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监察
145.监察
霜降过后没多久,便到冬至了,这节气一过,气温便将一天天冷下去。
按后世邓季家乡风俗,冬至这日会用羊、狗、jī等ròu食炖上补yào,一大家子都吃吃,此后冬季里身体健康,暖和不冷。全国来说,则有北方吃水饺,南方吃汤圆的习俗。
冬至能祛病消灾,相对后世,这时代的人更为看重得多,从周代起冬至就有祭祀活动,《周礼.chūn官.神仕》记载:“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认为冬至祭祀可以祈求、消除疫疾,减少荒年与人民的饥饿与死亡。《后汉书礼仪》则言:“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可见到汉代,官吏冬至节时都有假期,士人之家还要挑选“能之士”,鼓瑟吹笙,奏“黄钟之律”,可见重视程度。
初平三年的冬至这日,邓季寻常德讨要了几只大公jī,一头山羊,呼典韦宰杀了,烹煮炖好,让二兄邓仲、懒顾领亲近几家的fù人、孩童们一起享用,他则与田丰、田畴、典韦一起,端上大钵ròu食、一坛老酒,往韩齐家去。
看他们进屋,韩齐之妻范氏忙伸手接过ròu食,将自家孩儿递给四等民组户时请回的老人看顾了,自己招呼新妾杜氏一齐去灶下安排吃食。
断臂让其郁闷,待韩齐伤势痊愈后,便将这杜氏受用了。在这luàn世中,不幸落入人手,除去认命,杜氏一xiǎoxiǎo弱nv子能有何法?只是见到邓季等来,难免还有几分不自在,却也不敢违背大fù之命,背着秦朗扭捏娇躯跟了上去。
这边,韩齐早起身将几人迎入屋内,宾主就位,田丰在他身上打量过一圈,点头道:“子义倒是大好了!”
韩齐笑回道:“劳军师记挂,将养三四月下来,如何能不好?”
看他笑容似乎总有些强撑味道,空dàngdàng的衣袖也甚刺眼,邓季不由黯然,随即又开口道:“子义痊愈,却是大善,我正好请你出来做事呢!”
这话邓季早前也曾说过,韩齐哪里能当真,只道他安慰自家罢了,然虽断去一臂,却好歹保住xìng命在,数月下来,失意之情已消去不少,便笑道:“主公无需再挂怀臣下,战阵本就凶险,生死皆属正常,齐戎马半生,如今尚能行能跳,比起英烈碑上袍泽,实属幸事,且家有良田百亩,已够过活,又不时得佳朋良友看顾,妻妾儿nv亦得享天伦之乐,比军中诸位cào劳,反多几分自在呢!”
见他能想开,邓季自是欢喜,只是还是笑着强调道:“我等此次来访,却是真想请子义任事呢!”
无论韩齐表现得如何开朗,失去一条臂膀,将再拿不得刀盾上战阵,扶犁耕田亦为不易,文吏则恐才学不足,自家已是废人一个,还做得何事?
见韩齐全然不信,邓季便将前些日子巡视梁县发现的这些问题讲述了一遍,梁县sī收赋税达四石,洛水东四县亦尽数敢违令sī征,自家等立足河南还不过半年,便有官吏敢阳奉yīn违,日后其实堪忧!
对这般官吏,韩齐却早见惯不惊,历朝历代皆不得根治的,叹口气后,出口劝道:“便是县中收四成地赋,比他郡亦要轻得多,此乃天下官吏常事,万难杜绝,主公不必太过挂怀!”
“不然,我定之策,乃为惠民,非féi官者!”听他这般说,邓季摇摇头:“子义再想,吾等挑勇卒、夫子、文吏、匠民诸般法,本自不差,然若能得时日长久,一二十年后,亦当渐生弊端,权贵之人为获sī利,皆暗为子弟开方便之mén,吾等看顾不及,则孱弱者得入勇卒、蠢钝辈为文吏,用者皆鱼龙hún杂,军无战力、官不堪用,我等将如何处之?”
韩齐略感讶然,听邓季又道:“我随田师就学,亦知先秦夏、商、周,本朝大汉等,初建时无一不制度井然,百业兴旺,贤良奉命;然待时月良久,则弊病滋生,xiǎo人在朝,终至崩溃,此制未变而世情变,乃古人云千丈之堤,溃于蚁xùe之事,岂能不察?”
能感受到他来之前有过准备,韩齐怔怔地看着邓季,半晌方才道:“既诸县用人不当,则责功曹(注),另选良材高洁辈委之,刑法以戒,自可还治下清明!”
邓季还是摇头,见韩齐不解模样,方笑道:“便一时所选皆为良材高洁辈,总不得世代如此!”
“此历代难解,主公yù如何?”
一直沉默的田丰这时才chā话道:“慕安与吾等相议,言若待品行高洁之官吏不愿贪,不若使庸碌腐朽辈不敢贪!”
“不敢贪?”韩齐跟着重复一句,问道:“可是行酷法?”
“酷法难治根本,”自知晓梁县舞弊一事后,邓季考虑这些问题良久,早已与众人商谈过,所论田丰、田畴等皆已尽知,甚为期待结果,此时由田畴开口讲来:“酷法只慑一时人心,待时月良久,宵xiǎo寻漏得空,亦全然不顾,滋端舞弊,酷法只可为辅。主公言根本之计,却当使宵xiǎo辈皆知行事有忌,法度不可轻触,触之必罚,时悬利刃于心,方可杜绝!”
这有何稀奇?韩齐疑huò道:“此非秦之检察院御史、汉之刺史乎?亦难持久!”
“非也!”
邓季断然否认,冲田畴示意过,其便从怀中掏出本用蔡侯纸装订的册子,伸手递给韩齐。
“此为何物?”
翻开册子,却见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首页第一排,赫然便是他韩齐韩子义。
田丰微微一笑,解释道:“勇卒之徒,慕安中平三年始募,至今已有七载,其中战事不断,伤残亦多,昨日方才由子泰全数统计出,七年来,因伤残不能上阵,养在治下之勇卒、辎辅兵,合计已有七百余数,尽在此册!”
韩齐将册子一篇篇翻开来,其中很多名字都是他识得的,这些名字下,有人瘸tuǐ、有人断腕、有人伤肺、有人失目,无一为正常健全者。
他翻看着名册,听邓季继续道:“吾yù在郡中设监察院,请子义为院长,领此等伤卒为四方监察,专查官吏、军中一切法度是否公正!”
轻合上名册,韩齐茫然问道:“便为监察,如何能用如此多人?”
邓季笑道:“此不为多,郡、县、亭、军、匠民行会中皆需有监察,册中众人,吾等数年甚亏之,若愿为监察,无论勇卒、辎辅兵,其户既改为一等功民,授田百亩!”
“吾等以汉律令为改用,去一切ròu刑,改课与罚金或粮,多寡已有田师、子泰定论!”
“监察之权,并无控制,凡河南郡中之事皆可探查,入选勇卒、夫子、文吏、匠民之试须有三名以上监察在场,其等入册时得列明标注监察何人!沟通民众查官各种不法事!为监察者,遇事可调郡中、各县衙吏为用,凡查出不公、贪腐之事,jiāo有司审过属实,监察可得获罪者所罚金数之二成!”
说到这里,邓季语气突然变得森严起来:“然入监察院之监察,当以本身清廉公正为首要,我不日亦将发榜明示郡中,全郡之民皆可督、告监察,若监察有不公、贪腐之举,遭人状告属实,己身当诛,其余家财、田地、妻儿皆归出告者所有!其等入选监察使之前,此应当先jiāo待明白!”
这些东西,却是联想到后世中各种监督想到,利弊究竟如何姑且不论,一切照搬却是不成的,邓季结合时代特点提出一二后,又得田丰等人建议,准备了好些日子,此时方才说给韩齐知晓。
对监察本身来说,这刑法甚酷,然而对韩齐而言,却只觉得正常,然邓季抖出如此多信息来,让他觉得震撼不已,消化了一阵,方听田丰又问道:“如何?子义可愿如主公所请,做此清廉公正之监察院长?”
这时代,为官者亦极重仪表姿容,韩齐没料到邓季真还用得上自己这残废,如此重任竟压到自己肩上,不jī动都难,呼吸声顿时就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能看见,行此监察之法,河南之地在自家这等数百残缺人监管之下,令行禁止,变成的另一番模样。
他尚在思考中,田畴又道:“为安众官员之心,主公有令,官吏除所赐田地外,俸禄当比照汉制再酌行提升,各县可留年赋一成为衙中用度!除赏赐外,监察俸禄当为出征勇卒倍数,年俸二十石,监察院院长之俸比同郡守,二千石!”
灶房下范氏已备好酒食,与杜氏开始端出尽摆上,韩齐失魂好久,突然被她们摆动酒食餐具打断清醒,方才哈哈畅笑出声来,倒将两名fù人吓了大跳,却听他道:“初遇当日,主公曾道我等不求称孤道寡,只顾己身不妄送xìng命,已待天命,天意显lù时顺应降之,便可不失为良臣!吾今观之,天命之主说不定便是主公,幸méng不弃,韩子义敢不舍此贱躯,以死效之么?”
“天命之主么?”邓季吃了一吓,田丰、田畴则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注:功曹,郡守、县令的主要佐吏,主管选署功劳、记过。
146.百态之亲贵
146.百态之亲贵
趁入冬前最后一段暖和时间,闲不住的农夫们又开始冬耕种麦了。
十月的一天早晨,邓阔儿紧扶着铁犁,随在老黄牛身后,将秋季收割后剩下的粟禾根茎一块块地犁出地面来。
邓仲自认有一把子力气在,可不愿被人笑话,负责牵老黄牛的谷老焉几次要求换把手,都被他拒绝了。
南下已半年多,家中积攒的粪féi已是不少。新婚不久的少年吴朴照例去了学堂,两人身后,是初为fù人的谷氏十斤将粪团一把把撒入地中。
妻子周氏已有三月身孕,邓仲可不敢让她下地来做重活。
当然,若不是因xìng子倔强的谷老焉,邓阔儿自己也绝不会那么勤奋,此时多半要躺在家中陪妻子的。
作为本郡太守的兄长,邓仲即便没任何本事,也能活得很滋润的,不过人总得做事情不是?他没去测试勇卒,没求当官,却愿意老实地做着农户,只不过xiǎo弟破例将自己的户籍划为一等功民罢了,其余,也与别人一般。
在南阳时,父亲可只得十余亩地,待百亩地到手,邓阔儿才有些犯难起来,不料谷老焉领着一对孙儿加入户中来后,又多出nv医匠十斤的四十亩,共一百四十亩地,活计可不轻松,这才让邓仲干瞪眼,他家又不能学其它功民一般,因主要劳力从军而请人来帮忙。
本来不用特殊照顾,邓仲一向豪阔,人缘甚好,要是肯吱声的话,相信愿意来帮忙的人绝不在少数,可那得欠下不少人情,还是能免则免。
他不愿叫人帮忙,地中活计只是自家来的话便算繁重,好在jīng明的弟弟暗中给支过一招,chūn季时,都寻梨、桃果种来种下,今后几年内虽收成不多,日后却会可观,做一户专职果农人家,待日后果树成熟,钱粮自可换得,这比年复一年耕种要清闲许多不是?
当然,这是建立在河南一直安定富足的条件下的,对这样的提议,谷老焉便绝对不赞成,luàn世中挣扎过来,老头早被饿怕了,什么都抵不过粮食更让他安心,若再发生饥荒,谁愿意拿粮换你的果?
当初组户时大家可是说好的了,待吴朴满十六,他们爷孙三个就要分户出去,十斤的四十亩地邓阔儿说了可不算,这只能种粮!
见谷老焉这般坚持,妻子周氏也有些犹豫,xiǎo弟的建议邓仲便给打了个折扣,只种下八十亩果树,剩二十亩地还是种粮。
果树地里,都只是些才冒出的xiǎo树苗,间隙中也能植下不少蔬菜、粟种,在邓仲心里,八十亩果地中的产粮不需多,只要能够jiāo上今年地赋便成,百四十亩地得纳二十八石粮,自己是疙瘩二兄,更不会在这点上坏了名声。
选择清闲些种其它植物的非只有他家,一些匠民实在忙不过,不用别人教,也将大半地种成果树或麻、桑。
冬耕种麦,倒并不怎么累人,多半土地还是要留到来年开chūn去种粟的,播麦之地有个一二十亩就成,jiāo叉种植即可防夏季时青黄不接,又可给家人们不时换换口味,是个不错的选择。
需要犁出的地虽不多,然农家靠天吃饭,十月里,说不准哪天就变天冷下去,没得将今日活计推到明日去的道理,总要先做完才能得安心下去,今日一整天他们都准备耗在地里呢。
三人一直忙活到正午,才犁开三四亩地,待吴朴自学堂归来,也上前换手帮忙。
吴朴这xiǎo子虽做了丈夫,却也仍只是半大xiǎo子一个,他到后没多久,周氏做好饭飨,将朝食送到地边来,顺便还提了壶蜜水。
如今养蜂之法在河南渐开始传开,只是菜地、果地甚少,蜂群采蜜只靠往外寻野huā,除三崤山附近,产出并不多,邓仲、吴朴、十斤还有周氏自家却都爱喝,半年前用jī子与南阳行商换得一罐,日日冲泡下来,如今已快见底了。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嫁给邓仲尚未满一年,周昭这位才十七岁的大家千金已早变了一番模样,身无半点奢华之物不说,每日烟熏火燎下来,除那脸上的绝美容颜,她举止行事与其他农fù已没多大差别。
周氏送饭食来,四人方才停下活计,将老黄牛牵到道旁树下拴好,抓些禾杆与它咀嚼,人们则围聚在树荫下开始用饭。
体恤他等劳作辛苦,周氏带来的除大钵蒸得饱胀的xiǎo米饭,尚有用几个木盒盛着xiǎo葱炒jī子、煮咸蛋、炒蔓菁、豆腐鱼干羹,可算丰盛。
豆腐为汉高祖之孙淮南王刘安炼丹时偶然制成,这时代流传还不算广,鱼干却是弟媳伍氏所赠。如今雒阳市集也渐有了朝气,数月来,不少无事的西凉人在洛、河打鱼往雒阳换粮,若其等到黄昏时尚未得换出,邓季便会使人用粮购下,府中从未曾断绝过吃鱼,听说邓漳那xiǎo子隔个三五日便要被鱼刺卡哭一次呢。
所换尽多,除了邓季一家人受用,余者多分送城中将领、官吏与亲近人等,邓仲家自然得了不少,周昭贤惠,吃不尽的全晾干腌制起来,偶尔再做菜调剂一下。
一番辛劳过后,老少四人胃口都很好,饭菜又鲜美,看他们大口大口扒拉着饭菜,无疑是对自己手艺的一种认同,很满足这种感觉,周氏不由低眉浅笑了下。
将为人母,与十斤不同,伍氏已脱去那层少nv的青涩,此时轻抚着xiǎo腹,忽记起心中挂念的一件事来,不由开口对丈夫道:“前日冬至在四弟家吃到的皮蛋,与咸蛋差得甚远呢,听弟媳与唐姬说,那可是新近才试制出的,若不然,妾身亦去学来?”
所谓皮蛋,就是后世的松huā蛋,邓季在前世非但吃过,还亲自见手艺人到村中制过,如今自家养jī甚多,jī子供给军中,然无论咸蛋还是鲜蛋,外出时携带易破碎不说,烹煮也麻烦,记起这遭来,才唤人试制,不过是试验石灰草木灰的比例,新近便已得成。
邓仲家中南下时得的几只老母jī抱窝下来,如今已有五十余只半大jī,只是长势没三崤山中的xiǎojī快,又耗粮食,xiǎo母jī却也都开始产卵了,一家人最近正盘算着也建个却行坑呢。
过惯穷日子的,突然富起来也有些不适应,家中养着这么多jī,每日jī卵都吃得腻味,放置久了又会便成坏蛋,除去腌制成咸蛋出售给南阳商人外,还真没处置法,听妻子这般说,邓仲想想只是学做法也不算占什么便宜,多种做法也好,待咽下嘴中吃食,便点头道:“由得你,不过你有孕,需多顾惜着身子!”
那边吴朴chā口道:“嫂子说的便是那道青黑菜么?并无半点jī子味,还有些古怪,我可不爱吃!”
人家两口儿说话,自家xiǎo丈夫却去chā嘴,十斤不由白他一眼,道:“我吃着不差!凉凉的,日日吃jī子,你还没腻味?”
这对xiǎo夫妻爱拌嘴,谷老焉一般不理会的,今日却有些不满,放下碗筷皱眉责道:“才过多久好日子?一个便挑食,一个嫌吃jī子腻味?可记得当初一日只几两粮,饿得急了,便是草蜢、蝎蜓、守宫也捉来吃,做人可不好忘本!”
阿爷难得动怒,见他黑了脸,吴朴与十斤吓得一起吐吐舌头,不敢再语,邓仲倒哈哈笑道:“该!叫你xiǎo两口日日吵得我脑疼!”
