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梦瑶抿着小嘴,黛眉快拧成一条绳了。她怎会不知道老夫人命在旦夕,可圣医堂的荣辱,金家几代人的心血都在天部大人手上。
她推开老管家的手,从袖口拿出一个锦盒,“这是还魂丹,金家唯一一颗,请给老夫人服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管家震惊,还魂丹是金族先祖炼制,传言有起死回生之效。只可惜如今所剩无几,立国之时,每个家族分得一枚。四征军出发时,每个主帅分得一枚。
当初若落族的那一枚已经给老夫人服下,虽然起了一些作用,但并未持续多久。若落晨煜出征时得的那颗已经在三年前的一次急症中用了。
金梦瑶叹气,“我知道,这个药并非对症之药,但也能解老夫人的燃眉之急。”
她见老管家不接,直接塞到他手中,转头便走。
老管家急忙喊道:“云霞郡主,您真的不能走啊,老夫人这次真的很危险,不似之前的种种,万一这枚还魂丹没有什么作用怎么办?”
金梦瑶停滞,一双美眸含着泪花,“对不住了。”
她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出了若洛府。
家丁想要去追,被老管家拦住,“罢了,这是若落家的命,不能连累别人。”
说话间,门口守卫匆匆跑进来,递上一个黑纹锦盒,“杨总管,布医堂送来的。”
传言,布医堂是前大国医在民间开的药堂。大国医医术精湛,心怀天下,有死骨更肉之名。他在朝时常常让弟子为穷苦百姓治病,自己也会身体力行。
他因为出外诊,误了给太后定时诊检的时间。太后震怒,罢了他国医的称号。老国医一拂袖子直接走人,至此世人再未见过他。至于说布医堂是老国医开的药堂也是传言,并未经人证实。
杨总管急忙接过来,打开一瞧,也是一枚丹药,色泽、气味和还魂丹差异很大。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带着两个锦盒回到后院,向二老爷解释完他们的来历,一脸焦急的等待着,“这两个药,到底要给老夫人吃哪个?”
仔细查看,谁也分不出一个所以然。
刘娘心焦,“你们倒是拿个主意,老夫人可等不了了。”
二老爷合眼,斟酌片刻后拿起布医堂的锦盒道:“用这个。”
他曾经与老国医有过一面之缘,其风骨至今难忘。往日两家素无来往,此时赠药应该是有意为之。
刘娘急忙接过丹药,稳了稳心神,转身进屋。屋内的丫鬟们急得团团转,见她进来,自动让开一条路。
刘娘顾不上礼节,直接扶起老夫人,捏开她的嘴,将丹药送进去,然后轻轻顺服胸口。
老夫人已经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嶙峋。此时双目禁闭,嘴唇的血色是吐出来的胃血沾染上的。
须臾,咳血止住了。半盏茶的功夫,老夫人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至少能大口大口的喘气了。
老夫人喘了一会儿,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睡去,反而冲着大家笑了笑。
“夫人...您可算活过来了,您可吓死我们了。”刘娘已经带着哭腔。
老夫人扬扬手,示意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她张了张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煜儿…煜儿,可…回来了?”
