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赖阿单并非贺赖族人,他是后改的姓氏。他本是贺赖徽母家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是父亲捡来的,从小不被待见,只有贺赖徽的母亲会偷偷照顾他。
所以,在贺赖徽母亲出嫁时,他义无反顾地离开本家,改了姓氏投奔贺赖府。
贺赖阿单也是争气,一个外姓人硬是从小小的府生做到了宿卫军总领军,可惜的是他没能救回姐姐,现在又没办法保住姐姐唯一的血脉。
宿卫军平时负责京内巡防,不便赶往南山。所以,暗探消息一到,知道若落晨煜到了近郊,便立刻带人赶过来。
他恨啊,脸上的肉都发着狠劲。
他看见若落晨煜,咬牙切齿的道:“把犯人交出来。”
若落晨煜转了一下护腕,缓缓站起身。他的毒已经入了心脉,估计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还会在乎一个宿卫军领军?
光齐将指挥者交给董桓,挡在贺赖阿单的人马前,不卑不亢的道:“宿卫军的职责在平京之内,这里是司备营的管辖范围,领军大人无权过问犯人。”
“司备营?”贺赖阿单眯起眼睛,嘲讽的道:“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近几年,贺赖一族独大,把手伸的长远了些。皇太后睁一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有恃无恐,经常出城做些越矩的事。
“领军大人的意思是要动手?”光齐摸上腰刀,回头看了看若落晨煜。
若落晨煜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未说什么,他也犯不上说什么。
贺赖阿单目露凶光,一摆手让手下把四人团团围住,“你们要是识相,让我直接绑了,我也可以不动手。”
董桓的天罡刚刚吓唬完指挥者,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正好往前一横。光齐抽出配刃,做好作战准备。
指挥者没有上着枷锁,身上几处大穴被若落晨煜封了,内力使不出来。余光看见一节枯枝,顺手捡起一折为二,断痕锋利。
“你们当真想要俘虏吗?”若落晨煜沉了一口气,他知道贺赖阿单这个人,能力不错就是认死理,而且溺爱贺赖徽这个外甥。
当初贺赖徽在平京欺男霸女都是他给善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想尽快入城,将俘虏交给廷尉处。没想到横生不少枝节。
“废话。”贺赖阿单一个手下说道。
若落晨煜抬起左手,看了看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的手掌。他这一生几乎没怎么痛快过,不如就最后痛快地杀一场吧。
如此想着,八岐换到左手,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左撇子。
中毒如何,油尽灯枯又如何,十五个人,到也不费时。
“等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虎林军衣前锋策马奔来,大声呼喊,“司备营护送武卫将军入城…司备营护送武卫将军入城…”
他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呼啸而来。
贺赖阿单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司备营以前看到他都跟蔫巴狗似的,怎么一见到若落晨煜回来了,变成狼了。
来人是司备营护军杨莽,一身青色链甲,身材壮硕,满脸大胡子,与董桓有的一拼。
他是若落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若落家族败落他也受到了牵连。幸好他母族有些人脉,才没有被降职,不过这么多年也没有提拔,还在这个不受器重的司备营里做着护军。
他不等铁骑停下,翻身下马,一边勒住马缰,一边疾跑道:“杨莽在此恭候武卫将军。”
一阵尘土过后,铁骑被勒停,杨莽抱拳向若落晨煜下跪,“武卫将军,一路辛苦了。”
经年未见,更显亲切。若落晨煜记得杨莽和他大哥交好,偶尔来家里做客也会教他骑射。他急忙托起杨莽的手臂,“辛苦杨护军送我们进城。”
杨莽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从始至终,他都相信若落一族会回来的。十年了,当初的孩童变成了少年将军,而他也老了,只能守住将军回城这段路。
等着,盼着,终于到了这一天。
“等等。”贺赖阿单火气不减,“在这儿,本官便可接手犯人,不劳烦杨护军了。”
杨莽斜瞄了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进了平京才是你的管辖范围。”
“呵呵...杨护军你以前也没少让我在这办案。”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杨护军,你确定要与我作对?”
“怎么能是作对呢,我是按照大魏朝的制度办事,难道你们贺赖一族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你....”贺赖阿单还要争辩,被旁边的校尉贺赖逢集拦住,“领军大人,让他们护送进城也无妨。属下看若落晨煜伤的不轻,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得了城门。若是他半路死了,司备营没有接管犯人的权利,我们便顺理成章的接了。即便他不死,以他的伤势也得选最近的北门入城,入城以后也是我们的地盘。”
贺赖阿单点点头,杨莽一来,他没有把握抢下俘虏,不如听贺赖逢集的,“武卫将军,杨护军,既然如此。那我也提醒一下你们,到了平京犯人便得由宿卫军接管,押送到廷尉处。”
杨莽道:“那是自然,我只负责到平京门口。”
“好。”贺赖阿单冷笑两声,“呵呵…不过,若是没到平京,武卫将军有个三长两短,我宿卫军也是可以接管犯人的。”
杨莽语塞,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有我在,没有人敢对若落将军不利。”
刚才他称呼若落晨煜为武卫将军是尊称,既然认了亲人,他更习惯叫他若落将军。
贺赖阿单嗤笑,“我瞧着武卫将军的脸色不怎么好,圣医堂在北门,最好尽快去看一看。”
话毕,贺赖阿单让人散开,给若落晨煜等人留出去路。
杨莽定睛一瞧,果然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再看胸甲,染着斑斑血迹,顿时心疼起来,“若落将军,您可坚持的住?”
