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宗贼
夏末的烈日,更加焦灼逼人。
一直没有雨水降下,已持续半年多的旱情到现在都没得到任何缓解,地中粟苗已多半枯萎而死。
野王县五十三岁,略识得几个文字的老农杨禾蹲在自家地头,手抚一株已完全枯萎的粟苗,轻轻地叹了口气。
关中大旱,河内亦是旱灾区,今岁杨禾家早晚不停担水抢救,已是竭尽全力,然地中粟米收成也最多只能有十之一二。
沮丧、哀伤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比起以往这样的灾年来,杨禾并没有绝望,心中反有一丝庆幸在。
听闻邻县温县之乡民,多悔四年前董卓迁都时,未能听从司马家伯达大公子之语,与之外迁魏郡黎阳避难!温县司马氏八公子外迁,倒得避祸,可怜我等留下的河内小民,关东联军讨董时便驻军河内,有多少乱兵掠杀民众?之后匈奴骑之残暴更甚!
在这乱世,能得活命已能称侥幸,如今这天灾算得什么?
且今岁向主家租种的田地,地租已由新来的焦使君担保,可全数赊欠;最让他杨禾感激不尽的,乃是郡府所发新令,如他这般庶民,新造户籍后,不但今岁一切赋税徭役全免,穷苦之家尚可与郡中借粮度灾。
新使君这道政令在河内不知要救活多少人家,焦使君比原先张使君强了不知多少倍!
更甚者,听闻重新丈量田地之后,自己这样的穷苦人家都可以分满二十亩地!
乱世挣扎下来。杨禾家还有六口人。原先只有七亩半薄地。每岁尚需得向主家再租十亩左右,幸苦一年,刨去地租赋税,也才勉强够一家子嚼用,要是这次真能分到二十亩地,此后再无需租地!
这本就是河南郡所行之策,相对别人的半信半疑,幼时在主家私塾中读过几日书、听过往商贾谈过河南行事的杨禾立即便知道其真。
能够借粮渡灾。能有二十亩地!巨大的幸福立即便将灾年的哀伤冲刷得一干二净!
原先每一次从主家七百余亩的田地旁边经过,杨禾都要羡慕不已,现在他再也不会。
七百亩地又如何?此后他杨禾再不会多看一眼!
杨禾并不贪心,七百亩地虽多,自己一家人却无论如何也种不完,能要有二十亩,知足矣!
河内这次改天换地,对杨禾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值得欢欣鼓舞的。
今日他在地里,是在等人。
数日前。便听闻亭中有人说,野王县县吏下乡中丈量田地。今日起当到本亭。
自家所在村舍离亭所甚远,便是县吏到,今日也不定能便到此处,其他乡农包括自家两个儿子在内,都受不住烈日熏烤,已先归家去,杨禾却仍耐心地坚持着留在地中。
彼等不成器之阿物,不就酷日之苦么?比起将要得到的来说,这算得什么?
这般想着,杨禾再小心翼翼地巡视过一遍田地,他的步伐极轻,像只正准备猎杀老鼠的猫一样,每一步都落得很准,不会踩踏到任何一株还有可能救活的粟苗。
远远的,已有喧闹声传来。
杨禾心中大喜,县吏这便到了?
抬头四顾,待发觉喧闹声源头时,杨禾满心的喜悦又渐渐散开去。
声音是从杨禾所在村落附近传来的,一支由几名鲜衣怒马的少年人领头的小队伍。
杨禾知道,他们乃是主家杨家的公子和他们的部曲,并不是自己期盼的县吏。
都这个时辰了,日头又毒,主家公子们还去行猎?
杨禾有些不解,不过这不是他这样的人物能过问的事情,看到主家少爷们行来,已是越来越近,杨禾忙在道左低伏下自己低贱的头颅。
如同往常一样,这群人谁也没管他,自顾往前去了。
杨禾抬起头来,继续一面察看地中粟苗,一面等待。
日头一点点往西偏斜,过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县吏的踪影。杨禾虽然头顶着斗笠,然身上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肉上,难受得紧。
杨禾也开始有些焦躁了,好在似乎又有声音传来,忙再抬头远眺:县吏仍旧不见,主家公子们远远的却又归来了。
行猎不成吧?失望之余,心底最深处,杨禾又有些幸灾落祸,不过待主家少爷们走近,他还是忙着再次将头颅伏下。
主家少爷领着他们的部曲,仍是施施然走过,没有谁去理会地中的杨禾,可是这一次,炎炎烈日之下,杨禾竟然感觉到一丝不同的寒意!
抬起头来,行在队伍最后的一名部曲却突然回头,冲杨禾咧嘴一笑。
被这一下吓得杨禾一跳,同时他也看清,家族部曲们并没有谁手中拿着收获的猎物,可是不少器械和衣襟上,却都沾着斑斑血迹!
一群人往村寨行去,地中的杨禾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再眺目远望亭所所在,期盼着的县吏,还是一点踪迹都看不到。
公子们与部曲已经去得远了,杨禾等不急,终于跳到道路上,往亭所处寻去。
县吏莫非要变卦?还是有事在他处耽误了?
杨禾越走越急,似乎有什么在暗处驱使着他,到最后,他竟然飞快地跑了起来。
一路行过十余里地,远远的亭所已经进入视线时,杨禾突然顿住脚步,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在瞬间笼罩他全身、抽尽他身上的每一丝力气。
道旁田地中,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
在这乱世,尸体并不可怕,杨禾曾见过堆在一起的尸体要比这多许多。
让他如此恐惧绝望的是:这些尸体中,除了有附近的乡农,还有本亭蔷夫和他一直期盼着却迟迟不至的县吏,那是很久前就担任本县县佐的一位,杨禾曾在县城中远远望过他一眼。
这些人死了,我的二十亩地还能到手么?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尸体,不知过了多久,杨禾突然开口,唱出他曾学过的几句《诗》:“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徐晃所部荡寇军一战败张杨、麴义两军,军威赫赫,夺郡治怀县,消息所到,河内各县俱改换旗帜,随之而降。
该战所得降卒两万余,张杨军战力极低,麴义部倒尚可,徐晃等用心挑选过,得卒兵三千许。
这些降卒中,以麴义逃跑前所弃之弓弩兵最为出色,其部在麴义麾下号称“先登”,有近千人,新纳的三千卒兵中仅先登军便挑到六百许,已尽补入曹性之射声校。
若按邓季所定之新军制,荡寇、虎牙两军如今皆不满编,然河南安稳,河内却动荡,徐晃战报到时,邓季便令此次所得之卒兵由荡寇军全数接纳,又令徐晃驻军河内。
七月初,由邓季、田丰等共议,上表长安,举焦触为河内太守。再一次面对诸侯这般以既成事实来表奏,长安城中的天子虽然愤恨,也只有同意的份。
邓季新得河内之地,初时其地畏河南兵威,尚可称太平,然待四等民之策及借粮事传开来,小民皆雀跃,大族尽惶恐。
以邓季、田丰之意,河内新得,需以怀柔之策徐徐图之,慢慢经营。焦触初到河内时,亦能因地制宜,原河南之法屡有变通处,只求安大族之心。然四等民之策下,宗族部曲多有弃主往投他县,谎称流民者以求得地,引得豪族俱忿恨不满。
八月底,野王县杨氏最先叛之,未待徐晃平乱之军到,平皋、轵县、沁水、温县、河阳、汲县、州县、朝歌、波县、荡阴尽有乱贼四起。
此等乱贼,俱由宗族部曲所组,多有三四千人马、寡者不过四五百,时人尽称其等为“宗贼”。
河内宗贼叛起时,便在各地攻城掠县,杀戮官吏,屠诛百姓。河内郡共有十八县之地,还未待焦触统计出人口造册,已有十余县不复在手。
这些宗贼都出自本乡本土,道路熟悉,又互有包庇,善藏匿,亦有出则为贼,归则为民者,荡寇军虽俱为能战精锐,实难剿灭。
宗贼初起时,徐晃便将荡寇军拆散,俱以校、曲四出平乱。然而若有荡寇军至,其境平也,待精骑离去,宗贼复又为患,徐晃等每每收效甚微,乱事却已愈演愈烈。
河内之局糜烂,焦触、徐晃不能治其境。九月初,邓季令河内停行四等民之法,然局势已不可控:河内大大小小数十股宗贼共推张晟为首,仿太行黑山贼之例,并不与荡寇军硬碰硬,只或聚或散,聚时攻夺县城,散时掳掠乡里,不足一月,除郡治怀县还掌握在荡寇军手中外,其余一十七县尽失。
万幸袁本初此时已统军北上,与鲜于辅、阎柔、乌桓王等合兵共讨公孙瓒,无暇顾及河内;张济征南阳,战事已开,李傕等眷恋长安,难犯河南;孟德与吕布争兖州,因蝗灾暂罢兵。四周强邻俱各忙其事,邓季方能调虎牙军入河内,企图平定乱局。(未完待续。。)
今晚更新会很晚
今晚同事远行,指名老虎陪酒,更新会比较晚,大家明早看吧~(未完待续。。)
207.戏弄
洛水在半里地外湍湍流过,不远处的小土包上,河南良医李当之领着一群白衣少女,种植药草。
赵云半蹲在新起的草屋前,看着三个孩子在身边不停地跑来跑去,抓蝶捉虫,只觉得有些头疼。
三个孩儿的不良老爹、河南太守邓季邓使君此时正背靠在一株老桑树干上,继续神游天外。
黑塔一般的壮汉典韦,就领着数十名黑铁卫四散在周围,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尽放在外,即便有哪个孩儿在身边跌倒,也不会伸手去扶一扶,护卫孩子们安全奔跑的重任便只得落在赵云身上。
邓季三个孩子中,邓涉、邓漳如今都已满五岁,按这个时代的算法,应该已是六岁,奔跳甚是稳当,无需赵云费心;邓玭却只有三岁,跑起来很容易跌倒不说,却是个闲不住摔不怕的,总爱追在兄长们后面,不多时又是一跤,便要赵云过去搀扶起来,好在土地松软,她也不爱哭,起身来又笑嘻嘻地追着去了。
刚随她父亲到赵云屋外时,邓玭身上干干净净的,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小衣裙上已尽是灰尘和草屑,脸颊亦已变得花猫一般。
邓季房中四个女人,数年下来,孩儿却仍旧只得这三个,唐姬与伍姬俱未有生产。年前养母龚氏去世起,迫于田丰这位严师无所不在的压力,要显纯孝之名,邓季只得搬到前院独睡,如今已禁欲半年多了,便是带孩儿们再到郊外行走。也不会要女眷随行。
“子龙。河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季当如何处之?”
小心翼翼地盯着邓玭,赵云头也不回,再一次重申道:“太守待云虽厚,然某实乃外客,军国事不当与闻!”
对于这位邓慕安,赵云如今感觉亦怪异:数年前赠马、阵前相会,虽只见过两此面、寥寥数语。给赵云留下的印象却极深,暗思量他应该是位可亲近的、有大志的雄主。然在河南住过这一小阵,近距离交往下来,才发现之前所觉谬之千里。
才到郡守府时,赵云就已经明确表示过,亡兄丧内未有为官之意,本以为能给自家在河南寻一段清静时光,慢慢观察再定行止。然而邓季记得前世玩的游戏中,再难招降的武将只要肯花功夫慢慢磨,待亲近度增加。总有到手之时!如今大名鼎鼎的赵子龙竟然到了自家地盘上,岂能轻易言退?
邓季对于名人之痴心不改、不屈不挠精神倒是可嘉。统一郡之地事物繁忙。不可能日日皆来陪赵云亲近,但即便再忙,每隔上两三日邓季总要抽出时间出城,到洛水畔来寻赵云说话。只是最近河内大闹宗贼,实在使人忧心,方才耽误了七八日,待与田丰等计议许久不得良策,只能胡乱先将虎牙军调过黄河去援助,才带着孩儿们到赵云草庐附近来散散心。
说实话,邓季这位一方之主肯如此看重,赵云心中自然是感激的,但有公孙瓒前车之鉴在,感激归感激,若要再决定为谁卖命之前,自然要看清楚些——偏偏与邓季相处的时间越多,发现这位的缺点也越多。
身为主上,邓慕安可说毫无威仪!相貌算不得差,然身上总给人缺少些气质的感觉,其余见识浅陋、举止怪诞、胸无大志,时有粗鄙之语出口,相信若非有田丰、太史慈、徐晃等一班儿出色的文武相佐,只怕他这河南郡早被周边豺狼吃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一位人物,当年只不知从何处听闻到自家名号,竟然大老远赶去元氏城以良驹相赠?那时他可还是贼寇!如今在河南更是死缠烂打牛皮糖一样紧贴着不放,叫人哭笑不得。
当然,这位少年太守优点亦有不少:以田丰为师,常如子侍父,可见其诚;与郡中老少旧友嬉笑如故,可见其真;散仓禀养民救灾,可见其仁;能用太史慈、徐晃辈统军,可见其明;得郡中万民感佩、童子推崇,可见其德;创勇卒七德、四等民籍,导民习武以充军卒,可见其智!
不过,所有这些优点和缺点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矛盾怪异,赵云对他越是了解得多,越看不懂这位河南太守,对方的诚心请出仕就越发难下决定。
赵云难下决断,每当邓季以军政事相询时,得到的答复便都是这一句。
赵云施故技,邓季已是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只自家靠着树干又苦笑道:“河内大族难容我河南之策,为乱者众,其等宗贼善匿,乡野中使人良莠难辨!若欲根治河内之乱局,除非勿论良善辈,将其等豪族尽屠,方可!”
听到此狰狞语,赵云顿吃一惊,回头急顾时,邓季自家已摇了摇头,轻叹道:“若如此残暴,我与董卓、李傕、公孙瓒、曹操辈何异?”
“仅河内一地便如此艰难,莫非我河南所行之策真难行之于天下?若如此,河内地弃之于宗贼可也!”
对于邓季来说,新得的河内便是自己所创之策的实验地,与之前如同白板一样可任意行事的河南不同,那里才是与大汉天下的国情完全一致的。
赵子龙只能沉默着听他自说自话,这次倒不是觉得自家乃是外人不该参与河南军政事,实是河内宗贼之乱棘手,他亦不知该如何处理。
待发过一通牢骚,邓季才苦笑道:“子龙勿多心,袁本初难收太行黑山众,邓慕安亦无计平河内宗贼,此相若也!且季虽才疏学浅,尚有田师智计无双,田子泰、焦公度施政有方,徐公明、太史子义难得之帅才,此等才干俱在我之上,尽难定夺河内事,可见其不易!我亦不过是苦闷得久,寻你牢骚一二罢了!”
