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炎黄第一人
跟在后面的北焱刹车不及时,险些撞在元婴先生的身上。
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有些混乱的思绪,北焱疑惑的抬起头,看向面对着自己的元婴先生。
“魔教的‘卜相姑姑’负婆婆的预言从未错过,甚至曾经有人言,‘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你可以不相信天地,却不能不相信负婆婆所相’。”元婴先生望着北焱,发觉北焱并未露出任何喜悦或是遗憾的表情,倒也并不意外,“负婆婆说你有帝王气象,能够做那一统炎黄的人,那么你就一定有实力做那一统炎黄的人。”
元婴先生收回目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忽然溢满敬意,“据说,当年那一战发生前,负婆婆就曾劝当时的魔教教主,放弃和那人的那一战,否则,日后魔教将因此衰败至少四十年,甚至有可能沾染上叛乱之祸。”
“可惜,当年的魔教教主太过沉不住气,又不听从劝说,最终导致魔教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一战,魔教若能平稳发展至如今,这世上又怎会容得下焚天教那般跳梁小丑?”
北焱站在元婴先生身旁,安静的听着元婴先生所讲,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出来已经够久了。
事实上,那绿人在说出自己加入魔教便有能力一统炎黄时,北焱也有过短暂的心动。
只是那短暂的心动实在是够短,以至于绿人和元婴先生都未能发觉。
就像北焱自己说的那样,没有哪个真正的掌权者会对更多的权力不感兴趣。
北焱也妄想能够成为一统炎黄的帝王。
只是,以目前星回帝国的形势,现在还不是他不顾一切痴心妄想的时候。
他应该有野心,但却不是在现在。
北焱在看元婴先生,元婴先生也同样在看北焱。
现在,北焱最应该做的,是全心跟随元婴先生学文练武辩礼论政。
第二日一早,北焱便在大汉的毛毡房内同元婴先生行了拜师礼,而直到这一刻,夜含儿才知晓了北焱在昨夜便知道了元婴先生的身份,恭硕良和恭一也是在这时才听北焱谈起昨夜险些陷入危机。
恭硕良明显的皱起了眉头。
昨夜北焱这小子将恭一打晕,又将自己骗入客房休息,原来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数月亮去了?
若不是因为当时元婴先生恰好去找他,这小子是不是已经入轮回了?
恭硕良越想越生气,脸色也变得愈来愈可怕。
尚跪在地上的北焱甚至已经感受到背后升起一股凉意——要完!
瞬间,北焱赶紧向元婴先生投过去求助的目光。
元婴先生心中一阵的好笑,朝着北焱摆摆手,示意北焱礼成起身,又将目光投降了站在不远处生闷气的恭硕良,面上挂着笑,朝着这位昔日七大古族之一的恭家的大少爷招了招手:
“老夫到不介意再多教一个人。”
恭硕良猛一抬头,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元婴先生,见元婴先生不似玩笑模样,顿时深吸口气。
元婴先生自然是没有再收一个徒弟的意思的,他只不过是要在日后指点恭硕良几句罢了,但这对恭硕良来说已经足够。他已经有恭家的武学在身,只要能得元婴先生的几句指点,日后也无不可能成为能够比肩元婴先生的高手。
“多谢先生成全!”
恭硕良上前几步,朝着元婴先生长身一揖,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压制,而方才那些对北焱的气愤,尚未发泄出来就已经不知道被他遗忘在什么地方去了。
北焱自然是了解恭硕良的。
看到恭硕良如此,北焱明显的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恭硕良那副兴奋的模样,北焱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赶紧上前两步,走到了元婴先生身旁,对着元婴先生耳语了几句。
听过北焱的话,元婴先生顿时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元婴先生便恢复了正常,不过思索片刻,便朝着北焱点了点头,“既是你的保命护符,老夫理应对其指点一二。”
“灿灿那丫头带出来的六个丫头,老夫也是指点过几句的。同是老夫的徒弟,这一点上,怎么也不能偏心。”
说到这里,元婴先生的目光在北焱和夜含儿之间转了转,“只是,老夫毕生所学你们能领悟多少,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
二人点点头,自是明白。
但一想到昨日元婴先生和那绿人多次提到的那位前辈,北焱还是忍不住发问:“师父,您提到的那位前辈,究竟是何人?”
那位前辈?
闻言,在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上座的元婴先生。
元婴先生口中的那位前辈实在是太过神秘强大,无论是谁都会对其产生浓烈的兴趣。
元婴先生自然是明了这一点的,他也并没有要隐瞒那位的身份的意思。
那位和那位所拥有的,实在是退出世人耳目太久,也该重见天日了。
何况,那位自己也应该是早有此意的,不然也不会……
“竟然……是那位前辈!”
夜含儿瞪大了双眼,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据说,那位前辈,是其师古稀迟暮之时,一时兴起才收的第二个徒弟。被收为徒弟那一年,那位前辈才四五岁的年纪,而他的师兄,都已经娶妻生子,连儿媳都要定下了。”
传说中的人小辈分大,说的就是这位前辈了。
北焱心里计算着那位前辈的年纪,发觉竟是和元婴先生差不很多,忍不住叹道:“前辈实乃炎黄第一人啊。”若是有幸见前辈一面,死也无憾了。
毛毡房外面,大汉已经为他们套好了马车,正要骑马护送他们出固伦草原。
第九十一章:准备入大荒
马车车厢很大,里面放置设立的座椅足够让元婴先生带着北焱、夜含儿、恭硕良和六仙女全部坐下,而恭一,自然要委屈一下去赶车了。
大汉也是很贴心,为几人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即便几人这一路要耗费一个月,且这一个月都遇不见一个能够添置食物的地方,这一路赶过去这些吃喝对他们来说也是足够。
这一次,他们要出发去大荒。
有夜含儿和六仙女在,他们自然是不用担心无法步入大荒的领地的,何况,车上还坐着元婴先生。
有元婴先生在,整个炎黄大陆也能畅通无阻。
只是,北焱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可以踏足大荒。
在北焱原本的计划里,大荒根本就不在他此次历练的行程之中。
他本是初出茅庐,以他如今的实力,那里他还没有资格踏足。
但如今,他就是要进入大荒了。
只是……
“我们从固伦草原入大荒,直接进入混沌深渊的领地,遇不到那些大荒世家的联盟守卫,你等放心便是。”
元婴先生坐在垫了三层软垫的座椅上,喝着香气扑鼻的奶茶,递给北焱一个宽心的眼神。
他自然是知道北焱在担心着什么。
闻言,北焱舒了口气,终于完全放松下来,竟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若是换作平常,北焱是绝对不会这般容易睡着的,何况是在赶路。只是,如今马车上坐着元婴先生,换成谁也会安下心来。
固伦草原与混沌深渊交界的地方离大汉的住所还是挺远的,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歇的赶路,据说也要半个多月。但是北焱等人坐的马车的拉车的马可不能累死,恭一即便是“明卫”之一也得吃饭睡觉,更何况车里坐着的哪一个不是活人,哪一个不是得有个三急的?
因而,这一趟,便是用去了一月有余。
期间,恭二曾趁着月黑风高时回来过一次,不过,恭二在将一封信塞给恭一后,只草草讲了几句看似无关要紧的话,就立即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恭二带回来的是恭硕良让他去查的东西,还有“炎盾”们这些时日为北焱收集到的情报。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在看到信中所写的那几个字后,恭硕良的目光明显的一亮。
北焱皱着眉捏着手里的那几页纸,偏头去看恭硕良,“你让恭二去查的什么?”
“上次东武国摄政王遇袭一事。”恭硕良抬起头来,将手中的半页纸递到了北焱手中,“虽然焚天教的人可能都没长脑子,但他们还不至于无故去招惹贝凡,毕竟,贝凡并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那时焚天教刚刚灭了高山蒙家满门,正常情况下,他们本不该紧接着就去招惹像贝凡那样能够给他们造成威胁的人——即便焚天教的人再没有脑子且全都是变态,可是他们就是在那时,很不顺路的去找了贝凡的麻烦。”
说到此,恭硕良从北焱的手中接过自己方才递到北焱手里的半页纸,看到北焱那副古怪的表情,便知晓北焱已经明白了此中缘由。
“真是令人意外,那小子居然也是‘七遗’之一。”想到当时在东武国所遇诸事,北焱竟露出了笑容,“如果是这样的话,当时焚天教的人忽然折过去找贝凡,倒也不算太没脑子。”
只不过,贝凡居然真的是为了救那小子而被焚天教的人所伤,这件事,他是真的没能想到。
阳春三月,清明刚过,谷雨将来,天气正暖。
夜含儿正拨开挡在马车车窗前的草帘,瞭望着行进中的马车的窗外的天。
天高风轻云淡,芳草碧绿连天,春日里的固伦草原的景色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就快进入混沌深渊的地界了。
混沌深渊,那是炎黄大陆近百年内多少人的向往啊,如今,他们就要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
着实像是一个美好的梦。
“如今,焚天教可还有什么不敢招惹的人、不敢招惹的势力?”北焱收回目光,忽然将手里的几页纸一股脑丢给了恭硕良,语气一转眼变得格外冷漠,眼眸中似是带着几分嘲讽,“‘炎盾’带回来的消息,无虚阁最新一期的‘四榜’中,焚天教已经在遮天榜上排到了第二十八,他们怎么上去的,原本在他们之上的那些势力的结果都如何,也就不用我细说了吧?”
“也因此,无虚阁在发出这一期的‘四榜’后,同时放言,自此之后,再无‘遮天榜’。”
恭硕良坐在北焱身侧,听着北焱所述,再去看手里捏着的这几页情报,也是直皱眉头。
“七遗”之事是焚天教散播出去的,高山蒙家和草原察失利氏族也是毁在焚天教手上的,无虚阁将“遮天榜”从世人眼前抹去,自然也是因为,原本那些排在焚天教前面的势力皆在焚天教手中变为了废墟。
焚天教如今无恶不作,于世人眼中已成了真正的“魔教”。
还有谁是他们不敢招惹的?
