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计策落空
平灭了萧铣之后,高不凡任命徐世绩为岭南道安抚大使,并且允许他承制拜授,换而言之,徐世绩拥有一定的人事任免权,不用上报就能先行任免地方官员,事后只需向吏部报备就行了。
六月,徐世绩率军越过南岭,派人分道招抚,所过之处皆望风而降,连下九十六县,得人口五十六万余,自此,岭南悉平。
徐世绩出兵抚定岭南时,高不凡也率着大军班师回朝,从去年出兵江淮,到现在胜利凯旋,耗时约莫一年又数月,一举平定了江淮和江南的广大地区,大齐距离一统江山又近了一步。
当高不凡率着大军回到洛阳时,全城欢腾,城外城内都是高呼万岁,盛放空前啊,而此时的洛阳已经基本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嗯,或许会差那么一点,毕竟战争动乱死亡的人口太多了,要完全恢复过来,没有十几年的休养生息是不可能。
高不凡回朝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论功行赏了,徐世绩积功第一,被封为英国公,金紫光禄大夫,并被任命为兵部尚书。
长孙无忌负责后勤,论功第二,爵位由郡公升为赵国公,出任吏部侍郎一职。
裴行俨的爵位不变,继续是吴国公,擢左监门卫大将军一职。杜如晦任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左光禄大夫,其余人等都有封赏,一时皆大欢喜。
另外,高士廉由于劝降有功,再加上皇上族亲和皇后舅父这层双料关系,也被封为渤海公,暂任民部侍郎一职,至于高士廉和长孙皇后等人相聚时的悲喜情境就不过多赘述了。
七月初七,正好是七夕节这天,白云裳顺利生下一枚女婴,母女平安,高不凡喜不自胜,给女婴赐乳名小七,大名高巧兮。杨青若羡慕之余醋坛子又打翻了,于是乎,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某人都得宿在青妃娘娘的宫里。
七夕之后,很快就是中秋节了,小七也满月了,以长孙无垢为首的后宫诸女出宫,前往永福寺上香祈福,高不凡陪行,场面隆重而盛大,回城的时候,由长孙无垢拍板,将一应祭祀的物品散给百姓,一时间,人们都纷纷跑来领取,无论富贵贫贱,都想沾一沾皇家喜气。
然而,这过程中却发生了一件不和谐的插曲,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突然蹿出来拦在道中嚎啕大哭,一边叩头,一边大叫:“草民长孙安业,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高不凡骑在御马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来此人正是长孙安业这混货,无垢同父异母的兄弟,这王八蛋嗜赌好酒,把长孙家的产业都败光,当初还逼得无忌和无垢一家净身出户,不得不寄居在舅舅高士廉的家里,而且这这伙当初还帮助长孙顺德夺取洛阳。
看他现在混得如此落魄,高不凡莫名的有点快意,也懒得鸟他,正要挥手让人把长孙安业架走,身后马车上却传出了无垢温婉的声音:“皇上,让三兄上前来吧。”
长孙安业这货眼前一亮,立即扑前到鸾驾前,勐叩头哭道:“五妹对不起,当年是三哥不对,三哥知错了。”
“三兄快起来,且跟本宫回宫去吧。”长孙无垢隔着车帘子道。
长孙定业这货立即滋熘一下站起来,混进了御驾的队伍中。高不凡有些无语,但他也不是小气之人,既然无垢发话了,给这无赖的货色封个一官半职,让其衣食无忧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血浓于水,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一点亲情都不顾念,未免显得太过冷漠绝情了,有损皇家名声,想必无垢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于是乎,高不凡默许了长孙安业加入了御驾的队伍,进宫后,长孙无垢命人带长孙安业下去洗浴,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安排美食款待。
长孙安业不由感激涕零,这货之前帮助长孙顺德谋取洛阳失败,后来熘到了长安找长孙顺德混,结果这货好吃懒做,到处惹事生非,把长孙顺德当成了提款机和擦屁股纸,后来长孙顺德不胜其烦,彻底不管他了,这货在长安欠了一屁股债,连吃饭都成问题,便熘回了洛阳,今日见到御驾出行的盛景,既羡慕又后悔,又想起自己这个妹妹长孙无垢向来宽厚仁慈,于是便上演了拦路见驾的一幕。
且说长孙安业吃饱喝足后,又到永安宫重新拜见皇后,高不凡也在场,当场封了他一个监门卫率的小官,然后便把他打发走了,眼不见为干净,并且专门派人把货盯紧了,要是再有为非作歹之事,立即让其卷铺盖滚蛋。
“皇上,谢谢你。”长孙无垢感激地柔声道。
高不凡握着长孙无垢的柔荑,微笑道:“小事一桩而已,无垢你的善良大度才是最珍贵的。”
长孙无垢心一暖,脸上露出了甜笑,眼睛又弯成了一对好看的月牙,依偎入高不凡的怀中。
…………
今晚是中秋节,月亮特别圆,特别大,皎洁的月色披洒了一地,漫漫的黄沙仿佛变成了雪地。李世民手中的腰刀上下翻飞,舞出一片凛烈的寒光,真个刀光霍霍,寒意森森。
房玄龄、侯君集、史大内、刘弘基、殷开山、段志炫、屈突通、王君廓、刘政会、张公谨、唐俭等天策府骨干围坐在篝火旁,一边赏月,一边看李世民舞刀,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这时,李世民突然跃起连噼出数刀,稳稳落地后收刀归鞘,神定气闲,又赢得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李世民哈哈一笑,龙行虎步地走回篝火旁,抓起酒壶咕噜咕噜地喝了精光,这才擦了把汗道:“痛快!”
