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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三国全文阅读

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1.骑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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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练兵

193.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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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邀斗

    肤施城王府中,五十余岁矮胖的匈奴西祁王屠图坐在软榻上,忍不住又一次开口问道:“这支汉军究竟从何而来?哪家的兵马?”

    若是别部匈奴人,或许还能从于夫罗处了解到河南郡兵马的特征,这座城市中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按匈奴官制,在单于之下,便以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尊贵,这四王被称为“四角”,之下又有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次之,被称为“六角”,“四角”和“六角”都只能由单于子弟亲族担任,属于王室成员专任。再之下昆邪王、休屠王、卢屠王、奥鞬王、犁汗王、休旬王、瓯脱王、西祁王、右皋林王、古股奴王、古伊秩訾王等王者则由大族贵戚们担任。

    在所有的匈奴王位中,西祁王却是个另类。西汉昭帝时,遣中郎将、水衡都尉赵充国征讨匈奴,大胜俘获当时的西祁王而归。

    对于一个以武勇自居、狼性为荣的民族来说,为敌军所俘获,这位王者的光环无疑已是蒙羞,为部民所不耻,从那时起,西祁王这个称号虽未废止,出任者却十有**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遭单于或左右贤王冷落、鄙视的贵人,等同于流放。

    这一任西祁王屠图本出自匈奴大族丘林氏,他其中一个妹妹就是几年前起事反叛的须卜骨都侯的大阙氏(注),也就是正妻。

    若非丘林氏一族乃匈奴中四大族之一,势力强大,部众甚多,屠图本人又在众多反叛者拥戴须卜骨都侯杀老单于,也就是于夫罗之父时保持了中立,这位曾经反叛者的姻亲定也难逃一死。

    当然,死罪虽免,屠图原先的封号却也被剥离,改封为这受人不耻的西祁王。

    这般情况下,屠图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听闻有汉军闯入草原大肆屠杀治下部落时。对于是否要出军去剿灭,他便一直犹豫着。

    原因是对敌情的混淆不清,逃回的匈奴人根本说不清这支汉军有多少人马,也不明白是谁家的部众。大汉虽乱,匈奴却也衰败得厉害,丘林氏更急需修养,若再经历一场大败。不用单于问罪,丘林氏便得从匈奴大族中除名。

    “若剿灭这支该死的汉军,我一定要将他们首领的头颅制成一只最漂亮的酒杯,用它盛酒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

    一边用咒念挥发着自己的不满,屠图自己也在猜测着这支汉军的来历,可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手究竟来自何方。

    他在这并州偏远之地,却也知道大汉天下,长安城的李傕、郭汜等正自顾不暇,邺城的袁绍则接受了于夫罗的臣服,汉人势力最大的两大雄主离自家等虽近,却都不是会派兵来袭杀的模样。

    中原纷乱,汉人们自顾不暇,除去最强大的李傕、袁绍。哪家诸侯这时候还有功夫来捣乱?

    原先汉室设在南单于庭旁用来监视南匈奴的度辽将军人马。早已被匈奴人们乘着这几年大汉内乱蚕食得一干二净。

    又或是造反的白波、黄巾自河东郡来?可中原战马金贵,这些造反的小贼能有得起大股骑兵么?

    丘林氏虽为匈奴四大族之一。但如今整个匈奴都衰弱不堪,丘林氏自也不会例外,族中所剩的勇士可不够他屠图挥霍的,如同在须卜骨都侯事件时一样,屠图的原则便是当看不清局势时,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可是,最最关键的白土、龟兹两城竟然也丢了!

    白土、龟兹往南是肤施城,往北数百里却是西河郡的美稷县,那里可是南单于庭所在!南匈奴的政治中心,于夫罗和左右贤王的阙氏、子女们居住的地方!

    自南匈奴南下归附大汉起,汉天子便将他们安置于河套地区,南匈奴王庭一直都设在美稷。

    对屠图来说,龟兹、白土两城失陷无疑就是个大噩耗。

    靠着城坚,不怕这支来历不明的汉军南下攻肤施,就怕他们不顾死活冒着严冬继续往北,惊扰到王庭!若自家一点力气不出,任这只军队从辖地上过去,直捣匈奴中枢王庭,不管他们能否成功,事后不都用于夫罗归来再处置,留守的左右贤王和各部就饶不了他这本不受待见的西祁王!

    向左右贤王通报的信使早已派出,他如今就指望那两位大人回复到之前,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汉军不要给自己添大麻烦。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隆冬将至,在能将人与牲畜冻成冰块的气候下,这支汉军也该消停一阵了吧?

    不论屠图如何疑神疑鬼拿捏不准,在一个初冬的清晨里,千名面带口罩的雄壮骑士已迎着刺骨寒风,突然出现在了肤施城外。

    战骑踏在地上的轰鸣声比视线更早传到,随着示警的号角声划破初冬的寂静,肤施城立刻就被惊醒,沸腾起来。

    汉军终于没有选择冒死北上,这无疑让屠图松了口气。

    肤施县城原为上郡治所,如今虽然已有些残破,大部勇士被单于抽调走,内里却也还居住着三千余户匈奴丘林氏族人,留守还有三千骑,绝不会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击败他们,自己的命运或许能够得到转变?

    屠图赶到城墙上时,终于亲眼看到了这支给他捣乱的黑甲汉军。

    人马雄壮整齐,两面大麾在“呼呼”的寒风中招展飘荡,两名高举麾旗的骑士在这寒风中,想必面、耳、手上已尽是裂痕,却仍立得稳稳的,旗杆不见有半点偏斜。

    一面黑底旗上,两只交叉的银铁戟闪闪发着寒光,仿若活物一般;另一面则绣着个大大的汉字“徐”。

    作为匈奴大贵族,屠图也识得汉人文字,可从汉军这两面旗帜上,他还是看不出对方的来历,这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支军队。

    眼前见到的汉军的人马还没有自家守城的丘林氏勇士数量多,凭他们就敢来攻肤施城?还是他们后面还有人马未到?

    极目远眺,草原上的寒霜白皑皑的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

    城下的汉军先远远的扎下营帐,然后列队上前。

    不论是扎营还是列队。他们都很整齐、有序。

    城下的汉军迎风肃立很是安静。城上匈奴们弯弓搭箭,迸气观望,也没多少杂音,两军阵前尽都无声,只有飓风将大旗刮得不停“啪啪”响。

    屠图仍在猜疑不定,待列阵毕,城下汉军中却有两骑并肩飞驰而出。纵马奔到城墙五十步外立定,面对城头数百冒着寒光的箭头,皆视而不见,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粗壮男子爆声喝道:“河南荡寇军小卒车黍在此,城上夷狗可有人敢来一战?”

    北风猎猎,声音不是太清晰。屠图连蒙带猜才明白他的意思。

    河南荡寇军?邓季的人马?

    就算被排挤得再厉害,屠图也还是知道这个名号,知道五年前上党之战,知道单于曾与之数度交锋,知道邓季本是黑山一部,只不过后来投了朝廷,地盘在雒阳附近,中间还隔着个河东郡!

    屠图从未想过对方居然会跋山涉水。远道派兵来寻匈奴晦气。

    城墙上多数匈奴人却都听不懂汉语。城下另外一名骑士的用处便体现出来了,他用匈奴语将先前这人的话大声地重复了一次。

    “哗!”

    单骑挑战城中勇士?

    南匈奴南下依附汉室已近一百五十年。虽衰弱得厉害,骨子里的狼性却绝不会被磨灭,天下大乱,似乎汉人处境更不堪些,如今匈奴人家中,谁没养着几名汉奴?这支汉军竟敢如此嚣张?这是对匈奴勇士,对狼的子孙的挑衅!

    不待屠图做出决定,城墙上已沸腾鼓噪成一片。

    “吾王,请让我出去斩杀他!”站在屠图身旁的几名匈奴勇士立即大声地吼了出来。

    号称丘林第一勇士的渠牦更是怒吼道:“我会将他的头颅制作成我马股后常用的酒具!”

    城中勇士虽然不多,但城下汉军人马还没自家多,屠图也就不如何慌张,虽听传闻邓季兵马精悍不在匈奴之下,然只要自家不全军出阵,野外中伏,有何可惧?汉人竟敢到肤施城下叫阵比斗,若不应战,坠掉自家勇名,日后部众谁还肯服?丘林氏如何还敢称匈奴四大族之一?

    自不能放任其在外耀武扬威,屠图想了想,收起一贯的谨慎性子,将身边一名近卫勇士派了出去。

    “唉!”

    没得到出阵机会的渠牦和其他人一起哀嚎起来。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匈奴单骑出城应战,两名汉骑往后稍退让出场地,充当翻译的骑士勒马直接往后退回队中,只留车黍在场。

    “咚!”

    匈奴勇士手执流星锤,车黍手中双戟,双方相距三十丈,语言不通,只能相互打量一番,自都没什么废话。

    几乎同时,汉军阵中鼓响,城墙上牛角号鸣,两骑俱向对方冲杀而去。

    马蹄踏残白霜,两名骑士马速很快提起来,迅速接近着。城上城下,数千只眼睛盯盯地看着这一幕,等着那交手的结果。

    “得得”的马蹄声响得疾,双方越来越近,能看得清彼此面上的须发,十丈、五丈、一丈!

    “嗷!”

    “杀!”

    交手刹那,两人口中都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两马交错过,车黍右手大铁戟荡开流星锤,左手诡异地划过,寒芒闪动,已刺入匈奴勇士的身躯。

    战马往前奔出老远,马背上身躯才往侧一歪,“砰”地跌下马背去。

    甩掉右戟上缠着的流星锤,车黍回身下马,将地上半死的匈奴勇士首级割下,拎在手中,再上马对城头高举:“何人敢来再战?”

    无需通译,城上匈奴人都很明白他的意思。

    “渠牦,你去!”这汉人敢来挑衅,果然武勇,看身边部众们俱都愤怒嚎叫着请战,屠图不想再损耗自家勇士,立即道:“若气力武艺不能胜,用弓箭赢他!”

    渠牦是丘林氏第一勇士,大力无穷不说,一身技艺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箭术。

    城门再次打开,渠牦挺矛出阵。对他甚有信心的城墙上人等欢呼声不断。

    语言不通。如上次一般,没什么废话,对峙、鼓响牛角鸣、冲锋!

    打马交手几合,两人武艺、力气却俱都相仿,只能堪堪战个平手,渠牦记得西祁王的话,待再一次交错而过时。取弓在手,回身便射。

    听到弓弦响,车黍吃得一惊,忙弯腰俯身在马鞍上,却是迟了一步,只让过要害。那箭正射在他右膀上,右戟一时拿捏不稳,脱手跌落。

    “喔哈!”

    汉军中俱都惊忧,城头却都是大喜,齐声高呼助威,渠牦拉转马头,挺矛急追,然两骑尚有四五丈远。忽听“呼”的声响。一道寒光迎面而来,乃是车黍临危反身甩出的马鞍上小手戟。

    渠牦却也了得。伸手一拉马缰,战马立即直立起来,替主人挡了这一下。

    不过小手戟正中马颈,竟伤了动脉,大股鲜血喷涌而出,任渠牦平日驯养得再好,畜牲要害受创,顿时暴跳起来,将他甩下背去。

    渠牦跌在地上,还未能撑起身子,车黍已打马回来。丘林氏第一勇士还爬在地上挣扎,只觉眼前突然一黑,两只巨大的马蹄迎着他面目、胸腔已狠狠地踩了下来。

    千斤力量踢踏下来,任你什么丘林第一勇士,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

    跃下坐骑,将丘林氏第一勇士枭首,两颗首级都挂在自家马鞍后,受了伤的车黍这才慢腾腾地归阵。

    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黍,匈奴汉子们又怒又羞,却谁都说不出话来——败于武勇,无话可说!

    城墙上一片哑然,汉军阵中却有三百前锋缓缓上前,脱阵而出,那通译再次飞驰到城下,高声说起匈奴语。

    这一次,汉军不再派单人斗阵,要邀城内三百勇士出城斗阵。

    明知来者不善,可还是那个道理,同等兵力下若都不敢出城应战,在狼的子孙中就将是一个笑话。

    屠图终于明白汉家语言中什么叫做骑虎难下,若他这时候不同意儿郎们出战,不用别人发难,自家族内就先饶不了他。

    这回三百汉军骑由徐晃亲领,一名辎辅兵都没要,全是久经战阵的老勇卒,待城门大开,屠图精挑的三百匈奴骑出城,两军厮杀,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便被屠得一干二净。

    三百匈奴勇士无一骑得活,汉军折损却不过才三四十骑,对肤施城中的匈奴勇士们来说,这无疑又是一次难以洗脱的奇耻大辱。

    待抖足了威风,徐晃等才在城下大摇大摆地救治伤兵,回营安歇。

    通译再上前喊过,汉军需歇息回力,待明日再斗。

    这样的耀武扬威,带着一股浑然不将城内勇士放在眼里的气势,这是**裸的羞辱!

    第二日,肤施城门大开,屠图亲领三千勇士出城决死,与徐晃千名荡寇军绞杀正酣,韩浩、周毅、曹性等领千骑杀到,斩首过千,屠图与残部散逃回城。

    然后就是继续挑衅、邀阵!