吴朴与十斤默契地一起给了他给白眼,开始努力消耗起碗中饭食,邓仲与谷老焉也不再说话,专心进食。
用过饭,喝着蜜水歇息一阵,邓仲等又下地去继续做事,家里空dàngdàng的,周氏收起餐具,却并不想就回去,只坐在树荫下看他们劳作。
这样的日子,真好!
四周还尽动dàng不堪,自家能这般过活可是无数人奢望的,逢难过的人才更珍惜眼前一切,若这种安宁富足能一直延续下去,周昭觉得便一辈子只是个农fù也无什么不好的。
父亲遇难到现在,自家难得才得几天安生日子,匈奴夷狗、西凉人、袁本初、袁公路、吕奉先、曹孟德,这些人,千万别到这里来,大家各过各的,就是万幸!
以前为大族高官nv,享尽浮华,至今想来,却也没什么可念的,肚中孩儿若能平平安安出世,也能年年过上这般安乐日子,便什么都不用求了,自己这做娘的可不想告诉他,他的外祖做过高官什么的。
当然,为防万一,若生出儿子的话还是得让他随四叔去学些本事护身;nv儿么,自家调养得好好的,将来嫁个有本事、能护她不吃亏的。
周昭便这般一直看着田里,心里不停想着将来,越想越远,嘴角不时泛起轻轻浅笑,直到日头往西,邓仲等做完地里活计,她也没移开过,这时,才记起该回家给他们做另一顿饭。
羞愧地慌luàn起身先行,却与白实家fù人罗氏擦肩而过,她又来请十斤去给刘玄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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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百态之勇卒
147.百态之勇卒
十斤匆匆赶到时,xiǎo刘玄一只手捂着伤tuǐ,xiǎo身板佝偻起,躺在养父白实怀中,脸上冷汗直流,却仍死死咬住嘴皮不肯叫唤出来。
这孩子xìng子可倔,若十斤有事不能来,他定不让别人扎针的,宁愿一直咬牙强忍下去,直到昏厥也不会发声。
十斤忙取针具给他扎过,缓解掉些痛楚,一张xiǎo脸才渐平静下来,十斤这才拉起他一只手腕,仔细把脉。
脉相正常,并无其它病症,只是老máo病又犯了,以前所开草yào白实家中还有,没必要再写yào方。
刘玄的tuǐ伤李当之也给看过,十斤治疗之法并不错,不过这病熬人,须得慢功细活,时日长久方才会见效。好在xiǎo半年调养下来,刘玄犯病的频率渐渐减轻,偶尔才会再叫十斤来一次。
只是即便痊愈,那条伤tuǐ注定也是要瘸掉的。
这是当初在冰天雪地里逃难,到涉侯国前路上便给冻坏了,不过比起那些直接冻死在雪地里的人来说,他已幸运了好多。
别家领养孩儿,多得为将来打算,孩子长大后入勇卒能分到的田地才会多,似刘玄这般,肯拉扯一把的没几家,好在白实倒不在意。
直接从地中请过来的,十斤定还没用过饷食,待她给刘玄扎过针,孩子平静了些,白实忙叫罗氏张罗饭菜。
那边一家子都还没吃呢,nv医匠却惦记着回去给周氏嫂子搭把手,推拒着便往外出mén去,罗氏叫住她,又yù给诊金,却再次被她给拒绝了。
医匠的身份能得四十亩地,未随军医匠的诊金收取则随人自己定,可收可不收,若不必用yào只是针灸的话,十斤还从未收过一次呢,见她坚持不要,罗氏只得又连声谢过几遭,才将她送出mén去。
刘玄面上没了痛楚模样,白实也就放下心来,回顾自家年幼的两个孩儿时,才见三岁的大nv在领回来的老人怀中“咯咯”笑着,岁半的xiǎo儿子则还在榻上,半天无声,想必又入梦去了。
“这十斤,哦!这吴氏fù人可好哩,可叫咱过意不去不是?”
罗氏回身转来,嘴里又开始啰嗦,白实皱眉道:“不过左近人家,对咱有恩,记在心中,日后多还情就是!”
“母亲不必挂心,”刘玄轻喘口气,亦道:“待孩儿长大,定会答谢他家!”
这孩儿虽不是自己亲生,罗氏却也心疼得紧,见他说话都还有些费劲的模样,忙道:“知道了,你莫说话,好生躺着就是!”
怕因自家言语引孩子跟着说话,罗氏住了嘴,自去灶下准备一家人的饭食,待她出mén去,刘玄才又转头担忧地对白实道:“父亲,吴家嫂子也说,我的tuǐ可快好啦!如这般发作只会渐少的!”
“你定要去随罗子奇学制甲么?”白实明白他的担忧,轻叹口气后,接着道:“咱家不指望靠你多得几十亩地,好生将养下身子才是应当呢!”
白实一把年纪,想说服这九岁孩儿却甚难,刘玄已点首道:“孩儿已十岁啦,被这条tuǐ拖累,便不能似别人般入得勇卒,也不想一辈子做废人,难不成只等满十八讨二十亩地过活么?孩儿好不容易才央得子奇先生同意,定然要去的!”
这xiǎo子好强得厉害,半年多来每日坚持去学堂,白实已几次听夫子夸过他聪颖、肯用心,疙瘩用伤残兵卒做监察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既不在乎其等是否体全,身残者不定也可为官,他好生用功学文,长大也可考夫子、官吏,何必去学匠人手艺吃苦呢?
白实很是不解,可肚子里实在没多少见识,这孩子xiǎo大人一般的话,竟让他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前些日子听传闻说,疙瘩曾亲口许诺过,待甲匠罗昭与漆匠杨宽两个制出第一批器械甲胄来,便能升为一等功民,不可以普通匠民视之的,莫非刘玄心气儿高,正因如此,才yù去学制甲么?
白实有些疑huò,却也没再问出口来。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不多时,罗氏做好饭食,进屋抱了孩儿,请老人出来,一户人围聚进食。
饷事刚毕,便有刘玄学堂中结识的朋友,名郑然者听闻其犯病,来家中看他,这位比刘玄要大四岁,也是去年底一并逃难到涉侯国的孤儿,如今养在一户平民家,他身体单薄得紧,没练武的指望,只能huā死力气习文,xìng子又有些yīn沉,白实可不大喜欢。
郑然来家陪郑玄,罗氏收拾着碗筷,白实随口与他俩jiāo谈几句,便chā不上嘴,老人话也不多,觉得无趣,便进内换了黑袍,顶戴上却敌冠,出ménjiāo代刘玄好生歇着,与郑然道声自便,就提刀盾出mén而去。
黑铁卫皆作黑袍,其余勇卒、辎辅兵们也开始效仿,不久下来,两军中便全是黑袍,后来干脆统一,各自都在袍角修上自家军旗以图案区分,军师看后,又定下各人按功绩在xiōng前绣图,三等勇卒绣星,二等绣月,一等绣日,当然,除了攻华仓时因功提拔者,两军中还尽是三等卒,出mén所遇都是如白实一般的星袍,能遇到名穿绣月黑袍的,足让别人肃然起敬。
居疙瘩太守说,这好似便是什么荣誉感。
除黑袍外,因秋收后手头俱都宽裕,休闲时顶戴的冠帽也开始出现,并迅速流传开来,军吏指点过后,武者们也形成惯例,黑铁卫戴樊哙冠,dàng寇军与虎牙军兵卒则顶却敌冠,刚定下来的监察们,则听闻军师让其等戴獬豸冠呢。
穿袍戴冠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在河南郡,勇卒可不比那些戴进贤冠的士人身份低,出现这般人人冠带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实被分在dàng寇军中,他是一名老刀盾卒了,如今在军侯田麻子麾下任着队率,平日都驻扎函谷关上,军中有过规定,每屯兵卒奉三日轮休一什人马,将官也如此,今日正逢他轮休,驻军处离雒阳甚近,快马两个时辰可到,自是归家来歇息。
作为一名老人,基本上都有些值得回顾的本钱,他却并无什么可特别显摆的,唯一好吹嘘的,似乎就是曾与太守大人光tún,一同挨过军棍的雅事了,不过若有人敢以此取笑他,白实定要嚷嚷几句:“若没老子当初犯浑,疙瘩能定出勇卒七德来?”
如此说来,倒似将制定出勇卒七德的功劳揽在他身上一般,自然更引旁人发笑,不过自那之后,他倒确实没再犯浑过,似乎一顿板子便将人换了个模样般,任何军令都再未违反过。
出了mén,白实从旁屋中拉出自家战马,骑上便往街上去。
除胯下战马外,马厩中还有两匹马,一匹是略次些、备用的战马,另一匹则是抵耕牛的驽马,全是南下前所分,那时邓季牲畜甚多,为贼时四方掳掠来者、并州劫粮时夺自民夫的、用粮与襄平换者,足让自己这般第一批的三等民家中都不缺牲畜,后来洛水西那些西凉人与黄巾老弱才组出的人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黑衣高帽骑大马行走在雒阳街头,四下皆有羡煞的目光shè来,这让他不禁有些xiǎo得意。
一路出城mén后,行人渐少,白实这才挥了两鞭,战马放开四蹄一路疾奔向前,不多时到洛水边,他跳下来,丢开缰绳让养熟的马儿自去江中饮水。
城中平日练武的尽是些半大孩童,白实可放不开脸面与他们hún在一起,想起军中传说监察上任后,将要重新再考核过勇卒、辎辅兵,不合格者一概清理的说法,他心里也不禁有丝丝担忧,如今军营中只组织练军阵、攻城等法,个人本事甚少cào练,可别因这把老骨头,技艺荒废过不了关才是笑话,闲着也是闲着,便提起刀盾,在河堤上试演一二。
挥舞一阵手中器械,觉得手还顺,过考核应该不难,方才满意地停下,去战马旁掬水为它擦拭掉身上泥污。
函谷关到手之后,雒阳城中虽再不曾宵禁,城mén夜间却仍然要关的,一人一马在洛水边再呆得半晌,见天sè渐暗,他才驾马赶回去。
待归家时,天sè已黑尽,不喜的郑然果然离去了,刘玄又不听话,瘸着tuǐ下chuáng来正逗nòngnv儿玩耍呢,被白实大眼一瞪,他帮赔笑着上前,帮忙将战马吆入厩中,白实拿他无法,转身去抱些草料添到槽中,由得三匹马儿慢用。
经出外这一转过来,这孩子坚持要学制甲的事情他也想好了,只要他自己乐意,自己央求罗昭多看顾一番也就是了,实在不成,将那匹驽马与他家换耕牛就是,罗子奇甚爱骑马,无奈前番分得的牲畜却是黄牛,寻公度先生嚷嚷过几次都未能换到,当初四等民之策时,疙瘩只说不能买卖田地,牲畜却都是归sī用的,自家便是拿来送人也无妨,更别说对换了。
想到就做,明日自己得归函谷关去,再没时间,让nv儿去寻她母亲,白实唤上刘玄,点火把直往罗昭家中寻去。
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148.百态之一等功民
白实领刘玄连夜赶到罗昭家时,这位甲匠正坐在院中发呆。niubb.NET shuyaya.
听白实愿意用马匹与自家换牛,只求他多照顾tuǐ脚不便的刘玄,罗昭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制甲房中还在求招人手,多名学徒并无甚关系,只要其不会泄密就成,不过那已不是自家cào心的事情了,这对父子来之前,罗昭正在想着太守的分工之法。
在他原先的认知中,要制出一套鱼鳞甲,手艺最jīng湛的甲匠没三年功夫也nòng不出来,罗昭的祖上几位巧匠,一辈子制作出三五套来,已是了不得的成就。
当初贪图多得五十亩田地,道出自家会制鱼鳞甲时,他只是想着huā力气为邓季这位渠帅制作一套便罢,谁料竟会被太守硬bī着让自己将祖传手艺传出来。
几位匠人愿意将自家绝艺胡luàn传人?
那时候,罗昭真是快悔死了,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虽接触不多,但对方本乃贼寇,可不是什么善类,手艺总无xìng命要紧。
万般不甘地jiāo出手艺流程去,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让罗昭不由目瞪口呆,这种事情,即便最保守的匠人,也要开始考虑是否再该敝帚自珍。
鱼鳞甲的制作,本分打磨、编制、衬垫三大步骤,罗昭当初从父亲那里学会全套手艺huā了五年多时间。
到了雒阳后,邓季招来学制甲的是近百名普通铁匠,仅要求他们开始学打磨一道工序,他们有铁匠底子在,上手极快,才半年下来,如今能用的鳞甲片已积攒起三万余斤,这个量,能编制出两百多套全身带马甲的鱼鳞甲来!
若不是之前制戟、犁耗去太多,库存中铁已不多,罗昭深信,这位太守大人会如杨宽那边一样,再招数百名人来,一起打磨鳞甲片呢。
太守的野心无疑很大,看这架势,若是铁够多,他说不定准备为麾下人马尽都nòng上一套!
铁匠们打制出合格的鳞甲片后,太守大人才开始再聘请人手,分与自己学编制与衬垫,这个更快,不过半月功夫就能上手。
待所有人都手熟之后,少年太守从头看过一遍,便将三大步骤改为二十多道xiǎo工序,在自己面前,仅半个时辰便组装出一套鳞甲片来!这还是因为学徒们失误不断,耽误了些功夫!
自家最快三年才能打制出的一套鱼鳞甲,在这群人手里,从头到尾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出来,若有两三百名铁匠同时打造最基本的鳞片供应,xiǎo半时辰便能出来!
看太守试过比札甲轻便但更结实的鱼鳞甲后,那恶狠狠勒令官员们想法向周边寻铁的模样,罗昭心有戚戚焉。
若是铁足,再招些普通铁匠、或许普通jīng壮也可,一年功夫就能产出千套以上鱼鳞甲!
这种规模,还可以再扩大些!
原本武将难求的鳞甲,竟也可如札甲一般普及开么?若全军兵卒战马皆为披鳞甲者,装备出来的将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不寒而栗之后,罗昭隐隐又有些兴奋。
到这时候,他才觉得将这祖传手艺传开似乎并非坏事!
而且似乎除了自己,并无一人学会全套制作法。
仔细回头想想,这种分工法其实很有道理,可为何前人、自家都未能想到过?这位太守,罗昭觉得他高深莫测!与自己同等待遇的漆匠杨宽那手艺绝对需要时间,可不信那边还能如自家制甲一般批量生产,xiǎo心探听过,虽因yīn干、晾晒等工序不能加快戟柄产出时间,太守却让杨宽领两百名木匠中挑出的学徒,同样使用分工之法,半年内便初制出上万戟柄来,便算三年后只得三千柄成器,其余皆废,年产量也够惊人。
因为太过震惊,罗昭觉得最近似乎还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老是想不起来,直到将白实父子送出mén,他才猛拍一下头颅:是了,太守可许诺过第一批甲具产出后,就将自家划为一等功民的!
如今他得了两百余套甲,还不算第一批制出?
若是功民户籍三等改为一等,就得再多给自家五十亩地,这个忘记可真不该!
出田地得利外,如今在河南郡,一等功民文官中只有田丰、田畴、焦触三户;勇卒立功皆还未够,武将只军侯以上得此户籍,然太史慈不入列,多算上伍宁、典韦,也不过才十一户;亲贵伍恭、邓仲两户得赏。总计下来也才十六户人,自家就是第十七户一等功民了?
能与这些人并列,自祖师爷鲁班算下,墨家先辈、匠民世代到如今,谁有如此殊荣了?
历来世人皆以“社稷”为重,社稷者,祭祀与农事,可即便只为三等功民,也要在只能做平民的普通农夫之上,变动后更是要高过他们许多,非但农夫,还要高于大多数官吏、兵将?
这种身份上的巨大变化,足以让他jī动得忘乎所以。
当然,说匠民身份高过农夫也不对,因为获得的也就是田地,邓季这位贼首从官之后,除去分赐各户的牲畜、人口、身份外,拿出奖励的其实全是白来的不值钱的土地。
匠民家有了田地,他便不再是专职的匠人,要从此多出一份耕地的兼职来!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大汉朝廷打压商户,最根本是因为重视农业,害怕因经商者获得暴利,民众逐利,皆不愿再务农,坏了国家根本。
这种认知本身就是错误的,从市场经济的观点来说,市场有自主调节的功能,若是经商者众多,竞争残酷,暴利将逐渐变为薄利,甚至无利可图;另一方面耕种者少,农价自然上升,引导逐利者又归来耕种。当然,要想最终达到一定的平衡,整个社会还得经过无数次的阵痛和苦难,比如后世的经济危机。
邓季不可能有这么深的认识,他只知道,非但重农抑商是错误的,而且完全抑制任何一种正当职业都不应该,即便一些偏mén的灰sè行当,也并非毫无存在理由,妓院可以渐少强jiān、猥亵犯,赌馆能繁荣地方经济。
当然,人必须依靠物质而存在,一切行业中,农业始终是根本,这样的luàn世就更离不开农业发展。
治下整个河南郡,他等南下之前,已遭董卓、匈奴两番清洗,乃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空地,邓季得河南,最大的资本并非官职,而是大片广阔的无主之地,让他可以毫无阻力的让麾下所有职业都沾上一个“农”字!
农夫之外,匠民是农,勇卒是农,官员也是农,将来一等功民之家可以经商,但他们也是农!