这个时候,小邓玭又摔倒在地,不过未等赵云上前相扶,邓涉已先将她拉了起来,又一起在草丛中继续寻虫豸玩耍。
赵云回过头来,见邓季还是一副沮丧模样,心头终于一软,忍不住将自家暗中苦思到的计策说出:“彼等宗贼,或可以饵诱,使之齐聚,一战而歼之;豪族无罪之家,既难行河南律法,莫如迁之他处?”
“子龙所言甚是!”邓季这才展颜,颔首道:“我与田师等计议许久,亦只得此法或可行!”
“汝诳我?”自家怜他艰难,放弃之前对河南军政事不闻不语的态度,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献上,人家却早已得之,既如此,之前为何还装得一副苦闷模样来骗人?
赵云不由面显薄怒:“可恨!”
“哈哈哈!”
平日里的赵云只谨守礼数,仅当自家是一方之雄、寄宿地主而已,现在这薄怒模样才似对待友人,邓季不惊反喜,倒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好一会方才出言劝道:“子龙息怒,吾等虽已思过此法,然河内宗贼虽推张晟为首,实有数十部之多,诱饵难觅;迁豪族于外乃资敌养寇之举,亦要引得怨声无数,故亦难行!”
听到自家所想计谋也难施行,赵云这才止住怒气,不过为人方正惯了的,自觉今日无意中被邓慕安戏弄了一回,面上有些臊,一时也不理他,又去顾看蹒跚的小邓玭。
远处田地中,李当之等想是植完药草,一行人已先行离去。
怕赵云下不来台伤了面皮,邓季也不好再提先前的话语,便转语道:“去岁我随黑山破邺城,曾迁大贾甄氏一族入河南,初便议定两家合立官商,专售盐、铁器、纸张于内外,酝酿许久,数日前方得在各县开业,其内除专卖之物,尚有不少杂物用具出售,子龙若有意,随我往城内一观如何?”
“谢太守美意!”经过这一阵,赵云又已回复到先前守礼模样:“云得足下已照拂良多,吃食用度亲卫每日有送,居住甚便,并无所缺者,无须往观。”
由甄氏与河南郡合营的商铺,前后足准备了一年半时间,近日方才开始营业,商铺由甄俨负责经营,所得之利两家平分。
此后,甄氏将向外来的行商收购所缺的盐、铁,盐散卖与河南民众,铁器则以原价让给郡中,打造农具、武器。此两者卖与河南之民,俱由郡衙中限价,不许高卖。除此外,工坊如今已可大批量生产纸张,尽够郡中使用,还能有余卖与行商,销到外面去。
得邓季分工之法,大规模生产的纸张成本极低,售价不高不说,质量比市面所见的其它纸张要好上许多。河南平民自家亦用得起此物,郡内布帛、竹简已不再使用,此早为外人所羡,可惜之前并不外卖。今得闻郡中许售纸张,外来行商哄抢者众多,可得大利!
赵云要清静,对城中新开的商铺不感兴趣,邓季也不勉强他,再陪他说一阵闲话,逗弄下儿女,到晌时,由黑铁卫起灶制饭,众人在这边同食。
方用过飨,官道上便有一骑驰来,寻到邓季,禀道:“府中有贵客至,夫人请主公速归!”(未完待续。。)
今晚又要晚
为中秋放假,学校开会,各种事情多了些,现在才闲下来开始修改,大家先睡吧,老虎慢慢更。(未完待续。。)
208.宗族
来使说不清楚所谓的贵客是谁,邓季只能与赵云告别,往城内赶。
邓涉、邓漳、邓玭三小都由黑铁卫抱于怀中,行到雒阳平城门外时,却见有数百人围聚于此,妇幼皆有,吆五喝六的,还夹杂着许多骡马,让雒阳正门之外变得乱哄哄的。
看他们腰上都挂着白牌,便不是河南人,亦非言行谨慎小心的商贾之流,邓季甚奇,不由勒住马缰,冲守门卒兵问道:“此等何人?”
伍宁麾下守门的卒兵尽都认得邓季这位主公,听他发问,带着浓浓西凉腔的什长忙跪禀道:“此等皆自称主公亲族,族长已往府中去,留彼等聚于城外,以待主公召见!”
见黑铁卫们甲胄精良、守门什长态度恭敬,乱糟糟的人群中亦有眼力好的能看出邓季身份不凡,不过离得远听不清楚,不知道这位就是他们要寻的正主,也便无人上来搭话。
狐疑地审视过人群一遭,邓季进城。
邓府外,二兄邓仲早已守在外间,见邓季归来,他兴冲冲地跑近,叫道:“小四如何来迟?族长已在内等候多时!”
“族长?新野来的?”
邓涉三兄妹都冲二伯行了礼,邓仲左手抱起邓玭,右手牵着邓涉,笑答道:“是!父亲若知今日事,当大喜!”
从知道自己来到三国乱世起,对于未来的恐惧让邓季每日都浑浑噩噩的,后来更是随父兄加入南阳黄巾,与邓氏家族彻底了断。对于家族并无特殊的感情。记忆中也再没一个熟识者。
家族在南阳虽然势大。邓季之父邓伯却已是沦落为半佃农的角色,两者间身份天差地别,邓伯一生也没能得与族长说过一句话,如此关系,他们到雒阳来寻为何事?
邓仲拉着两兄妹已往府内行去,邓季扯上邓漳,随之进府。
大厅内,田丰正代替主人陪客。伍氏与邓仲妻周氏侍立在旁。去岁,周氏为邓仲诞下一子,请屯中夫子取名为邓温。
见兄弟俩个领着孩儿们进来,两妯娌便向客人赔了罪,扯三个小的到门外整理衣物上灰尘与草屑。
“邓季见过族长!”
客人一共有三位,首席上老者便应该是邓氏族长,他约莫六旬年龄,身高体胖,半白的长髯直挂胸前。
下首跪坐的两位,年岁都还很轻。
邓季作揖行礼。老者忙将身子略侧了侧,嘴中道:“不敢当!老朽邓承。字启平。按族谱虽为将军叔伯辈,然碌碌一生,无有所成,已羞对族人,不敢受将军之礼!”
自谦几句后,这位老族长手指下首两位少年人:“此族中两位俊杰,稍长者邓贤,字时达,习武,晓韬略;幼者邓芝,字伯苗,从文有胆魄,皆将军兄弟辈。闻将军惜才,特令来见!”
年纪稍微大些的邓贤果然身体强壮,只得十六七岁的邓芝要精瘦些,身量却差不多高。
这位族长介绍得倒有趣,习武的懂韬略,学文的则有胆魄,是不是说反了?
少不得又是一番见礼,孩儿们收拾干净后亦被呼上前见长辈,好一整子功夫才得安停下,周氏、伍氏领孩儿们自去,邓季在田丰上首入坐,才问道:“不知族长此来何意?”
“唉!”
邓承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答道:“张济领军入南阳,刘表不能御!西凉贼军猖獗,旦夕纵掠乡里,贻害族人,为免遭涂炭,避此兵祸,老朽厚颜领族人北上,求救于将军处。尚望将军念同族之谊,收容我等!”
河内豪族至今俱不服管,对这求上门来的亲族,邓季亦有些头疼:“收容族人甚易,然我河南行四等民之法,大族难容,不知邓氏可能依?”
若非四等民之法吓人,邓氏全族早就来了,何必等到新野呆不下去?邓承也头疼:“吾等乃将军亲族,尚不能破例?”
“我河南……”
“咳!咳!”
田丰两声咳嗽过后,邓季忙止住话,顿道:“且恕罪!族长与二位族弟稍待,季去去便回!”
起身踱步到厅后,过得一会,田丰亦到。
“田师为何止我?”
田丰脸上充满喜意:“可知你邓氏祖上何人显贵?”
邓季苦笑:“我父祖数辈皆为农,目不识丁,如何能知?”
若非这弟子已是河南之主,田丰恨不得再给他几戒尺:“布置之课业尽偷懒,本朝史事亦不知!南阳新野邓氏出自元侯嫡支,与扶风窦氏、弘农杨氏、汝南袁氏,曾并为世之显族!虽因安帝时邓悝、邓弘之事而衰败至今,亦不可以寻常大族视之!”
“元侯何人焉?”
“光武中兴,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太傅邓氏讳禹,字仲华,辅光武平天下乱,封高密侯,谥元侯!”
“如此厉害?”光武帝邓季是知道的,他疑问道:“然与我何干?”
“蠢材!”田丰顿足,怒道:“世人皆争以显赫辈为祖,你倒不俗!袁本初四世三公,曹孟德祖为曹参,马腾贼寇辈也,亦自称伏波之后!你若得称元侯邓禹后人,身上这贼名也要轻许多!”
邓季无奈道:“虽不知祖谱,然若我家为元侯后裔,何至于数代如此?”
“世间谁来查你族谱?”田丰怒其不争,疾斥道:“此时当便宜行事,破例一二,若纳邓氏全族于河南,有族长为证,谁可质疑?”
这不是冒名么?田丰这位正人君子的形象在邓季心中轰然倒塌,他却不再多话,自顾施施然去了。
独自斟酌一会,邓季才回大厅,对邓承问道:“不知随族长前来之族人几何?”
邓季师徒出去好一阵,想必已晓得其中厉害,今日事易,邓承笑答道:“既避兵祸,自然全族尽迁,然不幸逢此乱世,邓氏人丁凋零,折损已众,今族众、部曲只剩万五之数,亲近者五百余随老朽到雒阳,其余尚在梁县外,只待将军下令,予与路牌入境!”
“嘶!”
邓季先前还以为等在雒阳城外的已是寻来投奔的全族,未料衰落到现在的邓氏竟然都还有这么多人口,足让他在心中倒抽口凉气。
若只几百人,便给破例一次也无妨,上万之众,绝对不行!
沉吟一会,邓季不顾田丰先前所语,咬牙道:“河南行四等民之策,当一视同仁,实难破例!”
见邓承等三人尽惊愕,他才又道:“法外之情,季有两法安置全族,请族长自决:或可将全族置于荥阳,其县之地尽归邓氏所有,不必行四等民之策;又或邓氏行我四等民之法,族人分置于汜水关以西,凡族中俊杰辈,如二位族弟,吾当唯才是用!”
自从邓季崛起后,邓承早已将河南地探听得明白,荥阳等十余县在汜水关以东,名为河南治下,却因无险可守,乃是邓季的弃地,一兵一卒也没有,若被安置在这里,虽不用行四等民之法,安全却没丝毫保证。
虽然危险,却有一县之地归自家,胜过新野旧居许多。作为豪族人家,四等民之策又实在动摇根本,万难接受,若不想再投奔他人,邓季所提之两法,本只有第一条可行。
不过邓氏却与他族不同:邓禹孙女邓绥乃和帝之后,和帝死后,她曾以皇太后身份垂帘听政达十六年,算是邓氏最辉煌的时候,然而邓绥死后,邓氏受人诬告获罪,除当权者全被迫自杀,其余族人亦再不许入朝为官,失去权利已很久很久。
出于对权利的渴望,第二个提议对邓氏一样有吸引力,虽然血脉已远,却也毕竟是同族,只要全族肯行四等民之策,族中有才干者想必很快就能得河南重用,远胜去投奔其他陌生的诸侯。
邓季的两个提议,让邓承这位老族长委实难决,忍不住动怒道:“邓氏虽已七十载未再出官宦,然中兴后累世宠贵,凡计有侯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将军定要弃之焉?”
邓氏出过这么多人才?老族长的话自然让邓季震惊不已,田丰说得不差,若能得称邓禹之后确实不差!
沉思良久后,邓季决定再加些筹码,开口道:“族长勿动怒,族中若肯入河南行四等民之法,将部曲尽散,年内我定以罪民补之;田地不足数,我以布帛财物偿之。如何?”
有了后面的补充,邓季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邓承与邓芝、邓贤两个小辈私下交流一阵,总算点头同意。
这是邓氏族中之事,田丰一直未语,此时见事毕,自家弟子处理得还算不错,才开口问道:“诸位自南阳来,不知其地战事如何?”
邓芝答道:“吾等路途中,听闻三日前宛城已破!”
历史已经发生了偏差,张济并未在攻夺宛城的战斗中身死,张绣亦未能上位。如今的南阳之主是张济,他也要面对和邓季同样的问题:南阳之地人烟稠密,因西凉众掳掠成风,尽多宗贼叛之。(未完待续。。)
209.叛谋
九月底,怀县,郡守府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接到怀县来的妻妾子女们早已歇息,仆役遣离,幽暗的烛火下,新任河内太守焦触不停地在内厅中来回踱步着,每隔一时片刻,他便要抬头望向厅门,很是心神不宁的模样
初秋亦有几分寒意,夜已深,他却还在等人
这一夜,注定要无眠
“咚!咚!咚!”
期待中的敲门声终于响起,却又突兀得紧,将焦触吓得身子一抖,盯着门看了半晌,深深地吸口气下肚,方才回到主位上坐定,开口时,语气已平淡得听不出一丝起伏:“有何事?”
跟随他已近二十年的亲随霍朴在门外轻轻禀道:“阿郎,郝校尉领客求见!”
“不见!”
焦触拒绝得很坚定,霍朴却似乎没有听到,只在门外继续道:“阿郎,夜深寒重,使客久待无礼!”
看着门纸上显出的人影,轻轻问道:“霍朴,你本乃焦氏部曲,为何始终不肯于河南入籍,脱奴身?反为此事如此热心?”
门外人影怔了一下,沉默良久,方答道:“霍朴数代为焦氏奴,自当忠心为主!且朴虽为奴,却只为阿郎之奴,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与其余低贱辈自不同!”
对着多年忠仆,焦触亦未隐瞒,忍不住询问道:“然今rì之事,吾亦惶恐!不知对焦氏全族是祸是福!”
门外黑影偏头想想,答道:“朴低贱之辈,难明天下事然亦知焦氏非阿郎一人之焦氏!阿郎显贵焦氏显贵;阿郎事败焦氏未必便败!”
点点头,焦触轻叹口气:“请客入内!”
不多时,霍朴便往前厅将客人请至,推开门引进内
烛火下的yīn暗中,能隐约可见,走在前的乃是荡寇军中戟骑校尉郝萌,后面的却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文士
“汝何人焉?”
待霍朴退出,二位客人还未入座焦触没有理会郝萌,对着魁梧文士先出声指问
文士弯身施礼:“冀州袁将军帐下颍川郭图,表字公则,见过焦公!”
“好胆!吾家与袁本初是敌非友,”焦触勃然大怒,厉声喝问:“汝为袁绍部属,竟敢孤身至此,谓吾河南刀不利么?”
郭图却只是个真小人,一点面子也不给焦触留,也不怕他的恐吓:“吾乃袁公客!怀缺利刃、臂无勇力孤身入河内,却只为救公于水火!焦太守yù杀唤二三甲士可擒也!”