    每日单挑一二阵,再来一场百人以上规模的群斗,匈奴总是败多胜少,败后再被羞辱一番,只将城内匈奴激得暴躁发狂,屠图竟弹压不住,待得斗过八日,城内少了两千多勇士,丘林族中人人胆寒,再没人敢提出城应战之事,这场邀斗才得结束。

    匈奴不再出城应战的第二日,贾逵领三万余步卒,围住肤施,一鼓而破缺少精壮、士气已跌的肤施城。

    注:阙氏,音焉支,匈奴单于及王者妻妾皆称阙氏,有各种各样的称呼,见于史书的有大阙氏、第二阏氏、第五阏氏等按顺序排名的,也有宁胡阙氏、颛渠阙氏等以封号为名的。

    (因一些说不出口的原因,老虎沉寂年余,愧对书友。月前已举行了婚礼,算是安定下来,为将来孩儿的奶粉考虑,不得不重新拾起键盘,望诸友大度,勿弃!)(未完待续。。)

195.云现

    因曹操掠扰徐州事,徐州牧陶谦决心报复,遣兵于泰山华县杀曹操父曹嵩、弟曹德,嵩夫人(曹操母)、嵩妾赵氏等。

    曹操家人尽皆遇难,守护不利的泰山太守应劭恐曹操怪罪,弃官往冀州投奔袁绍去了。应劭后著作有《风俗通义》《汉纪注》等,此人运气倒不错,待到十余年后袁绍败死,冀州落入曹操手里时,他已寿终,算是逃过了曹阿瞒的报复。

    北方严寒,冬季少有动兵甲者,父母、弟为陶谦所杀,曹操虽矢志报仇,要对徐州大开杀戒,却也只能耐心等来年,若不想误了兖州农时,说不定还要再等春播过后,然而初平四年冬,曹操虽按兵不动,幽州战事却又再起。

    幽州牧刘虞因公孙瓒横征暴敛、跋扈违命、私委官吏等,出兵十万攻之。

    这位幽州牧仁政爱民,却是宋襄公一流的人物,半点军事也不通,出征的十万兵马皆不善战不说,刘虞又严令战中不得伤民扰民,被公孙瓒选数百勇士,因风纵火烧民居,士卒忙救民居、迎战,两顾不暇,混乱中大溃,公孙瓒掩兵追杀,趁势取,刘虞及其妻、子被俘。

    不久,公孙瓒以刘虞曾与袁绍图谋称帝为名,将其斩首,公孙瓒尽占幽州之地。

    刘虞身为大汉皇室宗正,幽州任内安抚异族,以德化民,宽和为政,劝农垦植,乌桓、鲜卑等族随时朝贺,不来犯境骚扰,又于上谷与胡族互市,开渔阳盐铁之利,至幽州富足,百姓皆感其德;初平二年,袁绍等欲拥立刘虞为帝,其坚辞不受,又遣使往京师表臣节,朝中感佩。今为公孙瓒所杀。上至朝堂。下至黎民,莫不痛惜。

    界桥一败之后,公孙瓒名声再震,不过这时传诵天下的,却俱是其暴戾之名。

    刘虞死后,非但有不少旧部立誓要为旧主报仇,公孙瓒自家属下亦已是离心离德。内忧外患,有识者自生离去之意。

    平原国内,关羽、张飞、田豫随侍在后,国相刘玄德执赵云之手,含泪道:“子龙但念昔日亲善,勿舍备而去!”

    赵云哽咽回道:“云亦难舍使君。然昨日得见家书,方知兄长之丧,云幼失双亲,幸有兄嫂不弃,今闻其耗,敢不归去?”

    “兄丧辞归,乃人之常情,备岂敢阻难?”刘备又抽涕两声。方问道:“然子龙此去。安有归期?”

    刘、关、张、田都知晓,白马将军斩杀刘虞。赵云对自家等依附的公孙瓒不满已至极处,此番兄丧虽是真,却也是个由头,这位白马义从仅存的硕果,绝佳的骑兵将领只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心头隐秘被人看破,赵云却也面色不变,坦然应道:“使君恩义,云定有报时!公孙将军寡恩失德,却非久居之所,尚请使君早谋去处!”

    这话一出口,刘关张尚罢,后面的田豫却变色道:“兄何出此言?此非为臣之道!”

    田豫比赵云还要年轻些,如今才二十二岁,却更是个死心眼,终不能忍心弃公孙,刘备亦如赵云一般厚待,却只是难得真心。

    听田豫出口苛责,恐两下弄僵,刘备忙回首劝道:“子龙自有见地,国让勿燥!”

    国让便是田豫的字,他虽不弃公孙,却也服刘备、与赵云亲近,便忍住不再多言。

    刘备好歹得了赵云一句应承,又怕田豫再多嘴闹僵不美,终还是松开手,拭去眼角眼泪,温声道:“天下之大,当有备安身之所,无需子龙挂心!然贵乡里今为袁本初治下,子龙此去,一路尚需小心仔细,以隐名埋姓为妙,莫惹事端!”

    赵云拜谢,请辞,两下终于分手,各自归去。

    艺高人胆大,亦不畏严寒风霜,辞别刘备,赵云孤身驾白马往真定去,昼夜疾行,待实在疲倦才寻破落无主的民居歇息,不过六七日功夫,便回了真定。

    袁氏、公孙战端初起时,赵子龙领郡县吏民投公孙,乡里豪杰却为敌寇所用,袁本初如何能不记下他?冀州全为袁氏所占,州中乡里都发有文书捕拿,赵云归乡,自然得以假名姓蒙混,所忧却是邻里旧识有人贪赏钱,出首而告。

    待潜行归家,见过寡嫂至亲,又到兄墓前拜哭过,他本想便在兄墓左近偏僻处结庐隐居,深藏不出,却又怜寡嫂天寒地冻里每日送食不易,若自家事发尚要累及家人,便自思道:“孝悌自在本心,我何苦死守着兄墓,连累家人不得安生?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我思哀?”

    去意既生,便记起太史慈当日相邀话语,邓季数年前赠马之情,终于拿定主意,要到河南郡访一访这位,若投机,在河南借一地隐居为兄服哀便是。

    心中定下行止,等捱过了岁首,赵云便再次辞别家人,驾马南下,出冀州时,天气已渐渐回暖,因天子改元之故,这个时候,已是大汉兴平元年。

    数年天灾**不断,黄河上早无摆渡人家在,万幸还有讨生计的渔船,赵云沿着河内郡一路往南,在黄河边舍去大半钱粮,终央得一叶渔舟渡他人与马过河。

    过了河便是河南郡治下卷县。

    赵云初到,免不得四处打量,却见此地野草丛生,正当春耕农忙时节,却未见农地中有人,人烟稀少、地中尽皆荒芜,大道上倒能偶遇一二行人,却皆来去匆忙,行过近百里,方见到两个村寨,周边几片开垦过的农地,农人们也尽胆小,一副结寨自保、生人勿近的模样,他想上前问问民生习俗,便被几具弯弓逼退。

    生逢乱世,民生之艰赵云早已知之,然而邓季治河南两年,此地尚如此凋敝,倒着实让他意外。

    不过想想邓慕安出身贼众,怎会有治世之才,也就释然。

    直往西又行了近百里路,方遇到一户散居的老农,闲聊一番下来,这才明白,两年来,汜水关以东十县邓慕安俱都弃之不顾,这位河南太守,经营的仅只是半个西河南郡,此地尚不能算邓季治下。

    赵云沿途所见的两个村寨,却是遭兵乱逃过来的大姓人家,不愿入关去受那四等民之害,又无他处投奔,方在这边无主之地上结寨过活,其他小门小户无力自庇的,早都往西入关求活去了。

    亏得这老农性子古怪,不大愿受人管辖,孤零零一人性命也不大放心上,方让赵云得个明白。

    又问明白所行道路无差,赵云谢过老农,不再多事,打马直奔汜水关。

    待赵云到时,远远看去,汜水关外隐隐绰绰似乎排着溜溜一长队骡马,待走得近些,才见关墙上刀出鞘,弓上弦,很是森严。

    先前的骡马队明显是一支大商队,骡马两百余口,护卫四五百人,把关下挤得满满的,却又安静得很,没谁敢大声喧闹,城门处除去数十持械兵卒与衙役维持外,尚有两名文员,案牍一张,数十名商队护卫此刻正排在案牍前。

    赵云到过的州县并不算少,并不明白眼前这些人在做什么,只得牵马近前,对着一名靠着驮马歇息的商队护卫施礼道:“劳驾,敢问关下何事?”

    看赵云身上装束,手里长枪,定非寻常庶民,护卫忙不迭地回礼,嘴里惊奇地问了一句:“足下不知河南行事么?”

    不待赵云答话,那护卫又道:“欲入河南,须有路牌方可,否则必为府衙拿问,吾等伴当尚未尽取,因乃稍待。”

    听这护卫口音,应是青、徐一带人士,驮马上口袋沉甸甸的,不是面食便是粗盐,听他说完,赵云忙问道:“如此,吾初到,可能取那路牌?”

    “无妨!”护卫呵呵一笑,应道:“四方来者,皆可于汜水、函谷二关、梁县、平阴四地取河南路牌。”

    赵云郑重谢过,拱手别过那护卫,牵马依样排到领取路牌的队伍中去。

    队伍前行得慢,近半刻功夫才能领取一牌,赵云性子好,只管慢悠悠地跟着,却见前方案牍处除两位年轻文士外,尚有个矮胖汉子,看模样应该是就这商队主人或管事之流。

    每有一名伴上前领牌,那商人都要开口向两名文士介绍一番,谄媚得厉害,很有些小心巴结的意味。

    不到半个时辰功夫,赵云白马后面便又排上数人,身前的商队却终于全数领完路牌。

    “骡马两百一十三口,可否有误?”

    待矮胖商人表示自己的伴当已尽数领完,一直负责问询记录的年轻文士将笔搁在笔架上,作最后询问,商人便连连点头,答道:“无误,无误!”

    嘴里回答着,商人从怀中取出一吊钱来,摆在案牍上:“骡马二百一十三口,当纳二百一十三钱入关!劳累两位先生,小民等这便入关!”

    放下铜钱,商人便要去招呼人手进关,那年轻文士却喝了一声:“且慢!”

    这年轻文士只有十**岁年纪,身子亦有些瘦弱,然轻声一喝后,矮胖商人忙止步回头应是。

    年轻文士提起那吊钱,鼻子里“哼”了一声,面上带着一股傲气,正色一字一字道:“骡马二百一十三口,只当纳二百一十三钱!”(未完待续。。)

196.乡音

    说完话,少年文士伏在案牍上,一枚一枚地把铜钱数将起来,看他认真的模样,矮胖商人顿时惶恐,小翼地赔着笑道:“吾等商贾往返此间,获利尚可,些须铜钱,只值数碗蜜水,哪里酬得诸君幸苦?”

    少年文士鼻中又“哼”了声,却没搭话,只顾伏案数钱,倒是旁边另一年轻文士接口道:“足下亦非初到我河南,当知鄙地律法森严,此数百铜钱虽不值当什么,吾等若敢收下,监察、县衙却不会放过,且长期以往,必遭祸端。足下此举虽为好心,却是在害吾等!”

    “两位多虑,今日关前并无监察在,且……”

    商人开口只说得两句,见后面接腔的少年文士目光已渐渐变冷,便讪讪地住了嘴。

    不多时,伏案的少年数出二百一十三钱,将余钱尽递还过来,那商人不敢再多话,老老实实接了,回头轻声吆喝着伴当们上路。

    被这事打岔,倒累得赵云又多等了一阵。

    待案牍旁两名文士目光扫回来时,总算是轮到了他,入关一匹牲口一枚铜钱,虽说别处未有此等事,然战乱下来,汉家天子已为摆设,各州郡私征名目花样尽多,这般价格并不高,先前已听得明白,赵云并无他意,只将捏在手里的一枚铜钱轻轻放在案牍上,回首指着自己的白马,开口道:“吾只坐骑一匹!”

    赵云刚说完话,案牍前两名文士、周边听见的卒兵、衙役、身后排队者却皆笑了起来。

    “足下初来,不知吾等河南行事!”待笑得一阵。又是先前记录数钱的少年开口:“凡入关者。同行牲畜过十纳钱。不足十则不必!”

    另一少年文士在旁补充道:“只因商贾往来,牲口汇集关下,难免污秽,需钱粮雇役民清扫,此乃收雇请之费!”

    说完话,他笑嘻嘻地将那枚铜钱递回给赵云,从案底取出一个钱袋来,看样子应该是更早些时收到的。从中数出几十枚铜钱,并入案牍上的铜钱堆中,凑足三百枚整,招过一名衙役,吩咐道:“三十钱一位,速请十位役民来!”

    前面刚入关去的商队在城门外耽误了好一段时间,此时看关门外的开阔地上,果然积下不少牲口的排泄物,只是若由十人来清理,不过花半刻功夫便能打整完。这一点活计值三十钱?

    比起这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赵云已要算见多识广之辈。却尚是初次听闻官府出钱雇请役民清扫,而非从附近民户中征发徭役,更没听过这么高的工价。

    “不知贵地粮价如何?”有些难以置信,赵云只当战乱中,河南物价涨得厉害,钱贱物贵,便多问了一句。

    才几句话的功夫,赵云身后的队伍又多排上了一支小商队,记录的少年文士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不过见赵云雄赳赳好一条大汉,身着甲,顶却非冠(注),手中牵一匹良驹,不是寻常庶民模样,便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春冬季斤粟约莫八钱,夏秋时斤粟六钱!”

    赵云顿时咂舌,近年来若论物价上涨,最厉害的便是粮食,如果眼前少年说的是真话,那大汉天下,河南郡粮价不敢说是最低,也相差无几了。

    “我河南之粮虽贱,却不外卖!”

    见赵云惊讶模样,少年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方拿过一块白色木牌,又上下打量赵云几眼,方提笔问道:“尊客何来?贵姓?”

    听到发问,赵云将惊讶收起,施礼后正色答道:“吾乃冀州真定人赵云,字子龙!不知两位先生贵姓?”

    听闻赵云有表字,还能算上半个同乡,记录少年忙又搁下笔,起身正容回礼,道:“吾乃田磊,字伯玉,冀州巨鹿人。”

    另一文士却只是拱拱手,答了句:“免贵姓杨!”

    互见了礼,通过名姓表字,田磊再坐回去,提笔在白牌上疾书两行,又问:“赵君缘何入河南?”

    这却不大好回答,赵云只含糊应了句:“雒阳访友!”

    田磊倒未深究,录写上后又问:“欲何时归?”

    关于归期的问题赵云更不好答,仔细想想后,如实道:“此尚未定,或六七日,或三五月,又或年许!”

    田磊不由一怔,又仔细盯着赵云看一会,见对方脸上坦荡荡,实在不似细作模样,才道:“吾等此处开具路牌,只抵一月之用,逾期尚请赵君自寻官衙补领!”

    赵云点头应下,待田磊写毕,取印章戳上,取过白牌一观,只见上书:冀州赵君,高八尺许,姿颜雄伟,頜下微须。自汜水关入,同行并无伴当,只一白马坐骑。欲入雒阳访友,盘旋一月。兹证系汜水关书吏田磊开具,汉兴平元年二月十五。

    除字迹外,下面便是田磊的印章。赵云看过一遍,将白牌挂在腰上,谢过田磊与那杨姓少年文士,便翻身上马,踏入汜水关去。

    今日初到汜水关,已有许多意外和新奇处,可一入关城内,赵云又被唬了一跳。

    严格来说,军士皆可顶却敌冠,但大汉底层士卒都是农夫服役,冠帽价贵,待退役归家后又只能穿方便劳作的短衫短襦,头上裹巾或戴笠帽遮阳,却敌冠便只有军官才常用,可赵云在这汜水关下,所见未着甲胄的卒兵皆为黑袍高冠,一个个胸前星月交辉,所谓长袖飘飘,高冠云集——不过皆为武夫,并无一二贤者。

    闲杂人等不许在关城内多停留,赵云也没能再多做探究。

    以汜水关为界,河南郡东西两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此时乃二月中旬,春播正当时,入汜水关后,可见广袤的田野里,老者、青壮、妇人、孩童四处忙碌着,牵牛扶犁、播种撒肥、挥锄割草。汜水关之东,赵云一路所见,尽是人烟稀薄,田地荒芜,如它处般亦是乱世景象,然而过得关来,便见得这一片生机勃勃,不由使人眼前骤然一亮。

    多年战乱,几乎让人忘却太平景象,行走在官道旁,听田埂地头农人们嘴里冒出的各种南腔北调的乡间俚语,赵云不由心头畅快,他又没什么要紧事,便轻勒住缰绳一路缓行漫步,观民生风俗。

    “蠢婆娘,老子言语亦敢违拗,怎生又上地头来?”

