汉室已衰,若吾为天子,敢为袁氏之主乎?动辄受制于人,呼喝应声,若有违逆,恐命亦难保!”
非只刘和不从,谋臣们亦不依。沮授、审配、辛毗皆劝道:“今天子虽受制于邓贼,却未闻有失德事,私废恐失名望。明公若欲靖难,待灭公孙、平黑山,北地得安,再依旧事联合诸侯齐往河南勤王,料邓季兵少,如何能抗?其时声望自高,却不可行不臣之事!”
袁绍只得搁置不再提起,只是易城坚固,他势力虽大,却不是一时能破的。
——
天子随邓季军往河南,归旧宫城内居住。
邓季入主雒阳后,城内各地大兴土木,今已是焕然一新,唯独宫城为皇家所有,恐遭人非议,向来没敢打理。直到田丰等提议往迎天子,方才雇役民打扫清洁,又新造起数处殿宇、房舍,供天子、后宫等居住,百官则安置于宫外。
然而就算有几栋新殿,雒阳城中如今最显败落的地方还是宫城内,役民们仓促间如何能整理得完?
天子入住之夜,待见新居周围宫城残败,残垣断壁上遗留的烟熏,清扫出的成堆瓦砾,角落中未拔尽的野草,想起自黄巾起乱后汉室种种磨难、董卓、李傕辈肆虐时自家兄弟的苦楚,顿时泪如雨下。
所谓触物伤情,伏皇后、董贵人等后宫陪他受苦一路,此时亦随之泣哭不已。
董承之军已为邓季所夺,归雒阳后,只留数百敬忠汉室的给他护卫宫室,此时天晚,百官已不在,只董承为外戚,随侍在侧。待收起悲伤,天子方语道:“故王兄弘农王遭董卓害后,朕诏令葬于中常侍赵忠墓中,草草行事,非王者之礼。今朕已归雒阳,当整理皇陵,告慰先祖,兄棺亦当移于其内!”
“遵旨!臣明日便与众臣合议,迁弘农王之墓!”
董承刚应完话,天子又道:“王兄生前并无后妃,只得唐姬随侍于侧,闻其乃原会稽太守唐瑁之女,乱中得幸免乎?”
为察看宫室,董承比天子先一步入雒阳,若是以前他不会知道唐姬下落,入雒阳却已得闻,此时不敢隐瞒,颤声答道:“臣闻其已为邓季所纳!”
天子木然良久,突“呛”一声拔出腰中佩剑,用力挥出,怒斩在面前糊黑的树干上。
宝剑嵌入树干中,却不得断木,天子已是怒气勃发,弃剑柄,转首时面上竟是狰狞,冲董承吼叫道:“朕誓不与此贼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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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盛选
听闻郡中今日开始选拔卒兵,赵云又游荡到雒阳校场中去看热闹。
为兄之丧服完齐衰期后,他仍留在河南暂居,邓季巴不得他在河南常住,如今腰间的白牌上期限早被取消。除不应邀出仕外,各处若有热闹,赵云是一定要往观看的。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武事,便如今日的卒兵挑选。
最近自安邑随天子东来的官员甚多,入住之后,他们中也有不少在深入民间,观察着雒阳百态,品味河南制度,赵云一路就遇到两位”“。当然,这些人与河南仍是格格不入的,提到邓季治下各种制度多是嗤之以鼻,还要寻由头贬低两句,或表现得很不屑,便有深思、便有赞赏,也多装在心中,从不附和。
邓慕安这位主人对待这些官员也没多少真心,虽已自公仓中替天子给发所欠俸禄,亦许其等往役民中挑人归去伺候家眷,然发放给官员们的路牌都为白色,亦未给赐田地,就如赵云一般,百姓多只当他们是过客。
比起本地百姓,赵云对这等能在患难中还愿意追随天子的朝臣要多出一丝敬意,若路遇,都要恭恭敬敬的主动让开道。只是看热闹而已,他又不急,慢腾腾行往校场去就可。
校场门口,倒又得遇一位熟人,韩嵩韩德高,同样暂寄居于雒阳。邓季偶尔邀请赵云赴宴,此人亦随邓芝拜访,一来二去便也认识了。
在门口相遇,互行礼相问,韩嵩也是来观河南今年挑选卒兵的。两人便同行入内。
在门外就听内里闹哄得厉害。进出之人极多。待入得校场。见满场黑压压挤在一起的人头,怕不有三万余众,韩嵩吃得一吓,惊呼道:“为何如此多人?今日恐不能完!”
赵云来雒阳早得多,又与最高层的邓季、太史慈相熟,知道的便比他多些,答道:“河南户籍近十三万,今岁满十八之男丁当不下七千人;河东来奔之大族部曲、白波万余;董承军近万。再加如你我般看热闹的。一会恐还更多!”
韩嵩脸色有些发白,苦笑道:“若如此,河内、弘农两郡再给邓慕安治理五六载,以三郡之地民稠数,每岁便可再得万余卒兵,岁可增一军之数?”