恭硕良皱着眉头,抬眼去看对面闭目养神的元婴先生。
但很快,恭硕良便收回了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
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元婴先生,又怎能一人对付的了整个焚天教呢?
可如今焚天教那些个畜生如此猖獗,实在是让人悲愤。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对付得了焚天教?
“焚天教如今恶势正盛,更是对坐一统大陆的帝王之位有意,这世间自然是少有人能和他们硬碰硬。”
第九十二章:进入凤雏谷
坐在对面的元婴先生忽然睁开眼,道:“更何况,各方势力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焚天教不找上他们,他们自然不会理会别人的喜怒死活。”
“倒是大多像你们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管喜欢多管闲事,上去送死。”
闻言,北焱似有不服,可刚要开口,却被恭硕良打断。
北焱不解,回首去看恭硕良,在看到恭硕良眼中的警告后,立马反应过来,老实的闭了嘴。
“元婴先生,”见北焱消停下来,恭硕良这才朝着元婴先生抱了抱拳,恭敬问道,“混沌深渊可就是‘七遗’之中的峡谷斩家?”
“嗯,不错,混沌深渊历代掌门人确实是‘七遗’之中的峡谷斩家之人。”元婴先生望着恭硕良,似是开玩笑的问道,“怎么,你要打那斩家的主意?三师弟前些时日同夜家人打了一架,如今这会儿可没那些精力去对付那焚天教,他也本就不是个喜好多管闲事的人。”
恭硕良心中自然是有这份心思的,可是既然元婴先生已经这般说,他也便只好打消了这个本就不切实际的念头。
只是,混沌深渊的掌门人怎么会同沙海夜家的人打起来的?
这不应该啊?
夜姑娘不还是元婴先生的徒弟呢吗?
怎么想,混沌深渊和夜家都不应该有什么冲突才是。
恭硕良看看夜含儿,发觉夜含儿在听闻元婴先生提起混沌深渊掌门人和夜家人的冲突时,脸色明显的变得十分古怪,便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由。
不过恭硕良也不是十分八卦的人,倒也没去仔细询问。
况且,涉及到人家家事隐私,无论是谁都不该胡乱过问的,着实不太礼貌。
“小子,”元婴先生忽然用眼神点了下北焱那边,“焚天教所做之事的确令人愤慨,老夫若是在你这般年纪时,在听到这些消息,也绝对是沉不住气想要做些什么,至少能让他们感受到些许打击的。”
“只是,你也别忘记了,你是谁,你最应该做什么,以你目前的势力与自身实力,到底能做出些什么。”
北焱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元婴先生,可元婴先生在说完那些话后,却是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已经陷入沉睡。
但北焱却已经清醒了。
就如元婴先生所说的那般,即便他真的去做那个和焚天教作对的人,以他如今的势力与自身实力,又能掀起多大的水花呢?
焚天教毕竟是恶,恶人终究会有人去处置,但却不是现在的北焱。
日落月升,马车忽然转了个弯,貌似钻进了一条并不宽的小路,而原本在外面引路的大汉,貌似也打马离开了。
北焱等人所坐的马车驶入了一个小山谷,而这里,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他们到了。
这里是一片处在混沌深渊地界内,独属于元婴先生的小山谷。
也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北焱等人同元婴先生学艺的地方。
“这里就是凤雏山谷啊!”
夜含儿率先跳下车,望着这片目光所及尽是花香鸟语的小山谷,已是兴奋的奔了出去。
北焱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附近的每一个适合隐匿的地方。
很快,北焱便露出了笑容。
炎盾和明卫们都回来了,他和恭硕良总算能多睡几个好觉。
不过,元婴先生真的能让北焱每天都能睡个好觉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怎么能学好学精政事礼法,怎能学成元婴先生将要教给的武功,又如何能参透——
“大师兄已经让你弟弟将混元神谕之事讲些给你了?这倒是省了老夫不少的麻烦。”
山中无日月,北焱又是个时间观念并不强的人,自从来到元婴先生的凤雏山谷学艺,一行人便全心扑到了元婴先生为他们准备的课业之中,不觉间竟已经入了秋。
北焱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整改星回帝国的朝堂,元婴先生便最先让北焱同自己习文,并且,元婴先生早早便在北焱他们进入凤雏山谷的第一日,便遣人将自己收北焱和夜含儿为徒之事传播了出去。
这般,即便自己日后不会同北焱回到星回帝国,北焱的身上也早就被贯上了“元婴先生弟子”的标签,其日后在星回帝国的朝堂上即便出了什么不该出现的错误,世人至少也因为他是元婴先生的弟子对北焱宽恕些。——不过,这些自然不是元婴先生的初衷,北焱也甭想日后在处理政事之时出任何差错。
否则,元婴先生准要与他千里相会一番,再让世人看看他韶稚羽是如何大义灭徒弟的。
元婴先生不过是想北焱日后整改朝堂时行事能够轻松些罢了,北焱自然也是知晓的,因而在同元婴先生研习之时便更为用功些。
“既然你已经初步了解了混沌神谕,老夫也不必多费口舌。”
元婴先生同北焱相对坐在小亭中。
小亭真的很小,不过四根柱子一个顶,立在方圆不过一丈的五阶台基上。
亭子里的摆设也十分的简洁,只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
北焱不止一次的怀疑过,元婴先生大约是真穷,不是装的那种。
但是在一次误入凤雏山谷的宝库后,北焱便再也没有怀疑过元婴先生穷了。
那一次,北焱差点被凤雏山谷宝库里埋设的陷阱和机关打成筛子,也差点被宝库里面的金子晃瞎眼睛。
第九十三章:星月运火决
“你已经同老夫学习许久,经过老夫的观察,如今以你的才学,即便现在就回到星回帝国,也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了。”
元婴先生手捧香茗,满眼含笑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北焱。
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实在是满意得很,只要是自己教给北焱的东西,北焱都能在短时间内理解并投入应用,且举一反三。
没有哪个师父会不喜欢这样的聪明徒弟。
且,元婴先生心里觉得,北焱很有希望能够超越自己的成就。
不过,那要建立在北焱不会回去继承星回帝国皇位的基础上。
但很显然,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到此,元婴先生忍不住叹了口气。
幸好,还有灿灿那丫头,这小子带过来的那几个小子天赋也不错。
老夫此生所学倒也算全数有了传承。
“既然这样,那么从今日起,老夫也可以开始传授给你一些混元神谕的东西了。”
说到此,元婴先生将手中茶盏放下,坐在对面的北焱也同时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元婴先生再次满意一笑,“从今日起,你便一边同老夫继续习文,一边参磨这本《星月运火决》吧。”语落,元婴先生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本看上去颇为古朴的书籍,神色颇为谨慎地递向了北焱。
“师父,这便是混元神谕?”北焱接过那册看上去存在的年份可能是自己的年纪百倍还要多的《星月运火决》,疑惑的问到。
元婴先生神秘一笑,轻抚着胡须道:“这只是混元神谕三十六功法之一,也是我混沌深渊内所拥有的六大混元功法中至阳至刚的内家功法。不过,你手上这一册,是复本,原本尚藏在混沌深渊的禁步密室内。”
“练成此功者,修炼者内力将生生不息,永不枯竭。且因《星月运火决》乃是至阳功法,日后你再出招,必是招招刚猛,无坚不摧。”
瞧着北焱那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元婴先生解释道:“你小子日后做了太子当了皇上,无论是武功上还是这混元神谕,都是要鄙在一旁的,毕竟你小子若是一心投在这些上,就不得全身心的管理星回帝国的朝堂了。而这《星月运火决》若是练成,可谓是一劳永逸,不正适合你小子!”
虽然北焱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元婴先生的话,但也能从元婴先生的言语间听出元婴先生是为自己考虑了许久才将此书交给自己的,心中顿时升起感激。
不过,北焱依然是要问清些自己不理解的地方的。
“师父,这混元神谕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和平常的武功,又有何不同呢?听您方才的意思,修炼这混元神谕的人并不只有我们混沌深渊?”
“唉!莫要急。”元婴先生指了指面前空了的茶盏,待北焱执起朱砂壶为自己二人皆斟了茶,元婴先生才继续道,“道生神,人修仙,人家练武咱修仙。”
瞧着北焱半张着嘴的惊讶模样,元婴先生忍不住大笑。
看来,北焱是明白了这混元神谕是为何物了。
待北焱终于从混元神谕所带来的冲击中镇定下来,元婴先生才继续解答了北焱提出的其他问题。
“混元神谕乃是五千多年前的天命始皇燧人古越究其一生所创,燧皇老祖也是普天之下首位真正将全部实力达到神谕主宰之人。”
“混元神谕,即通过多种途径锻炼修者自我,发掘修者本身隐藏的潜力,不断突破,提升修为,以达天人合一、长生不死甚至超脱生死、逆天改命的境界。”
“世间万物,有盛有衰,有生有死,为天;我等妄想超脱凡人,不死不灭,便是逆天。”说到此,元婴先生自己也显得分外激动。
“混元神谕的三十六功法在四千年前左右还是全数留在燧皇老祖的后人手中,但后来炎皇大帝为了使得天下之人都能强己御敌,便创出了武功。从那时起,混元神谕便因太过艰涩远不如炎皇大帝的武功修习起来顺遂,竟然连燧皇老祖的后人也渐渐不愿修炼。”
“直到两千年前,天下大乱,混元神谕三十六功法在战乱中被人劫走,从此流入世间,被几家颇为识货的王八蛋捡了便宜。”
元婴先生狡黠的笑道:“如今,混沌深渊各支,共藏有混元神谕功法六部,魔教藏有五部,七国皇室所有的秘术各为一部,大荒六大世家各有一部,‘七遗’古族中的高山蒙家、平原恭家、草原察失利氏族各有一部,沙海夜家独占两部,灵之庇佑黎家藏有三部,其余四部皆在神之指引南野家。”
“当年,燧皇老祖在真正成神归去前,曾为混元神谕划下完整的实力层次。又言‘品质天地玄黄,进程圆后中前伪’。”
元婴先生忽然一顿,手指敲着石桌道:“下面老夫说的混元神谕十四阶,你要牢牢记好:”
“其一后天醒灵,炼精化气。”
“其二先天练气,练气化神。”
“其三炼虚,炼神返虚。”
“其四碎虚,炼虚合道。”
“其五首渡劫,入人仙境,金刚不坏。”
“其六再渡劫,入地仙境,驻颜长生。”
“其七再入天仙境,法天象地。”
“其八再入真仙境,明镜透天。”
“其九再入玄仙境,参玄揭秘。”
“其十成九转轮回境,以借法天地。”
“其十一达真元涅槃境,方不死不灭。”
“其十二达无极星辰境,可泯灭星辰。”
“其十三乃至圣混元,口含天宪。”
“终神谕主宰,以牺牲自身气运体魄,一指定乾坤!”
