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暗算
议事厅中顿时一片寂静,众多文武尽觉得跟不上自家主公的思维,有不少人目瞪口呆——先前正争如何联曹讨吕的,怎么瞬间就颠倒到联吕伐曹上去了?
众人尽尴尬纳闷,急思邓季所言何意,许久过后,太史慈才断然道:“吕布为本郡仇寇,兖州两家虽以其势大,然若联吕伐曹,义之不容!且若举止失常,亦将为天下人所耻!”
车黍暴怒道:“主公不记荡寇军五千余死难卒兵?若要我等与吕布贼厮辈联军,死亦难从!”
田畴已思虑过一阵,接在车黍后面道:“伐吕布方可得实利!若反与吕联军伐曹,曹操地不过三县、兵不过万,又不能招附从吕布之泰山贼,劳师远征,所图者何?”
邓芝亦点头道:“若伐曹,我军劳师远征,须得自吕布治下行事,只恐有失!且我军若与吕布相联,逼之过紧,曹操恐亦弃三城而奔袁绍矣!”
“吕布反复无信之辈,避之不及,如何尚寻其自取其辱?”厅中一时群情滔滔,尽言不可行此事,田丰抬手阻住众人,皱眉向邓季问道:“曹操虽亦暴戾,尚可称信,其下文武亦尽心,如此良机,合则两利,如何舍曹而联吕?”
真的不行么?
邓季跪坐在席上,独自苦笑。
太史慈以义劝,车黍以情阻,田畴以利算,邓芝以势难,田丰以人责,其余虽没开口的,意思也差不多。自家伐曹之意。厅中六十余人竟连一个同意的都没有。
只有自家来自后世。才知道北方最可怕难敌的,只是曹操一个!这是来自游戏、演义、历史所知的印象,可是满厅尽是反对者,该用什么话来说服他们?
来这乱世已有二十二个春秋,如今坐拥两郡之地,统近三万虎狼之师,田丰、太史慈、徐晃等名士为用,作为一名男儿。对这大乱的天下如何会没一丝丝期盼?
几个男儿没曾做过天下事皆出我手、敌酋妻女尽入我帐中的美梦?可是莫说天下事、天下人,便今日之事,部属中亦无人肯同意。
勇卒七德、四等民之策尽为自家提议草创之物,在这乱世中渐渐丰满完善起来,亦如自家孩儿一般,究竟能不能开花结果?能不能看着它们推行于天下?能不能凭此碾压尽鱼肉乡里的世家大族,还自家父祖这样的小民一个朗朗乾坤?
可是,骨子里深深的自卑,对于失败后家人惨状的恐惧,让邓季无时无刻不将这丝奢望压下去。将豪情尽收起,不敢表露于外。
越入世得久。越与身边人亲近,便会越发珍惜。珍惜自己的性命、也珍惜亲人性命!二兄、伍窕、焦唐等姬、孩儿们,想到一张张面孔,他邓季就不是焦触辈,做不到为一人称雄,余尽可弃的程度。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在自家内心最深处,还是有着一丝丝的野心,一丝丝的妄想,只要有机会,还是想要继续向前,登上更高的山峰,去看那更美的风景。
要真正参与到争夺天下这场游戏中去,要面对的最大敌手就是之前自家想要投奔的曹操。
若没有曹操,这北方应该也能有我邓慕安称雄的机会吧?
若没有曹操,自家应该也能勉强敌过袁绍,征灭李傕、刘备、袁术、刘表的吧?
若能取代曹操,三国鼎立之局应该不会形成的吧?自家的政权应该不会偏安一隅,让五胡乱华的吧?
听董昭开口求军、求粮时,邓季才骤然想到,如今就是曹操一生中最虚弱、最可取,自己机会最大的时候,若能一战而胜,将曹操消灭在这个阶段,自己参与这场游戏的难度就会降低许多、容易许多。
这个念头起来后,内心最底层那一丝丝本来很微小的野心突然便疯长起来,瞬间充塞着整个脑海,再也让人抑制不住。
错过这个机会,曹操就再复难治!当兴奋完全压过恐惧,浑身战栗着提出这天马行空般的想法后,有违道义、令臣下伤情、无得利处、势所难行、吕布亦不可信,接连劝阻的话语就是迎头浇下的一盆又一盆凉水,厅中人众,却没一个真正赞同自家这个主公言语。
厅内这些人中,有的智计无双,有的武勇难敌,有的学究过人,有的通达世情,可是他们尽都反对讨伐曹操,反对还都在理。
真的不行么?
看着一张张狐疑、愤怒、忧虑的面孔,邓季张张嘴,才发现任何为自己辩白的话语都找不到。
难道真能一意孤行,让麾下离心离德,最后众叛而去?
且便是灭了曹操又如何?吕布虽不足为惧,然无论是袁绍南下还是刘备西进,亦都不是什么好结果,自家恐惧曹操,就一定胜得过他们?
“诸位勿忧,是我胡言!”不过一会儿时间,邓季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兴奋消散得一干二净,改由失望占满全身,他只能死死抑制住情感,将那一丝野心又埋回灵魂最底处,转变回来,笑问道:“方才论到何处?”
话题又迅速回到是否要出兵出粮援助曹孟德的议论上来,大家都只将先前妄语当作主公一时失常。
认真听到最后,总结众人之意,邓季道:“既要得利,当以大利为先!明日答复董昭,曹操愿与我盟好,可也!然河南新入难民者甚众,粮亦有不足处,军粮只能助其万石;吕布逆贼可恨,河南亦愿讨之,当出兵关东,两家合力破贼!待来岁开春,我便当遣一军出汜水关,然曹操所应亦不可忘,兖、豫之泰山与汝南黄巾,我军当取之以实河内人口!”
邓季定下基调,徐晃、太史慈等又争出征人选,邓季挥手道:“荡寇多有疲乏,无需再换防,此次便由虎牙往兖州,助曹军灭吕布!”
得听此语,虎牙四校尉皆雀跃,面有喜色,荡寇军将领们则黯然不已,独车黍道:“既如此,车黍愿去职为卒兵,随虎牙军东出,往讨吕布!”
吕布还真是车黍的魔障了,邓季只得又道:“许你领麾下一曲之人马,暂归虎牙军节制,余者不许再有此言!”
比不上车黍资历,曹性被他抢先,想到吕布又是自家旧主,强争着去亦不好,便作罢;韩浩则并不将个人荣辱看得太重,既然主公令自己守河内,尽忠就是,便都无语。只邓贤新到,正需功勋以服众,不得往略有些失望。
出军之事定下,先前一直不得插言的贾逵、杨立等县令才与河内太守杜畿将近日地方政事一件件禀上,有的只是说过便罢,有的则需要邓季、田丰定夺。
待终于结束议事,众人散去,邓季沮丧着往后院行去时,田丰赶上,问道:“车黍独痴于吕奉先、慕安亦只痴曹孟德,何故?”
邓季答不出来,无言以对,田丰乃道:“你虽有爱名士成痴之名,然边让、朱隽皆名满天下,却并不好之!吾与太史慈、徐晃、张辽、赵云辈,你却尽喜于名不显时!非吾自夸,自认亦有得几分见识,其余子义等,亦多有干才!”
“观前者种种,可见你虽不学无术,未逢亦知能者之名,可称得有奇能也!”田丰眯着双眼,继续道:“然曹操之能,使慕安惧之如此乎?”
毕竟相处这么久,田丰能看出一二也不奇怪,邓季轻轻点头,又苦笑道:“曹操实乃枭雄人杰,其帐下能人辈出,今日之董昭尚不过寻常,我等便不出兵相援,吕布亦非其敌手。待他脱今日之困,恐关东再难寻敌手!”
田丰闻言,忽悠然而笑语道:“你我师徒,既忧曹操日后势大难敌,先前何不如实相告?”
见邓季迷惘,他又笑道:“既你忧心曹操坐大,何不密令太史子义,虎牙军东出汜水关,当大张旗鼓,于兖州夺郡县物资,招泰山、汝南贼寇,然响应曹军便可,却不与吕布轻起战端。若曹军相邀助战时,阳应之,阴违之!卒兵只游走于战圈之外,待得两军力疲,方突入取吕布之众,一战胜之,曹操欲要降众,便先挑过卒兵再与他,亦不违与董昭之语!实己而弱彼,其便得兖州之地,无数年之功勿想得大治!吾等只将养生息,待得卒兵者众,来日未必不可与之争锋!”
邓季微张着嘴,看着自己的良师,良久方改欢颜道:“此非君子所为,实难信出自田师之口!”
没料到这时候被弟子取笑,田丰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微微发赤,嗔怒道:“做人故当方正,然此军国之事,岂能无诈?且近墨者黑,随贼日久,吾便也学得些恶习!”
说完,师徒俩俱大笑。
许久后,邓季才又道:“子义亦为正人,其当流芳后世,恶名不可由他所背!田师计甚善,我当领虎牙军亲征吕布!”
田丰点头,又嘱咐道:“你今已不同往昔,一身安危系两郡百姓生死,临阵再不可冲撞于前,与卒兵争功,逞匹夫之勇!”
“弟子省得!河南事尽托田师,劳田师费心!”(未完待续。。)
220.会盟
初平元年的冬季极不好过,特别是兖州孤苦的曹操,军粮食尽,周边草根、树皮甚至人肉各种办法都用过,才得苦苦熬过来。
初平二年初,严寒还未尽去,曹操已检点三县士卒,得兵万五之数,先破巨野县,得粮少许,又与吕布大军决战于济阴、山阳两郡。
兖州地上,曹吕兵锋终起,待过岁首,邓季亦领黑铁卫、虎牙军亲出汜水关,接应曹军。
大事田畴尚做不得主,田丰需留镇河南、河内两郡。几番接触下来,可见邓芝思维敏捷,知谋善判,恐邓季远征有失,田丰便让邓芝随军出征。
汜水关东出,第一郡乃是陈留,为破曹操,陈留太守张邈早领郡县兵随吕布去了,便是家眷亦让其弟张超护送而走,此郡十七县已尽无一兵一卒。
邓季兵到时,各县俱不费力得入城,邓季随典韦等黑铁卫驻军于陈留县中,就此不前,却将虎牙军遣出,掳掠各县大户人家,又鼓动部曲、百姓、流民迁往河内避兵祸。
只是才几年间,陈留已遭李傕等西凉兵、袁术、曹操、吕布、邓季数次兵祸波及,境内幸存的大户或举族随张邈,或外逃,早已是十室九空,百姓亦尽寡,虎牙军奔波十日,才勉强得万余老弱,物资只是略胜于无。
陈留的惨状早有预料,邓季倒不以为意,先遣辎辅兵将这些老弱护送入汜水关去。
得邓季已出兵陈留的消息,自家腹背受敌,吕布当然惊惶。已欲收兵先固守。得陈宫劝道:“邓季兵精却寡。终站不得兖州,不过疥癣之疾!曹操却为将军心腹之患,不可轻纵!当鼓动三军之力,先奋力破曹操,再回战邓季!”
张邈、成廉等亦称善,吕布只好罢,不理会邓季,先鼓动全军与曹操死战于巨野之郊。又请臧霸领泰山寇袭扰曹军后路。然得知邓季出兵,曹军上下亦士气高涨,尽谓得救,夏侯氏、曹氏、乐进、于禁等尽卖力鼓舞士气,又得曹纯、曹休领虎豹骑反复冲突,吕布陷阵营不在身边,血战四五日下来,竟只得个平手。
却不知曹军一直期盼的邓季,出关后便如同郊游一般,到陈留更是屯兵不前。直待护送老弱到汜水关的辎辅兵反转,方才又复前行。进入济阴郡。
曹军坚韧,吕布军虽多却久战不下,闻得邓季兵锋已快近济阴治所定陶,方无奈撤兵去回守。
邓季等虽全军皆有骑,然此次要招徕贼众、流民,还要给曹军送粮,军中随着两千辆运粮牛车,行速亦甚慢。
吕布深知河南军马难敌,自归定陶后便闭门坚守,不料邓季军马全然不顾他,只穿境而过,径直往巨野县寻曹操,交付之前答应的粮食。
闻邓季领援军到,曹操亲领三军迎出城外,与之会盟。
待都扎下军阵,两位一方雄主各领五百骑终于相会。
这是除李傕、吕布等外,邓季这世见过的第一位关东诸侯,而且他就是曹操曹孟德,历史上的北方霸主,曹魏政权的奠基人。
大名可谓如雷贯耳,然来这世一遭,今日才得见真人,待两下里汇拢后,邓季仔细打量,才见这位历史上的北方之主中等身量,体型圆润,上唇略蓄有胡须,肤色甚白,双眼如鹰般炯然有神,整体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一年的曹操满四十岁,邓季二十三。
远远对视一阵后,双方尽下马,在董昭指引下,曹操领着众将迎上,远远施礼道:“劳将军亲来解我兖州之围,操实感佩难言!”
对方将领太多,若此时冒险刺杀曹操,势必要引起一场混战,不知自家等能不能得安然而脱?邓季死死将心头躁动压住,回礼答道:“曹公客气!”
先打量过一番曹操,又在其身后的夏侯惇、荀彧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见其等多面有饥色,暗道:“这班人便是多能名留青史的良将了,今却尽落魄!”
旋即又回顾跟在自家身后的典韦、太史慈、车黍、徐盛、邓芝等,又心道:“如今我却不差他!”
对方年纪只比长子曹昂略大,出自贼众却有今日成就,可谓不凡,连自家都要靠他来解救!邓季左顾右盼的时候,曹操也在暗打量他,见他注意力似乎有些不集中,曹操微皱眉道:“当今之世盗贼四起,诸侯各有异心,使天子蒙难、黎民受苦,吾等忠直辈,自当横戟扫群贼,奋力匡扶汉室!”
邓季忙将别样心思赶走,回神仔细应道:“曹公所言极是,正当如此!”
“久闻足下忠义,非他人可比!”再虚伪一句后,曹操才又道:“今又为我兖州事,涉险远征!操为贼辈所陷,孤困已久,别无它物,唯薄酒一杯,尚请足下笑纳!”
曹操说着话,骑士中已有力士抱上大酒坛来,又有亲卫递上两只大樽。
曹操双手接过樽,递一只给邓季,由力士将两酒满上,乃请道:“将军兵精将勇,两军之威,虽远亦闻!操虽无寸尺之功,却亦常怀济世之念。若不嫌操粗陋,尚请足下与操盟誓于此!当合心齐力,同扶汉室!”
这样的盟约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为势所迫,口头一语罢了,连歃血都省去,何人尽信?不过邓季亦陪他演足戏,笑应道:“昔董卓乱政,得曹公于关东首举义旗,方有群雄响应,王允得便于内除贼,使天地养浩然之气,解苍生之苦,实曹公之德也!今天下纷乱,群贼又复四起,平难扶正,正独仰曹公,季敢不蚁附?”
言毕,二人相视同一笑,仰头饮尽樽酒。
大家都不是什么闲人,盟誓结束的时候,便该交接之前约定的粮食了,邓季笑道:“闻曹公讨贼,军中乏粮,季自河南来,带粮万石以献!”
说完,调头冲郭石道:“郭校尉,令卒兵取粮来献!”
比起援军,曹操此时更缺粮,能得邓季这批资助,军中少说可多熬两月,闻言顿时大喜,忙连声道谢,又叫道:“妙才、子孝,速领士卒随郭将军搬运军粮入城!”
趁两军交接粮食的功夫,邓季与曹操又相互向对方介绍自家麾下的将领,邓季盛赞夏侯、曹两氏之众虎骑,曹操亦指太史慈道:“吾前闻人谓‘慕安有二虎,不可犯也’,今见其一,实不需其名!”