刘娘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又不忍提及太多,便敷衍道:“快了,快了,等夫人再醒过来,少爷就回来了。”
老夫人颔首,想叹气又收住了,她时常睡着,不能醒了便让身边人不痛快,有些情绪习惯性地收着。
“老夫人,休息一会吧。”刘娘劝道:“您的身子太虚弱了。”
老夫人闭了一会儿眼睛,心气顺了不少,再开口,句子也能连上了,“去…叫仲茗过来。”
刘娘知道老夫人脾气执拗,只好让丫鬟出门去请。她则为老夫人垫了一个靠背,再给她披上外衣。
片刻之后,哑奴推着二老爷进了屋。哑奴安顿好杨业与刘娘一起退了出去。
二老爷已经老泪纵横,刚刚的一切他不敢回想,“老嫂子,您可吓死我们了。”
老夫人扯了笑,“让你费心了。”
“嫂子,您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啊。”
“这么多年,要不是你维持若落府,怕是梁陷门倒,煜儿回来也没了家。”
“煜儿在外征战,就是为了咱们,咱们又怎能扯他后退。”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好,好…谢字我就不说了,等煜儿回来让他好好孝顺你。不过,不知道煜儿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赶到我醒着的时候。”
“嫂子莫要担心。煜儿这次回来,一时半会走不了,定会见到的。”
“我这邪毒入血是治不好了,再入心脉也就到头了。”老夫人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惊忧之色。
杨业刚要张嘴相劝,老夫人摆摆手,“放心,我不是怕死之人。现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煜儿了。若是能在我死之前见他成家,死也值了。”
杨业急忙道:“一定能,煜儿一战成名,这平京女儿都想着要嫁入若洛府。”
老夫人笑着道:“莫要哄我开心,煜儿战功再高,也受若落两个字拖累。我只希望他能远离纷争,找个好姑娘,给若落家留个后。”
“前几日,藤老说想把他孙女许配给煜儿。我怕唐突,便没有答应。”
“藤老对若落家有恩,这是好事,我同意。”
“我寻思成亲毕竟是煜儿的终身大事,还得问问他。对了,还有楚宰辅之女,济州郡守之女,廷尉孙大人的孙女都有意许配给煜儿。”
老夫人蹙眉,“楚茗之的女儿?”
“是,听说温婉贤惠,又略懂医术。”
老夫人摇头,“不行,楚茗之那个老狐狸,当初要不是他向先皇进言,若落一族也不至于远走他乡。”
杨业,“现在看来,他也算帮了若落一族。否则以当时的情况,若落府怕是要没了。”
老夫人叹气,“可是楚茗之心中只有名利,我怕他利用煜儿。”
杨业,“这件事,还得看煜儿的意思,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
老夫人,“不管怎么说,我的意思便是藤家姑娘了。若是他回来,我没有醒,你帮我转达给他。”
杨业笑了笑,应了下来。
另一边,若落晨煜等人进入嘉顺,穆辉忽然高烧不止。不得已,若落晨煜让丰羽留下照顾他,剩下的人继续赶路。
过了嘉顺,他们遭遇几次伏击,对方蒙着脸,下手狠辣,经过几番激战,总算逃离了追击。
若落晨煜不得不放弃官道,带着他们躲进山中,走小路。
进山不久,一直昏迷的俘虏便死了。若落晨煜把囚车扔了,点了指挥人几处大穴,用绳子捆着手,由光齐牵着走。
山路崎岖,四个人多走了十天,在平京近郊时,若落晨煜终于坚持不住,口吐黑血,冷汗涔涔。
四个人不得不停下休息。
董桓小心翼翼地照看着若落晨煜,光齐则看着俘虏。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毒已入心脉,回天乏术了。”指挥人说这话时并没有任何得意之情,亦没有担忧之色,好像在叙述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
董桓本就心里堵得慌,一听这话,两眼瞪着,“你最好闭上嘴。”
若落晨煜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指挥人叹息道:“可怜一代战神,竟然要殒命于此。”
董桓陡然伸手,天罡已经抵在指挥人的脖颈上,“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指挥人看了看他手背上的血痕,是十日前激战时受伤的,血液已经凝固,暗黑发脓,十分狰狞。
他一改懒散之态,伸手推开天罡刀,“我当然知道你敢,但是你要真的为你们将军好,就不该让他在中毒的情况下参与南山之战。所以,他要是死了,都是你的错。”
“你…”董桓心里本就愧疚,听完越发难受,握着天罡的手不觉间抖了起来。
“董桓,不要听他的,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若落晨煜调息片刻,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若落晨煜,我说他还是轻的。我最想骂的人是你。”指挥人的脸色忽明忽暗,“来之前,我便知你中了阎王殿。这个毒普通人接触半刻钟便会毙命,即便功力深厚的人也挺不过三天。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显然阎王殿还在你体内。别人不了解你的身体情况,你自己还不了解吗?为了一个南山,你这么做值得吗?”
若落晨煜的心口像有一把小刀不停地剜着,他咬紧牙关,尽量忽视指挥人说的话。
他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能不能走进平京还两说。
他不怕死,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若是问值不值得,他也不敢答。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救南山。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闻声望去,一队人马从平京方向过来。为首之人,一身红黑相间官衣,身材魁梧。
近了,看清此人面貌,四十多岁,横眉立目,长相凶狠,正是都宿卫军贺赖阿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