    正行走间,一道带着浓浓西凉口音的咆哮声吸引了赵云的注意,他抚住马鬃,转头去看,只见田中持锄三人,一老一中一少,出声吼叫的应该是那中年汉子,年纪有三十余岁,身材魁壮,须发乱生,面相本就凶恶,左眼角下一道两三寸长的疤痕更凭添几分狰狞出来。

    恶汉咆哮的对象是田埂上一名背着婴孩的妇人,左手提着水罐,右手提锄。比起其他田中劳作的农妇来,这妇人身子有些过于柔弱了,不过性子却倔得紧,对恶汉的吼叫恍若未闻,板着脸先将水罐与锄头轻放在地边桑树脚,开始动手解背上熟睡的婴儿。

    田中锄地的少年才十三四岁模样,正是贪玩的年纪,恶汉瞪眼怒吼的时候,他却已欢呼一声,扔下手中锄头,几步就奔到树荫下,助妇人解下襁褓,轻放在一片柔软的草地里,又折根桑叶去逗弄襁褓中的婴孩。

    妇人没了束缚,提了锄便下地,见她执拗,恶汉怒冲冲地走过去,一挥手,蒲扇般的大手便高高地提了起来。妇人顿时吓得闭上眼,身子一颤,头也缩了缩,显见还是害怕的。

    恶汉却终究没真下手打她,高举的大手轻轻落下,一把夺去妇人手里的锄头。

    妇人还是倔着,复又伸手去夺锄,两人正争执间,旁边的老者才慢吞吞开口劝道:“你生产不过两月,体虚力弱,如何做得地中重活?若伤身留了病根可不是耍的!速归家去,只奶好孩儿,做好晌食便可。地里自有我等在!”

    听这老者口腔,他应是冀州人氏,汜水关前赵云初遇的田磊虽也是冀州人,然少小便离乡,南北话语都学了些,冀州口音已不明显,在此地得闻乡音,倒引得旁听的赵云一喜。

    老者开口,妇人犹豫了下,终没敢再坚持下去,停了与恶汉的争执,低着头走回树脚地埂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襁褓中婴儿张开嘴“咿呀”“咿呀”地哭出声来,却已是被少年成功逗醒。妇人走近,伸手在少年额头上用力拍了记:“怎如此淘气!”

    少年见惹了祸,抚着额头吐舌道:“阿母,快奶幺妹!”

    妇人又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抱起襁褓轻摇着哄过两声,瞟了眼大道上旁观的赵云,别过身去,解开衣襟,奶起孩儿来。

    听母子俩的言语口音,妇人应是青徐人氏,少年说的却是兖州话。

    一家五口,除了襁褓中的婴孩,倒有四种不同口音!

    见地中争执已是停下,赵云下马行到老者身旁,施礼道:“长者,赵云有礼!”

    腰上挂着白牌,那便是外来人,听赵云嘴里说的亦是冀州话,老者忙回礼,问道:“尊客自冀州来?”

    注:却非冠,制如长冠而下促,俗称鹊尾冠。宫殿门吏、仆射所冠。(未完待续。。)

197.民风

    “然!行路甚难,厚颜与长者讨口水喝!”

    讨水不过是提个话头,待老者往田埂上取来水囊,赵云饮过,方才引入话题问道:“冒昧动问,长者一家,缘何口音各异,尽皆不同?”

    “无他,只因我等皆乱世苟延残喘之辈!”老者倒也是个健谈的,再加上难得遇到同州人,顺口回道:“老朽本常山九门人,受公孙与袁氏兵祸之害,家人俱亡,仅老朽独逃此残身,颠泊流落于此。”

    指着地中埋头挥舞锄头刨地的恶汉,老者介绍:“此子陇西人,旧为牛辅部众,因战陷于河南,武力不显,难入卒兵,官家令解甲为农。”

    又指妇人和少年道:“此妇乃济南历城人氏,少者山阳金乡人,俱为黄巾挟裹,初平三年曹兖州破蛾贼,与我郡守换粮而来。”

    乱世飘零,无尽心酸,只在老者几句话语间。活在这时代,生死别离赵云算见得多,此时也只能轻叹息一声,黯然魂伤。

    老者反倒是个乐观的,见赵云伤感,他竟笑劝道:“尊客勿作小儿女态,我等残身,得郡守邓公活命,未因刀兵、病疫、冻饿埋骨于野已是万幸,今家室伴当不缺,又无徭役之忧、酷吏盘剥,尚有何求?”

    指着地中恶汉,老者笑道:“此吾家犬子也!”

    转手指树荫下奶孩子的妇人:“此吾儿媳,甚贤!”

    又虚指少年与襁褓中婴孩:“此乃孙辈!”

    言毕,老者自抚掌大笑。

    见老人宏达善语,赵云亦转欣喜。谈性大起。拉着老者在田埂边席地而座。记起地中大汉方才凶恶模样,又疑问道:“云有一问,如鲠在喉:邓河南新组户之策安顿流民虽好,然闻西凉军陋习尽多,若此子凶暴难治,不善待老幼妇孺,如何处之?此等事若尽报于县衙处,则县中事物繁多;若放之任之。则必蔓延,民间称苦!”

    “我等重组之户,初始不睦者甚多,去岁尚有不少闹腾者,然律法森严,监察探查、游缴拿问、三老调停,已尽可处之,无需惊动县衙官家去!如我家此子,言行虽粗鄙,却无甚祸心。无大害,不过是面恶心善之辈。倒惊扰尊客!”

    又一次听闻河南监察之策,似乎与大汉其它地方都不同,赵云不由好奇问道:“何为监察?”

    虽只是乡中农夫,老者却不是愚钝之辈,前后言语中一直都条理清楚,此问亦能答:“老朽曾闻郡守有言:察官吏贪腐、察卒兵操行、察制度遗漏、察世间一切不平事,谓之监察!”

    “然若监察徇私,该当如何?”

    “我河南垂鬓小儿也知,监察徇私,民可告之,若所告属实,监察当斩!其家室、田地、物资尽归出告者所有!若所告不实,出告者罚粮百石!鞭五十!若出告者为监察同谋,可免罪!”

    河南郡宣传得力,这一条律法已是老少皆知,这样的制度分明在鼓励民众告发检举,乃亘古未有之事,赵云顿时震惊,默然半晌,方拍掌赞道:“使民告官,邓慕安此举前所未有,可谓大善!大公!”

    “哼!”先前赵云拉着老者在地头说话,其余三人忙着各自手中的事情,皆未插言,此时赵云出声称赞,顿引得地中恶汉不依,他扔下锄头,接口道:“客人勿赞!邓慕安及是不公!同样纳粮,洛水之西户户分有牲畜,只因我等后来,便尽无!须知军中人家,竟有坐骑两匹,宁闲养也不分给我等,此实大不公!”

    在赵云这样的外来人眼中,整个河南郡被汜水关分为东西两个完全不同的天地,然而对于生活在河南郡民众来说,邓季治下十一县却也被洛水分为两个不同地域,洛水之西富裕,洛水之东四县贫困。

    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洛水东民众对这样直接的贫富差异自然意见最大,看恶汉一脸激愤的模样,倒让赵云有些无语,须知便是本朝文景之治、光武中兴时,也未曾听闻百姓户户皆有牲畜。

    河南民众胆大,道左尽敢言郡守之非!人人谈之色变的监察不管这个么?

    然而恶汉话语刚落,树荫下眼巴巴看着妇人奶孩儿的少年突然掉过头来,也点头大声应道:“对!疙瘩大哥极不公!”

    对于现任河南太守的各种别称,赵云倒也听别人闲聊过,草莽中的匪号积习难改,郡下少年男女们尽称呼他“疙瘩大哥”。

    赵云面向少年,奇问道:“哦!尚有何不公?”

    “前者测试入勇卒者,男丁年满十六即可,今岁起,却改为十八岁方可,前后不一,我等须得多熬两度春秋,此非不公乎?”

    少年嘴里说着话,一边还摇头晃脑的,只是不待赵云再开口,身旁老者已怒喝道:“入了卒、兵,便得上阵去杀敌,不知郡守悯念你等,小小年纪只抢着上三崤山么?”

    这句又是赵云听不懂的,待劝住老者,少不得又问上一问。

    自汜水关开始,赵云便耳目一新,对此地各样都充满着好奇,待老者将三崤山英烈碑解释过,他又复指着自己白色路牌与老者腰间青木牌问:“此地发放路牌,缘何各色不一?”

    “我等河南民众来历杂繁,难以辨识,郡令军中卒兵挂黑牌,监察红牌,官吏、夫子、工匠紫牌,其余百姓青牌,以别官民,无论官民卒兵,若离所居之县,需配路牌,否则以细作拿问。”

    听到这般话,赵云便开口将老者路牌借到手,正面所书文字与自家腰上的大同小异,不过是老者的姓名、体貌、籍贯,背面却多刻有九个数字。

    “不知此数何意?”

    “老朽亦不能深知,约莫是官府备份,防人假冒。”

    赵云明了,扯着老者又闲聊得几句,突听有人在远处高喊道:“哥儿们,丁屯的张家小子又来了!”

    “近日里正农忙,张家小子为何亦来?”听到这声喊,树荫下观妇人喂奶的少年顿时如被刺般跳起身来,嘴里喊过一声,不顾老者、恶汉喝止,撒腿一溜烟跑了。

    老者无奈,苦笑着转头,对赵云道:“今日屯中有小儿较技,尊客若有意,可随往观之!”

    赵云站起身来,眺目远望,却见西南方离此半里地,一条岔路上的几株桑树后面,有大群少年人聚在一起,手持器械缓缓行来,他们前后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团人,行走间还相互瞪视着。

    待少年们走得近些,赵云方看得清楚,他们手中器械多为木质,刀盾弓弩长戟皆有,少数几个手里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锋刃在日头下闪着寒光。

    前面的一群少年人数多,刚从身边跑过去的少年也加入其中;后面才七八个少年郎,中央簇拥着的一位骑在唯一的一匹大马上,年纪比其他人稍要长些,有十六七岁模样,脸上一副洋洋得意模样,身着札甲,手提大长戟,马鞍上尚有一副长弓,一壶箭。

    赵云再问身畔老者,他却不再回答,只摇头道:“尊客若有暇,随往观之便是。”

    同为常山国人,偶遇的这位老农可算同乡,谈吐清晰,河南事虽不说尽皆了然,所透露的却足已让外来人满意,已耽误人家好一阵功夫,赵云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拽着他闲聊,只得起身作揖:“赵云言多,已误长者农事,还望长者恕罪!告辞!”

    辞过老者,赵云依照指点,骑白马跟在大群少年身后,往汜水关以来所遇的第一个民屯中走去。

    按邓季令,河南郡已废止东汉时县下辖乡,乡下辖亭,亭下辖里、什、伍的地方制度,县之下直接设亭,每亭十屯,考虑到将来人口滋长,每屯最多只能有百户人家,由功民、良民、平民三等混居。

    赵云所到的这个民屯,亦为本亭亭所,离汜水关只有十里地,亭名便叫十里亭,这个民屯是成皋县十里亭甲屯。

    从这里往西北再有数十里地,是成皋县城。

    眼前的十里亭甲屯,修建的时间明显不长,赵云跟着一群少年走近时,看到外围木栅栏、民居的墙泥都还很新,不过房屋一栋栋紧挨在一起,整体呈椭圆形,给人紧凑、有序的感觉;街道巷路是他处难以见到的宽敞、干净。

    民屯木门外,左侧有株歪梨树,树下一口水井,两三个少年口渴,抢到水井边汲水饮用,余者从木门鱼贯而入。

    此地民众安乐,并无人看守木门。赵云腰挂白色路牌,别人一看便知晓是外来人,跟在一群少年后面进屯,并无人来过问,所遇到的人们兴趣全都放在前面少年的身上。

    一群少年熟门熟路,很快行到一家房舍前,却早有名着黑袍、胸绣一轮弯月的大汉等在门外。

    大汉体格敦实,待少年们走到近前,他闷声怒喝道:“混账小子们,老子好不易方得轮休一次,只想家中歇两日,可没功夫陪你们闹腾!”(未完待续。。)

198.较艺

    “刘叔,非是我等要闹腾,”前面一名少年越众而出,回身指马背上的少年大声道:“只是丁屯的李无病又来啦!”

    马背上少年这才嘻嘻一笑,跳下马来,远远地冲大汉喊道:“刘叔,当众较技,胜者为婿乃是你年前定下的,如今岂能变卦?”

    大汉脸上抽了抽,努力作出一副凶恶模样,怒声道:“话虽如此,可近日正农忙,老子身为勇卒,倒不用为家中田地操心,你等也成么?误过农事,当心归去遭责骂!”

    “刘叔不必担忧,”少年李无病仍是笑嘻嘻的,说道:“屯中平民牲畜轮用,我家正排第二,农活三日前便已完成,探听得刘叔今日轮休,不敢耽误,小子便急急赶了来!九姑可在家?”

    似乎是再无计可施,刘姓大汉鼻腔里重重地哼过一声,不答少年的话语,只环顾问道:“马贺呢?为何不见?”

    “才从地中赶回,估摸还在寻人借马,披甲呢,先前已有人去唤过!”

    一名本屯少年答过,刘姓大汉沉吟一下,开口道:“且先往晒谷场等他!”

    刘姓大汉打头,人群往民屯后面开阔的晒谷场移去,不少未下地的乡农已先围聚到此,围观者更多了。趁行走的功夫,赵云已向旁人打听得明白:却是本屯刘姓勇卒人家生得个好女儿,样貌人品俱佳不说,还难得是位女医匠,嫁资颇丰,求者甚多。难以挑婿。其父不胜烦扰。年前定下本亭十八岁以下少年郎较技择婿的规矩,多位少年轮番比试下来,如今只剩丁屯李家子与本屯马家子两位魁首,难分出高下,数次争锋皆未出结果,今日这是又要继续比试。

    马贺还迟迟不见来,这边外围成年人们说着闲话,内里一个丁屯来助威的少年性子急等不耐。划着手中长木戟,竟先吆喝道:“李大哥与马家哥哥还有一阵子,谁先来与我斗一斗?”

    “丁屯小厮,视我甲屯无人耶?”