支撑这一切制度的基础,是土地。
能得安定下来,再没任何一户人家会舍得将自家的田地给全数荒芜掉,所有田地都得纳赋税,法令有定,不缴纳者收回田地不说,户籍还将划为罪民!忙不过来的人家,雇人也好,出租土地也罢,都会利用起来,不会荒芜土地。
好些东西,邓季都仅仅是似懂非懂,并不知其中道理。他只是带着两千年后的结果来,至于过程、原因,他本人解释不清,但无碍田丰等智者发掘出其中的jīng髓!
邓季前世所知、这世二十年对所见所闻的长考、田丰的修正、田畴等的实践,róu合在一起,才得出的这一整套还尚不完全的东西。
制度之下,即便军师田丰,除去能领取俸禄外,所得的百亩地虽不会亲自去伺nòng,也不可能便从此弃之不顾,如今他与田畴、伍恭的土地上,正雇人修建着庄园,院子建得很有些雅致,明显都是准备闲暇时去xiǎo住的,庄园四周剩下的田地将雇人耕种,也许有兴致时,自家也会动动手。
全民皆农,匠户罗昭,其实同样也是一农户。
一等功民的身份对罗昭来说,既能提高社会地位,又可多得百亩地改善生活,如何能不期盼?
不再想邓季分工之法,记起自家这遭来,又让他兴奋得一夜不能寐,在榻上翻来覆去,偶尔还“呵呵”傻笑两声,搅得fù人埋怨不已。
次日大早起chuáng,罗昭便忙去寻焦触改动户籍、索要田地。
这是当初邓季亲口许诺下的,焦触自不会违背,叫户曹掾史与他换过户籍,只他家田地周边的土地尽已分给别户,并无空置的,现在要想百亩田地连接在一起却是不成,除非别人肯调换。
不过换地而已,不算什么难事,不过这却需寻人来田曹掾史(注)处变动过。
出mén行得急,却不料脚下竟绊到什么东西,使罗昭差点踉跄倒地,回顾时,才发现有根木杖平趟在地上,旁边一名老fù人正指着位青年文士大骂:“不争气的阿物,莫非要我进去求么?”
青年文士颊上还有条青痕在,一脸无奈地对老fù人道:“阿母莫恼,孩儿这就便入内求官!”
这人甚为豁达,面上尚留有杖印在,却若无事般自然,又对罗昭赔了不是,方转身入郡衙中去。
注:户曹掾史、田曹掾史皆民政官员。户曹掾史,主民户,祭祀,农桑;田曹掾史,主垦埴畜养;另外还有水曹掾史,为郡国水利人员;时曹掾史,主时节祭祀;比曹掾史,主郡内钱粮赋税尾数之检核。
(本章本要多写这名甲匠的生活,可最近不停有书友在qq上疑问若民众全跑去当技术人员、勇卒,谁来种地的问题,才顺便扯开解释下,还有关于四等民与奴隶制的问题,将在第152章中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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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百态之名士
149.百态之名士
罗昭并未被绊倒,这并不算什么大事,见对方不是冲自家无礼,便自去忙活不题。
青年文士则在郡府mén前,向守卫的请过几句,行入内里去。
询问了廊下吏员,又有人带路,领他往功曹史办公之屋行去。
河南功曹史便是焦触,青年文士谢过引路者,到屋中寻到正主,礼见毕,便将自己yù求得用的意思lù了。
治下人口渐多,如今诸事繁忙,除功曹史外,焦触还兼任有它职,可不耐烦一一招待求仕者,招录事掾史过来,由他负责记录,再安排人测试才学是否堪用,若能用,自家再与郡丞一并确定职司就是。
郡中大缺得用文官,万般无奈,如今杨立、淳于珏之辈都已派下去做县长了,录事掾史名叫陈豫,字清宁,才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提起笔来,陈豫发问道:“敢问足下姓名、表字!”
青年文士在陈豫所用的纸上扫过一眼,答道:“杜畿,字伯侯。”
“户籍何地?”
陈豫的问话有些机械了,郡衙中偶尔亦有如面前这杜畿一般的文士来求入仕,然太守从匈奴手中救回的已迂腐无用者居多,最先在涉侯国随田丰入学少年则习文尚短,即便未入军中一心向文的,才学见识也多尚难堪用,只能做低级官吏,或为各亭夫子。
陈豫不以为意,却不料杜畿却并非河南郡中人:“京兆尹杜陵县!”
“咦?”陈豫这才惊讶地抬起头,多问了一句:“初到河南么?可入了本郡户籍?”
“定要入河南郡户籍者方可出仕此地么?”
“之前并无外来者,这我还不清楚,请足下稍后,”陈豫站起身来,到屋外寻焦触问过,方又归来答他:“嗯,定要入户籍方可出仕!”
luàn世中入户籍也非什么大事,不过杜畿嫌麻烦罢了,可这次若就这般出去,候在衙外的阿母定不会轻饶了自己,他只得问道:“入籍费事么?”
“不必担心,先入册就成!”陈豫轻笑了笑,外来士子这位是第一个求仕的,便热心地带他到外间去寻户曹掾史入册。
户曹名李圭,也是河内年轻士子,字为伯yù,待陈豫将人带过来,一问一答中,不多时便将户主杜畿姓名录上,又问过年岁与家中人口后,将其老母姓氏亦添在后面。
造册之后,便得划分民等属地,可他尚未定下是否录用,民等、归属何县何亭何屯便都暂时未填。
简单nòng好,陈豫又将人领回自家屋中去,再开口问道:“看足下模样,自不会求为勇卒、匠民,不知yù求为吏还是夫子?”
河南各县亭中皆有夫子,选才学甚佳者教学,亦能等同勇卒待遇的。若按杜畿本意,何职都不愿求,只当南下往荆州去才是,奈何老母行到河南,畏路途遥远定不肯再往前行,又为生计bī他来出仕,如今尚守在衙外,杜畿可拗不过她,只得开口道:“求吏!”
“之前曾入仕否?”
“然!”
“曾履任何职?”
“京兆功曹、郑县令、汉中府丞!”
杜畿还是一脸云淡风轻模样,对外界来说,这三任都只是不足一提的官职,最高俸禄才六百石,可河南缺文官厉害,所选多为新人,经验都不足,哪会有这般曾为官者来求出仕?陈豫怔了好一阵,丢下句“请足下稍待!”便不顾风度,急跑出去了。
军师、郡丞今日俱都在府内未外出,陈豫径自去寻军师,待他回转,二田、焦触也一并跟了来见这位外来求仕者。
田丰、田畴、焦触三位如今可是河南文官之首,可即便面对他们,施礼各报过名号,杜畿也仍旧是一副bō澜不惊的模样。
见此模样,田丰已先高看了他三分,忙请到自家屋内去谈话,又命陈豫带上纸笔一并移过去记录。
此时方听他言及母亲尚在外间,忙又呼人请到后院先歇息下。
杜畿乃是因西凉之luàn,关中难存活,弃官后为避难方才行到此的。
在田丰衙署中一番jiāo谈下来,二田、焦触轮番发问,不多时,便都发现这位关中士人条理清晰,言谈见识不俗且不说,最难得是对施政也甚有心得,非庸人之辈。
如今治下诸县中,倒以梁县最关键,城内尽为难民不说,又临颍川、南阳,位置紧要,前番邓季免去姜甫,到此尚未寻到得用者替代其,县长之位便一直空缺着,得了此人,三人脑中几乎同时闪过念头:梁县长得人也!
由田丰出言邀请出仕,听闻是梁县,杜畿暗道此地离自己想去的南阳甚近,可先将一官半职挂着,不招母亲动怒便好,若日后不得意,弃官往荆州也便宜,便点头应诺了下来。
得他同意,田丰三人自然欢喜,忙让陈豫去唤李圭来为其确认下户籍,又因姜甫前车之鉴在,河南法令也一一向他道明。
李圭入内请填,杜畿侧头过去看,不多时,便见自家那户册上书下:
户主杜畿,字伯侯,年二十有五,身高六尺九寸,人口有老母杜张氏,年五十四。初平三年十月二十三以官赐勇卒出身,核为梁县三等功民之家,户入梁县某亭某屯,应予田地五十亩,为凭。
这户籍抄写了两份,一份留于郡中,一份当送往梁县衙中,不过杜畿便是梁县长,倒时请他一并带去便是。
正事完毕,田丰命人探过,太守已自三崤山归来,便唤陈豫去唤郡府厨中备下酒宴,请邓季来主持宴请杜畿与其母。
靠前世演义和游戏知识,杜畿的名号邓季自是不知的,只当一般士人对待,相见下来,便无什么特别碍眼的举动,他不发名士痴,行止可就正常许多。
再得jiāo谈深入,才知杜畿还曾举过孝廉,然这位张氏并非他亲母,是父亲后来继娶的,父亲死后,便由他一直奉养,宴席上看张氏对杜畿甚恶,其却能处之自如,可见是一贯如此了,这般还能以孝得名,实属不易。
即已以自家人待之,自不会让他母子俩再去城中寻空屋居住,宴饮毕,又安顿娘儿俩在郡守府中先住下。
田丰等不知的是,杜畿祖上曾出过杜周、杜延年这等高官,然到此时,家族早便没落了,在家乡并非什么豪族,他为官之前,家中余财也不多,父亲病逝得早,继母xìng子甚恶,然他也能泰然相处,尽人子之孝,品行大佳。
董卓迁都至长安后,杜畿便弃官归家,可家乡时遭西凉兵掳掠,他不敢再留居,便带着继母驾牛车往别处避难,本yù往荆州去,半途却又被兵匪阻住往武关之路,只能无奈暂居弘农郡山中渡日,若非出逃前准备充足,不缺钱粮,娘俩定难熬过年余。
董卓身死,李傕入关前后,弘农大luàn,山中也不幸闯入luàn兵去,此番却牛、粮尽失,无奈只得出山寻活,却仍过不得武官,万般无奈,才领着继母往函谷关来,有继母在,一路走得甚慢,吃了不少苦,数日前方才得入函谷关,到河内来。
好不容易行到此地,方才用余钱寻百姓买到些口粮存下,但张氏见河南也算平静,她走不动路,便不再愿往南去,钱又用尽,恐日后生计艰难,这才bī着杜畿出来求官,对她来说,只要能活,杜畿在哪里做官不一样?
杜畿南下只为避难,并非求官的,然领着老人,没吃食与代步工具,想要行到荆州却是不容易,也只得勉为其难出来。
入河南几日来所见所闻,杜畿虽对这位出身贼寇的太守有些好奇,却还远远没到愿意出仕的地步。
当今之世,非君择臣,臣亦择君,这一身皮ròu,也要卖个好人家才是。
一者,此地紧挨关中,他并不认为邓慕安能敌过如狼似虎的西凉军,没必要置自家于险地;再则,其等出身贼寇,不讨人喜;最后,河南用官居然不是靠察举征辟,而是自求,然后测试,他觉得有些丢人。
到河南时间并不长,但杜畿也在雒阳城中询问过些士人民众,了解下来,邓季虽不似自家之前认为的贼寇那般穷凶极恶,内心深处对此地却也有深深的排斥:河南行法极古怪,历来天下重文轻武,武将以得赐文官身份为荣,这里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竟赐文人、匠民武者出身,如此怪异荒诞之举,对他这样的传统士人来说,不开口责骂,还能保持淡然处之已是比较豁达的了。
按杜畿真实想法,河南不过途经,早日离开才是正途,无奈拧不过恶劣的继母,只得留下来,得了官,先到梁县再说。
得在郡守府中居住,田丰细细解释下来,他才开始真正对河南诸般行法、举措了解得全面一些,吃惊是免不了的,尚在思忖各种得失,不料两日后,邓季赠了辆马车,便催其去梁县赴职。
由郡中遣xiǎo吏陪同,杜畿驾马车载继母南下梁县,临行前,二田与焦触皆来送行,田畴又从郡衙中取出几大捆蔡侯纸,要其顺路带到梁县去分给诸亭夫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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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百态之夫子
150.百态之夫子
杜畿领继母张氏到梁县赴任,一路行得甚慢,huā了足两日功夫,方才到地头。
有郡中xiǎo吏陪同着,对县中宣告过任命文书后,官员们礼见过新县长,便将近日积累下的文案都递了上来。
杜畿才学不俗,xìng子豁达,不过太过随意的人骨子里大多都有股惰xìng在,在县衙中安置下继母后,积累的文案一概不顾,休息了半日,却先去城中求见驻军统领徐晃。
徐晃曾为河东郡吏,与太史慈相同,也是文吏出身,见识比太史慈还要高过几分,只略jiāo谈几句,杜畿便知不能以寻常武夫视之,能用如此人物,他对河南之主邓季不由又好奇了几分,只是自家地界濒临袁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先打探了军情虚实再说,若为险地,便当设法说服继母一起离去才是。
占据河南就得与关中连接,西凉军凶悍,袁术不yù与争,且早知河南之地荒芜,本不太放入眼中的,除年初为借粮之事起过些纠纷,与邓季倒向来相安无事,然如今多出一位吕布,变数就说不定了。
邓季的老家南阳乃是东汉第一大郡,共三十六县之地,农业发达,之前遭瘟疫破坏不算大,黄巾luàn起前,有五十余万户,人口近三百万,一番动luàn下来,如今尚有两百万之众。
吕布往投袁术之后,因袁隗旧事,以杀董卓之功自诩对袁氏有恩,便一点儿也不与他讲什么客气,在南阳这繁华之地掳掠百姓以充军资,又开始征召士卒,不断向袁术讨要甲胄器械,不过数月功夫下来,已得军近五千人。
吕布就在旁侧虎视眈眈,邓季、徐晃皆不可能不备,早派有不少斥候来回往探,这些情报早都清楚,其等虽尚未有入寇之意,徐晃却也从不怠慢的。
好一阵jiāo谈下来,吕布之忧虽在,徐晃准备却也足,杜畿觉得邓季所用得人,只要不是数万大军骤然来袭,有这位徐军侯在此,雒阳为后援,梁县倒可保住安稳,也便将心放回肚中去。
次日,往县中预支些俸禄jiāo与继母用度,随文吏去看过分与自家的田地,才唤县中所设专管教授的学经师去传本地夫子们来领用度纸张。
杜畿却没料到,他这一声令下之后,足来了六十余位夫子,见如此多人赶来,足将他吓了一跳。
两汉之际,儒学大兴,然而天下人中能识字者毕竟只是少数,有哪一座县城能用这么多夫子的?
仔细一问,才知如今邓季治下十一县大兴文教,一民屯便设有一位夫子,负责该屯内的童子教学,梁县共六亭百姓,故有此数。
邓季大兴文教,倒不似贼人行事,只是重视教化,治下当文气兴盛才是,可杜畿一路所见,别说文气兴盛,反倒该标上民风彪悍才是!
一番惊讶过后,杜畿才发现启程带来时还嫌多、使他暗叫奢侈的那些蔡侯纸,本还想留些自用,可若分到每位夫子手中,便没得多少,留用之举只能作罢。
他却不知,县中如今并不缺他用的纸张。
早在蔡伦之前,我国造纸术就已经出现了,再经其改进之后,制造成本更低,更易书写,才被世人称为“蔡侯纸”。
当然,出现与普及完全是两个概念,最早xiǎo作坊似的生产限制了纸张产量,物以稀为贵,商人为图暴利,它最初的价格贵得惊人,比起当时的纸价来,用木简或布帛书写成本反而还要低些!
这世上,新的事物出现总需一个适应过程,原始社会初期,猿人吃到烤熟后的食物不一定认为比生食好吃,加盐的不一定就比淡味的可口,这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的。
历史上,作为传播知识载体的纸,物美价廉普及开来本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然邓季从匈奴人手中救出两名雒阳纸匠后,自家自然是要使用的。不过初始时农事、制甲、制戟柄等投入了大量jīng力,这一块上难再顾及,产量并不高,仅能供给雒阳与诸县衙中使用,直到从曹cào那里换来许多老弱、农民已过,才开始请人扩大规模,逐渐供给地方学堂。
最初的无偿供应之后,邓季已开始准备设立官商,买卖纸、盐等物品了。
一民屯顶天也就两百名男nv学童,每日又只早上教学,平日还算悠闲,各从县长手中分领到半尺厚的纸张,夫子们便逐渐散去。
走在最后佝偻着身躯的是老庄亭甲屯的夫子,名叫焦望,五十多岁年纪了,年纪大tuǐ脚不利索,不多时便被别人甩在后头老远。
梁县地界还称不上太平,有所顾虑下,土地离得再远的民屯都选择居住在城中,他家并不远,又没什么要紧事,焦望便也不急,抱着纸张只慢慢往前去。
一边走着,他脑中还在想自改用纸张后出现的那些古怪的标点符号。
文章本讲究言简意赅,能省则省,识文断句实属不易,焦望自然知晓,别说无知之辈,便是士人有时也会犯错,一些句子断得有误,其意便差千里,郡里搞出标点后自然要简便省事许多。
好是好,可总让人觉得古怪,读文已有半辈子,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可不是说改就改的,要让他一时便适应过来,可是不易呢!
