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恭一非恭一
“喂,北焱,你怎么还发上呆了啊?”
夜含儿无语的看着回过神来正冲着自己傻笑的北焱,叹了口气:
我以为自己都已经够喜欢溜号的了,怎么我溜个号的功夫,北焱还神游天外了呢?
北焱倒也不尴尬,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随手又捏了块糕,看着又在附近露头了的红怡等人道:“夜小姐方才说那个正被红怡姑娘她们追着满城跑的人不是恭一,夜小姐是凭借着哪一点觉得,他不是恭一呢?”
“虽然那个人从背影上,乍一眼看过去,好像和恭一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是衣着、身量还是妆发,可是,恭一和刚才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从本质上的那种差别实在明显,以至,即使我解除到恭一很少,但依然发现了两个人的不同。”
夜含儿说完,颇为骄傲的看向了北焱,就好像自己方才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见此,北焱笑道:“不愧是夜小姐,居然这般就能辨识出二者并非同一人。”说着,已经伸手去解腰间荷包。
“喏,夜小姐赢得的彩头。”
夜含儿握着手里的铜钱,站起身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抬头看着夜含儿,北焱笑道:“怎么,夜小姐还是觉得二十文彩头太少了吗?”
“说好了只有二十文,那就是二十文!什么少不少的。”夜含儿眼睛一瞪,瞪了北焱一眼,而后又想起重要的事宜,赶紧转了话头,“我是忽然想起,为何这里会有一个打扮的形似恭一却并非恭一的人。”
“如果我方才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人应该是在向你和恭硕良报些什么东西?”
夜含儿眼睛一亮,“那人是你手下的暗卫?恭一也是,对不对?”
“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夜含儿忽然变得无比兴奋,凑近了北焱挨着坐了下来,手指点着不远处红怡等人的身影,欢喜的笑道:“我记得,新编的‘四榜’上有一个‘狡兔随月落,长伴羲和明’的新秀,是风云录上一个叫‘明卫’的。”
“编撰者给‘明卫’的标注是某位身位极为尊贵的富贵子的从护,”说到这里,夜含儿满含深意的看向北焱,“你说,星回帝国二皇子这个身份,算不算得极为尊贵?”
北焱闻言,但笑不语。
夜含儿倒是聪慧。
不过是看过了“四榜”上的注释,又恰巧在今晚见过了恭二,居然就将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炎黄大陆上到底有多少这般聪慧的人。
若是被太多人知晓了自己的底牌有多少,那自己的小命可是要仔细着难保。
要知道,他北焱可是这天底下最为惜命的人。
又过了半刻,那边六仙女已经不知道又被恭二戏耍了几个轮回,这边北焱与夜含儿也已经看的有些犯困了。
当真是只“狡兔”。
北焱打了个哈欠,拂了拂衣袍上或许存在的尘,就要起身离开了。
他已经看得出,六仙女就是耗费今天一整个晚上,也不一定能够碰到恭二一根头发丝。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多谢无虚阁编撰“四榜”的几位前辈的“不杀之恩”?谢谢他们只将“炎盾”、“明卫”编入了“风云录”?
也说不定真的是我等皆样貌实在不凡,以至于武功这等微光已经被掩盖住了?
唉,我怎么会这么好看?
颇为不知害臊的自我暗叹几句,北焱转而已经起身,伸手就要去拉夜含儿,“夜小姐……”
没等一句话出口,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奇特尖锐的声响,紧跟其后,一声爆炸忽然响起——
“除夕了!除夕了!”“快看啊!是焰火!”
银白的焰火在眼前炸裂为一朵燃烧着的花,照亮了邻近的一片夜空,也照亮了正处在屋顶上的北焱和夜含儿二人。
许是巧合,从远处看,那烟花竟像是将二人环绕其中。
此景极美。
半个城远处,六仙女皆被那爆炸声吸引,纷纷朝着这边望过来,也正巧看到了一番难得美景。
不过,也是因为六仙女这一齐回头,恭二终于再也让她们寻不见身影。
至少今夜得以休息。
“焰火很漂亮,不是吗?”
夜含儿伸出手握住北焱的手,看着眼前的明艳的焰火一点点散去,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难过。
她总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什么理由难过的。
“是很漂亮,却仅仅只是漂亮。”北焱手腕稍一用力,将夜含儿拉了起来,目光也寻着烟花消散的轨迹飘远,“若是美景太过常见,也就算不得是什么美景了。”
说到这里,北焱忽然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夜含儿,笑道:“你可见过蓝岩国除夕夜里的紫水晶千花焰与这寻常的耀月焰一同填满天穹的景象?那般景象,才是真真的美。”
语落,天边忽地再次升起一朵银白的焰火,几息过后,天边又升起一朵耀月焰,随后,劈里啪啦,这除夕夜里天空的热闹,算是正式开始了。
紫水晶千花焰?
夜含儿盯着天边下饺子似的绽放着的耀月焰,看了还不到半刻,竟觉得真的无趣起来。
好像也并没有很漂亮。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天边放的都是同一种焰火,倒真让人觉得好生无趣。
可是那紫水晶千花焰……到底是什么样子?
北焱与夜含儿这就下了屋顶,而另一边,恭二早已见过了恭硕良,听完了恭硕良留给他的任务,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七十六章:终临生辰宴
直到那价值六十两纹银的天价晚膳摆上了桌,一圈人已经开始斟茶倒酒,六仙女也没能再见恭二一眼。
也幸好北焱趁着机会将“明卫”的事情同六仙女和夜含儿说通,否则,今夜的恭一在出现在客栈大堂内的一瞬间,大约就要被六仙女热情招待了。
只是,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恭一,在走下楼时,迎上夜含儿和六仙女探寻的目光时,依然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恭一忍不住抱着手臂抖了抖,总觉得后背有一股莫名的冷气嗖嗖的吹向自己。
特别是在接触到红怡的目光时,总觉得那位姐姐在看向自己时,眼睛里都带着浓重的杀气。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这群姑奶奶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
大约是夜含儿和六仙女的眼神太过于犀利,几息过后,一旁的恭硕良终于看不过去,轻咳一声,将眼前这不正常的静场给打破,并将恭一拉到了自己这边。
“好你个恭二!居然敢坑老子!”
趁着晚膳尚未开始,恭硕良将六仙女和恭二间的事仔细地给恭一讲了,不出所料的,恭一登时就跳起脚来。
大约明日一早,等大梁城人人出门来喜迎新春时,又要见到两道身影在房顶上四处乱窜。
想到那般场景,恭硕良举着酒杯品着桌上菜肴,嘴角已经挂上了笑意。
就是这样才够热闹,才叫新年呢。
大约恭二那小子会很喜欢被恭一逮住揍一顿。
只是,不知道此时正随着“炎盾”和“明卫”其他人在别处胡闹的恭二作何感想。
反正他们的好大人恭硕良,绝对是会准备着瓜子茶点,到时候寻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好好看戏。
今年的除夕,让夜含儿和六仙女倍感难忘。
待晚膳过后,七个姑娘捏着夜含儿事前在北焱那里赢来的二十文钱,又再在恭硕良的见证下从北焱那里求去了一两银子,这才欢欢喜喜的上了街。
大荒内的大族都是金山银山有钱的很的,这一两银子也不知道足够七个姑娘开心几天。
反正足够恭硕良耷拉一张驴脸两三个时辰这件事,北焱已经知晓了的。
西陵国的除夕一过,那恼人的雾霭就要渐渐的笼盖过来了,因此,西陵国没有三元,没有拜月,也没有乞巧。
但西陵国有一位太子,恰巧生在了别国的上元花灯节这一日,也就让西陵国有了上元。
即便,这个“节日”,只有少数西陵国皇室成员与几位身份及特别的人才有机会在西陵国的土地上庆祝。
转瞬间,这个特别的“节日”便来了。
北焱他们也终于临时摆脱了宇文长夜在客栈附近安排的那些阴魂不散的眼睛。
毕竟,到底北焱他们不会是那种会在这种时候趁机逃走的人。
只是,宇文长夜也不用期待北焱会给他送任何生辰礼。
就连西陵国皇宫里派了三顶轿子来接送北焱他们,北焱也是一脸玩笑模样,像是此行而去,是要找个新鲜地方玩乐一般。
前来接人的几个仆婢见了北焱那副模样,脸色立即变了,再看向恭硕良那一切都无所谓的欠揍模样,仆婢们的脸色简直比前夜的夜空还精彩。
也幸好夜含儿之前就是见过宇文长夜的,心里本就对这位西陵国太子并无恶意,面上到底还是带着笑意的。
且笑的很好看。
“实在是抱歉,我等出门在外,未能有能力为贵国太子准备一份贺礼,还请各位莫要怪罪。”
夜含儿今日出门前,由六仙女安排着给换了浅红点梅裙,梳了垂鬟分肖髻,发间点翠簪金,面上搽香涂粉,外披白如雪的披风,整个人站在散着薄雾铺着新雪的大梁城街边,仿若从天而降的迎春仙子。
西陵国皇宫里派出来的那些个仆婢见夜含儿这一笑,再也不觉得心里不舒服,纷纷扬起笑脸来。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看上去应当是管事的宫女上前半步,面上堆笑,朝着夜含儿浅浅施礼后轻声道:“想必,这位便是夜姑娘了。”
夜含儿同样回礼,“我是夜含儿。”
“夜姑娘,太子殿下吩咐过,要宫婢好生关照您。”那位宫女说话时看向夜含儿的目光满含深意,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一点露骨的暧昧气息,“一会进了宫,夜姑娘——还有两位公子,只需紧跟着宫婢走就是,宫婢可直接指引着夜姑娘进入设宴的翠华殿。”
这宫女挤眉弄眼的说话的模样,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话里有话一样。
也幸好北焱和恭硕良懒得和这些人打交道,早就钻进了轿子里,否则看见了这宫婢这般模样,非要让她知晓了星回帝国二皇子极其贴身侍卫是有多么的不守规矩。
“那含儿便在此先谢过这位姑姑了。”
夜含儿再次朝着宫婢浅施一礼,而后,赶紧迈步快速走近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顶轿子,仿佛真的听不出宫婢言语间的含义般。
可待夜含儿坐进了轿子里,夜含儿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眼底也渐渐升起一丝异样:
那宫婢实在是不太得人喜欢。
若是没猜错的话,那日在街上见过的那个“小孩”,心思可一点都不小了。
不出意外的话,北焱和恭硕良大约早就猜到了那位的不简单。
只是,真是令人没有想到,那个样貌奇异的男孩,居然……居然对我有不单纯的意思?