    被外来者挑战,甲屯的众多少年们自然不服,顿时嗷嗷叫着跳出六七个来,俱要应阵,还是刘姓大汉看不过眼,觑那叫阵的少年只十三四岁模样,亲点一名年纪与之相仿者出战。余皆撵散。

    两小儿欲比斗争雄,旁人便都往外散开。给他们让出中央场地来。

    丁屯来的总角少年双手持木长戟,甲屯出战者却是左手木刀,右手小木盾。

    虽然器械是木制,但是份量却都不轻,两个半大小子想是平日用顺手的,倒尽能挥舞得动。

    人群围起的圈子中,刘姓大汉一挥手,他俩便奋力上前,只是戟盾刚交手一合,使刀盾的虎口一麻,险乎木盾脱手,少年急往后一跃,不满出声道:“哎呀!好大力!这厮分明是力卒路子,却只使单柄长戟诈人!”

    “喝!本事不大,倒凭白会污人!”对面丁屯来的小子亦不示弱,扬头瞪目应声:“小爷本就力、戟俱习!何曾骗过你?”

    见对手胜在力大,旁观的本屯少年们多露忧色,不过都没作声,唯有做裁决的刘姓大汉冷哼一声,冲握刀盾少年讥道:“战阵上胜负即生死,谁还管得对手力大?戟利?甲厚?你若不敢战,换人便是!”

    “如何不敢?”围观的都是本屯乡民,又有众多玩伴盯着,少年可不愿在这些人面前丢脸,被刘姓大汉言语激起性子,红着脸提木刀盾又复跃上,挥刀去砍。

    在赵云这等大行家眼里,场中两小儿之斗便如玩耍般,不过戟来盾往,一来二去,虽不脱幼稚,却居然皆颇有些章法,拿长戟的大开大合,进退有度,气势已成;用刀盾的已懂运巧力,不与对方硬碰硬,且一刀一盾相合,默契已生,攻守俱有。

    如今两人年幼尚不显,待再得磨砺几年,小儿体魄长成,放在军中必又是十人敌之流。

    “小小年纪便悍勇如斯,怨不得此地出精兵!”

    悄悄在心里下了定义,赵云目光再次在圈里的众多少年们身上扫过,实猜不透本事与争斗两人相仿的还有几人。

    是一二者如此,还是一群人皆如此?

    只不过是小儿们争斗,除农活已忙完闲在家中的人等外,不少地里的农夫亦扔下活计跑回来观看,在场外齐声为本屯子弟喝彩助威,成人重视程度如此,河南郡民风之彪悍,实已可见一斑。

    “马家小儿已到!”

    场中两少年还在戟来刀往的,远处又有一少年披甲持戟,骑骏马耀武扬威顾盼而来,赵云身边有人相指而语,想必是甲屯的马贺到了。

    同样骑在马背上,马贺与李无病自然都一眼看见对方,互瞪过两眼,鼻孔齐哼了声,又各自转开头去。

    赵云细看,这位马贺也只是十六七岁模样,面容俊秀得紧,马鞍上并无弓箭,马首两侧却各挂三柄手戟,到了人群外侧,见内里已有人在斗,便勒住坐骑先观战。

    场中两小儿交手好一阵,倒是使木戟的大开大合更费力气,气力先竭,呼吸渐重,本屯刀盾少年一直紧守门户,小盾觑机挡开长戟,抢进身去,木刀在对方颈下一记虚劈。

    本屯少年争脸,赢了这场争斗,围观众人顿时齐身喝彩,本屯众多少年更是欢呼不断。

    “叫你得意!今日可吃了亏?”

    使木戟的丁屯少年战败,一脸沮丧回到自家队伍里,几名伙伴忍不住出声哄笑,倒是年岁大些的李无病跃下马来,扶肩安慰他道:“无事!夫子曾有教导:胜不妄喜,败不惶绥,胸有激雷而面如平镜者,可拜上将军!今日你败于他,非是在战阵上输去性命,不必挂怀!一时失手,回屯再练,日后寻他胜回来便是!”

    安抚住跟随来的玩伴,李无病复又上马,冲已退到场外的刘姓大汉喊道:“刘叔,马贺已到,是否开始较艺?”

    “且慢!”刘姓大汉两手一抬,喝止住欲进场的两骑,冲人群外拱手道:“不过小儿辈嬉戏,如何劳动何兄车驾至此?”

    赵云扭头顺着刘姓大汉拱手方向看去,人群外不知什么时候,已静悄悄地停了一辆牛车在。

    众人目光中,牛车内已有人挑起帘子,现出一位少女来,约莫有十**岁模样,一袭白衣,在车中看不出身量,不过一张秀丽的瓜子脸,肌肤粉嫩,惹人遐思。少女先探头露齿一笑,冲刘姓大汉喊道:“阿爹!”

    见到这名美貌少女,李无病和马贺两人眼睛顿时变得贼亮贼亮的。

    “九姑?”刘姓大汉眉头轻皱:“你缘何在何监察牛车中?”

    少女先将牛车帘子别在顶棚上,跳下车来,随口答道:“女儿本在何叔家做客,忽闻丁屯李无病又来,何叔难得兴致起,亦随来观战!”

    倒似场中将要发生和已经发生过的争斗与她婚事完全无关一般,少女脸上并不见一丝羞怯。

    才几句话功夫,赵云已经看清,牛车内还有一名男子在,大概有四五十岁,身体精瘦得紧,亦是一身黑袍,胸前绣着三星伴月,头顶獬豸冠,盘膝坐在牛车中。

    此人腰带上系着一块红牌,估计便是河南鼎鼎有名的监察。

    “见过何监察!”

    赵云尚在猜疑,晒谷场上民众已齐拱手为礼,各种腔调的声音中充满着敬畏。

    “诸位不必多礼!”

    这人礼数却不周全,只在牛车中遥遥拱手算是回礼,随即冲刘姓大汉道:“近日闲暇多,闻有两屯少年演武,兴之所至,特来一观!”

    何姓监察不肯下牛车,乃是大无礼的行为,人们却都早已习惯,并无一人露有愤恨不平意。

    “既如此,李无病、马贺且上场来!”刘姓大汉也只是再点点头,便不再理那监察,招呼两名少年上场演武。

    这次动的是真家伙,且又都有坐骑,众人早远远退开,给他们让出场地来。

    丁屯来的李无病性子更要张扬些,身在别屯,却无半点怯场,刘姓大汉刚退出场去,他便将马鞍上挂着的硬弓取下,手扯弓弦“嘣、嘣”两声响,冲众人笑道:“且先观我射艺!”

    说完话,李无病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便放蹄缓驰起来,渐渐的马速越来越快,待离晒谷场边一株老槐树五十步左近时,取箭弯弓,“嗖!”“嗖!”“嗖!”三箭连发。

    “好!”

    三支箭呈品字钉在老槐树上,三者间几乎不差丝毫距离!即便献艺的是外屯小子,甲屯的民众们还是禁不住齐声喝彩。

    这样的箭技,让赵云也不由怔了一下,旁人喝彩是因为三箭的精准,赵云更在意却是李无病在马上换了三个动作,最后一箭竟是对方侧翻在马腹上射出的!

    一定是对方系在马鞍下的铁镫有古怪,否则小小农家少年,箭术上佳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有这等骑术?

    李无病箭术引得众人喝彩,本屯马贺却也不含糊,打马上场亦是一阵疾奔,驰到老槐树外二十余步外,勒住坐骑,扬手射出六把手戟。

    “好!”

    这一次为本屯子弟助威,喝彩声更盛,六把手戟沿着“品”字下,在老槐树上齐排的一竖,相互间亦不差丝毫。(未完待续。。)

199.争妻

    两名少年争雌雄胜负,并非生死相搏,凶险的远程武器自然都不能使用,两人这番行为只带表演性质。

    这时候,日头已略往西偏移,射完六支手戟,马贺勒转马头,远远与李无病相对。

    “呀!”

    马贺手举长戟,嘴里高呼过一声,李无病亦不甘示弱,喝道:“喝!”

    叫过这一声,两匹骏马便开始驱动起来,向着对方放蹄狂奔。

    如先前两小儿般用木戟比试多好?先前两人演示射术、手戟仿佛还在眼前,旁边大槐树上还钉着三支箭簇、六把手戟,看着两名正当妙龄的少年舞动着长长大铁戟已越来越近,看着两柄大铁戟锋刃上闪着的寒芒,赵云这外来人心中都忍不住紧了一下。

    “砰!”

    两柄长戟终于在半空中碰撞上,发出一道低沉刺耳的声音。

    两戟一触即离,骏马继续放蹄狂奔,刚交错而过,两柄长戟又不约而同的往自己身后荡去,直奔对方后脑勺。

    “砰!”

    两戟再一次碰撞上,再次收回来后,马贺勒马回身,长戟如毒蛇般疾刺而出,李无病亦也回身过来,戟柄回挡,荡开对方攻击。

    马贺再刺,李无病腰身一扭,让过对方戟尖,手肘疾拐,化解后续的一记回钩,待身躯挺直,亦挺戟直刺马贺胸膛,“唰!唰!唰!”行云流水连刺得七八下。

    “好本事!不料此地得见两名骁将!”场上两人戟来戟往,打马斗个不停,让赵云着时惊讶:交手只是半刻,叫马贺的甲屯少年长戟诡异,钩、啄、割用得极顺,出手阴毒不已;李无病手中戟却多走长枪路子。以刺为主,其它辅之,快、准、狠三味已是吃透。

    十里亭少年中的两名魁首,放到白马义从中去,也足以担百人将之流,实乃冲锋陷阵的骁将,若是战阵相遇两人,便是以赵云武勇,也得用心留意一二,实不可小觑。

    喜二人武勇。对于这场较量赵云便更忧心了,就怕出意外,折损了谁也是可惜。

    两人这一战,却是旗鼓相当,自未时末斗到酉时初。足有一个多时辰,各种技艺使人叹服。晒谷场周边惊呼不断。相斗的人、马身上俱汗津津的,口喘粗气,可仍旧胜负难分。

    直斗到酣处,两戟再一次交错时,都不再撤开戟去,两人只往回用力扯动。戟刃却已互卡住,再分不开来。

    这下较艺改为角力,李无病、马贺驱坐骑回走,俱想将对方扯下马去。然而相持一阵,却都抵不住,两人一齐掉下马来。

    幸好都是后背着地,虽都摔得不轻,两少年却尽不顾,李无病弃去手中戟柄,奔到马贺跟前,迎面便是一拳,正击在他鼻梁上;马贺脚下一畔,已将李无病放倒,顺脚狠狠踢在他肋下。

    “住手!”“住手!”

    两少年已斗出狠劲,赤手空拳却还死死厮打在一起,刘姓大汉在旁连连喝止不住,还是众少年一齐拥上,费力将二人拖拽分开,却都已是鼻青脸肿!

    “好本事,”刘姓大汉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不过此番交手,二位又再打平,下次再较吧!”

    “我不累,尚可再战!”

    “今日便是斗到深夜,也要分个胜负!”

    两位少年都红着脸,尚不肯罢休,旁观者们也是意犹未尽,刘姓大汉却没好脸色:“是否再斗随你等,老子却要归家去了!”

    没老丈人在旁裁决,胜负还有何意义?看刘姓汉子是真不耐烦了,两少年这才稍停安静下来。

    “阿爹!各位父老!”热闹已尽,围观众人包括赵云本都已准备自散去,九姑却扯着刘姓大汉,大声道:“马贺与丁屯李家小子已斗过七场,胜负仍难分,想来大贤良师示下,天命难违,九姑命不该有夫,愿终身不嫁,从此往三崤山中去侍奉大贤良师!”

    “胡说!”刘姓大汉顿时变色,怒喝道:“老子十二年前便入太平道,得大贤良师亲授武技,随过人公将军,战过皇甫嵩,广宗之战侥幸得脱,随于羝根黑山数载,又随疙瘩一路自此,从未听闻太平道中有禁婚嫁之说!”

    这位白衣女子却不肯服输,努力辩道:“别家阿姑慕勇士,九姑却不甚喜!女儿年已十九,前者数次婚说皆未能成,误人误己,今阿爹择婿之举,马、李两家子又久不能定,此非天意么?”

    “你乃郡中女医匠,虽未随军中,悬壶济世,解民疾苦,也是侍奉大贤良师!男婚女嫁乃是天理,自古谁家女儿有不嫁之理?”

    “苍天已死……”

    “住嘴!”刘姓大汉顿时连脖颈上青筋都凸显了出来:“大汉天下,已禁之言岂可再提?”

    被这一声喝住,一袭白衣的女医匠低头沉吟,半晌方抬头言道:“阿爹定要逼女儿出嫁,这般择婿却非九姑所愿,需得由女儿自决!”

    父女两牵扯不清,围观旁人只管笑嘻嘻看热闹,不顾马贺、李无病两人已变黑的脸色,赵云却在后面暗笑:这女子聪慧得紧,想是心中早已有中意者,父亲不许,方才先以不嫁逼之,再退而求其次。

    果然,刘姓大汉中计,只听他出声怒问道:“你欲如何?”

    九姑咬咬牙,终还是豁出去:“雒阳县陈家子……”

    “不成!”刘姓大汉怒气更胜,想来面前站着的若是个小子,大耳把子已抽上去了:“陈家子不过一名匠人,那小身板一阵风便能刮倒,如何能娶我家女?”

    “他家亦是三等功民,如何不可?”

    “匠人便是匠人!”

    “胡说!”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插嘴进去,却是一直呆在牛车中的何姓监察:“郡守有令:治下无论卒兵、官吏、夫子、匠民、商贾之流,只以四等民分贵贱,不许以职别分待贱视之,刘黑你妄为二等功民,可是忘了么?”

    被监察一声喝断,刘姓大汉顿时怔住,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再红,半晌,方指着李无病与马贺勉强道:“择婿之举由我定下,若今日变动,便入了九姑之意,岂非有愧马、李二家子?且大丈夫一诺千金,无信有违勇卒七德不说,亦为他人不耻!”

    今日之所以将监察请来,等的就是这一刻,自家父亲话语刚落,九姑已对着马贺、李无病跪伏下去:“九姑本粗鄙陋拙女,得二位眷顾,实乃万幸!本当依父命,待二位决出武魁,竭心尽力侍奉左右,然心实有所属,不敢相欺,望二位格外开恩,放九姑自择夫婿!”

    两名武勇的少年暗恋九姑已不知多少时日,从未料到今日还有此变故,九姑的话语就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们年纪轻又缺应变能力,虽都既羞且怒,然众目睽睽下也发不得火,作不得声,只将脸色憋得紫酱。

    见二人不语,九姑又泣拜道:“以两位英武年少,河南地当不缺佳妇相配,将来自有良人相伴,望两位法外容情,饶过九姑!”

    言罢又拜,见刘姓汉子已不再吭声,两名少年却都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事。

    “九姑,且先来扶我出去!”