北焱瞪大了双眼,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元婴先生。
第九十四章:终于表真心
师父口中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他也确定自己已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而陌生……
月明,月落,日出,日没。
北焱同元婴先生的习艺,仿佛从《星月运火决》递到北焱的手中的那一刻起,才正式开始。
从那时起,北焱每日早早的便起了床,一个人到凤雏山谷中一处颇为僻静的竹林里练习挥剑。
待山谷内所有人全部起床,北焱便带着银龙邀月剑和一身的汗水回到自己的小屋,洗澡用膳,准备接下来一整日和元婴先生谈政论书。
等山谷内所有人皆用完晚膳,北焱会被夜含儿拉去山谷里四处转悠,赏花观树,戏蝶逗鸟,再聊些无关要紧的闲话。
送走了夜含儿,北焱再回到自己的小屋,会将恭硕良和炎盾、明卫的人全数叫过来,交流半个时辰最近在武功上的心得,互相间进行补漏查缺,指错休整。
最后,恭硕良等人离开,北焱又会在睡前参磨了悟《星月运火决》一个时辰。
花落花开,雨去风来。
不觉间,某日的一个清晨,当北焱再次挥剑时,竟发现,脚边的草叶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泛黄,泛黄的草叶上也已经染了霜。
“北焱,你不会练剑练傻了吧?还是和师父论政太久变成了个呆子啊?”
这日午时,夜含儿忽然跑来了北焱的小屋,望着坐在榻上心不在焉的用着午膳却像护着新生儿子般护着银龙邀月剑的北焱,直接就被北焱给逗笑了。
“你还真变成了个又呆又傻的白痴了呀?”
“人家又不抢你的银龙邀月剑,你那么紧张那剑做什么?”
夜含儿站在北焱的木榻旁,看着被北焱紧紧抱在怀里的银龙邀月剑咯咯地笑着,“你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只是,因为他们如今都处在混沌深渊,今年的北焱不会再收到北垚写的信,今年北焱的生辰也不会大摆筵席。
北焱闻言,放下手中筷子,一愣。
他是真的忘记了。
夕阳西下,北焱站在一棵脖子歪的已经快要贴在地上的老树旁,夜含儿就坐在歪弯的树干上。
北焱今天没有和元婴先生谈政论道,也没有和夜含儿一起在山谷里转悠,大约今晚也不会再和恭硕良等人切磋武艺,更不会在睡前参磨功法。
因为今天是北焱的生辰,也可能是他这辈子过的最简略最平静的一个生辰。
“晚霞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你居然盯着天边看了一个时辰了,也不看我一眼。”
忽然,坐在树干上的夜含儿停下了来回摆动的双脚,颇为幽怨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北焱,真是恨不得眼神里能够夹枪带棒,直接一个眼神过去将北焱这家伙收拾个半死重伤,然后在将人抬回去,好好的帮他疗伤调理,就不信他还一眼都不看自己。
“说不定等晚霞退却,我就会看你了呢?也是盯着看一个时辰。”北焱转过头,眼中含笑的望着夜含儿,“虽然你觉得夕阳无聊,却依然陪着我观赏。”
夜含儿面颊一红,慌忙别过脸去,“我哪里觉得无聊了?我也觉得晚霞很好看啊!”毕竟……
浅笑一声,北焱缓缓地转回头去,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天边的红霞之上。
云如火烧,烧的整个天空都是红火一片,也将地上万物染上了一层红如火的光。
“夜姑娘,”北焱轻声唤道,“或者……师姐?”
北焱的声音很轻,但夜含儿还可以听得见。
只是,两人都没发觉到,北焱的声音竟有些因为紧张而变得微微颤抖,也没有看见,北焱的脸上貌似也有些泛红。
脸颊微烫。
到底是因为这天边的火云真的那般热烈,还是因为心中的火焰燃烧的正旺?
少年人的情感本就像烈火一般单纯。
夜含儿并没有回应北焱,但北焱却知道,夜含儿可以听见。
“含儿……灿灿……”北焱紧握着腰间挂着的银龙邀月剑,舌头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终于被自己给捋直了,“灿灿,我从师父那里得知,‘灿灿’是你家中乳名,至亲、长辈与好友平日里皆会称你的乳名。”
“我想,今日,我希望同你求个佳人赏赐,日后,我——北焱,也能唤你的乳名,称你为灿灿。”
夜含儿呆呆地看着北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北焱说着:
“我们是在安澜国第一次见面的,那时,我只觉得你是一个与平日里我见过的姑娘有些不同的姑娘,那时,我在心里还只是将你当作普通的朋友。”
“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我在日后又去了许多地方,又做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人,可是,你那时在安澜国街头的一颦一笑却在我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说到这里,北焱深吸口气,再次握紧了银龙邀月剑,“那时,我曾和恭硕良再三确认过,确认自己对你是否已经超出了朋友的心意,可是那时我只觉得,若自己真的对你已经有了超出了朋友的心意,大约应该像父皇对母后那般,可是,我却并没有觉得我们之间的感觉像是我的父皇和母后。”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不可以复制的。”
第九十五章:人比晚霞娇
“我不是父皇,你也不像母后,我们怎么可能会像父皇和母后那般?”北焱忍不住一笑。
“但,如今,我却已经可以确定,我对你的心意,确实是像父皇对于母后那般的。”
“这种心意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你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也或许是那次在紫枫林中,也或许,是在某一日我们游览观赏凤雏山谷时。”
一阵风忽然吹来,天边的云霞似要退了,红日的半张脸已经隐入原野。
夜含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点冷了。
可下一瞬间,一件尚带有余温的大氅已经披在了夜含儿的身上。
夜含儿一转头,北焱竟已经坐在了自己身旁,而自己却没有感觉到。——他这些时日真的很用功,轻功居然已经这般好。
夜含儿愣愣的盯着北焱看,不觉间竟已经对着北焱一张脸发呆了好久。
等夜含儿发觉了这一点的时候,自然是脸面“蹭”的一红,比尚未退却的夕阳还要娇艳几分。
“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你也不用看呆了啊,我会不好意思的。”北焱笑眯眯的看着夜含儿害羞的模样,心中的紧张的感觉竟然因此荡然无存。
夜含儿的脸上却更红,似乎要烧起来一般。
脑海中还在回味着北焱方才说的每一个字,但北焱却已经再次开口。
“灿灿,想在这世间找一个人陪我看看日出,实在容易,但想再找一个能像你这般同我在这里安静的欣赏夕阳的人,确是很难。”
“我能冒昧的请你陪着我看这辈子剩下时日里的所有夕阳吗?”
“或者,”北焱目光坚定的盯上夜含儿已经蒙上薄雾的眼,轻声道,“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夜含儿的眼前忽然水雾迷蒙。
如果这是梦境的话,请让这个梦就这样永远都不要醒过来吧。
夜风轻吹,一阵凉过一阵。
夜含儿在第一眼见到北焱时,便已经知道,自己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的男子了。
只可惜,那时的北焱的眼中,有日月山河,有万家灯火,有远方,有朋友……有这世间的一切,即便那里面有自己,自己也不过是恰好从他的眼前经过。
那个时候,夜含儿只得将自己的那份心思暂且隐藏,只想,即便这一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他的身旁,也想同他走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随后,她回了大荒,她遇到了元婴先生,她在夜家的隐沙堡拜了元婴先生为师。
后来,她听说了北焱已经到了东武国,她便快些辞别了家人,踏上了寻找北焱的路途。
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最多也只是会成为北焱的好友之一的,却不想,今日竟然真的亲耳听见了这些话,从北焱的口中说出的,说给她的话。
“其实,你比夕阳更好看。”
月升中空。
北焱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手里捏着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
今天,北焱走向小屋的脚步格外的快,因为今天真的有些冷。
他将自己的大氅留给了夜含儿,因为夜含儿和六仙女住的要更远些,但自己身为男子不宜走近女孩子的住所,不能亲自送夜含儿回去,便将自己的外衣给了夜含儿。
而夜含儿,则是将这纸情报交给了北焱。
这是午时那会夜含儿来找北焱之前,元婴先生交给夜含儿,让夜含儿转交给北焱的。
元婴先生已经算准了今日北焱会同夜含儿在一起待上好久,也早就算准了今日能和北焱过这个生辰的人只能是夜含儿,绝不会有任何人去打搅两人。
因为元婴先生给凤雏山谷里剩下的其他人全都安排了课业活计,直到北焱和夜含儿执手走回住处这边,其他人才完全结束了今日的课业活计。
也是在这时,整个凤雏山谷的人都已经知道,元婴先生的两位爱徒大约是内部消耗了。
北焱坐在木榻上的矮几前,小心的打开了手中的情报。
大约是因为今天自己手中的这纸情报是夜含儿递到自己手里的,因此,总要有几分区别对待。
正在挑灯的恭硕良瞥了一眼北焱那副矫情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绕月大白眼,“若不是知晓内情,任谁见了你这模样,都会以为你和夜姑娘的三媒六证三书六礼的流程早已走过了。”
“待我正式行过太子册封仪式,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和灿灿走完那一串的仪式,你就早早的等好,等着帮我带孩子吧!”
北焱一脸得意的望向恭硕良,那模样,实在是欠打。
只是,北焱却因正处于兴奋中没能看见恭硕良眼底的落寞。
暗暗叹了口气,恭硕良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挑好灯,看上去无不正常的朝着北焱手上的情报瞟了一眼,“元婴先生让夜姑娘带给你的是什么?”