对方也是在装腔作势,焦触看得明白,冷笑道:“吾乃折冲将军姻亲、河南重臣,你有何语往?”
郭图亦冷笑与对,答道:“图本口拙辈,不善辞令,只以实言相告:数rì前,我家主公与鲜于辅、刘和联军,又有乌桓骑助阵,已大败公孙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降者无数!畏吾主之威,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郡豪族俱杀公孙瓒所置长官,尽降吾主袁公,今公孙瓒只独守易城,朝夕可破!幽州若平,吾主挥师南下,首当取河南,将军治河内,恐祸不远矣!”
明知对方还是在恫吓,焦触眼皮却也忍不住跳了跳,嘴上却不服输,强辩道:“吾河南有荡寇、虎牙二强军,袁军南下,未必便不可与敌!”
“河南军虽jīng却寡,吾主占数州之地,带甲二十万,良将千员,邓慕安军不足两万,将不过太史、徐、车、典,若起军相抗,不过螳臂当车罢!且河内尚有宗贼患未平,闻吾主挥师南下,其等当亦愿为援!”
为响应郭图的话语,郝萌在旁适时插语道:“近rì,有河内亲友相访某家,亦言若袁公南下,其等皆愿附翼!郝萌非不知忠义,然良禽择木、良臣择主,智者当知顺逆进退,邓季小儿败亡在即,公何不投袁公?”
郝萌与韩浩都是河内人,自从领军入怀县,少不得有亲朋故旧寻上门来,有攀交情的,有求情免四等民之策的,亦有顺便做客的,早将他得心动,愿往投袁绍
瞪着眼前二人半晌,焦触方指客席道:“请入座!”
前期已做了许多铺垫,这次冒险独入敌营劝焦触改投袁本初,只怕已是**不离十,自家当可得大功一件,不让沮授、审配之流专美于袁公座前郭图是个善察言观sè的,待入座后,又添语道:“今汉室微弱,诸侯逐鹿,丈夫若不能独善其身,便当择其贤者而从之!观天下群雄,唯有袁公四世三公、雄才伟略,可为明主!图南下时,袁公亦曾有言,太守若能引河内荡寇军往投,当上表天子,使公领青州刺史之位!”
这好处不过是在慷他人之慨,青州如今大半还在田楷掌控中,袁绍只得刘备所弃之平原国一地
不过郭图并未谎,焦触近rì在河内亦曾有闻,幽州公孙瓒已大败,兵将折损得厉害,如今只能退守易县孤城,高筑墙、深掘沟,再不敢轻出,青州想必早晚亦要易主
面对郭图的各种威逼利诱,焦触叹道:“足下与郝校尉所言虽有理,然某与邓慕安乃姻亲,其虽非雄主,待吾却亲厚,且吾全族尽在河南,实不忍弃之!”
郭图哈哈笑道:“公本俊杰,何必屈于小儿辈下?焦氏既与邓季有亲,其闻公改投,亦当不会为难河南之焦氏!”
前番袁绍遣细作投书河南各文臣武将,徐晃、太史慈、田丰等已尽斩杀来使,报于邓季得知;便是原袁绍麾下之吕旷,亦恐本初追罪,又有全族押在河南,朝三暮四亦受人耻笑,未敢轻生二心反倒是文官中只位在二田之下的焦触虽托称已斩杀袁绍使者,yīn却纵之,数次俱如此,有此事在前,郭图方敢孤身往怀县来做客!
焦触早已心动,先前面上功夫做足,未来的大饼也已拿到,这时才开始向郭图诉苦:“河南行事乖张,文武从未有兼事者!邓慕安虽以河内粮秣郡事委之,吾却管不得军马,除衙役外,再调不动一个兵卒,荡寇军绝无指望!”
焦触这般,大事便已定下,郭图心中满意,又奇问道:“在下在冀州,曾闻初平三年,西凉诸贼取长安,却求粮于河南,以徐晃为添头,此辈亦不能之另投明主?”
焦触苦笑:“徐公明甚直,且邓慕安对其有知遇之恩,故无可之!便其愿另投,荡寇军中卒兵愿随之者亦寡!”
郭图面sè顿时yīn沉下来,转首问郝萌:“此言当真?”
“然!”郝萌点头道:“便是某之戟骑校,笼络rì久,与某亲近者虽众,然若知吾yù叛离河南,亦不能知可有几人往随!”
若非此二人皆为新投,不可破了面皮,郭图都忍不住要开口痛骂了若无河南jīng兵肯跟随,袁公要你二人何用?
生生将怒气忍住,郭图沉声问道:“缘何?”
之前犹豫难定,便是知道除河南jīng兵外,自家并无袁绍所看中者,然困龙终需冲天,借得袁本初之势方可成自家基业,冒险一搏也是应当,焦触老实答道:“一因卒兵家眷老小皆在河南,虽皆数年内新组成户,然吾等实难料有几人可舍之不顾;二则邓慕安厚待勇士,卒兵得利甚丰,多愿为其效死力!”
“若卒兵改投袁公,冀州亦可加倍善待!”如今箭在弦上,郭图只能先替袁绍做主,他又是个薄情的:“家眷老小既非其亲,料不难弃之!”
焦触没有吭声,倒是郝萌摇摇头,还是老话答道:“恐不易行事!”
叛主另投这样的事情,事前自然不能大肆宣扬,只可与一二亲近人定计,焦触、郝萌都拿不准事起时卒兵中能受他们蛊惑的到底有多少
好在郭图并非完全庸才,见焦触、郝萌俱无把握掌控卒兵,便献计道:“若不能利诱,尚可势逼!张晟早遣使于袁公处,若有袁军南下,其等愿为吾军前锋!今张晟统合宗贼,亦有五六万之众,汝等若于怀县起事,袁公当遣大将南下,又有其等外援,当可逼降荡寇军,定河内之局!”
“此当可行!”焦触点头道:“平rì荡寇军尽四散往各县讨宗贼,怀县守兵却少,待郝校尉所部留守怀县时,吾等于内起事,当请袁公遣偏师入河内,有张晟等接应,大军合围,逼降荡寇军!”
虎牙军虽受邓季之命入援河内,不过毕竟要兼顾守卫河南,一向只在黄河北岸附近数县内剿贼,故此三人计议并未将其等算计入内
三人再定计一番,终约定待十月中旬,郝萌之戟骑校轮值怀县时,焦触等于内起事,同时请袁绍遣师入河内、张晟外援,招降徐晃等,逼退虎牙军待大事定,焦触、张晟、郝萌当调往平原,图谋青州,便是邓季yù报复亦鞭长莫及,河内留与袁本初经营
诸事议定,郝萌自归其营布置拉拢亲信,郭图在焦触府上留宿一夜,次rì归邺城回报袁绍公孙瓒在易县做困兽之斗,却不易取,袁本初已回军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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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叛起
十月初时,荡寇军中突有流言四起,言若军中卒兵改往投冀州,袁本初当以其河南田地双倍赐之。
流言引得卒兵们议论纷纷,军中监察急查,却只是寻不到源头。
军心不稳,徐晃行事向来谨慎,本欲招全军留守怀县,然张晟等各县宗贼近日突大盛,于修武、山阳、武德诸县掠杀民众,侥幸得生的小民争相往怀县相告,各个声泪俱下,为安境保民,徐晃只得亲领荡寇军四处讨贼,另遣轻骑飞报河南,又使监察小心留意。
仿佛杀不尽般,河内宗贼之乱已愈演愈烈,各县俱有参乱豪族,荡寇军平日尽被拆散,分往各地讨贼,怀县内平日只留一校人马驻扎,以十日轮换一次。
郝萌自归营后,恐泄密,不敢早显叛意,只是加倍笼络身边亲信。待到十月中旬,正该郝萌校守怀县,将韩浩校替换出城去后,郝萌乃密召往日亲近齐聚,谓之云:“近日得报,袁本初遣大将领精兵数万,南下与张晟合兵,共谋我河内!”
亲兵俱被郝萌遣出门外看守,这次召集起来的二三十卒兵中,只有四五人早知其已叛,其余要么是当初吕布过境时留下的降卒,要么为西凉人,皆非河内新纳入的,不过他们全是在军中不肯安稳或郁郁不得志者,故为郝萌笼络亲近。
百人将之流郝萌料说之不动,招来的这些人中,多不过什长、伍长,与之近亲许久。闻得郝萌之言。俱惊。有人急问道:“校尉所言当真?徐将军处可知此事?河南知否?”
“俱不知!”郝萌摇头道:“此乃河内旧识密告于我处,郡中上下尚不知!”
又有人问道:“既如此,军情紧急,校尉何不速报于徐将军?”
将手按剑柄上,郝萌冷笑道:“袁公、张晟合军十余万,诸位以为此战我等可胜否?”
荡寇、虎牙两军之众亦不过万余,两下兵力相距本悬殊,看出今日形势又有些不对。大多数人便选择沉默,却亦有人道:“河南兵马甲胄精良,亦能一战!”
“河南卒兵自勇悍,然袁本初亦不缺精锐,此战堪忧!且邓季两军守河南有余,外图却不足,使丈夫不能建功立业,随之何用?”
郝萌竟然敢直呼主公之名,说的又不似平日语,终有人忍不住问道:“校尉之意如何?”
“呛!”
挥手将腰中佩剑抽出。剑锋高举向天,郝萌喊道:“邓季实为汉贼也。近日假称元侯后裔,却于河内屠残士民,世人不耻,吾等随之却如明珠暗投!今天下群雄并起,然余皆庸碌辈,唯袁本初四世三公,有明主之姿,若投其麾下,或有公侯之望!吾等不如顺势而降?”
思维敏捷的虽早已察觉今日诡异,却未料到郝萌是要鼓动众人弃邓季去投奔袁绍,尚惊愕莫名间,人群中已有人大声应道:“校尉所言甚是!我等唾邓季小儿久矣!”
却是郝萌安插在其中的心腹鼓噪应和,其余人等面面相觑,然而其中多有在荡寇军不得志者闻言心动,又观今日事,外间尽为郝萌亲卫守住,若不从之,恐立即便要被取去首级,尽不敢言。
过了许久,才有人小心问道:“我等虽愿随校尉成事,却忧从者甚寡,莫说荡寇全军,便是校尉亲辖之戟骑校,亦难掌局!”
这次叛乱,关系自家性命与富贵前程,如何完全掌控自家麾下卒兵,郝萌早就想过,他笑道:“有诸位襄助,吾尚有亲卫五十人,城中大户费氏亦许以部曲千人相助。邓季平日所为,不耻者甚众,死忠不过数人!若诸公肯助我行事,吾便令校下军候、百人将入此地议事,有诸位伏于内屋,待尽诛彼辈,有吾等登高一呼,定当从者如云,大事可成也!”
河内战败麴义、张杨之后,荡寇军从降卒中挑选卒兵,如今已近满编,郝萌校有卒兵一千八。然军候四人,百人将只十八人,将这二十二人尽诛杀,掌控局面便不难。
想到杀死这些将领后,将要空出的二十二个位子或许便有自家一席,又有袁本初做大靠山,原先还有些犹豫难决的也便心动,开口喊道:“我等愿助校尉成事!”
“愿助校尉!”
“反邓季,投本初!”
河南两军中,将军有百人亲卫,校尉五十人,军候十人,郝萌之五十亲卫,趁在河内纳降卒之机,已将不听话的剔除得干净,如今倒能指使如臂,再说动眼前这些人,便可行事。
见众人愿随,郝萌自觉计议已定,只恐夜长梦多,便遣亲卫往各曲召百人将以上将校来议事。
怕眼前这些人中有告密者,令其等尽不许离屋,只静待军候与百人将们来。
被郝萌叫来参与行事的诸人中,有一位名李骑的,本并州游侠儿,后入吕布军中,向与郝萌相熟,吕布东逃时随宋宪、郝萌、曹性降河南,已有两年余,却只在荡寇军中任伍长之职,平日常叹不得重用,故为郝萌所亲近。
李骑不满意现状,却未料郝萌胆敢生出异心,突惊见此局,暗度道:“袁军南下之言,我等尽不知,恐为诈言!其以校尉之身作反,驱动者只我等八十余人,可谓无能之极!便如他所愿,尽杀得校中军候、百人将,待明其反意,亦不见便能掌全军,岂能挡徐晃、太史慈二军一扫?郝萌是在作死,我却不可为他陪葬!家中娇妻贤惠,老慈幼可,又何忍弃之不顾?我常自叹于河南不得志,今日此局,莫不便是扶摇而上之机?”
“如今之局,只能先逃出此间,告于诸军候处,此局得解,便是大功一件!”
心中“砰砰”乱跳,思量间却已拿定主意,暗寻脱身之机,只是郝萌亦提防得紧,院门为其亲卫看守,院墙高大,急切不可得便。不多时,离郝萌居所最近的军候领两名百人将先至,便被其等诱至内屋,众人涌出乱刃刺死。
郝萌所居之处,周围甚广,诛杀三人,他们临死的惨叫并未能引人注意,不多时,又有一百人将行至,又被诛。
李骑心中越发着急,才见有同伴紧张,频往厕中去,便亦随之。
待到厕前,环顾四周,忽见东院墙下有一株青桐高大,离墙不过一二尺远,顿时大喜,急弃刃,又将鱼鳞甲卸下,奔至青桐树后,攀爬而上。
弃刃、卸甲、攀爬这番举动早为郝萌亲卫所见,便有人惊呼出声。听有人疾呼,郝萌等转头看到李骑欲逃,直吓得魂飞魄散,郝萌大叫:“弓手速射!”
便有三五名带弓的叛卒取箭疾射,万幸有树干遮挡,多能避开,只跃墙时后背中一箭。
得越墙而出,院中郝萌等便追之不及,李骑只听得墙后各种惊叫狂呼声不断,他方得意一笑,亦顾不得背上箭伤,急发足狂奔。
郝萌校四曲人马中,留驻城中的军候、百人将尽已遭害,卒兵已乱不可用。其余三曲皆在城墙上,郝萌所言之大户费氏住在北城,李骑不敢去,只往南奔。
郝萌等见事已败,追不急李骑,便于内高叫起喊杀声,急招纳卒兵,又遣使通报焦触、费氏处,敦促其等起事相应。
外间,李骑带伤已在大街上狂奔,口中不停喊道:“郝萌反叛!诸君速讨!”
这番模样自引得路人惊呼诧异,又听城内喊杀声大作,尽都惊恐,急自归家避祸。
李骑亡命奔走,一路向前,终于撞见杨飞领十余人乘骑而来,有百人将,亦有亲随,皆欲往郝萌处议事,李骑急高喊:“杨军候!郝萌反叛!请速讨之!”
城中喊杀声杨飞也已听到,正惊疑难定,闻得此言,急勒马不前,喝问道:“此言可真?”