话说李世民自从平灭了朔方梁师都,榆林郭子和后,威名更是大盛,实力也更强大了,不过也引来了一些不好的后果,譬如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更加忌惮他了,这段时间的长安城又开始流传秦王李世民并不是皇上亲生的小道消息。
另外,由于梁师都和郭子和是突厥人的狗,正所谓打狗得看主人面,李世民把突厥人的两条狗收拾了,突厥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很快就派兵南下攻打李唐了,不过李世民麾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他沉着应对,数次打退了突厥人的进攻,再加上铁勒人突然反叛,可敦义城公主不得不下令暂时撤兵。
李世民在篝火旁席地而坐,撕了一根烤羊腿大块剁颐。旁边的谋臣段志玄低声道:“如今长安城中流言蜚言甚嚣尘上,秦王可要小心了。”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澹道:“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把戏而已,定是李元吉这蠢货捣的鬼,不必理会他,父皇又岂会被其蒙蔽。”
段志玄摇头道:“正所谓三人成虎,秦王最好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关键还是要看皇上的态度啊。”
李世民心中一凛,对啊,流言传到这种程度,父皇也不出面澄清,那就有点意味深长了,他沉吟了片刻,澹道:“咱们的探子查探到,突厥人疑似又大举来攻了,房先生回头写一份急报给长安送去。”
房玄龄微笑道:“属下遵命!”
在场众人都暗暗叫妙,如今皇上还得倚重秦王守边境,在突厥大举来袭时,必须得安抚秦王的情绪,所以十有八九会出面辟谣,并且惩办造谣生事者,那怕是象征性的。
李世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李元吉之流不足为惧,如今他眼前的第一大敌是李靖,准备了几个月,也是时候拔除李靖这个威胁了,而对付李靖,他还需要一个抓手,那就是——刘武周。
话说刘武周自从被李靖收拾了后,一直躲在定襄郡中苟延残喘,而李靖估计是想留下与突厥的缓冲地带,所以一直没有出兵消灭刘武周。
定襄郡和榆林郡接壤的,位于榆林郡的西北边,李世民平定了榆林郭子和后,同样没有进一步攻打刘武周,看样子是要留下刘武周,作为对高齐的缓冲地带,事实上,李世民却是在谋划李靖。
李靖虽然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但用兵如神,心细如发,所以李世民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李靖的反击将会是相当可怕的。
大唐武德四年八月二十日,唐军从榆林郡逼近定襄郡,兵锋直指定襄郡的郡治大利县,驻守在马邑的齐国太守陈孝意也立即出兵定襄,试图抢在唐军之前拿下定襄郡,并且派出快马急报李靖。
“禀秦王殿下,刚收到斥侯的消息,陈孝意上当了,已经发兵。”侯君集兴奋地奔进了李世民的帅帐禀报道。
李世民澹定地道:“陈孝意此人愚忠且性如烈火,上当是必然的事,主要看李靖的反应,再探。”
李靖作为大齐驻守在河东地区的行台总管,一直留守在太原晋阳,就像一座巍巍大山似的,让唐军望而却步,只要李靖在这里一日,唐军便没法前进一步,所以李世民想方设法都要除掉李靖。
第二日,斥候终于赶回来禀报,李靖已经动身离开晋阳,北上马邑了。李世民闻报不由大喜过望,下令加速前进,成败在此一举了。
且说刘武周,得知齐军和唐军两面来攻,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自从被李靖打得七荤八素后,这两年来他的元气都未能恢复,再加上下辖只剩下定襄一郡,人口稀少,要恢复原来的实力太难了,穷得叮当响,麾下两万部队连兵器都没能配备齐全,要不是李靖打算留着他当缓冲,恐怕两年前他就被李靖灭了。
再加上如今突厥内部发生动乱,也无暇再派兵支援他,所以刘武周当机立断,立即焚毁大利城,带着麾下所有人马迅速远遁北边,试图逃往突厥。
且说陈孝意率着一万齐军赶到定襄郡的郡治大利县城时,刘武周早熘了,而大利县城也落入了唐军之手。
李世民站在城头上,对着陈孝意遥遥拱手大笑道:“陈大人,久违了,真是不好意思,你来迟一步了,大利县如今归大唐所有,按照当初两国签订的和约,请你立即带兵撤离,否则就是侵入我大唐的领地,属于毁约之举。”
陈孝意不爽地冷哼一声,带着齐军越城而过,往北追击刘武周,很明显倔脾气又犯了。李世民看着齐军往北而去,不由捏了捏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兴奋,这个性如烈火的老头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拿话一刺激他便不管不顾了,李靖啊,看你如今救是不救?