夜含儿坐在轿子里,只觉得这件事好笑。
宇文长夜吗?
也真的是一位世间难得的妙人。
第七十七章:聒噪的男人
只可惜……
夜含儿望着眼前高耸的宫墙,微微偏过头,看向刚下了轿子的北焱:
“星回帝国皇宫的宫墙也是这般高,也是这般灰绿的颜色吗?”
北焱坐不贯轿子,正揉着有些酸软的脖子肩膀,同恭硕良一起渡步到夜含儿面前。听到夜含儿这般问,北焱有些得意的笑道:“我目测,这西陵国的宫墙最高不过一丈,可是我星回帝国皇宫的宫墙的最高处可是有两丈有余!且,星回帝国的宫墙的颜色虽然有些也是这般灰绿色的,但更多的却是朱红色与青白色的墙体。”
说到这里,北焱笑容一收,余光飘向走向他们这边的那位西陵国宫婢,“说起来,我星回帝国皇宫的宫墙竟然会建造的那般高耸宏伟,还要多谢西陵国关照呢。”
那位宫婢脸上的本堆积着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就连脚下的步子,也不觉顿了一下。
外男不得随意进出宫闱,即便是几个抬着轿子将北焱等人带入西陵皇城的皇庭侍卫,也是不行的。
毕竟后宫中还是女子为多,男男女女的太多人聚在一起,总会闹出些混乱事情来。
所以,外男踏入皇宫的限制总是繁琐得很。这一点,就算是在星回帝国,通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例外。
可女子固然足够有能力去做皇庭内的大多事宜,但莺莺燕燕的围在皇帝和皇子们身边,实在是过于影响正经事。
虽然大多数的情况下,主要是掌事者自己不够正经,只是,即便是天底下最正经的人,也忍受不了成年成月的被无数美女环绕。
因而,皇庭内除却几个特殊的存在,还有一群不可忽视的中坚力量群体——阉人。
阉人大多出身不高,只有少数例外,且阉人因为不可说的原因,即使在皇庭里担任了极高的职位,在大陆人的眼里的地位也很尴尬。
地位低的人将他们看作皇权的代表,地位高的人认他们做皇室的鹰犬。
而他们自己在皇宫内到底如何,大约只有皇宫内的其他人和他们自己才知道。
“早知星回太子远道而来,朕应该早些派人邀请你来宫中一叙才是。幸好凛儿那日恰巧遇到这位夜姑娘,这才有幸将星回太子请到宫中。”
西陵国给宇文长夜设生辰宴的翠华殿并不大,大约也是因为能够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人并不多。
也幸好北焱是先是有了解过西陵国的,否则,真的会以为这个宇文长夜是个不受待见的太子。
北焱实在不喜欢听坐在上座的那个和自己父皇年纪相差不多的男人说话,甚至连平日里他最敏感的“星回太子”这般称呼都未开口反驳。可是那个男人——那个西陵国的皇帝——实在是有些不会看人脸色,依旧在脸上堆叠了无数层真真假假的笑,举着酒杯对着北焱疯狂输出。
不悦地拧着眉,北焱下意识的去寻腰间的银龙邀月剑。
太聒噪的男人惹人嫌。
无论是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长者还是幼者,都不会喜欢太聒噪的男人。
何况,这个男人长得并不算好看。
何况,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复仇对象。
但,北焱并没有碰到银龙邀月剑的剑鞘。
北焱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在人家的宴会上,入宴是不得佩戴任何兵刃的。
真是讨厌,想回星回了。
这时,上座的西陵皇帝宇文汹已经将话题讲到了夜含儿那日救了宇文长夜一命上,一张笑脸也在这时转向了北焱右手边的夜含儿。
那笑容的真诚程度居然提高了三分。
“据说夜姑娘来自大荒,那么夜姑娘可是和‘沙海夜家’有些关系?”
此话一出,北焱和恭硕良的面色齐变,皆装作不经意的看向上座的宇文汹。
沙海夜家?西陵国也已经知晓“七遗”的事情了?
但,夜姑娘真的会是沙海夜家的人?
还是说……
“小女的确来自大荒,陛下口中的‘沙海夜家’,小女也是有所耳闻。”夜含儿缓缓起身,神情自然的朝着宇文汹拜了下去,“‘沙海夜家’乃是大荒中的几大家族之一,其族人在大荒位同各大国的皇族,是我们大荒内极受人敬畏的存在。”
说到这里,夜含儿再次朝着宇文汹施礼,道:“含儿身份低微,可不敢和‘沙海夜家’人有半分关系。”
宇文汹在听过夜含儿的这番话后,脸上的笑容中的真诚明显的淡了一分,在和身旁的太监耳语一番后,连最后的那点真诚也消失了。
“夜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脸上的笑容逐层收敛,宇文汹终于放下了盛满酒却从未动过的酒杯,随即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自己身旁那位一直都没有开口过的小少年身上,眼里含着宠溺笑道,“凛儿是我西陵太子,今日乃是凛儿的生辰宴,尔等也都是由凛儿亲自指定的宾客,朕再坐在这里倒让诸位显得拘束。朕暂且离开,接下来便由凛儿来主持今日的宴会罢。”
语毕,宇文汹就真的起身离开。
宴厅内其他人皆是西陵国权贵,见宇文汹如此,惶忙起身恭送。
而北焱三人望着眼前的景象,却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也幸好宴厅内的山呼声足够响亮,将三人的笑声盖过,否则,未免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只是,北焱三人那可谓转瞬即逝的冷笑,还是被人看尽。
只一人。
只一眼。
第七十八章:长夜的怨愤
不知为何,待宇文汹完全离开后,整个宴厅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死寂,那些西陵国权贵们竟比宇文汹在时更为拘束。
或者说,他们方才那般显得更为自然,倒是因为宇文汹在这里。
发觉这一点,北焱意外的挑了下眉:这些人真正忌惮的人居然是此时上座剩下的那个年仅九岁的西陵太子?
更准确地说,这些人都在恐惧那位尚为幼年的太子。
这倒是怪事。
北焱终于忍不住去仔细观察宇文长夜。
座上的小少年身着华贵的蓝紫色绣金蟒袍,一头黑亮的头发慵懒的披散下来,发尾精细的坠着几个雕刻精致的飘翠白玉发坠,腰间佩玉缠囊,还挂着一柄看不出剑鞘材质的总长二尺的剑,整个人都散发着赏心悦目的清冷孤傲。
小少年看上去身形有些单薄,但那头比乌金还漂亮的头发实在是另天下女子都要为之嫉妒。特别是小少年那一张尚有发挥余地的脸,即使被银质的假面遮掩一半,仍旧让人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明白何为惊艳。
倒真的是“翩翩佳公子,恍若谪仙人”。
北焱身为一个男子,在看到宇文长夜这张实际上并未有完全张开的脸时,也是觉得极美。
即使宇文长夜与自己站在对立面,北焱也可毫不犹豫的赞叹一声“俊美无双”。
可是,北焱也记得,夜含儿说过,宇文长夜那副假面下掩着的那半张脸,却是正与眼前这半张脸完完全全相反,恐怖而丑恶。
半面谪仙,半面罗刹。
可是一个分明长着谪仙般面容的人,怎么会有半张脸变得罗刹般恐怖?
“都站着做什么?等着本太子请你们坐下?”
宇文长夜望着下方那些战战兢兢的面向自己躬身揖手不敢乱动的西陵权贵们,脸上露出不符合其年龄的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怎么,本太子都已经将脸遮起来了,各位大人怎的还如此……惶恐不安?”说到这里,宇文长夜忽然嗤笑出声,上身向前一倾,单手支起下颌,眼梢一挑,看向立在自己身旁的小太监:
“你说,本太子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们一个个有手有脚有权有势的大男人,到底在怕本太子什么呢?你说他们是不是一群废物?”
宇文长夜的言语间尽是嘲讽,可是下方那些人在听到宇文长夜的话后,非但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怒意,甚至有几个人的双腿居然因为害怕而在微微颤抖。
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小太监却是一点都未表现出害怕。
“太子殿下说他们是废物,他们自然就是废物。”小太监手里握着拂尘,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只有在望向下面那些战战兢兢的西陵权贵们时,脸上才会浮现出一丝冷意。
北焱和恭硕良坐在众位西陵权贵前面,并没有被挡住视线,自然的将宇文长夜和小太监的神态尽数收入眼底。
这个看上去似乎与众不同的小太监,立刻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他们都是废物。”宇文长夜保持着前倾的动作,嘴里咂摸着这几个字,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是在好看,恍若初春是绽放的第一朵花,任谁瞧见了,都会被吸引住目光,许久都无法平静。
可是,笑容的主人随之开口说的话,却是让一群西陵权贵哗啦一下跪倒了一片——
“小庆子,你错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废物!”