“我乃荡寇军郝萌之戟骑校后曲乙屯勇卒伍长李骑,有牌为证!郝萌已反,费氏亦从,其等正于城中诛杀侯、屯,招纳叛军!”
草草在李骑递上的腰牌上扫过一眼,杨飞喝道:“吹牛角示警!吾等速回营,招卒兵!”
不管眼前的李骑所言是真是假,聚合卒兵避免无谓死伤总归没错,杨飞指着李骑,对自家属下几位百人将道:“带他一起,尔等归营召集卒兵,尽于南城楼汇,却不许出战!郡衙处去一骑报急,请太守与文吏自往南城楼来避难!”
杨飞尚不知焦触亦叛,尚使人告知避祸,方才又遣轻骑出城,急报徐晃与各校军马处,虎牙军处亦遣骑告知怀县生变!
郝萌与费氏部曲作乱,前后共有一军候与六位百人将遇害,怀县内的戟骑校已大乱,万幸得闻杨飞、项文等在南城墙处聚卒兵,五首之卒兵才渐往附之,然前番河内新挑出的卒兵,有三百余随郝萌反。
郝萌作乱,全校卒兵随之反者近五百,尚有费氏部曲千人相助;好在杨飞等在南城门楼亦聚起千余卒兵,两下各自泾渭分明,却皆恐乱中为敌所乘,俱不相攻,都耐心等着自家援军。
却是韩浩校刚换防出城,离得最近,待闻怀县生变,韩浩急领军还,待其军到,方是日落时分。
(今日两更,大家中秋快乐!)(未完待续。。)
211.叛平
韩浩校先至,闻杨飞等收拢卒兵,据守于南城楼处,乃往汇之。
虽亦出自大族,然自为匈奴所掳又被邓季所救,韩浩对自家这位出自贼众的少年主公便感恩莫名,待见养民之策,常苦乱世无常的他更有以死报之之念,他与郝萌同为河内人,入河内后亦少不得有许多故旧前来求请、劝降,俱被其叱退。
如今河南军内竟然有人敢反叛自己感恩佩德的邓慕安,韩浩自然要视之如仇寇,甚恨。待两军见面后,他先对杨飞、李晔与另一叫章车的军候叱道:“闻有叛贼起事,当便起而讨之!为何反聚军而守?若有稍纵,待从之者众,贼势愈大,愈发难治!”
叛乱初起时,形势不明,杨飞等不过是谨慎之举,并无大错,只是对方已是河南军中老将,便被骂得几句,三人也只有喏喏听之的份。
见三人态度还好,韩浩才转语道:“吾非你等上属,今日事急,便不再多言,你等且统合兵马,与吾共往讨贼平乱!”
章车出自黑山老贼,年纪比韩浩还要大些,听他性急,忙劝道:“校尉,今日天色已暗!吾等卒兵尽未曾得飨食;焦太守处仍无音信,恐已遇难,我等在此,已闻得除费氏外,城中又有数家豪族遣部曲往助郝萌,现贼众已不知多寡,且夜战不利!不如静待明日,徐荡寇亲自,当能主持灭杀此贼!”
“吾等俱冠勇卒之名,向来只问贼在何处,不问贼之多寡!”韩浩冷冷一笑。人已翻身上马。转头道:“主公养我等。从不缺一餐!莫非今日未食便不能战?三位若不愿往,吾之戟骑校下皆不惧夜战,待破贼,再与三位军候叙话!”
两军卒兵向以悍勇为荣,谁是受得激的,听韩浩此语,章车大惭,与杨飞、李晔齐叫道:“校尉且慢!反叛者乃我校之卒兵。讨贼当以我等为前驱,擒叛贼献于主公座前!”
几句话一过,众人竟俱不再待徐晃等大军至,也不顾天色已昏暗,肚中尽饥饿,韩浩之戟骑校与杨、项、章三曲卒兵合一起,混乱中丢失马匹者步行相随,尽打火把,齐往郝萌所居房院杀去。
这半日功夫下来,郝萌身边除五百叛乱卒兵外。尚有怀县城中费、李、王、崔等族派部曲三千余来助,只是郝萌被人提前识破。未免心虚,恐徐晃便回军,只使语焦触遣使催张晟、袁绍速来,自家努力约束城中叛众,未让其等四散去抄掠城中民户,此时近四千叛军全守在郝萌所居房院周围小翼防备。
见天色渐晚,叛军只道今日已再无战事,他们飨食亦未曾用,刚想喘口气,各去寻些吃食,前方马蹄声已大震,韩浩等杀至。
豪族部曲中勇武能战之士比民间乡农要多,不过十人中能有三四人善战已是不差,然器械杂乱,又没操练过军阵,未经厮杀锤炼的,如何是河南精骑之敌?
郝萌府外,赶来援助的城中各族数千部曲被铁骑一个来回便完全冲散,大半或被杀,或逃散,余下尽退入郝萌府去据守独院,外间早已被韩浩带人团团围住。
“郝萌贼厮,焦太守何在?”
到得府门外,韩浩便提气扬声高喊,只是任他叫唤,内中并无一人搭话。
院内被千余人惊弓之鸟拥堵着,外间四下里杀声震天响,郝萌急得团团转,夜黑难辨,并不知外间来了多少荡寇军。随其反叛的五百卒兵已是手中最后底牌,往投袁绍后还要靠他们做本钱,不敢便葬送掉,只能以硬弓长戟死死守住,不让其等突入便成,指望只在张晟、袁绍身上。
内中亦有精卒良弓,数千人马,院门急切不得破,韩浩等在外喊杀一阵,见郝萌不敢出,便遣自家麾下一曲人马往城中四处巡杀,既杀趁乱掳掠百姓之辈,亦往剿费、李、王、崔等大族之家,又派一骑去太守府查看。
郝萌没有动静,从高处往里看,被围住的院中只见人头簇簇,杨飞等正遣人寻原木撞墙、破门,韩浩叫道:“不必费事!取薪禾来,围而烧之!”
此等反贼龟缩在院内不出,硬攻不合算,正好火攻,烧他们一窝子透心熟,李晔大悟,急令身边卒兵去寻柴禾。
不多时,众多易燃物就团团在郝萌所居院门外一字排开,只恐不够用,辎辅兵们连周边百姓之干草、门、窗、棺木尽强征来用——河南军马本强盗出身,不过如今做惯官兵,倒一直忘了这茬。
待滚滚浓烟升起时,郝萌亦无之奈何,不多时,外间卒兵又将点燃的火炬等物抛进院子来,吓得战马四蹿,里间乱作一团,院子已不可持。
能通过田丰邓季考核,升任校尉之职,郝萌亦非无能辈,见势不妙,听得西侧人声略少,便令人推翻西侧院墙,使长戟将燃烧的柴禾拖拽开,急打马突围而出。
自火势起,韩浩早防他冲突出来,待得闻西院墙塌开,急领千骑来取郝萌首级。
为争一线生机,郝萌亦拼死力向前冲,不顾身后人死活,杀开墙外阻挡卒兵自家向前,待韩浩到时,他已领百骑往前去了,其余尽又被堵杀回院中。
“吾校卒兵,堵住此院绞杀!”对自家麾下喊过一声,韩浩又掉头冲杨飞、李晔、章车厉道:“此等叛贼,皆你等往日同僚,追杀只看你等!”
“追!”
有韩浩麾下负责围堵院中叛军,杨飞三人领军随韩浩急追郝萌。待次日天明,满院千余人尽被烧为焦炭,再无一人得脱。
不知外面有多少荡寇军赶回,郝萌不敢往城门处去送死,记起焦触。急寻太守府奔去。
张晟之众骑兵极少。不知要多久才能聚到怀县城外。郝萌事机不密,叛意外泄时,焦触便知必败,只是未料败得这么快,此时他正在府中,与十余文员收拾整理文典。
这些文员都是焦氏族人,之前便在河南为吏,焦触得授官河内太守。他们亦随之而来,家眷尽搬至河内准备重新入籍。
既然反叛事败,荡寇军难以诱降,到袁本初处便无资本傍身,好在他随邓季日久,知道河南许多机密事,特别是分工造甲胄、器械、纸张之法,马镫、却行坑等物,能将这些带走,亦不愁没识货的。故杀韩浩遣来太守府察看之卒后,他便急与族人们收拾机密之物。
韩浩讨贼甚急。待郝萌奔逃而至,却将他们亦堵在里面。
“事急矣,且先避之!”见郝萌等至,才闭上的院门便被拍得震天响,焦触急急忙忙吩咐一声,霍朴等已至廊下拉来准备好的坐骑,一行人再顾不得侧院中家眷,急往后门逃奔去。
焦触、郝萌是两个明晃晃的指路明灯,河南军想必与之不死不罢休,才出后门没多久,身后喊杀声又大作,跟随的人等各自顾命,渐四散而去,待到北城门外时,二人身边只剩得十余骑,除霍朴外,其余皆是随逃之卒兵,焦氏族人早已尽散。
事后荡寇军虽然全城搜捕,然人少贼多,免不得总有漏网之鱼,至此,河南分工之法、马镫、却行坑等物再不复机密,渐为天下群雄所知。
待到北城门处,见城门洞开,有许多百姓汇聚,只顾乱纷纷挤着往外逃,黑暗中却不见一副甲胄,尽无一个兵卒看守,郝萌方知韩浩等所领卒兵亦不多,先前自家未必不可与之死战,败得却冤枉!
只是百姓外逃,拥堵道路,郝萌连斩杀数人亦抢不开道,众人俱不可过,身后追杀已近,人人都急得大汗淋漓。
倒是郝萌突生急智:“今日城中大乱,因吾等未宣,事起突然,军中尚不知太守亦反,今且从权,焦公勿恼!待出城再论!”
焦触尚不解其何意,郝萌已抽出腰中佩剑,打马靠近,将剑刃横在焦触脖颈上。
霍朴在一旁厉声怒斥,郝萌冷道:“庸奴,杀!”
不离不弃跟随到此的自然都是死忠,令下后,一名叛卒立即上前,挥戟割去霍朴头颅。
模糊明白郝萌之意,跟随自家近二十年的忠仆被杀,焦触亦未吭声。
不多时,韩浩已领杨、李、章等追兵至,戟卒兵中亦有能用弓弩者,火把下,数张强弓已遥指住这边。
突见军马到,城门处百姓更惊恐,慌乱中更显拥堵,郝萌心头发急,却只能先与韩浩周旋:“韩元嗣,焦公乃河内太守,邓慕安姻亲,汝若逼之过甚,吾必杀之!今天败于我,足下已有大功,尚乞念熟识一场,放我条生路!”
“叛主贼厮,薄情寡义之辈,敢与吾说熟识?敢劝吾私纵?汝以为吾何人焉?”韩浩大怒,手指郝萌骂道:“邓公何曾薄待于你!”
郝萌此时只求脱身,这些骂语权当耳旁风,当中横剑于焦触颈上,外围则是十余叛骑挡住,倒不甚急。
城门处拥挤的百姓不多时便能挤过,若由其等出城,却再难追,韩浩心急,突然自马上跳下,跪伏于地,遥拜焦触,口中大声道:“公度乃主公亲贵之属,为主当非惜命者!若因公之故纵贼而去,此后贼当群而效之,某为河南除害,今日必杀此贼,若害公送命,自请罪于主公处,勿怪!”
待拜礼毕,韩浩起身,复上马,喝令道:“主公处自有某担罪,长戟卒上前,擒杀贼辈!”
郝萌、焦触尽愕然,恍惚间,卒兵们已跃骑蜂拥而上,层层长戟递来,将叛骑一个个拖下马刺成肉泥,只郝萌乃主犯,拖下马后死死按住,用绳索捆住。
待到被捆成粽子一般,郝萌仍有些晕乎,全然不知挣扎,直到见韩浩行到焦触前赔罪,方如梦初醒般,跳跺着大嚷:“此乃吾之同谋!”
(前文中项文有误,已改为李晔。中秋快乐~)(未完待续。。)
212.平宗贼
待徐晃与荡寇军各校、曲赶回怀县时,城内叛乱早平。
原郝萌校之卒兵,在这场乱中折损三百余,随郝萌叛之五百人,除郝萌叛乱外,尚有一位军候、五位百人将遇害,可谓元气大伤。
昨夜好一场大乱,城中费、李、王、崔四族十六岁以上男丁尽被韩浩所部斩杀殆尽,妇幼尽俘,与焦触家眷一并解往河南去。
整日里,荡寇军都在怀县城内大肆搜捕叛党,自郝萌府上搜出与数家豪族来往之书信,凭这些将来倒可以按图索骥,捕杀宗贼人家;焦触府中搜出与张晟、郭图之书信,然已无用处乱起时,韩浩等卒兵少,几处城门俱无人看顾,百姓外逃者甚众,郝萌、焦触事败的消息想必亦被他们带了出去 ”“ 。
初闻时,徐晃本欲以焦触等叛之事诱张晟往攻,见事已不成,便勒令全军居于城中,故意散布传言,谓因郝萌之乱,荡寇军损失四千卒兵,需休整时日,方可再出城讨宗贼。
一夜间大乱,民间可知焦触、郝萌事败,却难得明其中细节,徐晃所散布假消息便难分辨。
待细作将荡寇军折损之数报往城外,张晟不妨有诈,他料徐晃原不足九千卒兵,今折损过半,再非自家之敌,便益发骄纵起来,每日聚众掳掠百姓,只待袁绍兵来,共取河内,袁绍已许其河内太守之职。
张晟乃共县人,共县张氏于河内本势大,族人千户。部曲足上万。姻亲故旧遍布河内。张晟素有名望,故众宗贼推其为首,如今聚众已六万余,却也知自家麾下良莠不齐,难比河南军马精锐,平日里只以骚扰为主,不敢轻与决战。
得郭图回报,袁绍初闻焦触、郝萌怀县欲起事时。因公孙瓒虽退守易城,存粮三百万石,又深掘沟、高筑墙,不似还能出城为敌的模样,然青、冀、幽还有其田楷、单经等不少旧部在,又有太行张燕虎视,他自家不敢轻出,本欲遣颜良统两万军马南下,相应河南叛军与宗贼。审配素来见不惯郭图小人之举,阻之云:“自董卓乱起。将军举事,海内来投。士民欢欣,三军效命,诸侯莫有不从命者!此祖上荫庇,将军善正之故也!然今谋一郡之地,数千武夫,何寄望于阴私小人辈?素闻河南军敢战,张晟统乌合之众,若焦触、郝萌事不成,张晟定难敌,则吾两万军蹈麴义覆辙矣!”
审郭相争,袁绍不能决,待张晟书信至,闻荡寇军因乱已折损四千卒,大悔道:“若吾军南下,河内已平!审正南误我!”