二人的会面本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中展开,应该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然突亦有煞风景之事发生:
曹洪家中本大富,甚少受苦时,他又不是个安分的,因最近缺粮得久,吃食不甚满意,今邓季所送粮可谓是大礼,晚间便能改善伙食,让他心痒难搔,便跟着夏侯惇、曹仁随郭石前去虎牙军中看士卒搬粮,待见得其等军中浩浩荡荡的牛车,尽载运着粮包,给自家的万石粮才不过三百余车,尚要先卸掉拉车的牲畜,顿时不满,高跳着怒吼道:“汝等尚有这许多粮,如何不肯多给吾军?”
郭石只是皱眉,并不答他话,反催着士卒们尽快交付,曹洪便大怒,欲要闹起事来,吓得夏侯惇、曹仁两个急抱住。
得曹仁在其耳边轻轻一句“你莫犯傻,此乃其等军中”,曹洪方悟,转身愤然出荡寇军营,往曹操与邓季相聚出,嚷道:“将军营中粮尽多,缘何不肯多舍?”
“得邓太守接济,已是万幸!如何出此不堪之语?”
曹操急喝止,邓季却无事人般,哈哈笑道:“曹公所统尽良将精兵,前只因粮乏受贼困,今得粮助,破吕布只在反掌间,待取其城,何愁再无粮用?我等往泰山招流民、贼寇,敢不备足粮前往?”
这边止住曹洪,曹操又掉头对邓季道:“得足下之粮助,已是感激不尽!吕布处自该我军往讨,只其今分兵使高顺、张辽等守东郡,便请将军往破之,如何?”
邓季摇头,笑道:“曹公岂非不知,季已得罪袁本初处,东郡与之相隔不过一河,若我往取,袁军必南下讨季,其亦为曹公之盟,如此使曹公左右为难,反而不美!东郡、济阴、山阳数郡不如由曹公亲往,我军替足下取济北、泰山两郡如何?”
听邓季滑头,曹操亦脸色微变。说起来,邓季欲往取的两郡在兖州东北,与青、徐接壤,离河南甚远,取这些地方倒不怕他站地不还,曹操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这些地方虽多打吕布旗号响应,却并无多少兵马把守,各地贼寇倒尽多!
这位折冲将军领一精锐之师到兖州,感情就是来招揽贼众,丝毫没有替自家出力气的打算?
曹操狐疑不定,看向董昭,对方却也只摇头,表示不知情。
“既已议定,今日就此别过!”邓季却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已是作揖告别:“曹公珍重,季当归营,待粮交付完毕,便即上路,替曹公破身后之贼众!”
言毕,领着自家部属已自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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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得豪杰
邓季不顾曹操与吕布之间如何鏖战,自挥师向东北,穿过东平国,对屯驻于其境的臧霸等万余兵马亦不闻不问,直接进入济北国。
这时候,长安城外烽烟已起,郭汜终于按捺不住,挥军攻李傕,三辅间大乱。最初的挑拨离间本是朝中众臣起的头,可待两贼互攻,兵祸大起,又惹得朝臣们懊悔不已,忙着劝合。
留镇雒阳的田丰得报,虽叹李傕等小人辈猖狂、朝臣举止失当、汉室命运多桀,却也无可奈何”“。
待消息传邓季处,又已过了十余天,此时邓季已领兵攻破济北国治所卢县,对于长安之事,他现在鞭长莫及,只好先丢在脑后。
进入卢县,邓季立即遣游骑四处,散布消息,招揽乱贼流民来投。
这些年邓季的名声已渐渐盖过张燕去,数年来傲立群雄间,更重要的是有粮可得食,老弱妇孺亦能接收,当他欲纳民迁河内的消息传开后,周边饱受饥荒和兵祸毒害的黄巾、泰山、流民、无地百姓奔走相告,拖家带口纷纷来投,不过数日间,已聚起数万人。
虎牙军在济北国内掳掠大户物资,消息还在向更远的地方传播,来投者众,邓季便不急着走,屯营于卢县中,只每日遣侦骑探听曹操与吕布之战。
吕布兵马之数今远胜曹操,然其随丁原、董卓、王允、袁术、袁绍、张杨至今,好不容易才得兖州为自家基业,成为一方之雄。便如破落人家骤然便成暴发户。要将这兖州地界死死捂在手中。不肯轻舍。故分兵死守,他自家领军接应于东郡、济阴、山阳三郡之间,遣高顺等守濮阳,张邈守定陶,成廉、张辽守昌邑,欲以三郡为依托,有臧霸等泰山贼在外接应,剿灭曹操、驱逐邓季。以平定兖州。
曹军虽少,却再不用顾及守土,能合兵一处,又得邓季粮助,众文武尽心,便能拼死一搏。
兖州所遭蝗灾、兵乱,吕布军其实也缺粮得厉害,五万余众又分守三郡治所,故连战皆北。
初时,曹操进军昌邑。吕布、臧霸往援,曹操使乐进、于禁二将领数千军士敌住臧霸。自家亲领大军战吕布,陷阵营不在,吕布军连守两日,抵不住虎豹骑冲突,败走。见吕布败,臧霸等自退归东平,成廉、张辽亦弃昌邑城,随吕布回守定陶。
尚有邓季一支客军在外虎视眈眈,张邈见局面败坏,想及袁术、刘备与曹操皆有怨,便请吕布坚守城内,自往袁术、刘备处求援。
历史上,张邈于求援途中为部下所杀,这一世却再不同,只是他求援尚未得果,曹军已逼至定陶,吕布又出城连战数日,尽不得胜,待遣使往催臧霸来援,方知因邓季已改南下泰山郡,竟直入徐州境内,臧霸等泰山群寇已回师自救去了。
邓季先在济北大招贼寇、民众,前十余日,来投者每日皆在千人以上,多时有五六千,至某日,竟有数万人马自青州北海、乐安来投,邓季大喜,忙亲领典韦、太史慈、邓芝等出迎。
观这支来投的队伍中人,面色与其他一般无二,想亦是缺粮,多数人头上都裹着蛾贼标志性的黄巾,精壮足有近万,老弱妇孺五万余,可算是来投者中最庞大的一支大队伍。
邓季等迎出,见候在营门外的两个人物:先前一人当为首脑,生得少有的魁壮,双臂尽粗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身后跟着的年轻人,肌肤黝黑,体魄亦高壮。
统数万人马,在黄巾中这样的人物也是一方渠帅,邓季并不敢怠慢,施礼问道:“未知足下等姓名?”
前面的首领却不回他话,反问道:“将军可是河南邓公?某闻东莱太史慈领军随行邓公于此,不知何在?”
邓季大奇,这几日掳掠已渐尽,太史慈就跟在自家身后,若是旧识,对方当不会出言发问才是!
邓季便转首指太史慈,介绍道:“此便是太史子义,东来人,足下不识得他?”
壮汉已大喜,急上前冲太史慈施礼道:“青州尽传将军之名!都昌城外,我亦尽知将军虎威!我乃管亥,乃将军同郡人!”
黄巾贼管亥之名,邓季两世皆有闻,游戏中武勇甚高,不想今日他统军来投自家,已是大喜:“速请入内!”
同郡之人,又慕名远道来投,太史慈亦喜,要拉他手进营,管亥却先摇头,回首拉身后年轻人上前,介绍道:“此乃我族弟管承,向为海寇,其属千余尽通舟楫事,亦服太史将军与邓公之名,今随我来奔!”
黄河之上邓季并无水师在,田丰几次提起无人口用,闻得这管承还领着一队海贼来投,又是意外之喜。
管亥介绍过族弟,才冲邓季施礼道:“某甚佩太史将军,豪杰重义,天下未有不敢去者,男儿当如斯!今以军投邓公,此身却只愿随太史将军,得为马前卒亦无憾!”
这管亥倒是个偏执的,然亦为演义中周仓、廖化一流人物,不过这一世,邓季至今未曾得闻黄巾中周仓、廖化二人之名。
能得管亥,又有一队海贼可用,邓季只有欣喜的,忙应管亥道:“此事不难,两位且先入内叙话!”
待入军营中,管亥果然便立于太史慈之后,连席都不肯入,旁人都劝不动。兄长如此,身为族弟的管承自也不好入席,管亥瞪眼对他道:“我虽年长,然此后各有统属,你莫顾我,可自便!”
管承也仰脖辨道:“我亦愿随太史将军!”
“我军中至今尚无舟师,”见他兄弟俩个争执,邓季忙插言道:“虎牙军俱骑,小管将军不宜再入,且与我先做个水军都尉如何?”
管亥又在旁瞪眼,管承方悻悻地冲邓季道:“诺!”
已问过两人俱无表字,邓季道:“大管独欲随子义,小管请先入座!”
管承这才入席跪坐,邓芝在旁,笑对管亥道:“将军率数万众来奔,若主公无赏,非礼法也!”
管亥耍无赖道:“我不管礼法,只得随太史将军便罢!”
如此认死理,倒真拿他没办法,邓季沉吟半晌,方道:“虎牙军建制已满,四校尉俱有,足下既欲随子义,先委屈做他亲卫之军侯如何?”
邓季麾下,将军亲卫只得百人,只设百人将统领,今为管亥,邓季临时加一军侯,却也只得领一屯卒兵。
不过管亥不顾那些,一口应承道:“诺!”
统管数万贼寇的渠帅只统领百人,尚雀跃不已,顿使人无语。
得管亥这样的人物来投,邓季自然兴奋,又人心苦不足,记起泰山贼中臧霸亦为名将之流,若能收复己用,也算削弱未来曹操势力,便起心南下。
待再过得数日,来奔者渐稀疏,邓季便收拾队伍,往泰山郡南下,这个时候,除了黑铁卫、虎牙军万余卒兵外,他的队伍中已多出十三万民众与贼寇,可谓浩浩荡荡。
泰山郡多为山区,这么多人马车辆一起,甚是难行,好在邓季不着急,领军缓缓而下。
其中许多关隘艰险之处,泰山贼寇本屯有兵马驻守,然今岁尽缺粮,民间、贼众中俱有人食人之事发生,闻邓季招人,前番弃关往随者亦尽多,便是余下的,也不敢来阻此大军。
泰山群寇以臧霸为首,其余孙观、孙康、吴敦、昌豨(xi)、尹礼亦如黑山张燕之流,各聚一军,时聚时散。不过其等首脑并非黄巾贼出身,多为徐州土豪、游侠。
臧霸等虽名为泰山贼,老窝却在徐州琅邪国开阳县内,邓季领兵初入泰山郡时,其等尚不如何在意,反正河南军马不可能久留,泰山之地就算全丢掉,日后也能寻得回来。
待邓季直往南下,出泰山入徐州,兵逼开阳时,臧霸等才慌张,再顾不得吕布,退军欲先自救。
开阳城中尚留有数万精壮,然亦多为贼寇辈,尽遭饥荒之害,邓季令军中于上风处埋锅造饭,再以大旗一招,出降求食者甚众,倒戈领引邓军入城,臧霸等还于半路上,城中家眷已失!
邓季从降众中挑人往臧霸军中劝降,尹礼道:“我等纵横青徐兖豫间,皆因乡土地利之便,若从邓季西迁,失地利,如鱼失水,自寻死路也!不如以金帛、战马求换家眷!”
昌豨道:“可假降于他,待得回家眷,觅机复叛,聚啸山林,料其难寻!”
孙氏兄弟、吴敦却道:“河南兵马甚精,今其不过两郡之地,然两军在内,东西群雄尽不敢犯境;虎牙东出,吕布、曹操皆惧,此可谓英雄辈,我等亦难敌,不如降而从之!”
臧霸不能决,邓季使者又至,劝语道:“吾主亦出于黑山,军中并无小视诸君者!”
臧霸便劝尹礼、昌豨道:“今四境皆缺粮,我等本艰难,家眷落于人手,吕布亦非良主,不如降之!”
尚在劝说中,邓季又遣人来说:“知将军等骁勇,我河南卒兵亦为天下只雄,将军等若降,可得领军横戟扬武于诸侯处,显英雄之名!”
臧霸乃与孙康、孙观、吴敦、尹礼、昌豨亲往邓季营,求降。(未完待续……)
222.不如意
待邓季领队归济阴郡时,身后已跟着二十余万人马,黑铁卫、虎牙军、臧霸等可用之军外,尚有五万多精壮。
邓季远远扎营安置百姓,陈兵于定陶野外时,非但吕布战栗不敢出,曹操亦大恐惧,有这许多精壮为用,邓慕安便是就此谋夺兖州之地亦非不能!
因这支庞大队伍出现,吕布、曹操两家俱都小心,竟各自收兵,不再争斗。
只是其等并不知,这数万精壮多手无寸铁,尚不能战。且来源复杂,人心不稳。出泰山时,尹礼、昌豨又复叛,自领部下聚啸山林去了。
新得二十余万民,其中不知可挑出多少卒兵,邓季亦不追讨叛逃的尹礼等,只是尚嫌人口不足,曾私语邓芝道:“未料去岁之灾,使兖豫青徐之民苦至此,一呼百应,此事大利,当可再为!山阳、济阴之民也尽可招,只惜我军中所带粮亦有限!且待将此等民众送归河南,再运粮来抢人口!”
吕布与曹操之间的战争邓季还不想插入进去,此行如此顺利,现在他脑中便只剩抢夺人口的念头,若多来几次,曹操便复得兖州,亦难休养回来!
待在定陶城外耀武扬威一阵,邓季方饶过两家,领众先往汜水关去老子过几日再来!
邓季如此嚣张,曹营内,曹洪固然气得火冒三丈,跺足破口大骂,曹操亦面色铁青。
邓季名为援军,却已摆明不肯真心相助,只顾掠夺兖州人口。若由他继续下去。这兖州便夺回还有何用?
“小儿虽可恶!明公却不可轻生退意!”
生怕曹操又起往投袁绍之念。荀彧先出声劝解。
曹操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邓季肆无忌惮,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见众人皆不能答,功曹毛玠上前,语道:“邓季并无韬略,所凭唯其粮足兵精!前岁吾已劝过明公,当修耕植以畜军资,若有粮可食。兖州之民岂能轻弃地而远行?”
曹操记得有这事,程昱已拍掌称善,又长叹道:“瘟疫荼毒、兵祸连绵,天下纷乱,农夫尽弃农事久矣!以致民人相食,州里萧条。天下诸侯以二袁为强,然袁绍河北士卒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赢,其竟如此,何况余者乎?若能得仓禀充实。主公何虑邓季、吕布?”
“邓季小儿其粮倒多,”曹洪嚷道:“不如再遣使求之!”
曹操摇头。怒道:“邓季辱我,不可再求!”
帐中众人尽默然,过得一会,枣祗出列,语道:“丈夫当自问于己,何必仰靠他人鼻息?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何不试行于兖州?州中破败,民弃农事,为曹公长久计,不如趁吕布势孤,募流民垦荒,今正春播时,士卒若无战事,亦当屯田以自养,苦心费数年之功,可得仓禀充实!”
荀彧点头道:“可行!且初时当征薄税,只以河南之半税征之,民当得利,可阻再流失!”
“此言大善!”曹操拍掌,又问道:“只恐解不得燃眉之急!军中并无足粮,凭何养民垦荒?”
这问题去岁东时程昱就考虑过,闻言立即道:“各地豪强粮多,其等已惧邓季往掠,若明公遣使招之为用,来奔者当众,或可求借其粮秣,养民屯田!”
“仲德之言,深得吾心!”曹操赞过一句,看着众人脸色,犹豫着问道:“莫如传令郡县,本州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使豪强来附,如何?”
曹操之所以要犹豫,乃因这举措对世家甚不利,土豪却当喜,只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世家出身的荀彧沉默一会,点头应道:“此举亦可!”
“便得粮足,亦需兵精,方可王霸天下,不使小儿辈得意!”先前政事插不上话,于禁此时才出言道:“吾军亦当仿邓季之举,多取精锐扩虎豹骑,余弱者亦当勤演军阵,练得强军出,与之争锋!”
“此言甚善,勿使邓季小儿两军专美于前!”
“然精兵难求,战马亦不易得!”