“又有两方势力被焚天教灭门。”北焱皱着眉,索性直接将手里的情报丢给了恭硕良,“不看了,后面的你解释给我听。”
无虚阁已经抹去了遮天榜,焚天教却依然不打算放过那些原本在遮天榜上排在他们前面的势力,为何?
难不成焚天教想要的本就不是遮天榜榜首的位置?
“若是焚天教仅仅只是想要成为曾经的遮天榜的榜首,他们早就前来混沌深渊作乱,又怎会像如今这般在炎黄大陆上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屠杀?”
似乎是看出了北焱心中所想,恭硕良忽而从那纸情报中抬起头来。
第九十六章:话说南野家
“即便焚天教真的想要遮天榜的榜首,焚天教真的有那个实力像屠尽高山蒙家那般屠尽混沌深渊?”
恭硕良不屑的冷笑一声,随即满脸厌恶的接着说道:“元婴先生派人收集到的这些情报上不是都说了,焚天教每次灭门一方势力,都会将那门那派的全部钱财和武功兵谱搬空,据为己有。”
“焚天教倒是想立即成为天下第一的势力,可惜,他们暂时还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么多的资源,便将心思打到了不该打的地方去。”
“不过,其他势力大约也已经看出了焚天教心怀鬼胎,很快也会发现那些一夜之间从世人眼前消失了的势力被灭门后的异样,焚天教再想得手,怕是困难。”
顿了一下,恭硕良瞥了眼正在翻看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四榜”的北焱,“何况,剩余的几家曾经在遮天榜上有名号位次的势力,可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焚天教随随便便就能一夜得手的了。”
北焱的目光并未从手中小册上移开目光,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是真话。
且说的很是规矩。
如今炎黄大陆上剩下的那些曾经登上过遮天榜的势力,除去过街老鼠焚天教,还有二十五家。
这二十五家,无不是百年大家,无论是底蕴还是财富,都是焚天教拍马都不能够比得上的。
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再听见关于焚天教的消息了。
除非焚天教的人真的有够不要脸,将魔爪伸向下面的那些个小门小派。
焚天教若真的做到这么绝,剩下的二十五家所谓“名门正派”加上魔教,或许就要鲜少的联手一次,一齐送焚天教归西。
“因为焚天教的恶名最近实在是太过于响亮,‘七遗’的事情反倒是被压了下去。”
恭硕良一目十行,很快又看完了一段,“现如今,还在纠结着‘七遗’之事的人,仅剩下焚天教、东武摄政王、魔教还有丐帮。”
“元婴先生推测,焚天教大肆屠杀遮天榜上的大族,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在寻找‘神之指引南野家’的踪迹。”
说到这里,恭硕良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只可惜,几乎要成为传说的‘神之指引’早已隐世,他们已经从炎黄大陆上消失了整整五百年了,焚天教找上的这些人,或许连‘神之指引’的历史都未曾听说过,焚天教的那些人自然是对‘神之指引’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如果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脑子没有秀逗的话,如今依然能查到与“神之指引”有关的讯息的地方,应该只剩下星回帝国皇宫内的藏书阁和“七遗”其他六族的禁室了。
恭硕良嗤笑一声,想要赶紧跳过这个该死的话题。
却不想,北焱却是发觉了恭硕良言语神色间的怪异,“这世上,真的有‘南野’这个姓氏吗?为何我却从未听说过?”这些时日里在和元婴先生学政习文时,也曾提起过“七遗”中的几大古族。可是,在讲起其他六族时,元婴先生都能将他们的历史从源头讲到今夕,只有这个“神之指引南野家”,居然连元婴先生在提起时也是一句话带过。
这南野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且,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居然担得起“神之指引”这样的头衔?
人类都是有些好奇心的,而像是北焱这个年纪,正是不怕死猫最为抵不过好奇心的时候。
实在碰巧,恭硕良正好能解开北焱眼前的好奇心。
北焱心中也是相信,元婴先生知道的大约比恭硕良还要多些,只是,不知为何,元婴先生竟好像不太愿意提起与“神之指引南野家”有关的事情。
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难不成这南野世家曾经活跃在世人眼前时,也像是如今的焚天教一般人人喊打?
恭硕良的表情变得更为怪异。
元婴先生并未和北焱讲述南野家族的事情,恭硕良是知道的。
因为,每次恭硕良都是同北焱一齐与元婴先生习文断政。
元婴先生不能收恭硕良为徒,恭硕良就只能以书童的身份同北焱一起听学。
但所学到的东西和听学效果都是一样的。
元婴先生不愿将南野世家的过往讲给北焱听,自然是因为元婴先生从不说谎,不知要如何编出一段听上去像是真话的假话来诳骗北焱。
南野世家的过往,现在说给北焱的确还不太是时候。
要等北焱册封为太子,等北焱坐上皇位,等……
“恭硕良,本皇子和你认识这么久了,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我对方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所以,你最好别想欺骗本皇子。”
忽然,北焱换了坐姿,单手支着下颌望向了恭硕良。
即便嘴角还带着笑,可是眼中实在是没有半分笑意。
恭硕良放下了双手,规矩站定,无奈的叹了口气。
毕竟还是星回帝国的二皇子殿下。
月升中空。
今晚的下弦月,仿佛比正圆的月亮还要亮些。
蝉早已不鸣,更显得夜晚实在太过安静。
“竟是这样的吗……”
北焱听完恭硕良讲述的关于南野家的故事,许久都未能反应过来。
虽然他明白人心险恶不是空穴来风,但,世人竟这般对待南野世家,实在是令他感觉有些恶心。
恶心的想吐。
这实在是一个该死的话题,难怪元婴先生不愿提起。
北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南野世家如今情况如何……日后我再找机会同元婴先生了解。现在,先说下一个情报吧。”
第九十七章:又迎除夕夜
“最后这一条情报,貌似是无虚阁中人主动送过来给元婴先生的。”
恭硕良扫了眼纸上最后的那几行字,“据无虚阁之人搜集到的消息,九日前,弑魂殿第二代殿主被其座下的六位徒弟联合弑杀夺位。”
“可没等他的大徒弟坐上殿主的位置,前弑魂殿殿主最小的徒弟——娶了师父独女做妻子的八弟子忽然反杀,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了五个妄想夺位的叛徒。”
“只可惜,那些叛徒里排行第四的那位叫郑剑的,却负伤逃走了。现如今,没有人知道他躲到了哪里去。”
看到后面的内容,恭硕良惋惜的摇了摇头,“如今前弑魂殿殿主的第八位弟子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弑魂殿殿主的位置,可是,他的妻子却因父亲不幸,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小儿子与新任殿主相依为命。”
“现弑魂殿殿主因此一夜白头,可是又要强打起精神来整顿弑魂殿。”
听闻如此,北焱忍不住一阵唏嘘。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前弑魂殿殿主这一生连着自己的亲身女儿一共收了八位弟子,却没想到,剩下的六位弟子都在想着如何杀了他夺了他的殿主之位。
老殿主直到死,也是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吧。
不过……
“无虚阁阁主好凑热闹这件事炎黄大陆人尽皆知,只是,他为何忽然派人给元婴先生送来了弑魂殿相关的情报?”
北焱很是不解的问到。
他在问恭硕良。
因为他知道,恭硕良一定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元婴先生并不是好凑热闹的人,所以很显然,无虚阁将这条消息递给元婴先生,是别有用意在其中的。
“你还记得那日元婴先生闭口不谈南野世家,你多次追问后,元婴先生说过什么话吗?”恭硕良将手中那页情报折了几折,再次返还回了北焱的手中。
说了什么?“若日后有南野家族后人再踏江湖,定将其中原由与我说尽?”北焱一怔,随后眼睛忽地瞪大,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北焱满眼不确定的望向恭硕良,却看到恭硕良极为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可知上一代的弑魂殿殿主姓什么?”
“南野?”北焱见恭硕良点头,瞬间了然。
也是这时,北焱才发觉,元婴先生让夜含儿转交给自己的这页情报上,翻来覆去的都在提起一个另整个炎黄大陆武林与朝堂中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姓氏——南野。
今天他通过恭硕良的口得知了南野世家的大半过往,也算是变相的“与我说尽”了吧?
只是,即便新任弑魂殿殿主是南野家的女婿,也不是真正的南野家的后人啊?
难不成,新任噬魂殿殿主此时正要带着尚未满月的小儿子整幺蛾子?