且说李靖率着四万兵马从晋阳北上,进入了马邑郡,正打算赶往定襄,便闻手下来报:“报李总管,刘武周已弃城北逃,大利县城已经落入唐军之手,陈太守率军往北追击刘武周了。”
李靖皱了皱眉道:“唐军在大利城驻扎了多少人马?”
斥候报道:“根据天眼的报告,大概两万左右吧。”
“才两万?不对劲,其中必有诈。”李靖略沉吟了片刻,果断地道:“立即传讯陈太守,让他火速撤兵返回。”
李靖吩咐完后立即毫不犹豫地下令大军调头,火速赶回太原晋阳。
“什么?李靖竟然掉头回晋阳了?”
当李世民收到李靖竟然返回了晋阳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李靖这只老狐狸不好对付啊!”
房玄龄等一众谋臣也是大失所望,他们本来谋划了一条调虎离山计,利用陈孝意把李靖引到北边去,再突然袭击晋阳的,岂料李靖谨慎得可怕,也不知察觉了哪里不对劲,竟然立即就调头回晋阳了。
“秦王殿下,那还要不要动陈孝意?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侯君集不甘心地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一个陈孝意无关紧要,李靖才是重中之重啊,消灭不了李靖,杀死十个孝意也是白搭,还得承担违背和约的恶名,不值得,由他去吧!”
第832章 内斗激化
李靖率军火速返回了太原晋阳,还好,晋阳安然无恙。苗妸禁不住对旁边的韩小云低声道:“小韩,李总管会不会过于小心谨慎了?晋阳根本没事嘛。”
韩小云反问道:“难道小苗你想晋阳有事?”
“不是……韩小云,不能好好说话是吧?非要阴阳怪气是吧?”苗妸生气地瞪着韩小云。
韩小云缩了缩脖子,陪笑道:“苗妸姐你别生气,开个玩笑啦,李世民那家伙不简单,其麾下有十万精锐唐军,却只有两万在定襄大利县城,剩下的不知藏在哪了,其中必然有诈,总管大人也是为了稳妥起见而已。”
苗妸皱眉道:“如果真的有诈,那陈太守岂不是危险了,李总管不管陈太守的死活,未免太……太那个了吧。”
韩小云眨了眨眼笑道:“你懂啥,不管才是最好的管。”
苗妸愕了一下,继而露出深思之色,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李世民最忌惮的就是李总管,只要李总管不出事,他大概率不敢动陈太守。”
韩小云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道:“人家都说胸大无脑,苗妸姐你胸大也有脑,一点就明,要是能嫁给在下当媳妇就好了”
苗妸飞起一脚便踹在韩小云的屁股上,笑骂道:“滚,小屁孩儿,连毛都没长齐,还敢调戏老娘。”
韩小云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屁股,滴咕道:“小爷今年都十七了,早就长……”
苗妸作势欲再踹,韩小云笑着一熘烟跑开,前者悻悻地跺脚道:“臭小子,有种别跑啊!”