学堂中自己书写时总会不自觉忘记标注,反倒是那些学童都觉得好,比夫子更能适应,不时指点出他的错误,让他有些面上无光呢。
焦望出自壶关焦氏一族,论起来,邓季屋里的焦姬得叫他一声叔,不过那已是隔着好几辈人的血缘了。
若真细算下来,伍氏、焦氏这样的家族在河南获得的田地其实并不比原先上党的少,只是被拆散分到各县罢了,这也不是邓季有意为之,焦氏全族如今共有如焦望般的四十余名夫子,总不可能全分在一县内。
因四等民之策而大受影响的,是之前田地、赋税关系而依附来的部曲已逐渐脱离掉家族控制,少去这些奴婢将养,族人们生活少不得要受些影响。
不过对焦望来说,关系倒并不太大,他是家族旁支,虽能识文,却没多少名气在身,之前在上党时也是自己耕种的,他把这称为耕读传家。
大汉察举制之下,文士们的名气往往比才学还要重要,甚至因为举孝廉后便有为官资格,为获得“孝”的名声,不乏一些士人剑走偏锋,只图博名,伦理亲情也沦为晋身资本,惹人发笑。
焦望没得显名的机会,才学也不算高,他只不过焦氏中一名没什么名气、才学也普通的文士,幼时曾得机会随家族中前辈学过几年文,然也只是学通《论语》与《孟子》便罢,成年后倒是又陆续借到过一些书籍抄看,也谈不上jīng通,只能说识字比较全,文意能通透罢了。
老庄亭甲屯百户人家,如今就读学堂的有百二十名男童,二十余位nv童,全是他一人教导,自家学通什么,就当教导什么,也不算误人子弟,至于没见识过的书籍,他自己都没读过,自然也不可能教授。
每日早晨学堂中教导两个时辰,田夫子擅使的戒尺他如今也算用得顺手,可自己才学实在有限,这些学生大者十四五岁,幼者则只得六七龄,又得讲究因材施教,nv童且不论,大多数男童功夫尚尽huā在武艺上,待将来成年,能识文断句便算不差了,只有少数因身体、xìng格等原因专心向学的,才能有些所得,然终亦有限,这让厚道的焦望不免觉得愧疚。
除去学童们,焦望最近也还有些烦心事。
他虽自诩耕读传家,两个儿子并没什么恶习,却都文不成武不就的,南下到雒阳后,都只被划为平民,他与老妻随幼子家过活数月,待河南分县置民,所差文士甚众,出榜招试时,才忍不住出来参与应试,勉强谋上夫子,能等同勇卒出身,家里顿时水涨船高,多得了五十亩地。
当初分户时,焦望与老妻随幼子过活,算是两名老人,长子家得免去再从难民中寻人来奉养,待他成了夫子,分到梁县任教,两子亦随之迁户过来,如今,长子家却几次要求接老俩口过去奉养,却都被幼子拦住了。
焦望还没老糊涂,自然知道长子最近急着表孝心,不过惦念着那几十亩地的归属!
虽说心里有些疙瘩,但长子脾xìng也不算大坏,为图利有些xiǎosī心也属正常,他能想得通。
老两口一年能吃多少粮?焦望几次试探着与幼子说起,是否分出一半地让他兄长家耕种,儿子却碍着媳fù只是不接话,眼看二子渐起矛头来,焦望这当老子的岂能不急?
如今梁可没焦氏族老在,若不然,明日到雒阳央族长给排解下?
焦望正这般想着,一路前行,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通鬼神,晓未来,避邪祸,了平生!”
抬头看去,却是一名巫者,却不知是否有神通?
若不然,huā些钱财请这位巫者做法试试,若能使两子和睦,应下共耕自己那五十亩地岂不是好?
(不好意思,明天回乡中,今日上街买东西、收拾行李huā了不少时间,老虎又有点xiǎo感冒,此时才更上。今天只有一更,就不求啥了~)
151.百态之巫祝
151.百态之巫祝
见到这位巫祝,焦望顿时就忍不住,上前将其邀到街旁坐了,细将自家最近烦心事禀上,求他解说吉凶,能请鬼神化解一番自然最好不过。
这巫祝姓虎,名字便叫虎祝,西凉人,体格粗壮,眼中不时闪有凶光,若非衣袍、肌肤上都纹有许多颜sè鲜yàn的古怪图案,看着有几分异样,他可不像一名巫者。
实际上称他为“巫者”并不正确,确切的叫法应该是“觋(xi)者”,这一职业中,男的应称为“觋”,nv才叫“巫”,合称“觋巫”, 男觋nv巫,自古有之,是这时比较常见的一种职业。
除最早分离出去的“医”外,细分下来,觋巫还分为三种,既巫、祝、卜,统称巫祝,两汉时又谓之“下神”, 唐朝呼为“见鬼人”。其中“巫”以歌舞取悦神灵,并有一套符咒驱鬼的巫术,在荆楚地区流传最广,今尚有存;“祝”是宗教祭祀活动中负责迎神祈祷的礼仪者,道教的许多东西都继承于觋巫,将司香火者称为“庙祝”便来源于此;“卜”则替人预测吉凶以决疑难,今亦有之。
焦望在街边将自家的烦恼对这位巫祝吐lù过一番,虎祝先卜算过一遍,焦统两子为凶煞附身,日后却有同室cào戈之日,两子相争已见端倪,听闻此言,直将焦统吓得不轻,苦声央求良久,虎祝方才应下到他家中去施展神通,请鬼神解厄化凶。
在道路耽误时间甚多,虎祝起法却甚快,不多时便已言明凶邪已解,收了焦望十斤粟,便急冲冲地离去。
今日倒运气倒不差,手里提着粮食,虎祝脚步很急,也不再去街上寻生计,自往暂时居住的xiǎo巷后民居行去。
城中空屋甚多,他的住所却选得偏僻,又只是一间xiǎo屋子,mén前灶上摆有口残口的陶釜在。
实际上,虎祝已有数日未能得好好饱食一餐,腹中早不依不饶得厉害,所以才急行回来,待在四下寻些干草、柴禾将灶火燃起,淘米蒸上,便在一旁按着肚腹等候饭熟。
在中国姓氏中,虎姓甚为稀少,在现代还分为两个读音,除“虎”之外,回族中姓虎的应读为“猫”。
他祖上倒也曾出过一位叫虎旗的做官到太守,然而也仅此为止,此外再无什么可提的人物,虎祝除了钱财,最大的奢望便是有一日能如那位虎旗一般。
非出自大族,为生计,虎祝从xiǎo便与一位司“祝”的觋者修习,数十年下来,自己又从其他觋巫处领悟、偷学到不少,便不肯再专司一职,可视情况需要,随时变换身份为任何觋者,数十年行走下来,在西凉汉羌各族中都算得上xiǎo有名气。
原董卓以下西凉将领信巫者甚多,出手又豪阔,其等入朝掌权之后,虎祝也随之前来关中,就hún迹在牛辅军中,倒是好生过了两年神仙般日子,牛辅常有赏赐,敛聚起的钱财也算不少。
可惜待董卓伏诛,牛辅不久亦身死,关中西凉兵大luàn,竟然有人不惧鬼神,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钱财大半都被哄抢了去不说,虎祝本人也受了不xiǎo惊吓,唯恐连xìng命都丢去,方随luàn兵们逃到雒阳来。
这时候,巫与医一般,社会地位都并不算高,除极少数者,也仅与其他匠民大致相同。但宗教与巫关系相当密切,汉中的五斗米道便被称为“米巫”;张角聚众的手段也有很多学自觋巫,黄巾起事之初,天下各方除渠帅为首脑外,尚设有太平道自己的觋巫在,临战请巫做法,待各地相继战败后,才渐不再信任他们。
听闻邓季出自黄巾,甚重匠民,身边却一名觋巫都没有,虎祝开始时尚以为,自家即便不能再如以前牛辅军中那般得意,在雒阳也应有一席之地才是,逃到雒阳没几日,他便跑到邓季府上去求见。
邓季来自后世,倒并不算彻底的无神论者,要知道别说他一个没任何才学的农家子弟,即便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中,也有不少人相信神是有可能存在的,因为一切科学手段皆尚不能证明它的不存在!
穿越这般离奇的事就发生在邓季身上,到底是因为神灵的力量还是自然科学的缘故,他也分不清楚。
对鬼神之事,邓季保持与圣人一致,既子不语怪力luàn神的态度,敬而远之,但对借鬼神之名行事的人,就是完全的不相信了。
在他认知里,鬼神即便真的存在,也不是这些凡夫俗子可以请动和随意解释的,从他借看过的一些杂志里得知,依此得名的多半是用技巧、心理手段加骗术,自家治下之前并无巫者存在,这是幸事。
连太平道都被雪藏在三崤山中,邓季如何肯用巫者?
对于骤然来访的虎祝,邓季回绝的原话是:“鬼神通灵,何用假他者与世人沟通耶?”
说完话,邓季又出了几个后世的题目让虎祝请鬼神解决,稍huā些功夫,便将他骗人把戏拆穿得一干二净,幸好亦未多为难,虎祝只能狼狈而去。
无知xiǎo儿,当日不过时辰不对,待日后看老子不请各方鬼神咒你横死!
邓季的话与识破觋巫骗术之事数天内就传遍雒阳,并迅速往周边诸县散开去,虎祝遭百般笑话不说,有这事在前,再想在雒阳城中糊nòng百姓寻生计也是不能,只得先遵从大流,以jīng壮身份落籍成平民,到巩县去经营二十亩田地。
投奔来的西凉人们误过农时,待劫到华仓粮之后,邓季定下洛水东四县一年内每人每月可往县衙借粮半石,有这条令在,身边不少人虽都到雒阳附近去求雇、渔猎换粮,虎祝却不愿这般幸苦,只靠向借官府粮渡日。
然而自幼随师习巫,又见识到牛辅这般大人物亦不过如此,完全可以糊nòng得住,虎祝便不可能再甘愿一生平凡,只向田地求食碌碌一生,没多久功夫,只觉万般无趣。
待听闻李傕等又在长安立足定,他顿时便雀跃不已,立马弃了巩县所有,yù出函谷关去长安投奔其等,可惜还没等他出关去,樊稠、张济等已领军来攻,两军jiāo战,函谷关上如何会放他过去?
虎祝不愿再归巩县去,雒阳又讨不到活儿,万般无奈,只得一路南下,准备往荆州去寻活,可人要倒霉起来,真是挡也挡不住,才刚到梁县,一场大病又将他袭倒,尚幸县中不缺医匠,舍去余财延医求治,好不容易终于捡回条xìng命,只是这一拖下来又是好一段时日过去,待邓季从兖州换来老弱fù孺,令jīng壮们成家组户时,他早就错过了。
孤家寡人一个,身无钱粮过活,梁县这边又无户籍,再yù向官府借粮也不可得,万般无奈,虎祝只得在城中捣鼓起老营生,遇到心事重重的焦望,才是数日来第一次开张呢。
在xiǎo屋前等候着饭熟,然而刚加热没多久,釜中粟香味便飘了出来,更引他腹中如雷鸣般,不多时便已按捺不住,先取木碗勺些吞食下去。
待安抚下肚腹,候其余粟米得熟的功夫,这位巫祝才有空想些事情。
数月来自家万般落魄,莫非是哪次请神时有些不恭敬举动,得罪了神灵遭灾祸?
呸!老子向来恭敬虔诚得很,怎会如此?
若非如此,就定是这河南之地与老子命数相克,若不早早离开,恐怕连xiǎo命也得丢在此了!
走是一定要走的,可是到底去长安还是南阳?
以远近论,自然是南阳为先,然听闻李傕对巫祝可比牛辅还要厚待许多,若以富贵论,却当去长安!
要不然,卜算一二定前途?
呸!这能糊nòng别人,难不成连老子自家也信了?
想想半年来时运不济,受的这许多苦楚却是为何?男儿大丈夫,图的不就一个富贵?
袁术家四代三公,恐不好糊nòng,罢罢罢,老子便拼死去长安!
虎祝不是个能安心的,诸般考量自要以富贵前途为先,待定了前途,又想:
钱粮不多,世道又luàn,凭自家恐难行到长安,若不然,先归巩县去寻几名相识的同乡一同上路?有他们供粮护驾,老子才能平安,大家俱为西凉人,随李傕等掳掠三辅,钱财、fù人要多少皆有,岂不比留河南刨土强百倍?
到李傕处寻到富贵,老子还能亏待了他们?
特别是那傻呼呼的méng伯,平日最好使唤不过,若不是他一路护持,老子早死在关中了,可万万少不得叫唤上,他如今在河南也只不过一户平民罢了,跟着老子说不定还有些好日子过!
不过自家逃出巩县已有数月,归去时可要xiǎo心,听闻此地不纳赋者便要贬为罪民,自家这般逃亡的被抓住却不知会如何?
可在河南这么长时间,又见过几户罪民了?
便成罪名,又不锁手脚、不入监牢的,老子不能逃么?
想到长安能给的富贵,虎祝觉得可以无视任何难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想到便做,待釜中吃食得熟,狼吞虎咽填饱肚皮,便拎着剩下的几斤粮食,一口破陶釜,起身出了梁县城。
(近日许多书友对百态不满,认为老虎注水,可老虎真无丝毫这般想法,觉得态度也是认真的,本章之后,再有两章百态,便进入另一段故事,尚请再见谅、忍耐最后两章~)
152.百态之平民
152.百态之平民
虎祝行速并不快,从梁县行到巩县,足huā了三日功夫才走到。
回到此地,虽不敢再去向官府借粮,可城中有他不少熟识,倒也不愁温饱。
邓慕安治理河南还不到一年功夫,户籍管理中还有许多漏dòng存在,虎祝虽曾弃地逃亡过,巩县却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寻了好几户人家,也无人来过问。
毕竟是拐人逃亡,虎祝自己却恐被别人告发,行事不敢太肆无忌惮,只寻了关系与他不错的十余户平民,这些人中,不免也有怀念往日生活愿抛弃家中老弱fù孺与他一并去西凉的,也有不愿去的,有旧情在,又没什么好处,即便不愿离去者,也没人去向官府告发他,终究让他带着四名男子离开巩县,往长安而去。
有人相助,虎祝觉得一路可安心不少,唯一遗憾的是,最听话最好用的méng伯这次居然拒绝了他。
虎祝等上路那日,méng伯正与家人们忙着在地中播撒下麦种。
这比正常的冬耕已晚了些,可有些危险,他得指望今年冬季来得别太早,否则可能地中连一株麦苗都发不出来。
méng伯也不想拖到这时,可他等西凉人来得晚,没原先跟随邓季的那些民众运气好,家中并无牲畜,只能靠锄头一点一点刨开,要多huā去许多时日才行。
郡中也曾在洛水西诸县huā钱收购了些骡驴牛马的大牲畜送来,然数量有限,屯里只分到五头,由大家公用,却得先从功民、良民开始,最后才到平民人家,今年误了chūn季农时,洛水东四县之民都不肯再错过冬耕,划分到户的田地尽选择种xiǎo麦,没人肯留地到来年开chūn,农活积在一起,méng伯运气又不好,chōu签时排在平民最后,等轮到他家,还不如用锄头快呢。
还好,二十亩地再辛苦过今日就全都播完了。
西凉老家毁于战luàn,他从军已有数年,没学成什么本事,锄头却已有些用不惯了,忙活多日下来,腰酸背痛不说,双手还全是血泡,让fù人用针挑破后,再握上锄柄便火辣辣的,不过这点痛楚,他倒还忍得住。
与其他平民一样,méng伯家里也只有二十亩地,没牲畜的话,这点地可够一家人cào劳的,但他还是有些郁闷,巩县周边明明还有许多空地在,官府却不愿再多分几亩出来,若能再得些,便是双手再多出无数血泡,他méng伯也愿意呢!
太守邓慕安不知么?比起以往,自家需再多养活三张嘴,二十亩地还是少了些。
méng伯今年三十一岁,身材、模样俱都无甚出众之处,不过祖上据说乃是秦时的将军méng恬,传到他时,却早没丝毫将mén之家的模样了,以前在西凉军中也不过一普通军士罢了,到了河内,更是连辎辅兵都没能进入。
“昆”是兄长的意思,除此外,“孟”、“伯”、“元”都是长、第一,若名、字中出现这几个字,多半便是家中排行老大者,如曹孟德、孙伯符,当然,司马仲达、孙仲谋等就是老二。
从méng伯这名字,大家便知道他应是家中老大,当初他父亲指望多得几个儿子,他出世后便给取了这个名字,可惜天不遂人愿,没两年功夫,父亲便已过世,家中再没能多添一个弟妹,几年前边章等在西凉造反,母亲也在luàn中丢了xìng命,家园被毁,他无处可去,这才入了军。
随董卓入关中后,西凉军抄掠地方,作恶甚多,他xìng子虽随和,却也只能随bō逐流,与军中同伴一起做下不少恶事,可惜当时抢到的fù人没能随他活到今日。
逃到河南被划为平民后,初始时,因不习惯离开军中与突然间的这种身份转变,méng伯还与几位旧日同伴偷mō到雒阳附近去偷窃过几次,最后被官府抓获,万幸并未因此被打入罪民,只被鞭过一顿,出工挣钱粮还上偷窃物品之后,便得免罪,待兖州的黄巾老弱fù孺们到来,他也得有机会挑选家里人。
方méng挑到的农fù生养过,模样只是普通,不过两瓣féitún、大xiōng脯却让他甚是满足。除fù人外,老人慈祥、fù人所生的两岁nv儿活泼,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很普通,却也很温馨,让人不忍破坏,没多久功夫,他的心就融化了,在luàn世中再次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这与自家先前在关中掳掠fù人可不一样!