赵云明白他的意思,河南卒兵确实精甲天下,之前各路诸侯皆轻,以为河南兵源不多,补充困难。但若让邓慕安能继续安稳发展下去,十余年后。何人还可与敌?
想想将来河南精兵的数量,赵云亦要为之头皮发麻,暗道:或许这便是自家虽未出仕河南,却也不愿再轻易离开的原因。
挑选卒兵从今日一早就已开始,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已有些晚了,待挤到前列,才发现力卒、刀盾卒、戟卒、弓卒各摊前都排起长长的十列纵队,竟是各处每一次都同时测试十人。
若如此,今日倒可得挑选完毕。
他们来之前被挑出的卒兵,多为年岁轻者,有的兴高采烈留在pángbiān给同伴助威,有的则已挤出人群,归家去报喜。
韩嵩对箭术情有独钟,告辞去观看弓卒类挑选。赵云则惦记着才入河南时见过的李无病和马贺,虽然知道他们入选没问题,却也想再亲眼见见,自往戟卒汇集处去。
戟卒选拔处,张辽、孙观、臧霸三位亦在观看,这次挑选出的卒兵除刀盾卒外,其余都要补充到他们六位新校尉麾下,便很是关注,六人全至。郝昭、刘辟在看力卒选拔,雷薄则看弓卒。
迎天子归河南后,六位新校尉也常为邓季座上客,赵云也与他们渐熟,见到三人,先移过去见礼,再一并看场中测试。
戟卒兵之选,仍然以直刺效果为主,其余辅之,长戟是卒兵选用最多的武器,每年求试者尽多,官方特意准备了上千根**的独摇(注)原木。
这里首先考的是长戟之勾、割。置放数条小套绳在半空,每两条间相距只二寸,入试者需得挥戟急探入一次,钩到最中的一条绳索,多钩、少钩或戟慢皆为失败;第二局捆扎有大腿粗的稻草,由入试者挥戟刃切割,需得稻草一次全断。
前两局初步淘汰后,最后一局,入试者立足原地,挺戟直刺,能入原木一尺拔出后原木不裂者可为勇卒,入木八寸拔出后原木不裂者为辎辅兵。
赵云和几位校尉pángbiān,十张案几旁跪坐的便是二十位主考官,全是郡中文吏,负责记录等事,每两位负责一个测试者;场中还有三十位巡视的检察在,每一位卒兵过关,都要有两位主考、三位监察签名画押,才算有效,以备入军后复查,不合格者将追究该卒兵与主考、监察责任。为防入选后就荒废技艺,军中每年也还得再察,将不合格者剔除。
规定得很繁琐,不过能挑出的都是精兵,赵云在旁看十人一次的入试,凡河南本地来参与的少年,多半能过关,河东才来的流民、大族部曲、白波、董承军等,则多为陪衬,要四五人中才有一个入选,估计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来的缘故。
在河南时间长了,赵云眼界也便慢慢高涨,更想见技艺更高者,只是这般测试,所见都只是长戟来来回回勾、割、刺三样,辨别不清高低,也没见到有他之前认识的少年。
十人一组,过关者由文吏记下,此后便是功良民身份,得赐更多田地;不能过关的户籍便是平民,除非还能入选官吏、夫子、匠民中去,否则只能得最少的二十亩田地。
入选的自然兴高采烈,落选的则唉声叹气。又有不少先前见这边人太多,先往力卒、弓卒、刀盾卒类入试得过的,再跑回来试戟卒。
两项技艺过关者,可有机会入黑铁卫,入军则为伍长;三项技艺过关者,入军为什长;若四项全过,入军后便能得任百人将。
故此,河南少年平日虽多只苦练一项,却也不缺身怀数技的。
直看了大半天功夫,三千多人测试过去,才终于见到李无病随大群少年过来,俱钻到队伍末端去排队,赵云记得他箭术也极佳,应该是先去测试弓卒,此时才得来试戟卒。
又等好一会才轮到李无病等,赵云见他上场,便格外关注。
只是在芸芸众人中,李无病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老老实实按规定演练过勾、割、刺三下,得勇卒身份后便退在pángbiān观看,他不可能还记得赵云模样,只顾打量后面自己的同伴。
李无病同伴中两名身高差不多的小胖子,亦都过关,只是待负责记录的年轻文吏看清一个小胖子面孔,顿时气急败坏,起身喝道:“田峑小子,又来捣乱?”
这还是今日第一次出意外,赵云、张辽等急转视时,那小胖子已吐吐舌头,不满道:“莫嚷嚷!我非为入卒兵,不过手痒,随之试试技艺而已!”
看胖小子颇有些无法无天的味道,赵云等甚奇,倒有明白的在旁指点道:“此乃右军师家中仲子,年方十六,去岁却已来闹过!”