    场面一时僵持,牛车中何姓监察突然出声来解局,待九姑起身去牛车中将他扶下,赵云才知道,这位监察左腿已折,先前倒不是他故意傲慢无礼,不肯下牛车乃是行路不便之故。

    待九姑扶他走到马贺、李无病身前,何监察缓缓道:“此非监察所辖,本不该何某多事,然为争九姑为妇,你二人自本亭百十少年中脱颖而出,已相斗过七场,此本刘黑提议,该当胜者为夫婿,然九姑已先有合心意人,我偶闻草堂中夫子有言:里仁为美;又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尚有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之语。二位亭中武勇难匹,也曾随夫子就学,且听某劝一句:顺意而退,岂非德焉?今日退之,使人知有好德胜好色,方有君子之美,亦合勇卒七德之仁,乡里若有敢闲话不敬者,无需两位劳力,何某先不饶他们!”

    “三崤山中女医匠尽多,绝色不缺,亦多贤良辈,两位婚事包在何某身上便是,年内定为两位寻得佳妇!”

    “此番话语,只为何某私语,与监察无关,二位若不许也是应当,只是若此,免不得请三老裁决,邻里闹僵却也不美。”

    何监察一番言语过后,马贺与李无病面上虽都还怏怏的,却终未违拗,冲何监察作揖毕,各自牵马离去。

    如今已是无可奈何,女儿不依规矩,害自家有违信义,在乡里中失去颜面,刘姓汉子脸色败坏,也自甩手归家去;九姑冲何监察郑重拜谢过,忙追着她父亲去了。

    一群少年趁兴而来,此时突遇惊变,各种惊讶猜测百转千回,自有说不尽的话题,只是当事人们脸色都不好看,也就无趣,一时尽散。

    何监察这才将脸转向赵云,问道:“尊客何来?”

    原来他早已看到赵云腰上悬挂的白牌,却也并不是要查验身份,晒谷场边与赵云闲聊得两句,何监察好心道:“天色渐晚,不宜行路,我河南郡各亭俱设有驿馆,本亭亦有,其内吃食沐浴皆便,客人若不弃,可往歇息!”

    (老虎一到周五上课,只能保证最少一章,若得空可加更,下周起定于每日晚23时30分更新;周末要回家陪家人,若更新不能照常,见谅!)(未完待续。。)

200.相约

    依何监察指点,晌午时分,赵云寻到十里亭的驿馆。

    负责看顾驿馆的是隔壁一户良民人家,家主人四十余岁,是位缺胳膊的汉子,不过军功不足入不得为监察,便被遣来看顾驿馆,补贴家用。看着赵云,驿馆主人道:“驿馆内有水,炊具灶台一应俱全,床榻被褥亦洁净,客房内有木桶,若要出恭,敬请东厢下入厕;尊客若需谷粟、肉食、瓜果菜蔬,可于我处购之;后院有厩,马料不收钱,只是明日上路前尚请自将坐骑泄物清扫净;若用灶下柴薪,每捆需收六文钱;炊具用后无需清洗,放回原处即可!”

    一一问下来,各种吃食价钱都不贵,南行后尚未得吃过一顿热食,今日难得便宜,便与这驿馆主人挑几样买些。

    推开驿馆大门,只见内中自独立成院,庭院中间种着些花草,旁有六间厢房,厨房却在西厢。

    今早也不过是路上垫吧了些干粮,此时早已肚饥,想到将有热食吃,赵云难得期待起来,先将坐骑牵到后院入厩,急抢到厨房下,果然灶台上炊具尽有,佐料亦不缺,角落里摆着满满一大缸清水,厨房外则堆着十多捆干柴,尽够他使用。

    弄上一顿热食美美地享用掉,顿觉乏意消了大半,再烧些热水,客房内仔细沐浴浸洗过,浑身清爽时,夜已深。

    次日起床,梳洗毕,厨下再煮朝食用毕,方才寻驿馆主人结算住宿费用,打马再往西行。

    数年奔劳。赵云难得有如此休闲时光。各亭又都设有驿馆可投宿。便宜得紧,便沿途观些风土人情,缓缓向前,待渡过洛水,到雒阳城时,已是二月底。

    与别处官家一般,郡守居处前院为官衙,后院便为居处。不费多少力气,赵云便寻到郡守府外。

    只是邓季府门上,此时却挑着两个白色灯笼,乃是有丧。赵云已在乡中得闻,去岁末,河南军师田丰之父、郡守邓季养母龚氏皆殁,由郡中官吏请情,郡中不可无主,不可无军师,两者守丧只守七七。此时都能如常理事的。

    整理一番仪容,赵云牵着白马行到邓府门前。冲门前守卫施礼道:“烦请通报邓太守,常山故人赵子龙,求见!”

    府门前十二名黑铁卫,领头的府门亭长见赵云生得雄伟不凡,赳赳丈夫,不敢怠慢他,忙回礼道:“足下稍待,某家这便通传!”

    这个时间,一身麻衣的邓季正与田丰议论并州荡寇军与匈奴的战事,突闻门外赵云求见,顿时狂热:“此乃天降之喜!田师稍待,赵子龙来访,我当亲迎!”

    看他突然又发痴狂模样,田丰先怔得一下,待回过神来,邓季已狂奔至房门,忙历声喝止:“且慢!”

    自从拜田丰为师到今,邓季对这位性格严厉的夫子可敬畏得紧,平日里对他的话语丝毫不敢违拗,此时已成习惯,听到喝声,忙生生止住脚步,回头观望。

    “吾已告诫多次:身为一方雄主,出入当有威仪,喜怒皆不可显于色!”田丰板着脸,根本不顾自家弟子在那心痒难搔的模样,继续斥责道:“且你正服哀期,面上岂可有喜容,惹人闲话?”

    就这样,赵云看到迎出来的便是个一脸戚容的邓慕安,背后还跟着个黑塔般丑恶汉子。

    “不知子龙兄亲临,未曾远迎,勿怪!勿怪!”

    邓季虽是一脸戚容,面沉如水,眼色中的炽热却怎么也掩不住,怪异模样倒让赵云心头有些打鼓,回礼后小翼道:“太守赠马之义,阵前回护之情,云不敢或忘!惜逢于乱世,数载投身白马将军处,此身不得闲暇,未能面谢!年前兄丧,方得辞官归家,偶得便宜,特往河南面见为谢,望太守勿怪子龙来迟!”

    “子龙兄客气!”

    “某如今不过山野中一布衣,不敢为太守兄,足下直呼‘子龙’便好!”

    “哪里话?哪里话!子龙兄武勇过人,豪气冲云,季仰慕甚久,且又年长于季,正该以兄称之方为礼!”

    看着两人在大门外繁文缛节,推来让去,邓季背后的黑塔丑汉只觉得浑身老大不自在,白眼顿时翻个不停,亦引得赵云侧目,指着他问邓季道:“此人身量奇伟,臂粗力沉,想亦豪杰者,敢问如何称呼?”

    “此乃季黑铁卫统领典韦,并无表字,陈留人。”

    “真壮士也!”

    不知两人还要扯到什么时候,并不善言辞的典韦只得开口:“某家不过一莽夫,不敢当尊客之赞!主公,军师尚在内等候,莫如先请尊客入内奉茶?”

    “对!对!对!”邓季这才记起,一手抓着赵云的手,转头对典韦吩咐道:“速唤人请子义来府中陪客!”

    自有黑铁卫来牵引坐骑,又有人奉命去请太史慈,深受《演义》毒害的邓季此时脑海中想的却是:大名鼎鼎的常山赵子龙,老子能亲自拉着他的手,总算没白来这时代一趟了罢?

    执手共入府内,引见了田丰,分宾主入席,邓季才总算将文绉绉的一套收起,笑道:“哈哈!今日得见子龙兄,我河南可谓双喜临门!”

    没头没脑的话自然让赵云疑惑:“哦!不知太守尚有何喜?”

    “子龙兄当知,年前我河南荡寇军便攻略并州匈奴,今日刚得军报,本月中,荡寇军北击西河美稷,已破匈奴王庭,斩首千级,俘获无数,匈奴左右贤王不敢争锋,领残部往北逃窜!今我荡寇校尉徐公明之名,匈奴闻之胆寒,在并州已可止小儿夜啼!”

    带着些炫耀,邓季喜滋滋刚说完,不料赵云已离席而起,肃然对道:“得太守错爱,引赵云为座上宾,实乃殊荣!然军国之事,当以机密为要,云非河南要人,并不敢与闻!亦不敢与之并列为太守之喜!”

    田丰没料到自家弟子如此嘴快,见到所爱豪杰便什么都往外倒,正自懊恼间,听赵云这般一说,却比自家劝谏效果还要佳,顿将今日这来客看高几分。

    自家弟子所钟爱的名士,却没一个不有异常人的。

    邓季受得一挫,忙赔着笑道:“子龙人品在下尽信得过!季虽愚钝,亦知求贤若渴,更喜子龙兄德操,恨不能朝夕相处!兄既已离白马将军处,何不出仕我河南?”

    有之前情谊在,邓季相邀只在意料中,赵云却只能苦笑,黯然拒道:“太守厚爱,赵云当感铭五内!非子龙惜此残身,实乃平原刘使君于某有恩于前,不敢有忘!且兄初丧,心实哀哀,尚无心为官!请太守容情!”

    知道自家弟子是名士痴又犯了,不过田丰已喜这赵云知进退,识大体,虽不知尚有何出色处,却也值得招揽,便出言帮腔道:“前者太史子义辞归故里时,吾曾劝之曰:今汉室微弱,吾观天下诸侯,各求王霸之道,俱有不臣之心,若择之为主,效忠不过一家,所为不过私情;我河南行事虽大异他处,太守慕安亦冥顽难化,无有所长,然所行所思皆以庶民为先,出仕河南非只为慕安一人,实乃效力全郡百姓!吾与赵君虽只初见,然观足下行事,与子义多有相似处,足下当知公义方为大义,若出仕我河南,实乃百姓万民之福!”

    师徒两人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义,所言尽皆在理,将赵云纠结得不行,再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沉吟良久,方施礼答道:“云自北来,实因领郡中豪杰投公孙,为袁绍所嫉,冀州难有安身之所,南行只欲借贵地哀思亡兄!不料两位错爱,云亦一时难敷。今只求太守借一僻地,使云结庐而居,得有立锥之所,待服兄丧之后,行止再为定夺,可否?”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日后自可慢慢来感化他,师徒二人尽都满意,邓季笑道:“何须结庐,子龙兄只在我府中住下便是,朝夕亦好请教!”

    邓季只想亲近他,留在邓府却是赵云万不能接受的——一来太守府想必时有高朋满座,喧闹繁华不是思哀之地;二者府中有邓季女眷,赵云并非宾客下属之流,孤身长住不妥。当下万般推辞,逼得邓季无法,只好随他意,吩咐黑铁卫在洛水畔为他搭建一间草屋,由其静住。

    不多时,太史慈亦到,这下宾客间共同话语就多了,再没勉强事,其乐融融,一点不像彼此才见过两三次面的样子。

    太史慈在去岁冬,其母求请,邓季已为其选中杨氏女为妻,然逢邓季养母丧,邓季虽劝其完婚,太史慈却推拒云:自古未闻主家丧而臣下有婚配者,故拖延未娶。

    这年春,因徐晃领荡寇军袭扰,于夫罗不得不领军归家,与残余匈奴各部合力绞杀,徐晃见事已不可为,遣使报过河南后,领大军与掳获的妇女、二十余万只羊,继续往西,以五十只羊换一马的价格,与羌胡大做交易。

    (本卷完!)

    (老虎拉肚子一整天,又迟了半小时,对不起。)(未完待续。。)

201.谷雨

    四月十九,谷雨。

    “驾!”

    “嗒!嗒!嗒!”

    碧空之下,官道上,一骑自西绝尘而来。

    此时方才到隅中,然晴空万里,连一丝要下雨的迹象都看不到,地上的泥土已干得厉害,尽是尘土堆积,骏马四蹄所过,在身后扬起一层厚厚的烟尘。

    马上骑士不过而立之年,身材精瘦,穿着平常的襦袴,头顶斗笠,将马鞭甩得急,胯下马嘴鼻中已粗喘得厉害。

    他骑乘的本是骏马,可骑士毫不顾惜,只顾驱使着马儿向着东面狂奔。

    终于,骏马奔到了函谷关外,骑士急翻身下马,不理一长溜排队等候放路牌出入的百姓们,直奔到今日轮值的百人将面前。

    四周已对着他的一圈闪着寒芒的戟锋浑然不顾,骑士取出怀中黑牌,递上,嘴里喝道:“斥营戊屯勇卒颜伯,有军情回禀主公,请速放行!”

    河南军中的路牌,除注明人物籍贯、体貌、所属军营外,虎牙军的背面刻有个“虎”字,黑铁卫的背面刻“铁”字,这位骑士的黑色路牌后面却尽不是,刻着的是少见的“斥”字,乃是马皮麾下的斥营卒兵。

    验过路牌无误,轮值的百人将命人给骑士换了匹马,又取来面黑色小旗,交在他手里,手一挥,示意卒兵们放行。

    颜伯一手拿着小旗,复胯到刚换来的马背上,纵马入关。

    待出了函谷关,马速提起来后。百人将所给的小旗迎风而展。可见上面绣着个银白的“急”字。路人们远远看见,便忙都让到道旁去,让他呼啸而过。

    军情紧急,骏马一路风驰电掣,劲风刮的人面上生疼,不过马背上的颜伯还是能留意到,道路两旁的田地里,不少农者都还在担水救苗。

    “呸!贼老天!”

    颜伯忍不住狠狠地唾弃了一口。

    长安城中那位大汉少年天子。前者招儒生入试授官,今岁改年号为兴平,正月里大赦天下,流寇亦可免罪,本雄心勃勃,欲要振兴汉室,老天爷迎头便是一棍喝棒——是年关中大旱,整个司录俱受影响!

    这大汉天下,应该是快到尽头了罢?贼老天要罚天子,何必将祸害牵连到我河南来?

    颜伯心中。隐隐觉得这场旱灾便是大汉天子引发的,免不得对其有怪罪之意。

    即便农夫们拼命自救。今年这场大旱,河南各县田地也多半要减产一半以上!

    这还是役民充足,各种田沟水渠修得完备的河南郡,若再旱上个十天半月,它处恐怕就得颗粒无收。

    颜伯本乃京师卫士,董卓伏诛后随大队西凉军奔入河南的,家眷如今安在巩县。

    入河南的同一批人,当时都靠向官府借粮过活,借债分三年还清,这才是还债的第二个年头。

    如颜伯这般卒兵家中地广收成多,在军中效力,尚要比别人多出一份薪资,所借已是还清,然同来的伴当,今年不但还不上所欠,只怕连全家吃食都要成问题。

    就是颜伯家,今年地中的收成也不知要少上许多,若非有勇卒薪资打底,估计又得借债过活。

    河南郡中仓禀充实,但愿那位邓太守仁爱,许百姓先前所欠之粮先缓上一缓,今岁再借些出来渡过灾年。

    这般忧心着,他一路打马疾奔,不敢有片刻稍息,也直到未时初才赶到雒阳城郡守府外。

    “主公可在府内?”