因老人生病,他会拿出向官府借来的粮食去求医匠;为nv孩儿嘴馋,他开始学习如何去渔鱼、打猎;每日两餐要烧去许多木柴,fù人幸苦,他便陪同一起去山中砍伐柴禾。
想看fù人笑一笑,就偷偷将替人帮忙得来的钱粮全寻外来行商换了葛布,却反被骂了一顿,倒是见到在雒阳换到的几只xiǎojī,她才笑得畅快。
为了他们,方méng才开始真正考虑起以后的日子。
以前每月向县衙借粮过活,一点压力也没有,很少考虑三年内还不上会如何,实在不行,逃到外地去就是!现在,却能不借就尽量不借。
若只靠借粮过活,一家人每月得一石多呢,加上来年地赋,万一再有个天灾**的,日子可就难了!
不再轻易借粮,每隔几日,méng伯便得去雒阳一次,或寻活计,或卖鱼。如今雒阳比洛水东四县要富裕得多,民众们嫌居住的旧房屋被烟火熏过,秋收后,许多人家开始出钱粮雇人翻盖新屋,只要有力气,不愁找不到活儿干;鱼也好卖,万一无人光顾那日,还可以卖给郡守家。
东西有函谷关、汜水关为凭,北靠黄河,南依秦岭,dàng寇、虎牙两支雄军护持着关隘,眼看境内渐渐安宁,无贼寇luàn兵滋扰,听说为方便耕种,因田地过于偏远的民户要求新划地方给他等建造居所,郡守大人已答应下来,不少民众正准备整屯、整亭地迁出城外去,活计只会更多呢!
这些不过自家幸苦一些罢了,虽然累人,méng伯心里却总是甜滋滋的,很满足!
多少年没这般感觉了?在西凉军中有时虽也觉得威风,可军官欺压、夜间噩梦,总会让人觉得不安。
虎祝来邀请时,一向好说话的他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给拒绝了。
比起西凉军中的威风,他更愿留在此地为民。
这时候才知道,为民原来也不错!
当然,也有遗憾的地方,自家田地太少、没有牲畜可用,都让méng伯觉得难受。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周遭人家都如自己一般也就罢了,然高人一等的功民与良民不算,见过洛水西雒阳等县平民的日子,méng伯也觉得羡yàn!
手掌上疼痛已渐渐麻木了,脑中一边胡luàn想着,méng伯卖力地挥舞锄头将泥土挖开、敲碎,旁边,犹能出力的老人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速度只比他慢一线罢了,两人挥汗如雨,一路向前。
fù人跟在后面撒种,又不时转头去看顾才两岁的nv儿有无事故,见她正在地中寻觅野huā、虫豸等所有值得关注的东西,方才放心下来。
直到最后一趟土地也垦完,方才归家去。
到家后,fù人开始生火做饷食,méng伯陪老人喝些凉水,再逗nòng一会xiǎonv儿,觉得力气已回复转来,让她自己玩耍,进屋取出购换回的斧、刨等,开始摆nòng起木工。
母亲过世之前,在乡中,他可是被人赞手巧的呢,虽没与别人学过,却也能靠自己琢磨做些简易器物出来,邓慕安重匠民,凭此可入功、良之等,méng伯早去试过,只可惜木匠本就不缺,如今要被选上,没jīng湛手艺可不行,他这两手还差得远,自然未能得入,然要想改变身份,多得田地,这似乎才是méng伯唯一的出路。
为心中那点奢望,但凡得闲暇,méng伯都要练练。
有没有可能先不管,如今整个河南郡中平民,如méng伯这般一心想改变身份的占了多大半,雒阳城中各类测试地点,向来很火爆。
从sī有制出现那日起,人类社会便开始有了等级。四等民之策目的是为了划分等级、更好地整合利用人力资源、提高积极xìng等,从社会整体来说,只有产生一个获利的团体,才能得到这个团体的大力支持,才能保证政权统治的稳固。
当然,四等民之策也有残酷不公的一面,不过却是这时代能接受的。
奴隶制度下,奴隶非但终身,而且世代都是奴隶,其它一些封建等级制度也依然如此,贵族的子弟是贵族,农民的子弟是农民。
四等民中,最低下的罪民,评价标准是不孝与不纳粮者等罪大恶极者,此等民二十年内不许改动,应无人会去同情,其次的平民为一般百姓,他们的身份,随时都可变动!
若两三代人都仅为平民,那么,别人一定相信,可怜人必有其可恨处,这是他家不努力,几代人都出不了一个可用的人才!
身份可以变动,就是看你够不够努力!
méng伯想变换身份,所以他很努力,很拼命,很认真。
不过他今日制作的东西有些特殊,那是一块灵牌。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若不需涂漆料,制作一块灵牌很简单,méng伯甚至在天黑前就已制出,拿上出了mén,寻屯中识字添上字迹后,便给同乡李屯留下的遗孀顾氏送了过去。
这块灵牌就是méng伯为李屯制作的。
比起méng伯来,李屯生前可要有本事得多,在西凉军中学得手好枪,逃到河南后便凭此得选入辎辅兵,户籍上乃是良民。
两人分同在一民屯内,之前又是认得的,关系自然不差,只是在河南身份已有了差距,李屯又得随虎牙军中,才不知不觉疏远了,如今人已死去,méng伯才又记起他的好来。
华仓之战李屯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立有斩首两级之功,待兖州送老弱fù孺到,各自挑选人口时,次序已与上次涉侯国不一样,并非按户籍,而是改以军功衡量,李屯凭此排位非但比méng伯靠前得多,甚至还要超过好些勇卒,选到的fù人顾氏很有些姿sè。
得受用美fù,有战马一匹,家里四十亩地,在méng伯这等平民眼中,日子可谓美极,然而谁也没料到,才过了月余,李屯便死了。
他未死于战阵,却在一场事故中遇难,真可谓天有不测风云。
到河南半年多,李屯本已学会使用马镫,然前日蹬骑时,马匹突然受惊狂奔起来,事起突然,他一只脚别在马镫中chōu不出,身子被晃翻在地,战马拖着他在地上足奔出百余丈远,待虎牙军的军士们赶到制服马儿时,人早已断了气。
非战而死,尸身送回巩县时,顾氏只能寻邻里相助,将他安葬在附近山丘上,此时méng伯送灵牌过来,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这汉子还指望自家给李屯守身么?
在luàn世中过一遭下来,任谁都能明白生命之脆弱与渺xiǎo。
顾氏今年二十六岁,乃徐州人,十六岁时,便因姿sè被家中卖与一富户为妾,没多久黄巾luàn起,蛾贼们冲入乡中,劫杀了富户将她带走,便一直随其等到如今。
在luàn军中六七年,虽然艰难,她好歹还是将xìng命挣扎了下来,至于男人,李屯之前,却已跟过四个了,可惜或横死、或失散,尽都没能护她多久。
生下的两个儿子,大者四岁,xiǎo的才一岁多,他们的父亲并非同一人。
与李屯才做了月余夫妻,对于他,自然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死掉的男人多了,她也不会再有多伤感,见到尸体那日,能淌出几滴眼泪已算对得住他。
没有伤感,但却有些忧虑。
她目前要考虑的,乃是缺了男人后,这一家人今后的活路。
家中除了顾氏自己与两个孩儿外,还有当初选民时李屯请回的一位老fù人,孩儿们还xiǎo不能指望,凭她与一老fù人可经营不下四十亩地来。
官府有规定,卒、兵若战死,其名下田地家人可留耕二十年;因其它死亡则只得留耕十年。
顾氏甚有颜sè,只要肯一并奉养家中老fù人与孩子,便有四十亩能耕种十年的土地做嫁妆,李屯才死两日,周边打起这算盘的男人已是不少。
那匹战马由官府出钱粮收购回去,若不然,将更惹人眼馋。
当屯长告诉过顾氏,有官府做主,她已可以自己选择,无人敢来强迫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些上mén提起的话头的男人要么家中已有fù人,要么便是看不入眼的,不愿再轻易就将自己许人呢。
但如果不改嫁,四十亩地无论如何是种不完的,年年雇人来帮忙却有些麻烦,再说,周围男人竟都出自虎狼群中,李屯死后,看她时尽都如要吃人一般,她可不相信没个男人护持,能一直安然无事。
而且这河南之策万一真能维持下去,十年之后官府收回田地,自己长子才十四岁,还不够成年,可没得地的资格,家里将有两年时间无地可种!
一名弱nv子hún迹于贼众中,只有逆来顺受的命,数年漂泊下来,却难得此地还算安宁,若真再有人强要,她也不会推诿,但此时让自家做主,左右反复思量考虑过来,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寻位独身男子入户进来,其他民户中没有这等人,役民里却是有的。
周边颍川、陈留两郡前番遭兵灾,陈留还有个张邈在,颍川却无任何军势,本为文风鼎盛之地,豪族亦多,此次祸luàn中却最惨,即便到了现在,刚任的兖州牧的曹cào一时也顾不上,还不时有贼寇、逃兵掳掠祸害,有大批民众逃难出去,就近涌到河南郡的也不少。
难民们若去汜水关以东安居的,郡中也不设官衙治理,任其等自生自灭;逃到到汜水关西面来的,先前还择户安置,剩下的单独人口却一时忙不过来,只能暂与之前挑剩下的黄巾老弱一并为役民,待jīng壮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才考虑再组新户籍、给赐田地,估计要到来年开chūn了。
如今役民们散居于各县城中,专靠为官府服役得食,最少的县都有四五千人常时待命,除官府抚养十四岁以下、六十以上者外,各县都开始大力修沟建渠、整顿城墙,为的就是将其等全用上,城中每日还有役民清扫街道,新权贵们在官府报备过后,也可雇回家去役使。
城内人畜hún居,每日清除粪便与各种垃圾也是项重活,之前乃是划定区域,由各民亭民屯自己打整,如今全数jiāo给役民们,巩县中便有两百余人专责清扫。
巩县役民中如今有不少男子,有些还是独身的,相信凭顾氏的相貌与条件,招人上mén并不难,只不知官府是否允许如此,田地又怎生划分?
动luàn未起之前,大部分民众对汉法也并非都便了解,河南之策算是宣传得比较好的,但尚属草创,漏dòng很多,又不时有增减、改动之处,做不到人人皆知,顾氏这样的fù人除了与自家息息相关的,其余也无心关注,又怎么可能会通透?
顾氏很想寻人问问,然而现任丈夫死了还不到三日,若自家便急着另寻男子入户,传出去却也有些不妥,此事只能暂先放在心中,可这般时候,méng伯居然做了李屯灵牌送家里来,不是添luàn么?
虽暗怪méng伯多事,然毕竟与李屯做了月余夫妻,要将这灵牌抛弃也有些不舍,待méng伯走后,顾氏想想,还是将它先收起再说。
又过了好一会,天sè已黑,屋外却又再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顾氏顿吃了一惊,男人新丧,自家这般情况,莫不是哪个胆大的上mén来图谋?
这念头只闪过一下,她便迅速否决了,数千户人住在城内,这屋子周边全是一个屯里的,此时可都还没睡下,应没人敢如此的。
屋内并未点灯,jiāo代过老fù人两句,顾氏行出mén来,皎月之下,隐约能看清外间站着的是本屯屯长兼夫子霍真。
这位屯长四十余岁年纪,肌肤黝黑,chún边有三缕胡须轻飘,据说本为边军中军吏,随周毅军候投奔太守的,见是他,顾氏忙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屯长!”
霍真并不进屋,只点头道:“今日事忙,此时放到你家,却非别事,乃县衙让吾问之,李屯所用战马作价五十石粮,是全数与你粮?钱?或各半?”
战马为郡中所赐,虽已为sī人所有,河南官府回购却只会给正常价格的一半,当然,卖给他人属于违法。
世道太平时,一斤粮才换三文钱,如今天下竟都动luàn,有些州郡便是十文钱也换不到一斤粮,河南郡还稍好些,官府所定每斤七文钱,当然,也仅能内部流通,不许外卖的。
这问题顾氏早考虑过,城中常有行商来,虽说粮食更金贵,吃不完却也无用,手头有钱财也方便些,便低头道:“屯长幸苦,妾身愿钱粮各半!”
霍真只为讨一句话,得了答复,便道:“县中明日便会遣役民送来,你切勿出mén错过!”
顾氏点头应下来,见屯长已转身yù去,才省起自家之前所想最好就是问他,虽还有些早,此时却顾不得了,忙又唤住了请教起开。
“如此自无不可,”寡fù改嫁本属常事,更别说人命如蒿草之时,她随李屯又不过才月余功夫,霍真听完,思忖着道:“郡中虽尚无明令,然按田子泰、焦公度两位大人之前行事,再入户一壮年男子,即便户籍换为平民,亦可再多得二十亩地,待十年后,也不过收去李屯名下之四十亩地罢了!”
这番毕竟是他sī下猜测的,推测起来虽**不离十,却也不敢就打包票,临了,霍真又道:“明日吾去县衙,替你问问就是!”
屯长却是位热心人,顾氏忙谢了又谢。
天生万物,唯人之思、行最为奇怪,百般人有百般不同,便是同一人,随环境变化,前后亦会有所差异,邓季治下近五十万人口,便有近五十万种想法、行事,纷纷扰扰方为世间百态,点点滴滴才能汇涓成流,凭他一后世中什么都不算的一xiǎo人物,能努力走到今天,一言一行皆影响到近五十万条xìng命,实属不易,然前途漫漫,一切尚未能定呢。
(这是百态最后一章,还有一更,不过要到凌晨两点左右,不能熬夜的可明天看。)
154.东归!北去?
154.东归!北去?
年底的时候,邓季很有些忙碌。
半年来,他一直在适应着从一两县之地发展到十余县后的这种转变,学习如何做好这郡守。
掌控的地盘变大,每日各类汇总起的政事有很多,虽说有二田、焦触相助处理掉绝大部分,邓季却也不可能完全做甩手掌柜。
李傕等在长安掌权后,前后往函谷关外逃去的西凉人已有近千,其中多为平民,虽不在意他们,然如今都已安过家,被其等抛弃的老弱fù孺却甚可怜,让河南郡也不得不做出些限制,此为目前诸般事项中最重的一项。
要限制其等逃亡,与二田、焦触等文官议论了几次,最后制定出的法令是:治下人口除户籍外,还需制定能确认身份的身牌,有事离开居住地除要带上身牌,还需得户籍所在民屯出示离开因由的明引;外来者则由边境县府发放路引,核定其等入境目的、人数、时限。若既无身牌、明引、又无路引者,别说过关防,各地衙吏、军士、民众皆收监,若遇反抗,可直接击杀,民众家敢有收留包庇此等人者,贬为罪民。
如此处罚可谓严厉,此举固然能使境内安宁,却也将民户固定在了土地上,结果是好是坏一时尚难下定且不说,即便只给年十六以上的男子制定身牌,亦有十七八万之数量,工作量浩大,估计仅忙此事,便要耗去郡府与各县官吏数月功夫。
当然,这时代无照相机之类技术,对身份认定很是粗略,乃是由文吏对其外貌特征用文字描述出来,再加上身高、体重等罢了,日后定会出现些纰漏,可对此邓季也毫无办法,只能将就了。
随着时日渐近,处理政事、陪伴家人之余,邓季也还有着不安、忧虑、期盼等情绪存在,就如有只蚂蚁在身上不停爬动,总让他浑身不自在。
待腊月初一,mén吏回报虎牙校尉太史子义求见时,邓季心里顿时“咔嚓”一声,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五年之约,已是到期!
此时,他的嘴中犹如吞过黄连一般,很苦。
自家还真是无能呢,相处已有五年,却尚不能收其心!
从太史慈不肯成家、不愿正式任职等事,邓季其实早已知晓了他的选择,剩下的,都是奢望罢了。
马皮等探马并未回报周边有何异象,他一位驻守汜水关的守将轻离其地,奔回雒阳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向自己请辞么?
这时候,邓季终于明白演义里关羽yù去时,曹cào为何会闭mén不见了,自己此时的心理与他极其相似!
只是却不能学孟德,罢!罢!罢!总算好聚好散,给太史慈留个好印象吧!
收拾起心绪,邓季不肯让mén吏去叫进,自己行了出去。
郡守府外,太史慈身穿鱼鳞甲胯在黄狮上,手提蜡杆长枪,背背双手戟,马鞍上挂着铁胎弓与两壶飞虻箭(注),面如沉水。
又长了一年,黄狮背上鬓máo更长更茂盛了,几乎一直拖沓到地上不说,还厚密得真如雄狮máo发一般,见到邓季,它亲热地打了个响鼻。
见邓季亲迎出mén来,太史慈急跳下马,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才冲邓季跪倒在地,高举过顶双手奉上。
这是一枚印绶,上面刻着“虎牙校尉印”几个字,乃是河南郡sī刻出的,是统领一军的信物,仅有两枚,他与车黍各得其一。
高举着印绶,太史慈跪伏在地,嘴中却不发一语,邓季伸手接过,轻声叹道:“五载相伴,亦不能留子义,惜哉!痛哉!”