众将亦开始出言讨论,于禁应道:“豪族世家,尽多部曲,若得其等相助,可以田地、钱帛换其部曲中勇悍者,以冲军中;吾闻梁国、沛国多有贩马者,常往幽冀并购马售于荆州,若许重利求之,亦可得战马补充。三五年间,将军当有精兵可用!”
“哈哈哈!吾有诸公,何其幸也!”曹操起身,笑对荀彧等道:“吕布已丧胆,我当敌住其等,不使其出城骚扰,此等诸事,当以缓急计议,由诸公行止!”
“诺!”
一声过后,这支优秀的团队开始迅速运转起来,发挥它那最可怕的力量。
邓季并不知道,因他掠夺人口事惹恼曹操及其帐下文武,本还有一年才开始的屯田、数年后的唯才是举令已提起面世,加上袁绍扩大戟士、曹操扩虎豹骑,焦触之叛流出的超前技术,邓季堵住关中入口,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邓季掳掠使兖州大户恐惧,有这位新人转移仇恨,曹操诛边让、屠徐州百姓的恶名已渐消散。唯才是举令下后,许褚等各县豪强、国渊等临近士子已尽往归附曹操,加上之前已投的满宠、吕虔等四出招民,这些人在乡里又有名望,登高一呼,往往从者云集,其等各引流民归,又得豪族献粮,勉强维持住。
吕布数战不利,臧霸等泰山贼寇的外援又失,只能依托濮阳、定陶两坚城影响东郡和济阴,其余诸郡复又回曹操之手,附近流民渐归拢。
事农者不知河南除田亩税外,不征人头等杂税,亦无徭役,只闻兖州屯田,地税只有河南一半,又得粮勉强可活,愿再行往河南贼人窝去的良民便不再多。
待邓季将臧霸等送入雒阳,耽误数日处理政务,见长安之乱自家暂时插不上手,复又领军再入兖州时,已是月余之后,他再招乱民所得已少,大户亦尽往投曹操求庇,难再掳掠到。
曹操军势已复振,如今有两三万人马,待邓季观望一阵又远去,便再与吕布战定陶,夺济阴郡。
刘备虽名义上拥有徐豫两州,实际上豫州只占一二郡之地,余者或为世家把持,或为贼寇所占,或听袁术号令,皆不能治。邓季见兖州再难招民众,乃移师入豫州梁国,准备先往招汝南之黄巾贼众,于谷熟县外与张邈求来的援军相遇。
袁术此时已起心夺刘备之地,然自谓兵多,与曹操有仇,兖州局势亦想插手,张邈到寿春求请后,他并不推辞,上将张勋、桥蕤要留攻刘备,便命陈简、雷薄领一万援兵随张邈驰援吕布。
半途得见与曹操联盟的邓季河南军,张邈顿时大怒,竟率先挥军来击。邓季想多做几次的生意被迫终止,转道南下,本便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如何还与他说什么礼让,令太史慈领虎牙军一番冲撞践踏,小半日后,袁术援军大溃,跪降者无数,陈简、雷薄见不是事,捆缚张邈请降。
前世演义和游戏中,邓季对这位张邈都没有太深印象,不过这一世中却屡闻其大名,亦佩服他仗义疏财、嫉恶如仇,待陈简、雷薄将其献上时,忙离席抢上前去,为张邈松绑,温言道:“却使张公受苦!”
近距离下,才见得张邈年已近五十,身躯微有些发胖,只眉毛甚浓,其余并无甚奇异处,不过人虽被捆绑着,神情却淡淡的,丝毫不见狼狈。
张邈得松绑,嘴里轻轻“哼”过一声,便斜眼冷视邓季,看他还有什么下文。
对方不开口,邓季忙恭维道:“昔日‘八厨’之名,四野俱闻!季虽顽劣,亦不敢稍亵!”
张邈出言直问道:“如此礼遇,你欲吾降乎?”
邓季只得努力道:“十常侍、董卓、袁绍、曹操之流,俱不能使公屈志,季何人也,敢犯于公?只是吕布反复小人,亦非君子可托终身!季甚不才,于河南创监察之策以护民。监察者,察世间一切之不公,此事尽托郡中故旧韩齐,然其身残,精力不足,每日琐事缠身不得稍解,甚苦也!张公嫉恶如仇,正合监察之意,为民尽力,如不弃,请往我河南与韩子义共管监察事如何?”
“吾家世清白!”张邈道:“吕布虽不足成事,却亦有除国贼之功!其不负天下人,吾便不负他!你河南行事如何,吾不能多问,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邓季还要再劝,张邈已叹道:“奈何天下尽多贼辈,尽以暴戾而得显贵,使公理不得彰显,君子不得善终!”
“如此浑浊之世,多活何益?”言毕,自奋力撞向邓季身后墙壁,旁人拉拽不住,头破而亡。
邓季跺足怒吼道:“迂腐!”
却已是无可奈何,张邈已死,只得令军士收殓尸体,待归雒阳再下葬。
待收得陈简、雷薄等残军,邓季领全军进入汝南,再复招揽民众、贼寇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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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各有其主
没有值守的几名军士捧着特制成的粟饼,每啃一口,都要就水一次,润润刺痛的喉管。
这粟饼中只有极少几粒能看到的粟在,其余全为糟糠,实在难以下咽。
不过士卒们都啃得很认真,不会洒落一粒下地,没有人会在意咽喉的肿痛。去岁关中大旱、兖豫青徐旱灾加蝗灾引发的大饥荒下,对于周边的人们来说,有得食物就已是不差。
就这制饼的糟糠,还是将军以全部家产向荆州行商购来的,不吃自有人抢着要。
士卒们努力下咽,有人推开朗陵县衙的大门,走了进来,啃着饼的人仰头看见,俱起身打招呼道:“吴都尉!”
彪壮的吴霸点点头,问道:“将军何在?”
有军士回答:“于后院练枪!”
吴霸便撇开众军士,径直入内,后院寻到正练枪的李通,叫道:“将军!”
李通吁气收枪,立身问道:“何事?”
抢几步上前,吴霸急道:“河南邓公已在汝阳招兵七日!”
“不急!”李通皱眉,行到石阶上跪坐,又取块丝巾擦拭起长枪,嘴里说道:“你这般想去投他?”
吴霸苦笑道:“邓公名声倒罢,其军中有粮!”
李通冷哼:“我如何不知?然其河南尽遭士民厌,我等往投,虽得保今朝,日后恐亦遭祸,不可不慎!”
吴霸急得不行,又口拙没话语相劝,只能在院中来回踱步。晃得李通心烦。乃道:“你若欲投他。可自领部众去,不用顾我!”
“将军哪里话?”吴霸急停下脚步,嘴中辨道:“霸已心折将军,此生不弃!”
“如此,便勿心急!”将长枪仔细擦拭过一遍,李通收好丝巾,问道:“昨日你等所掳之士人,锁于何处?”
“俱在营中!因知将军重士人。我等未敢加害,只夺其等牛车而已!”
李通便转身往门外行去,吴霸忙跟在他身后。
县中残败,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两人出县衙,顺大街一路到北城兵营中,往寻昨日掳掠来的人口。
昨日军士外出寻食,掠到二辆牛车,十余人口,因其内有三名士人。李通重士,吴霸并未为难他们。只软禁于帐中。
李通行入帐内,冲众人赔礼道:“军中乏粮,故偶有掳掠事,禁无可禁,使诸位受惊,恕罪!”
当今数州之地,常有杀人食其肉者事,见这小股势力的首脑懂礼,被掳掠来的人们稍得心安,三位青年士人亦能如常回礼答话。
待把昨日之事轻轻揭过,李通问起三人姓名,乃赵俨、杜袭、繁钦,皆颍川人,前避乱于荆州,近日结伴归北,却为吴霸所掳。
待问清楚姓名籍贯,李通惊问道:“我曾闻许下陈长文,定陵杜子绪,阳翟辛佐治、赵伯然皆以少年显传,并称颍川四子,今得见其二乎?”
“薄名不足挂齿!”赵俨与杜袭相视而笑,杜袭指繁钦道:“此乃繁休伯,亦为我颍川俊才!”
李通忙又施礼赔罪,嘴里叹道:“颍川不愧夏禹之国,世家衣冠云集,俊才何其多也?惜为贼寇所乱,破败至今!”
见李通不似俗人,赵俨方问道:“未知将军姓名!”
李通方介绍自己:“某姓李,名通,字文达,江夏平春人也。少好游侠,因贼乱扰民,随同郡陈恭起兵于朗陵,以保民安。前陈恭受害而死,剩李通独领三千士卒占此县,拒黄巾贼众。”
又回首指一言不发的吴霸:“此吴霸,本为黄巾渠首,为某生擒,故效力于帐下!”
三人本为北上投明主的,听闻李通有三千士卒在,若能说服一同北上,正好有进身之阶,且颍川、汝南遍地是黄巾乱民,正缺人保护这小群人。赵俨便道:“请将军恕俨交浅而言深:今天下纷乱,百姓苦之久矣,民心思安,或将有明主出以平天下。将军独据朗陵,虽为拒贼,然夸耀武力自守,恐日后获罪,何不觅良主而投,以搏公侯之爵?”
李通诧问道:“足下等亦欲往汝阳奔邓河南?”
“非也!”杜袭断然否定,言道:“河南强军天下有闻,寇众中能有此人,亦算得奇!然邓季行事急功近利,又罪及世家豪族,贤者英才皆耻于为伍,自非吾辈之主!观其军势今虽盛,然违礼乱制,亦如缺薪禾之篝火,不能得持久!”
繁钦之才在于强记博文,非通军国事,便默然不语,由赵俨接上:“兖州曹公虽尚未得平吕布、陈宫之乱,然已始招民屯田,以唯才是举令取士,亦重衣冠之家,安流民、亲豪族、重世家,雄才远略已显,当为世之明主,吾等正欲往投之!”
“此良主也!通前不归邓,只因不愿背骂名于身,”李通已大喜,躬身道:“今闻诸位投曹,通愿随往,尚求三位不弃携之!”
郡治平舆城外,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刚启程上路。
牛车后,一名步行者急走两步,追上前方骑马领队者,问道:“叔至,我等便依宗家宗子所招,往投于刘备,到徐州可能得重用?”
骑士回首,低下身子道:“能否得用我亦不知!然前日我已言过,今数州饥荒,从贼者甚众,蛾贼之势复盛,每日劫掠乡里,不得安宁,又有河南邓季为其等援,若再不迁徙,恐族人尽要遭害!”
“叔至之言自有理!然刘备新得徐州,周遭尽为强邻,境内贼势又大,投他只恐不如意!”地上的人并不放弃,努力道:“闻荆州除宛城附近外,其余皆可得安,我等要避难,往其地去亦可!”
“我陈氏以颍川许下为宗家,得繁衍而出,辈有俊才,”勾腰低语不太舒服,马背上骑士又挺直身躯,放高声道:“当今陈氏宗子群,自幼得显名州郡,其赞之刘使君,当不会差!且我虽在汝南,亦时有闻刘使君仁义爱民,有救北海、徐州之事于前,慕之久矣!”
“刘备即便不差,亦不见得能重用我等!”
“住嘴!”问话的只纠结于能否得重用,马背上骑士轻斥一声后,正色道:“既奔投人帐下,如何尚敢直呼其名?便不为我等之主,刘使君亦为豫州长官、皇室宗亲,岂能言语不敬?须知言由心生,当慎!”
地上的被呵斥后,缩了缩脖子,然而还是不死心,却是个官迷:“若不得重用,当如何?”
“若不得重用,可求于宗家处,陈长文身为宗子,当有定夺告我!”马背上骑士冷冷道:“若侥幸得刘使君看重,徐州强邻虽多,我陈到亦当舍命随之,不弃左右!”
召陵城县衙中,何仪、刘辟、黄邵、何曼四位渠帅相对无言已许久。
他们这四部黄巾,数年来得周边群雄混战,在夹缝中幸存下来,遇今岁之大饥荒,又复在颍川、汝南两郡补充不少流民盗寇,本各亦有数万人马,老弱妇孺合起来二十余万,已算得一方大势力。
可是现在,就因为邓季这位河南霸主屯兵汝阳,便使得他们沮丧不已,却又无力挽回局势。
后世一位名人曾说: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黄巾起事至今,已足过了十一个年头,从最初的蜂裹天下,到现在人人喊打,蛾贼们何其苦也!
若不是大饥荒,群雄只顾互攻,颍川、汝南两郡又破败无人肯来占地,他们四股黄巾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规模。
四股黄巾规模虽大,挟裹和缺粮无奈加入其中的流民盗寇却占绝大多数,贴心的老蛾贼尽少。如今邓季在汝阳一呼,许赐河内田地与其等,麾下弃离渠帅往投者止都止不住,不过十余日功夫,四家人口都已缩减去大半。
想当年初起事时,做惯贼寇的,谁会再想为顺民?
世情如此,乱得久了,看得多了,贼寇流民们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当今之世,黄巾四处皆敌,实在没有出头之路,还是身家性命当先顾。
普通贼寇虽如此想,何仪等威风八面的渠帅却不一样,做惯了鸡头谁愿意去做牛尾?
小贼众就罢了,何仪、何曼、刘辟、黄邵四个,作为统领一方四五万众的大渠帅,却都不大愿意投邓季,依附于人。
虽同为黄巾,说不定论起资历来,邓疙瘩还不如他们四个呢!
只是形势总比人强,眼看麾下人马一天天减少,他们四个又能有什么办法?
“降吧!”部众老蛾贼稍多、最能战的刘辟长叹口气:“我麾下校尉龚都已率众全投邓季帐下,前使人传消息来,那厮军中卒兵日食三餐,餐必有荤,惹军心大动,已渐弹劾不住!且如今颍川、汝南可再掠者已不多,四野俱无人从农事,便熬过今岁去,来年亦再无可掠,不如从之!”
其余三人齐叹口气,相视苦笑:即便不降,只要邓季一直驻军汝阳不走,自家麾下精壮老弱早晚都要跑光,留他们几个做光杆渠帅又有什么意思?
若势力不足,随便一家豪族也能遣部曲灭了他们!
“唉!”(未完待续……)
224.神医
汝阳。
来奔的老弱亦如之按人口各分为屯、部驻由其等自选统带之按屯三日一次到中军处领取粮食。
军营邓季正看邓芝领军吏忙着分发各民屯粮突有黑铁卫军士寻高呼道:“将华仙人在营外求见!”
“何人求见?”
几疑自家耳朵听屯军汝阳已有十余突然听闻华仙人求非只邓季惊邓芝等文吏亦错愕。那传报的军士已激动得忘记掉邓季才是他主竟出言催促道:“将军速往勿让华仙人久待!”
邓季早知华仙人就是华后世历史上特书过的人记得曾学过他的主要“五禽戏”和“麻沸散”。
这一世更只因其以医救向不分贵若贫者无诊金奉亦不以为只以救命为为此受民推只呼华仙人而不名。其一生游所救治者极如今神医华仙人之大江两岸豪强、百姓无有不知只独身一人云游乱世诸侯、盗贼莫有敢害者。
掳掠华佗高徒为己效力麾下得李当之所救者已不知有多况治田畴母使自己添得力臂免陷于政务琐事中;教导女医匠解军民疾苦、安太平道众之实使邓季得益良多。
徒弟如师傅之能更可期邓季忙将手头事丢给邓自奔往营门外去迎接。
别人谓近乡情邓季却是见人心虚。待到辕门处时。想之前强迫人家弟子为己效李当之虽最终安心留在雒阳。毕竟也有做坏事后被家长发现的尴急又停住脚步整理衣转首问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典韦:“十数日不曾浆我身上可还整洁?”
典韦从上到下打量他一伸手将他背后衣物褶皱撸答道:“无差!”
邓季方才跨步再待见门外站着那位童颜鹤发、精神烁烁的老人忙快步迎上前。堆笑道:“未知神医仙季迎迓来恕罪!恕罪!”
这位华仙实在看不出有多大年虽满头白肌肤却犹如少年般白常年四处行走的人。难得保养如不见风霜。
“将军何言耶!”华佗有仙人之却是个极好说话只是一口浓浓的徐州邓季要仔细分辨才能听得清楚:“是老朽冒昧造访!”