    远远地,他便冲看守府门的黑铁卫们高声喊叫,颜伯多次传过军情,今日轮值的府门亭长认得他,忙回应道:“今早便往平阴去迎荡寇军,尚未归来!”

    “荡寇军已回转?军师呢?”

    “一并去了!”

    听邓季不在雒阳城中,顾不得入府去歇口气,颜伯忙跳下马,一边活动着僵直的大腿,一边喊道:“速与我换马!”

    待黑铁卫再换上一匹坐骑,颜伯又急打马出城,待再赶至平阴城外时,已近黄昏。

    此时平阴城外的盛况让十余日未归河南的颜伯吓了一大跳。

    夕阳之下,可见黄河两岸,满山片野都是牛马和人群。

    河中两三百艘渡船、木筏,尚在不停的往来运输,喊叫声、马嘶声、河水声、风声,俱都混杂在一起,感觉乱纷纷的。

    河对岸一座军营早已立起,那应该就是袭杀匈奴归来的荡寇军,此时在河对岸防备河内军前来袭扰抢夺。

    “这些都是荡寇军出战半载所获?”看着满山牛马,颜伯兴奋地念叨过两声:“如此,当能缓一缓河南旱灾!”

    半晌才记起自己的使命,颜伯忙打马上前去,寻人便问:“可知主公所在?”

    待得人指点,寻到一片低矮的坡岸上时,可见典韦领着的黑铁卫圈内,邓季、田丰、平阴令杨立正与车黍、一名陌生的年轻士子围在一起,言笑盈盈。

    “主公!紧急军情!”

    不用黑铁卫们通传,颜伯在外已高喊出声去。

    双方距离并不远,内中人等俱能听见,谈话被打断,邓季眼皮一跳,喝声道:“速报!”

    将器械交与黑铁卫,颜伯从让开的人缝中抢进去,甲胄在身只施军礼,待到近前,便单膝跪献军报,又口禀道:“前日,郭汜、樊稠与李傕从子李利已大破马腾、韩遂军,李傕正遣侦骑四出,捕拿马韩之内应马宇等!”

    兴平元年三月,马腾入长安觐见天子,因私请未获准,暗恨李傕,又有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谏议大夫种劭、中郎将杜禀等愿为内应,便与李傕等起刀兵——左中郎将刘范乃是益州牧刘焉长子,可惜事机不密,为李傕所斩杀。两军在长安城外一场混战,互有胜负,正相持间,韩遂自西凉率兵来劝和,未几,便与马腾合兵一处,共攻长安。刀兵事初起时,客居河南的贾诩亦被李傕招了回去,不料今长安城中的西凉军已破马腾、韩遂。

    同为西凉人,相煎何太急?

    河南粮食充足得很,邓季并不太担心旱情,便是今秋颗粒无收,亦有给百姓用的,刚在肚中念上一句歪诗,已听田丰在旁道:“今岁司录大旱,长安定然缺粮,需防李傕寇我河南!”

    “老师所言甚是!”顺手将看过的军报递给田丰,邓季挥手让颜伯自去,接着笑道:“然今荡寇军回师,河南兵精粮足,便是李傕军来犯,我亦不惧他!”

    “总要小翼提防才是!”嘴里再告诫一句,田丰转首对杨立道:“对岸这许多牛马,便是昼夜不停,亦需三五日才能尽运过来,慕安已传令子泰,明日其将领郡衙属吏来此,统计人口,牲畜记册、分发等事,只是人马混杂,今夜尚需你县衙先作安顿!”

    “军师放心,荡寇军大捷,此乃河南千万之喜,杨立敢不尽心?”

    这次荡寇军出征并州匈奴,自家非但没有折损,人马反倒变多——去时二千五残军,如今三千余人马。此外所获计有白波部三万精壮,匈奴妇与解救的汉家妇孺两万余,战马八千,牛与劣马三万许,财物无数,可谓大丰收。

    要将这许多人马牲畜运过黄河,甚是不便,其中许多马匹尚未驯服,在渡船木筏上不肯安份,跌入水中冲走也是有的,只好慢慢渡它们罢了。

    徐晃是个谨慎的,虽知邓季就在对岸平阴城外,临近家门却也不肯放松,自领荡寇军在对岸扎营防备,只遣车黍与贾逵渡河来见。

    双方先前已见过,早聊过好一会,田丰此时又对邓季道:“吾观徐公明书信:贾梁道虽有从军之志,然政务谋略更胜,年岁虽轻,却精达事机,此番征匈奴有功,便请他在郡衙中做长史,慕安以为如何?”

    “田师所言尽善!”邓季对贾逵之名不甚知之,只点头道:“前翻荡寇出征,我曾言其等不记军功,贾梁道当不在此列,其随征匈奴有功,户籍可赐二等功民!”

    贾逵本志在军伍,然众人皆言其更适于政事,也无他法,只好谢过。

    再看一会,邓季突然又冲田丰道:“马腾、韩遂初败,李傕等近日尚不敢轻动;数日前曾得报,曹兖州尽点军马,寻徐州报仇去了。东西俱安,我河南应暂无刀兵之祸,今荡寇军回师,正可趁暇伐河内,田师以为如何?”

    田丰苦笑,邓季、车黍之流起自贼寇,俱是睚眦必报之人,荡寇军冀州一败,折损大半,上上下下对雪耻都念念不忘,荡寇军远征归来,尚未安顿下便又起意攻河内,邓季为的不是张杨,而是寄居河内的吕布!

    旁边的车黍虽还是一言未发,眼中突然迸发出的精光却甚为逼人。

    仔细想想,张杨的河内军虽有两万人马,战力却低,吕布军则只数千残部,只要河南军行动迅速,速战速决,自家弟子的提议倒也可行。

    可是派何人出征?若遣太史慈帅虎牙军出征,荡寇军数千将士能甘心?

    再遣荡寇军出击?他们可是刚劳师远征归来,如今尚在黄河北岸未得归家!

    自家弟子让田丰亦不由头疼,半晌方道:“天色已黑,吾等先往平阴县衙用飨,晚间再议如何?”(未完待续。。)

    ps:总是以为修改检查很容易,不耗时间,却总是迟到,抱歉,以后我还是搞定时发布吧~

202.军改

    荡寇军远征匈奴带回的人口、牲畜,足花了六天时间才全部运过黄河。

    归降的白波贼众精壮有三万余,田丰、田畴、焦触将其等拆散,尽安置入各县中去,俘虏的匈奴妇女和解救回的汉人妇女,全配给他们成家。

    这些新贼众入户,河南各地的游缴们一段时间内想必又要费力气来整顿治安了。

    此外,平县、谷城、河南、新城四县,俱建一军马场,抽调官吏、役民看顾,各分牲畜饲养,除战马以待后用外,其余数量众多的牛和劣马也暂由军马场先看管。

    牛马牲畜并未立即便分给洛水西的民户,若官府白给牲畜成惯例,以后再添人口,哪里再去寻许多牲畜来分发?

    为牲畜事,郡中新出一法令:河南平民之户,安守本分居两年未触律法,户无牲畜者,以多纳一岁之粮,换取牲畜。今岁旱灾,可赊欠。

    这条法令颁发后,虽然又要增加出许多欠债来,洛水西的平民中也有大半赊领牲畜回家去,目前正遭大旱,人力不足,家中有牲畜的,驮水救灾也便宜许多。

    初到河南时不肯安分,闹事违法的许多西凉汉子,顿时捶胸顿足懊悔不已,他们至少还得再等一年。

    同样,为保持官府以后能常有牲畜富余,大型牲畜不许私售,违者收回田地,贬为罪民。战马之外,功、良、平三等民户最多只许有大型牲畜两头,生息繁衍出之牲畜,户有三头以上者。以减免一岁赋强行收取。

    荡寇军归来。全军得假休沐十日。

    加上去岁破西凉张济军所挑出的骁勇之士。如今河南已有四类卒兵共一万八千余人,不过原定满十六岁之男丁可入选卒兵今年起改为十八岁,之前岁数合的早救入军,便有两年时间不会再得治下新人补充。

    荡寇军休沐的十日中,邓季与田丰每日召唤两军百人将以上军官入衙,各种问话、考较,待荡寇军归建时,新的军制与人事任免已出台。

    前番与马腾、韩遂战事毕后。李傕在长安杀刘焉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刘焉共有四子,三子刘瑁早逝,此时唯有幼子刘璋独活,随在身侧,此时痛失二子,日夜恸哭,惹旧疾复发,在成都一命呜呼,刘璋继为益州刺史,后改为益州牧。此开诸侯官禄父死子继之先河,国家权柄更失。汉室越发衰弱。且袁绍、袁术、公孙瓒等早已私委官吏成风,故这次军中改制,邓季在河南亦开始僭越,封赏杂号将军。

    新的军制中,荡寇、虎牙两军,各设五校,将军自领一校,下设果毅校尉一,射声校尉一,戟骑校尉二,每校满员时两千人,如今卒兵不足,暂领一千二百人。

    每校分设四曲,曲长为军侯;每曲设五屯,军侯自领一屯,辖四位百人将,屯下设什、伍。

    两军所设四校尉中,果毅校尉所属为全军之胆,敢死之军,冲阵踏营其先、护军回撤为后,俱为其等之责;戟骑校尉领戟卒,射声校尉领弓骑兵;其余军中吏、医、匠、监察、斥候,尽归将军所属,若两军满员时,都会在万人以上。

    太史慈为虎牙将军,领虎牙军,麾下徐盛为果毅校尉,宋宪、郭石为戟骑校尉,吕旷为射声校尉。

    徐晃为荡寇将军,领荡寇军,麾下车黍为果毅校尉,郝萌、韩浩为戟骑校尉,曹性为射声校尉。

    典韦为护军校尉,领八百黑铁卫,护卫主公、军师。

    马皮为游击校尉,领五百斥候,探查军情。

    其余田麻子、懒顾、周毅、伍宁四人为偏将军,位在众校尉之上,各领军千人。因四人或老迈,或亲近可信,或能力不足,尽为守土者:田麻子镇守函谷关防李傕,懒顾镇守汜水关防曹操,周毅驻军梁县防刘表,伍宁守雒阳护卫郡所。

    军侯以下军官,全凭战事中积功升任。

    伴随着新出台的人事任命,调动兵马,造册改制腰牌等杂事又耗去半月时间,荡寇军才得到出征军令。

    为防李傕等西凉众入侵夺粮,这次虎牙军仍留守郡中,五月下旬,六千余荡寇军在徐晃带领下,誓师北征,伐河内。

    之前邓季军马已数次过境,张杨河内军皆不敢与战,河南卒兵亦未袭扰地方,两下算是形成小小的默契。只是这次却与前番不同,为荡清沿途,至河内郡治所怀县之前,徐晃便已开始攻城拔寨。

    各个小县城,不过四五百郡县兵守卫,除温县有大户遣部曲相助守城,稍费些功夫外,其余皆不值一提,闻风者或逃或降,让荡寇军不战而胜。

    一路攻夺县城,河内郡军与吕布军尽不见出现,想是料敌不过,只龟缩在怀县城内不出。

    待大军到怀县城外时,才有兖州消息传来。

    曹兖州攻略徐州为父报仇,陶谦恐惧,求救于公孙瓒所委之青州刺史田楷和平原国相刘备,不过两支救军方到,曹操已是后院起火,兖州张邈、陈宫引吕布入境,竟然四方响应,从者如云,投靠的世家大族与黄巾贼、泰山贼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过数日间聚众已五六万,除荀彧、程昱等勉力维持的二三县外,孟德辖地尽归吕布所有——吕布并不在河内。

    去岁曹操倒行逆施,屠徐州百姓使泗水断流、诛杀大名士边让两事大失人心,无数士人心怀不满,其中就以曾反十常侍、董卓、袁绍的不屈卫道士张邈为最。

    身为党人“八厨”之一的陈留太守张邈幼时便与袁绍、曹操友善,其得罪关东盟主袁绍时,本初曾密令曹操诛杀张邈,曹操未奉行;此番出征徐州前,曹操立誓不报父仇决不还军,恐自己死于战阵,尚嘱咐家小若自己战死,可往陈留投奔张邈!两人交情如此,当初迎曹操入主兖州的也便是张邈。

    得亦张邈,失亦张邈,这位曾经的好友至交却因曹操得意忘形时本性暴露,诛杀大名士边让,屠杀徐州无辜百姓,对孟德深恶而痛绝之,叛意早生,与陈宫一拍即合,欲让兖州再换新主。

    为天下除贼诛杀董卓、去岁过境的吕布便进入了张邈的眼眶。

    张邈、陈宫二人勾连吕布占据老家的消息传到军中,无数人目瞪口呆,曹军上下再无斗志,立誓不报父仇绝不罢休的曹孟德,闻得基业差不多已快尽失,不得不洒泪回师先去平吕布。

    这倒便宜了刘备!

    当初讨董的关东群雄,数年战乱下来,以二袁为首已形成两个集团:袁绍、曹操、刘表三家亲近,袁术、公孙瓒、陶谦亦成盟友,故陶谦有难,急求于公孙瓒麾下,田楷、刘备亦能应之,亲率救兵到。

    有孔融赞过,有郑玄传过,有卢植教过,陶谦喜刘备。待曹军兵退,田楷自归,陶谦留住玄德,一面上表天子举其为豫州刺史,又拨给五千徐州兵马,让其驻军小沛,共防曹操再来。

    从此,刘备脱离公孙瓒,自成一家,身份亦由刘平原变为刘豫州。

    谋夺兖州之举重大,吕布防备得紧,事前一丝风声都未曾传出,河南邓季竟是不知。

    莫说他此时不知邓季派兵伐河内,便是知晓,有这么大块蛋糕在前,怎么可能回头?