贾诩到河南后,邓季便传谕三郡,以田丰为右军师,贾诩为左军师。
我国古代历朝多以左为尊,汉朝却算例外,尊右。
校场入试之前并不查验身份,田峑体胖,面相倒比同龄人显老些,去岁才十五便已混入参加测试过,直到验证腰牌时才被识破,没想到今年又来。
父亲高位,他自家又与邓季、谢允等亲善,自然养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周边人喝斥,顿回嘴道:“去岁我本事只可入选辎辅兵,今年却有不同,已能得入勇卒,便试试又何妨?且我本陪吴朴哥哥来连试四卒的,不过一时自家技痒罢了!”
听他这般说,众人多倒吸一口气,将目光放在另一名胖子身上,有河南老人问道:“吴哥儿已过几关?”
“此乃最后一关!”吴朴只是腼腆笑笑,未曾答他话,田峑却在旁得意道:“连四项皆得入选勇卒!”
“嘶!”
“今岁第一位连过四关者?”
“然!”
辎辅兵测试稍容易些,勇卒的却不简单,能精通其中一二已是不易,要四关俱过算得极难,如赵云所识之李无病,今日亦只能过两关而已。
人们俱知能连过四关测试不易,且入军便得任百人将,比凭战功一步步爬上去的不知要少去多少幸苦和年限,便尽指点着吴朴狠夸赞,以为儿孙榜样,田峑、李无病等同伴一个个高昂着头,脸上尽有光泽,便如同夸赞的非吴朴而是他们般。
这不过是今日的小小插曲,待自涉侯国南下的老河南少年们退去,挑选继续进行。
到入夜时分,今岁卒兵挑选才终于完毕,有文吏出场宣布,今日自新投奔来的河东民中挑得卒兵一千三,董承部军士中挑得一千八,河南少年中挑得四千一,共得四类卒兵七千二百余人。
除去其中两千余刀盾兵,剩下的都将分给新晋升的六位校尉统领,再随主公南下去破刘表之军,闻有此数,张辽等亦尽欢喜。
注:独摇,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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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小朝议
自归雒阳旧都后,宫城内便由董承负责守卫,天子不想见邓季,除为百官讨要俸禄外并不再召见,邓季亦少有主动往宫内觐见的时候,一副大家各过各的模样。看小说最快更新)//更新最快//
有数的几次见面,邓季都要招一屯黑铁卫随行入宫,更引得天子不快,心中对这位雒阳之主的恼怒已是到极致,直当他为董卓第二,比李傕辈都要可恶,不过命悬人手,暂时隐忍不敢发罢了。
雒阳城中大选卒兵当夜,料邓季事忙无暇,天子才密招杨彪、伏完、董承、王服、钟繇五人入宫,与欲道:“朕兄故弘农王,葬于原中常侍赵忠府后墓穴中……罢了!”
本想以弘农王之事做个由头,讲过开场一句,天子才省起这事前日朝臣们已议过,邓季也没小心眼到在宫殿内安插眼线,或者说因为吝啬给天子人手用,连眼线都懒得往里安插。
眼前五人都是可信任的,殿内别无他人,原不必再如之前般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天子一句“罢了”止住前话,直接问道:“邓贼猖獗甚于董卓!其拥兵自重、胁君窃国柄、私改律规、秽乱汉室,诸君以为朕当如何?”
这才刚到几日?才得过几日安生日子?
邓季贼厮固然可恨,百官们也不容易,才刚得安稳下来,万幸雒阳粮足,还能替天子补发了欠薪,就不能歇歇么?
受天子问后,五位堪称心腹的臣子尽皆默然,等他们半晌不见人吭声。天子自嘲冷笑:“邓贼有俸。想卿等皆安乐。朕不该使与此语,朕之过!”
五人吓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齐声道:“臣等乃汉家臣子,当效死于陛下,如何敢贪安乐?若生此念,天地不容!”
表过忠心,身份最高的杨彪又禀道:“非臣等不替陛下分忧,实为迁雒阳后。邓贼便将朝臣搁置不理不闻,河南军政又为其亲信把持,俱难插手,臣等皆不敢妄动,以免取祸累及陛下!”
“今已至此,尚惧何祸?”天子冷冷道:“朕誓不与邓贼共存!今雒阳衣食颇足,朕闻得侍中郗虑、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等多喜往民间观之,若再不早图,朝臣不复为汉臣,恐尽转投邓贼府中矣!”
天子语气严厉。看小说最快更新)不肯再委曲求全,似乎已没一点转圜的余地。伏完乃是皇后之父,便带头道:“河南民只知有邓慕安,不知有陛下!邓贼治之甚久,只立己望而绝汉室,河南非汉所有,胸中实无君父之念,当以计诛之!”
得闻伏完此语,天子顿时大喜,转向老丈人希翼问道:“国丈有何计?”
伏完只能表忠心,出计不是他所长,顿时就语塞,顾左右而盼,天子便又开始失望,倒是杨彪接口道:“邓季倒行逆施,田丰却似有为国之心!其属中也当有忠臣,若陛下善加抚恤,可间而用之!”