“他们这群人能联合起来想要千方百计的废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废物!”
“殿下……殿下饶命……”底下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跪下一片,那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也不知是从谁的嗓子里吐出来的。
北焱动作僵硬的放下手里的酒杯,悄悄地朝着恭硕良那边挪了些:啧,宇文长夜这孩子也真是的,他若是早就打算了在今天处理些“陈年小事”,就不能缓一天请我们过来赴宴吗?他们一群小孬种全都跪下了,就留下我们三个人在这连吃带喝的,搞得我有些尴尬啊。
而那边,宇文长夜依旧顶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吐出最冰冷无情的话:
“饶命……”宇文长夜似乎是在仔细揣摩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将这两个字放在一起说的很慢很慢,语气放的极为平缓,险些让底下那些人以为,上座那个实则长着一张可怕的脸的妖孽般的人,真的就要放过他们。
可下一秒,一只琉璃铸成的杯盏却不偏不倚的砸碎在方才出声求饶那人的额头上,顿时,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流下。
霎那,宴厅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宇文长夜身旁站着的那个小太监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一群西陵权贵跪在那里抖得更为厉害。
北焱甚至都听见了杯盘因为众人的抖动产生的共振发出的细微声响。
“诸位在谋划着用剧毒调成的水泼死我的时候,可有想过,如果事情搞砸了,本太子是否会放过你们?”
宇文长夜将这一句话说的极慢极慢,一字一句仿佛是念出来的。可是,这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在从宇文长夜的嘴里说出时,都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将底下一干西陵权贵惊得直接匍匐在地上。
像是一只只被鞭笞了的狗。
“可惜,我没有死,你们调出来的那该死的毒水只泼到了我的脸,被毒水泼死的人,是小庆子的兄长。”
第七十九章:多面小少年
宇文长夜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小庆子,一直仔细地听着宇文长夜的每一个字的北焱三人也将目光投向了小庆子。
小庆子大约没想到宇文长夜居然清楚的知晓自己的来历,抬眼撞见宇文长夜的目光,便立即无声的跪了下去。
原来宇文长夜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
北焱不知何时起,已经再次举起酒杯,一口一口啜着里面的酒,仿佛真的当作自己是免了票钱前来近距离看戏的观众。
瞧着北焱这副模样,恭硕良默默的将北焱桌案上的酒壶拿了过来,又趁着北焱不注意,默默的藏在了自己桌案下。
明日最好不要传出去星回帝国二皇子无礼这样的话,否则,某位当事人大概要被好好的上一节礼仪课了。
“去年,”宇文长夜的目光从小庆子的脸上移开,再次扫了眼地下跪着的西陵权贵们,“能够坐在这里的西陵太子是我——宇文长夜,而你们这些站在我三皇兄队列的家伙,前来参加本太子的生辰宴时,却在想,如何才能除掉我,让今年坐在这里的人变成他。”
宇文长夜忽然起身,“只可惜,今年,坐在这里的人,依然是我,而我的那位好皇兄……才是下地狱的那个!”冷笑着睥睨着众人,宇文长夜缓缓开口:
“现在的西陵国,是父皇的西陵国,父皇的西陵国还需要你们这群废物活着。本太子不会杀你们,本太子会让你们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让你们看清楚,父皇的儿子里,当太子的人,只能是我。”
这话说的实在狂妄。
何况,说这话的人又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小少年。
一个看上去极容易被杀掉的狂妄的小少年。
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想要杀掉他的人,并没有杀掉他,自己却死了。
掌灯了。
宇文长夜已经处理好了“陈年小事”,挥手间“赦免”了那些西陵权贵的所有过错,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请”那些权贵再次入座,又让小庆子唤来了歌姬舞姬。
待一切重新回归平静,待小庆子找来的貌美歌舞姬在宴厅内歌舞翩跹,宇文长夜整个人忽然又恢复了宇文汹方走出大殿时的模样,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可那些勉强着自己保持从容的坐在席位上的西陵权贵们却知,方才那若也算是一场梦的话,那绝对是一场噩梦。
一场若是可以避免就不会有人想要做的噩梦。
“夜姑娘,西陵的菜肴可还符合口味?”
宇文长夜动作优雅的执起桌案上的酒杯,半面谪仙般的容颜上展露着一丝得体的笑,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是见了宇文长夜这样的笑容,都不忍心说出另这样笑容的主人失望的话。
但被问起的夜含儿却是愣了一下才抬手去寻案上的酒盏,执起酒盏朝着宇文长夜微微一拜,道:“西陵富泽,便是吃食也是极尽精巧细致,每一道珍馐都由膳夫全心烹饪,尽力使得每一道食材的色香味都能够在菜肴中以最恰好的方式呈现出来。”
“当真是既美味又美好。”
夜含儿顿了一下,目光中带着真诚的笑意,“含儿从未品尝过如此可口的菜肴。”也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
后半句话,夜含儿自然是并没有说出口,也或许在场众人中除了她自己之外真的没有人想得到后面那半句话。
实在是不怪夜含儿觉得宇文长夜真心奇怪。
这个不过才九岁大的小少年,不仅脸上带着一副面具,心上也仿佛覆着无数层面具,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个宇文长夜才是真正的宇文长夜。
是此时坐着的那个仪态优雅得体的西陵太子?
是方才妖孽般另整个宴厅内的人都深感恐惧的寻仇皇子?
还是那日在小巷内见到的连几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梁城百姓的熊孩子都能随意欺辱的小少年?
“夜姑娘谬赞。”
宇文长夜举杯朝着夜含儿微做拱手,随后将目光移到了夜含儿一旁的北焱身上。
北焱位处三人中央,宇文长夜的视线忽然聚到北焱身上,夜含儿和恭硕良都在第一时间察觉。
但北焱自己却是仿佛真的不知情般,举杯抬箸,吃喝豪爽,就连恭硕良藏起来的酒壶都不知怎的被他寻了回去,无论谁见了北焱这副模样,都会觉得北焱大约几天都未曾吃过东西了。
实在丢脸。
恭硕良端坐在北焱的另一边,整张面皮都在抖动。
也幸好他们是在参加西陵国的宴会,不被允许携带兵器,否则,未能到场的“炎盾”和“明卫”真的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给北焱殉葬了。
“星回太子也觉得本太子为各位准备的菜肴得口?”宇文长夜瞧了北焱好几眼,北焱愣是没有给宇文长夜任何反馈,依然将全部的注意力贯在了面前的菜肴上。即便两旁的恭硕良和夜含儿几次暗示,北焱仍不为所动。宇文长夜盯着北焱,心中思绪轮转,可是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嗯。”北焱刚想伸出去的筷子忽然停下,终于舍得将注意力从菜肴上挪开,将目光转向了宇文长夜,“的确好吃。”
宇文长夜也放下了手里实则从未承装过任何东西的酒盏,对上了北焱的双眼,“既然星回太子这般喜欢,不如,本太子将今日布膳的御厨送给星回太子。”
第八十章:告辞西临国
“大可不必。”
北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左手一勾,将恭硕良再次想要藏起来的酒壶揽在了怀里,还趁着这个空挡朝着恭硕良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不过,没等恭硕良发作,北焱已经再次对上了宇文长夜的双眸,“我只不过是觉得,这没有毒还免费的晚餐,不多吃些,就很浪费,没别的意思。”
“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没给宇文长夜张嘴的机会,北焱继续道,“我,北焱,是星回帝国的二皇子,且,星回帝国暂时并没有什么太子。”
“你可以称我为星回帝国二皇子、星回二皇子,甚至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但是你不能——任何人都不能称呼我为‘星回太子’。”
北焱仿佛对这件事极为较真,看向宇文长夜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责备。
坐在北焱另一侧的夜含儿望着北焱这副神情,眼底闪过疑惑。而恭硕良却是明显的翻了个白眼:有病。
这一次,为了不被北焱打断话,宇文长夜特意在北焱住嘴后等了好一会,在确定了北焱已经说完,宇文长夜放下心来,正要开口,却又“不巧”被北焱打断:
“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我只是星回帝国的二皇子,不是什么太子,这件事很重要的,毕竟身份称谓不能乱,否则岂不是人人都是星回太子了?”
说到这里,北焱顿了一下,再次拾起筷子,“我没有想说教任何人的意思,就是想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北焱又补充了一句。
宇文长夜:“……”
一旁的夜含儿已经被北焱给惊呆了,瞧了眼依然在执着筷子酒盏在桌案上的盘子里风卷残云的北焱,又瞧了眼不幸被气的半天没张开嘴的宇文长夜,暗叹一声:
北焱今日是发癫了吗?
他这样说西陵太子真的不怕西陵太子被激怒吗?
北焱平日里也不像是会随便去惹怒人家的啊?
恭硕良同样瞥了眼大约今日不会再想和北焱说一个字的宇文长夜,心中道:
夜姑娘自然看不懂姓北的小兔崽子在发什么疯。
星回帝国与西陵国本就在明里暗里的较劲,今日宇文长夜邀请我等前来赴宴的主要原因又是想要与夜姑娘结识——最好能让夜姑娘与宇文长夜建立两姓之好,顺便探一探星回帝国准太子的虚实。
西陵国皇帝与太子父子二人明着来自己眼前挑衅,北焱自然是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的,否则,他就不是北焱了。
毕竟,俗话说的好,忍一时肝亏肾虚,退一步心肌梗塞,北焱可是要继承星回帝国皇位的人,可不能出这么大的差错。
当着他的面撬墙角?