若是这时元婴先生或是无虚阁阁主得知了北焱的想法,绝对要点评一句“神嘴一张”。
不过,星回帝国皇室中人与那辗转了几百年的仇恨并无半点关系,无论是元婴先生还是北焱自己,实际上都不会在北焱座上皇位前再多关注这些事一眼。
毕竟心里无鬼,也是不怕人家半夜过来敲门。
待阳光再次刺破黑夜洒满大地时,北焱又回归了清晨练剑、白日习文、傍晚遛弯、晚上切磋武艺、睡前研究功法的正道上去了。
只不过,再和夜含儿在凤雏山谷里转悠时,两人间的气氛就明显的微妙起来。
似乎是更亲近了几分,而夜含儿也明显的多了几丝小女儿家的羞怯。
北焱的悟性极高,不知又过了几个月,便得到了元婴先生一句带着几分幽怨的赞叹:
“老夫在文政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的了。”
但是武学上你小子还远远的撵不上老夫。
北焱目光怪异的看着元婴先生,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在优越个什么劲儿。
大雪纷飞,再遇新年。
北焱的文政武学的造诣皆突飞猛进,像是有狼撵着他逼着他一般。而北焱与夜含儿之间的感情,也同样是突飞猛进,与武学的进步速度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不及。
据六仙女与炎盾、明卫们的那群没事儿闲的慌的兔崽子们明着打听暗里观摩,夜含儿似乎已经求元婴先生差人帮着往家里送了信,正是同家里人讲起北焱来的。
而北焱,同样求元婴先生让同一拨人给夜含儿的家里递了信,信的内容具体是什么这些个人自然是不得知晓,但旁敲侧击着从恭硕良那里得来消息,北焱这是开始走流程了。
“主子是真不怕挨打啊,在人家的地盘上拐走了人家的闺女,居然还能如此嚣张的给人家递帖子。”恭一带着从恭硕良那里得来的消息后,忍不住同弟兄们叹道。
回应他的是恭二的白眼,还有六仙女看傻子的目光。
今年的新年格外的热闹。
北焱等人甚至在这久违的热闹中,仿佛看到了嘉平城的万家灯火,也仿佛看到了翦翳宫门外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太监——那是皇后殿下宫里惯被指使着跑腿的,他出现在翦翳宫门外,自然是给北焱和北垚带来母后为他们准备的压岁钱和糕点。
最近两年自己不在宫中,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份压岁钱都便宜给了哪个。
北焱倚着门框,怔怔的盯着正在点燃爆竹的“炎盾”中的几个小兔崽子,恍惚间真的回到了刚刚将这几个家伙安顿在翦翳宫内的那一年……
第九十八章:叛徒萨莫科
“老头儿我倒是真没想到,堂堂魔教右护法居然也会叛出魔教?啧啧啧。”
霁星依旧穿着那身邋里邋遢的灰袍子,站在翦翳宫门外,仍带着他那副不怀好意的笑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星回皇室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供应不起人家,霁星依旧在做他那“坑蒙拐骗”的行当。
但站在翦翳宫破晓门前的所有人都知道,霁星根本就不像是面上看着的那般好惹,而那位正站在破晓门前的麒麟路上的黑衣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甚至有可能都不是人。
旌锋楠反手握着玉麟刺,另一只手搀扶着嘴角血迹尚未擦干的北垚,望向那个站在麒麟路上的人,眼中倾满了杀意。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焚天教现任教主的师父,原魔教的右护法——萨莫科。
而嘉平城旌家的灭门惨案,就是眼前这个人亲手造成的!
十三年前,萨莫科叛出魔教,遇到了当年的焚天教教主——焚天教现任教主之父、焚天教建立者——周帝周焚天。
萨莫科当年酒后误杀魔教教主长子,又玷污了教主长媳,已是丧家之犬,虽然心里对眼前自称焚天教教主的人简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那些都是他身为魔教右护法时才能有的做派,眼前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到底是要做的还是寄人篱下的排场。
或加入看似一无是处的焚天教,以自己的能力,也不是不能将它打造成第二个魔教,甚至比魔教更为宏大盛名。
而周帝也是一眼便看出,看似狼狈的萨莫科实则是一位难得的高手,若是能收入焚天教中,也是一大战力。
二人各怀鬼胎。
后周帝交予萨莫科的投名状,便是除掉曾阻止焚天教对一个小势力下手的旌旗及其全部家人。
萨莫科乐得如此投名状,因为旌旗这名字他再熟悉不过。
后来,周帝给了萨莫科一批人手,再后来,便是旌家的灭门惨案。
最后,萨莫科凭借着轻松血染旌家的实力,进入了焚天教,甚至成为了周帝的一双儿子的师父。
直到今日,周帝病亡,周帝之子周虢成为了焚天教教主,萨莫科继续以焚天教长老的身份为祸天下。
“本座本就是身似浮萍之人,区区魔教,本座有何不敢离开的?”
麒麟路中央,正站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身材瘦削、头发卷曲的中年人。
那人一双眼睛如饥饿的秃鹫般盯住了霁星,双眉粗壮,整个人自然而然地带有一种冷厉和杀伐之气,眼眸深处还带着明显的鄙夷。
只是,那人的目光在扫到霁星手中尚在滴血的牵丝钢针时,眉头明显的一皱,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萨莫科今日带来四十多个手下,除去几个被星回禁军和那两个小鬼杀掉的,其余的全部葬送在了霁星手里牵着的那根钢针上。
那可不是一般的钢针。
萨莫科的脸上显出一丝忌惮。
牵魂钉。
霁星的独门武器。
那是一种内置白磷的中空钢针,每一根钢针都有三寸长,都由一根极细的天蚕丝牵引着。
据说,霁星一共只有六根牵魂钉。
若有必要,也随时都可以只剩下五个。
“那倒也是。”
霁星顺着萨莫科的目光看了眼自己右手上牵着的钢针,脸上的笑容更加猥琐,“前魔教右护法自然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老头儿我也是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啊。”
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霁星这是在揶揄萨莫科,而萨莫科自己自然也不是真聋,脸色顿时变得极其不好看,手里尚在滴血的虎头大刀也跟着蠢蠢欲动。
他今日带人前来星回帝国,本是为了星回皇室的秘术和平原恭家的功法而来。
先前几次,无论是高山蒙家还是草原察失利氏族,他们都扑了个空,都仅仅是找到了那群没两下子却占着“三十六功法”其一的人和那些人手上的金银财富,却都没能见到他们所拥有的那份功法。
今日,他亲自带人前来星回帝国,正是为了平原恭家和星回帝国的功法,已经损失了几十个手下,再不能空手而归。
更何况,他还在这里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若是今日顺利,他貌似不仅仅只是能让星回帝国与混沌深渊元气大伤那么简单,貌似还能一举拿回三套功法。
“哼,霁星,别以为本座看不出来,你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必在那里与本座贫嘴滑舌?”
萨莫科忽然举起手中鬼头大刀,直指霁星,“识相的,就让你身后的那两个小鬼将本座要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本座手中鬼头刀一落,你们这群人都得乖乖的去见阎王爷!”萨莫科舔了舔嘴角,残忍的笑道,仿佛他口中所说的东西已经是囊中之物,又仿佛,眼前的这些人已经是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只可惜,去见了阎王的人,貌似是你带来的那群焚天教的小喽啰。”
霁星脸上笑容不变,就连眼中都满含着极为真实的笑意。
只是,那微微用力攥紧了的右手,依然暴露了霁星的真实想法。
被霁星护在身后的北垚和旌锋楠见此,面色一变,立即抬眼去看霁星的背影:
难不成,那人说的是真的?霁老前辈真的……
“霁星!”
没等北垚和旌锋楠开口询问,萨莫科忽然因为霁星一句话恼羞成怒,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发觉此时在面前的这些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光杆司令,已经不足为惧。
狂吼一声,萨莫科已经举着鬼头大刀向着霁星的面门猛劈过来,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第九十九章:无月上元日
鬼头大刀几乎是瞬间来到了霁星的面前,萨莫科甚至已经想象到了霁星尸首分离躺在血泊中的模样。
但是,就在鬼头大刀只差一尺便砍在霁星的肩膀上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你带来的那群人不是已经在皇宫里找过了?”
霁星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夹着鬼头刀刀刃的手指仿佛并没有施加半分力道,可是萨莫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使大刀移动哪怕半分,无论进退!
霁星身长不到五尺,可是萨莫科却是个身长七尺的巨人,手中一把鬼头大刀更是有四尺长一尺多宽,霁星和牵魂钉一起站在手握鬼头大刀的萨莫科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拿个绣花针的小孩子要和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叫板。
那场面实在是滑稽可笑。
可是萨莫科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既然你带来的那些人都已经确定了星回的皇宫中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你又何必再为难这些小娃娃们呢?”
霁星却笑的更加快乐了。
最好,萨莫科能够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赶紧带着刀滚蛋,毕竟,自己真的就像萨莫科说的那般,已经是强弩之末。
皇宫里那些个能打的都在和萨莫科带来的那群小喽啰对峙时受了点伤,即便自己现在拼尽一切卸了萨莫科一条胳膊,那些小娃娃们也不一定是萨莫科的对手。
何况,他们不能再折损在萨莫科手里了。日后,还要靠着他们保护星回皇宫上下的安危呢。
今日星回皇宫里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了,不论是因为今日一夜便空缺出七八个位置的皇城禁军,还是挨了萨莫科一刀险些小命不保的慕家小娃娃,就连小皇子和旌家的小娃娃都多少受了点伤。
霁星右手夹着萨莫科的鬼头大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在盘算着萨莫科有几成可能会被自己忽悠走。
“若是我们这些人以多欺少,你未必能活着离开。”
忽然抬眼看向萨莫科,霁星添了一句。
“即便是死,本座也要让你这个混沌深渊的老匹夫给本座垫背!”
萨莫科再次大吼一声,前身猛然朝着霁星欺压过来,同时曲起一条腿,狠狠的击向霁星的下腹。
若是霁星躲开这些攻击,萨莫科就要顺势一刀砍向被霁星护在身后站在最前的北垚和旌锋楠。
可若是霁星不躲开……
萨莫科的脸上忽然露出狞笑。
他早就看出霁星身上暗伤未愈实力并非巅峰状态,如今的霁星,早已不配令他忌惮!
除非霁星真的不想活了,否则,霁星绝接不住自己全力一刀!
只在一瞬间。
霁星眉头一皱,以夹住虎头大刀的手指为着力点,整个人如同被风吹起一般,飘然而起,整个人倒立在萨莫科的虎头大刀之上。
下一瞬,萨莫科一击未中,两腿同时落下,口中再一吼,双手握住刀柄,内力在刹那间顺着虎头大刀向着霁星席卷而去。
霁星依然夹在刀刃上的手指立即在这一瞬间借力弹开,而萨莫科却顺力将手中大刀刀刃一转,猛地向上一挑,直奔霁星大开的空门。
“师父!”“霁前辈!”
北垚和旌锋楠几乎同时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护卫和太监眼疾手快的拉回。“小主子,万万不能过去啊!”
但众人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
“老人家虽然身体不大好了,不过也不是你一个魔教叛徒能够轻易杀得了的。”
霁星竟在半空之中硬是借着萨莫科的刀风再将身体向上拔起一丈,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卷在手中的牵魂钉已然出手。
这一招,让跟着霁星学了好久的北垚和旌锋楠来看也实在花哨好看,其他人更是因此愣神了好一会。
可,萨莫科依然一眼便看见了霁星在被自己的刀风击中时嘴角已经流出一丝血迹。只不过,这丝血迹被霁星撒出牵魂钉的瞬间给抹掉了。
萨莫科冷笑一声。
只凭这一点,霁星今日便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老匹夫!你的那些钉嘴铁舌还是留着和黑白无常鬼说吧!”杀了你,那两个小鬼没了倚仗,那几卷功法不就是手到擒来的?