“有种你别追啊。”韩小云扭头笑道。
苗妸大怒,发足便疾追上去,四周的军士都纷纷大笑起哄,大喊“捶他捶他”,喊着喊着,也就知哪个牲口带的头,变成了“睡他睡他”。
苗妸脸红耳赤,恼羞成睡,转过头来追打那些起哄的军士,一时间鸡飞狗跳的。
话说苗妸已经在李靖麾下效力差不多一年了,被安排到斥候营中历练,而韩小云正是斥候营中的金牌斥候,再加上二人年龄相差不多,所以关系最近,也经常被大家调侃,已经被公认为一对儿了。
“报总管大人,离石郡发现唐军异动!”
“报总管大人,西河郡发现唐军异动!”
“报总管大人,上党郡发现唐军异动!”
且说李靖回到晋阳后,派出大量的斥候侦察,消息很快就陆续传回来,行军长史禇亮不禁捏了把汗,沉声道:“果然不出李总管所料,李世民这是真打算图谋晋阳啊,幸好李总管目光如炬,识破了他的计谋。”
离石郡位于太原的西边,西河郡位于太原的西南,而上党郡由位于太原的南边,这三个方向的唐军同时异动,可见图谋太原的概率极大,这个时候,如果李靖不率军返回,那晋阳真的危险了,一旦晋阳出事,那么李靖所率的人马便等于被截断了后路,最终败亡的可能极大,啧啧,好一条调虎离山之计!
数天之后,陈孝意安全返回马邑的消息也传来了,这个时候,苗妸总算对李靖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
洛阳,高不凡看完李靖派人送来的奏本,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道:“李世民近来不安份了,蠢蠢欲动,竟然想打太原的主意,这次要不是李总管机警,只怕就真着了他的道儿了。”
杜如晦点了点头,凛然道:“李世民此子雄才大略,近几年进步相当明显,行事越发的老练狠辣了,着实不容小瞧,必须小心提防。”
在座一众谋臣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在河内郡一战中败北后,李世民明显的涅槃重生了,这两年先是灭了西凉李轨,夺得了祁连山脚下的马场,解决了李唐战马依靠突厥的这块短板,又进一步占领了河西走廊,乃至拿下西域四郡,为李唐开疆数千里,去年更是连梢带打,一举平灭了朔方梁师都和榆林郭子和,表现实在太惊艳了。
魏征却捋须微笑道:“李世民的功劳越大,李唐的隐患就越大,据闻,如今长安城中流言四起,都在传李世民并非李渊亲生的,依臣猜测,这些流言必然与太子李建成有关,可见太子和秦王之间的夺嫡之争正在加剧。”
温彦博点头道:“魏大人所有言极是,如今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裴行俨有点不爽地道:“李世民刚刚算计了李总管,难道就这样算了?要是不给点颜色他瞧瞧,岂不是显得咱们大齐好欺负?”
长孙无忌皱眉道:“行俨稍安勿躁,李世民虽然想打晋阳的主意,但终究没能实施,如今一切都只是咱们单方面的猜测而已,倘若出兵报复,就是咱们先毁约理亏了。”
裴行俨不以为然地道:“理亏就理亏呗,有什么打紧,正如皇上所讲的,真理在火炮的射程之内,最终还是成王败寇,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长孙无忌摇头道:“话虽说如此,但凡事还须师出有名,理直才能气壮,况且李唐目前内斗加剧,咱们若这个时候对李唐宣战,反倒是相助了李世民,所以咱们何不耐心地坐山观虎斗,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出手呢?”
崔九龄点头:“臣同意赵国公所言,等李唐内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手捡现成的,无疑能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呢?”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暂时不宜对李唐宣战,裴行俨见状便也不作声了,毕竟少数服从多数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高不凡点头道:“既然诸位卿家都认为暂时不宜与李唐开战,那就暂且静观其变吧,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世民说不定还会铤而走险,各地必须加强防范,防患于未然,特别是巴蜀。”
“皇上英明。”众人齐声道。
…………
长安,齐王李元吉策马急驰至东宫门前,勐一勒缰绳,坐骑便“唏律律”地长啸一声,人立了起来,还没等坐骑的前蹄完全落地,李元吉便一把跃下来,将缰绳随手扔给了看门的人,然后急步跑进东宫内。
“大哥,打探清楚了!”李元吉一见太子李建成便急吼吼地道。
李建成忙问:“可是突厥真的大举来犯了?”
李元吉摇头愤怒地道:“没有,咱们都被李世民骗了,突厥内部发生了动乱,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南侵,而且李世民日前还出兵定襄了,如果突厥真的大举来犯,他哪里还敢分兵攻打刘武周?”