北焱能忍吗?
谁忍着谁是王八蛋。
但北焱若是不能忍一时退一步,他就要让那个想让他忍一时退一步的人被迫忍一时退一步。
且一定是被他迫的。
反正他是北焱,他是星回帝国的二皇子,炎黄大陆上知晓“星回帝国二皇子”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的人里,可没几个人敢明着杀他。
而那些个敢杀他的人,又不会毫无理由的去杀一个年纪还小的晚辈。
这样一看,北焱凭借着他那一副让恭硕良都忍不住想趁人不注意一刀砍了他的破性子活到现在,实在不冤枉。
他有惹麻烦却不会死的资本。
云雾迷蒙,锁住了本应倾满大地的月光。
若是在从前,北焱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天气实在是令人讨厌,可是现在,北焱倒觉得,世界上能有这样千千万万种不同的气候,实在是令人愉快。若是有一天,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的每一个月的每一个十五的夜里都是月圆,才真的令人觉得讨厌。
“星回皇子、夜姑娘还有这位公子,几位本就离家在外,又何必急着离开?今夜几位不如留在宫中,本太子这便派人去为三位打扫东宫偏殿。”
夜含儿大概是在被北焱惊到后,喝了太多就去压惊,很快就沉入酩酊,渐有些不省人事。
恭硕良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夜含儿已经喝醉,赶紧提醒了身旁的北焱——某些傻子肯定是看不出的就是了,毕竟某些人还没有喝醉过,也很少有机会看到喝醉的人,更不用说一个喝醉的漂亮姑娘。
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北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喝醉的漂亮姑娘了。
但以后,北焱喝醉的次数大约会越来越多。
“不必麻烦。”
将夜含儿整个人的重量承在自己的肩上,北焱看都没看宇文长夜一眼,递给恭硕良一个眼神,示意开路,“免费的晚饭可以吃,但免费的房子可不能随便住。”
说到此,北焱顿了一下,目光瞟向暗处一个角落,见那里忽然闪过几个什么东西,北焱才继续道:“免费的房子若是随便住了,可是要出事的。”
宇文长夜未在开口,单坐在桌案后,目送着北焱离开了大殿,一点点走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宇文长夜的视线里。
没有人去追。
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
北焱三人真的走了,而且,无形中还带走了翠华殿内本就不多的温暖。
但这件事或许只有依然留在翠华殿内的西陵权贵们才能感受得到。
因为翠华殿内的温暖,是因为宇文长夜现在整个人都在释放着浓重的冷意而变淡的。
除了冷意,还有杀气。
宇文长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拳,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却装满了不该出现在这么漂亮的眼睛里的杀意。
第八十一章:固伦大草原
北焱三人真的走了。
连夜打包了所有行李,趁着客栈主人家,趁着整个西陵国陷入沉睡时,背着行李翻过城墙悄没声息的离开了大梁城。
其实北焱最开始是不打算连夜离开的,因为这样看起来总像是自己怕了宇文长夜一般,怎么看都不太光彩。
更何况,夜含儿当时还醉着,再怎么急着离开,总要等人家酒醒了再说。
“要不,我先去探探路,明天一早你们再跟上来?”恭硕良抱着银龙邀月剑,倚在北焱的客房门口,那副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神情,另房内的北焱皱了下眉。
“我们直接向北,去固伦草原,去那个什么……那个什么部盟。”
眨眼间,北焱竟然已经来到了恭硕良面前,还没等恭硕良一句话说完,他已经瞪着眼将银龙邀月剑抢了过来,竟是率先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连门都懒得走,直接飞身翻出了窗。
恭硕良回首望着北焱气急败坏的背影,嘴角压不住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在看到收拾好一切从外面赶回来的恭一后,又赶紧将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收起,装作若无其事的用同样的方式走向了北焱,“你不要留一晚再走了?”
“恭硕良,你是本皇子的贴身侍卫,不保护本皇子的安全,去探什么路?”北焱又回头瞪了恭硕良一眼,“再说,你先跑了,‘炎盾’和‘明卫’万一出了什么事,本皇子可打不过那些不要命的疯子!本皇子这么惜命,怎么能这么早就死了?”
对,你小子最惜命了。“都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恭硕良仿佛没听见北焱方才说的话一般,转过脸去看一旁的恭一,一张貌似从来都不会有太多表情的脸板的像一块木板,就连一双原本很好看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感情。
就像北焱曾经说过的那样,恭硕良真是不懂得这张脸的正确使用方法。
恭一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拱着手看向北焱,“主子……”不是,主子和恭大人就不能过一天不掐架的安静日子吗?就不能让我有生之年看一眼活着的兄友弟恭?
北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恭一:不行。
“你们恭大人就在这儿呢,有什么事还用得着请示我?”
说完这句,北焱忍不住又瞪了恭硕良一眼,“那个叫什么部盟的地方本皇子又不认得。”
“我有地图,我认得,我和恭一带路。你和姑娘们在后面跟好了,我们先离开大梁城,再租一辆马车,毕竟路途遥远,且这一次要去的地方和以往去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恭硕良扫了眼同样已经准备好了的六仙女和被红怡、万花两位姑娘扶着的夜含儿沉声道,“固伦草原是个有多少金银都没有用的地方,且因为今晚这场宴会,我们这一路绝对会非常不好过,因此,若是在路上遇到难缠的麻烦,也要劳烦各位姑娘。”
六仙女将夜含儿围在中央,纷纷表示这是她们分内的事。
既然无虚阁的“四榜”都已经将他们绕开“龙凤榜”了,他们也不能将人家的这份好意给浪费了不是?
这回,便是真的要离开大梁城了。
北焱盯着恭硕良的背影,心中暗道:
你小子每次单独行动都会出事……虽然知道你今日不一定真的会先行一步,但,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小子要是在外面过的太过不好,你姐姐非要跟我同归于尽不可。况且,以那个宇文长夜的性子来看,若是你真的独自探路,绝对是要被宇文长夜派人暗算。
那人太狠,你若是因为他一去不回,我可能要忍不住送他去见他的三皇兄。
不惜一切代价。
你都说好了要帮我看孩子的,不许食言。
尚未离开西陵国地界,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雾气都很大。
且一天比一天大。
但当马车的车轮压过西陵国的国界,进入固伦草原时,雾气却依然未消。
“吁——”
马车有些摇晃着停在了茫茫无尽的草原与仙气飘渺的大雾之间,北焱一行人同车夫聊了几句什么后,将恭一留给车夫指路,车夫很快就再次驾着车离开了这里。
车夫有家室老小,他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命留在这片大草原上。
只要是没有足够的能耐的人,都怕。
但,元婴先生不怕。
为了找到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满世界跑的元婴先生,北焱一行人暂且也可以不怕。
“这里就是固伦草原啊,好美,像是远离凡世的仙境一样。”
夜含儿率先向前迈了一步,望着被雾气笼罩着的无边无际的翠色,一双眼睛里溢满了期待。
芳草碧连天,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寻来一匹同样漂亮的马,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场上跃马扬鞭。
北焱与恭硕良同样在望着眼前这美好的地方。
这可不是皇家的养马场那样人工的小草场,这里,是真正的大草原,他们这一生都不一定有第二次机会再见识到这样的大草原。
今日能见到丘目陵部盟的鄂尔木多草原的春天,也是不枉此生。
春天,春天到了。
所以即便已经离开了西陵国,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依然被雾气笼罩,且脚下柔软的草叶上已经有了露珠。
这实在是个美好的清晨。
北焱将目光投向夜含儿的背影。
第八十二章:骑马的大汉
夜含儿早已经换回了一身浅红的劲装,也再次背起了那把霸气的露陌刀,但是北焱心里到还是希望夜含儿能时常穿着的像那日参加宇文长夜的宴会时穿的那般可爱。
可惜,无论是夜含儿自己,还是六位仙女姑娘,都觉得那般打扮打架时太不方便,平时若是并非必须的话,还是少穿的好。
北焱叹了口气,开始观察起视线能够看到的每一个角落。
方才几人下了马车,六仙女便隐匿了身形,此时不知是去了什么地方,而“炎盾”尚在外未归,“明卫”更是这一路走来全程都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们所有人的隐匿手段,北焱都是极其信任的。只是,这里是草原。
整个丘目陵部盟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草原。
实话说,这里真是个对杀手和刺客极为不友好的地方,因为无论是什么人到了这里,简直是无处躲藏。
除非有人会派不到两尺高的孩子来做刺客,或者所有的刺客都选择躺进脚下没小腿高的草地里。
听起来像个好主意,但执行者绝对很少会愿意躺进草丛里。
因为,他们或许会因为草原上的草当作床睡着实在足够舒服而睡着,也或许会因为身形被草挡住被牛羊马匹踩踏,也或许被蚊虫叮咬的太厉害而疯掉。
躲进草丛里,实在是个在草原上藏匿踪迹的好主意,但却只适合不怕草场太舒服会睡着、不怕任何动物或人会踩踏到、不怕蚊虫如何叮咬的人。
北焱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恭硕良也不是这样的人,娇滴滴的六仙女更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所以北焱很好奇,六仙女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
难不成她们还能扮成草原上的树不成?
可是北焱的目光在附近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却并没有发觉除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他们三个人以外的任何人或是动物。
连一只鸟都没有。
更没有树。
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翠绿还有暂时掩住人的视线的大雾。
“主子,恭大人!”