“卿不记李傕、郭汜之祸乎?”没有权势的朝廷似乎最容易想到的就是离间,然而天子才受过朝臣离间后李郭二人之兵乱,正心有余悸,摇头道:“若以离间,恐又生不测之祸也!”
王服便开口道:“今逢乱世,武将尽以战功自骄,拥兵自重,此辈多粗鄙,又起于布衣,不习诗书,难知忠义为何物,若得势大复如杨奉、韩暹辈,委实难驯,故陛下连遭三辅、河东之乱;若不取武将,只间文臣,当无此等事!”
这话语中尽鄙视武将,毫不顾忌董承也在场,好在王服自己本就是武职,两人私交又极好,董承倒也不甚恼。
董承本为牛辅属下,当今天子生母被害后,便由董太后养大,以董氏为外家。董承虽附董卓,因与董太后有亲,王允掌权时便得免罪,今又有女封为贵人,甚得天子重用。
听王服说武将之不足,董承虽不恼他,却也辩道:“今邓贼以贾诩为左军师,此人虽为文士,然本李郭之党羽,亦无君父者,不可离而用也!”
感觉他们说得有理,杨彪便对天子建议道:“董将军所言甚是,贾诩无忠义,不可用;田丰之外,邓贼新委之河南太守田畴、河内太守杜畿、弘农太守杨立,陛下尽可加封赏,以此试其等之意。若得诸太守叛邓,尚有河东太守王邑可为外援,事当得成!”
如此倒还好,天子便点头同意,又问:“此辈诸卿以为当赏何职为佳!”
王服答道:“邓贼以田丰为师,却是邓为君田为臣,师徒当如父子,岂有父位于子下者?陛下可以此为由,拜田丰为三公,间其师徒反目!”
“此计大妙!”杨彪拍掌而赞道:“朝中三公,今司徒、司空皆缺,陛下可择一而赏田丰!非可使邓季生疑,贾诩亦当生嫉矣!”
这般谋划天子总算满意,又问:“田畴、杜畿、杨立之辈,又当赏何官?”
杨彪答道:“尽骤拔其等高官,恐邓贼生虑不美,不如皆只赐爵位为妙!”
“如此,邓慕安所封之三太守皆可为列侯!”
君臣几人计议自以为无差,旁边钟繇却甚忧心,只是殿内五位密诏来的大臣中就数他地位最低,黄门侍郎是天子近侍,管书写、传达诏令,地位重要,品秩却不高,故此前只听四人献计,未曾敢轻易插言。
只是众人已开始商议何人给赐何爵,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自信满满的模样,钟繇硬着头皮泼冷水道:“前拜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征东将军,二人皆不顾而复叛!今汉室微弱,天子宫室只得数百甲士为守,朝廷所赐高官厚爵恐难再动人心!且闻河南文武分职,三郡太守皆无兵权,前尚有焦触欲叛邓归袁,未得成,恐便诱之亦无大用!”
钟繇官职虽低,杨彪倒知其素有见识,不似伏完、董承、王服般轻视他,不由郑重问道:“依元常所见,当如何?”
钟繇便道:“邓贼入宫面圣,每有勇士护卫,此违礼制之举,亦惊扰陛下。或可先温言亲近,惑其志,懈其备心,后责以甲士惊扰事,待其不妨再诏入宫,依诛董卓旧例伏兵而诛之!待邓贼死,再遣大臣四出安抚百姓,震慑军士,诏告三郡太守,聚军往讨李、郭等,司录可得安!”
伏完怒斥道:“如此弄险,但有何变故,兵祸及于御前矣!汝不过小小黄门侍郎,竟置陛下安危于何地?”
钟繇不理伏完,伏地冲天子稽首,泣哭道:“汉室微弱至此,陛下既有中兴之志,岂能再以己身之安危为念?”
竟然敢如此对天子说话,伏完、董承、王服皆已大怒,便是杨彪也不能再容他说下去,四人齐声喝道:“大胆!闭嘴!”
殿中气氛顿时压抑至极,四人喝止钟繇后,俱不敢再言。天子面色苍白,在御座上死咬着牙根,良久方道:“钟元常良苦之言,岂可责之?若能得复兴汉室,朕何惜此身?然河南之民多出于贼中,本无甚忠心,便弄险诛杀邓季,其等恐亦难遵朝廷!”
王服再瞪过地上跪伏的钟繇一眼,小翼补上道:“陛下之言甚是!便诛贼首邓季,其麾下二虎甚勇,为祸恐远于李傕、郭汜辈!前臣等所言或不足,然内间二田、杜、杨之辈若不可用,外尚可暗诏令诸侯讨逆河南,以勤王事!内外相济,当可得成!”
“此言有理!”只要天子冒险不大就好,伏完亦附和道:“若诸侯出军讨河南,邓季必出兵挡之,再能得二田等助,待雒阳军少时,便可趁机而夺,以为复兴之基;再往讨四方不臣,平天下,兴汉室。”
天子便不再管地上的钟繇,问杨彪道:“诸侯如二袁辈,实不可信,朕尚可诏令何人?”