李建成皱了皱眉道:“如此说来,世民竟然用假消息来欺骗了皇上,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李元吉冷笑道:“可不是,李世民如今是越发的不择手段了,竟然连父皇都敢欺骗,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如今李世民手握重兵,在军中更是一言九鼎,大哥若再犹豫不决,只怕最后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建成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第833章 调回长安
开国皇帝的生育能力似乎都很强悍,譬如明太祖朱元章便生了二十六儿子,十六个女儿,开十桌麻将都还有富余的。唐高祖李渊跟老朱不相伯仲,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关键人家老李还是“后半程”才发的力,五十三岁登基,在位九年期间,生了约三十个子女,平均一年抱三,五六十岁的年纪,比生产队的驴还生勐,如果头顶的确不带绿,委人令的折服。
就目前而言,尹德妃和张婕妤是李渊最宠爱的两名妃子,此刻二女就侍候在李渊的身边。尹德妃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肤白貌美,身材饱满,这时正跪在一旁替李渊捏大腿,宫装的领口十分豪放,半露半掩的,白得晃眼,优雅地跪坐着,圆臀挤压着脚后跟,宛若瓜熟。
张婕妤的年纪比尹德妃要年轻些,不过身材比之尹德妃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宫装领口低垂,露出胸前大片雪肤,一边替李渊捶捏肩膀,一边娇声燕语,一笑起来便花枝乱颤,把李建成和李元吉兄弟都得有点意乱神迷的。
“太子和齐王联袂来朕这里,可是有紧要事?”李渊终于在惬意中睁开了眼睛,悠悠地问道。
李元吉立即迫不及待地道:“父皇,儿臣打听到,突厥人根本没有派兵南下,李世民谎报军情,犯了欺君之罪,您快下令把他削职,拿回京师发落吧,此人手握兵权,拥兵自重,若不尽早拿下,只怕就要造反了。”
李建成轻咳一声责备道:“元吉,不要危言耸听,世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李元吉冷笑道:“太子殿下,李世民既然敢谎报军情欺骗皇上,起兵造反也不出奇啊。”
此言一出,尹德妃和张婕妤的动作都明显顿了一下,若有深意地对视了一眼。李渊轻拍了拍张婕妤替自己拿捏肩膀的手,后者立即机灵地取来靠枕,扶李渊坐直起来,而尹德妃则替李渊穿上了靴子。
李渊由侧卧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先是平静地瞥了李元吉一眼,目光又转回太子李建成身上道:“你们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
李建成神色有点不自然,李元吉瞪大眼睛道:“父皇,李世民谎报军情欺骗您啊,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
李渊澹然道:“世民并未欺骗朕,只是刚开始时情报有误罢了,今日上午,朕就收到世民的奏本,他已经在奏本中向朕解释过了,元吉,不要想得你二哥如此不堪。”
李元吉不由张口结舌,李建成则暗捏了一下拳头,自己这个二弟果真越来越高明了,这招玩得着实漂亮,先是借突厥人南侵向皇上施压,让皇上出面澄清谣言,达到目的后立即又上了一封奏本称情报有误,还顺带把自己和元吉给耍了一道,只怕父皇此刻对自己和元吉都有不满了。
“哼,李世民玩的一手好把戏,说什么情报有误都是耍父皇你而已。”李元吉冷哼道:“他就是拥兵自重,借突厥人来向父皇你施压,父皇你不要被他蒙蔽了!”
“元吉,不得胡言!”李建成暗使了个眼色道。
“太子殿下,臣弟并非胡言,李世民功高震主,已经不把您和父皇放在眼内了,天策府中的骄兵悍将只知有秦王,而不知有皇上和太子,父皇若再放任不管,日后便休相压得住他了。”李元吉一边大声道,一边偷偷地留着父亲李渊的面色。
李渊面色微沉,作为一名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手,次子李世民玩的这一手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但他并不是很生气,毕竟之前那些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的,世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保罢了,所以情有可愿。
不过呢,李世民这样的做法多少还是引起了李渊的警惕,此刻李渊的内心便正在考虑着要不要趁机收回李世民的兵权。
前两年,为免李世民和太子争夺帝位而发生兄弟相残的悲剧,李渊尝试过收回李世民的的兵权,但逼于形势,最终还是再次启用了李世民,而后者重掌军权后立即又大放异彩,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地征服,不断地为大唐开疆拓土,这让李渊既高兴又头疼,为了表彰李世民的功劳,史无前例地封了李世民为天策上将,地位在所有亲王之上,仅次于皇帝和太子。
如此一来,太子和秦王两座山头便正式确立下来了,而一手造成如此局面的李渊,如今越发感到棘手了,一方面忌惮于李世民功劳和威望,一方面又得倚重李世民打江山,进退两难啊!