若落晨煜点点头,顺势上了杨莽刚刚带过来的马。董桓等人也紧跟着上了马,四人前行,左边跟着的是贺赖阿单,右边是司备营。
霎时,空气中弥散着两股肃杀之气。
贺赖阿单走了几步,有些担忧,他们若是选择从南门入,怕是犯人交不到他们手上。他一早便看南门领军若落鲁瑶亲自守在门口。
即便是宿卫军,在平京城内,也有一门是若洛府的,这是先祖定下的规矩。
“逢集,他们真的会走北门吗?”
贺赖逢集小声,“传言若落晨煜中了阎王殿,看此情况十有八九到了生死关头。圣医堂在北门,他不会不顾性命的。我已经让乌克苏在北门守好了,人一进城便拿下。”
贺赖阿单满意地点点头。
若落晨煜一手提缰,一手握着八岐。枪头在地上一路划过,留下一条弯曲的划痕,就像他之前走过的路,崎岖、曲折......
他也借了些力支撑着身体,胸中更提着最后一口气,在进城之前,绝对不能倒下。
不知不觉,他的嘴角勾了起来。人在死之前,并没有回马灯,也没有刻意地想起记忆深刻的瞬间,更没有想念亲人、思念朋友。
平静,安宁,从没有过的舒心。如果这是他的终点,他愿意接受。
恍然,他觉得眼前一黑,急忙侧身下马,确切的说是从马背上滚下来。幸好八岐与他相伴多年,手腕一转借了它的力,勉强单膝扣地没有让身体倒下去。但胸口一直积压的血水还是从口中喷了出来,瞬间染红地面。
董桓和杨莽吓得不轻,也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董桓更快一步,扶住若落晨煜的手臂,“将军......”
杨莽也到了近前,“若落将军,您这是......”
光齐也想凑过来,可他还得看着指挥者,只能干着急。那指挥者也没有了往日的不羁,下颚线紧绷,一错不错地盯着若落晨煜。
董桓来不及解释,抬头望去。前面是岔路口,直走是南门,半里路的距离便到,这是他们原来计划好的。若是改走支路,是去东门和北门的路。平京临山,北门并没有在正北方,而是在东北角,临近东门。从城外绕过去最多小半个时辰,但若是从京城里面走,必须绕过皇宫和皇宫禁地,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将军,咱们走北门吧,就算不是咱们的人接,属下也保证把犯人送到廷尉府。”董桓恳求着。
若落晨煜的喉节涌动,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地摇头。
贺赖阿单诡笑道:“武卫将军,您大可放心治病,犯人交给我们也一样。”
董桓怒目而视,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若落晨煜一把抓住董桓的衣领,就那么直盯盯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信任也是依赖。
董桓握住他的拳头,十分冰冷。脑海中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将军的情景。
那时,他刚刚埋了老母亲。家里实在没有吃的,准备到冰河里抓条鱼,不成想没爬上来,差点淹死。是将军路过,冒着坠河的危险,硬把他拉上来。
他冻的哆哆嗦嗦,将军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握住他的拳头,让他挺住。那时他的手掌像火炉一样炙热,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从未想过,将军的手掌也会如此冰冷…
他抽了一下鼻子,忍住眼泪,严肃的道:“杨护军,拜托你一件事,速派人去北门接圣医堂的医官到南门。”
杨莽急忙点头,“知道了,可是你们真的决定要走南门吗?”
董桓默然,“拜托了。”
杨莽用力点头:“行,我亲自去请上医官,我把一营给你们留下。”
董桓点头,看着杨莽飞奔出去的背影,下盘忽然用力,搀扶起若落晨煜,“将军,我扶着您走。”
若落晨煜从来不担心董桓的力气,他的这个牛劲啊,好像永远也用不完。他放心的把重心靠在董桓身上,嘴角还是那抹浅笑。
贺赖阿单憎恶地看着二人,腰间佩剑已经蠢蠢欲动。
“领军大人,不可。”贺赖逢集及时劝阻道:“近来,皇太后已经对宿卫军有些微词,可不能再出错。”
月前,皇宫内进了刺客。内宿卫军连夜排查追踪,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天部大人没有请示皇太后便派外门宿卫军进宫调查,还与宫内的人起了冲突。内宿卫军领军步六狐族下单青阳面子挂不住,长跪请辞,场面一度僵硬。
单青阳是步六狐一族的长子,身份显贵。他守卫皇宫七年,从未有过失职。凭这一点也不能随随便便换人。而且,这个刺客是借着天部大人为皇太后解闷,送戏子进宫表演时混进来的,他天部大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过这事,皇太后明令外门宿卫军不可进宫,更不可越权办事。
贺赖阿单咬牙忍下了,心里暗自嘀咕,就算你从南门进了平京,我一样有办法杀了这个犯人,再对付你。不就是一个若洛鲁瑶吗,他南门手下也没几个中用的,这些人南门都快被他挤兑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