“陛下勿过忧,四方诸侯亦有赤胆者!余者或不臣,兖州曹操、徐州刘备、荆州刘表皆可用。曹操前为安兖州,迫与邓季结盟,尚不好使;刘备兵远,又尚与袁术争锋,亦难至。唯荆州刘表乃大汉宗亲,前者曾独解粮于长安,已可见其忠;今领一州之地,兵多粮足,正可为用!又与邓季成仇,屯兵于境外,旦夕往伐,所惧不过未奉诏不得犯境尔!若暗遣使诏告,令其勤王,刘景升定当欢欣而鼓兵至!”
想想刘表确实表现得温顺,这品德在四方诸侯皆不臣的时候更显得珍贵,还是咱老刘家人可信,天子顿时欢喜。
邓季虽可恨,于宫内监管却不严,虽以路牌发放,平日却又不拘百官自由,便令钟繇起身书写诏书,使王服暗夹带而出,暗往荆州去搬刘表做救兵。
只是天子不明邓季之心,若他明确表示要离开雒阳往荆州去,邓季说不定还要夹道欢送。当然,若知道天子要图谋自家三郡之地,说不得就算一辈子安上谋逆之名也要干了。
天子朝臣计议好,邓季也新挑选出卒兵来补充,亦准备领六位新校尉之一万二千卒兵往梁县,助徐晃等破敌。
只是邓军、天使尚未到,荆州瘟疫大起,刘表恐惧,已撤鲁阳屯兵回去自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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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疫相伴
身在这乱世中,邓季也和别人一样,闻瘟疫之名而色变恐惧。
刘表、张济撤军归去,邓季亦随之撤回雒阳自守,韩浩之磐石军得此番刀盾、弓卒兵补足,河内之地已能守,荡寇军便连龚都校在内,俱调往弘农郡防守。
虎牙与新组的张辽等六校人马,则留雒阳内防变。
今还只得闻荆州有瘟疫,毗邻的弘农、河南两郡邓季便下死令,封锁所有出入关口,再不许任何人进出”“。
奉天子令准备偷偷南下的王服,闻荆州瘟疫盛行,裹足不敢前,待受天子责,再欲往时,已被封关挡回。
如今河东每日慕名来投的百姓不少,沿途亦无关卡可阻拦,其地虽然还未听说有瘟疫起,邓季亦不敢大意,令杜畿就河内而纳之,不许河东来奔之民再过河。
荆州受前番战乱、饥荒影响,北方各地逃往的民众已尽多,可算是如今大汉天下人口最稠密的地方,这下瘟疫起于此地,不知又要被夺多少人性命去。
荆州阴云密布,民众大恐慌,又再开始纷纷外逃,各地诸侯为得战乱中的人口,多尽收纳,又加剧瘟疫的传播速度。
邓季自然不会知道,这场他将要面临的疫病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胜过他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已是一场浩劫。
东汉末年的瘟疫,时人通称为“伤寒”。有关史料记载,这种疾病的主要症状为:由动物(马牛羊等)作为病毒宿主传播,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发病急猛。死亡率很高;患者往往会高热致喘。气绝而死;有些患者有血斑瘀块。面对它。人们几乎是束手无策,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这是一场持续十年的瘟疫,可说是东汉末年的瘟疫肆虐之最高峰。据《伤寒论》张机自序中描述: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
不到十年张机家族死亡三分之二的人,百分之七十死于这场伤寒。对于全国来说,或许没有这么高的比率,又或还要高过这个比率去,后人已不得而知,然曹植《说疫气》:“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注),或覆族而丧”。可见其危害程度之广,许多甚至一家、一族全劝死于此疫,死者太多。以至于全国棺材价位高涨。
非止百姓家如此,高位显贵者亦不能得免。建安七子中徐干、陈琳、应玚、刘桢四人都同一年死于伤寒。
之前的瘟疫、大兵灾、大饥荒数度减少人口之后,乱世中再迎来一次人口大灭绝事件。
根据不准确的官方记载,瘟疫爆发前的汉桓帝永寿三年(公元157年)时,全国人口为5650万,而在经历了大规模的数次瘟疫、刀兵和因前者加剧的饥荒,仅仅八十年后的晋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时,全国人口仅存1600余万。
减少全国近四分之三人口的各种大事件中,瘟疫要远远排在第一,超过兵祸和饥荒,而这一次自荆州起的疫病,又是八十年间死伤最惨重的一次。