“无妨!无妨!邓季军华仙人随时可出入!”
忙将华佗请入中军帐中。令人奉蜜水与又差人急去请太史慈来。
饮口蜜寒暄过几华佗道:“前闻人小徒当之在将军治下。得将军看顾良尚无以为谢。今老朽造访。欲见当之一不知小徒可随在军中?”
“李先生尚在雒阳行医授不曾随军外”邓季忙解释道:“仙人若欲见可随季军待我军返河当得与李先生相见!”
邓季又有拐带的心华佗却不肯上当受摇头道:“我师徒数人皆云游行只他得安亦难再见然能解百姓疾病之不见面也无妨!只劳烦将军为老朽稍些物什与便罢!”
说完这位老神医从身后褡裢中取来一卷竹递过邓季展开看上书有“青囊经”三个大字。邓季并不知因华佗众弟子四处云这书最后导致失传大不过亦料是极珍贵忙先搁置又诚恳邀请道:“军中繁又多纠仙人不欲随自往河南去寻李先生也今河南民多敬佩李先生仙人有济世之河南民亦多疾尚请神医勿弃之!”
华佗缓缓摇笑道:“人力有时而天下之大无老朽只能尽力行随缘施医!”
“若如何不广招弟使天下良医尽多!”
邓季说得容华佗只能苦笑:“老朽授数耗二十年之功方有小若再行此耽误许多疾患!”
“北地多神医不愿北行本属常然……”
话未说已被华佗打断:“将军谬矣!孙策得张纮、周瑜等已数败刘江东今亦乱。老朽非不愿随将军北只河南有劣徒当之无需老朽再往!”
邓季这才知道人家师徒都是划片区游走行医只能再鼓动三寸不烂之努力劝道:“江北多今虽稍亦恐再有复发李先生虽亦良然难治疫正当神医亲往施仁救民于水火!”
这华佗貌似好说实际亦固执得再次拒绝道:“世人以神医、仙人呼老却不知医道有无穷变老朽亦不过知其皮疫病非我所长!”
邓季只当他谦苦笑道:“若神医亦言不能百姓待死可也!乱世瘟疫尽世人苦之久矣!若再有反如何能治?”
“将军不知焉?”华佗反问道:“若论诊治疫当世本以南阳张机、巨鹿张角二位最惜大贤良师借此聚民传荼毒天终究自铸其唉!”
想是明白邓季与黄巾之间瓜扯不华佗便只将张角轻轻提几邓季却疑惑问另一人道:“南阳张与我却同何人也?”
“张字仲南阳涅阳张氏子曾举孝其十岁起习学于名不数载便青出于又四处访名遍学医术。因荆州苦瘟故专研疫甚有经其治七八得痊愈!”
“张张仲景?著作《伤寒杂病论》的张仲景?”
邓季张口结此时方前世历史书上另一位著《伤寒杂病论》的医圣张仲也生活在这个时代。
后世为什么要以字为不传张机呢?
在学校时没能认真读教科书上虽将张仲景和华佗并列在一邓季却只记得他是东汉读《演义》和玩游戏时并无此人记算是被误故不得知自家竟与这位医圣活在同一时空。
邓季尚在暗感华佗疑问道:“《伤寒杂病论》?书名似为医为何老朽不曾得闻?”
既然不知道张仲景本名张邓季就更不可能知道《伤寒杂病论》张机此时还没开始动笔。
邓季不得知详只好岔开话又陪华佗说过一会太史慈终于到来。
当初李当之看病曾言太史慈之冻疾已入肺未能根有损寿须得其师华仙人亲方可除根。邓季一直记在心可惜华佗云游四遇之实不今其自家送上门如何能不使太史慈求医?
待华佗为太史慈诊脉又问过当初冻伤情景、李当之医治情乃道:“此病久矣!若欲根须得药汤温泡经年方可建功!老朽开医与将可自寻四时烧沸水入药温泡身万望持之勿断则寒气不得尽减将军之寿!”
医嘱邓季已牢牢记在心连连点比太史慈自家还要上心。如今大军外出不好就回河南一年内当不再遣太史慈出要他留家中好好治还得嘱咐管亥勿忘此事。
华佗开毕请辞。
邓季忙道:“华仙人今日虽不得见李先军中却有数十女医匠随尽皆李先生女弟医术亦源自仙人尚求华仙人指点一二。且军中亦多神医当怜勿辞辛多留数日方好!”
邓季缠得甚华佗左右不得脱甚为无只好答应留军中数指点女医匠们医顺便救治伤患、
华佗最精乃是外与军中所需倒是契诊治病人多能药到病偶有顽疾还可见施刀破肉之超时代神真可谓神医;他亦不藏肯尽心教导他得指点过的女医匠皆有所得。故军中上下敬佩。
如此神医岂能轻易放走?见软求不邓季又拾起老本免不得动硬绑的心只是与太史慈、邓芝等相商太史慈劝道:“华仙人之名响彻南吾观其心虽善却亦有主可谓外柔而内刚。若将军硬恐适得其又遭民恨!且慈前受李先生恩未今又得华仙人赐良实不敢迫也!”
邓季乃华佗再辞惋惜而别。
荡寇、虎牙两军之女医为便行只收夫家便在军中效力使得夫妻隶可照拂。虎牙军中有一女医匠名晨其夫亡于讨张晟之只留军中不愿改见华佗医术入欲往随行学求于邓季许随华佗而去。
华佗尚在军中何仪、刘辟、黄邵、何曼已领众来他们各领精壮尽有万恐生出事端虎牙军应变不便令其等于数里外另扎一只遥相呼应。
在汝阳屯兵月邓季又得近三十万流今年连他亦已不够粮食养活方才罢休。
如今再统邓季麾下竟已有百四十万之若在黄巾乱起前也属平然天下破有些一州人口还没他两郡多!
邓季并不知他还在汝阳大肆招人口的时李傕、郭汜互交已一劫天一劫朝又都纵兵大掠长又一波难民潮正蜂拥往函谷关——今岁邓季亦要缺粮。
225.离间
李傕、郭汜于关中大交兵,又掳掠长安城百姓,本郭汜先起意劫天子,为李傕所知,竟先掳天子于自家营中;两人苦战不休,死者以万计,城内百姓亦大损,外逃者众,天子遣杨彪、朱隽等往郭汜营劝和,反为郭汜所囚,又掳长安中公卿百官于军中。
朱隽性子甚急,最初乃是其等起意离间西凉众,最后不料得如此局面,尚且祸及天子,为郭汜所囚当日,又羞又怒,愤懑而亡。
朱隽死之前,皇甫嵩已因病而卒,两人死在同一年。无力回天的两位大汉擎天柱全轰然倒塌,汉室之日薄西山,已是人所共知。
李傕劫天子,郭汜掳百官,尚交兵不休。天子被囚于北坞,幸得李傕派遣看守的杨奉叛主,救天子外逃。
雒阳为邓季所占,这贼厮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子不敢往东,只得逃往河东去奔王邑。
二者互攻,西凉众将危,张济忙自南阳领五万兵往长安,劝和李郭二人。此时的张济已大征南阳士卒,兵强马壮,李傕、郭汜一番混战下来,各自反没得他兵多,只得依其意暂且休兵。
在汝阳屯兵月余后,邓季令太史慈、邓芝领虎牙军先护送招到的三十万人口,经颍川,自梁县归河南,交给田丰、田畴去打理;他自己则领典韦、车黍与黑铁卫,安安心心往定陶外去观战。
到这个时候,吕布与曹操势力已是此消彼长,不过吕布军不敢轻易出城来战。曹操每多一日。势力多强一分。亦不死攻,只将定陶重重围住,遣使四出,招揽豪族来投、流民屯田。
邓季领黑铁卫至时,曹操请其自扎营于外,待战时机动游走便可。
要养活军民,曹操缺粮厉害,今岁起。其麾下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更是活跃得狠,暗自里尽盗兖州各地郡县富户之墓,得资与豪族、荆州商购买粮食、糠皮,混合草根、树皮、野菜熬羹粥,总算能勉力维持下去。
城中吕布却已断源头,军士无食,百姓亦饿死,若不是众多军士把守着城门,敢近前者皆斩杀,外逃的不知要有多少。吕布无奈。只得学贼寇邓季做法,纵兵将仅剩的大户人家再掳过一次。方得稍解军中粮乏。
吕布困于定陶,高顺亦自濮阳领兵来救,然数次皆为夏侯惇、曹仁逼退,定陶之围始终不得解。
张邈、陈宫初迎吕布入兖州时,四方响应,从者如云,然此时吕布名声亦大臭,定陶城中民已怨声载道,只恨其不能速死。邓季到后又二十余日,陈宫见不是事,只得说动吕布弃离定陶,突围往濮阳,先与高顺合兵再做计较。
临行之前,陈宫使人遍传军中:曹军已破雍丘,俘张邈弟张超并家眷等,曹操恨张邈之叛,虽为旧友,亦下令诛其三族。曹操为人残暴,此番叛曹之人,其皆要诛杀。
去岁加入吕布军的兖州卒,全都为反叛曹操者,由是不敢生降意,只能决死一战。
当日,吕布便领全军突围,吕布、张辽冲杀于前,陈宫、侯成、魏续等护持中军,成廉断后,尽冲北城门外之曹军。
定陶北城门外,曹将为夏侯渊、李整,他等亦防吕布突围,军前挖有沟堑,又分插拒马、鹿角等,却为张辽领步卒先出,与夏侯渊等亡命死战,以命填平道路,吕布方领三千骑兵杀出。
吕布纵有千般不是,武勇却实值得夸耀,他跨赤兔驹,身披两层大铠,提长戟亲自冲突在前,夏侯渊等料抵不过,稍放他过去,旋即又合围,堵住后面的大队。
吕布杀透敌阵,待回头看时,身边只剩两千精骑,便勒马回头,领军再从背后冲回,正撞见李整指挥弓箭手齐射城门处,被他领众冲杀至将旗下,挥戟将李整斩杀,拔去将旗,冲散弓兵,接应陈宫等出城,夏侯渊军不过数千人,顿时大溃。
西门外曹洪、乐进军离得近,最先赶到,然为溃兵冲乱军中,后面杀上的吕布军士气如虹,亦只能暂避锋芒,退上一退。
曹纯、曹休得曹操令,领虎豹骑亦至,吕布又复领张辽等并力战之,待虎豹骑稍退,夏侯惇、曹仁、乐进、于禁、许褚等皆领军至,见曹军势众,吕布方开始退却。
邓季兵马至北城外时,见吕布尚有两万人马,自家虎牙军尚未归来,便徘徊与外不与交锋,由其自去。
吕布复让陈宫领队前行,自家亲与诸将押后,且战且走,众将中只成廉闪避不及,被曹营中新加入的许褚挺矛刺死于马下。
吕布自定陶突围,从早战到晚,士卒疲倦,众将尽血浸征袍,多已负伤。
然灭吕布重要,保兖州更重要,曹操恐自家损伤过大为邓季所趁,待天晚时,亦便收兵。吕布等终得走脱,往濮阳与高顺合兵一处。
数日后,曹邓两军复又团团将濮阳围住,此时虎牙军已到。
整个兖州,吕布只剩下濮阳孤城一座,料其不久便又得断粮,曹操虽亦艰难,得豪族襄助、发丘中郎将等卖力,还总有粮不断输入军中,且再待三两月,今岁第一批屯田者便能得收获,故不欲急攻城,只围住便罢。
这是兖州吕布最后一城,当出力捡便宜的时候了,又恐与曹军合一起生事,邓季自请往防东城门,其余由曹操之三万士卒围住。
曹操、邓季欲将其孤军困死于濮阳城中,吕布数番出城来挑战,单挑无人应答,群殴他自家打不过,领军冲杀数次,尽不能胜曹操。东门吕布不敢领军往突,恐被邓季招降,亦不敢使张辽守东城门。
自前番定陶战事汲取教训,曹操又在城外令士卒每日射书信入内,言降者可得免死,城内军中士气大跌。
眼看兖州已不可待,吕布虽不甘心,却也无法,只得聚文武合议出路。
此时张杨亦在吕布军中,先劝道:“兖州不可待,何不往投他人?”
说起这个来,吕布更沮丧:“天下虽大,尚有何人肯纳布?”
他的名声全是他自己所败坏,由不得别人难容,却从来不会自己检讨的,诸将早已熟知,都不敢劝,还是高顺道:“荆州刘表难胜张济,麾下当缺勇士;徐州刘备防袁术,亦差人手。此二人皆可投!”
陈宫点头道:“若投刘备,尚需与曹操、袁术为敌,恐邓季亦来,其地将军难得纵横!荆州粮足,不如往投刘表,攻张济取宛城以养士卒,宛城坚高,又不缺粮,邓季虽近亦可敌!”
“可!”到最后还是要去寄人篱下?吕布心烦意乱,懒懒问道:“然城外敌军围得紧,士卒无勇,不堪再战,当如何?”
张杨道:“不如使间!”
“邓曹两军面合心离,众皆知之,”吕布懊怒,起身道:“然吾等孤困于城内,如何能间?”
张杨默然以对,心中又大悔收留此辈于河内,害自家落得今日下场。
还是陈宫沉吟一下,笑道:“此事易也!可遣使告于邓季,将军愿以兖州牧之位相让,举军附河南!”
吕布恍然,立即回嗔作喜:“却又遣使告于曹操处?”
“非也!”陈宫言道:“曹操本狡诈,其下谋事者亦皆名士,若明言告于其处,反为其看破不美!曹操虽使邓季独屯兵东门外,料必亦防范,只需每日城门启、闭,有人往来,操自生疑也!”
吕布不懂这些弯弯绕,只能依陈宫言行事。次日便开东门,遣使外出说于邓季,自家愿降。
虽有荡寇军之仇在前,然思及吕布、张辽、陈宫这般顶尖人物都能尽列在自家帐下听差遣的美事,邓季顿时便痴了。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白痴,不用邓芝、车黍两个劝,也知吕布不会真降自家,只以为是缓兵之计,待其脱困又复叛,然若能先收留下,总能说服其中一二者为己用不是?
自上次巨野城外见过一面后,两军之主互有猜疑,再没能有机会面晤,各自都提防对方害人,平日亦少通音信往来。邓季守东门,曹操每日暗遣有斥候远望侦察其军动向,待得报今日东门城开,有人外出又归,自然生疑心。
第二日,城门再开,这次使者外出,往说邓季已是吕布的投降细节,曹操更疑。
第三日,使者出城向邓季交纳军中将士名册,并自陈温候愿遣自家与诸将家眷为人质。
曹军中智者如云,自然亦猜测到此为吕布离间之计,然只要有一丝可能为真,想想吕布与邓季夹击的可怕后果,由不得曹操与诸将不大惧,骤然间下令收兵,急退三十里外扎营。
若不是邓芝指出,邓季尚不知曹操退兵为何意,便欲遣使往说得清楚,才发现实在已扯白不清。
曹操惊惧而撤围,吕布得其便,整军拥逃出濮阳,往南而下。
待邓季得报后,被人戏耍的恼怒可想而知,再顾不得之前先看戏的心境,亲自领全军追杀。(未完待续……)
226.郝昭
待邓季起兵去追时,吕布之军已先行一夜,其等虽为步卒拖慢速度,也直到白马县境内才得追上。
这时候,天色已近晌时,长途行军下来,邓季军战马稍乏,吕布军人更困。
此时吕布全军尚不下三万人,邓季铁骑赶到,若大军被击溃,除四千骑兵外,步卒恐要全失。好不容易能有这点身家,吕布虽畏河南精兵,却也舍不得就此放弃三万人马,下令全军整阵,准备迎战。
数次被邓季兵马追得如丧家之犬般,吕布亦大恨,附近一马平川,此时再无需什么妙计退敌,只比一个狠字,便对众将道:“河南兵精,然亦小觑天下之英雄辈!今日陈公台替我居中统三军,待邓季军冲突入阵中时,我自领陷阵营与精骑上前裹缠住,你等多与邓季有仇,当各督本部步卒努力向前绞杀,务歼此敌,夺马、得粮!”