即遣颜良统军南下,辛评为监军,只是其部多为步卒,方入河内之境,张晟等宗贼被河南军荡平的消息已传来。
徐晃假作折损过半,藏军怀县休整,张晟不防,自屯兵于山阳,以待颜良军至,共取怀县。
虎牙军处,张晟亦遣细作每日探查,闻其等只在黄河沿岸之河阳、温县、平皋出没,更是放心。
未料徐晃通书太史慈,约定时日往攻后。荡寇军轻骑夜出怀县,半日多功夫便到山阳城外。
山阳地狭,峡谷众多,张晟屯兵与此只为防骑兵冲突,然为徐晃八千军阻于外,自家亦难突出,一日后,太史慈领兵亦到,共困张晟。
城内人马是对方数倍,若河南军攻城,张晟倒是不惧,然徐晃已令人于城外诵读与郝萌勾连之豪族,言其等论罪当诛,已有河南兵马往讨。
宗贼们来源纷杂,各族族内事高于一切,参与反叛之家,能战男丁、部曲多已聚集此处,凡被念到名字的,谁不心惊胆颤?
筋骨相连,未曾被叫到的,亦皆惶恐,当下各族鼎沸,俱欲归家去,士气大跌,又不能放任他们分批出城给河南兵马屠杀,张晟无法,只得一战,乃列全军出城,与太史慈、徐晃战于山阳县外。
自各地宗贼起事,河内纷乱,虽亦有宗贼运气不佳被荡灭的,然毕竟少数,其等尚未真正与河南兵马交过手,往日屠杀平民时尽快意,只当自家已是无敌,此时方知何谓精兵。
各路宗贼本非齐心,若有折损都是自家势力,便各爱惜羽翼,不肯向前,又不通战事。待战起时,太史慈帅虎牙军冲突右翼,徐晃攻左翼,俱以徐盛、车黍之果毅校在前,反复冲突,宗贼们自然大乱,六万人马虽多,却也只能为卒兵们衣袍上添星月罢了。
该战,河南荡寇、虎牙两军斩首万余级,其余相互践踏致死者不计其数,山阳县外血流成河,散逃者亦众,被俘尚不足两万。张晟为其麾下斩杀,持首献于太史慈驾前求活。
一战之威,使得河内豪族损失惨重,郡中震动,畏徐晃、太史慈如虎,竞相奔告:“慕安有二虎,不可犯也!”
颜良、辛评统军方行到河内北端的荡阴县,闻张晟已败亡,当即裹足不前,不数日,袁绍遣使来告,令其等自归邺城。
此后,袁本初对收降河南精兵终于彻底死心,老老实实在自家兵马中抽调精锐补充大戟士,又与乌桓、鲜卑等求购良驹,改组大戟士为骑兵。
袁本初的战略重心仍然还在北方公孙瓒与张燕,邓季虽已数次冒犯,冀州上下俱恨,然只能先缓上一缓再说。公孙白马所居易城粮足兵众,取之不易;张燕藏身太行亦难讨。故袁绍以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次子袁熙为幽州刺史,先谋夺北方实地再说。
袁熙此时刚成年,尚未娶妻,袁绍将幽州托付于他,自引其部众不满;且并州高干、青州袁谭、幽州袁熙皆其家人,袁本初任人唯私的评语就此而出,有识者唾之,英才见弃。
若按河南以往行事,战后当从所有俘兵中选拔勇悍者,前罪不问,尽充入卒兵。此番剿灭宗贼,却有田丰、邓季之令在前,不足两万之俘虏,先由其等相互指认,若部曲奴役者可得免罪,勇者选入卒兵,其余发放为民;反叛之大族中人,尽发往河南为罪民,给新迁入的邓氏一族服役,满二十年方得减罪为平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架在脖颈上,又恐别人出卖,除三五个冥顽不化死忠只陪上性命者,其余部曲们俱老老实实,指认主家。
不足两万的俘虏中,一万五为各大族之奴役部曲,待分辨指认清楚,其等已是出卖过主家一次,为能活命得自由得田地,又由他们带队指认,月余间,遣宗贼参与的各族尽已被识别出,不过尚不等大军往取,已有十数家逃往冀州投袁绍去了。
其余未能逃脱的宗贼之族,荡寇、虎牙两军尽捕其等,男女足有十万之数,尽押往河南为罪民,分给功民、亲贵奴役。
未曾参与叛乱的大族人家,邓季给三个选择:或自于官衙处报备,许部曲去留随意,族人拆散分居,一县之地不许超过五百户;或迁往河南汜水关以东诸县,凡其等新开垦出之田地,尽为其等所有,十年内不取赋税,亦不设官吏管理;或自迁他处。
以上三选,皆限于年底内定,否则大军将至。
汜水关以东各县,虽为河南所辖,然众人皆知其为邓季所弃以久,不远处吕布、曹操尚混战,虽有许多好处,敢应者亦无几,所剩便只有接受四等民之策或自家迁走而已。
四等民之策固然难纳,迁往他处若无人照拂,一切又得从零开始。河内虽已受过几年兵灾,然故土亦难离。
邓季之令颁布后,幸存的各豪族俱日夜召族人议事,只是难定夺。
尚幸随后又有补充至:各族若于河内受四等民之分,肯安分守己者,卒兵之外,族中文人尽可参与筛选,胜任者优先拔为官吏,户籍得列功民者,亦可使罪民为奴。
有后来补充在,近期已无胆子再反叛的豪族才有愿意继续留在河内者,不过还是有近半选择迁往他处。
可是待豪族们迁徙上路时,四等民之策已渐众所周知,再瞒不住,部曲又争相逃亡,许多豪族到外地后,族中尽已再无一个奴役可用,自又将邓慕安日夜诵咒不已。
这时代的族规大于国法,宗族的凝聚力是后人难以想像的,不用重刑、不予以恐吓、不将其等分拆开来,四等民之策实难施行,便是刚迁入河南的邓氏族人,亦有接受不了弃河南而去者,最后除去万余部曲,尚剩三千族人,被邓季尽分拆安置于洛水东数县内,不使聚居一处,尽量稀释其等对地方的影响力。
趁平张晟乱之机,震慑住豪族,河内总算渐得安定,几经磨难后,罪民不算,新定的河内只得四万余户人家,近二十万人口。不过新鲜血液注入,荡寇、虎牙两军总算俱都得满编万人不说,田麻子、懒顾、伍宁、周毅四位偏将军所部,亦各有补充。
河南卒兵已近三万,邓季乃召回太史慈,独留荡寇军守河内,防袁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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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日食
朝食刚毕,雒阳城郡守府内的亭榭中,师徒俩正相对静坐。
今rì一大早田丰便已赶到郡守府上,师徒同食。餐几上两人都一言未发,默默进食毕,方一起来到这里。
妇人早将几个孩儿拉走,主人如此,气氛自然压抑得紧,仆役、护卫们也远远躲开了。
焦触乃河南文官中仅次于二田的人物,其妹又为邓季这位主公生下庶长子,甚得看重,尚委其河内太守,闻其之叛,不但邓季心中难过,田丰亦如此。
“唉!”
沉默得许久,邓季终于开口,他长叹口气后,黯然道:“田师,我自问待其不薄,平rì只有亲近的,使之从未有疑,缘何此人亦叛?”
自家弟子的心态不是能经得起大打击的,见邓季情绪低落,田丰总不能比之还沮丧,只好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此吾亦有过,任其为河内太守,乃吾识人不明!”
自打入这乱世以来,邓季还是第一次遇到亲近人背叛自己,田丰出言相慰,却没什么好效果,邓季又自嘲道:“焦公度亦叛河南,可见我非明主!”
“胡!”平rì虽尽恨其不争,责骂得多,田丰此时却一反常态,振奋起jīng神,努力劝道:“上古之世,尧舜禹之圣或可无叛。夏殷周此辈却尽多。便是本朝,昔高祖有陈豨、韩信之叛,光武有冯愔、宗歆相争;以今观,天下叛天子者比比皆是,诸侯中丁原、董卓有吕布。韩馥有麴义。袁绍有臧洪。刘虞有公孙,公孙有王门,曹cāo有张邈、陈宫,圣人之下,再无雄主焉?”
邓季闻言苦笑,古今中外yīn谋背叛似乎都是常事,不由问道:“此乃人心难填乎?”
田丰拍掌道:“然也!此辈或因私yù,或因仇怨。或亦公心,自起乱谋,故云亲君子、远小人!然只恨世人愚钝,难分良莠,屡受小人之害!”
“田师所言甚是!”
心中终于好过些,邓季方才问道:“焦触、郝萌之叛,我该如何处置?”
“二人当杀之明正典刑!郝萌无亲族,焦氏之族诛能显威,赦可得仁,由汝自决!”
田丰刚得这一句。突听院墙外连接有人惊呼出声,接着。一片混乱嘈杂声起。
邓季今rì心情不好,被打扰后顿时大怒:“何事如此喧闹?”
没多时,十余名黑铁卫已冲进来,打头的典韦一脸惊恐:“主公,天狗食rì!”
刚才师徒俩心绪都沉浸在焦触之叛上,并未发现身周光线已暗了许多,听闻典韦之语,皆步出亭来,仰头观望,果然,天空中的烈rì已被黑影遮小半。
这是rì食。
才几句话的功夫,外间仆役们已寻到铜锣,乱糟糟地敲打起来,远处街上亦是锣鼓声一片。
巨大的黑影慢慢蚕食着骄阳,四周光线变得越来越暗,到最后,苍穹中星辰依稀可见。
就算来自后世,这样的奇景能亲眼目睹也很不容易,若不是今rì心情不佳,邓季不定都要挥臂欢呼上几声。
似乎是人间的铜锣吓跑天狗,不多时,黑影开始慢慢败退,还世间清明。
待见到骄阳完全重现,府内府外人皆发声欢呼,鼎沸震天。
典韦这位勇者一直在站在邓季身旁,面上惊恐难抑,嘴里粗气直喘,以其是跑过来保护主公,还不如是在寻求保护,很少看到他能被惊吓成这副模样,倒让邓季晒然而笑,酸涩的心情为之一松。
rì食已过,嘈杂声渐平,邓季刚要请田丰继续议事,外间仆役不知谁突然高声喊道:“天狗食rì,人间当有妖孽作乱!”
一句无心之语引得里间众人面面相觑,黑铁卫中有人小声问道:“何人为妖孽?”
“焦触作乱,便是妖孽!”旁边已有人跳起来:“当诛全族!”
“胡言乱语!此为天象,与人何干?”邓季大怒,喝止道:“若如此,十常侍之流非妖孽?其等乱时何不见有天狗食rì?”
作为一名初中的后进生,邓季能知道所谓天狗食rì只是自然现象,却不可能解释得清楚,只是叱责道:“尔等莫再乱语!”
身侧黑铁卫虽然被喝止住,却阻不住外间悠悠众口,不过小半rì功夫,雒阳城中百姓已尽传此事,郡守府内亦有仆役私传,皆言焦氏当诛。
焦氏族人所居处,有人扔石块、瓦片砸门;若迎面相遇,遭人唾面。
因龚氏丧,邓季尚与女眷们分住,待至亥时初,焦姬已携着邓涉,径直寻到他屋中来。
一把将小邓涉按趴在地上,焦沁跪伏于地,痛哭道:“大兄叛将军,焦氏固当死!然喜儿亦将军骨血,尚请将军怜惜,容他得活!”
喜儿是邓涉的小名,邓季听她突然没头没脑的这么几句,怒问道:“为何如此?喜儿是我邓季孩儿,河南谁敢不让他活?”
“满城俱传,府中奴仆辈亦尽知,我焦氏出妖孽,”得邓季下定论,焦姬方止住哀嚎,改抽涕道:“大兄作乱,妾当与焦氏同死,喜儿失母,想必孤苦,然亦其命!妾虽,但求将军多加顾念父子之情,莫使喜儿无人养!”
邓涉才五六岁年纪,被母亲死死按在地上,虽不解其意,然听母亲哭泣,言及生死事,也自心慌莫名,便跟着嚎哭起来。
邓季今rì情绪本就不佳,被娘儿俩这么一闹,更是心烦,怒喝道:“河南户籍分立,焦触叛我,罪止于其身、其家!何人要诛杀你焦氏全族?”
待焦氏惊愕地抬起头来,脸上泪痕尤挂,惹人心疼,邓季才放缓语气道:“若将领邓氏有违法者,莫非我亦要受刑?各族于河南早已分居各地,一人为祸,同族不知情者尽多!莫你随我于患难,生养喜儿幸苦,与别人大不同,便是别族人家,有族人犯罪亦不当诛杀全族,明rì我便传令,河南至此不行株连之刑!”
这时代动不动便要诛人全族,实在过于血腥,邓季甚反感。河南郡内各大族早被分拆得面目全非,已不宜再施株连。
河内宗贼之祸,多为全族共谋,对他们邓季倒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自闻得焦触反叛事,焦沁便已五内如焚,又不巧遇rì食之事,河南群情激奋,若邓季不肯开恩,焦氏想必灭矣。她既悲全族命运,又惧喜儿将来失宠,思来想,才决定到邓季面前来演这一出苦肉计。
得邓季此语,焦姬稍得安心,拉起邓涉为他拭泪痕,邓涉懂事,亦替她拭泪痕,焦沁对儿子微微一笑,才又开口道:“将军既不追罪,亦当怜喜儿之苦,可怜他虽为将军长子,却被大兄拖累,不知从此要受多少白眼与嘲讽!”
“男儿多磨难方好!你yù如何?”
“喜儿已六岁,当寻师启蒙……”
“哼!”邓季立即喝止:“此事休要再提!生逢乱世,喜儿与宝树岂可娇贵?若要启蒙,送草堂往寻夫子,与功民子弟共读!若习武,往校场,自有教习在!我河南文武皆不缺师,何用专人教授?”
宝树是邓漳小名。知道邓季甚厌烦内院争斗,如今伍窕与焦沁明面上总算能保持和睦,不过私底下亦在不断较劲。年初时,伍窕yù求田丰为邓漳启蒙,焦沁yù求田畴为邓涉教文,太史慈教武。
妇人算计,不过为自家孩儿拉臂助,如何能瞒过田丰?
若真让邓涉、邓漳兄弟身边各聚起一般权贵,耗于内斗,河南只怕祸不远矣!