当然,这些数据代表的事件只有后人才明白,邓季头上白顶着个传越光环,能弄清东汉末年的乱世已很不容易,自然不会知道这一次瘟疫的可怕程度。他只是已经历过黄巾起事前的数次瘟疫,受其害而加入的黄巾,同这时代的人一样,闻之胆寒而已。
听到荆州有瘟疫起的时候,邓季便令武关、汜水关封关,梁县外则要求官府于数十里外便开始张贴榜文,禁止外来者通过,凡大胆越境者,皆射杀。
对内,邓季下令除几处关隘外,军中卒兵皆休沐归家,不逢战不召集。各郡县更加倍注意清扫街道、茅厕、牲畜厩,减少疫病出现的可能,亦使告诫民众尽量少出门,喂养牲畜时尽量减少直接jiēchu,逢外人至勿与离得太近,客走后当立即清理洁净。家中凡有高热病患,家人亦当隔离,以待医匠至。
邓季搜肠刮肚回想出所知的一切防疫措施,都仔细明白交代下去,好在这些年下来,名声虽不大好,但治下民众对他盲目崇拜的已不是一两个,这些措施便都落实得不错。
伤寒之疫,最主要的传播途径是受感染的食物和水源,病从口入,并非空气传播那么严重。然而或之前便有未知的病患已入境,或三郡内众多的牲畜传播,又或野生飞禽走兽带来,任他如何防备森严,瘟疫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治下爆发了,七月短短一个月内,便有三千余民众染上伤寒,高热不退,严重者大小便皆有血。
若算邓季治下医匠之多,如今本是天下各州郡之首!女医匠们并非完全速手无策,只是治疗效果不佳而已,十位患者中仅仅能得治疗好两三例,余者便只能隔离开去,生死自安天命了。
长期与病患jiēchu,女医匠们是最容易染上病的人,邓季未曾强行下令使她们去治病,然而这些令人敬佩的女子只是因她们的jingshén信仰,无惧而直面疫病。
女医匠们尽念诵着大贤良师之名,读着“我太平道教众,只信大贤良师可以医术仁心救民于水火,其余鬼神为虚妄,天象为自然!”“信我大贤良师者,家人六畜药到祛病,俱能得安康!”“凡我教众,有果毅、孝道、忠上、公心、仁意、信守之六德者,百病不侵!”等教义,走街串巷,为患者诊疗。
她们本自难民众中挑选出来,都是苦孩子过来的,为人诊疗多只收药费,不取诊金,每到之处,不论患者最后能否治疗,皆得赞声一片。
这个时候,又有无数人记起十余年前瘟疫初起时,天下间最擅长治疗伤寒的本就是大贤良师张角。
因这次大疫中女医匠们的奉献,太平道倒是再得在三郡中普遍传播开来,信教者大增,俱称女医匠们为教中使女,果毅、孝道、忠上、公心、仁意、信守被称为太平六善德,需谨守的。
得女医匠们襄助,防疫又做得比别人好,还算能让邓季挺住。只是伤寒才刚开始肆虐没多久,天子却又来添堵。八月中,宫中有诏令出,拜田丰为司徒,田畴、杜畿、杨立三人得赐入列侯,为不太突出,其余贾诩、太史慈、徐晃等倒也各略有赏拔。
田丰为邓季军师甚久,却并无任何品秩,此时突然得跃居朝中三公之位,居于邓季之上,自然引得有心人注目。
旨意下后,田丰往宫中固辞不受。次日,圣旨再下,再复拜,田丰又辞。十日后,天子第三次拜官,田丰又往宫中,对天子跪泣,直言拒道:“臣本庸碌辈,何德可居高位?且此身受邓季大恩在前,认其为主上,已属私臣,今生并不敢背之,不复能为陛下用也!为臣之道,不可有二主,丰有负错爱,尚请陛下恕罪。若缺人得用,可另择天下贤良而使之!”
邓季闻天子授三公重臣之位给田丰,也是郁闷万分,他自家没信心,生怕老师被诱惑而抛弃自己,十余年功夫便白花去,还是贾诩劝道:“主公无需心忧,此为朝中离间,元皓本忠直之辈,又知天子非真意授官,如何肯中计?朝堂已艰辛至此,官秩仰给河南,便田畴、杜畿、杨立三位,善政心明,何愚笨至为天子虚爵而动心?使君亦当传书,使其等皆可受领之,无损于事,又显公之大度,!”
想想也确实如此,邓季便才安下心,令三位太守受爵,又去劝田丰接受朝中美意。
只是田丰固辞,无论如何不肯接受,他对邓季道:“民不可有二主!吾虽为汝师,亦当守臣下本份,得慕安国士之遇此生足矣!自当行国士之事,以为三郡表率,焉可自居高官而使吏民生疑?师徒离心?”
邓季闻得田丰话语,因被数次督促自己迎接天子而起的一丝丝介怀已烟消云散。
邓季、田丰、贾诩如此态度,上下人等就更不将宫城中天子当回事。
只是瘟疫已越发猖獗,九月时,邓季治下已有两万余人受感染伤寒,死者已有九千余,尸体尽草草处理掉。
这还是因为到后来,邓季之策越发受人们重视,贯彻执行得好,平日各地民众忙完农事便自守家中不出,方才得三郡中控制在这数字内。
就遗传学来说,经历得还少,这时代人体的抗性本就比后世要差许多,又缺乏有效治疗,不可控制后死伤自然惨重。
刘表的荆州今感染人数已不下数十万,亡者十万余,听闻数字便让人心酸。
此外,瘟疫亦以飞快的速度向着兖、豫、青、徐、扬、冀扩散,发展成为全国性的一次大灾难,只是数月之间,受伤寒感染而亡者已十有二三。
这大汉天下,究竟要如何?