太史慈这才抬起头来,回道:“太守厚爱,慈亦深知,本当拼死以报,然家中尚有老母需奉养!慈逃罪在外,五载未归,已属不孝,又不通音讯,阿母年事渐高,每每思及,便寝食难安!若不归,恐有毕生之憾,百死难恕之罪!此之所以厚颜来请辞!”
太史慈说的是实情,事已至此,邓季再难舍,也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语来,只得伸手将他扶起,苦声道:“此乃为人子者本份,我焉敢阻之?难舍之情却也不再多叙,只盼子义一路平安,高堂享极福寿,吾辈有再会之时!若子义与我始终无共事之机,亦可终身为友,君心吾心,便万里相隔亦当无阻碍,切切记之!”
邓季肯这般对人抒发感情却是少见,听他语气诚恳,太史慈亦心xiōng中亦有些jīdàng,好一会才道:“定不敢忘!”
邓季把着他的手臂,努力将心头的yīn翳挥开,又问道:“何时上路?”
“拜别太守,今日再与军师、子泰等良友辞过,慈明日便上路!”
即便要走,也不用这般急迫吧?邓季不由惊道:“这般急么?”
太史慈点头道:“挂念阿母,时归心似箭,车dàng寇之处不能面辞,尚望太守代为告之!日后相见,再行谢罪!”
邓季无奈,只得道:“既如此,今夜我当设宴邀亲友为子义壮行!”
太史慈别过,自去向二田等相合者辞行,当晚,郡守府就摆酒设宴,郡中与太史慈jiāo好者,尽都前来相聚。
河南军制仅设两位校尉,除都尉外,连别部司马都未设有,两校尉的实权都已相当于将军,太史慈要走,对许多人来说既突然又自然,他空出的位置无疑要引无数人关注,然宴席上邓季对此只字不提,其等便也只能暗中猜测。
心情不佳易醉人,是夜,邓季心情郁闷,直喝得不省人事,好在天明时伍窕将他唤醒,倒没耽误送行。
太史慈五年前在涉侯国教导过戟法,跟学者甚众,其中不少已为军中屯长、队率,也有更多无官职仅为卒、兵的,都念着旧情,昨夜宴席,其等没有资格入内,此时临别送行,凡逢休留在雒阳的却尽都来了,连田峑等未成年者都有不少,邓季与田丰到城外渡口时,已见站了黑压压一大群人,尽在向他道相别之语。
待其等全依依别过,邓季才与田丰走上去,抱拳道:“此去青州,道路远且不宁,子义于路尚请当心!”
田丰亦道:“若得宜时,可请人捎书信来,勿使吾辈挂怀!”
“劳太守、军师挂心!”太史慈再拜过,牵黄狮上了木筏,大声道:“诸公此情,并不敢忘!来日或有报时,东莱太史慈就此别过!”
见木筏已要开动,田丰心里一jī灵,亦随之跳上去,回首道:“慕安且与诸位先归,吾送子义过河!”
太史慈向不轻诺,然出言必践,临行没说将来是否还愿意回河南、如何回报的话语,可见他自己尚没拿定主意,太过bī迫恐适得其反,邓季也不敢开口发问,见田丰要随之过河,少不了sī下有话要劝,心中顿时一喜,便点点头,先回城去了。
直待田丰归来,邓季询问在木筏上说了些什么,他却摇头叹道:“若子义归来,日后自知!若其不归,知之何益?”
太史慈是邓季麾下一员良将,能力比同为校尉的车黍要强得多,他此时离去,田丰亦感痛惜,竟不肯再说,起身自去了。
无论邓季等如何,太史慈一人一骑还是出汜水关,往青州家中去了,既没说归,也未说便不再回,可虎牙军不能缺主将,邓季中意的徐晃在梁县整军驻防虽一点不差,军中功勋却尚嫌不足,邓季只得先暂调苦蝤来领军,其原dàng寇军中的军候之位,由韩浩领。
以苦蝤的资历领虎牙军,自无人有话中,只是他自怜身世,平日尽沉默寡言,这种xìng格并不适于领军呢。
眼看初平三年既要过去,邓季尚挂心太史慈东去,可今年岁末雒阳注定不会得太平,月底时,冀州有人到城中,往田丰府上递了封家书,这位军师还没看完,已经跳将了起来。
不可否认,田丰乃当世难得的一位智者,然而世间事情向来旁观者清当局者mí,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可冷静思考利弊因由,分析得失,若是在自家,则关心则luàn,全无了平日之模样。
半时辰之后,田丰便到弟子家中,言及也yù别过归家去。
如晴天霹雳一般,邓季如何能不惊诧莫名?
如今河南渐有气象,华仓夺粮等事传播天下,邓慕安不过贼人出身,能有何等本事见识了?诸般事情,定都是其师为其出谋划策,田丰善谋之名,已大传于天下!
我袁本初四世三公,还比不过一名贼寇么?
田丰曾在朝中为官,郡县中甚有名的,此等本地人物大才,不为己用也就罢了,却如何去伺贼人?冀州之主袁绍得闻后自有许多不满,待晓其家族尚在巨鹿,得审配献计,便依照而行。
月前,田氏一族就被袁本初勒令迁到邺城去,田丰老父、弟、长子全在其列,这封信,便是其父被bī着书写出,要招田丰归去呢!
其实在袁绍眼中,这并非什么大事,然多年经营下爱才之名,若闻名士而无动于衷,岂非妄得?
注:飞虻,箭的一种。汉扬雄所著《方言》:“其三镰(棱)长尺六者,谓之飞虻。”《东观汉纪》:“光武作飞虻箭,以攻赤眉。”
(本卷完)
155.难放
155.难放
郡守府客厅中,静得连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田丰请离的事情对邓季来说,无疑就是一晴天霹雳!
徐晃暂时还没能完全融入河南系统中来,太史慈与田丰,就是他麾下文武两方面最顶尖的人物。
邓季还在因太史慈的离去而沮丧,如今,连田丰也要去了?
这两人中,失去太史慈对如今的邓季来说还不算致命,但若连田丰也离去,谁来为自家做luàn世中那指路明灯?
若身边没有田丰这般人物,邓季就是一只mí途的羔羊,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陷入死局中去!
如今舞台渐大,可与之前做贼寇时完全不一般,四周有群狼伺机而动,治下十余县近五十万条xìng命需得顾及,邓季自己都可以预测到,若没人在大势上为自己指引、谋划,就凭自家这两把刷子,身上的血ròu只能被人一点点撕下,再扯得支离破碎,到最后,将连渣都不会剩下。
若田丰就此离去,河南将再看不到任何希望,最多不过如李傕等般威风数年,最后不知被哪路豪杰连ròu带骨一口吞下去;又或投奔他人,可得田丰点醒后却也明白,除非就此不再参与任何军、政事,否则人家能否让自己得善终尚值得商榷。
太史慈五年共处,尚未得其归心,可为之一叹。与田丰相处的时日更长,也是直到自己拜师之后,方才得他鼎力相助,岂是易事?
经历过许多之后,他才知道现实与玩游戏时轻易招纳厉害人物可完全不同,自家受身份影响,四等民之策又得不到大族认可,还有可能再得一个田丰么?
即便运气好能得再遇一位顶级谋士,周边群雄还能给自家数年时间来让其死心塌地跟随出力么?
无论如何,田丰不能少!
cào你袁本初四世三公全家老母!
这厮明明已占了两州之地,麾下文臣武将无数,却还要来与老子争一个人,这口怨气,老子可记下了!
邓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田丰,不知不觉中,已是双眼通红。
他很想跪下去苦苦哀求,请这位良师不要抛弃自己,可田丰的去留直接关系到田氏一族的生死存亡,让人如何说得出口?
难不成让田丰为了自己,舍去全族xìng命么?
看邓季这副模样,田丰也不好受,他苦笑道:“袁本初好名,吾料便不归去,田氏一族亦应无大碍,然此关系老父与骨ròu至亲xìng命,全族生死在其一念之间,吾不敢轻试!”
论其中道理,田丰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这次赌注是自己的父亲与家族,便有九成把握,又有谁敢轻试?
见邓季还在沉默不语,田丰又道:“你以师事吾,此乃国士之礼,受此殊待,本应生死相随,然袁绍以老父、家族相挟,为人子者不得不去,此是吾愧对于你,却亦属无奈!然吾归冀州,终身亦决不为袁绍所用,你治河南,可仰子泰、公度勉力为之。子泰忠义,公度机变,其等开拓不足,守成却有余!周边群雄,李傕等终难得势,若事不济时……袁绍、刘表、曹cào,可择一而降!”
“便降何人,亦当田师与我同决!”田丰说这些话的功夫,邓季心里终于定下主意,一字一句开了口:“弟子定不能无田师!”
田丰苦笑道:“事不济也!吾若不归,致田氏族灭,便乃不孝不义之徒,此身要之何用?你若强留,亦不过断吾等师徒之情尔!”
若与其相识不久,强留的事情邓季说不定倒真做得出来,朝夕相处到如今,却还如何狠得下心来?使劲摇摇头,邓季道:“弟子并不敢如此,只田师于我,如人之眼目也,焉敢有失?袁本初yù我剜目为盲,弟子怎能不拼死一搏?”
田丰顿时吃了一惊,忙问道:“你yù如何?”
邓季深吸口气,冷笑道:“不过鱼死网破罢了,吾便尽起dàng寇、虎牙二军,往冀州救田氏出一族,看袁绍如何!”
如同土狗一般,当被bī到死角,退无可退时,邓季会发狠地将獠牙lù出来,当年堆柴禾于粮仓周围亦是如此,大不了拼个yù石俱焚就是!
“此乃xiǎo儿胡为,实属不智!”田丰立马呵斥道:“公孙瓒已渐不支,袁绍正当势,又岂是易敌?且邺城亦天下雄城……”
“田师却忘了,我本luàn世中一贼人!”一口打断他的话,邓季笑道:“得起于草莽中,能有今日之势已是万幸,便从头来过,亦无不可!”
这话虽是他笑着说出,却自有许多郁闷、委屈在,田丰呆呆地看着自家这弟子,过了一会,他停住笑,面sè已转为狰狞,咬牙切齿般又道:“弟子德行不修,向只知睚眦必报,以德报怨却是不能,袁绍yù动我根本,我河南两军jīng锐之士,未必便不能与其一战!”
强忍住心中感动,田丰还是摇头道:“若兵卒尽出,河南险矣!不过为吾一人,你置数十万民于何地?”
之前的话只是赌气说出,邓季还没能考虑得太多,听田丰说及,停下好好想想,他才道:“吾等为贼时,最喜胁裹民众攻城掠地,若我领两军jīng锐攻袁绍,治下民众尚留河南何用?皆可随军北上,若得冀州,自不缺安置之地!有白马公孙与袁绍为敌,可引为奥援不说,又尚可联通太行中黑山诸部,张平难与袁绍军数战,曾为麴义所败,甚是记恨,闻吾往攻,当可为盟来助!”
邓季自己越想越有道理,田丰却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不悦道:“若如此,你非救我田氏,实迫袁绍杀之也!”
田丰说得不差,邓季若真如此做了,胜负且不论,恐两军还未jiāo战,田氏一族就先被袁绍杀来祭旗呢。
只想如何攻伐袁绍,却忘了救人才是初衷,用力地挠着头,邓季却是再无它策,只得苦声道:“一人计穷,待我召众文武问策,田师且勿慌忙便去,亦当好生计议一番再定行止来!若实无计时,弟子亲送北归就是!”
“心急如焚,吾如何待得?”田丰顿足道:“送信人尚在雒阳,若延时日久,袁绍不耐……”
见田丰手足无措,邓季脱口道:“此事易也,可先使人往报冀州,言吾已觉此事,强自拦阻,田师一时不得脱去,只可待机而动,徐徐图之,先稳住袁绍即可!”
大本事没有,xiǎo手段邓季却是不缺的,从当初胁裹田丰时诈其家人出城的办法便可见一般。
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法子其实很多,只是田丰心绪已luàn,未及想到而已。
邓季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得想出计策,不让袁绍抢走自家军师,田丰想想,确实也不用那般急,便先依了他。
为做给那送信人看,当日,邓季便派黑铁卫围了田丰府邸,限制人等出入,又使伍宁大张旗鼓在城内捉拿“冀州jiān细”,xiǎo半日后,暗中盯梢的黑铁卫回报,送信人已逃出雒阳去了。
军师之能如今郡中上下早已信服得紧,认定其乃河南举足轻重的人物,邓季这般突然举动,顿将雒阳城中不明就里的田畴、焦触等吓得不轻,忙跑到郡守府来问因由。
事关家族xìng命,此事尚需机密,田丰已叮嘱过,邓季一点口风也没吐漏,只将其等劝出去,又偷偷从黑铁卫中选使快马往太行去联络张燕。
年前南下时,邓季尚赠不少战马与张燕留情,想必请其打探如今邺城中田氏一族处境并不难,又让使者问其,若自家与袁绍死战,其等可否出兵相助。
使者出发三日后,已是大汉初平四年岁首,乃是癸酉年。
今年岁首河南郡注定不能好生安稳,邓季与田丰想不出对策,这才诏令各地军候、县长以上文武赶回雒阳议事。
太守派兵围住军师府邸,禁止人等出入?
三日来,消息早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汜水关以西河南半郡,下面文武们免不得人心惶惶,纷纷猜测田丰因何恶了邓季,不少人还在考虑该怎生劝解开来才是,待聚会这日,见田丰仍能跪坐于邓季身侧,面sè虽有些yīn郁,却不似有恼怒模样,才知应另有隐情。
邓季自不会去解释自家的xiǎo手段,只将袁绍以巨鹿田氏全族为挟,军师yù归冀州的事说了。
虽说如今河南许多法令都是出自邓季的想法,但能付诸于行却多亏众人相助,其中出力最多、定夺大事的便是军师,田丰若走,其位将无人可代!除提议新颖、出奇外,年轻太守自身的才干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无能人相辅,河南危矣!
车黍、苦蝤、田畴、焦触等皆大哗,忍不住众说纷纭起来,却尽都只将袁绍好名,当不会为难田氏族人之事提了又提,劝田丰勿去而已,其余解决之策却一个也没有。
徐晃、杜畿尚第一次参与会议,到此时才算将邓季麾下重要人物全数认全,只是他俩也没能有什么好法子。
从岁首开始,见天与诸人商讨,却尽只是无能为力,让邓季、田丰烦躁不已,直到数日后,往太行的使者归来,此事才见了转机!
(前一章章节名没人注意标点么?)
156.定将
156.定将
往太行去的使者归来时,还多带回一xiǎo队人马,那是张燕麾下大将,与邓季相熟的杜长。
相别年余,彼此已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弃离涉侯国后,邓季在河南郡实力倒是大涨,张平难留在太行则受袁绍压制得紧,不敢轻出不说,势力比之前还有所消减,待两下见了面,杜长便不免感慨了好一会。
有些事属机密,实不能在人前说起,待杜长提议遣退他人,使典韦等卫士守在外,客厅里只剩邓季与田丰时,才将他南下的因由说起。
邓季想对付袁绍只是因田丰事一时起仇怨,张燕离得近,受威胁甚大,更是一直都想着寻机下手,坏其基业。
袁绍已有两州之地为本,麴义、淳于琼、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等悍将效命,沮授、审配、郭图、许攸、辛评等谋士筹划,连黑山外援、天下名将公孙瓒亦敌不过,自家等一群乌合之众与其硬拼只能说不智。
然冀、并之地皆属袁绍,黑山贼夹在中央双方都很难受,除非他张燕愿降,否则只有为敌一途。
袁本初四世三公,为人最重家世、名望,如何能重视一贼寇?张燕若降,早晚遭受冷遇是理所当然的。
张燕难降,便只能勉力为之,不能力敌,尚可智取!
数年来,皇甫嵩、韩馥、袁绍皆从太行招降不少黑山部众为用,其中不少还念着旧情,张燕早派人暗中沟通、策反,如今已得一些人马动心同意,其中甚至还有邺城守军!
袁绍势大,这种机会只有一次,由不得张燕不xiǎo心把握。冀州钱粮、人口、器械都以邺城为最,若要动袁绍基业,使其实力受损,只有取最丰足的邺城才是力所能及的,只是袁本初在城内,留守兵马从不下三万,暗通的守军亦不敢妄动。
邓季使者到之前,太行中打探到,袁绍将长子袁谭授命为青州刺史,以辛评、郭图为谋士,分给邺城中部分兵马,往攻公孙瓒所任青州刺史田楷。
两下jiāo战起,袁谭数战皆捷,袁绍自然欢喜,如能再得青州,其势成矣!然此时,公孙瓒遣兵助田楷,亦为公孙瓒任命的平原国相刘备等亦领军救援,袁谭兵力不足,袁绍便yù自领军马往助,若其离邺城南下,取城正当时!