突然,背后传来恭一的声音,不过几息,人已经到了北焱和恭硕良的面前。
“主子,恭大人,我已经把车夫送回西陵国境内了。”
恭一背着个不大的包袱,大约是赶路时太过着急,额间已经染了一层薄汗。
半刻间走了个来回,倒有些过于着急了。
恭硕良瞥了眼恭一额间的汗,没有说话。
“在这固伦草原上,除了阿史那皇族所在的固伦格勒外,完全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村镇城池,我们这些外来人,还真是不好在这种地方存活。”北焱看看恭硕良,又看看已经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夜含儿,苦笑一声,“真是不知道,元婴先生是怎么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一个多月的。”
夜含儿轻轻一跃跳到北焱身旁,动作自然的挽住了北焱的手臂道:“因为他是被誉为‘大陆第一人’的元婴先生啊!整个炎黄大陆的人没有谁是不知道元婴先生的,只要他能向别人证明他就是元婴先生,还会怕没得地方吃没得地方住吗?”
这倒是实话。
北焱低下头看了眼夜含儿抱着自己手臂的双手,忽然就笑了,仔细的看,另一边的耳根还有点红,“可惜我们都不是元婴先生,我们只能祈祷前面不远处就能遇到一顶帐篷,一顶普通人家的帐篷。”
“走吧,我们先在附近瞧瞧。”
太阳逐渐的升起来了,阳光穿透雾霭,洒在了草原上,也同样洒在了走在草原上的人的身上。
雾气退尽的草原实在是不适合隐匿踪迹,但却让人的视野更为开阔了。
在碧色的天底下,千里翠绿,四面都是草。脚下是绿的,远处是绿的,更远处与天空连接的地方也是绿的。
忽然,翠绿的大地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点白,随着脚步的推进,白点越来越多。一点,两点,无数点,连成了一整片。
是羊群。
最先发觉了这些羊的夜含儿惊喜的笑道,“说不定,我们一会就能求这些小羊的主人收留我们住几日,顺便吃上一顿固伦草原特有的午餐呢!”
“一定可以的。”北焱浅笑着望着远方的羊群,羊群里还有几匹看上去很是精神的马和强壮的牛。
这景象实在是让人觉得舒服。
北焱他们也已经看到了六仙女。
六仙女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打算隐匿自己的身形,而是就那么远远的或站或坐在草原上,只要北焱他们这边出了任何意外,六仙女都能极快的赶到几人面前。
这样也倒好,反正这里是固伦草原,根本就没有人认得他们这些人,隐匿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到不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多欣赏这难得的美好景色。
很快,北焱几人便看到了一些忽飞忽落的小鸟,再走了几步,一条明如水晶的带子便远远的晃了眼。
是河。
北焱笑了,低头看看夜含儿,夜含儿也笑了,因为入目的牛羊已经愈来愈多,也已经看到了成群的马,甚至,风中已经隐隐的有鞭子的轻响。
忽然,天空与草原相接的地方忽地跑来了一匹漂亮的马,跑的近了,北焱几人也看清了马背上那个看上去似乎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大汉。
大汉絮着满脸的胡子,穿着羊皮制成的衣裳,腰间还挂着一把刀鞘发黑的弯刀。
北焱等人看清了大汉,大汉也同样的看到了北焱等人。
只听突然间的一个呼哨,大汉打着马朝着北焱他们这边奔了过来,原本静寂的草原瞬间就被大汉的一个呼哨给唤醒变得热闹起来:牛羊的叫声、马蹄声、鸟儿的声音,忽然就响成了一片。
“嘿!外乡人!”
第八十三章:奇怪的老头
只一瞬间,大汉已经骑着马来到了北焱等人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匹马,无数只羊。
夜含儿看着大汉这般如同百兽之王的模样,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羡慕的光。
任谁第一次看到一个只凭借着一声口哨就能像是兽王般带领成群成群的马和羊的人,眼睛里都会染上这样的光。
就连走在后面的恭一,在看到大汉如此引人注目的出场后,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真想留在这里,跟大汉一起骑马放羊。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整日整日的策马狂奔。
拥有自由,拥有一切。
“外乡人,哪里来!”
大汉拉住了座下的马,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北焱等人。
“我们是从南边的七大国来的,大叔,我们能在您的家里吃一顿午饭吗?”北焱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意,轻轻的拉开夜含儿的手,自己上前一步道,“我们吃的不多,并且我们会支付给你报酬。”
坐在马背上的大汉貌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理解了北焱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才再次用目光扫过北焱几人的脸,而后,指着身后的几匹马,用有些别扭的七国语言道:“马,你们骑,跟阿!”
是让我们骑上马跟着他去?
北焱看向了恭硕良,在得到恭硕良肯定的点头回应后,立即朝着大汉表示感谢,然后和恭硕良、夜含儿、恭一分别骑上大汉的一匹马,很快便跟在大汉背后奔向了草原的更深处。
北焱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马上无鞍,但北焱却是处在几人最前,紧跟在大汉的那匹马的身后,跟着大汉掠过了方才他们看到的那条河,又错过了那群牛羊,一路朝着草原深处奔过去。
就在恭硕良有些不耐烦,已经开始脑补大汉的身份想要驱马贴近大汉时,几人的视线里忽然的闯入了几座毛毡房。
这便是到了。
恭硕良松了口气,不再刻意的去操纵坐下的马,而北焱和夜含儿在看到那些洁白的毛毡房子时,兴奋的简直要尖叫出声来。
毛毡房子外,还有许多匹马和更多的羊。
看来,带着他们过来的这个大汉在这片固伦草原上应该是个极富裕的主人家。
那个大汉最先下了马,拍了拍那匹马说了些什么后,转身招呼着北焱他们跟着他过去。
日渐高升,正午了。
北焱几人相视一眼,跟着大汉进了其中的一间毛毡房子,进去后几人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位看着衣着装束应该是七国人的长者。
那位长者看上去已有六七十岁,蓄着长长的花白胡子,一头灰白的头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戴着一顶造型简单但用料名贵的钏金墨玉冠,身着没有任何装饰的一丝不苟的白袍,只远远的望一眼,便可看出这位长者身份不凡,何况,这位长者的身上竟带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气。
踏入毛毡房的瞬间,北焱便注意到了这位看上去有些特别的老头儿。
实在是因为他和北焱见过的所有长辈都不太一样。
或者说,实在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应该被北焱等人称为长辈的人的神情,实在是太像一位叛逆的少年。
但很明显,眼前这位长辈早就已经过了轻狂高傲懵懂无知的年少时候了。
“阿翁!”
那大汉几步走到白袍长者面前,大笑着用北焱他们听不懂的话和白袍长者说了些什么,偶尔还朝着北焱等人这边看几眼。
老者完全没有障碍的用北焱他们听不懂的话和大汉说了几句什么,大汉再次笑了几声,随后快速的走出了毛毡房,将北焱他们留给了白袍长者。
“师父,您方才和那位大叔都说了些什么啊,我们怎么听不懂?”
就在北焱主仆三人还在暗里思索眼前的长者的身份时,夜含儿已经像是一只燕子般的飞向了那边的长者。
而在反应过来夜含儿的那句话后,主仆三人再看向那边夜含儿脸上的笑容,已经是说不出的震惊。
师父!
眼前这个老者是夜含儿的师父?夜含儿的师父怎么会在固伦草原?他是夜含儿的什么师父?
再望向眼前的白袍老者,北焱的疑惑简直要撑破脑袋了:
我怎么不知道夜姑娘还有一位如此轻狂高傲懵懂无知却已经并不年少了的师父呢?
重点是,怎么就这么巧,夜姑娘的师父居然就在我们刚到了固伦草原遇到的第一个人的家里?
“那是固伦草原的突纥逻火民族的语言,你自然不懂。”
白袍老者目光慈爱的看着夜含儿,可脸上依然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
这不禁让北焱联想到了几十年以后的恭硕良。——就这副木头脸,简直是恭硕良的老年版翻版!
“灿灿,他们是你的……朋友?”
白袍老者拉着夜含儿坐在自己身旁,余光瞥了眼北焱几人,在看到北焱腰间的银龙邀月剑和恭硕良腰间的双刀后,舌头转了个弯,将险些脱口而出的“侍从”给收了回去,“怎么不见那几个丫头和你一起?”
“他们就是上一次我和您提起过的朋友!红怡她们也跟着我一起来了,现在就在外面。”夜含儿回首看了眼北焱,莞尔笑道,“师父,我给您介绍一下吧。”
“不必了。”
第八十四章:年少与轻狂
白袍老者打断了夜含儿的话,只快速瞥了眼北焱等人,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长针眼一样。
“这几位老夫认得。”
白袍老者平静的说:“想必这几位便是星回帝国二皇子,平原恭家的大少爷,还有无虚阁最新一期的‘风云录’榜上的‘明卫’之一吧?”