田丰行事向来刚正敢谏,待邓季亦如子侄辈一般,拒绝伍窕后,便将其中厉害一一与邓季、田畴等知晓,故被求众人皆拒,邓季亦不肯为她们出面求人,二妇方才渐平息下来。
在郡守府住得久后,二妇如今心气已高,若不是邓季强迫着,她们都不肯将孩儿送草堂、校场与别家子弟做同伴,就算两子被邓季丢出,与大众顽童一般学,私下里焦触尚教导邓涉习字,伍宁教邓漳使剑,却又是一番较量。
今rì焦沁旧事从提,不过是心忧焦氏一族虽得保全,焦触这顶梁柱却已失,于河南已算是没落,邓涉将来无母族助力,想趁现在可怜,再寻一个靠山罢。
被一口拒绝,焦沁又哭哭啼啼闹了许久,奈何这次邓季却是铁心,丝毫不肯退让,终究无奈,只得又领着孩儿归安息。
此次rì食,有伍氏暗地里推波助澜,河南郡内上下尽议论纷纷,言焦氏当杀,邓季几次弹压,令废除株连效果都不大。
还好,过得几rì长安传来消息,rì食之祸,朝中出jiān邪,天子惹不起李傕、郭汜这些真正的jiān邪辈,只好免太尉朱隽之职,改以皇甫嵩为太尉,以息灾祸。
因此变故,河南内渐渐兴起一股辩论之风,有人持邓季天象与人无干之,亦有人反之。无论如何,朝堂上有rì食免朱隽之事,郡中才将妖孽身份从焦氏身上慢慢挪开。
朱隽因rì食免太尉之职,天子令其行骠骑将军事、持节镇关东,然而关东诸侯如今谁还能再听号令?故朱隽终未出长安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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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议事
焦触、郝萌等人长长的囚车队伍还在渡黄河,雒阳城中,邓季再一次聚众文臣议事。
邓氏一族到河南没多久,便被拆分安置在各县,为安族人之心,邓承推出的两位年轻俊杰田丰考校过,确实不俗,便让邓季予以重用。邓贤学武,知韬略,被遣往河内替郝萌任戟骑校尉;邓芝习文,通典籍,留在郡守府为长史。
只因亲族之便,这两位在仕途上已胜过许多人,不过相较于曾经齐名的望族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等来,又差得甚远。
自从族中没落,朝廷不用邓氏,邓氏已有七十年未曾再有人得授官,直到乱世,群雄并起,方才可于诸侯处出仕,从这方面来,邓氏倒要感谢乱世来临。
只因族长之举荐,这次邓贤、邓芝两位年轻辈越过族中许多长辈,俱得河南重用,生怕被人笑话,倒是也肯小心。
邓贤已往河内了,这次太守府招人议事,邓芝才算将郡中重要的文臣认个全:军师田丰前已见过;平rì里替主公处理政务的郡丞田畴;主公岳丈、甚少理事的伍恭;随荡寇军征匈奴归来的主薄贾逵;上党杨氏族长、功曹史杨昀。剩下的属官则多为年轻文士,乃是河南地自己培养起来的俊才。
将众人都打量过一圈,邓芝便听主座上的年轻同族太守发言道:“今rì议两事,一则焦触叛,需另选河内太守治其地;二则因近rì境内添不少大族,四等民之策亦不足赏功勋,田地上需有补益。”
主公发言完,地位特殊的军师便开口道:“此次焦触等逆贼叛河南,尚得侥幸,李骑出首有功。韩元嗣更有大功。元嗣文武皆通,以吾本意,当赏河内太守之职,然慕安曾言文武当分而行之。不可使兼职,前已遣使问于元嗣处,其不愿改行文职,仍yù留军中。故只能另赏,河内今尚不得人治之!”
作为主公心腹,要议的两事之前估计其等已经私下议论过,邓芝初到。河内太守的人选问题自然还轮不到他发话,只听田丰话语刚落,总理郡中政务的田畴立马就接上道:“军师不可离。我亦需为主公留河南分忧。府里诸位各有任用,尽不可动!唯有诸县之县令,可拨升优者往之。”
“河南今有十县令,当用何人?”
“两岁考核皆以梁县令杜伯侯为最优!”
“杜畿虽能,然其怠政,河内一郡之地,又是初平。使他恐误事!平yīn令杨立如何?”
最后话的是邓季这位主公。杜畿就任梁县令以来,境内税赋及时、救旱灾得力、治安为全郡之冠,已得多次褒奖,然其xìng情慵懒,县衙中常有公文积压,邓季便有些担忧。
“杨立虽亦可称能,然其年少,恐河内民众难服!待其磨砺一二载,再委重任不迟!”田丰出言道:“杜伯侯怠政,尚使梁县政绩如此,更可见其才!只是其入河南已有三载,至今尚未娶妻,若委以重任,恐又重蹈焦触覆辙!”
与杜畿接触比较多的田畴又辨道:“杜畿执政宽猛相济,以济世救民为要,人又纯孝,可见忠直非jiān佞辈!”
伍恭并不插入言语中,邓季点名的平yīn令杨立乃是上党杨氏族中人,身为族长的杨昀避嫌不好替他话,二田都属意杜畿,便都将杨立先放一边。
只是杜畿尚未在河南婚配,随时可能叛离,邓季、田丰一朝被蛇咬,担忧其忠诚度,虽有田畴替其话,却不能使人尽信服。
见众人拿不定主意,邓芝突然出言道:“既如此,何不令其婚配?吾知族长有一女,貌美且贤,前夫亡于瘟疫,归家寡居,亦随吾等入河南,可配于这位杜伯侯否?”
邓氏全族到梁县时,杜畿曾出迎,邓芝见过他一面,人才谈吐都上佳。
如今邓氏移居河南,正需要存在感,拉近与邓季这位主公的关系。邓芝在人选上没有发言权,却可助其等定夺,且以同族女许河南重臣,固其忠,便是最能体现族人价值的地方。
这提议倒不错,听他言毕,众人眼前都是一亮,邓季疑虑道:“只不知杜伯侯愿否?”
“伯侯甚孝,甚少违母意,可遣使传其母皆归雒阳,问其意愿!”田畴抚掌笑道:“待其归时,亦当传邓氏女与见。”
田丰亦点头同意:“既如此,河内太守之职待见过杜伯侯再定;若定杜畿为河内太守,梁县政事贾梁道往理之如何?”
自随荡寇军归河南,主公处虽不见如何,二田却都尽看重自家,贾逵本贫寒出声,对这份看重既得意又感激,他如今在郡守府只暂任主薄,亦是不敢轻易发言,闻田丰yù以一县之地使自家往治,忙抬头看邓季。
邓季已轻点头道:“可!”
贾逵出席,跪伏道:“逵敢不尽力?”
自此,第一件事算暂时阁下,先前闻得第二事与大族、田地有关,杨昀便先出口问道:“不知田地事如何?”
“韩元嗣辞河内太守,专司武职,不得拔赏,郡中有亏于他!”邓季点头道:“故此,我意四等民所定田地外加‘勋田’赏功;前又时有大族怨田地寡,族人四散,祭祖不易,今河内各族已入治下,便再加‘祀田’!”
“勋田者,分二十亩、五十亩、百亩三等,因功而赏,不纳赋税,可传于孙,然若其有诸,勋田只可传一人,不得拆分,亦不可私售。除有犯法事外,官府不收其田!”
不许拆分勋田,免得功勋之后尽靠继承过活,养成纨绔,又便于管理。邓芝这般想着,又听邓季继续道:
“祀田者,以大族于县衙中户数而定,凡十户以上,每户给田一亩,供祭祀所用,不纳税!户在田在,然亦当分于诸县,不可聚于一地!”
这下,邓芝、杨昀皆苦笑,多得祀田虽好,然各县之族人自此分开祭祀祖先,却是被拆散得更彻底了。
这位主公,倒是热衷将各族拆得七零八落的。
只是有官府授田,便是各族族长亦不可能阻拦,族中富裕者或许不在乎多一两亩地,贫者却多喜。便是大族,族中亦是富者寡,贫者多。
“此事可行否?”
见尽都不语,邓季又发问,杨昀、邓芝心中虽苦,却也只能随众人一起道:“主公此策大善,尽可行!”
“既如此!传令,”邓季满意点头,对旁边伏案的录事掾史道:“韩浩殊立大功,衣襟许再添绣一rì彰显,令赐勋田百亩!李骑出告有功,拔为百人将,令赐勋田二十亩!军中前者之功,令有司上报,酌情皆授勋田!各县衙中当另建各族之册,按户数赐祀田!”
待录事掾史记录毕,邓季又肃容道:“功应赏,罪当罚!焦触、郝萌反叛,我已令废株连,不追其族罪,然凡与叛者皆当死!家眷尽发为罪民,许功民使用!”
“诸位可还有他事?”虽已过数rì,可每提起焦触之叛,邓季心中都要隐隐作痛,待问过一遍,见众人俱摇头,他便道:“既事毕,诸位自散!”
今rì议事便结束,邓芝径自出,寻族长言及今rì事。
不愿受此四等民之策的族人都已自,得闻今rì祀田之事,邓承亦无能为力,再难过也只有接受的份。杜畿能得重用,倒是门好亲事,自与老妻劝寡居家中的女儿。
待众人尽退,厅中只剩师徒二人,田丰问邓季道:“慕安莫非已定立宝树为嗣?”
自家才二十四岁,两个儿尽小,如何会有立嗣之意?邓季大奇:“弟并无此意,田师何处得闻?”
“若未有立嗣之意,何以伍宁领军独守雒阳?”
见邓季还是不解,田丰只得叹道:“焦氏有焦公度之挫,势当大损,伍氏已得独大,尚以伍宁为雒阳都尉,外人眼中,非慕安yù立嫡为嗣乎?若无意立嗣,使其久镇雒阳,必生祸患,当早防范!”
焦触之事后,师徒俩尽都有反省,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使人厌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田丰所言有理,邓季亦只能点头:“弟受教!然以田师见,当何人换之?”
“田何、顾升尽耿忠之辈,与你相识于微末,二者选一,由你自决可也!却亦不可使一人久镇中枢!”
田何就是田麻,顾升乃是懒顾,自从授其等偏将军,总不能再以之前匪号呼之,郡中才将其等真名问得。
雒阳城中是非多些,田麻年纪大了,邓季不想让他太cāo劳,便道:“懒顾罢!”
第二rì,邓季改令伍宁守汜水关,由懒顾换防雒阳城。
待杜畿母到雒阳,入郡守府时,田丰问以婚事。
杜畿是个慵懒的,见河南境内各策虽奇特,却为乱世中难得安宁之地,渐渐也绝了离开之意,此时便点头同意。
田丰方唤出邓氏女,两人对眼,尚佳,婚事乃成。
河内北有袁绍,西有白波、西凉众,其境难安,田丰又问治河内之策,杜畿献言,当使各民屯高筑坞堡,荡寇军游骑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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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缘何叛
天色昏暗,因有要犯于内,平阴县衙内外都要比平日里多森严几分,差役们不见,却有卒兵驻守着。
今岁司录遭大旱,河南虽救治得力,亦大减产,不过秋收还是忙碌。这个时候,已忙活一天的农人们都各自归家用过飨,洗刷毕,或三五聚一起天南海北侃上一段,或与老小闲话家常,或搂着妇人准备上榻,便是精力充沛的孩童们,演武也已结束,城中开始安静下来。
行人渐少,这时候,一道模糊的人影沿着长街,缓缓地向县衙方向行来。
他几乎是在城门关闭前一刻才进的城,夜色中,这人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要看着脚下,生怕跌倒。
县衙前有灯火照明,待他走近,可见这人面颊清瘦,年约四旬,身量中等,守卫在县衙门前的几名卒兵并不认识,便有人喝止道:“因有要事,县衙中今不待客,足下何人?速退!”
出言的卒兵喝止过后,才知道自家孟浪了,眼前这人高冠宽袍,腰牌看着虽黑漆漆的,却是夜色的缘故,并非卒兵所配黑牌,本应该为紫色,来人乃官吏。
听到喝止声,来人便止住步,淡淡答道:“我奉主公之命而来,烦请足下通报!”
“诺!”
不多时,平阴令杨立与负责押送囚犯的卒兵军侯彭亢行了出来,看见静立在衙门外的这人,杨立顿时皱眉道:“焦继之,缘何来此?”
军侯彭亢乃老贼出身,随邓季甚久。当年救田麻子时。其畏死不前。曾遭同僚嘲讽,然知耻而后勇,滏口陉外拼死救回邓仲。后随邓季四处征战,战必争先,再不言退,如今因功积赏,已是车黍属下之军侯。他亦认得眼前之人,却比杨立还要恼怒。直呼其名道:“焦统!主公宽仁,废株连之刑,你等当感恩才是!到此欲何为?”
“我有主公手令!”这些日子白眼经得多了,便被人无礼叱咤,焦统仍面不改色,从怀中取出一小支蜡封着的小竹筒,递给眼前二人。
彭亢怒哼一声,接过竹筒,先验看封口处印戳无误,未有开启痕迹。方取小匕将蜡封削去,倒出其中一卷纸来。
彭亢并不识文字。卷纸便递到杨立手中。年轻的平阴县令先看过一遍,方对彭亢念道:“焦统代主公探视焦触等,许其便宜行事。”
彭亢便冷哼一声,对身边的卒兵们道:“放他入内,然你等需仔细看顾,莫让犯人有失!”
言毕,不再理会焦统,与杨立径自归衙内去了。
“多谢!”在二人背后行礼道谢过,一步一步,焦统跨入到县衙中来。
衙中房舍团团围成一圈,中央处停有两辆囚车,是关押焦触、郝萌二人的,其余罪犯并无囚车待遇,只用绳索捆住,一起系在廊下。
囚车旁、廊下都有卒兵看守,已得彭亢点头,便没人来干涉焦统行事。
焦统先行到廊下,将焦触之妻、子仔细看过一遍,又去看几名参与谋叛的族人家眷,所到之处,引得苦求声一片。
“勿忧!勿忧!”焦统收起铁石心肠,终于不再坚强,双目泪下如雨,劝言道:“你等前途已定,不过是面上刺字,为罪民二十载,转瞬即过,且自忍耐,总有脱囚身时!”
巡视过一圈,拭去面上泪痕,他才向着囚车行去。焦触在车内,自然早已看见,待焦统走近,难得倒笑起来:“四弟来了!”
“大兄!”
开口呼过一声,焦统默然,无言以对。
“因我之故累及族中,四弟勿怪!”比平日来,焦触尽显洒脱,呵呵笑着道:“得闻邓慕安不罪及族人,甚幸!”
焦统还是不语,那边囚车中郝萌却抓着木栏叫了起来:“郝萌并无族人,烦请足下传语主公,求开一线生机,萌愿做死囚军士,临阵冲杀在前!”
如此小人,此时尚妄想得活命,焦氏兄弟俩都没理会他。
焦触又笑道:“为兄已不忠不孝,族长处望四弟代为赔罪,阿母亦望四弟、七妹多尽孝心,为兄死而无憾!”
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焦触与焦统、焦沁本同父异母,平日里继母处面上过得去便成,如何会有这般孝心?
看着眼前焦触如换了个人似的,焦统站在囚车外,终于开口道:“伍氏父子尽庸碌辈,与大兄之才本不可比,喜儿为主公长子,若得大兄尽心辅佐,郡中上下当尽效力!”