袁绍帐下不缺文臣武将,自亦有人提醒其注意太行中黑山诸贼趁隙为luàn,本初尚未启程,倒先遣使命并州高干领众去bī张燕老巢,两军虽为开战,张燕却再不敢轻出,眼见袁绍就要南下,机会难得,万般无奈下,邺城事只能尽委于毒等部。
刚为曹孟德所败,如今于毒兵少且多为乌合,即便联合数部人马亦恐难成事。张燕尚有忧虑,突得河南使者到,他在太行中,年余来亦常闻邓季事迹,未料当初疙瘩xiǎo儿竟已渐成气候,如今来求之事又与自家相合,若得他相助,取邺城之事把握自要大了几分,张燕岂能不喜?袁绍随时可能离城,机会稍纵即逝,故此,才急将杜长派了来。
这就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么?不料比起自家来,黑山贼们更想去取邺城,并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能得乘此东风捡便宜,无需过多兵马,能保住河南不说,亦当能趁luàn一举救出田氏全族,邓季、田丰自然都又惊又喜,与杜长那是一拍即合。
此事机密,万不可泄出,待与邓季约定,袁绍离邺城之时,于毒遣使来告,便是河南兵马北上之时后,杜长连酒宴也没受用,便已告辞离去。
若此事不被袁绍侦之,筹划得宜,成事的几率极大,田丰惊喜之余,一颗忧虑的心方才渐安下来,杜长走后,又与邓季推敲了许多行军路线、如何破城等细节。
有此转机,尚聚在雒阳城中的众文武便没必要再留,除车黍、苦蝤之外,其余人等虽尚满腹疑huò,却被邓季尽遣归治地去。
当前机密为要,便是田畴、焦触,暂与此事无关,田丰也不让邓季去告诉,只等大军出动时再说。
车黍、苦蝤统领两军,却得先定下何人出征、何人留守,不得不先通告,待四人在密室中坐定,邓季一一讲明后,车黍尚还两眼放光,苦蝤已先离席冲邓季拜伏了下去。
此般却是为何?三人尚疑huò中,这位沉默寡言、将己身视为苦囚的汉子已悲声道:“夺邺城、救军师亲族,请将军使末将往征,定不敢有失!”
若论好战,车黍远胜苦蝤许多,明白这次不能两军尽出后,北伐者定当为他统领的dàng寇军才是,不料苦蝤竟然抢先,他立时便开口争道:“虎牙军应随将军留守河南,邺城有dàng寇去便可!”
邓季如今身为河南太守、折冲将军,麾下武将已多改口称其将军,文官则叫太守,闻车黍此言,他摇头道:“此战万不可有失,我亦要亲去,两位中只选一人留守便罢!”
这弟子也算心诚了,不过田丰却皱眉责道:“你如此轻出,若引觊觎者前来反倒无益!河南之地经营至此实属不易,岂容再有失?你自守河南,挑军马北上,有吾随之,也便罢了!”
邓季“呵呵”一笑,言道:“田师尽可放心,吾军甚jīng,留一军在此,便有三四万人马趁隙来图,亦当能敌住!”
“狂妄!”田丰怒斥道:“数年教导,尽已忘乎?吾亦知河南军甚jīng,然两军jiāo战,弃只因悍勇定胜负?只当以谋略为先,尚顾天时、地利、人和诸般因由,方能进退自如!”
田丰又开始说教,做为这时代的弟子应守的礼数,邓季忙起身垂手肃立,一副谨记受教的模样,待他说完,方开口道:“弟子并不敢忘,然田师于我,实根本也,袁本初动我根本,弟子若尚安心守土不出,不过本末倒置!亦曾闻有事弟子服其劳,田师之事,季焉能不亲为尽力?此番乃是奇袭,来回料无需时日长久,河南之地,dàng寇、虎牙一军已尽可守!”
见田丰哑然,想是默认了,一直被遗忘、尚伏在地的苦蝤才又闷声道:“既将军亲出,苦蝤请随左右!”
车黍不甘示弱,亦叫道:“车黍xìng子不合守土,请领dàng寇军随将军左右!”
见车黍不肯相让,苦蝤回头瞪他一眼,方道:“苦蝤随将军袭邺城,非止为公,亦尚有sī仇在内,车校尉且让这遭如何?”
“sī仇?”
邓季一怔,这才记起苦蝤的身世来,不由问道:“记得你之前曾言,高氏乃是兖州东平望族,今如何又在邺城?”
“主公不知,河南得兖州老弱后,我方得闻,东平高氏、吕氏、胡氏今已尽投袁绍,往邺城去了,袁本初势大,本以为今世再难得机雪仇,不料天假其等于将军,使我得洗此滔天之恨!”
听到苦蝤这般说,车黍方才悻悻住了嘴,未在与其相争,留守与出征人选算就此定下,田丰待缓过一会,又思索着道:“此至魏郡,其中尚隔一河内张杨,当以简骑急速为要,河南四下有群狼环伺,攻邺城却能得黑山内应相助,以我之见,此番当重守而不重攻,无需虎牙全军俱出呢!”
这话邓季倒同意,若袁绍离开邺城,料留守兵卒不会过多,又有于毒等相助,只要得内应打开城mén,自家jīng锐人马有个两三千便够了,他点头道:“既如此,亦无需分虎牙、dàng寇,弓卒、刀盾卒利守,皆可留之,黑铁卫、苦蝤本部亲卫之外,再领徐晃、宋宪、郭石三部人马即可!”
带上三位军候,加上黑铁卫、苦蝤亲卫,已有六千余人。
几位军候中,郭石算是一直跟随的亲信;邓季如今最青睐徐晃,带上他却是为了让其更好地立下军功,早日脱颖而出,方好晋升;至于宋宪,新降之将其心未顺,留在河南恐生出祸患来,还是自己带走的好。
安排下出征人等,河南地自然又有调兵遣将,更换防务诸般事宜,又以徐晃防地最为关键,邓季与田丰想来想去,将出自边军的周毅调了过去,两军留守兵马在邓季出征后,皆受车黍节制。
诸事安排下,只等太行传消息来就可出发,奈何袁绍还一直留在邺城中未能起行,倒给邓季、田丰添出许多焦躁来,又几次派遣使者往太行中去打探消息,才知朝廷节使马日磾与赵岐到河北后,已劝和袁绍、公孙瓒两家,北地罢斗,袁绍恐不会轻出呢!
人算不如天算,难不成诸般准备,尽数只是一场空欢喜?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就在邓季家mén前,袁术连接朝廷所授兖州刺史金尚等,正与方纳降百万黄巾的曹cào大战,然而此时,因兖州从邓季处换得许多粮,治下并不太luàn,袁公路与金元休还在等待着时机,并未有所动弹。
忧心忡忡地直呆到chūn播时分,二月底,于毒才遣使来报,袁绍得青州一部之后,不免志得意满,已领军南下薄落津,会盟冀、并、青三州文武,夸耀其功,只留魏郡太守栗成,部将吕旷、高翔等守邺城呢。
(还有一更,不过有些晚!)
157.破城如此易
157.破城如此易
事前诸事多已准备妥当,接到消息那日,邓季便将车黍召回,对他与田畴、焦触、伍宁等一并jiāo代了次日便要领军北上的事。
车黍早知此事,田畴、焦触等文官与都尉伍宁却都惊讶不已,须知此时不算李傕等西凉众外,天下群雄中实力最强的就是这位四世三公的袁本初!
河南两月前调兵遣将,当有作为,其等虽已尽知,却未料到邓季要去做如此大事!
若与黑山真袭下邺城来,就是将袁绍得罪到底,为田丰一人,树下如此大敌,究竟值不值?
这问题田、焦、伍等或许会有疑huò,但在邓季眼中却不算什么大问题,袁绍本身máo病过多,终究,是要败给曹cào的吧?
当然,也得乞求自己影响下的历史不要改变太大,曹孟德还能一如既往的生猛!
只要演义里归纳的袁绍máo病尽在,他便再势大,与河南终究还未接壤,今有公孙瓒、后有曹孟德两位劲敌,自家苦捱几年,待其兵败,便也当无事了。
没太将得罪袁绍放在心上,邓季只对车黍道:“此番我与军师尽出,政事尽jiāo与子泰、公度,河南之军却俱托于你,当小心谨慎,切勿怠慢,若有不明处,可多请教子泰等!”
车黍点头,大声道:“将军放心,黍必不负所托!”
他答应得爽快,邓季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不由又多嘴叮嘱道:“河南五十万民、雒阳文武、我妻儿老小,生死尽在你身,尚当时时谨记才是!”
邓季话说得重,这次车黍便郑重了许多,用力点头道:“车黍尽心竭力,定不放外敌入境!”
邓季方才点头放过,再jiāo代伍宁守好雒阳,之后,才与田丰一起央田畴、焦触看顾政务,二人之中,却仍以田畴为主。
诸事敲定,次日,邓季领田丰、典韦、徐晃、宋宪、郭石、马皮等往平yīn渡河,挥军北上。
此番去魏郡,竟要从南到北穿过整个河内郡,然有六千jīng锐在,张杨的兵马邓季等委实没放在心上。
这位袁绍所命河内太守,位处关东群雄与西凉兵马之间,一旦开战,他便首当其冲,河内乃是险地,使其常感不安,听命袁绍之余,去岁早又遣使暗往长安,已得李傕等封赏认可,竟是做起了墙头草,袁绍会盟文武,也曾邀他前往,只是如今还怎么敢去?只躲在治所内称病不出罢了。
受匈奴sāo扰过后,河内郡元气大伤,郡兵不堪一战,兵役制之外,张杨也与其他诸侯一般,开始实行募兵制,已招募得五千兵卒,与原先人马总计亦有两万余人,可惜闻邓季入境,他虽又气又急,却亦不敢出城与其一战,还道邓慕安前来是为图谋河内,急招各地兵马入郡治怀县来坚守。
两万余军野战或不是邓季对手,然坚守城池张杨自信也不怕他数千人。
邓季全军皆骑,行速甚快,才一日多功夫,探马已回报张杨,其等全军于路皆不顾,已驰过怀县,一直往北去了。
闻此消息,张杨自然百般不解,急遣探马再探,又猜测着邓季此行目的,似乎,应该,大概是去冀州罢?
做了墙头草,张杨还得继续讨好袁绍,一日之后,探马回报河南军不曾停留改向过,他虽尚有些拿不准,却也急遣使往会盟地去报军情。
邓季领六千余骑一路往北疾行,三四日便已出河内之界,离邺城已尚不足百里地,早有于毒部斥候寻来,禀告过如今局势。
袁绍离邺城已有六日,得内应暗通,其等早知城中只留有守军万人,有千余人马为内应,于毒等黑山部就聚在附近太行山中,只等邓季兵到。
若袁绍得知老巢被袭,定会火速回救,此时兵贵神速,与田丰商量过后,顾不得让人马休息,先令马皮领斥候队散于要路,专责截杀城中求援信使,另使人知会于毒等,当日便要去围邺城。
黑山诸部早已等得不耐,得报后,立即便从群山中冲杀到邺城脚下,围了西北两mén,邓季军掩去旗帜不示身份,随后亦到。
得见于毒等部人马,邓季方知此时黑山群贼的势力消减到什么程度,于毒遭曹cào大败,兵少不足为奇,然刘石、青牛角、于羝根、陶升等亦衰减得厉害,这许多部人马凑在一起,才万余jīng壮呢。
袁绍势起,冀、并相连,太行果然不好hún了,若是以前,刘石一部便不止这点人,怪不得于毒只剩些残兵败将,张平难还肯让他统领如此重大的事情!
邓季这才有些释然,又暗庆幸自家果断弃离涉侯国、壶关,去河南寻生机,实乃幸事!
既早有内应,破城当在今夜!白日里便装模作样,众军只在城下安营扎寨,制作攻城器械,邓季则令麾下卒兵们好生歇息,消除疲劳。
张燕图谋邺城已久,如何行事之前早全盘考虑过,甚是周全,于毒等在太行中藏得甚紧,邓季军又是突然杀到,城中守军竟一点也未得知,直到见贼兵们奔来时扬起的大片烟尘,才急闭上城mén。
魏郡太守栗成与吕旷、高翔登城楼远观,见来袭敌军不足两万之数,凭守军应可坚守,栗成等才安心下来。
禀告袁绍的信使早已派了出去,看城外敌军模样,今日器械不足,当不会攻城,自家等正好去动员大户明日遣部曲来协守,今日分派诸军打起jīng神,轮番盯防便罢。
邺城墙下,田丰随邓季策马绕城墙看过一圈,回自家营里后,聚将令道:“我等兵马不多,难合围全城,如今军bī城下,张燕之计甚妙,围西、北两mén不过引守军注目,其内应却在南mén,今夜当可一鼓而破!”
苦蝤、典韦、徐晃、宋宪、郭石等尽都肃立,听他继续道:“吾等立营西北,若城破,城内溃兵不敢自此出,从南mén杀入,其等更不敢往该mén逃,守军若溃,luàn兵定往东mén而去,此亦难竟全功!”
邓季chā话道:“此乃黑山兵少,张平难亦不yù守军做困兽之斗,顾网开一面呢!”
田丰颔首同意,笑道:“然吾等前来,却不应再如此,正好趁luàn收降卒、器械、战马,兵卒不必尽随黑山军入城,可留一部伏于东mén外三四里地之密林中,待其等奔逃时杀出,定可得利!”
田丰出的主意自然不会错,邓季点点头,问道:“你等谁愿去?”
若破城,与黑山贼等一起杀入,húnluàn中守军当无战心,战绩恐还比不上截杀败兵来得多,闻此言,徐晃、宋宪、郭石三位军候齐出列道:“末将愿往!”
邓季正yù从中点一个,苦蝤已出列道:“主公,苦蝤亦请往!”
诸将中就苦蝤身份最高,他不留城中主持,往城mén外去作甚?邓季正惊讶中,田丰已问道:“闻你姓高,守将高翔,便是你仇家么?”
苦蝤面上一暗,涩声答道:“便是末将异母之弟,我定不能让他逃脱去!”
邺城中高翔非蜀汉同名高翔之将,其在演义中被书为吕翔,邓季不可能知道,即便记得,他也从未曾见过,只要能救出田氏一族,此等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半分关系;苦蝤却跟随已有几年,练兵、出阵,功劳不少,这要求便不该拒绝。
只是记得苦蝤诉说身世时,言继母为恶,当时他这幼弟年纪还小,当无大恶,他真下得去手么?
这杂念只在邓季脑中一闪而过便罢,却恐苦蝤执念复仇忘了正事,便道:“既如此,我遣徐公明随你前去,你等领三千人马为东mén外伏兵,且勿放走溃兵!然亦勿贪杀,当以多俘为要!”
“其余人等,自领本部人马备下,待于毒联络上内应通报后,尽潜到南mén外去,只待邺城mén开,随黑山一并杀入!谨记,膀上扎红巾者为自家人马!”
“喏!”
待其等出账各自去准备,邓季方转首对田丰道:“我部兵马来源甚杂,袁本初遭此难,未必来日便不生于河南军中,甚可虑呢!”
田丰瞪起眼睛,疑问道:“河南诸军不设别部司马,兵卒尽数打luànhún编,非防其等叛耶?”
被他一问,邓季想想,方才明白这般做法可制止大叛luàn的,羞涩道:“弟子初衷却为防武将专权,非为此也!”
田丰摇头叹道:“蠢材!人云知而行,你可谓行而尚不知!”
黑山贼等扎营造攻城器械,邺城内诸守军只道今日内并无战事,待夜渐深,初时的紧张感一过,未安排守城的也便尽数入梦去了。
月光虽好,攻城军却大半寻机悄悄移往南mén去了,三更过后,南城楼上突然传出几声闷哼,接着数支火把跌下墙来,没等多久,吊桥轰然落下,接着两扇大城mén“吱呀”一声,已缓缓打开了来。
这时候,其余几面守军尚无人惊觉。
城墙dòng之内,邺城已如同剥光衣衫的nv人般,俏生生出现在黑山贼与河南军面前。
158.内应
158.内应
城méndòng开,黑压压的人群从这里涌入,一支支火把在墙dòng口守军准备好的篝火上点燃,再往里去,很快,星星点点的火把就席卷向了整个城市。
惊呼惨叫声从最近的地方开始响起,再随着前进的火把延伸开去,连成一片,邺城从寂静中被惊醒,不要多少时间,就变得沸腾起来了。
开始的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邺城在进行一场血与火的盛宴!
对于睡梦中的人们来说,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还带着míhuò从梦中醒来时,周边已全是狂笑、嘶嚎、悲鸣、火光、鲜血。
冲入城中的强梁们肆意着,将还在睡梦中人的头颅割下,将长枪刺入脱去甲胄的身躯中,将手无寸铁就奔出街道的用战马活活踏死!
一支支火把扔进驻兵的营房中,枪矛全指向mén窗,将身上还冒着火苗惨叫着奔出的人一个个放翻。
眼中能见的全是这一幕幕,每一位邺城守军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投降、逃跑,或者等死!
傻子才等死呢!投降的,反正手上也还没寻到武器,往地上一跪就是;逃跑的,听听哪边声音xiǎo,就往哪里去!
邺城大luàn,战局已定!