当年洛水畔之变故,吕布麾下但凡有家眷随军的,尽为河南所俘,妇人已被邓季尽分给卒兵,故将领们多仇视河南,闻得吕布之言,齐声答道:“诺!”
吕布尚不放心,又森然道:“我有二十余亲兵,皆为并州老人,今令其等各领百人往诸位帐下督战,但有临阵不前、生有异心者,杀无赦!”
众将哄然道:“将军放心,胆敢不前者,众力诛之!”
“吕布之勇难挡,若遇,军中不许人与其近身独斗!”待邓季领军到,见对方在阵列军士。顾左右道:“诸君且各进食。然后勿辞辛苦。与我破敌!”
为求行军迅捷,虎牙、荡寇两军中只以劣马驼粮秣随军,平日与女医匠、文吏一道由将军直属的辎辅兵看顾守护。卒兵们马鞍上都自带有足够干粮,听闻邓季之令后,便各下坐骑稍息,取炒米、咸蛋、肉脯以进食,又在马鞍下抓几把干豆喂给坐骑。
邓季军就在远处休整进食,尽显从容。吕布军却要保持阵型齐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见对面吃得丰盛,不少人喉结涌动,直咽口水。
自家只是进食,吕布阵中便略有骚动起,邓季眼珠一转,喝道:“典韦何在?”
“在!”
将咸蛋连蛋壳丢入口中嚼碎。一并咽下,典韦急行到邓季面前。听自家主公道:“上前与我喊话:降者得食,降者不死!”
于是,两军阵前,一匹高骏的黄马驮着个魁梧丑汉在中央舞动“邓”字大旗,来回奔跑着,嘴里大声重复高喊:“降者得食!降者不死!”
吕布军中骚动更大,两刻之后,邓季起身,使人召回典韦,他自家跃上踏雪,提戟指道:“破敌!”
“破敌!”卒兵们自太史慈以下,一并欢声高呼。
牛角号“呜呜”地吹响,典韦奔驰回军中时,前方果毅校尉徐盛已发声叫道:“果毅校,当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赴难,逞威于沙场,显武者之勇!”
虎牙军果毅校之下两千卒兵齐声应之:“果毅校,生者勿幸,亡者不哀!显武者之勇!杀!”
“啐!”车黍顿时吐口唾液,嘟囔道:“这本该是老子领头叫的!”
车黍所带随征吕布之曲,军侯便是谢允,听见车黍的话,他哈哈笑应道:“眼馋什么?能多斩杀敌者方为荣!”
嘴里说着话,谢允驱动坐骑,领麾下各屯随在徐盛身后,已冲了出去。
车黍忙打马跟上,怒吼道:“谢家小子,老子还会输给你这般黄毛小儿?”
他们身后,太史慈、管亥领虎牙中军、邓季、典韦领一千黑铁卫,宋宪、郭石两部戟骑校、吕旷之射声校,一齐突出。
“拒马!”
上万匹战马齐奔的局面着实让人心寒,群马蹬踏,土地在剧烈的震动,让人也跟着颤动不已,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似乎每一声都敲击在心坎上。
几轮弓箭过后,铁骑已很接近,阵列前方的军官们虽都在纷纷喊话要求组拒马枪,但要直面如此多铁骑的践踏,用后臀想也知道后果如何:前排士卒们多面色苍白,勉强探出的长枪,握枪的手尽在发抖。
“手戟!”
河南卒兵的惯例,冲刺近身时,第一轮手戟已如蝗般射出,许多长枪兵哀嚎着倒下,使原本就不紧密的枪阵变得更加稀疏。
“啊!”
第一匹战马冲撞入阵,紧接着是连排的骨碎声、枪断声、哀嚎声。好些长枪手被撞得高高飞出去,还没落在地上就已变成了尸体。
“杀!”徐盛哈哈大笑着,特制的大铁戟重重落下,将一名军士肋骨砸得粉碎,他纵声道:“从军许久,今方轮得一场好杀!”
河南铁骑突入,整个吕布军顿时如同被剪开的布帛,从中而断。
吕布已领高顺之陷阵营和自家精骑往铁骑洪流腰部撞来。他是并州人,比别人更要爱骑兵,只是流浪中原后,战马难觅,陷阵营外只剩四千余骑,不过亦尽是选精兵乘骑,后人称其等为并州狼骑。
不多时,吕布骑队便杀到,拦腰撞入邓季骑兵长龙中,一时又是人仰马翻,双方各有死伤。
受这一击,虎牙军攻势受挫,前行之势不得不缓下来。
吕布在乱军中一眼已看到宋宪,他怒喝道:“宋宪叛主之辈,尚有面与我为敌乎?”
“哈哈!”宋宪挑开一名陷阵营军士刺来的长枪,嘴中高声回道:“宋宪只曾叛一主,不敢比温候连叛丁、董与二袁!宋宪今归河南,得邓公重用,便粉碎此身亦再不复叛矣!”
向来只许自己要求别人,何曾许别人要求自家了?吕布顿时怒不可遏,扬戟跃马直冲宋宪,早有军侯李累防他,喝道:“手戟!”
周边便有数十卒兵从马鞍下取小戟在手,都斜眼瞄来。高顺一直陪在吕布身畔,恐他有失,急伸手勒住赤兔,吕布只得愤愤而退。
得吕布冲突拦住铁骑,侯成、魏续等将亦领步卒团团围住邓季军马厮杀。河南卒兵固然悍勇,吕布之军士有将领、督军在后,退后者尽斩,亦都只能亡命搏杀,双方战得极惨烈。
待绞杀到天黑时,双方才各收拢军士徐徐后退,吕布军折损五千,其中半数为并州狼骑与陷阵营,邓季卒兵亦少两千余。
舍不得步卒,便甩不脱邓季骑兵追击,吕布索性就地扎营,令士卒休整。邓季亦令军中卒兵打火把,收拢战死者尸骨。
次日,又复战。
战前,邓季再一次使典韦挥大旗于阵前高呼,全军当敌军面进食。
昨夜息战后,吕布军中虽亦有得食,然就一顿夹杂着草根、树叶、糠皮和少量粟、豆合熬成的稀粥,挡不得饥饿,待远远见邓季军进食,食物甚精,又引得无数人羡慕。
邓季铁骑再冲杀入吕布阵中,这次不等吕布领骑兵拦截,李封部下已有一雄伟少年军士挥长刀砍死吕布所命之亲信监军,用一口并州话高喊道:“吕布不足成事,众伴当随我投河南去!”
少年身边便有军士回道:“诺!算我一个!”
“并州人皆弃吕布,我兖州之民尚何说焉?岂能不随?”
“降河南不死!降河南者得食!”
顿时一呼百应,李封部军士们临阵倒戈,调头合力斩杀尽监军所领之军士,李封急怒往弹压时,反被领头少年伸长臂拉下马来,乱兵拥上,数刀砍死于地。
“降河南不死!降河南者得食!”
吕布军中开始自相残杀,混乱自此而起,并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开来,非只李封一部,侯成、魏续、张辽等部也尽乱,到处都有人在喊:“降河南不死!降河南者得食!”
吕布见大势已去,一声哀叹后,又厉声喝道:“尚愿随某往荆州者,且走!”
肯死心跟随吕布再逃的,除众将外,只剩陈宫等五六千人,多为兖州豪族出身者,既不敢降曹操,亦不愿降邓季。
其等再逃,只剩一地乱兵,又不分敌我,到处乱砍。邓季见场面混乱,一时难辨别,忙使人四处喝令:“降河南者散发、止步于原地!”
以起事的少年为首,听到喝声的乱军纷纷散开发束,原地停留,混乱才得渐渐终止下来。
若放吕布到荆州去,早晚又将成自家祸害,待稍得平静,邓季便令太史慈领虎牙军与车粟等再追吕布,他与黑铁卫留下收拢降众。
黑铁卫人数少,太史慈不放心,又留下昨日伤亡比较大的宋宪部,这才领军再去追击。
放眼看去,停留在原地的降军还有万余,一个个俱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家。
又令降众们放下兵刃,邓季才使人将带头反叛的少年领至面前,见其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却要比自家高出一个头去,身体亦壮,便问其姓名,少年答道:“某为太原人,姓郝名昭,字伯道,全族为匈奴所害,故从吕布军中,已随之甚久,只因无钱贿上司,虽有功却不得赏,前为李封部之屯长!”(未完待续。。)
227.济水
郝昭?邓季看演义不甚仔细,只知道个大概,不过似乎游戏里曾遇到过这能力值很不错的武将。
不过有田丰、太史慈、徐晃辈珠玉在前,就算郝昭真是个名人,但对于后世来说不算第一流的人物,邓季就不会再表现得太痴。只是人家带头临阵倒戈,大助自己破吕布军,没得不奖励收买人心的道理。
万余降众,尽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这边,邓季知道他们在期盼什么战事虽结束,其等今早还未能得食呢!
带出的辎重尽在太史慈中军,邓季便命麾下卒兵取出他们马背上行囊里的干粮,先分给降众填肚子,兑现降者得食的诺言”“。
待其等大嚼一顿过后,由邓芝等人将这些降卒划分屯、部,亦各推出统领者。
前方尚有战事,待他们粗略有个样子,便命郝昭统带着,宋宪所部监管缓缓开拨向前,自家去追太史慈。
吕布又一次亡命奔逃,太史慈紧随其后,数度与战,步卒不多时便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只剩陷阵营、并州狼骑与骑马的将官们得脱,总数才三千余骑。
杀散步卒,太史慈便令重骑与战马乏力者护辎重缓行,等候邓季,自己领轻骑在后穷追不舍。
一追一逃间,又是小半日功夫过去。
这是河南军马第几次让自家如丧家之犬般逃窜了?
奈何天不予我,只让小儿辈得意!
邓季小厮,实可恶可恨可杀!
“将军!已到济水河道!”
正咬牙切齿间。魏续一声打断吕布心中的咒骂。待他抬头看时。一条蜿蜒的河道正拦阻在逃奔前路上。
听闻已到济水河畔,吕布只能先收起肚中怒火,冷声问:“可有水否?”
魏续挤出一个苦笑:“浅水淤积!”
这条河道只要被浅水淹没之地,其下必定是很厚的淤泥,此地不可过,身后追兵不多时又将追上来,吕布皱眉,令道:“且沿河畔往下游走。寻旱地渡之!”
中原之地,自古以江、河、淮、济为四大水系,济水本是条大河,济南、济宁、济阳城名都是以济水而得。然自王莽时代起,济水便时有旱塞,渐渐枯竭,唐朝时才得服通苏,后来黄河又南侵,逐渐冲入济水河床,占用河道。到邓季原来的时代。黄河下游便是经原济水河道而入海的。
自王莽时代到兴平二年,济水虽已枯竭有两百年。然河床中还是时旱时淤,偶尔有一小段彻底干旱处,跑马可过;大段浅水汇集着的河道,下面多年累积的淤泥却足有丈余深。
吕布与众骑这一直南逃,竟然已到济水河道,这段河道中既然积有浅水,便不能得过,吕布只得领军顺着河道下游走,寻找彻底干硬之地。
追兵就紧坠在后面,连往下游奔出数里尽不见有可行之地,赤兔身上已红汗津津,赤兔如此,其余马力更不足,已快要耗尽。
军中正人人焦虑,都将眼睛瞪着河床,恨不得立即便出现一小块干地让自家等逃过去,忽然听得一声鼓响,急抬头惊慌看顾,前面山丘后面已冲出一彪军来。
前端飘舞的麾旗上,书有一个大大的“曹”字,紧接着,大量伏军涌出,将三千残骑去路堵住。
曹操退兵后,吕布随即便逃出濮阳去,邓季全军尾随追杀,如何能不知已中计。
邓季追吕布没多久时间,曹操便点兵跟在后面出发,可惜他军中骑士有限,吕布、邓季都不是什么好路数,虎豹骑数量太少,若单独放出,无论遇到吕邓中谁都有可能被一口吞下。
为此,曹操部队便落得甚远,只遣斥候跟着。
白马县外邓季军追到吕布,两军厮杀时,曹军斥候其实亦在外围观战,待报回中军,曹操料吕布军无食、士气低落,终敌不过邓季之军。
自家多为步卒,难追到吕布最后的精锐,又恨邓季名为盟友,却只是捞便宜多日不肯出力,曹操便也不欲上前去助战。
只是张邈、陈宫引吕布入主兖州,夺自家基业,其乱已动摇根本,邓慕安若不能剿灭完它们,恐还要遗祸兖州。
吕布既往东南走,就定要被济水所阻,今岁不比去年大旱,济水河道中多有积水浸泡,唯下游有数处可通人马行进。断定后,曹操便先舍二人战局,直往济水来设伏兵,却是后发先至。
吕布前路为曹军所阻,不多时,太史慈领军亦到,断去后路。
曹军围吕布军东北两个方向,南有济水河道中淤泥,西有太史慈军马,吕布只有鼓余勇,领众向前再战。
jiēchu数遭下来,曹邓两军似乎已养成默契:河南卒兵与吕布交战时,曹操不插手;曹军围吕布时,邓季军便屯在外观战。
河南兵精,太史慈方向更无突围之望,吕布只有死命往曹军这边突,然而他已人困马乏不说,曹操亦不是好对手,同样使人在阵后大喊“前叛者,便降亦不死”,削吕军士气。
见实已无望,兖州之前叛曹操的豪族渐渐亦有降者,陷阵营与并州狼骑左冲右突,尽被曹操调兵来堵住。
胜局已定,虎豹骑需留最后防河南军,曹操只肯以步卒拦截吕布。然吕布再骁勇,此时也只是强弓之末,苦战多时,坐下赤兔宝马受创多处,身边精骑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只剩得七八百人,张杨早在乱战中降了曹操,高顺、张辽等将领浑身带伤,连陈宫都已取佩剑参战。
邓季舍宋宪、郝昭等,亦已领军与太史慈汇合,见吕布如同受伤的孤狼般,尚在重围内亡命撕咬。皱眉不已。
就邓季从《演义》和游戏中知道的历史。吕布本还要投刘备。夺徐州为基业,尚不该就死。
不过因自家来这乱世,看样子,吕布今日便该无幸了吧!
吕布早灭,以后的历史又该如何?
曹军重围中,挥戟再将一名军士挑起后,吕布开始绝望。
逃路已断,今日再已无幸。降曹还是投邓可得活命?
求生念头在吕布心中一晃而过,接着最后的理智便告诉他,经过这许多事,似乎投谁都难得活命。
我本天下豪杰,有万夫难挡之勇,有为苍生诛国贼之功!当可提长戟,横行于此世间,奈何天不予我,一个个猪狗般的人物尽都难容我!难用我!
李傕辈该死!袁氏兄弟尽可恶,尽该死!曹操与邓季也可恶。也该死!
当前的曹操与邓季,谁更该死?
这个念头刚起。脑中接着便闪过函谷关外的羞辱、张辽的犹豫、数次的追杀、与曹军的联盟、趁自家军中缺粮时的嚣张进食。
一个个画面升腾起,终化为满腔的暴戾,他突然打转赤兔宝马,再不顾后面的曹军,纵马疾奔。
高顺、陈宫、张辽、侯成、魏续等幸存将领多已力竭,不知道吕布要做什么,但似乎跟随他身后已成为本能,众人都急打马改变方向,随在赤兔之后,迅速脱离与曹军jiēchu。
然而赤兔的速度已变得极快,似乎已将生命中最后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不过才几个呼吸间,已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赳赳雄武的吕布端坐赤兔马上,高举天方画戟,迎邓季所在突然急驰而来。
他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是想降?还是想要刺邓季?