焦触闻言,终于收起嬉笑,轻轻叹口气:“邓慕安正青春,若待喜儿得其位,不知尚需多久,且便如此,河南依旧为邓氏基业,与我焦氏何干?”
“闻袁绍许大兄青州刺史之位,”对方唯恐泄密,瞒着族中上下人等行叛乱事,便是其事成,亦要将全族陷于死地,实令人生厌,焦统只冷笑道:“莫说青州今不在其控下,便是袁军得其地,亦会轻授外人乎?大兄妄称智者,此亦足信?”
一贯没什么能力的兄弟出言讽刺自己,焦触亦嘲笑道:“四弟高见!”
兄弟俩又沉默下去,冷场了许久,焦触方在囚车中幽幽道:“兄本壶关吏,为邓慕安所逼降,心中尽是愤恚,然其势大,亦只能委曲求全;待其入主雒阳,脱去贼身,转事天子,初始之愤恚渐消,然另一股不平气却又不可抑止!”
焦统静立着,听他继续道:“邓慕安愚鲁无用之辈,论才学、出身、眼界,尽不如我,然其趁此乱世,便得为河南之主,我为其臣下,妹沦为姬妾,何也?命也!”
“如此小儿辈,亦得称雄于世,可笑复可悲!”焦触已是状如癫狂,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厉声道:“我不服!”
“呵呵!”这一刻,焦统只觉得自小为族中看重,人前总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使自己自幼便羡慕不已的兄长如此可怜,他嗤笑道:“不过是妒火中烧,利令智昏!”
“然!我妒其命!”焦触已不以为意,点头同意:“我亦知袁绍徒有其名,其言本不可信!然邓慕安经营河南数年,已渐得上下归心,河南如铁桶一般,叛之需趁早!我唯有学邓慕安,趁乱取势,方有机成事!若能拉走荡寇军,我当于袁绍处请夺青州,得之自守,可图王霸!数年间天下尽传‘代汉者,当涂高’,无人可解其意,焉知便不应在我焦氏?”
“大兄,你已入魔!”不知该恨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焦统突然听道这些妄想痴心,只能道:“然可曾想因你之故,嫂与侄儿当如何?我焦氏又当如何?”
“我本薄幸人!”焦统抬起眼来,冷冷地看着自家兄弟:“欲成大事,家眷老小三族,当弃则弃,此方为枭雄!邓慕安不悟,然其运足得称雄;我命薄,事败多不过族灭而已!”
“家眷三族尽可弃,哈哈!哈哈哈!”眼前人是如此陌生,焦统大悲,竟引发好一阵狂笑,眼泪水都被笑出来,半晌才缓过气,再对囚车中的兄长冷冷道:“主公虽不如你,然其善待亲近,故追随者众,而你便得成事,人亦弃之!我虽不如你,然不起异心,只安心仕河南,料能得善终,你却只得壮年陨落!”
焦触亦不怒,只对道:“天下尽庸碌辈,逢此乱世,丈夫不得展其志,便苟活于世,又有何益?”
“你语出多妄,”焦统摇着头,道:“且已当死之身,我何必再多言?”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轻搁于囚车底座上,焦统道:“主公不愿见你,方使我来!此乃鸠毒,兄可自决!”
“焦触叛主,其尚为焦氏留颜面,为喜儿留舅甥情,使叛者得留全尸,邓慕安何其仁也!”拾起瓷瓶,伸手在上面轻摩擦两下,焦触呵呵断语道:“然亦不过妇人之仁!”
焦统摇头道:“大兄欲得全尸,恐不易!待大兄亡去,我尚得枭兄之首,悬于雒阳城门,以警世人!我与主公讨要此毒,只因不忍亲弑长兄之故!”
“邓慕安令你监刑?”
“非也!此乃族长不欲绝于河南,亲泣求于主公处,得允,便遣我来!”
自家弃焦氏谋富贵,焦氏亦当弃自家求保全。焦触点点头,不再说话,揭开瓷瓶一口将其中毒物吞下肚去。
郝萌在侧,见焦触饮下鸠毒,便在囚车中捂肚翻滚,喉中嘶鸣却发不出声,不一会,手脚蹬直,已是死了。
焦统连自家兄长死在面前亦不改色,之前种种妄想终于幻灭,焦触的死法还算最好的,郝萌顿时绝望大喊:“我的呢?我的呢?某也要饮鸠毒死!”
“恐生死不得如君之意!”焦统嘿嘿冷笑着,对立在厅门前看戏的杨立、彭亢道:“主公有令,郝萌反叛,不必押雒阳经审,着卒兵乱刃刺死!”
彭亢点头,大手一挥,众卒兵群拥上,乱戟将郝萌刺死于囚车内。焦统枭二人首级,带回雒阳,悬挂于平城门外示众,事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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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教义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赵云站在雒阳街看役民们清扫街道。
自从李傕诛樊西凉众相互猜忌甚军纪越发败三辅之地官民尽受其争相外河东白波贼固然得趁机壮河南郡亦有不少难民逃入。
河南安虽有四等民之策阻大百姓却尽之前有张济兵马驻弘阻挡百姓东奔之来者还甚待张济军往南阳东来的难民便如潮而每日函谷关外都要排起长长的难民队或拖家带或孑然一多的一天甚至有上千连续一两月下郡中又添数万人口。
河南地这些逃难来的民户已再难容便由官府牵将其等安置往新纳入的河由杜畿接手。
因有袁绍与白波贼威亦要防并州匈奴袭如今河内之正趁着农闲组织人手四处构筑坞堡作民屯地。邓季前世在电视上看过福建土与杜畿研究过一定下用泥土与石块夯实的高层圆形楼每屯百户共筑两相距只十贼来时可协防共以待荡寇军援救。
此法在河内已获成有杜畿教导方河内民尽称此土楼为“杜公坞再纠正不还好邓季不与杜畿争闻之只是一笑。
此等新乱世中求生者都甚然全郡俱工程量亦浩全部完成估计得一两年。正急缺人如今河内本地民户、河南牵引往之难民、荡寇军卒兵。尽忙着此事。
多数难民已到河内雒阳城中却也沉积下不少单身不成户雒阳便不给予安也无法向官府赊欠粮只好散在两郡各县为役先讨些生活。
故最近雒阳城中役民都是一口的关中将专供役民居住的十几排大屋子住得满满的。
往河内去的役民。与建“杜公坞”自不缺活只是那边活精壮尽已遣去留在河南境内多为老弱与妇孺。
赵云今日进雒阳本非来看役民们做事。
农闲时节的午正是草堂中出来的少年们比斗最激烈时校场中每日都有好几帮少年人在戏耍。赵云今日本欲再去旁看看少年中有没有特别耀眼出众归来时又可顺路赏河边雪却在这街道上停留了下来。
入河南久各城内每日有大批役民清扫街道并不足为使得赵云驻足的。乃是其中几人之言谈让他关注。
“皇甫将军太尉之职又被朝中此后倒让李傕、郭汜辈西凉贼尽猖狂!”
开始说话的是位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大概是出自富贵之如今虽落难沦为役蓬头垢面的。衣衫上抹着厚厚一层油渍、灰质地却上佳。手、脸裸露出的肌肤也白手中拿着扫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街道上胡乱划一看就不是个惯做活计的。
估计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与众不中年人才将这消息拿出来分只可惜大家都是役乱世中得逃残对一日三餐的关注可要远胜朝堂中除了街道边路过的赵云突然停下脚步并没人搭理他。
“你等不信?”看周边役民都只顾着自家手中活中年胖子面上有些挂不又解释道:“前日我族叔亦入雒他在长安城内行商多与几位衅门可都交带来的消息定然不会假!”
还是没有人理胖子便有些恼羞成手中扫帚狠狠地拍打使刚形成的薄薄一层积雪四口中咒骂道:“扫!扫!扫!一群只会清扫的吃货!”
“哼!”听他咒役民中亦有人不干前端一位身材臃肿的妇人转头骂道:“我等便只是吃靠的也是自家力比你这只会混日子的懒物要强十倍!”
被当众呵斥不对方居然还是名妇中年胖子也只是外强中干涨红了好半晌方回道:“我不与妇人一般见识!我族叔通账入雒阳才两已在甄氏商铺中寻到活计不数日便能落下我随他入户自与官府借粮过有他照难不成还与你等一起再做这役民么?”
“呸!尽想好事!”这次发言的是一名须发尽白的老他生气道:“河南地连郡守亲族都分拆安置各岂能容你辈再寄食他人?你等壮除非寻老、弱、妇组否则休想得入户籍!”
“阿我等中数你入河南最此言可当真?”
“已快入土之假话诳你等何益?”
听老翁说得笃中年胖子顿时便有些他先前说话本来就是要将此事在役民中炫最后自家却受了打再不言倒是有调皮的指着先前斥他的臃肿妇人笑道:“我观两位倒登若依阿翁所阁下还不如与其匹再寻一老一新组成户还得快些入户!”
臃肿妇人双眼在中年胖子身上飞快一顿怒道:“眼瞎的!我如何与此阿物登对?”
中年胖子被他们呛得不周边人尽赵云闻得后面不是朝堂中已欲走突又听人问道:“朱隽方免太尉才数为何皇甫嵩又免职?你可知因由?”
有人问赵云才又止转头见发言相问的是一名扶帚男却瘦弱得紧。
中年胖子得人解顿时大冲问话者夸道:“自我族叔曾数日前天现流乃不详之故天子免太尉!”
“流星?”先前没人关听到这个几名扫地的役民顿都吓得一齐问道:“缘何我等不知?”
逢此乱听闻又有异众役民属于习惯性惶胖子却一扫颓得意洋洋道:“流星坠约莫在四更时你等当正酣睡不知外若非朝中传几人能知晓?”
“前有日后为流天警频大汉难不成真要亡?”
“不差!朱隽、皇甫嵩忠良天尚不佑!朝廷获罪于不诛李傕等却以忠良抵可见汉室当亡!”
若在太平盛几个百姓敢议论朝廷快亡?然天下已是这般模自家等生死难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役民们再顾不得清乱纷纷议论起又有人问道:“若汉室何者替之?”
“你莫非未曾闻‘代汉当涂高’?”
“此语天下尽有然可解何意?”
“不解!”
众人正议论纷不妨一名衙中差役已踏雪行到此见状大厉声喝道:“邓使君怜你等无衣方许以役事自给你等活路走!你等不知感为何散于坊中?郡中今罪民正可是我河南寻不到人做事?”
众役民尽被吓得噤先前斥中年胖子的臃肿妇人忙冲差役赔笑道:“好叫差官得是此人言及日食、流星引我等惊方未再顾及活计!他又最只差官至时假样出平日里尽无赖!望差官明察!”
言语间却是已将中年胖子出卖得干吓得胖子魂飞天白着脸辩道:“妇人之言不可我亦有出力!亦有出力!”
只是他平日的懒模样着实惹人看不顺眼者尽又恐方才事为差官责祸水东便有数位出头替妇人作又将先前语言再重复一差役便冷笑道:“我闻使君曾日食、流星尽为天与人何干?诸位恐惶何来?皇甫嵩、朱隽乃国之栋天下谁人不知?朝中只因天象便免重实是可笑!”
眼前差役虽捏着自家生听到这话臃肿妇人却顾不驳道:“天狗食日、夜降流星只曾闻祖辈言我等小民便是百年也不曾见!若非朝廷获罪于如何现此异状?”
“我太平道教只信大贤良可以医术仁心救民于水”差役对臃肿妇人冷笑道:“其余鬼神为虚天象为自然!”
听闻差役之莫说臃肿妇便是留足一直旁观的赵云也不由大前些年冀州闹黄巾最太平道之名赵云自然也熟得这般教义却是初闻。
河南郡中许多人出自黄巾恶有太平道流传并不足为只是他们平日里并不喜显毕竟已是官除众多女医匠余者皆闭口不谈教中事。
赵云却不自前番河南因日食大传焦氏为妖后又闻朝中免太邓季便与三崤山中教众聚义言此等皆实不足已将“教众只当信大贤良其余鬼神为虚妄、天象为自然”之语定为第一条教女医匠们走家串户已尽传开来。
站在街中的差役见众人被自家吓其等非太平道也无心为他们去尽释教只对中年胖子道:“你平日既偷今日雇请之费便再此后三日减半;待明日来我划地与你独免得又混赖!”
217.求援
积雪渐渐多起来的时荒野中甚少行城门紧闭已有月不许百姓外所以四野雪地里并无足只可见白茫茫的连成一片。(eng.♠レ
鄄城正北城墙几名士卒不停地搓着耳朵跺抱怨今冬之寒、军衣单薄。
他们的军假司马、陷陈校尉乐进就靠在城楼柱假寐多对士卒们的抱怨充耳不闻。
城楼上寒风如刀子一割得值守士卒肌肤上尽是创乐进亦如不过他并不畏没有选择一个避风的地方养神。
军中无士士卒们的抱怨不避讳这位容貌短小的领军他也没有问难的意思。
城外两三里的山包之有十余匹骏马正踏雪疾驰而来。
马蹄踩在积雪发出的声音与以往截然不要低沉得多。
城墙上士卒们尚未有任何察乐进已一跃而冷然道:“戒备!”
这位校尉耳目聪远胜常士卒们早已知见他法忙俱止住抱怨凝神远眺。
吕布军若不大可能会是这个方且天寒地大家都只能暂时休兵。听马蹄来骑又不让乐进很放之前故作姿不过是让身边士卒寻些事暂时忘记心中不满。
待十余骑转过山进入视线乐进一眼就看清这些骑士的面他大嘴里喝道:“速开城门!”
自家亦快步奔下城城门刚打开。乐进便挤出门外去亲迎。
骑士们也已到城门乐进冲领头的骑士喝问道:“妙才兄。此行如何?”
见对方黯然摇乐进心中顿时一还要再问夏侯渊已道:“且见将军再言!”
乐进点忙护亲卫寻来自家坐与夏侯渊等一同向曹cao处去。
闻得夏侯渊归曹营中荀彧、程昱、戏志才、枣祗、董昭、夏侯惇、曹仁、曹洪、曹昂、于禁、吕虔、李整、李典等尽到中军参与议事。
董昭本为袁绍所属。因其弟董访在张邈属下为张邈以大义责袁董昭亦为本初所奔逃而历史上先侍张后归曹cao。这一世张杨被邓季欺负得厉他已看不上。便直往曹cao处。待张邈、陈宫等引兖州董昭书信于其董访乃弃张邈奔曹ca故仍得重用。
李整为曹cao部将李乾之李典为李乾之因吕布之乱。李乾已战故曹cao命李整为别部司领李乾李典虽年亦得用。
待众人齐至。曹cao方示意夏侯渊回报此行结夏侯妙才便愤然道:“袁绍欺人太甚!某往邺城。求其援军袁本初不却使我反劝将军言若以将军家眷迁于邺城其便遣军南助我等平兖州!”