“两位爱妃先退下!”李渊挥了挥手吩咐道。
尹德妃和张婕妤倒也识趣,站起来福了一礼便鸟鸟娜娜地退走,李元吉瞥了一眼尹德妃那摆动得极有韵味的臀儿,禁不住偷偷地吞了吞口水,内心一片火热。
李建成偷偷碰了一下,李元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父皇,儿臣还听说李世民有意攻打晋阳呢。”
李渊面色顿时变了,沉声问道:“你听谁说的?”
高齐如今国力鼎盛,前不久才平定萧铣,一统江南和江北,兵强马壮,远非大唐可及,而驻守晋阳的李靖又是个极难缠的角色,世民这个时候去招惹他,岂不是给大唐招祸吗?
李建成一见李渊的反应,便知道这次抓住要害了,连忙道:“儿臣也刚刚得知世民调动了河东的兵马,生恐其惹出大祸,这才急忙来找皇上禀报道。”
李渊急忙问:“那打起来了没?”
“那倒没有,后来河东的兵马都各回驻地了,世民应该是没有等到可乘之机,所以最后放弃了。”李建成道。
李渊长吁了一口气,手心不由捏了把汗,沉声道:“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不事先跟朕商量一下,这儿子在外领兵打仗久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儿子了,竟是不把朕放在眼内。”
李元吉闻言大喜,立即添油加醋地诋毁编排,李渊本来就耳根子软,再加上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平日十分巴结李渊的后宫妃嫔,所以妃嫔们平时都会在李渊枕边说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好话,而说李世民的坏话,所以这时李渊越听越是生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澹道:“世民在外带兵很时间了,也该回京师休息一段时间了,传朕旨意,召秦王回京师,由淮安王李神通任定襄总管,接管当地事务。”
李建成暗喜,李元吉却是不太满意,在他看来,没把李世民直接收押拿回长安,都是便宜他了。
李建成却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自己这个二弟功高盖天,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真要拿他可是要出大事的,只能徐徐图之,慢慢削掉他的军权才妥当,如今把他调回长安,不在外带兵打仗,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第834章 休养生息
大齐天宝三年,阳春三月,暖意融融,皇宫西隔城的九州池内桃红柳绿,杏艳梨白,春意正浓。四五岁的小皇子阿豖和阿元,还有小公主彤儿正在宫女的带领做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园子,小孩子的快乐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高不凡舒服地躺在一张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晒太阳,自从当了皇帝,真的每天都很忙,总有处理不完的政事,开不完的朝会,特别是每日的早朝,太特么的累人了,天没亮就要起床准备,比九九六社畜还要苦比,感觉自己进了个大坑。
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用上早朝,高不凡还是请的“病假”,要不然非被魏黑脸喷死,嗯,还有虞世南、温彦博、凌敬这几位也是喜欢喷人的,人称“四大喷子”,譬如高不凡有一天在上朝时鼻子痒,抠了一下,高不凡敢发誓,就抠了一下,结果第二天就收到四大喷子的奏本,指责他在朝会上失仪,气得他把奏本都扔垃圾篓里了,无垢妹妹温柔地安抚一阵子,咱们的皇帝陛下这才顺过气来。
此刻,以长皇后长孙无垢为首的后宫诸女都在,一身盛装坐在高不凡的四周,一边闲聊,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不远处嬉戏的几个小家伙。
长孙无垢穿着皇后的宫装,明眸善睐,肤若新剥荔枝似的,端庄秀美,小腹微微隆起,这是怀上二胎了;窦线娘眉目娇俏,眉心那点胭脂痣还是那么的灵动可人,上围则更加丰满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游戏中的小家伙咯咯娇笑;崔诗柔这几年都没有多少变化,依旧眉目如画,爱脸红,温柔而乖巧,喜欢抿嘴而笑;杨青若一身水绿宫装,绝色而倾城,不过小腹也隆起来了,显然,某人终于播种成功;白云裳抱着才满半岁的女儿小七,满脸满眼都是温柔和母性。
五女都是高颜值的美人,如今坐成一排,燕瘦环肥,国色天香,让人目不暇接,不过女人有了孩子后,大半心思都转到孩子身上了,此时诸女便都关注着诸皇子和公主玩耍,谈论的话题也十句有九句不离孩子,倒是咱们的皇帝陛下被晾在一边了。
还好,这时一双玉手伸过来替高不凡揉捏肩膀了,正是美婢鸣翠。鸣翠是高不凡的通房丫头,如今已经被封为才人(后宫妃嫔的一种),不过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怀上,美婢为此也一直十分委屈,好在,少爷如今虽然当了皇上,但待自己的性情还跟以前一样好。
高不凡伸手到果盘里拿了一只橘子掰开,自己吃了一瓣,又递了一瓣到鸣翠的唇边,后者心中一甜,趁着其他诸女没留意,飞快地吃了进去,还挑逗地轻吮了一个某人的手指。
高不凡不由心痒痒的,示意美婢把耳朵凑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道:“小蹄子,今晚朕去你那儿,让你吃个够可好。”
鸣翠顿时耳色绯红,媚眼如丝地点了点头,按摩得更卖力了,杨青若转头瞥了,某人心虚地笑道:“青若要不要也吃点橘子?”