萨莫科一句话还未说完,手中大刀已经迎着霁星的牵魂钉劈了上去。
而霁星的牵魂钉也在萨莫科一句话刚落地的瞬间绷得笔直,撞上了鬼头大刀的刀刃!
只听轰然一声炸响,一团火光忽而卷着风声顺着虎头大刀冲向萨莫科,麒麟路上竟被震起一片烟尘。
烟尘未等散尽,萨莫科已倒曳着刀被震出一丈开外,险些撞进麒麟路对面的松枫林里。
而站在这一边的霁星的手里,却是再没了牵魂钉,只剩下那根若有似无的牵丝。只是,虽然霁星依然看似不动如山的立在那里,可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
很快便再次稳住身形的萨莫科一抬眼便注意到了霁星苍白的脸色,心中顿时大喜,不顾被炸出数个豁口的刀刃和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眉毛胡子,再次向着霁星劈砍过去。
“老人家怎么就这么招人恨?”
霁星脸上笑容仍在,弹指间绕在指间的牵线上已经再次牵上了牵魂钉。
只是,这一次,是五个!
刹那间,五根牵魂钉如同五只蝴蝶般攀上了萨莫科的鬼头大刀,而萨莫科和霁星也几乎同时伸出了空出的手掌——
天空中的满月不知何时已经被漫天的乌云遮挡的严严实实,翦翳宫宫门破晓门外挂着的那些盏怪好看的宫灯完全不足以照亮忽然蔓延开来的无边黑暗。
第一百章:春寒当料峭
一道闪电伴着滚滚雷声突然将整个天空照亮,如同一把来自地府的夺命砍刀,似要劈开整个天空,让天穹下的所有人皆魂归地府。
与此同时,萨莫科与霁星对上一掌,牵魂钉同时死死的遏住了鬼头刀。
二人几乎是一触即分。
可所有人都看得出,霁星这一掌明显是不敌萨莫科。
若不是因为牵魂钉尚且锁在鬼头刀之上,霁星怕是要被萨莫科这一掌拍飞。
“师父!”
北垚反手一劈将拉住自己的护卫击退,几乎是在霁星被逼退的一瞬间已经站在了霁星身旁。
眨眼间,旌锋楠不知如何已经提着玉麟刺护在了北垚身侧,就连本应该拉住旌锋楠的小太监都没能反应过来。
咳出口中瘀结的血,霁星抬起已经有些发抖的手,擦去嘴角的血,笑起来已经有些勉强,“你们、你们两个小娃娃……跑过来捣什么乱!”一张嘴,喉咙里又是一股腥甜,费了好大的力气,强行给咽了下去。
北垚张张嘴,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平日里管会说话的北垚,这一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里甚至险些要落下泪。
“霁老匹夫,你今日若是不想死在本座手上,成为混沌深渊第一个败在魔教手中之人,就立即让你身旁的两个小鬼将混元功法交出来!”
萨莫科手中鬼头刀被霁星的牵魂钉锁死,不得多后退一步,也暂且不敢前进半分,只得用力握住刀柄,一双眼狠狠的瞪住霁星,恐怕霁星忽然撤下牵魂钉带着身旁的两个小鬼逃走。
“你一个早就和魔教没有半分关联的叛徒,又有何资格在这里提魔教半句?”霁星右手抬起,勾住牵魂钉的牵线,平时总是和蔼温和的笑容此时变得无比讥讽,“混沌深渊之人也并非都是全胜将军,不过是败,老人家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老杂种——”找死!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触到禁忌,萨莫科再也沉不住气,双手一齐抓住刀柄,猛一用力,竟险些将一直注意着萨莫科的霁星拽一个趔趄。
“老杂碎!本座今日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全力一扯竟未能让霁星双脚移动半寸,萨莫科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霁星居然还有余力?
但下一瞬,萨莫科已用力向前踏出一步,仿若蛮熊撞树,又是一声闷响,体内真气已经全数汇聚在双手之上,再次一拉——
霁星脸上笑容有些僵,暗叹口气,内力同时聚于双手,顺着牵魂钉与萨莫科运出真气冲撞在一起!
只听当空一声炸响,火焰直冲苍穹,刹那间扬起漫天尘土,直将天上的雷霆闪电也盖过。
“师父!”
未等烟尘散去,一蓬血雾已经在烟尘中染开,瞬间,空气里血腥弥漫,霁星的身体也从烟尘中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北垚与旌锋楠的身后。
霁星手中,再无牵魂钉。
而萨莫科也同样不好受,整张脸被炸的血肉模糊,远远的就让人闻到烧焦的味道,一颗脑袋上更是一丝毛发也未能留下,只剩下一片焦黑。
萨莫科倒退十数步,直到后背撞上松枫林的树才勉强停了下来,但口中却是不住的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就要从口中流出数丝鲜血,原本握在手中的鬼头大刀,也只剩下鬼头和刀柄,原本的刀刃已经炸的粉碎,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拼不回去了。
“师父,您……还好吗?”望着霁星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北垚指尖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取出手帕,想要擦干不住的被霁星大口大口吐出的血。“师父……师父您还、还没完全将混元神谕传授给我,您不能死的……您、您说好了要和我一起等皇兄回来,等皇兄带着您的师兄回来再和您见一面……”
手中的白手帕瞬间被鲜血染红,北垚口中的话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呆立在一旁的旌锋楠,怔怔的看着躺倒在那里只吊着一口气却依然面带微笑的霁星,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三皇子小娃娃……”大约是身体里再没有多余的血让霁星吐,霁星终于张开了嘴,有气无力的朝着北垚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老头儿……不是还没、还没死呢?”颤颤巍巍的抬起手,霁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喉咙里的血沫呛了一下,“咳,三皇子、小娃娃……你日后,可是要帮着二皇子小娃娃……帮他治理偌大的、的星回帝国……可不能、不能哭鼻子……”
“我才没有……”哭鼻子。
北垚一句话尚未说完,全被哽咽在喉咙中。
远处脚步声响起,渐渐朝着翦翳宫接近。
在场众人皆知,这是他们远在他乡的“太子”殿下早早的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的救兵到了,或者说,是翦翳宫的增援要来了。
萨莫科最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一双眼快速的在所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北垚的身上。
北垚和旌锋楠此时皆背对着萨莫科。
北垚和旌锋楠即便是面对着萨莫科时也绝对不会是萨莫科的对手。
霎时,萨莫科略显苍白的脸上突然因为激动而变得极红:
今日,决不能就这样回去!
悄然无声,毫无预兆的,萨莫科突然执着只剩下鬼头和刀柄的鬼头刀如离弦羽箭般猛然冲向了北垚,手灌真元,全力击出!
不好!“小……”霁星虽是只剩一口气提着,但仍是最先发觉了萨莫科的动向,只是,一口血沫压在喉中,任他此时如何也不得将话顺利说出口。
但守在一旁的旌锋楠却已经明白了霁星的意思,瞬间转身,眼中雾气未消,双手已全力将玉麟刺迎上萨莫科的断刃——
下一瞬,旌锋楠整个人意料之中的被击飞出去,竟在北垚和霁星的身前洒下一片血雾。
北垚怔在原地。
再次猛咳出一口血,旌锋楠咬紧牙关,手中依然紧握着玉麟刺,全身的骨头险些一起散架,可倔强的少年居然半点声音也不愿发出。
第一百零一章:星回的来信
只因,在他看来,即便自己本就不敌萨莫科,可输给萨莫科这种东西实在是丢人现眼,疼死自己也活该。
但另一边,即便旌锋楠让萨莫科这一击冲势不在,萨莫科却依然可以再接一招。
旌锋楠瞳孔一缩。
翦翳宫众人甚至已不忍心去看。
可,下一秒,几乎应该是注定的会砍砸在北垚天灵盖上的鬼头断刃,并没有如同众人预料中的那样让北垚脑袋搬家,却是——
霁前辈!
旌锋楠震惊的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哆哆嗦嗦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是,他受伤太重,试了几次都没能让自己至少坐起。
“师父……师父!”
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被刺穿了心口的霁星,北垚一张嘴大张着,向后跌开两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艰难的低下头看了眼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鬼头刀刀柄,霁星扯了下嘴角,还不忘对面前的萨莫科添一句,“老……人家……在、阎王爷那里……等你……下来!”最后一字落地,霁星也随之轰然倒下。
死死的盯住自己扭曲了的左臂,萨莫科的神情近乎疯狂。
他实在是想不到,霁星居然在方才那一瞬间中,拼了全力将鬼头刀从自己的手中夺取调转,以性命为代价废掉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快!抓住他!”
就在这一愣神间,那群北焱在西陵国收服的匪徒如今的“飞来护卫”终于赶到,二话不说,利刃出鞘,直奔再无余力反击的萨莫科而来。
萨莫科最后瞪了霁星一眼,回首抬腿便跃出了宫墙。
“飞来护卫”自然是赶紧去追。
天空中再次炸开一声霹雳,两道骇人的闪电如同来自阎罗殿的索命砍刀一般劈开苍穹。
直到这一刻,北垚才再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霁星身旁。
可是霁星却再无半丝气力,连扯动嘴角再和自己这位小徒儿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中一声暗叹,霁星坦然想到:老人家这般结局,也不算太亏。
老头儿这一生从不亏。
遂,眼含笑意的望了眼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北垚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三皇子小娃娃,日后可不得这般,遇事只知道哭鼻子怎么算得男子汉?
“师父……您、您还没有和师叔们重逢,怎能就此离去……师父……您……睁开眼睛……师父……师父——”
北垚哭声实在很悲,惹得站在破晓门前的众人皆跟着落了泪,几个年纪小些的太监居然和着后面躲着的宫女们一起低声抽噎起来。
旌锋楠也是再也忍不住,眼里的雾气终于化为了水珠,随着少年一声痛苦的呻吟,一齐破碎在干燥的青石板上。
他感到疼了,钻心入骨的疼,无法忍受的疼。
又是一声霹雳带着骇人的闪电劈下,这一次,所有人都好似被这一声惊雷给吓到了,不住的颤抖起来。
雷声惊心,闪电骇魄,乌云滚滚,狂风忽起。
可这阴沉苦闷的天地之间,居然未落下一滴雨。
一整夜都未落下一滴雨。
“烦死了!”