遣家眷为便是要自家等从此奉他号曹cao从弟曹洪先声怒吼道:“袁本初北地未便yù图我兖州?”
“乱世各为己y不过如”曹cao挥手止住曹黯然道:“不复记少年之也属平常!”
这时候的曹cao已陷入他一生中最窘迫之局:初yù伐徐州讨陶谦报父挚友张邈兖州陈宫以下官吏豪族随叛者甚待回军与吕布数战皆不得胜。月前陶谦又病徐州让与刘备兼父仇终不可得报。
如今曹军只得鄄城、东阿、范县三城在可战士卒不过万今岁司录大兖州亦有蝗遭兵难后产粮更不眼见军粮又将食兖州难可谓山穷水尽。
最后遣夏侯渊求救于袁绍本yù求其待开再与吕布死然终为袁绍所拒——除非肯将自家人马尽投袁本初帐下为用。
这剩下的万余人马已缺最多能熬到思及只因自己一时兴屠边让、徐州民两事引得父死基业曹cao实已心灰意不由长叹道:“天不与我!罢!罢!罢!吾与本初相识于年少家眷若料其能照拂无吾投其帐下亦可得用!阿大明rì领一送你阿母与弟妹等往邺城去罢!”
祖仇未父又失曹昂悲愤不出列跪伏痛哭失声:“孩儿不愿往邺城!”
主忧而臣主辱而臣死。见父子俩模诸将胸中尽堵得只是今rì败残军困居孤却无可以言语开独程昱出昂然语道:“将军临事而可谓虑之不深!夫袁绍虽据燕、赵之有并天下之而虚有其不可成事!将军以龙虎之自度能为之下乎?若投将军恐不能得萧何之反遭韩信之祸及三族!今兖州虽尚有数城能战之亦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臣下尽收而用仁民养或霸王之业可图!愿将军更虑之!”
得闻程昱之众文武稍复jīng荀彧亦出列应道:“仲德所言甚尚请明公三思!某前投袁后弃其而归明公因本初志大才疏、徒有虚实不可成事!今我等虽孤然若鼓三军之奋力向前破吕未必不可复以图王霸!”
董昭亦道:“某等已罪袁不愿往邺城!”
夏侯惇领一众武将道:“某等愿与吕布死战!”
“咳!咳!”戏志才身躯愈发面sè发咳过两声努力劝道:“本初不可尚有他人可求!今观诸田楷、刘备、袁术皆不可得助。然河南邓季处有二强闻其尚赊粮于可见富又闻其与吕布仇怨甚不如遣使往求!若得其粮我军可自战;若得其军吕布可一鼓而破s南军jīng而经营两郡之地已是不便破吕亦不能图谋我兖如何?”
“志才高见!此计可行!”荀彧立即点头赞道:“便邓季粮、军皆不应我等亦可自于吕布战!只望将军勿轻降他人!”
“不过死战何惧他吕布?将军三思!”
“某部愿为前以破吕布!”
“丈夫于岂可畏难不前?”夏侯惇、乐进等一班武将亦尽沸腾:“某等愿与吕布死战!望将军勿轻降他人!”
长子尚跪伏在地上哭诸文武竟无一人赞同投奔袁曹cao实不料会如待惊愕良起身仰天哈哈大笑道:“今rì方知吾道不孤!曹孟德敢不合诸君之与吕布决死战?”
曹cao止住降袁绍之帐中才皆大欢曹昂等自归只荀彧又道:“前兖州初纳黄巾降众曾于邓季处求其不只与人口与换。观其人无远当以利为今遣使往需许与重利方可!”
前次趁邓季随黑山取邺曹军曾袭过汜水然乱世中分合只家常想来其也不会太在意。且说起袭汜水关吃亏的还是曹军。故众人都不担心这只考虑应许何利给邓诱他出兵、粮。
邓季新得河尚未完全消其军不足外地盘想是不会要的;钱粮么?就算击败吕布将残破的兖州收明年也未必能有河南一郡之地富足。
过得一还是戏志才开口:“观邓季所唯人口兵马尔!然我军亦不如以贼寇众与他!吕布之泰山诸贼多有应邓季出自黄于贼众中多有威若使往雒可语其军入兖州助我等破吕泰山贼可任其招亦可剪吕布之羽翼!”
“善!”泰山贼如今连老弱亦有二三十万他们的存在对统治兖州也很不若邓季招不耗自家资又减少地可谓一举数此议无意上曹cao立时便点头同又问:“然何人可出使?”
此地往雒阳沿途尽是吕布治众人尚在犹董昭出列道:“自归明昭尚未树寸今愿往!只求明公遣数十勇与某假扮为难渡河经魏入河内可地!”
“公仁若事必成!只是公仁本为袁绍所往来魏郡需小心!”曹cao嘱咐一句荀彧又对董昭道:“若邓季、田丰愿出兵与开便可袭扰吕布各我军自应之!若其只允助便约来岁三月吾军当突破吕移师至酸枣等请邓季遣运粮至此地给待兖州泰山贼若有愿往附河南我等当放行!明公以为如何?”
后面一句却又是向曹cao征求意见的。以荀彧之若邓季只肯援助粮曹军便得放弃死守住的三突破到兖州西部去接收援再与吕布死损失自然然邓季得的好处也不真待兖州定泰山贼还能不能从自家地界上过就要看孟德心情。
曹cao点头应允荀又对董昭道:“吾观邓慕因曾为黄巾旧所行之策又尽开罪大举世无人肯与约公仁往可言其若肯出军、粮相兖州愿与其永结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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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痴意
兴平元年冬,皇甫嵩因流星免职的消息刚传来不久,袁术表孙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使其往讨朝廷所任扬州刺史刘繇的消息也传到雒阳,孙家幼虎终于开始露出自己的獠牙,登入诸侯争霸之舞台。
这一年的冬季格外寒冷,严寒之下,河内各县大建的“杜公坞”也不得不暂停下来。许多逃难来的三辅百姓缺冬衣,为减少冻死者,邓季令两郡各县官府组织大批役民入山伐木为薪,予其等御寒”“。
各种琐事毋庸元表,剩下的时间,邓季便乖乖窝冬,陪三个孩儿戏耍、完成田丰布置的课业、三五日访一访赵云,便是他多数时间内在做的事情。
待董昭两涉黄河,到达雒阳城时,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才终于结束。
不待董昭开口相求,他的来意田丰已揣摩出来,荡寇、虎牙是否择一出兵援曹是大事,为郑重起见,田丰特地让邓季先晾董昭三日,将辖下县令以上文官、校尉以上武将全数召集回雒阳城,参与议事。
这是邓季麾下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会议,文武官吏加上河南郡守府中属官,得一席地者足有六十余,连排的席位将议事大厅占去大半。
待众文武先入,齐聚厅内,拜过主公,田丰方令吏员请董昭入见。
满厅河南权贵注视下,董昭昂首而入,冲邓季、田丰作揖道:“兖州牧曹公主薄董昭,见过邓太守、元皓先生!”
“无礼!”
朝堂封邓季有两职,乃河南太守与折冲将军。这位董昭称曹操为兖州牧。对邓季则称太守而不呼将军。便是以邓季位在曹操之下。
是故,董昭刚打过招呼,邓季之下已有数人勃然动怒,虎牙军果毅校尉徐盛先出声怒吼无礼,接着呵斥道:“曹孟德失地折军,朝不保夕,今已如丧家之犬,汝亦敢对我河南无礼焉!”
董昭晒然答道:“足下非正论!吾主便全失兖州。身亦为大汉州牧!吕布辈不过逆贼尔!且吾主尚有数县在手,军马堪战,将士用命,早晚必取兖州!”
“不知先生表字?”
邓芝在侧,先问得一声,得董昭答“公仁”之后,他方道:“公仁先生!吾等虽碌碌辈,亦知曹公之州牧非天子所赐,乃私授而得,何以‘大汉州牧’自称?”
邓芝嘴利。一下切中要害,董昭先前只想着入厅不可折辱自家君主。当显臣节,先前嘴快,倒忘记曹孟德的兖州牧来得也不如何正,便不由双颊微红,嘴中辩道:“天子在朝,为董卓、李傕辈所蔽,政令难行。曹公义举关东,群雄响应,正为清君侧之故!”
得邓芝占回来上风,田畴亦趁机落井下石:“不得大汉天子授官,权柄自取者,皆可称国贼!不比我家主公忠心事国,天子亲授河南太守、折冲将军,令以守土安民!”
董昭倒是个光棍的,今日河南众臣皆在,自家只得一张嘴抵不过他们,眼见愈说愈要不堪,忙又冲邓季作揖:“是昭先前无礼!将军勿怪!”
对自家属下能从曹操这里挣得面子,邓季暗中还是得意的,微微颔首过后,问道:“曹公差你至我河南,有何贵干?”
“曹公闻将军与吕布有仇,特遣某入河南,使语于将军,欲两家永结盟好,同伐吕布,待事成,陈留、颍川二郡可由将军治之,吾主再不过问!”
这便是知道精兵难得,邓季新得河内之地,急切间又别想能有大规模扩军,陈留、颍川二郡本为李傕等西凉众劫掠过,至今未复元气,便是都给邓季,他也站不住脚,故作大方而已。
“哼!”偏将军田何,既田麻子虽出自贼众,却也不是个全无知的,怒道:“明为你家势穷,求救于我主公处,尚不以诚相待,何以虚言诳之?以我等可欺么?”
“将军若不喜陈留、颍川,亦可待破吕布后,招泰山、黄巾贼寇为用,以补不足!”董昭面不改色,又对邓季道:“今将军威名,尽传于太行、泰山、汝南黄巾,便是丹阳郡巨寇祖郎亦知将军名号,若入兖、豫州,想必从者如云,择其壮者补入卒兵,岂不大善?于兖州所招之部,曹公并不过问!”
“曹兖州倒是能慷他人之慨!”主座上邓季“哈哈”一笑,转首对田丰道:“所许之物,尽非他自家所有!”
田丰颔首冷笑,邓季又对董昭道:“若两家结盟,同破吕布,曹公需许吕布降军任我先取用,方可再议出军之事!”
这却如何使得?曹操已孤困半年,若能得破吕布,降众正好补充己用,否则便得夺回兖州,若缺军士把守州境,刘备、袁术与他邓季之流谁是好相与的?董昭忙辩道:“吕布入兖州时,军不过数千,今已聚乌合四五万,尽为我兖州叛众,曹公当问其等之罪,以慑宵小,万不能给付他人!”
便没有自家相助,估摸曹操也能苦战而胜吕布,若得己助,如虎添翼,其之后必再势不可挡,邓季便拒绝道:“若如此,我军并不愿轻出!”
“将军不肯遣军出河南,借粮亦可!”能名留青史的人物,多半有百折不饶的性子,且吕布军纪败坏,时有掳掠事,亦非真就能令兖州上下归心,曹操虽势穷,若得解当前粮困之局,战之有胜望,被邓季拒绝,董昭也不气馁,继续道:“得河南之粮,我军自与吕布死战,待兖州定,将军可传檄泰山贼、汝南黄巾,有欲过兖州境往投将军者,吾主绝不留难!”
“此事且待我等先议,”打断欲出口再次拒绝的邓季,田丰道:“公仁且退,明日再给你答复,如何?”
突然被打断,董昭知道这位军师在河南地位好比项羽之范增,只得再作揖告辞,随文吏往客房去,耐心等答复。
今日邓季举动有些qiguài,厅中多数人还记得当初在涉县,其力主投曹操之语,今日却一口拒来使之意,这便不欲与曹操交好了?
天下诸侯虽众,却未有一家肯与邓季结盟,若能得曹操之盟,待兖州归其后,河南东面暂可无忧,尽力西图、南下也是好的,且若真能入兖豫之地,招泰山贼、汝南黄巾充实河内人口,卒兵数亦当能大增。
不解地看过邓季一眼,见他不欲语,田丰便对厅中众文武道:“曹操之求请,诸位以为如何?”
新任的河内郡太守杜畿答道:“今主公新得河内之地,两军守土有责,不可轻出!倒是其借粮之议,可以许之!”
徐晃却在车黍、韩浩、曹性三个荡寇军校尉身上扫过一眼,出言道:“然便无曹操求请,吾军亦该东击吕布,以雪前耻!”
邓贤才入荡寇军,亦已知其等前败,作为同一个小团体,他也出言附和自家主将:“荡寇军上下愿与吕布再战!”
周毅虽调出荡寇军担任偏将军,镇守梁县,亦出言同意出兵。
荡寇军上下仍要雪耻,太史慈先前都在沉思,此刻才道:“吕布与我河南成仇,若任其败曹操,坐大于兖州,恐汜水关再无宁日!今河南有伍、田、顾、周四位偏将军在,荡寇于河内接应,便虎牙军出战兖州,亦可无忧!”
太史慈说的与别人不同,乃是吕布势大后的危险。刀盾卒利守不利攻,故此四位守土的偏将军麾下多为刀盾卒与弓卒,自河内大族部曲、民众中补充到的卒兵,除使荡寇、虎牙两军满编外,四位偏将军所部也各有补充,如今人马都在一千三四百人左右,又有雄关可守,只要小心谨慎些,应该不惧长安、南阳之西凉众来犯。
两位统军大将都愿出军去击吕布,且太史慈言之有理,文官们虽议论纷纷,却多不能否决。
徐晃又对太史慈道:“若击吕布,吾等当求主公处,尚请虎牙入驻河内,由荡寇出汜水关往击,一雪前耻!”
太史慈笑应道:“公明谬矣,我等两军本为一家,荡寇之耻,虎牙亦不敢或忘!今逢乱世,天下尽多贼逆,足下等何须虑怀勇武而难诉?前番荡寇已远击匈奴,此次自当虎牙出阵!”
这次,两军校尉们亦争起来,徐盛先嚷道:“荡寇多经阵仗,虎牙只得居于家中,甲胄已尽生铁锈,此番当我虎牙出阵!”
同为果毅校尉,车黍不服:“荡寇出阵吕布,仿征匈奴例,无需计军功!前者平张晟,虎牙已出阵过!”
“乌合之众,当不得真!”宋宪先叫得一句,郭石亦憨憨地道:“张晟非敌手!虎牙击吕布便也不要军功!”
见众人尽争,自觉被忽视的吕旷不满道:“诸位休争!主公、军师尚未定是否东击吕布!”
“有此良机,缘何不击?”徐盛问过一句,方转首向主座:“主公,我等当击吕布!”
“主公!”
“主公!主公!”
众文武连叫得好几声,邓季才从神游的天外归来,看着众多狐疑的眼睛,幽幽问道:“你等且说,若我结盟吕布,先灭曹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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