为泄心中愤恨,雒阳民众中已有人编童谣道:“改兴平、起饥馑!更建安,疫相伴!”
注:殪,音yi,去声。死或跌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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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青刚栎
一年冬又来的时候,严寒之下,疫病的传播终于不再那么厉害,各地之民总算能得轻轻喘口气。
天气渐冷,一场初雪过后,四野中的枝条、草尖上尽是细碎的小冰凌。天气虽寒,劳者却不得闲,陕县城外的山坡顶上,一名差役仍在监督着二十多个役民挖坑。
旁边泥地上齐排放着七八具尸体,是这三四日内因疫病而亡故的陕县之民小说章节。
弘农郡中民都是新才安置下的流民,多半家无余财,故没有棺木与死者用,为防止接触,这些尸体上便捆上三四层草席,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和惨状。
虽然乱世中见得多,此时又看不清死者的模样,但荒郊野外与疫死者做伴,役民们心里还是略有些发毛,天气又冷,一个个只顾埋头挥舞锄头。
为防疫病,埋尸的坑都要挖得很深,冬季的土却都**,挖掘很不易。
“咚!”
发出记沉闷的交击声后,一名役民无辜地看着躺在地下的锄头摇头,他手里只剩下一个空木柄在握。
差役转视线看过去,见又是这位身躯略胖的役民出问题,顿怒道:“几次三番又是你?”
胖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可不会被差役轻易发现,他只是举着锄柄,出声辩道:“非小人不出力,锄上木楔未插紧,便常有脱柄事,本不足奇!”
对上胖子这样无赖的,掌管着役民聘请费用发放大权的差役也有种无力感。
胖子姓郗,名乐。难得居然还有个道夫的表字。京兆尹人。李傕、郭汜起刀兵时逃入邓季治下的。
说起来胖子郗乐现在在三郡中也算薄有名气。最初曾在雒阳为役民。因在队伍中混赖引官差注意,紧盯他数日,干活获得的钱粮越来越少,最后尽不再雇请他;胖子无奈,只得渡黄河到河内郡去寻筑“杜公坞”的活计,又嫌太苦,不满两月返归河南。不敢再往雒阳寻活,只在周边县城中做役民混日子。待邓季迎天子归来。他硬说朝廷里侍中郗虑是他的族叔,立马跑回雒阳投奔,却被人家拒在门外。见左右不是事,才渐安下心来,可好不易在新的流民群中骗到个妇人,又凭三寸不烂舌说动老、幼相随,组户后安到弘农郡陕县来。只是他好吃懒做成性,活计都丢给家人去做,不足两月,妇人已请官差来做主和离。老幼亦散,田地被官府收归。胖子只得再度出来做役民。
如今胖子的名声已在各县传开了去,官差常用他来做典型教育人的,光是今日锄头便已是第四次脱柄。
见眼前这位官差性情甚好,胖子几番寻由头偷懒对方都没恼,便有俏皮的役民在旁开口笑问道:“若弄紧些,何出此事?”
这就是略带些暧昧的话语了,从古自今此类话最能使人放开心情,一句话顿引得役民们忘记地上尸体,齐声哄笑。入冬后疫情渐松,负责监督差役便没有前些日子严肃,想到这胖子前番组户后与妇人真弄紧些,说不定真不至于户籍被消,又沦落出来做役民,便随役民们一起笑出声。
胖子又有些耳赤,一群人正笑话间,忽闻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差役与役民们忙调头看顾,不多时,已有一队两千余的骑兵从坡下隆隆驰过。
“已是今日第三队,当真又有战事起?”
“邓使君或已欲讨李傕、郭汜二贼?”
“定是如此!”
看着骑队驰过,山坡上役民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得先前笑话缓解,差役心理上与这些役民略近些,便也肯费些口水为他们解惑,说道:“入冬后疫病渐少,使君令各地开关之后,往投我三郡之民众却又服盛,如今已是安置不下,此等事我县衙中最清楚不过。为安置新入之民,使君从左军师之议,遣六校尉之卒兵,西出往取三辅地用!”
得差役解释后,郗乐胖子却是第一个跳出来,怒骂道:“畜牲辈之李傕、郭汜,合当早死!”
众人都知这胖子之前在长安附近日子过得甚好,如今却这般凄惨,罪过自然都在李傕、郭汜身上。
役民中亦有不少是三辅之地逃过来的,顿时与胖子同仇敌忾,齐骂二贼之恶行,又有人担忧问道:“使君只遣六校尉出征,敌得过李傕、郭汜二贼?”