“倒真是少年英才,几位在眼前这般年纪能够达到如今这种成绩,已经很是不易。”
“还算能站得住你们如今享有的头衔。”
白袍老者的这番话实在算不得是在夸奖人,莫说是北焱三人,就连夜含儿,在听了白袍老者的这番话后,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一时间,毛毡房子里陷入了一种很是微妙的尴尬之中。
直到那位带着北焱他们来到这里的大汉再次出现在了毛毡房子中,这种尴尬的气氛才被打破。
大汉是带着吃食回来的。
通过大汉有些蹩脚的七大国语言连带着一顿的手舞足蹈,北焱他们勉强的理解了大汉的意思:
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大汉让他们四个和那位白袍老者一同享用今天的午饭。
“多谢大叔,麻烦您了。”北焱朝着大汉抱了抱拳,随后在大汉的指引下坐在了放在毛毡房子正中的那张大桌子旁。
正好坐在白袍老者和夜含儿的正对面。
见北焱落了座,恭硕良和恭一也赶紧走到了桌子旁坐了下来。
北焱明显是故意的,故意要坐在白袍老者的正对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会绝对有人要出意外了。
但这个会出意外的人到底是谁,就要看某些人和某位发挥的如何了。
很快,大汉为桌边的几人分别倒上了一碗奶茶,摆上了奶豆腐,端来了大盘的撕得很碎的羊肉,还有一壶甜美的马奶酒。而后,大汉又和白袍老者说了几句什么,随后退了出去,许久未在出现,直到几人全部吃完午饭。
“夜姑娘的师父不愧是夜姑娘的师父,和夜姑娘一样与众不同。”
待大汉走出毛毡房,北焱立即伸手挑了一丝羊肉到嘴里,只是很明显,一丝羊肉根本就堵不住北焱的嘴。
“敢问前辈尊姓?”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白袍老者只是淡淡的用余光搭了眼坐的极不规矩的北焱,而后,警告意味十足的看向了身旁正要开口的夜含儿。
夜含儿收到师父的警告,赶紧闭上了嘴,将想要说的话收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不让她说出师父的身份,可若是北焱他们几个不知道师父的身份,得罪了师父可怎么办?
不对,貌似北焱已经在无形中得罪了师父了。
可是……
“前辈觉得本皇子没有资格知道您的名号?”眯了眯眼,北焱盯上了白袍老者带着嘲笑的脸,“不知道前辈是在‘四榜’上的哪一榜?遮天榜还是佳人帖?”
白袍老者的眼角明显的抽动了一下,坐在其身旁的夜含儿甚至已经感受到从师父身上隐隐的散发出来的冷意,但是白袍老者终究选择了保持自己的风度,没有直接和北焱拍桌干架。
深吸口气,白袍老者快速平复了心绪,冷笑一声,终于肯用余光去看北焱,“老夫是否在无虚阁所编的‘四榜’上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觉得炎黄大陆上真正的高手真的会在无虚阁的‘四榜’上留名?”
“或者,你觉得那些登上龙凤榜、遮天榜的人或势力,便是炎黄大陆上高不可攀的那群人了?”
北焱愣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坐正了身形,正面带疑惑的看着白袍老者满是讥诮的脸。
一旁的恭硕良和恭一同样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白袍老者。
无虚阁出现的时间并不久,但无虚阁所出的“四榜”却是炎黄大陆上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可靠,也从来都没有人不服过横空出世的无虚阁的“四榜”。
当然,眼前这位白袍老者算是一个,也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的还会有第二个。
“哼,”白袍老者知晓北焱他们是默认了,更为不屑的瞥了北焱一眼,“你们可知道龙凤榜榜单上的第一位这些年以来为何都是一位叫做‘无名’的神秘人物?”
北焱眼神变了变,但并没有立即打断白袍老者的话。
“你觉得炎黄大陆上除了遮天榜上的那些名头还算响亮的大小势力外,就没有其他更为强盛的势力了?”
恭硕良在听到白袍老者的这句话时,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动容:难不成,眼前这位老人就是从其口中所说的“更为强势的势力”中的某一个中走出的人?毕竟,夜小姐本就是沙海夜家的人,可夜家却并没有亲自教授夜小姐,而是让夜小姐拜了个别处的师父。
除了沙海夜家自己或是七大古族中的其他六族,实在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有资格教授夜家的后人。
可是高山蒙家已被灭族,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子。
平原恭家人只剩下恭硕良姐弟。
草原察失利氏族据说三年前就被不知名的势力或是什么人一把火烧光,一干人等都已尸骨无存。
剩下三家?
恭硕良仔细观察了白袍老者好久,微微皱眉心中暗叹:也貌似不是不可能。
“前辈认得那位叫做‘无名’的神秘人?”
第八十五章:神秘的无名
过了好一会,北焱长舒口气,暂时收起话里话外的尖刺,向白袍老者将心中的疑问问出。
他其实早就很奇怪这个排在龙凤榜首位的神秘人了。
可惜,这个叫做无名的人就好像他的名字一般,无名无名,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给这个世界留下,就连无虚阁的龙凤榜上,这些年也仅仅只有无名这个奇怪的名字的存在,有关无名的其他,却是只字不提。
很多人都怀疑过,这个世界上可能根本就没有“无名”这个人,无虚阁之所以在龙凤榜的首位放上“无名”二字,只是为了将天下第一的位置悬空罢了。
也因此,多年排在龙凤榜第二位的元婴先生韶翟被世人誉为了当世第一人,而不是第二人。
也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短时间内还有人能够强的过韶翟韶稚羽。
或许,除了韶稚羽自己以外。
“老夫不才,的确和‘无名’相识。”
白袍老者在提到“无名”时,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一道无形的神圣的光辉中,眼里满是对那位“无名”前辈的尊敬。
不过很快,白袍老者脸上的那份尊敬便收起来,且很是不屑的朝着北焱望了一眼,“不过,‘无名’指的却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白袍老者继续道:“一群韶翟打不过的人。”只要是韶翟打不过的人,统称为“无名”。
为什么?
因为那群老顽童觉得,他们的名字根本就没必要再次被世人熟识,也因为,若是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榜单上,世人不就知道他们还活在这世间了?
若是时常有人用这该死的榜单来提醒他们他们已活在这世界上许久,已经很老了……
他们当然不会想死,可是他们不想被人将他们已经很老了的这个事实时常说出来。
他们可以很有名,这世界上也可以有许多人敬仰他们,但是,他们绝对不愿意和别的人承认他们已经老了。
没有人喜欢老,他们这群成名已久的人自然也不喜欢。
若是他们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易地说出他们曾经的那些令人无不激动的壮举、那些英雄事迹。
可是那时也绝对有人会大煞风景的来一句“您老人家居然还活着”。
那可真是一件令人不太开心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还不是老人家。
但若是真的有一天他们不在讨厌别人说起他们的年岁已老,再次出现在炎黄大陆四处,甚至不顾身份气度的和小辈们大打出手,或许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你说什么?”
北焱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白袍老者,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韶翟打不过的人?还是一群?开什么玩笑呢?天还没黑呢您就开始做梦了?
“前辈所说的‘这群人’中,可有前辈?”
再次从面前的大盘子里挑了一丝羊肉,北焱的坐姿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又变的不规矩起来。
“老夫实力浅薄,自是没有资格和前辈们相提并论。”白袍老者眼神怪异的看了北焱一眼,“前辈们的实力已经达到超过‘出神入化’的地步,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比肩的?”
北焱又挑了一丝羊肉,目光却从白袍老者的身上移开,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恭硕良。
恭硕良会意,开口解释道:“大约三千年前,炎黄大陆上第一次有人提出了‘武功’的概念,习武术功夫,对内强身对外御敌,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炎皇大帝——帝鸿九炎。”
“为了方便衡量世人中修炼武功者的能力,无论是内功修炼者还是外功修炼者,按照习武者展现出的实力,帝鸿九炎为后人划分出了个还算合理的阶段实力标准,分别是初出茅庐、一以当十、以一挡百、千人莫当、万夫莫敌、登峰造极、独步天下、出神入化、碎空破浪。”
说到这里,恭硕良冷笑着看向坐在那里明显在做白日梦的北焱,无情的开口将北焱的白日梦打断,“你还差得远,百个你都不一定够人家实力达到出神入化的强者练手的,何况是实力已经超过出神入化?”
轻啧一声,北焱整了整坐姿,狠狠的瞪了恭硕良一眼,“总有一天本皇子会让那些出神入化的高手也无法匹敌,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北焱眼中闪着光,自信的光。
坐在对面的白袍老者看着北焱眼中的这道光,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许,可等有人去看时,却又消失。
“前辈,这世上真的有比元婴先生还强大的人?还有很多?”
北焱再次看向白袍老者,这一次,他大约终于要老实下来了。
“自然,老夫又何必诳骗你一个小孩子?”白袍老者这回看都不再看北焱一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肉上。毕竟,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个不入俗世的老神仙,但毕竟只是看起来像,只要是人,都是要吃饭的。“不过,这世上能够给韶翟做对手的人,实际也不足廿数。”
不足廿数。
这世上能够给韶翟做对手的人,不足廿数。
北焱在听到白袍老者的这句话后,莫名的感到有些失望,而不是更为崇敬那位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元婴先生。
印象中的天下第一忽然间变成了十几个人的手下败将,这样的心理落差,总是要让人觉得有些失望的。
无论是北焱,还是坐在白袍老者身旁的夜含儿。
夜含儿几乎要将面前盘子里的羊肉当作发泄的工具,来展示自己的不满。
第八十六章:拜师韶稚羽
自白袍老者说出,在这世间,世人以为的当世第一人韶翟韶稚羽并非天下第一,而是堪堪能够排进前二十这件事后,北焱等人都未再有人开口说一个字,就连夜含儿都完全安静下来。
这顿本应该格外特别的午饭,因为白袍老者的一句话,另所有人都觉得味同嚼蜡。
就连大汉再次返回毛毡房时,脸上都带着意外的表情。
不过,在大汉用北焱等人听不懂的话和白袍老者交流了几句后,便带着满脸笑容的将桌上剩下的食物撤了下去。
看来,大汉已经了解了北焱等人看上去并不开心的原因,也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甚至还有些好笑?
这又是为何?
难不成大汉早就知道这世上最为强大的人并非元婴先生?