    失去吕布这头老虎在身边本为幸事,然要独自面对更凶恶的河南强军,张杨也只有无奈恐惧的,荡寇军刚开始攻略治下县城时,他便想到最后一根稻草,遣快马传信邺城,向袁绍求救。

    徐晃兵到怀县城时,才知晓吕布已占兖州好大地盘,并不在河内。

    此次征讨,志本不在张杨,如今失了正主,却已是兵临城下,进退不得。怀县为郡所,城墙高大,有郡县兵两万余守城,本不易攻取,军师田丰先前所定计谋亦为围城,断其粮路,逼其出战,今形势不同,徐晃不敢自专,陈兵怀县外后,急遣使报于邓季。

    河南回信尚未到,冀州援兵已先至。

    张杨乃是有名的墙头草,收到他的求援信,袁本初本不欲理会,如今公孙瓒新并刘虞部众,兵威复盛,正寻机欲攻,尚顾不得其它。

    白马将军方为袁绍心腹之患,尚要防黑山贼袭扰,如何舍得兵马去援张杨?只是邓季上次随黑山袭邺城,也是个可恶的。麾下麴义自界桥战败公孙白马之后,日渐骄纵,难以管制,对其袁绍已生出杀意,今张杨求救,正可将其部兵马派出,一石二鸟。

    素闻河南兵精,麴义便得胜,损耗想也不少,亦可使邓季受损;若败,正可以此为由,杀之。

    袁本初之令,麴义也只敢阳奉阴违,此时不敢不听,奉命后领本部万余人南下,到怀县城外时,徐晃已退兵五里扎营。

    麴义不进城,畏邓季兵精亦不敢擅攻,只在城外扎营,与怀县共成犄角之势。

    待邓季处传信来,徐晃打开一看,除信印外,上面只得一个字:战!(未完待续。。)

203.城内城外

    中军帐内,荡寇将军徐晃以下,果毅校尉车黍、戟骑校尉韩浩、戟骑校尉郝萌、shè声校尉曹xìng并所属十六位军侯,齐聚。

    “主公既令战,战之便是!麴义、张杨之军虽众,如何当我荡寇军一扫?”

    张杨、麴义合计四万余兵马,又是守方,完全不顾自家等才六千卒兵的现实,连升两级、新就职的戟骑校尉郝萌最近一直很得意,看过徐晃展示的邓季手令后,率先便开口发言。

    郝萌校下四位军侯中,杨飞、李晔两位本是虎牙军郭石部百人将,因前番张济袭函谷关时有功,调拨至荡寇军任军侯,新来乍到,尚是第一次参加荡寇军军议,有将军和四位校尉在,暂时也轮不到他们发言。

    “张杨不足虑,然麴义多谋善战,不可轻视!”邓季麾下老行伍们与麴义交手已多次,倒不会轻视,郝萌语毕,韩浩接言道:“主公令战,然河内之地是掠是占,俱未明示,我等当慎行!”

    曹xìng亦道:“韩校尉所言极是,之前沿途攻取之河内县城,今未闻郡中遣官吏治之,我等当思量主公之意行事!”

    张杨、麴义部众都已步卒为主,只有少量骑兵,若只是掠扰一番便回河南,凭荡寇军六千悍勇之士在,却是极易;若要占据河内郡,需得尽败敌军,便是一场死战。两者尽不同,邓季手令却只得一个“战”字,其余只言半语再也没有,自让众将费解。

    曹xìng说完话。包括将军位上的徐晃。众人目光齐shè在车黍身上。

    若论对邓季这位主公的了解。荡寇军中首推车黍与谢允两位,谢允目前还只是百人将,身份所限未能参加本次军议,能指望猜出邓季心意的帐中只有车黍。

    自冀州遭败绩后,车黍大咧咧的xìng子已改了许多,人前多沉默寡言,只与亲近者在一起时才会再露出本来面目,见这时众人都在看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以我之思量,河内是取是弃,主公恐亦不能定夺,方未再多言!意为能占便占,不能占则退,机变应对!”

    其实徐晃也明白一二,如今虽有荡寇、虎牙两支强军在,然东防曹cāo,西忌李傕等。河南境内随时得留有一军守卫,一军机动。这次击吕布军复仇已是无望。然就此退兵却又不甘。

    说起来张杨这墙头草倒也是河南的一道屏障若此战胜,尽夺河内地,又得与袁绍这头大老虎接壤,亦得防西凉军自河东来攻河内,此地至少要留一军驻防才成,两郡捆住两军手脚,rì后郡中机动之力将尽失。

    河南地虽小,却无世家豪族阻碍,百姓已渐归心,河内虽亦遭兵祸不少,却尚有许多大族人家,难以治理,好处不多,却要多出袁绍这位强邻;且聚则势强,分则力弱的道理不难明白,故此邓季强占河内之心并不坚。

    军侯们也发言参与进来,众将又讨论好一阵,对如何处之也没能有个定论,徐晃无奈,只得先止住这个话题,他道:“此皆胜后之虑,今忧之甚早,主公既令战,吾等当先寻机战而胜之,再论其它!”

    守他一言点醒,众人才都醒悟过来,徐晃又开口道:“麴义有善战之名,然车校尉、韩元嗣随主公与之已数战,当有应对教我!”

    在太行随黑山贼时便遭麴义败过,如何应对其,车黍、韩浩等军中老人少不得私下考量过,车黍先答道:“麴义此人,尤善中军伏弓弩手,以连shè近程破jīng骑冲阵,元氏城外破黑山,界桥战白马义从,皆以此胜!”

    车黍说完,韩浩接口道:“我河南军鱼鳞甲甚坚,弓弩难伤,前锋可尽选披马甲者,配以重盔冲阵,或一鼓可破!”

    任何奇谋妙计说穿了其实都不值什么,麴义使用弓弩手埋伏中军,近距离下连shè建功的手段已用过两遭,早为他人所知,韩浩提议的重甲骑兵针对甚佳。

    “军中马甲之数如何?”

    这次两军中调动者众,徐晃对麾下各类新数据掌握得还不准,只得开口询问,自有军吏在旁答道:“尚不足三百甲!”

    按邓季分工之法,河南如今已能做到量产鱼鳞甲,奈何铁器严重不足,马甲到如今也只积攒出千套,已尽赏与军中将校、有功卒兵,荡寇军因远征匈奴半载却未得记功,所得比虎牙军要少。

    “亦足敷用,明rì传令军中,百人将以下有马甲者,尽入果毅校尉帐下听用!”徐晃对军吏吩咐过一声,转头又问众将:“我等兵寡,不利攻坚城,当先破麴义,后战张杨!然与麴义野战,河内军必出城为援,袭我侧后,你等何人应之?”

    韩浩、郝萌二人对望一眼,俱知四校尉中,车黍领果毅校,有冲阵之责,曹xìng军随后掩阵,阻击出城的人马便只有他二人所部。

    虽说同样的功劳,然麴义善战,兵马却少,张杨军则众,一千二百人要为大军赢得击溃麴义再回援的时间并不容易,损耗亦大,更关键是韩浩、郝萌两个都是河内人,并不yù与同郡人死战。

    良久无人接话,最后还是韩浩老实些,闷声应道:“某愿往!”

    “善!”徐晃满意地点点头,正sè下令:“军中各校明rì整顿器械甲胄,后rì拂晓造饭,喂饱战马,辰时三刻出阵,先破麴义,再战张杨!”

    一干校尉、军侯齐声答:“诺!”

    张杨醒来的时候,外间还黑漆漆的。

    很安静,只是这份安静不知还能保持多久。

    自打河南军入境,四处攻取县城,张杨便没再睡过一次好觉。

    和以往邓季的骄兵悍将仅是过境不同,这一次,自家便是其兵锋所指。

    前月徐晃远征匈奴带回的人口牲畜,便是从河内郡过去的,若知河南如此睚眦必报,当初就不该收留吕奉先取祸!

    从上党到河内,所遇尽非良善之辈,自家这太守,当得也实在憋屈!

    不过再憋屈也是一方之雄,若失掉这最后的基业,不知又该流亡何方?

    难不成,反过来去投靠吕布那厮么?

    唉!

    醒来就再睡不着,嘴里轻轻叹口气后,张杨决定起身。

    徐晃兵临怀县城下那rì起,他就已将姬妾们都撵走,每夜只和衣而眠,此时倒也不用侍者来伺候,自家寻水随便清洗过一把,推门出来。

    应该才是四更光景,正是夜浓时,两名护卫靠着门柱已酣睡,突被推门声惊醒,见张杨出来,俱惶恐失sè,忙伏地请罪。

    唉!

    看着他们,张杨连斥责的话都没心情说,再叹口气后,便自顾往门外行去。

    还好未遭雷霆之怒,两名不称职的护卫小翼对视一眼,忙紧紧跟上去。

    出了郡守府,张杨顺着街道摸黑一直往前,虽是伸手不见五指,沿途却都熟悉得紧,用不到照明之物。

    一路前行,直到城墙之下。

    “见过张使君!”

    墙头上的火堆明晃晃的,值守军士倒jǐng醒得紧,远远见到他,忙不迭地行礼。

    张杨并没有理会军士们,径直走到墙头,对着城墙外,双眼轻合,肃然立定。

    “使君!”

    闻讯赶来的军中轮值军侯刚想说什么,张杨已啜嘴:“嘘!”

    军侯忙噤声不语,安静地陪本郡太守静立在夜空下。

    除虫豸鸣叫与夜风刮在照明火苗上的“呼呼”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可张杨就这样一直闭着眼静静地站立着,似乎已是睡着,只有火光下的影子,随风摇曳。

    只苦了旁边的军侯和两名随行护卫,只站得双腿僵直,却不能开口发问,亦不敢掉头离去。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有些隐约的声响传来,却听不清,似乎已经睡着的张杨突然跳起来:“杨丑何在?速去唤杨丑!”

    军侯与两名护卫惊诧莫名,傻傻地看着他。

    “河南军!河南军!咳!咳!”fǎngfo呼吸有些困难,张杨凄厉地叫过两声后,又急咳了两声,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继续道:“河南军今rì开战!速唤杨丑,聚军!”

    三人被他吓得一跳,却都不尽信,一名护卫仗着胆子道:“使君,河南军马若动,自有斥候回报,如今并不见,恐为误听!”

    “对!”张杨面sè已苍白了,fǎngfo是在对着面前的护卫说话,fǎngfo又是在自语:“本郡斥候为何不见?莫非已尽为河南军所屠?”

    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今rì太守举动太过突兀怪异,难不成受惊过度?

    “嗒!嗒!嗒!”

    远处忽又有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听声音就是向着城门奔来的,过不了一会,有人在城下大喊:“莫放箭,我乃本郡斥候!”

    随侍在侧的军侯狐疑地看一眼张杨,探出头去,问道:“何事回禀?”

    “速报与太守、杨将军处:河南军中已起灶,今rì恐有战事!”

    使君所言不差!三人面sè一时亦尽变得雪白,这时候,城墙内又有“梆!梆!梆!”的更鼓声响起,却是五更天了。

    张杨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蠢货!速去招杨丑!”

    城外麴义营中,亦有号角声起!(未完待续……)

204.调头

    到辰时三刻时,荡寇军已全军拔营,再逼怀县城外。

    虽然匆忙,麴义却也已在怀县城东南角三里地外把军阵列出。

    河内郡县兵还在列队出城,他们越拖沓对荡寇军就越有利,时不待我,自然要抢个先手,看清局面后,徐晃在中军大手一挥,催士卒奋进冲锋的牛角号声便“呜!呜!呜!”地长响起来。

    邓季在太行时,各山贼惯以牛角为号,长声进,短声退,卒兵们亦习得,一直沿用至今,其它军中鸣鼓而进、闻金收兵所用的战鼓、铜锣尽未有备。

    整支荡寇军汇集出的三百重甲骑被车黍阵列在后面,他们是最后对付麴义的手段。

    听牛角号声响起,车黍举起两支铁戟,高声疾呼道:“果毅校,当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赴难,逞威于沙场,显武者之勇!”

    除了更易积攒军功,虎牙、荡寇两军果毅校所属之待遇与其他卒兵相比并无任何优待,然其建立之时起便已决定,每次最艰巨、最困难的任务都将由他们来承担,邓季能给他们的只有武者之荣光,这句话是请田丰注述,专门传到每一位自愿入选果毅校的卒兵耳中的。

    车黍声落下,他身后悍不畏死的一千二百名卒兵尽举戟相应,欢呼:“果毅校,生者勿幸,亡者不哀!显武者之勇!杀!”

    这是果毅校第一次在战阵上发出属于他们的声音,雷动九天!

    欢呼之后,车黍的战马先驱动。紧接着。整个果毅校排成五列。全校都动将起来,他们身后,尚有徐晃所部、郝萌校、曹性校紧紧跟随,除留下阻击的韩浩所属戟骑校原地未动,全军包括监察、军吏、医匠在内所有人马,全汇聚成一股滚滚洪流向麴义军阵冲杀过去,轰然的马蹄声中,鱼鳞甲连成一片。在朝阳下发出刺眼的光亮。

    滚滚洪流又似一条蜿蜒的大蟒,每一具鱼鳞甲,都是它身上的一块鳞片,紧凑、整齐。

    眼前之敌的举动仿若未见,麴义军,丝毫未动。

    荡寇军如洪流,麴义军似磐石。

    “搭弓!”直到荡寇军驰奔到百步内,麴义中军才有人喝道:“仰射!”

    第一轮箭雨纷纷洒出。

    “低头!”

    前进的铁流中,战阵经验丰富的百人将们纷纷招呼自家部属低头避开要害,箭雨落下。除受伤失惊的战马和几个倒霉鬼外,鱼鳞甲所护。麴义军收效甚微。

    “射声校,还射!”

    曹性所属之射声校,亦开始还击。

    弓卒兵们射术是精湛,然对方阵形并不紧密,又有盾手防备,同样没多少杀伤。

    洪流滚滚继续向前,势不可挡,两三轮箭雨过后,荡寇军前锋已冲到麴义军前三十步外。

    “插枪!”

    “嚯!”

    麴义军前军再一名军将突出声厉喝,前三列两千多名步卒手中的长枪便重重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那位军将再喝道:“拒马!”

    “拒马!”

    两千名步卒齐声应和,两千柄长枪斜刺向前,摆出密密麻麻的拒马枪来。

    若真个就这般冲撞上去,必是人仰马翻、两败俱伤的局面,河南卒兵少而精贵,如何舍得与其等换命?所幸这种疾驰时临阵变向军中已不知演练过多少次,阵头前列的车黍急扯马往斜刺里去,嘴里同时高喝:“变向!手戟!”

    跟在车黍身后的铁骑长流就在枪阵五六步外漂亮地转向,险险地横行而过,马蹄甩出的沙尘甚至都甩在麴义军前列士卒脸上,转向的时候,每位卒兵都抬手投掷出一枚手戟去。

    不过,麴义军中亦适时响起声音:“盾起!”

    每一位枪兵身侧,都还站有一名士卒,此时听到喝令声,立即将先前放在地上的一面足有四尺宽、七尺长的大木盾竖起,将自家和枪兵身躯牢牢护在其中。

    飞蝗般蜂拥至的手戟和射声校箭雨,未能奏功!

    自从宗族所遣一千弯刀骑兵部曲在元氏城外被邓季屠尽,麴义便已将邓慕安视为眼中肉刺,身在冀州,却也多方打探河南军所经之战,如同河南军中了解麴义善用的战法,麴义也知晓河南军马,早就演练好应对之策!

    此时的麴义军便如一只受因惊而张开背上尖刺的大刺猬,根本难以下口,就算能杀敌三千,自家亦要损伤八百,徐晃在中军见势不妙,急喝道:“鸣号,且撤!”