“受二贼之害,又时有羌人打劫,三辅之地民已多逃!”有对三辅情况知道详细些的人回答,解释道:“李、郭二贼已掠无可掠,军心涣散,兵士多有逃归西凉去者,亦有随我等往逃邓使君的。如今李郭二贼诸多挫败,所辖已皆不满万人,又缺衣少粮,如何能敌六校尉之精卒?”
差役对这人顿时高看一眼,亦笑道:“县中前有朝廷榜文来,除李傕、郭汜二贼之三族外,其余附逆者若肯降,皆可得赦免,斩李、郭首级者,可得列侯!听闻又是左军师之计,由使君亲往宫内恭请天子下诏的!”
先前那对三辅情况熟悉的役民便皱起眉,半晌后才再出语:“三辅乱已如此,彼等贼虽掳掠日久,却不善积蓄,如今恐多半连冬衣亦难觅。得天子此诏下,降者当众,只是却便宜这般贼厮!我等三辅之民,恨不能皆生啖其等之肉!”
“民愤虽大,然若能得早平此乱,也是好的!”差役总结过一句,又呵口热气搓手,吆喝道:“这天气却越发冷得厉害,诸位速将今日事了结,好早归城去歇息!”
除郗乐外,役民们干起活来反倒感觉不到冷,又怀恋陕县城中取暖的篝火,听差役令下后,皆忙着挥锄头继续刨坑。
差役皮低下,胖子亦常找由头偷懒,不时有锄头脱柄、崴脚、出恭等事发生。他装得又像,本性如此,差役虽恨得牙痒痒,却也实在拿他无法,只是已暗下决心日后聘请役民时,定要擦亮眼不让这无赖胖子再混进来。
好在胖子这般滑头的只是少数,有钱粮领,别人却肯卖力气,不多时,一个合葬用的丈余深大坑便被挖出来,又有几个老实人去抬尸体来扔下。
搬运第四具尸体的时候,动作略大了些,一块白色物件轻飘飘地从草席中落出来。胖子眼尖,见得是一条好绢巾,应为女子所用之物,立即便向前一步,欲弯腰去拾捡。
旁侧的差役大怒,抬腿已一脚将胖子踹翻在地,怒骂道:“不要命了!”
待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才记起草席中的人是因瘟疫而死,不敢与差役争嘴,只是看那绢巾制得上佳,若不顾实在有些可惜。
白绢巾平摊在地上,一角上还能看见沾有污秽物,胖子之后再没人敢去拾捡,差役手指着下令道:“一起埋了!”
便有役民使锄头将它与尸体一起卷进坑内。
往坑内填土的时候,胖子不再偷懒,跟随众人一起将活计干完。
今日事就算是完成,众人一起行下山坡。待到陕县城内领得今日应得的钱粮,余者四散,胖子郗乐却又复出城,回原地取树枝去刨那块丝巾。
填土时他已动过手脚,丝巾埋得并不太深,不多时便被取出。
胖子人倒不傻,知道这东西沾过疫病,碰不得,需清洗得洁净,再放置一段时间后才可用,便用树枝挑着一路归去。
荆州瘟疫厉害,又没亲族可投奔,不比邓季治下随便寻个活计也能得衣食,胖子早绝了南下的念头,只是苦于役事。如今有了这绢巾,日后拿来再哄一妇成家岂不是好?
只是白绢巾被泥土埋过,看着实在脏,高挑着一路又怕旁人看见。
左右顾盼,道旁有几株青刚栎,虽至寒冬,树叶却也尚青,只是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碎冰凌,便将绢巾挑在上面,左右去蹭擦。
不多时,冰凌已将绢巾上污垢多蹭去,胖子这才满意,又挑着它去寻河水冲刷。待冲刷得小半个时辰,料已无事,方将它藏入怀中,自归城去。
趁疫情稍息,六校尉尽被派往长安附近去攻李傕、郭汜。
邓季领田丰、贾诩与数百骑黑铁卫将六校尉送出弘农后,又一路察看各县民情,缓缓而归。
弘农郡之民户多为新近才安置下的,各种问题自然很多,还需得寻地方官们交代叮嘱一番。
尚幸有河南、河内两地经验在前,杨立与新委派的县令们有借鉴的,又都置有监察看顾,倒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所虑只是遗漏的细节。
田丰、贾诩不比自家年青体格强壮,又正寒冬时,身子抵不住,邓季便请二位军师先回,自家再领百骑四处走看。
近日天子已不敢再多生事,前番请其下诏,也老老实实没动什么手脚。屋内唐姬、蔡琰又都新怀上孩儿,邓季还是比较满意的。
待到陕县城外官道上,见路旁几株青刚栎,虽至寒冬,叶片却也尽青绿,引得他心情大佳,记起前世几首会唱的歌曲,便伸手摘一片,放嘴中“呜呜”几声,只是具不成调,又随手抛开去。
尚未归雒阳,邓季已病倒,其症为伤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