从吕旷、高翔到普通的兵士,一时间全都顾不得家族、妻儿、钱粮,仓惶奔逃在大街xiǎo巷中,往僻静处才能求活,没人指望这时还能扭转胜负!
逃奔的兵士由一个两个,一伍一什,渐渐汇集chéng人流,越裹越多,往没有任何厮杀声的东mén处涌去。
被各种杂luàn的声音、火光惊醒,这场变故引发的规模在进一步扩大,大户人家、官员家眷中胆子大的也出mén加入到逃难人群中去;害怕的换上装束,逃往左近百姓家中寻求庇护;心存侥幸、反应不及的则只能学百姓一般紧闭起mén户,惴惴等待那未知的命运降临。
所有攻城人马中,于毒部最先进城,他直接领人杀往郡守府去;其次是邓季麾下的郭石,他奉命请内应领路,先去护住困在邺城中的田氏一族不受luàn兵袭扰;后面刘石等则分扑西、北两面城墙的守军。
húnluàn扩大之后,军械库、钱仓、粮仓、马厩,都有人杀过去。
胜利就是为了进行一场掠夺!
这其中,口气极大自称平汉将军的陶升无疑是个另类,他的兵马入城后,也让内应派人领路,直杀向袁绍府邸,入内后,紧闭府mén,再不许他人进入,让后来者懊悔不已。
最美的nv人、最多的钱财,肯定就在袁府,如何被这厮抢先了呢?
还好,除了袁绍家,其余官员府邸也不少!
万幸田氏全族数百人居住的房舍郭石已第一时间保护起来,派人回城外报过后,一屯黑铁卫护着田丰也寻去过了,这时候可不用再与他人争功,邓季进城时,已有些晚了。
城内到处是火光,映得天边通红,今夜邺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般想着,邓季领典韦等五百黑铁卫缓缓进城。
先去田府看看,还是匠民居所?
一边走着,他还在想自己的目的地。
城墙dòng外原本用来给守军夜间照明、取暖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着,百余身着袁绍军装束,膀上扎红巾的人马就守在篝火旁,默默注视着从身旁跑过的一群群人。
其他人都领攻城者往各处杀去了,他们是最后剩下的内应。
驾着踏雪路过时,邓季往篝火边扫了一眼,顿时怔住,又回头再定睛细看,见骑在马上,最前排的果然是个熟人。
那是庞双戟!
救田麻子那一战中,还以为庞双戟已死于luàn中了,没料到在这里会遇到他,拉转马头,邓季便往篝火边靠了过去,典韦忙吆喝着黑铁卫们一起跟上。
庞双戟早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邓季,与身边几位将领一样,都是一身难求的鱼鳞甲,在篝火映照下闪闪发光,越发显目耀眼,招人眼馋,不过身份已是天差地别,他一直没开口叫唤。
邓季调转马头迎上来,倒抢先出声问道:“是你?”
比起记忆中来,庞双戟面上皱纹已多出许多,很有些沧桑了,他在邓季身后勇卒们身上扫过一眼,回道:“内应么?我只是其一!”
“却是许久不见,一向可还安好?”
面对邓季的热情,庞双戟脸上也终于有了丝笑容,答道:“不过仰人鼻息罢了,倒是比不得你已为一方雄主!我在冀州,亦时常能听闻。”
邓季笑笑,拉踏雪靠得更近些,又道:“田麻子此次没能随来,尚留在河南呢!”
那家伙比自家幸运吧?庞双戟点点头,问道:“他还是老样子?”
“比以前变了不少!”邓季笑笑:“老货的话如今可多了!”
原先羝根麾下一位校尉,一个不过队率、屯长,时过境迁六七年下来,两人身份竟对调开来,相互间jiāo集本就不多,说过几句,再找不到话,便都沉默下来,直过了好一会,邓季方才又问道:“此后你yù如何行事?”
“归太行而已,有此献城之功,若独领一部,张平难定能优待!”
“自己做渠帅?”见他回得快,想必是早已决定了的,邓季不由劝道:“太行离袁绍太近,此番必遭其记恨,不如与我去河南?”
庞双戟嘿然一笑:“多谢了,做过官兵,才知全无为贼痛快,浮沉这些年,总受人辖制,我就想自己做做渠帅,太行若难得意,或可去河东、上党!若实在不成,再来投你便是!”
“随时恭候!”
人各有志,他打定了主意,邓季也不能勉强,一口应诺下来后,抱抱拳,打马引踏雪离去。
胜利就是为了进行一场掠夺,宋宪领本部军马冲在邺城大街上,却一时有些míhuò。
这次与张燕合谋夺邺城,邓季只图田氏一族安军师之心,早许诺过,其它东西都不大会与于毒等相争。
钱粮、器械、战马,这些都由黑山贼去占了,自家该去抢什么呢?
作为一名新降之将,宋宪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安稳。
在他眼里,比起认识的所有人来说,邓季都是一个奇怪的人,别人为自己谋高位,也为麾下谋官职,最好能将大汉官职不要钱地封赏下去拉拢人心,他却异常吝啬,似乎连个xiǎoxiǎo的军候位置都不舍得轻易给人。
下位者永远爱猜测上司的心理,自家如今跟随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位主公?
随吕布的时间不算短,那厮的为人宋宪很是了解,目光短浅、匹夫之勇、重利轻义等等,非只宋宪自己,侯成、曹xìng、郝萌,甚至与吕布有亲的魏续,暗地里,众将俱都不满,除了那傻呼呼的高顺、心腹一般的成廉,没人会愿意陪他赴死罢?
曾拒绝过邓季的张文远呢?那人宋宪有些拿不准。
可惜,侯成和魏续都有亲眷在河南被俘,被如今这位主公分赏给了麾下,就此结下仇,否则若自家说其等来投,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般心理,是宋宪最近才产生的。
初降的时候,听闻邓季只给百人将之流职位,宋宪、曹xìng、郝萌三人愕然之后,心都凉下去了,只听过厚待降者收其等心的主公,没见过这般不当人看的!
吕布落难,自家等统领的人马虽不多,职位却不低呢!
这样的薄待,让人寒心,是侮辱人么?然而若就因此为吕布而死,实在却太过冤枉,太过不值!
无奈之下,只有暂且降他,走一步看一步,以待来机罢!
自己不会为吕布送死,自然也不会为他邓季送死!
怀着这样的心里,宋宪才降了过来,值得庆幸的是,到最后自家比曹xìng、郝萌要好些,得了军候之职,虽然只是暂代。
想着两位旧日同伴只得无奈做了统领百人的百人将,宋宪就觉得好笑,特别是郝萌那厮,他人品虽不好,却是吕布麾下排得着号的将来,曹xìng可都还要受他节制呢,如今可不知是何感受!
邓慕安将领不足,宋宪好歹逃过受此辱!
孤身一人到驻地就任之后,宋宪才发觉,比起郝、曹两位来,自家其实应庆幸得更多才是!
麾下归自己管辖的百人将,足有十六位,也就是说,归他宋宪统领的足有一千六百余人,这兵马数量,是普通军候的两倍!
还好,原来只是职位低,实权不错,但邓慕安应该将这位置设为校尉才是,似这般可有些不伦不类!
舍不得俸禄么?
带着一丝丝疑huò,宋宪开始渐渐了解这支彪悍的军队。
随着观看军演,与人沟通,了解挑选四类卒兵的要求后,带给他这外来者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天下间群雄,就没一个不爱jīng兵的,然而董卓那般大的权势,飞熊军也不过才四千余人,吕布自并州到长安,好不容易挑选到八百余组建起陷阵营。
jīng兵难得,并非除此外其他军中便再无jīng锐之士,可一支军队要存在,必然少不得老卒、jīng锐为骨干,才能让它丰满起来,才有战斗力,chōu调太多人手去组jīng锐队,其他各部便不能称为军队,叫jīng壮队还差不多,战阵时绝对不堪一击。
没人能因jīng锐需要而弃更多人马于不顾,这是舍本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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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专业
159.专业
别人得顾忌其他军队,这限制了jīng锐的数量,邓慕安倒好,除了jīng锐,他根本就不再要!
jīng锐之士死一个少一个,他这般怪异的行为,竟然也能在这luàn世中存在下来,究竟是如何从贼寇中熬出这许多人马来的?
刨去其中大部分西凉人,宋宪相信,邓季之前能在贼寇中组织出千人就已非常难得,可实际的数量远远超过此数!
若长安中李傕等也与他一般,二十万兵马应能选出四万余jīng锐,装备最jīng良的器械,骑乘最好的战马,若真如此,战力究竟是提升还是下降了?
宋宪不知答案,但如今河南地上,每年有稳定的勇卒、辎辅兵加入,长安的jīng锐若战死,却无处可补充!
不管别人如何,如今麾下虎贲之士,甲胄、器械、战马俱都jīng良!能统领这样的一支军队,无疑是任何一名将领的荣幸!
而这种荣幸,居然降临在自己身上?
高顺领八百陷阵营,已是吕布帐下众将之首,曾让宋宪等一干人嫉妒不已,如今自家带领的,却是其人数的两倍!便硬碰硬,宋宪相信,陷阵营绝对不能在这一千六百余戟卒与力卒面前讨半点好!
说邓慕安薄待自家?这应是厚待才对吧?
在雒阳城中一次偶然与曹xìng相遇,jiāo谈过后,宋宪才发现两人话语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降将本应有的沮丧,反而还隐隐有些兴奋!
曹xìng那厮才做个百人将都不在意,军候职位低?去你老母哩,就是给个将军,这位置老子也不想换啊!
这时候,他才开始反省起自己的定位来。
luàn世中无疑以得遇明主为臣子之荣,jiāo集不算多,宋宪不知邓季究竟是不是明主,从一些渠道了解来看,应该不是才对吧?但只为这支爱煞的军队,自家就应该留在河南!
管他是不是明主呢,自己只是一名武将,能领虎贲之军,拼杀于战场,这才是梦寐以求的吧!
当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宋宪才发现,这军候也并不是那么好干的。
麾下勇卒、辎辅兵尽是些有本事的,免不得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从百人将到普通卒兵,对自家这突然chā入的降将居然做了军候,态度可都不怎么恭敬。
明面的失礼、不从很少,但偏偏能让他感觉到,其等说话行事,都带着不满和怀疑!
在其他诸侯处,因支持者全是豪族大家,独立的人马甚多,别部司马的设立就是为了专领其等,这般人马很大程度上相当于统军者的sī兵,只听命于一人,而且父死子继,对名义上的主公绝不会太在意,若是统军者反叛,一部兵马尽随!
河南兵制与其它州郡完全不似,人马来源很杂,全是打luàn组编的,也不设别部司马,宋宪相信,若自家有背叛河南之意,取去自己首级的不是别人,一定就是麾下这些悍卒们。
似乎自家这军候,在他们眼中就只是一文不值的阿物,其等愿意听命不过是因为主公的任命。
时日长久之后,凭自己手段或能得部分心腹,但想控制全军,无疑是做梦!
明明白白的,宋宪能察觉到,麾下人马来源虽杂,然就以对主公的态度来说,却可分为三类人。
数量最多的自然是西凉人,对河南,他们态度还稍微有些冷淡,但比起以前宋宪认识的西凉兵来说,改变也是巨大的!之前说起斗殴、劫掠、杀戮就两眼通红、肆意狂笑的人已渐渐少了,聚在一起谈论的是谁选到的fù人更美貌,nǎi子、屁股féi大可观,谁家的孩儿调皮、讨厌,谁家的老人唠叨,或预测一下今年地里的收成,或商量着在行商处买些什么物品,这种改变或许只是细微的、难以察觉的,但对一位熟悉西凉军马的将军来说,却也一眼就能明白其中差异!其等对河南之主的态度大多是陌生、新奇,但若论起称呼,反而是最爱叫邓季“主公”的一群人。
其次是跟随邓季时间较长的人们,这些人有的来自贼寇,有的则出于官兵,共同的特点就是资历老,可以称为老卒,就目前来看,他们才是河南军中的骨干,麾下一半左右的百人将都是这类人,缺胳膊少tuǐ的检察们就全都是了!其等常常仗着资历老,行事大大咧咧的,对邓季这位主公,称呼起来就是那xiǎo子、疙瘩、邓xiǎo四等等五huā八mén的叫法,而且取笑的话语也多,就没有一句正常的,比西凉人更不恭敬,但仔细听听就知道,里面并没有一句是坏话,更也不许他们之外的人取笑,有时甚至会因西凉人对主公的坏话干上一架,为此要到检察处领军棍也在所不惜,其等对邓季的态度,宋宪想来,应该是宠溺与信赖!
最后则是令人头疼的一xiǎo群人,他们共同特点就是年轻,绝大多数都还只在二十岁以下,与第二类老卒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河南以外军营中少见的nv医匠也得划入其中,他们只算是三类人中最少的一群,却也是最抱团的一群人,甚至会因为某位对nv医匠的一声口哨或占便宜的手而发起一场xiǎo冲突来,常常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后,还一脸天真地拖到检察处去请求对该人实行鞭笞,护着他们的人很多,若真有把柄在手,检察也往往会让其等得逞,称呼起邓季来,大多数人也不会叫“主公”,而是“疙瘩大哥”、“邓大哥”之类,态度上,就只能说是狂热的崇拜了。
若论当前之势,在河南军中西凉人地位最低,老卒最高,少年居中。然若长远看,少年们才是将最终得势的一群人,宋宪估计,河南之后每年将有不少于千五少年加入勇卒与辎辅兵。
任何一个团体中都少不得争斗,在军营中打架实属常事,宋宪当军候这段时日,已处理了好些斗殴事件,多数原因倒是因为“勇卒七德”、“四等民之策”或对主公邓季不满的言语引发的,观察下来,西凉人最多,可他们不抱团,被打的也多数属于理亏,很少有人愿意出来帮忙,老卒和少年多数时候是一伙的,有些西凉人被老卒教训过后,视其情况,说不定少年们夜间还会再去施加一顿毒手;被少年们先收拾过,老卒后继也有些yīn损的手段等着。
让宋宪意外的是,不论是老卒还是少年,都极其遵守“勇卒七德”,争斗时绝不会动用器械,若犯错的西凉人想凭此占点上风,那恭喜你,检察会很快赶到,缴械之后,狠狠送上一顿鞭棍,出来之后,再等着被老卒与少年们联手收拾。有检察帮忙,打架次数虽多,宋宪却觉得并不如何难处理,因为大多数时候都用不到他。
这是一个有着不少争斗的团体,当然,也是一个不断磨合的团体,越来越多的西凉人学会如何融入其中之后,被孤立者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如今他宋宪也得学着与这些被孤立者一起,让别人抛弃对自己的成见,想法融入进去。
但作为一个统领者,他要做的必须更多,仅仅与兵卒们一起聊天、训练、吃饭是不够的,欠缺的应该是领着他们立下一个又一个的军功,让其等衣袍上繁星增多,能早日转换成弯月、皓日。
比起以往任何时候,宋宪觉得自己都更加渴望杀敌立功,目的却不过只是为了讨好一群兵痞,做稳这暂代的军候罢了!
真是岂有此理!
这般想着,宋宪又在húnluàn的街道上看了一遍,却仍旧不知何去何从。
“军候,我等就在此发呆么?”
说话的是他麾下十六位屯长中年纪最轻的一个,名字叫李累,陈留人,才十八岁,跟着邓季却已有七年多了,资历可谓极老,也正是宋宪麾下卒兵中少年的头领人物之一,几次打架都没少了他。
听他发问,宋宪苦笑一声,反问道:“守兵尽逃,将军令不得与黑山相争,各要地皆由其等人马去占,我等可攻掠何处?”
“如何便无攻掠处?”李累一脸惊奇,指着城北远处一排排富丽的房舍道:“郡衙、官吏府邸有黑山去占,此地大户、富商之家呢?”
将劫掠说得如此轻松,这还是天天将“勇卒七德”挂在嘴边的人么?宋宪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李累则一脸无辜:“以前咱们就是这样干的!‘勇卒七德’监察处只管对内,外间一概不理!再不去,黑山贼们可又要抢先了!”
宋宪出自并州官兵,论抢劫,自没贼人出身的人专业!
董卓、吕布麾下的官兵也会掳掠地方,不过大户人家牵连甚广,为避免给自家招惹麻烦,不得军令时,很少名目张胆去为难大户豪族,多劫寻常百姓,他之前纠结的,就是劫掠百姓所得太少。
宋宪倒忘记了,自家的主公在这luàn世中别树一帜,与大族不太对路的,可不在乎得不得罪!
“走!”想通此节,宋宪暗嘲一下,挥手道:“劫他们去!”
军候终于下令,卒兵们顿时“嗷嗷”叫着沿街道往城北疾驰过去,马背上宋宪又调头问道:“可杀人么?”
这军候果然不成,临阵机变都不知,疙瘩大哥是否走眼了?李累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入mén前先喊话,若遇抵抗,杀!束手者,不伤人!”
“哦!”宋宪一脸受教模样,又不耻下问道:“抢什么?nv人?钱粮?还是都要?”
“咱河南缺nv人么?养不家的可不要!其余钱粮、布帛、牲畜、铁器,尽抢!临行宣过四等民之策,愿随之大户部曲,亦带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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