一脚踹开窗户,北焱简直要对着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破口大骂。
昨夜明明是上元日,他们整个凤雏山谷的人一眼月亮没看见不说,还听了一整夜的暴雨声。
雨声本就吵的北焱这一夜都未能安睡,可到了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时,这些恼人的鸟儿却好像莫名的要和北焱过不去,卯时尚未到就在北焱屋子的窗外叫唤个不停,直接让北焱被迫早起了一个时辰。
北焱简直觉得自己见鬼了。
在凤雏山谷过去了这么多个月,北焱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住的小屋外面居然有这么多只鸟。
北焱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鸟叫起来居然可以这么讨厌。
今日的清晨到来以前,北焱还觉得清晨能够听到几声鸟儿的啼叫声实在是一项雅事,但自今日过后,北焱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听见鸟叫了。
“主子!”
就在北焱刚洗漱完毕,推开房门准备带着银龙邀月剑出门开启今日的功课时,恭一不知道突然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险些撞在门板上。
幸好跟在恭一身后的恭二眼疾手快,及时拽住了恭一的后衣领,将脱缰的野驴拉了回去。
“一大清早的你们两个又作什么妖?”深吸口气,北焱压下心里那个挥剑将眼前这两王八蛋砍了的想法,尽量和两人露出一个笑脸。
快速稳住身形,恭一回头狠狠的瞪了恭二一眼,这才上前一步,嬉皮笑脸的和北焱道:“主子,方才元婴先生收到了霁前辈的飞鸽和无虚阁递过来的情报,正让大家都过去前厅呢。”
“看样子,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北焱闻言,额角一跳,不知为何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惊蛰了。
今日的阳光竟比昨日的暖了不止三分。
北焱披着貂裘一路从自己的住处走到凤雏山谷的中堂,身上居然起了一层薄汗。
这一点,让北焱自己也很是惊讶。
是今日自己的步子太急了?还是说,今日的天气真的格外的暖和?
“师父。”
动作优雅规矩的朝着坐在上首的元婴先生作了一揖,北焱目光快速在厅内一扫,见夜含儿、恭硕良、炎盾、明卫连着凤雏山谷内的几位重要管事都在,且今日即便是夜含儿也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便知晓,今日师父叫自己过来真的有要紧事要说。
“今日一早,老夫的窗户被一只白羽寒鸦撞破,很快,又被一只黑羽寒鸦撞了另一个窟窿。”
原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元婴先生忽然开口,虽是依旧闭着眼,但满屋子的人却都知晓这话是与谁说的。
整间屋子里,只剩下北焱一人站在堂中。
不知为何,大约是元婴先生故意的,每次北焱在这里见元婴先生时,皆是满堂人落座只留北焱一人立于厅堂。
不过,元婴先生自己从未提过这件事其中原由,北焱也便从未过问。
第一百零二章:得令返星回
只想,大概是元婴先生知晓日后自己这个不肖徒儿离开凤雏山谷后,定是再也不会以这般姿态与人说话,便要北焱在此时牢牢记住,“北焱”也有过并非是高高在上的时光吧。
“徒儿记得,师父曾提起过,那对寒鸦本是一对夫妻,已经跟在师父身边许多年了。”
北焱朝着元婴先生再一施礼,“白羽乃雌,平日负责传递来自无虚阁的情报;黑羽乃雄,平日负责送来外面的讯息。”
元婴先生微微点头,终于张开了双眼。
但北焱在触到元婴先生的眸光时,却是下意识的让自己站的更直了些。
若是平常,元婴先生觉得北焱的回话让自己满意,便会张开紧闭的双眼,并露出些许笑意。
可今日,元婴先生虽是对北焱的回答表示满意,但脸上非但半分笑意也没有,且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愁云。
出事了。
北焱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出什么事了?
谁出事了?
平日里那白羽倒是时常在凤雏山谷里飞,可是,黑羽却是这些日子里第一次出现。
北焱忽地瞪大了双眼,盯上了被元婴先生放在手边的两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一定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能让师父他老人家也露出如此神情?
北焱不禁攥紧了双拳,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升了起来。
“白羽一早从无虚阁那边带来情报,”元婴先生也是看出北焱许是多少感觉出了什么,也不再卖关子,伸出两指,一夹一送,那页无虚阁送来的情报已经到了恭硕良的手中,“昨夜安澜国皇宫遭窃,记载着安澜国的护国秘术的典籍真迹被人劫走。”
“幸好那个窃贼一心只为了古籍而去,飞之来去,倒也未伤任何人分毫。”
元婴先生在谈起这件事时,语气不知为何极其生硬,坐的离元婴先生最近的夜含儿甚至隐隐的感觉到一丝杀气正从元婴先生身上显出。
可北焱也一眼便看出,元婴先生这份异样绝对不是为了安澜国的秘术失窃。
元婴先生这辈子都和安澜国皇室没有半分干系,自然不会是为了陌生人遭受惋惜。
元婴先生本不是这样的人。
且,混元神谕三十六功法,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本就是能者得之,那位窃贼能不伤自己不害他人将功法盗走,到更是说明了这份功法非其莫属了。
那……
北焱将目光转向了恭硕良。
元婴先生今日看起来格外奇怪,竟直接将情报丢给了恭硕良,便是真的不愿多说一个字了。
不过,元婴先生也是知道,自己的好徒儿与恭硕良颇有默契,即便自己真的来给北焱解释这其中因果,倒不如让北焱和恭硕良去一边研究。
果然,在察觉到北焱的目光后,恭硕良缓缓地从手中情报里抬起头来,双眸与北焱相对,“无虚阁人怀疑,那位带走安澜国皇室的功法的人,是弑魂殿殿主。”
北焱了然的点点头。
又是一个与那个神秘的“南野世家”有些微关系的情报。
不过,想必此时尉迟连山那家伙正因为丢了老祖宗的宝贝,在文武百官面前各种自责懊悔呢吧?
这孩子还真是够惨的。
只是,那弑魂殿殿主为何要拿走安澜国皇室的秘术呢?
北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再去看恭硕良,也是满脸的疑惑之色。
但疑惑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怅惘?
没等北焱开口询问,上首元婴先生已经抬指将另外一份讯息送进了恭硕良的怀中。
“无虚阁送来的那纸情报暂且还没有多大用处,你们两个日后有好些时候去琢磨这其中的几分疑惑。”
元婴先生的嗓音竟变的有些沙哑,听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这封信,是黑羽从星回帝国带来的。”元婴先生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些不忍之意,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极其沉重,“昨日,星回帝国也同样遭受了……遭受了一批贼人。”元婴先生说到此,恭硕良已经展开了那封信。
在看到恭硕良复杂的神情后,元婴先生忍不住叹息一声,“炎儿,老夫毕生所学的政事礼法,你已经全部学尽。如今,你父皇正唤你回去,作为星回帝国的二皇子,你理应回去帮助你父皇主持大局。”
北焱闻言一怔。
父皇怎会突然唤我回去?
嘉平城内如今有皇姐,有姐夫,有皇弟,还有我指回去的那队人,不过是又遇到了一次刺杀,怎的这么着急要让我……等等!
北焱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地去看上首坐在那里的元婴先生。
这时,北焱才看出,此时的元婴先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怎么会……”北焱失声道,“霁前辈他……”出事了?
“霁前辈……仙逝……”
恭硕良坐在那里,口中念着这几个字,却仿佛那声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般。
直到这一刻,在场这些人才真正知道,为何今日的元婴先生看上去竟是这般憔悴。
霁云汉前辈?怎么会!
北焱几乎是瞬间冲到了恭硕良面前,一把将恭硕良手中的那封信夺了过来,几乎是一目十行,瞬间将那封信扫看了一遍。
这……“师父……”北焱抬眼去看元婴先生,可元婴先生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无虚阁的人已经将师兄的遗骨装殓,不多日便会带回。”似是真的累了,元婴先生再次闭上双眼,“混沌深渊之人也是人,人都有一死,只不过混沌深渊之人各个死法离奇罢了。”忽而失声一笑,元婴先生疲惫的摆了摆手。
一行人也是知晓自身再不该在这里多留哪怕一瞬,立即朝着元婴先生施礼离去。
“世人皆说你那破钉子早晚有一天会使出一炸,却从没有人想到,你这一炸,却是一根钉子都没能留下啊。”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元婴先生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不觉间已经落下泪来。
“师叔与师弟他们尚未找到治愈你的方法,你倒是直接让他们有个好理由偷懒了!师兄啊……”
第一百零三章:别离凤雏谷
你说,霁前辈就那样倒在阿衡面前时,阿衡心里得有多难过啊……
你说,姐夫挨了那么一下,皇姐不得着急死啊!
你说,旌锋楠那家伙先是被弄得家破人亡,又经历了生离死别,可不能疯了吧?
你说……
“你这个破月亮!”
“怎么该出来的时候不出来!不该出来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圆这么亮!”
“你成心的要和本皇子作对是不是!”
北焱卧在屋顶上,身旁滚着个早就空了的酒坛子,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坛。
看样子,他早已经醉了。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实在是不应该喝这么多的酒。
处在他这个身份上的这个年纪的少年,更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甚至,本就不应该喝酒的。
可是北焱不但喝了,而且喝的很多,且醉了。
十几度的桂花酿。
恭硕良不知何时已经跃上了屋脊,鼻子一动,微微有些皱眉。
你说,怎么不喝死你呢?
“喂,还没死透就给老子站起来。”
恭硕良皱着眉,一闪身蹲在北焱面前,若不是理智还在,他是真的想一脚将北焱从房顶上踹下去。
“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回去,六仙女和夜姑娘也要在明日离开凤雏山谷回夜家一趟,你确定要这样一醉不醒,就连夜姑娘的道别都不听?”