还是说,白袍老者是用其他理由将大汉打发了?
除了白袍老者和大汉,没有人知道。
毛毡房子内的气氛低沉着,直到晚饭毕,直到弯月攀上高空。
草原上没有供北焱爬上爬下数月亮的屋脊,这件事另北焱更觉得失望。
毕竟有时候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在自己想做的时候却不能做,也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
北焱此时便是处于这种沮丧之中。
躺在沾满了露珠的草地上望着天上数不清的星星,北焱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也不知道是在考虑给自己换一个追寻的目标,还是想到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能随随便便的让他没命的人并不少。
直到一只装满了酒的水袋伸到了北焱的眼前,挡住了他正在数月亮的眼。
“星回帝国的二皇子殿下可愿意陪老夫这毫无名气的老头子喝酒?”是那位白袍老者,夜含儿的师父。
北焱忽然就停止了叹息,腰椎轻用力同时抬起手,瞬间从柔软的草地上坐了起来并将装满了酒的水袋抓在了手中。
“前辈真的是毫无名气的老头子?”北焱并未急着去管手里的水袋和水袋里的酒,而是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白袍老者,“恭硕良曾和我说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夜姑娘就是七大古族中的‘沙海夜家’的千金。”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沙海夜家会让家中的嫡传女儿拜一个毫无名气的老头子为师。”
说到这里,北焱顿了一下,似是不经意的扫了眼白袍老者头上的玉冠,“虽然七大古族如今因为那句不知道被哪个龟孙子散播出去的话,貌似变得都很惨,但也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给自家女儿做师父。”
听到北焱这话,白袍老者竟忽然大笑起来。
北焱又忍不住多看了白袍老者一眼,因为自第一眼看到这老者,北焱就觉得这老者绝对不会是一个会这样笑得人。
因为这老者的那副神情实在太死板,死板到那种程度的人,是绝对不会大笑的。
但是眼前的白袍老者的确是在大笑,很没有形象的大笑。
北焱这时也忍不住笑了。
看来他看错了,这老头儿绝对不是衰老版的恭硕良,恭硕良就算有一天疯了,也绝对不会笑成这样的。
“小子,你倒是很对老夫的胃口。”
白袍老者终于停止大笑,抬手将自己手中的水袋的盖子掀掉,颇为享受的喝了一口,“可有兴趣拜老夫为师?”
“没有。”北焱收回目光,也将手里的水袋的盖子掀了,“我此次远走固伦草原,是为了拜元婴先生为师的,再见到元婴先生前,我不会拜师任何人,也绝不会回去。”小心的喝了一口水袋里的酒,北焱眼睛一亮。“前辈这酒不错!”
白袍老者并未说话,而是用满含笑意的目光看着坐在身旁的北焱,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自然是好酒。
上好的桑落呢。
白袍老者和北焱在月下的草原上无言静坐了大约半刻,忽然,白袍老者突然出声道:“为何一定要拜韶翟为师?”
“仙文提笔定乾坤,神武可当百万人——这样的人,又有谁不向往呢?”北焱并未回头,只看着天上的弯月发怔,“如今星回帝国八方受敌,可星回帝国皇室对外,历来是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简直可以说是历来都在做急流勇退的事。”
“虽说如今星回帝国内部可谓当世万域难挑其一的昌隆,但有些事我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星回帝国的对外政策一直都是有问题的。可惜,星回帝国的那群老臣短时间内并不会有意改变现状,即使某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不愿改变现状。而其他六国,甚至现世的许多世家大族、黑白势力,都清楚的知晓星回帝国的这些问题。”
白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的那只水袋收了起来,并顺手在一旁的草地上折了几片草叶在手。
这些,坐在白袍老者身旁的北焱都不知晓,北焱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白袍老者,在做这些看似无关要紧的事情的同时,也同时在听着北焱说说的每一个字。
“我虽是星回帝国的准太子,可惜,我说的话即便是对的,也并不能推翻星回帝国的朝堂。”
说到这里,北焱苦笑一声,不再开口,猛灌了一口酒。
北焱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都有什么,白袍老者自然是明白的。
其他人说的话可能都已经无法撼动星回帝国朝堂内并不算正确的走向,即使未来北焱正式坐上皇位,也无法。
可,当世却有一个人可以凭借一句或许全是废话的话另整个星回帝国做出彻底的改变。
所以,北焱要拜这个人为师。
一定要拜这个人为师。
第八十七章:魔教的传说
白袍老者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再不复北焱等人第一次见到白袍老者时的模样,仿佛北焱方才的那些话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一般,竟将看似死板的白袍老者的思想给改变了一般。
但北焱的话自然是没有魔法的,而白袍老者怎么也不会是因为任何人的几句话就会完全改变性情的人。
所以,眼前的白袍老者才应该是白袍老者真正的模样。
或者说,眼前的白袍老者才应该是白袍老者原本会在晚辈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
“小子,你可还记得老夫说过的,这世上可不只有韶翟一个高手。”
白袍老者眉眼含笑的看着身旁坐的毫无形象的北焱,越看越觉得北焱这小子真是越看越顺眼。
“我当然记得,才过去不过三四个时辰,我怎么可能就忘了?”北焱说着,将手里还未喝光的水袋的盖子盖好,放在了一旁。
这酒太烈,不宜多喝。
若是不小心喝醉了,恭硕良非要砍他不可。
唉,父皇母后这哪里是为自己安排了个贴身保护的侍卫啊?分明是在自己身旁安插了个可跟随的礼部尚书。
北焱忍不住想:
等回到星回,倒不如就直接让恭硕良别入东宫了,直接去礼部任职算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世间第一人并非韶翟,为何依然要拜韶翟为师?”白袍老者看着北焱那副满脸算计的模样,忍不住添了一句,“实话同你讲,老夫正是可与那韶翟一教高下的其中之人。”
北焱转头看向白袍老者,眼里没有因为白袍老者的话流露出丝毫的惊讶,“我早就知道前辈绝对就是前辈口中的高手之一,否则夜家也不会放心让夜姑娘拜您为师。”
“但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元婴先生并非是真正的当世第一人的,不是吗?”
“如果有人将这个消息也散播到炎黄大陆的每一处呢?就像有人将‘七遗’之事散播出去那样?”白袍老者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柔和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北焱不禁感到奇怪。
因为他能感受得到,白袍老者知晓那个将“七遗”之事散播出去的人是谁,且白袍老者极为不喜那个人。
但没等北焱答话,忽然,黑暗中,一道闪电突然划破空气,朝着北焱的后背飞掣而来,眨眼间已经要刺在北焱的背上!
没有人知道这道闪电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是何人操纵了这道“闪电”。
“闪电”距离北焱已经不到半丈,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
北焱皱着眉,他已经感受到了那道愈来愈近的“闪电”,也早就听见了利器破空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所以,只有迎!
北焱忽一转身,只听“嚓”一声轻响,原本挂在腰间的银龙邀月剑已经出鞘,随即随着北焱一剑挥出,“闪电”应声落地。
一支羽箭。
一支箭杆格外长格外粗,箭头泛着荧荧绿光的羽箭。
北焱只瞥了一眼明显不普通的羽箭,便握紧了手里的银龙邀月剑,一双比天上的繁星还耀眼的眼正警惕的盯着前方的黑暗。
那里,正是这支特别的羽箭发出的地方。
如今“炎盾”和“明卫”都不在固伦草原,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离大汉的毛毡房子正远,六仙女又要去保护夜含儿,北焱可不想用自己的命来赌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否还有第二支箭。
“魔教?”
突然,依然还坐在一旁的白袍老者忽然拈起了那支断箭,看着那泛着绿光的箭头直皱眉头。
自从当年师叔祖将魔教教主击败,魔教已有三十年未出现,怎么在这个时候出世了?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人?
还是说,魔教又想掺和中原的事?
白袍老者的眉头越皱越紧,捏在断箭箭杆上的手指也在不觉间加了些力道。
而北焱在听见白袍老者的那两个字时,脸上也明显的显出惊讶。
魔教之事北焱也是听到过一点的。
据说,魔教存世至少千年,教中无论是做什么事的人,都绝对是一流的人才。
魔教之人亦正亦邪,除了魔教教规从不遵守世间任何规则的束缚,教内隐藏着诸多神秘强大的高手,每届的教主的实力更是无法用常理去估算的强大。
且,魔教中人皆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怪人,又有传说言魔教中的诸位领事皆是疯子。
可北焱一直都以为魔教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教的存在。
而且,很不凑巧的,被自己给遇上了。
北焱忍不住苦笑一声。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疯子或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绝对会觉得能看到传说中的魔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可惜,北焱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小孩子。
他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成了魔教也想要杀的星回帝国皇子。
“既然来了,何不露面一叙?”就在北焱还在思考自己是为何进了魔教的必杀名单时,一旁坐着的白袍老者忽然出声,“老夫怎么不记得魔教如今仅存的左护法是个缩壳乌龟?”
第八十八章:墨绿色的人
“不愧是被誉为‘当世第一人’的元婴先生,只一眼便看出了我的身份。”
白袍老者话音刚落,一道比那断箭的箭头更绿的身影已经从羽箭发出的方向缓缓地走了出来。
墨绿色的衣着,墨绿色的头冠,墨绿色的瞳孔,墨绿色的弓,墨绿色的箭壶,仿佛脸都是墨绿色的。
北焱望着这个正缓缓的走向自己这边的绿人,眼中溢满了惊愕的神色。可是更加让北焱感到震惊的,却是这个从头到脚都是绿的人方才唤出的白袍老者的名字——
元婴先生!