胯下神骏的赤兔马似乎亦如龟速一般,永久也到不得邓季面前,让自家心中难按捺。
这厮怎么还不逃?丝毫不见惊慌?可是看不起我人中之雄吕奉先?
眼前冲来的一人一骑似乎如同闪电,转瞬间,离自家就只有二三十丈。
邓季突然觉得眼前一切似乎突然定格,以至让他突然失去呼吸、失去神志,脑中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说不出。
定格的时空外,吕旷一声怒吼,漫天飞出的箭支瞬间就插满赤兔之身,这匹本该因两位主人而得名传千古的良驹,向前再奔出十余步,轰然倒地,在触地后头颅轻仰,无奈地嘶鸣了几声,再无力地垂下。
赤兔倒地,吕布尚未受重创,他本身披着两层大铠,箭矢来时,本能地挥臂拦在面前,除了一支劲矢带走半截右耳、左大腿被一箭贯穿外,身上再无外伤。
不过,身躯却已随着赤兔侧翻在地。
人称我吕布对人薄幸,何况只是助自家成就一番勇名的一匹马儿?
右腿将压住自己左腿的赤兔用力蹬开,拾起落在地上的大戟,吕布再站起来。
此时的吕布,头束脱落,长发散乱于风中,第一层大铠胸前系带断裂,半边斜搭在肋下。
他很狼狈,面上却在狰狞着向邓季笑。
“射!”
“呀呀呀!”
吕旷第二次令下的同时,吕布怒吼着,右腿突然向前踏出,大跨步、用尽全身力气把长戟向着前方掷出。
漫天箭矢射到,这一次,他没有用手格挡,一支支长箭钉进血肉中,钉在嘴里、眼中、鼻上。
向后倒下时,还未散尽的余光打量着半空中以一条优美弧线飞掠而去的长戟,一直到邓季面前。
在他刚刚要露出人生中最后一个微笑时,一名丑恶大汉跃在邓季身前,用他的双手铁戟狠狠击打在飞刺到的长戟顶端,发出“砰”一声金铁交击声后,天方画戟跌落在地。
“天不…予我!”
身躯落地时,吕布残缺的嘴中如是哼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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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众生
吕布单人独马冲向邓季之时,济水旁边的战场上似乎是安静无声的。
直到眼睁睁看着这一马一人全倒下,邓季军、曹操军、高顺等残军,不知是兴奋,是解脱,是恐惧,还是无奈,全都吐出一声低沉的“噢”!
这千万人汇集起来的一声,迅速将邓季从汗毛直竖的呆滞中惊醒过来,打量四周。
中间只得六七百残军,首脑吕布已死,他们就只是案首上的肉,可任意宰割。然而河南卒兵没动,曹操军也没动。
似乎吕布一死,这场争斗就已经结束。
前后两支强军的中间,高顺、陈宫、张辽、侯成、魏续等人已慢慢停下坐骑。
邓季和曹操在看他们,他们却都在看地上吕布的尸体——至少这个时候,吕布还是他们的主公,他们追随的豪杰。
数年追随,东奔西走,受过各种艰辛苦难、冷眼嘲讽、委屈心酸,也有过快活得意、风光无限,到这时候终得结束,不知是该轻松,还是该失落。
终究是邓季一声突兀的暴喝,惊醒场中众人:“张文远,还不降我?”
放开嗓子的时候,邓季的声音非常大,车黍当年就给他取过“雷公”的匪号。这一声,连对面前排的曹军也勉强可以听到。
高顺斜视一眼身侧的张辽,又从一个个骑士面上看过去,肃然言道:“愿降何者,你等皆可自决!”
济水河道的上游是邓季河南军,下游则为曹操军所据。
平日已知之甚深。闻言。张辽急跳下马来。跪伏于高顺坐骑下,哽咽道:“温候虽死,或亦无恨!将军何苦定要随其于地下?”
“我出身低微,是温候简拔于行伍,委与重用!”仰头看着苍穹,高顺高声答话,似乎不是只说给张辽听:“他不嫌我高顺粗鄙,我便不弃他吕布无常!高顺不得显名之时。豪杰皆唾我如豕;高顺得展才之后,尽当诸侯为鼠辈!”
再回头看向吕布伏尸处,高顺又笑道:“且我为吕布帐下众将之首,一人之下!便降邓季、曹操,位尚可高于此乎?”
说完话,高顺亦跳下马来,丢弃手中长枪,从张辽身畔走过,一步一步往吕布尸体处去。
待他进入弓箭范围,吕旷又要喝令放箭。被太史慈伸手急止住。
虽最终没张辽之名望高,然只怪他死的早。高顺也是一员良将!看清高顺面上表情,邓季忽然记起两年前死在邺城的苦蝤,不由得心酸,忍不住又放开嗓子道:“死者当忆,生更可期!高将军无需如此……”
高顺已说够话,便如没听见般,只是默然不答他,自抱起吕布尸体转身往济水河道中行去。
一步一步,没有一丝丝犹豫。
不一会,他便踩破水面,进入到淤泥中,往里越行越深,直至泥浆掩埋头顶,完全不可见。
待高顺与吕布完全沉入济水河道中去后,陈宫轻轻叹口气,回剑便往自家脖颈上抹去,旁边却突然伸出支手来,将他握剑的手腕死死摁住。
自杀不成,转头看时,却是魏续出手,陈宫冷声问道:“足下何意?”
那边侯成亦靠上来,卸掉陈宫手中剑,嘻嘻赔笑道:“公台勿恼,既已决意要死,何不相助我等一二!”
陈宫先皱眉,复问道:“你们欲投曹操,要我作进身之阶?”
魏续点头:“然也,吾等与邓慕安死仇,自当往投曹公!”
“可!”没想到陈宫想一想后,居然同意,完全放弃抵抗,对他俩道:“速上绑!”
河道中高顺已沉入看不见,张辽回头,发现这一幕,顿时勃然大怒,提枪急抢上前,对二人喝道:“你等作死?”
魏续将剑搭在陈宫颈上,冷冷对他道:“温候方死,文远这便要与我等兵戎相见?”
“吾当死也,文远不必相救!”陈宫亦出言阻张辽行事:“若随足下投河南,吾清名无存于士人矣!吾与张孟卓合请吕布入兖州以逐曹操,不想今事败。本欲救兖州反陷民于乱,便当该死!今势穷,此身得送曹操泄恨,以减家人之罪岂不为善?你便救之,吾亦当效张孟卓之事,死于当前!”
张辽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宫被侯成、魏续两个带往曹操军中,其余尚幸存的将领几乎全随而去,原地只剩得四百骑,与张辽共奔邓季旗下请降。
邓季终于得张辽投奔效忠,这次答应与曹操联盟出军,劳师远到兖州来战吕布便能算完美。
待张辽等并入军,邓季再看曹军时,却早已防河南卒兵突然发难,全军俱列阵以待。
邓季便知事不可为,遣使告过曹操后,自领军先寻郝昭等,然后归河南而去。
张邈、陈宫二人中,张邈与曹操少年为友,相辅相知多少年,要更亲近得多,曹操诛其三族,实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后的恼怒在作祟。且张邈族大,张邈这位党人魁首虽死,张超率领下的张氏又是能继其志一呼百应的,于兖州多有党附者,杀之可免许多后患。
然到此时曹操亦已渐明白自己之前残暴过度,兖州士民中多还有疑虑,不能尽服,若免陈宫之死,当可为千金买马骨之事,便欲劝陈宫降。
陈宫答道:“公何愚也!若将今日欲免吾死之事遍告天下,待吾身死,亦善养吾之家眷,当尽显公之仁义,疑者可自消!”
曹操乃笑,又怜陈宫之才,再劝其降,陈宫便骂道:“丧心病狂,残毒士民,陈公台焉能再仕于汝!”
陈宫一心求死,曹操无奈,只得将之斩首,然后收尸厚葬,又依陈宫临死之言,善养其家眷,并令将此事遍传于州内,乃欲免其罪而不可得,于是兖州人心渐安。
待邓季领军归河南时,已是兴平二年六月初。
此时江东小霸王孙策已败刘繇,下令免刘繇部众之罪,安抚诸县;又宣令百姓从军者,家中免赋役,十数日间便聚军两万余,威震江东。他周边除袁术外,并无强邻,崛起已势不可挡。
关中河东之地,李傕、郭汜和解后,复又合兵往追天子,杨奉不能挡,乃招白波贼中旧友往援。待韩暹等领军至,天子皆赏授官职。
幽州公孙瓒仍独守粮足城高的易城内,袁绍攻取不下,不过青、幽之地已尽为袁绍所占,其一家拥并、幽、冀、青四州之地,诸侯中仍然实力第一。沮授劝其自并州遣师迎天子,郭图私语阻道:“公雄踞北地,若迎天子往,凡事有令,遵之不得为主,不遵则惹骂名!”
徐州刘备处,袁术遣军攻之,两军只相持不下。
孙策借兵南下时,曾以玉玺为质,袁术得后,每日研究“代汉者,当涂高”之语,又有河内人张鮍为他卜卦,说他有帝命于身,异心已起。
荆州刘表数遣兵战张济,皆不得胜,只得渐渐默认宛城为张济所有,自派军守宛城之南各县。
邓季这次归来,田丰亦急寻往,说道:“你虽已得邓氏正名,称为元侯后人,然你起自贼中,河南行事又遭士人忌,故诸侯皆轻,百姓难信!今天子受辱,孤困于河东,李傕、郭汜二贼旦夕皆可往害!慕安既身为汉臣,亦当显臣节于天下,当遣师迎天子归雒阳旧都,名望自生!”
邓季只能苦笑,道:“田师莫非不知?非弟子不愿往迎天子,实难行也!此番出征吕布,本只欲取兖豫徐三州流民贼众以实河内。然去岁大灾,盗贼横行,使农事败坏,我军所到之地尽粮匮,愿随归者实多!数月来长安之变故,函谷关外又有十余万难民来投!今河内尚不得用,我只以一郡地养百万民,缺粮甚大,已难待秋粮入库!便是今岁秋粮熟,来岁亦尽不足用!”
经常协助田畴理事,河南局面比自家这弟子了解的恐怕还要多些,田丰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邓季出征前,河南官仓中原还有六十万石存粮,雒阳附近数县之民家中尽有存粮,以财帛购买或抵明后两年赋税亦可再收到一些,其等招人前原以为粮已足用,谁知道出汜水关后这生意做得实在太好,人口数大大超过预期。如今要养活这许多民众,每天耗粮都在万石以上,这还是缩减口粮后的开销。
除了粮食缺口实在大,河内郡也尽安顿不下这许多百姓,田地不足分。新涌入的人口来源复杂,又有许多流民、贼寇之辈,每日里尽惹事端,两郡差役、游缴等早不够用,如今境内卒兵除需看守关隘的外,已全跟着在维持治安。
除非再将这些人口撵出去,否则当前的邓季根本不可能去迎接天子,或做其它任何事。河南、河内两郡突然得这么多人口涌入,却反而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有诸侯来犯,或者突起民祸,危矣。
当然,若能熬过这段去,邓季亦将能实力大涨。
两郡当务之急,是解决这许多难题,消化这许多百姓人口,而不是去接什么天子。
只是知道归知道,田丰心中还是有些难安。(未完待续。。)
229.十都尉
到河东去迎天子来雒阳的利弊,还在兖州时,就已在邓季脑中来回重复了许多遍。
历史上,是曹操完成这一举动,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政治上的主动。可是现在自家雄踞在中央,曹军自然别想能轻易迎得天子东归。
除了曹操,袁绍不愿意往迎,地理上,诸侯中就只剩自己和刘表有这种可能。
缺粮、境内不安稳确实是一个方面,但更主要的,是邓季不知道要和天子、朝臣们如何相处。
虽已脱去贼名,可要问大汉天下如今何处黄巾最多,毫无疑问是邓季麾下,反朝廷这么多年下来,叫蛾贼们怎么轻易接受天子的存在?
不说别人,就是邓季自己也并不想仅仅做一名大汉忠臣。
身边并无郭图这样的人物劝阻,邓季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朝堂到自家地界上来指手画脚。
当然,迎接天子的好处也是有的,至少别人再与雒阳为敌时,都要先谨慎些。
天子是香饽饽,同时也是烫手山芋,愚笨如邓季都知道,迎接天子是一把双刃剑,田丰如何会不知?只不过每人心中都有一个天枰,黄巾蛾贼心中完全没有天子的重量,田丰却还是不会轻轻放开。
因为还没权衡好利弊,因为缺粮、两郡不稳确实也是理由,这件事就先搁置下,算是田丰默认邓季采用的“拖”字决。
缺粮也确实是大问题,之后。邓芝奉令往荆州说刘表借粮。
邓芝出行半月后,邓季在郡守府内召见此次远征招到的降众首脑们——臧霸、孙观、孙康、吴敦、陈简、雷薄、龚都、何仪、何曼、刘辟、黄邵、郝昭、张辽共一十三人。
管承已被任命为水军都尉。除原所属海贼外,还挑选五百弓卒与他,由其在平阴县组建水师,教导水战;管亥要随太史慈留虎牙军中。故两人未计入内。
看着眼前静立的十三人,其中有大名如雷贯耳自家钟爱万分的,也有没听说过的;有心甘情愿追随的,也有为势所迫不得不降的。其等原各属黄巾、泰山、袁术、吕布等,来源极杂。又都因领众投己,让邓季不得不赏、不得不用。
再扫过十三名新入将领的面孔,邓季道:“诸位投我,我邓季不可不用!然人有所长,亦有所短,诸位之能我尚不知,权柄亦不可轻授!与军师商议过后。只请诸位先暂领都尉一职,各领千余卒兵,屯驻于弘农!”
“入河南之后,诸位想已明我帐下之军制,”看众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邓季继续道:“除水军都尉外。我河南并不常设都尉,故诸位之职,只以半年为限!”
此番外出所得的人口中,精壮共有十八万之多,已尽挑完其中勇悍者。得力卒类卒兵二千余;稍加练习后可改为戟卒的枪类卒兵六千;刀盾类卒兵五千;弓类卒兵四千。合计一万七千人,补充虎牙军损失后。还可再组两军为用。
不过因卒兵多与田地捆绑上,休沐时多渴望得归家,荡寇军家眷尽安置在河南,久居河内不好,当应换防。
前番徐晃征匈奴所得不少,然一万七千新入卒兵,河南也并无这么多战马可用,长戟骑士并不利守土,也到重新划分职能的时候。
故邓季与田丰等计议过后,决定将新得的刀盾卒与部分弓卒组建防守之军,田地同等,薪资却比虎牙、荡寇与河南四偏将所属之卒兵减半,亦不再给赐战马,改为步卒守土。
眼前的十三人来历不一,期盼也不一,任用何人为何职,却都不是好怠慢的,稍有不慎,便要惹人心不稳,邓季便干脆先给过渡军职,全暂任为都尉:“我新得卒兵万七之数,当新组威烈军为用,余者尽编入守备之军!从军师之议,待解粮匮之局,我当出军长安,讨李傕、郭汜二贼,迎天子东归!其时当以你等十三都尉为前驱,观诸位之战功,拔威烈军之四校尉,余者编入守土之军。”
十三人中,邓季心中虽最偏爱张辽,然而作为一个团体,无显功于前,断没有只凭自己喜好,骤然就将其拔高超过别人去的道理。且张辽所领投奔的四百骑虽尽精锐,多能入选卒兵,然人数实为最少,在别人眼中,能并列入十三都尉已是邓季给他优待。
此时大家地位都一样,日后如何凭战功说话,不管心里如何,新来乍到的无人会有异议,齐回道:“某等当不负将军之望!”
先前的话算是动员士气,接下来才是给任务:“河南新增百万人口,两郡田地将养不下其等!今张济移驻于宛城,除武关尚有其军驻守,可谓已尽弃弘农之地,我正可先取地而养民!诸位分屯驻入其地,当谨防长安西凉军袭扰、盗贼作乱,亦需整顿军纪,勒令卒兵勤加操演,不可有失!”