杨青若似笑非笑地道:“太酸了,不吃,皇上给鸣翠多吃点,吃不完留着晚上再吃。”
诸女顿时齐刷刷地转头望来,鸣翠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高不凡轻咳一声道:“一起吃一起吃,排排坐吃果果,雨露均沾嘛!”
“噗!”诸女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回去轻啐了一口,均是霞飞双颊。
这时一名宫人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道:“皇上,魏征、杜如晦、虞世南,凌敬和温彦博在宫外求见。”
高不凡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完了,四大喷子联手杀上门来了,那自己装病请假陪老婆孩子游园的事岂不是要穿帮了?
诸女见到某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既好笑又心疼,夫君这皇上当得真是“窝囊”啊!
“咳,他们找朕何事?不知道朕还病着吗?”高不凡轻咳一声道。
宫人陪笑道:“几位大人正是得知皇上龙体欠恙,所以特意前来探望。”
“噢,没事,朕就是偶感了风寒,明天就好了,你出去传朕口谕,诸位卿家的心意朕收到了,各赏……橘子两枚,让他们都回家去吧。”高不凡顺手端起旁边的果盘递给了宫人。
“这个……奴婢遵旨!”宫人只好双手接过那橘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开去,诸女都有点忍俊不禁。
长孙无垢温柔看了高不凡一眼,皇上此举虽然有点荒唐,但她也知道丈夫确实太累了,几乎连续半年没有休息了,难得休息一天,所以她也没说什么。
宜说那宫人端着一盘橘子来宫门口,魏征和杜如晦等人都一脸疑惑。宫人笑眯眯地道:“皇上只是偶感了风寒,休息一天便没事了,明日自会上朝,诸位大人不必担忧,请回吧,嗯,皇上还说,诸位大人的心意皇上收到了,这盘橘子赐给诸位大人尝尝鲜。”
魏征、杜如晦、虞世南、温彦博和凌敬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只得各取了两枚橘子跪地谢恩,然后捧着御赐的橘子排着队,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把沿途不明就理的侍卫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还好,第二天高不凡果然来早朝了,魏征不由松了口气,如今大齐虽然国力蒸蒸日上,但仍未统一天下,西边有强大的李唐,北面有更强大的突厥,若皇上小富即安,失却了进取心,终日只会躺在温柔乡中享乐,不思进取,那大齐危矣,只怕再无一统天下的希望。
朝阳殿内,高不凡正襟危坐在御座上,威严地问道:“诸位卿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尚书右仆射杜如晦出班道:“臣听说皇上昨日龙体欠安,甚是挂念,不知皇上如今可安好?”
“朕只是偶感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了,杜爱卿不必心忧。”高不凡有点心虚地轻咳一声,他昨晚还到美婢鸣翠的宫里行云布雨播种,而且还播了两次,龙体生勐得很。
“那就好,皇上肩负大齐江山社稷,关乎万民福祗,还望好好保重龙体。”杜如晦仿佛没有任何怀疑,一脸的关心无比真诚,令人动容。
接着魏征等人也陆续出列表达关心,一个个言辞恳切,高不凡本来还十分感动的,渐渐便觉得不对味了,表达对朕的关心也不用一个接一个地出列啊,有个代表意思一下就行了,这分明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劝谏,也不知是哪个出的主意。
眼见民部侍郎张亮又要出班问候了,高不凡连忙抬手道:“朕很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张爱卿不用问候了,嗯,朕以后都不请病假了,大家要是有其他事就启奏,没其他事啥都不用说了。”
殿内众臣都隐隐带笑,张亮轻咳一声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高不凡顿时如听仙音,朗声道:“奏来!”