此时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白袍老者,这位夜姑娘的师父,正是自己追寻了许久的元婴先生!
这一刻,北焱手里的剑都有些握不稳,激动的转头看着身旁早就将脸上的表情全数收起的白袍老者,声音都有些颤抖,“您……就是元婴先生?”
“早知道竟会遇到‘老朋友’,老夫应该早些和你承认的。”韶翟缓缓起身,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郁闷,“小子,现在你还可愿拜老夫为师?”
北焱当然愿意,谁不愿意谁是白痴。
只是,北焱却是懊恼着,自己居然没能看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寻找多时了的元婴先生。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
不过眼前这些都不算最重要的事情了,眼下最应该解决的事情,是眼前这个魔教的教众。
北焱可还没有因为激动而忘记元婴先生方才对他的称呼——左护法。
传说,魔教历代教主手下皆有左右护法、四大天王六位得力干将。
而在魔教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教主如何更替,这六位能人的位置,必须要等上一代的六人尽数死绝,才可再选一批实力合适的人,重新组成新的魔教左右护法与四大天王。
不愧是魔教,不愧是一群疯子。
北焱握着银龙邀月剑的双手渐渐的没有那么紧张了,即使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绿人的身份是魔教此时的左护法,硕果仅存的左护法。
毕竟自己身旁正站着世人皆知的当世第一人,换成谁站在这里都不会再紧张了。
因为北焱知道,这个绿人绝对不是元婴先生的对手,甚至自己都有能力和这个绿人过几招。
“真是令人意外,韶稚羽也会收徒。”
那绿人停在了距离北焱和元婴先生一丈远的地方,看起来颇为诡异的脸上露出了颇为诡异的笑。
北焱只瞟了那绿脸一眼,就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因为他觉得那张脸上带着笑,另这个绿人显得就像是一只正在笑得僵尸。
魔教的人的长相也是这么的……与众不同么?就不能长得美若天仙神仙下凡些,起码让魔教看起来养眼些?
元婴先生若是知晓了北焱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绝对会气的翻白眼。不过,元婴先生现在并没有时间理会北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手里颠了颠那支断箭,元婴先生忽然抬手,仿佛有一道光从他的手上飞出,下一秒,那支断箭已经回到了绿人的箭壶中。
一旁的北焱已经被惊呆了。
他根本就没看清元婴先生是如何出手的。
现在,北焱终于相信恭硕良说的那句话,就算是一百个自己,也不够人家实力达到出神入化的高手一招的。
“老夫若是告诉你,这已经是老夫的第二个徒弟,是不是会让你更意外些?”
元婴先生手里拈着那几根草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可对面的绿人却已经因为元婴先生突然脱手的那一支断箭,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如果元婴先生想的话,他现在已经躺下去了。
绿人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陪笑道:“元婴先生愿意收徒,实在是炎黄大陆的一件幸事,再过十年,不知道这世上又要崛起多少如同元婴先生这般勇冠天下的英雄。”
“老夫可担不得英雄二字。”元婴先生冷笑一声,“何况,即使老夫依然不愿收徒,这世上也从不缺少优秀的人,否则,无虚阁又要如何列出‘四榜’?老夫可不记得无虚阁的‘四榜’上何时出现过真废物、真白痴的名号。”
“魔教重现人世,这次可是要重选‘六圣子’的?”
没给绿人继续奉承自己的机会,元婴先生直接打断刚要开口的绿人,第一次正眼看向绿人那张可谓惨不忍睹的脸。
“老夫看的不错的话,你这左护法的位置也早就给出去了。”
元婴先生本捏在指尖的草叶忽然被他抬手扬了出去,吓得对面的绿人赶紧抬手欲档,却没想到,元婴先生真的只是将那草叶扬出去罢了。
绿人松了口气,元婴先生的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笑。
“老夫本以为,魔教的移花接木大法在使出后都要死人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见到朵半死不活的‘花’。只可惜,你这朵花实在是不堪入目。”
绿人闻言,不禁苦笑道:“元婴先生实在是好眼力,居然一眼就看出在下已用过我教秘术。”
传说,魔教中有一种名为“移花接木大法”的秘术,使用此术者可将自身武功全数嫁接传承给另外一人,且接收者不会有丝毫不适不合的症状,实乃神奇。
只是,在用处此秘术后,施术者会失去所有武功,并在三日之内死去。
所以,眼前的绿人是趁着尚未气绝,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对着北焱放箭的。
为了什么?
北焱实在是不理解,因为这件事怎么想都实在是没有必要的。
但是很显然,绿人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而元婴先生,也已经明白了为何绿人会出现在这里。
第八十九章:韶翟韶稚羽
“老夫若是连这都看不出,那也忒对不起无虚阁抬爱的天下第二的位置了。”
绿人无话反驳,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三十年前,当年的魔教教主曾与元婴先生的师叔祖有过一战,当年,他们皆在场,元婴先生自然是知道他的实力本应如何的。
那时,他作为魔教的左护法,有幸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炎黄第一人”拔剑。
也在那一日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只一招。
那人只用出了一招,便将当年的魔教教主摩罗戈击败。
从那时起,摩罗戈一蹶不振,带着魔教众人再次隐匿在安瑟冰川中的魔教总部,随后在魔教总部郁郁而终。
摩罗戈到死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作为魔教的教主,接受了前辈们无数心血的移花接木大法后,依然连那人的一招都无法接下。
难不成那个人真的那般强大?
即使自己身怀几代魔教教主的心血,也连那人一招都无法接下?
魔教第一代教主曾经建教时也曾想一统炎黄大陆,直到摩罗戈接管魔教时,心中也依然有一统大陆的想法。
可自从败在那人手下,摩罗戈再也没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连那般强大的人都未曾有过这般妄想,魔教又有何资格做那一统大陆之人?
但,摩罗戈在死前依然留下遗言:若有一日,那人或那人的后人对此有意,我教定全力支持那人!魔教只有一个条件,那时的魔教教主一定到请求那人再出手一次。
能见那人出手,死也不算太亏。
绿人如今的想法就是如此的。
他实在是庆幸自己当年有幸作为魔教的左护法留在现场,有幸见到那人拔剑。
“想必元婴先生也已经猜出在下今日来意,在下正是奉新任教主之命,前来邀请星回帝国二皇子殿下加入魔教。”
绿人仿佛看不见元婴先生突然暗下去的脸色,面上带笑的朝着北焱抱拳道:“我教中‘卜相姑姑’看出,二皇子殿下身怀帝王气运,若此间有一人要做这整片炎黄大陆的帝王,那人必为二皇子殿下!”
“我教摩罗戈教主当年留有遗言,若有一日那人的后人对这天下有意,我教定全力支持!”
“二皇子殿下,只要你加入我教,这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
“你星回帝国如今的僵局也可轻易破去。”
“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绿人抛出的引诱实在是颇为具有诱惑力,若是今日换个人站在这里,哪怕是个本对庙堂之事毫无兴味的垂髫女娃,或也要因绿人的话激动几分。
只可惜,他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今星回帝国的二皇子北焱。
“说完了?”
北焱缓缓地放下握着剑的手,又很慢的将银龙邀月剑插回剑鞘。
绿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你不愿?”
“我为什么愿意?”北焱面色古怪的看着面前的绿人,随后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元婴先生,“即便我真的拥有那所谓的帝王气运又如何?只凭借着那所谓的帝王气运,我站在别国的朝堂上,其他六国的皇帝就会将其拥有的一切对我拱手相让吗?”
“再说,即使我真的对一统大陆有意,我也绝不会加入你们魔教的。”
六国与大荒之人皆抵触被视为异类的魔教,若真有人想要做一统大陆这样的事,又怎会与魔教亲近?
除非有人能用什么离奇的手段将魔教收为自己的麾下,让魔教成为世人可接受的一部分。
但很显然,这样的人实在是世间少有。
至少,即便是韶稚羽也无法做到。
那位前辈虽然并未做这样的事,但是否能做到……也是未可知。
北焱拇指轻轻摩挲着剑柄,望着绿人已经支撑不住假笑的脸,继续道:“历史上的东恒帝国曾有‘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不成你们魔教也想试试‘挟帝王气运以令天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点子。
绿人的脸看上去更绿了。
可一旁的元婴先生却忍不住大笑。
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子。
“北焱现今乃是老夫的徒弟,你们魔教能够给予他的那些,你觉得老夫无法做到?”
元婴先生收起脸上的笑,忽然冷声道:“你走吧,老夫今日高兴,不想和人动手。”何况你本就活不了几刻钟了。
后面那句话元婴先生并未说出口,但绿人明显已经知晓了元婴先生的意思。
紧紧的握着拳头,绿人死死的盯着北焱那双眼,可是那双眼里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他想象中的心动,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没有他想象中的紧张,什么都没有。
绿人瞬间就泄了气,苦笑一声,负着自己的箭壶转了身,“想不到,这世上真的有对无上的权力满不在乎的帝王。”
“不愧是元婴先生的徒弟。”
绿人的这句话幽幽的飘在风中,随着他的身影一起隐入了黑夜。
乌云不知是何时遮掩住了月光。
晚风还有些凉。
“世上没有对权力无所谓的帝王。”
走在回大汉的毛毡房子的路上,北焱忽然出声。
一直走在前面的元婴先生的脚步忽然一顿,回首看了北焱一眼,随即转身道:“怎么,还是在意方才那人说的话?”
北焱抬头看着元婴先生的背影,紧握着剑柄,没有答话。
许久未听到北焱的答话,走在前面的元婴先生了意,忽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