“喏!”
河南、河内两郡之地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口,邓季最忌惮曹操,之前与其合作并不愉快,为将来打算,汜水关以东之地还是空出来做缓冲地比较好,不宜安民。倒是李傕、郭汜败亡不远,目前最容易取的新地盘就是西面函谷关外,已又可算空地一片的弘农郡。弘农虽山多耕地较少,然辖地足有河南加河内两郡之地大,其九县亦可养数十万民。
世人提到弘农,便不得不提及望族杨氏,这个家族始自西汉宰相杨敞,到东汉,连上现任的太尉杨彪,同样是连接四代人官至太尉,亦为“四世三公”之家。之后两晋南北朝弘农杨氏也尽出高官,建隋之杨坚亦出自于此。隋亡后,唐朝时弘农杨氏前后共出过十一位宰相,加上武则天之母、杨皇后、杨贵妃、众多杨氏驸马,可谓显赫无比。宋朝之满门忠烈杨家将亦为弘农杨氏后人。(注)
这么一个显赫之家,部曲数万口,自然不是邓季敢轻易下口的,万幸其族经董卓之乱、张济劫掠事,实力大减不说,亦已迁往长安投杨彪避兵祸,如今已不在弘农。
杨氏虽不在,然弘农郡多山,这乱世中自多生盗贼之辈,劫掠难民,亦难得治理,离李傕、郭汜又近,故邓季将新任的十三都尉尽派往驻扎,肃清流寇,防备西凉军,同时整合训练军队。
湖县、华阴、卢氏三县要么偏远,要么离长安过近,邓季只准备于弘农、陕县、黾池、新安、宜阳、陆浑六县内安置六万户百姓,又已议定平阴县令杨立为弘农太守,治理民众。
打算如此,然新挑出的一万七卒兵心尚未稳,官仓也暂时拿不出粮安置百姓,只能先将民众屯驻在河内与河南两郡内,尚未给他们建户册,亦未使精壮、卒兵们强行成家。
这一切都必须在弄到充足的粮食后才可施行,数州大饥荒,田丰、邓季无计可施,只能指望邓芝荆州之行。
近百万无户册的民众拥在两郡,故引得治安大坏,唯一的好处是精壮们尽被邓季差往河内参与建筑,“杜公坞”之建大快,一栋栋地在河内地上竖立起来。
百姓尚未迁到弘农郡,十三都尉先出屯弘农,肃清境内乱民、贼寇。
十三位都尉所统领都不是原来旧部,他们属下挑出的卒兵早被邓季拆散得七零八落,又从虎牙、荡寇两军调换些人安置进去,都尉们初上任,都觉得再没之前的日子过得惬意。
出屯弘农第七日,都尉何曼因私杀麾下卒兵,为监察拿问,押送往雒阳,邓季令斩首以明纪。
何曼被斩,惹得何仪顿时大恐,复领数十旧部潜逃山林,再为盗寇,后为孙观所征讨,临阵斩杀。
以上两人乃黄巾出身,此事不足为奇,陈简则有袁术军中旧习,因处事不公、逞威军中,为属下卒兵刺杀而死。
不过十数日,邓季新委的十三都尉已折三人,其等所统之卒兵只得又再打散,合并给其余十部。
原先势力弱小时,麾下卒兵多能看顾得到,然便如此,追随邓季的老蛾贼们亦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军纪整合好,“勇卒七德”才渐得推广认同。如今这些都尉下辖多为老贼、兵痞、流民,彼此间陌生,将领不熟,对邓季亦缺认同感,要想一时便得稳是绝不可能。
臧霸、孙氏兄弟颇有才干,原泰山贼的军纪、统领都要比黄巾、袁术军好得多。
二何、陈简前车之鉴不远,数部都尉军中不稳,邓季只得留太史慈于雒阳泡汤药,将虎牙军各校按曲分散到弘农去陪屯十都尉,有人监督于旁,刘辟、龚都、黄邵、雷薄四人才开始战战兢兢,用心揣摩河南军规,随麾下学遵勇卒七德。
将领如此,老贼、兵痞们也略收敛起旧日习性,开始慢慢融入军中,形势才得好转起来。
一月后,邓季令以钱帛重赏治军严整之张辽、臧霸,肃匪有功的郝昭、孙观。
注:弘农杨氏中杨奉之子孙显赫,但不少人误认此杨奉便是李傕将领杨奉,实际只是重名,杨家将祖上之杨奉,乃东汉末年太尉杨彪的爷爷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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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求粮
邓芝受邓季、田丰之命,假扮为南下逃难之豪强,往荆州刘表处去借粮,顺道也探查武关守军的虚实。
武关本为春秋时秦楚争斗的产物,为秦之南关。关城建立在峡谷间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少习山,南濒险要,旁有水湍湍东去,张济驻守军两千于此。
邓芝假扮豪族南投,由今已改随在田麻子军中的霍刀儿、艾兰等十余卒兵护其南下,顺道将武关山势地理各用心记下 ”“ 。
关中李傕、郭汜之乱,逃往邓季治下的难民固然多,不喜河南策,欲经武关南下荆州者也不少。张济并未下令阻拦难民经武关南下,只是不许由此北行而已。本是许进不许出,不过县官不如现管,这不妨碍驻守的军士狐假虎威,趁机捞钱。
武关门楼前,难民中有好处奉上者许往南行,无钱粮布帛又无显赫家世者,尽被拦住不许过。
邓芝等交钱粮得过,见守军只顾闷头发财,对艾兰与霍刀儿道:“此关不难取也!”
若能得刘表点头借到粮食,也需保证粮道安全,送粮队伍不可能经宛城附近往梁县回,武关自然要先抢到手中。
不过先得看他们这次南下,刘表可否愿意借粮。
听到邓芝的话,艾兰点头同意,霍刀儿则嘲道:“如此土鸡瓦狗般的阿物,一鼓可下,主公让我等探查已是用牛刀!”
一众人便呵呵谈笑着,直往荆州去。
刘表在襄阳,待邓芝进城。求见于府中。与之言:“吾主河南邓折冲、军师田元皓使吾告于足下处。宛城之张济亦为李傕党羽,祸害汉室无穷,刘荆州若不便取之,河南军马可代劳!”
这话听着就像邓季要谋夺南阳般,刘表皱眉,其座下蒯良、蒯越皆不悦,蒯良问道:“吾知足下本南阳人,今随族附邓季也!然南阳邓氏之贤者中。向未曾闻有邓季之名,邓氏举族归河南,其果为元侯后乎?”
“蒯子柔何出此妄语辱我?”蒯良之语是怀疑邓氏家族为权势而攀附外人,顿引邓芝勃然而怒,按剑指其语道:“欲生死相与乎?”
蒯良挺直身躯,亦怒道:“邓慕安若为南阳人,何有谋夺乡土起刀兵之念?以为吾荆州不敢与之战乎?”
邓芝这才知道是自己先前话语未尽,让其等误解,强按下怒气,语道:“吾主之意。乃为刘荆州夺南阳,以换粮用!”
“呵呵!数州饥荒。皆以我荆州粮足,故各施计谋,”刘表呵呵一笑,先缓解厅中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又语道:“然天下纷乱,涌入荆州之难民实多,吾官仓中粮亦不足!”
荆州本出产甚佳,天下纷乱至今,荆州只南阳稍受波及,其余地多未遭乱,天灾影响也不大,虽有难民涌入,然若刘表便无粮,何人会信?
求粮自然不可以空口白牙往说,田丰、邓季之谋,便是欲以出兵助刘表收回南阳为条件,换求得粮。南阳为天下第一大郡,荆州北方之屏障,按众人想来,最少也值个两三百万石粮,可助河南渡过此灾年,却未料邓芝将道理说得一箩筐,刘景升尽只摇头不同意。
邓芝执着相劝,刘表最后不耐烦,道:“南阳份属荆州,吾等自能往取,何需求于他人?”
言毕,竟已吩咐属官送客。
邓芝无奈,只得告辞而出。
自家条件不可谓不好,一边往外行,邓芝一边思考刘表拒绝的原因。
莫不是因刘表亦属于党人,前张邈死于自家军中,便怀恨于主公?
这般想着,却不料已到门槛处,脚下未留意,被绊得失衡,身子急往外跌出。
“苦也!”
摔倒跌伤还是其次,自家为使前来荆州,代表的就是主公,若在刘表府门前出这般丑,河南威仪尽失,要贻笑大方。
嘴里发苦,邓芝已准备迎接跌倒后的疼痛和嘲笑,衣襟却骤然被人从后拉住,得借这股力,身子便止住前跌之势,站稳下来。
“邓伯苗为河南使,为何如此狼狈?”
耳边已传来轻笑声,邓芝转头看顾,却是自己数年前求学时所识之友,南阳复阳县人,韩嵩,字德高,已四十余岁。其年纪虽比自家长得多,家中又贫,却是个敏而好学的,如今在刘表处为从事中郎(注)。
能得免去这一跌,邓芝欢喜得紧,又喜得见故人,忙作揖谢道:“多谢德高兄相救!”
两个曾经为友,却已是数年不见,此时自然要述一番别情,于刘表府门前并不好叙话,便相邀去韩嵩住处。
待寒暄过一阵,邓芝明言受令南下之因由,韩嵩大笑道:“你不知缘故,何苦来荆州?却是白走一趟!”
邓芝忙问其故,虽已各为其主,韩嵩却也肯以私密相告这位小友:“闻你家河内方闹过宗贼,伯苗不知荆州亦以宗贼为患乎?”
邓芝不解,追问道:“此与南阳张济有何关?”
“你出自大族,又久居于南阳,缘何亦不知?荆州七郡,便以南阳世家豪族最广,宗贼亦最盛!”韩嵩说到这里,先顿上一顿,看看门外无人,又压低声音道:“张济寇宛城,今南阳宗族恐惧,尽投于刘景升,宗贼祸已渐熄也!”
邓芝张口结舌,韩嵩看他模样,又是一笑:“今刘景升与张济已有默契,数月不再有战事,已暗自为盟。你南下此行自然无果!”
张济抢走南阳,刘表尚肯与其结盟?邓芝有些难信,顾不得奇怪韩嵩语中对刘表之不敬,也放低声音问道:“德高兄何处听得?它郡尚罢,刘景升如何肯舍南阳?此恐误传!”
“伯苗与吾皆实诚人,自难信此龌蹉事!吾初闻时,亦百般不信!”韩嵩摇头不肯泄露是从哪里听来的,只道:“然你且想,你之主邓慕安、兖州曹孟德、淮南袁公路,何人不垂涎荆州之地?便不能取地,此大灾之年,何人不想求粮于我荆州?有张济在北为阻,朝廷之粮无需纳也,诸侯亦不能求也,岂不妙哉?”
刘表前番独献粮于朝廷,不过是为他的清名,又不是真傻,肯一年复一年白送。邓芝这才恍然,道:“尚幸有德高兄解惑!既如此,某此行岂非与狐谋皮?”
邓芝在州中游学时,与闻名州郡的少年才子刘巴最为亲近,韩嵩尚要远一些。
刘巴乃零陵烝阳人,年少有名,自己虽未出仕,然祖、父皆曾为高官,邓芝料其不能容河南之策,故自家在雒阳,虽知其才亦不敢相招。
倒是眼前这韩嵩,亦有干才,只是言语甚直,向不肯给人留颜面,略嫌嘴酸些,却不是大错。出身于贫寒,听言语中又对刘表有微辞,当有机会可说其往雒阳去。
想想新纳的百万民生计,求不到荆州粮确实令人头疼,然事已至此,却也不能真白走一趟,能给主公添人才也是好的。邓芝便对韩嵩道:“刘景升为私欲陷一郡士民于水火,以德高兄之节,当不复与其同流合污也,且与弟北上,同仕河南如何?”
“河南之策,颇有荒诞不经之处!”韩嵩并不给面子,摇头拒绝道:“天下本当以民为本、士为用、豪强为固,此方正道。邓慕安舍士与豪强,独得民心,两军虽勇,终难成大事,便成事亦难持久!我倒要劝伯苗莫为家族所累,早弃之为上!吾观诸侯,余皆碌碌不醒,唯曹孟德兖州所行之策甚善!”
若非为亲族难舍,投邓季之前邓芝也是这般想的,如今在河南生活一段时间下来,却有新感触。听韩嵩说完,他笑道:“德高兄万不可以偏赅全,盲信他人之语。河南地非只重民,暗亦兴教化、养豪强。若再得十年之功,河南士、新豪强虽不类他处,却亦可用、可固。弟见识浅陋,言不及万一,兄若有意,可弃荆州北上,暂居一二,便可知虚实。若不如意,尽可弃之投曹!”
见韩嵩犹豫,邓芝又道:“德高兄当知弟之诚,从不以妄语诳人!”
“伯苗之德吾岂能不知?”韩嵩摇头道:“然为兄家眷老小尽在复阳,尚不敢轻离!”
邓芝笑道:“复阳往汝南甚便!吾主前征兖州,已尽收汝南、颍川之黄巾为用,其地已无大害!张济守武关,不许人北行,我等亦可绕自复阳,经汝南、颍川北归!随弟南下之伴当皆有勇力,兄何不修家书相告,使家人随我等先北行?待兄得机,便可弃刘表也!”
韩嵩已大为心动,终于点头道:“然!无需修家书,吾今夜便弃刘景升先行,于复阳家中等你,随往河南一观!”
邓芝大喜,又再问计,有无可能与荆州换粮,韩嵩道:“荆州不缺钱帛之物!唯河南纸甚佳,刘表好与文人为友,喜文事。若在去岁,你等以纸相换,应可有所得;然经河内焦触之叛,术已外泄,宣于天下,今荆州亦能大造纸张,故难得换粮也!”
注:从事中郎,其职为管理车、骑、门户,担任侍卫和随从,秩为比六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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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舍马
韩嵩还要再观望一阵,邓芝没将他直接荐给邓季,只先安置自家屋内,由其每日四处去察看、体会。
一行绕道归来,他只把韩嵩所告诉的刘表不愿借粮,不愿剿灭南阳张济,它物亦难换求荆州粮事一说,邓季、田丰皆瞪眼。
党人出身的刘表好名,一向老老实实守住自己的荆州,恭恭敬敬向朝廷纳粮,只给别人大汉忠臣的形象,可是暗地中,却也是有一番算计的?
刘表原来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之前的所做所为,莫非只是在观势待一飞冲天之机?
为此,他不惜与作乱荆州最重要的南阳郡的张济暗通,连田丰这等智者亦被瞒过?
这个时代各路诸侯本就如此,能成一方之雄的,谁能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刘表不愿借粮,可除了荆州,天下还有何地可以寻粮让自家养活突然多出的百万人口?
当初在太行山中缺粮,数千人或可靠着山中野兽、河里鱼虾、野菜、树皮等熬过去,可现在这是上百万人!
若断掉粮食,百万人最终能活下来几个?若没有粮食,他们会不会民变?河南、河内两郡该如何治之?
在兖豫二州招人时,自己登高一呼,四方来投,何等快意?
来投奔的,就是为自家承诺有食!
无论是为势所迫还是心甘情愿,不管之前是贼寇还是良家,只要入了自家地盘,就是信我邓季、就不能让他们饿死!
前世活在太平中。不知人命之脆弱。却知它之宝贵。
这一世。自己本就是靠蛾贼、流民起家的,他们是自己在这乱世的依仗,自己也是他们活下去的依仗。
可是放眼周边各地,何处还有粮?
袁绍缺粮!曹操缺粮!李傕郭汜等更缺粮!
荆州!
唯有荆州粮多!
那么,只要他有,就该去抢!去偷!去骗!去换!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到!
田丰和邓芝发现,如同骤然被逼入死角的野狼。邓季这位河南之主双眼中开始有寒光冒出,胸腔起伏,嘴里呼吸亦渐渐变得粗重,只差寻人哧牙。
田丰叹口气,轻声道:“且寻田子泰来,吾等再计议一番!”