    听到身后传来撤退的急促牛角号声,车黍忙调头四顾,怀县城下,张杨大将杨丑已将河内郡县兵列出,正缓缓逼来,却尚未与韩浩之戟骑校接阵。

    若杨丑与麴义两军合围,确实对荡寇军大不利,现在却尚有转圜可战余地,若游骑在外,可觅麴义军空隙突击。不过自征匈奴归后,车黍对徐晃已甚服,此时虽眉头轻皱,还是打转马头开始率队后撤。

    河南军精锐,且全军皆骑,随时可以反咬一口,麴义不敢遣仅有的三千轻骑去追杀纠缠,只好眼睁睁看着对方脱离战阵,复与韩浩所部合师。

    “将军!”

    韩浩打马近前,只来得及呼上一声,徐晃已挥手止住他后面的话。

    打断韩浩,徐晃高声下令道:“速传令,全军先冲杀河内兵马,勿管麴义!”

    麴义军确实防守得严实,不过全靠兵种搭配、战阵结合,才能将荡寇军铁骑挡在外面,若是其等移动起来,定不会如现在般难啃;且河内兵与冀州援军相距足有两三里地,麴义军多为步卒,要赶过来救援可得好一阵。

    杨丑兵马虽有两万余,却不如麴义远甚,或可速战速决!若不能一举破之,又可调头冲击移动中的麴义大阵!

    卒兵勇悍、装备精良、战马彪壮,自家可用的战法便多种多样,无需拘泥。

    当麴义看到荡寇军胆大如斯,竟不顾自家尚在侧,掉头后立即一头砸向杨丑所部时,面色立即就变了。

    “轻骑速往救杨丑!”麴义急令:“擂鼓!步卒随之!决战只在今日!”

    荡寇大军到的时候,杨丑所统辖的郡县兵前列亦摆有拒马枪,不过没大盾遮掩,手戟、箭雨近距强袭之下,纷纷瓦解,其等斗志又低,遭不住铁骑碾压,不过小片刻功夫,车黍已领军率先突入进去,不再顾四方战局,喝令道:“寻中军,冲阵!”

    杨丑本没这般不堪,不过与张杨一样,他对河南精兵实也是畏惧得太久,见荡寇军大部在己军内肆意冲杀,一支彪军却独冲自家中军来时,所过处势如破竹,顿吓得不轻,一时间阻敌念头全消,竟下令:“回城!回城!全军回城!”

    方一接敌,河内军马已大乱,主将落魄、三军丧胆!

    只是生怕河南军马随战败的溃军进城,怀县城内张杨只顾将四门紧闭,如何肯再打开来?

    一时间,城墙下河内军马大溃后混乱无比,哭叫的、掷武器砸城墙的、投降的、奔逃的、投护城河的应有尽有。

    场面混乱,车黍却不顾杂兵,领果毅校凶神恶煞般的千余骑,只往杨丑麾旗处闯,不幸挡在前面的,尽做了马蹄下烂泥。

    这时候,杨丑将军威仪早已不在,亲卫散去大半,俱被乱兵挤在城门外,左右只是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骄兵悍将所过之处,河内军尽四散逃离,如雪遇沸水,未能有片刻阻碍,对方千余人马杀散乱兵,直奔到自家面前,一戟削过,身子顿轻了许多。

    车黍将杨丑枭首,再回头看时,四下河内溃兵仍到处乱窜,徐晃便不再顾及,已领军回战麴义军。

    由亲卫将杨丑首级悬挂在自家马鞍后,车黍挥动双戟:“果毅校,显武者之勇!杀!”

    事前谁都没料到河内兵马这般不堪一击,许多卒兵甚至觉得都还没活动开手脚、没挣够军功,回头再看麴义军时,眼中冒的便尽是凶光:“杀!”

    乱军之中,麴义再难从容布阵对敌,只能鼓动麾下与河南军马拼死绞杀在一起。

    之前麴义军优势已尽失,又因河内兵士气大跌,不少人随之奔逃,若单拼勇武敢战,这些由冀州郡县兵训练出来的士卒如何比得河南悍卒?

    眼见对战渐渐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麴义也只能恨盟友无用:“杨丑误我!”

    “召回轻骑!”

    自家麾下的士卒也开始大规模随乱军溃逃,麴义紧咬着牙根,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待轻骑退回麴义麾旗下,河南军马亦随之而来,近千护卫中军的弩兵欲施故伎退敌时,前列早换上二百余连人带马一身鱼鳞甲的重甲骑,途让人无可奈何。

    中军处,麴义已领不足两千的轻骑兵打马急逃!

    此战,河南荡寇将军徐晃领六千精骑,大破张杨与袁绍三万联军,张杨军大将杨丑死于战中,袁绍军大将麴义只逃得两千轻骑。

    战后,怀县城中几无可战之兵,张杨无死守之心,弃城逃往兖州奔吕布。

    麴义恐回冀州遭袁绍问罪,又惧同僚耻笑,只得暂抛建功立业之心,领不足两千的残军往家乡西凉金城而去,且幸三辅之地李傕等不善治理,小股贼众、羌胡尽多,能让他安然过去。(未完待续。。)

205.外算

    河南郡败张杨的消息传开后,张济留下张绣领军,自与数骑回长安。

    年前诈函谷关不得反为邓季所败,使张济心中大恨,常有攻河南之心,然而雄关险阻、河南兵悍,他自家败后至今才聚起不足两万兵士,只不敢轻启战端。

    今闻邓季取河内,料其必分兵为守,正是复谋河南之时,他奔回长安去,乃是想寻李傕再讨要些军士。

    待入车骑将军府,见到李傕,张济语道:“自华仓为邓季小儿所劫,长安之粮便显不足,关东诸侯除刘表外再无肯供奉天子者,今关中又大旱,粟米颗粒无收,非但百姓无食,军中亦渐匮乏,当征河南地,夺其粮以补我军不足!”

    马腾、韩遂与李傕等启战时,贾诩便被召回长安,平时多闲居于家,突闻众将计议取河南事,乃入内劝李傕、郭汜道:“吾军若征河南,邓季必作困兽之斗,胜之不易!且河南地狭,夺之亦不足解困!天下粮素以荆州最足,不如往伐刘表,取其地养军,此后再无粮匮之困矣!”

    左右皆有道理,李傕不能定夺,辗转思刘表、邓季,还是数日后,李儒进语:“贾文和素与河南亲近,其言本不足信!然河南兵精,前闻以六千众破张杨、麴义,兼有雄关所阻,便胜死伤者亦众!今我等客居司录,士卒本难征募,大损无益,不如从文和之言!”

    李傕称善,三日后乃汇集众将与幕僚,言道:“今长安缺粮。左冯翊又有羌贼为乱。以吾计之。等当遣将取荆州之粮自养,亦需遣将平羌乱!”

    旁边郭汜已问:“君欲遣何人为将?”

    “刘表虽号‘八骏’,实守家之犬而;荆州带甲虽十余万,却尽孱弱辈统之,取荆州,张骠骑可也!”

    与自家地盘接壤的南阳乃大汉第一郡,便不能取荆州全境,只南阳一地便胜弘农无数辈。虽然不能征邓季报前仇,张济却也无异议,应诺后,才又求道:“然吾军寡,恐难胜刘表,尚请足下给调人马。”

    李傕点头答应:“骠骑将军稍安勿躁,自有士卒与你!”

    不一时,侍者进酒,众人皆举杯,座下樊稠突然一声惨叫。软软跌倒在地。

    众人惊顾时,却见其背后有创。大量血水正不断往外涌出。

    樊稠后面立着一人,手中尚持血刃,定睛看时,却是李傕外甥、骑都尉胡封!

    西凉军中,樊稠亦称得武勇,然此次突遭意外暗算,身受重创,创背血如泉涌,已是再难活命。

    一队甲士从厅外涌入,长枪利刃对着众人,领队者乃李傕侄李进。

    好好的聚事,突生此变故,郭汜、张济、李蒙等无不惊惧,纷纷挺身按剑而起,贾诩、李儒亦惊,只是李傕这位车骑将军得开府之权,可私杀犯罪不说,厅中亦尽是其亲信,众人皆不敢轻动。

    众人中,郭汜位只在李傕之下,旁人俱都噤声,他便在利刃从中厉声喝问:“敢问李车骑,樊稠何罪?吾等何罪?”

    “诸位不必惊忧,后将军亦勿急!”李傕安座席上,冷笑道:“前与马腾、韩遂战时,这厮因与韩遂为乡里,竟私纵其去!置我等于不顾,纵敌酋为害,只以为吾不知么?”

    再四下环顾一圈,见目光所到处人尽不敢与对视,李傕才又道:“李蒙素与樊稠亲善,一并当杀!”

    当即便有士卒涌上,李蒙前来赴会,除腰悬佩剑外,并无甲胄器械傍身,很快就被乱枪刺死。

    余者惶恐,郭汜面色铁青,只将牙咬得死紧,亦未敢再语。

    看着满地血腥,樊稠、李蒙二人的尸首,李傕笑对郭汜道:“樊稠伏诛,待收其军,拨三万与张骠骑攻荆州,余者尽归足下,吾只并李蒙军,如何?”

    这便是惊扰后的安抚之举,樊稠军今有六七万人马,多驻于河东郡内,同为西凉出身,主将身死,吞并其等还不容易么?便分三万给张济,郭汜也还能得近四万人马,李傕自家吞并的李蒙军却只得二万余。

    历史上李傕杀樊稠在本在半年之后,张济攻南阳更还有一年半时间,但邓季的势力如今已够扰乱历史进程,因夺华仓、败张济事,李傕缺士卒攻伐荆州,便先杀樊稠、李蒙,并其部众。

    这件事情,连与其最亲近的李儒都被蒙在鼓里,所动用的胡封、李进全是李傕亲属。

    待将厅内人都安抚过,李傕才又道:“待收樊稠所部,左冯翊之羌乱,便由后将军亲往征之,如何?”

    郭汜点头,轻轻答了一个“喏”字。

    亲见今日变故,贾诩心中已大叫:“祸事矣!李傕真莽夫!其等令出多门,本就各怀异心,今席上突诛樊稠、李蒙,存者惊惧莫名,尚奈朝中公卿时来挑拨?只怕旦夕便有覆巢之祸!”

    斜视李儒,这一会功夫,该君面上已无异色,开始出言附和,缓和气氛,助李傕收拢人心,贾诩暗骂:“妄称智者,身处死局尚不自知!”

    为今之计,需得设法离长安才能明哲保身,贾诩自家要走倒是尽便,只是家中眷属却难脱!

    贾诩如坐针毡,自从取长安诛王允,李儒来投后,李傕对贾诩已是提防多于看重,他便有心想提醒两句,又恐连自家也陷进去。

    好容易熬到人散,奔回家中苦思两日,贾诩复往李傕处,请令往河东助郭汜、张济收樊稠部卒,得允。

    数日后,又以郭汜、张济带走樊稠士卒,王邑在河东难敌白波贼为由,自请留之襄助王邑,李傕从之,又令张济调五百飞熊军给他。

    半月后,贾诩将家眷接至河东,自此再不归长安。

    ——

    魏郡邺城,冀州刺史府内,众文武齐聚。

    主座上的袁绍正容道:“月前,刘虞旧部鲜于辅纠合乌桓,推阎柔为乌桓司马,举兵数万袭扰公孙伯珪,已于潞北斩瓒之渔阳太守邹丹,又遣使来邺城迎刘和、求结盟,吾已许之!”

    刘和就是刘虞之子,曾在朝中任侍中,前为袁术擒为人质,逃脱后一直寄居在袁绍处。

    稍停一小会,待众人理解了话中之意,袁绍才继续道:“公孙瓒倒行逆施,暴戾无道,青幽之民皆怨之,麾下亲信尽叛,又有阎柔、鲜于辅袭扰于后,气数尽矣!吾当遣一上将征之,诸君以为何人可往?”

    袁绍麾下的武将,以麴义、淳于琼二人地位最高,俱封为将军,麴义兵法韬略强,淳于琼亲信,随之甚久,然才干有限;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四人为中郎将,俱为勇冠三军之辈,然而此时还都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失去麴义,袁绍已大不方便。

    听主公求将,身为冀州第一谋士,不待别人举荐,沮授已顿首道:“瓒乃将军心腹之患,今其自寻死路,天赐良机不可错失,授请将军亲征,奠王霸基业,万勿假手于人!”

    此战若胜,一举歼灭公孙瓒,便能让自家腾出手来,收拾太行张燕、雒阳邓季、长安李傕之辈,袁绍亦知其重,点头同意亲征,又问道:“何人留之防张燕?”

    沮授对答:“淳于将军督张郃、高览,审正南坦直,以其为监军,当再无差池!”

    袁绍称善。

    正南是审配的字,听沮授荐他为监军,便开口道:“主公何不待麴将军归,再与公孙启战端?”

    “已足一月,若肯归早便归之,”听审配提到麴义,袁绍顿时怒气勃发:“定是战败,畏吾问罪,潜而逃之矣!”

    河内战败的消息如今早已传到邺城,却迟迟不见麴义人马归来,自然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审配偏要再提之,甚为无趣。

    痛恨一会麴义,袁绍才又道:“麴义虽可恨,却可称能战,统数万军却为六千骑所败,实令人惊诧!河南卒兵之精,竟至如此?”

    “然!”见终于能插上话,负责细作往来的郭图忙摆出一副惶恐模样,答道:“河南民风彪悍,易出精兵,且甲精马骏!邓慕安麾下两军,实足可畏!”

    “比之吾五千大戟士,如何?”

    郭图精神一震:“决然不如!”

    审配大怒,开口怒斥:“小人之辈!只懂谄媚主上!”

    “审正南!”这次开口的是逢纪(注):“主公座前,如此无礼焉?”

    “诸公勿争,”对众文官之不和,袁绍只轻轻一语带过,呵呵一笑,对张郃问道:“儁乂以为如何?”

    众皆不敢再言,统领大戟士的张郃只得出列,如实禀道:“大戟士步战,河南两军皆精骑!吾等不如他!”

    “哈哈!儁乂老实!”风度袁绍倒还是有的,听自家最精锐之士不如他人,开口赞张郃一句后,又道:“既如此,待破公孙瓒,便于乌桓诸胡处购上等战马,令大戟士亦改习骑战!”

    “喏!”

    满意地看着张郃退回席中,袁绍再招郭图上前,私语道:“吾闻河南将校,以太史慈、徐晃二人为首,余者吕旷之辈,本我冀州叛将;田丰之流,亦冀州人士。足下可令细作尽传书其等,河南将领军来投者,吾有重赏,便吕旷、田丰等,亦不追罪!”

    注:逢音páng,古同“逄”。

    (今日早更,陪老婆去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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