恭硕良蹲在北焱身旁,抬手去戳北焱的脑袋,“别他娘的和老子装孙子,老子知道你听得见!”
“人固有一死,不过是早晚轻重的分别。”
“老子知道你趴窝不是因为自己难过,可你也得记着,你到底是星回帝国的二皇子,这一回去,皇上也定是要尽快让你坐上东宫主位的。明日一去,大约也就真的再没有什么机会走出嘉平城的城门了。”
说到这里,恭硕良忽一起身,“星回帝国,可不能有一个柔懦寡断的太子殿下。”
啰嗦。
待恭硕良离去,原本瘫在屋顶的北焱忽然回光返照一般,“刷”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甚至手里还拎着那半坛未喝完的桂花酿。
盯着恭硕良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北焱盖着厚重愁云的脸上,忽然破开一丝笑意,随即抱着手里的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
星回帝国的太子殿下还不需要一个就知道和主子顶嘴的辅丞呢!
晨光熹微,微风拂面。
“北焱,我和红怡她们处理好家中事务,很快就会去星回帝国找你的,所以,你可千万别在自家的地盘上混的太惨!”
夜含儿满脸不舍的望着面前的北焱。
二人已经互相道了不知多少遍再会,可是夜含儿一双手依旧死死的抓在北焱的手臂上,北焱也并没有提醒夜含儿放他离开。
仿佛,只要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人去打破这份不该存在的和谐,两人就永远都不用分开。
但,北焱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到星回帝国的,夜含儿也真的收到了家中的书信唤她归家议事。
看来,有时候讨人厌的不只有不该圆的月亮,还有不该升起来的太阳。
“时候不早了,我的爷爷奶奶们!”
恭硕良靠在十几步外的一棵树旁,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今早白羽又带回一条情报,蓝岩国的护国秘术真迹也被人盗走了,你们真的不着急回家去看一眼自家进没进贼?”目光极快的从夜含儿抓着北焱衣袖的手上扫过,恭硕良别过头去,故意大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太子爷、姑奶奶,你们两个差不多可以了。”
恭硕良这一嗓子,终于喊动了夜含儿一双手,叫小姑娘红着脸将一双手缩回了自己背后,眼里本快要落下来的眼泪,也生生地笑了回去。
轻咳一声,恭硕良低下头,收回了悬在夜含儿和北焱身上的目光,嘴里叼着的草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吐掉了。
“恭硕良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讨厌啊!”
夜含儿眼里带笑的望着北焱,笑盈盈道:“你说过,等回宫后你被册封为皇太子,恭硕良就要作为东宫辅丞入东宫辅佐你。”
“只是,放恭硕良这么讨嫌的一个家伙作为辅丞,你真的不会哪天一个不高兴砍了他吗?”
“我哪敢和他不高兴啊?”北焱脸上的愁云也跟着退却,眼中含笑的望着夜含儿,“别说是做皇太子了,就算日后我登基做了皇帝,也不敢伤恭硕良一根汗毛啊!”
说到这里,北焱大约是皮又痒痒了,忍不住朝着恭硕良犯了个贱,“我要是敢碰掉恭大少爷一根汗毛,恭秋雨都得一刀要了我的命。”
“你若是嫌弃那对招子留着多余,老子不介意帮你一刀剜掉。”
恭硕良回瞪了北焱一眼,虽是板着一张脸,但耳中听着夜含儿咯咯的笑声,很快便败下阵来,眼底也不禁染上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威慑力。
没办法,有夜含儿在那里挡着,他又不能真的让北焱丢了面子。
何况,他本就不可能真的给北焱一刀。
“好啦!北焱,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时候真的不早了,你们再不走,师父他老人家可就要数落我误事了!”
又过了半刻,夜含儿这回终于舍得放北焱走,北焱等人才真的正式准备动身。
可这一会儿,倒是一群平日里自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们舍不得了。
怀中金银本就剩余太多,回家的路看上去也并不会太难过。
一身的力气早就恢复的好的不能再好,何况凤雏山谷厨下的阿婆还特地给他们备上了十余个紫砂糖馍馍。
腰间挂着的利刃这几日让山谷里的师傅们磨了又磨,几人在山谷里学到的武艺也足以让他们在日后对上炎黄大陆上的大半人物都不会面露惧色。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这一转身离去,是要归家,但心里莫名的却涌上来失落。
谁又能说凤雏山谷不是他们的“家”呢?
他们纵然希望回家,但,也舍不得这个家啊。
况,这一次别离,下一次再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亦或者,他们真的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踏足凤雏山谷了。
第一百零四章:初访锁云国
最后,到底是元婴先生黑着一张老脸,亲自出面,将一大帮没事儿闲得慌站在那里多愁善感的小伙子给轰了出去。
大约是人类的本质如此,被元婴先生这一轰,北焱等人倒是走的毫无压力了。
甚至,一刻钟还未过去,几人之间便传出了笑声,炎盾和明卫也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出了凤雏山谷便隐匿了身形。
他们这一趟归程,是要从整个大荒横穿过去,经过玉浮国、跨过锁云国,直接回星回。
而不会再走来时的那条路了。
不只是因为这样走更近些,还因为,北焱实在不想再踏入西陵国半步。
但这样的话,北焱他们这一路要遇到的麻烦便要更多些了。
毕竟,这条路上的人,他们又是完全不熟悉的。
不过还好,大荒境内并没有匪寇,各世家之间关系明面上也算友好,北焱他们在大荒之内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事,再加上急于赶路,不过半月时间,一行人已经脱离了大荒地界,进入玉浮国。
可刚踏上玉浮国的地盘,一队不知何时起埋伏在林子里的杀手便窜到了北焱等人面前,甚至有个杀手和恭一跳起了贴面舞。
不过,这些杀手的实力实在是不怎么样,即便是恭一自己一个人也可以随随便便撂倒。
“这些人的身手倒也不错,”北焱瞥了眼正在和忽然跑过来的恭二大眼瞪小眼的恭一,“至少,三个月前的你肯定没有办法从这些人的手中全身而退。”
“主子,我可不可以觉得您是在夸我?”
恭一后退两步,揉揉瞪的发干的眼睛,几步走到北焱身旁。
恭二抱着膀子瞟了眼恭一,冷哼一声,跑去和恭硕良一起检查杀手们的尸体去了。
很快,恭硕良和恭二便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看出什么了?”
北焱眼中含笑的看着恭硕良,仿佛走出凤雏山谷后,那个在如今的炎黄大陆上小有名气的贵胄游侠,就变回了时年方走出嘉平城城门的星回帝国二皇子。
或者,不仅仅只是星回帝国二皇子。
“是西陵国派来的。”睨了眼北焱,恭硕良板着一张脸,又变成了不会笑不会哭仿佛没有人类感情的木雕,“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批杀手是西陵国太子亲自派遣过来,送你的出关惊喜。”当然,如果今天死的人不是这些杀手而是你,宇文长夜会比你更惊喜。
“那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他。”
谢谢他过了这么久还记得本皇子这个“点头之交”。
北焱盯着地上横七竖八地尸体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不太和谐的笑容,“这条回家的路,可能要变的很热闹、很红火啊。”
天气渐暖。
北焱等人一路向东,马不停蹄的赶着路,只要是北焱觉得不必要停下来的时候,一行人脚下就没休息过。
不过一月时光,一行人便穿越了整个玉浮国和大半个锁云国,赶在谷雨前夕坐在了锁云国的国都流云城内最大的客栈内。
在北焱下令入住客栈休整的那一瞬间,恭一险些振臂高呼。
这一路,自从在玉浮国第一次遇到杀手开始,前来取北焱脑袋的人就没间断过。
几乎是三天一投毒五天一刺杀,且那些人下毒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高明,那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也一次比一次难缠。
最近遇到的这几次刺杀,恭一一个人已经有些应付不了了,也幸好恭硕良不像北焱那样只知道看热闹,还知道给孩子搭把手。
想到自己这一路差点砍卷刃的宝贝匕首,恭一一张脸瞬间拉了下来:
也不知道主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最近实在是无情的很。
恍记得,方离开星回时,不论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主子都是亲力亲为,若是碰上杀手刺杀、匪徒拦路,主子也是第一个提剑上前。
那时候的主子,碧血丹心,恣意潇洒,“贵胄游侠”这四个字仿佛就应该是用来形容主子的。
可是,为何一出了那凤雏山谷,主子就有些与曾经不同了呢?
难不成那元婴先生还会什么邪门歪道?
让主子性情大变了?
“你最好赶紧忘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突然,一道略显嚣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吓得恭一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来。
但下一瞬间,恭一便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脸色登时便黑了下去,“恭二你小子是不是有病?”
一转身,看到身后那个和自己衣着打扮如出一辙的少年,恭一恨不得当街上演一出大义灭亲。
“你小子不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总跑出来做什么?”
瞧着恭二那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恭一更来气了,“这里是流云城,不是能让你小子随便撒野的深山荒野,到处都可能有敌对安插的眼线!万一那些人因为你的出现推断出主子的隐藏实力,导致主子日后遇到什么危险,你小子担待得起吗?”
一天天拽的跟那个什么似的!
简直比主子还像主子!
呸!主子也没像你小子这么拽!
都跟在主子和恭大人身边这么久了,这小子怎么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还不会说人话。
恭一狠狠的瞪着恭二,像是要从恭二的身上瞪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奶奶个孙子的!
真后悔当年自己嘴贱,非要让恭大人求主子把你留下来。
万一日后星回帝国真的发生了什么叛变之类的,说不定真的是这小子干的。
就凭这小子那副熊样儿,绝对干得出来!
恭一就那样站在那里瞪着恭二。
大约,恭二心里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应该随便出现在街上,半刻不到的功夫,便主动开口:
“老大,你眼睛不疼?”
恭一:“……”现在有点心疼。
深深的吸了口气,恭一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道:“怪老子当年犯贱。”
“自己非要救的人,就是死了也得受着。”又瞪了恭二一眼,恭一转身将人一起拉走,“咱就别在人家客栈门口挡人家的生意了祖宗!”
“正好,你就跟着我修刀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