“不必!”一声突然的暴喝止住欲出声呼人往寻田畴的邓芝,邓季又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田师、伯苗!两位且说,刘表今不缺纸,我河南何物尚可与之易粮?”
不待二人思考出来。邓季已自答道:“他缺马!”
然后,邓季挥着双臂。起身来回渡步道:“刘景升既然隐有私心,便当缺战马为用!”
这个田丰、邓芝当然知道,荆州马价极高,往年一匹上等良马可换两百石粮,今岁北地数州大旱,粮价飞腾,然世道太乱,群雄都在收集一切可用的战略物资,有袁绍、曹操、张济挡在前面,马匹也更难进入荆州去。
荆州富裕,然刘表一年中,最多只能购得一两百匹马用,所以他缺马。
袁绍、曹操都还在用各种办法向异族求购马匹,所获尚不多。除西凉外,群雄唯邓季战马最多。
但是,荡寇军远征匈奴所带回的加上河南郡中自己繁衍出的马匹,也仅够正准备组建的威烈军所用,今后的刀盾卒都不能再赐给坐骑,邓季的战马,也没能多到可用来换粮食的地步。
谁也没有想过会用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去换难民生活所需的粮食,田丰、邓芝都在潜意识中就将它给刨除掉。
对于乱世中诸侯、文武来说,人命本不值钱!爱民显仁望的君主,为的只是得其势,而不是真就全心为民,古今皆然!千古明君唐太宗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语道破,他轻徭薄赋、仁政爱民也只不过是为维护大唐这艘“舟”的安稳。
且邓季原麾下之民并不缺粮,他这般做为的只是投奔来的难民、贼寇们,当然,若能以此得百万民拥护,也能大固河南之势。
不过对于邓季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二人都很惊讶。
反应过来后,邓芝顿时跪伏于地,稽首而拜,哽咽语道:“主公之仁,芝感佩五内!今替百万民跪谢!”
田丰也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下自己的徒弟,他忍不住问了句:“以马易粮,你舍得?”
“哈哈哈!”不理两人,邓季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心中已是阴霾尽散。
二人正莫名不知缘故,他又扬声问道:“门外何人?”
典韦不在,有值守黑铁卫探头进来,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你等散出十丈外去值守,无论何人,不许擅闯入内!”
“喏!”
待听得门外脚步声远去,邓季方对尚跪伏在地的邓芝道:“伯苗请起!”
邓芝站起,邓季又对田丰道:“卒兵需马,弟子自然舍不得!”
停顿一会后,邓季才接着道:“战马宝贵,万不能给刘表!然却可以此诱其意动,当愿以粮换!名为以马换粮,实则寻机夺其粮归!”
田丰顿时张口结舌:这个才是自家真正的弟子面目,想叫他真吃下亏去,却是万难。
不顾二人,邓季洋洋得意道:“按弟子所知,有贼寇将此等事称为黑吃黑!”
邓芝也觉得自家先前一跪实在太过孟浪,哭笑不得道:“本以为主公舍马换粮,实未料是想舍名夺粮!此事当惹外人非议!”
田丰亦劝道:“你有今日,可谓不易!若行此事,自失信于诸侯处。且河南已罪袁绍、李傕辈,若再恶刘景升,三面皆敌也!”
“百万民得活,三郡地得安,便无惧其等!”邓季毫不在意:“诸侯皆不愿与我往来,名士尽鄙河南,虚名尚留之何用?若能以无用之物换粮破今日之困,便是大善!且田师曾有言,军国事岂能无诈?”
“秦亦曾以六百里商于地诈楚怀王!今你虽负刘表,不负于民!”思考一会后,田丰不得不承认弟子说得有理,乃道:“然刘表非庸碌辈,蒯良、蒯越等亦可称智!行诈计恐为其等识破!”
“如何不为荆州识破诈局,乃田师与伯苗份内事!”邓季顿时将皮球踢回去:“我等只需再告于刘表,愿降马价与其换粮,待诱其粮出,半道而夺之!”
田丰皱眉,摇头道:“不妥!”
待邓季疑惑地看过来,田丰方道:“非但不降马价,反要提价!”
甚少骗人的邓芝亦已转换过思路,年轻老实人赞道:“妙!此方能显我河南之焦躁!非但与刘表商谈换马,若其拖延,尚可传言于荆州大户,皆愿以马易粮,以示河南之急,减刘表疑心!”
两位智囊一旦同意邓季想法,认真起来,很快就将其补充完善,田丰又道:“然此时当以机密为要,就吾等三人知可也!”
邓季点头应诺,他偶尔会有忍不住卖弄自己的时刻,但轻重还能分清,这事成功之前,便在心痒,也要死死捂在肚子里的。
他又对两人道:“为使刘表不疑,我当令十都尉与虎牙军真驱马南行!”
“当先取武关在手!”邓芝这才记起尚有武关拦在路上,不过以前次所见,应该不难取,便又放下,改言道:“我等军马南下,可先夺顺阳县驻之,亦需防张济坏事!”
田丰皱眉问:“刘表处,当言易马何等数目?”
既然是要以诈夺粮,许交易的马匹越多对方送出来的粮也越多。不过马匹数量太大,对方必定要生疑,故数量要掌控好。
邓季沉吟一会,道:“告知刘表,我等以上马易三百石粮之价,驱八千良驹南下如何?荆州缺马,便次一等的也可充良驹!”
邓芝摇头道:“此蒯良、蒯越辈必疑!以五千之数相告为好!”
数量不能一次太多,田丰微微叹气:“今河南日耗粮万石以上,便得粮后即安顿流民秋耕,一百五十万石粮亦恐难撑过!”
以败坏自家名声为前提好不容易得出的计谋,才能骗抢刘表一百五十万石粮,不足三郡之地使用,邓季亦不能满意。既然要坏名声,自然是一次劫够为妙,仔细想想后,他问道:“荆州豪族之数如何?”
“尽多!原本不少,因战乱迁入荆州之世家豪族,多不胜数!魁首之户,丁口部曲数万,广占良田,家资不弱刘表多少!”邓芝答完话,又问道:“主公之意,再与其等易粮?换几何?”
邓季点点头,笑道:“勿以实数告之,待我军取武关、顺阳之后,只传言荆州:刘景升外,我尚有良驹千匹换与豪族,愿购马者可携粮自来!”
若如此行事,不知又要骗多少无辜豪强上当。田丰看着自家弟子,叹气道:“小道何其精也?”
邓季不以为耻,笑应道:“田师教导有方!”
师徒间已能开这类玩笑,邓芝却只好翻白眼,请辞别归家,收拾行囊准备再次南下,韩嵩自有人照顾。
邓芝方启行,邓季已令十都尉中张辽、臧霸二人假扮南下豪族,先夺了武关在手。
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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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易马
邓芝一行再次南下,入襄阳城,求见刘表。
听闻邓季愿意用上等好马求换粮食养民,刘表面上直抽抽,半晌方答道:“荆州便有余粮,亦有限得紧!我当与属僚商议后,再予答复!足下远来幸苦,请先往客舍歇息!”
待邓芝退出,蒯越急语道:“邓季出于贼众,不可尽信,此或有诈!”
蒯良也摇头道:“河南缺粮甚急!若无诈,匹马也不能易三百石粮,可压其价!”
两人话语后,刘表突然怒道:“邓季本为贼寇,得窃我汉室之权柄,实乃不臣!其定不舍军马,不过将此事宣于河南,假仁义取信于民,再寻机毁约使不得成,待其地粮匮,民尽当怨我荆州矣!”
三人各种猜度间,俱不得要领,若要拒绝,能得数千骑兵的诱惑又实在大。
谈论一阵,刘表留蒯氏兄弟朝食,刚食毕,外间突有人大声喊道:“主公!主公!”
听声音便知是蔡瑁。蔡氏为荆州望族,刘表入荆州后,蔡瑁亦得重用,后刘表妻死,续娶蔡瑁之妹,因此又是姻亲之臣。
蔡瑁呼叫入内,引得刘表不满,责道:“以重臣之身,喧闹于府上,成何体统?”
对这妹夫的呵斥置若罔闻,蔡瑁急道:“河南使臣于东市内售宝马,已遍传城内,人等竞往争看!吾只来通报一声,若主公与子柔、异度不去,吾便自去了!”
邓芝为使,却故意在襄阳惹出事端?刘表不悦。喝道:“其等南下。随带不过十数匹坐骑。愿卖便由得他去,有何异处?”
“闻其所售卖之马中,有一匹堪称神骏,自称百金不售!”蔡瑁急道:“其不要金银财物,只是索粮,欲求者需得自押粮往顺阳,方肯与换!君等不愿往观,吾且先行!”
说完话。蔡瑁已先走一步,闪身出门而去。
“顺阳?河南军马已取顺阳?”刘表惊问:“吾等为何尚不知?”
如今顺阳县城在张济手中,算是与刘表军之间的交界地,蒯越道:“顺阳一县之地,张济驻军不过数百,邓季军多骑,若顺武关南下,取之何难?消息尚未传入襄阳罢!”
蒯良所学甚杂,通天文,又极善相马。善相马者没有不爱良驹的。闻得蔡瑁之言,他已是再坐不住。对邓季驻军顺阳事不置可否,倒冲刘表道:“使君若不欲往观,良请往东市,探邓芝虚实!”
刘表、蒯越都知他爱好马如痴,自是好马男儿都爱,只能齐叹道:“同去!同去!”
唤数十甲兵相护,三人亦急赶往东市去。
邓芝南下之前,田丰特意让他从军马场挑十余匹好马带着。
其中一匹浑体纯黑的良驹,与当初献天子、董卓、牛辅同等,确可称得神骏。
除黑马神骏外,其余尚有十匹良驹,亦远胜群马。待邓芝等将十一匹马尽拉入东市,在马鬃上插上草梗,顿引得围观者无数。
察牙口、观四蹄、摸肤油者,轮番而上,然问及马价,邓芝只答:“百金不售!”
待成功吊起围观者的胃口,邓芝方道:“我本河南使者,河南缺粮,欲以此马易荆州之粮,足下等有愿换者,可自押粮往顺阳,待我得报,此马自可牵去!”
这一世男儿喜有生命、有灵性的马要远远胜过后世人对名车的喜欢,荆州本又缺马,不多时,消息便在襄阳城内流传开来,越传越广,围观者堵塞于东市内。
只是围观者虽多,邓芝先前口气太大,百金便是上万石粮,顺阳又兵荒马乱的,便有粮食的,谁敢送去换马?
待甲士们喝开道路,让刘表三人上前去,邓芝看见,冲刘表作揖施礼,呼过一声,复又不再言语,静待人出价。
荆州好马难遇,蒯良已一眼看中马群里体格高大、浑体油黑的骏骑,也再不顾刘表这位使君,自家靠近去细观。
黑马性子亦不好,并不许生人近身,待蒯良走近,扬头便嘶鸣起来。
“体格实为罕见,奈何未曾赛过,尚不知其骏!”
能将刘表三人引来,这事便已成功在襄阳造成轰动,听蒯良叹气,邓芝笑应道:“此事易也!移往城外一试便知,足下可有良驹?”
多数卖马者都不愿意跑马,要购马只能凭眼力盲买,听闻邓芝愿赛马,众皆雀跃不已,非但蒯良使人牵自己坐骑来,旁观者中亦有不少人拉马来参加比赛。
场地已移动到襄阳城外,指定来回十里路程后,有数十人到转回点去做证明。
霍刀儿、艾兰等卒兵分乘十一匹河南良驹,与蒯良等遣出的骑士比赛,三十多匹马一个回转跑下来,邓芝的黑马果然远超同类遥遥领先不说,余者亦尽不俗。蒯良坐骑在襄阳城出赛之马中跑得第一,这场比赛却只能排第六位,前面五匹全是邓芝的。
见众人已尽意动,邓芝适时道:“河南缺粮数百万石,吾主愿以良驹换荆州粮,此事关乎生死,焉能不防张济坏事?吾主今已领上万精骑陈兵宛城外,若有欲以粮易马者,尽可放心往顺阳!”
邓季是否有兵逼宛城,防张济出兵掠夺,过一两日便可知,作不得假。荆州豪族尽都意动,围观者中终于有人开口问黑马当换多少粮。
“此马无价!”邓芝先夸过一句,再惋惜到:“然我河南缺粮,只能割爱,最少需得粮三千石,价高者得!”
这是当场竞价了,最先开口的便道:“我以三千石粮与你换!”
蒯良一声冷笑打断:“万石!”
蒯良是自家属下,要重用的,刘表不好与争,便在一边冷眼看旁人出价。
万石价格叫出,自引得抽气声一片,不过半日功夫过去,襄阳大族尽有人至,亦有人不惧,何氏中有人喊道:“万二!”
黄氏立马叫道:“万三!”
蔡瑁也不给蒯良面子,出言:“万五!”
其余刘氏、张氏、陈氏亦争,只是蒯良有刘表为盾,没有顾忌,最后以两万二千石粮夺之。
看襄阳权臣显贵竞价,邓芝只在肚中冷笑,节俭些用,两万石粮已够三千人一整年吃食,在这等豪族眼中,却也不过才一匹骏马而已。
若不是举族北投邓季,自家原也是这些豪族中一员。
待竞价结束,蒯良便要来拉马,邓芝忙摇头道:“不得粮至顺阳,马不给足下!”
“吾何人也?”蒯良怒道:“岂能昧你粮去?”
“非不信足下,实因事关河南民之生死,不敢轻与!”
前番往襄阳求粮,两人已在刘表面前争执过一番,此时邓芝寸步不让,蒯良便下不来脸软语相求,只能恨恨作罢。
围观豪族们又复争购剩下的十匹好马,待尽有人出价过,邓芝一一记下,方道:“吾等便居于刘使君客舍中,待顺阳有使来报,何人粮到,便可将马送到府上!”
看刘表一眼,邓芝再道:“河南民已断粮难再渡日,日有饿死者,荆州却粮足,只好舍马求换!吾主欲以良马与刘使君易粮,然使君尚未应允!再有半月,河南便有六千好马南下!九月十五,吾主于顺阳开一日马市,此后撤军归河南,西讨李傕觐见天子矣!诸位若有意,十五尽可携粮来换,三百石一匹!其内是否有神驹骏骑,全凭诸位眼力!”
邓季尚能勉励维持,其地之民自然没有邓芝说得惨。不过河南民是否饿死,与荆州各族关系不大,只是这乱世,能多有几匹坐骑在家中,逃命时用总是好的。
别有用心的,尚想多购些武装部曲,寻势而动。
邓芝传开的消息让人尽心动,五六日后,蒯良等遣部曲送粮到顺阳,归来便在邓芝处领到骏马,更是轰动,满城尽在议论此事。
九月初十,河南卒兵护送大批马匹南下到顺阳的消息也传到襄阳,各族再无疑心,顿时欲以粮换者尽多。
自家麾下水师、步卒尽有,唯苦骑兵不足,到这时候,刘表也再坐不住,招邓芝问道:“足下曾言五千马尽换与吾,如何又许给各族?此无信也!”
邓芝道:“河南民已无食,使君犹豫难断,实不敢拖延!”
“吾何曾豫之?”刘表抵赖道:“汝等所需百五十万石,如此之多,岂一二日便可得?”
邓芝老实地眨眨眼,问他:“如今已许于豪族中,前有使至,得闻已有人送粮至顺阳,求先换马,奈何?”
“十五未到,不可轻开马市!”刘表急道:“伯苗速传信,需留五千匹与我,余者任各族换之可也!”
邓芝尚是一副为难之态,刘表又利诱道:“此后河南再求借粮,尽可来荆州,如何?”
邓芝摇头:“战马吾主亦不舍,此后当再无此事!使君若欲独得五千骑,每马可再加十石!”
见对方提价,刘表又复犹豫,好一阵才道:“若匹马加十石,六千马需全与我!”
“可!”邓芝咬牙切齿地道:“各族之家,使虎牙军略腾些坐骑与之便罢,六千匹尽换与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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