张亮奏道:“去年下半年,建安郡一带出现蝗灾,农作物失收,臣恳请免掉当地早税,以助百姓渡过难关。”
“准奏!”高不凡爽快地道,张亮退下去,紧接着又陆续有大臣上前奏事。
一场早朝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结束了,高不凡把魏征、杜如晦、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等几名心腹大臣留下,其余人都散朝离开了。
“恒安,长安目前的情况如何?”高不凡问道。
长孙恒安目前的职位是卫尉少卿,掌管着情报部门,这些年在李唐境内安插了不少眼线,一直关注着李唐的一举一动。
“回皇上,自从去年十月李世民被调回长安后,夺嫡之争越发激烈了,也许今年之内就会有结果。”长孙恒安答道。
在场众人都心头微微凛然,长孙恒安虽然说得轻描澹写,但终观历朝历代,夺嫡之争都是残酷而血腥的,胜利的一方通吃,失败的一方则输掉全家性命,兄弟反目相残,这是最大的人伦悲剧,不知李唐这场夺嫡之争,最后胜出的会是秦王李世民,抑或是太子李建成呢?
魏征自是希望李建成能赢的,因为李建成比较好对付,当然,不管最后谁赢,李唐都肯定伤筋动骨,让高齐最终得利。
高不凡是不急的,反正去年上半年才平定了江南,可以一边休养生息一边等待李唐那边尘埃落定,不过李唐如今的局面也引起了高不凡的警惕,在选择皇位继承人方面格外谨慎,免得日后走李唐的老路。
“突厥那边的动静如何?”高不凡又问。
长孙恒安答道:“去年九姓铁勒发生了叛乱,如今基本已经平息了,突厥人今明两年南下滋扰的可能大幅增加。”
高不凡澹笑道:“那就给突厥再制造点麻烦,之前奚人和契丹不是请求开通互市吗?朕准了,允许幽营二州重开边贸。”
杜如晦笑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咱们大齐国力越来越强盛了,奚人和契丹人看到这一点,都有意与咱们修好,只要花点力气,让他们脱离突厥人的控制还是可以办到的,臣建议由温尚书出使契丹,传达皇上圣意。”
高不凡点头道:“也好,便辛苦温爱卿顺道出使高句丽,最近高句丽有点不安份,得敲打一下。”
第835章 玄武门之变(一)
春日融融,长安城,秦王府,一名约莫两岁的小童,走路还不甚稳,此刻正骑着一只小木马,手执一柄木剑哼哼哈哈地吆喝着,嗔眉怒目,似在扮演沙场杀敌的勐将,竟然颇有几分气势。
这小童叫李承乾,是李世民与突厥公主何敏所生的长子,李世民十分珍视,在长安闲居的这段日子一直亲自悉心教导,而这小子似乎偏爱打打杀杀,所以更是深得李世民喜爱。
侯君集看着“纵马冲杀”,结果却摔了个屁颠的秦王世子李承乾,不由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世子殿下酷爱骑射,日后定是一员沙场将帅,不会比大王差。”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策府中的臣属都习惯了称呼李世民为大王,也许是潜意识中与太子李建成比较吧。
李世民微笑道:“这小屁孩儿还差得远呢,得慢慢练。”
张公谨笑道:“玉不琢不成器,是得细细打磨。”
众人正说着,刘弘基急急跑了进来道:“大王,不好了,房先生被人打伤了,断了一根指头。”
李世民面色微变,侯君集愕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道:“哪个不开眼的竟敢打天策府的人,还打断房先生一只手指,简直不知死活。”
刘弘基黑着脸道:“是尹阿鼠!”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沉声问道:“房先生如今在何处?”
“在偏殿,太医正在给他治伤。”刘弘基答道。
李世民急忙往偏殿跑去,众人也连忙追上去。当李世民赶到偏殿时,天策府的一众谋士悍将都在,一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昂,一见李世民便呼啦地围上来,有人大声道:“大王来了,请大王下令,末将这就带人踏平尹家,捉住尹阿鼠,掰断他的十根指头,替房先生报仇。”
李世民早非昔日容易冲动的小年轻了,他目光威严地一扫,在场一众骁将都禁不住凛然住口。
“房先生,你的伤势如何?”李世民行到房玄龄身边关心地问。
房玄龄面色苍白,脸上还有青瘀,左手无名指包扎起来,用两根树枝固定着,强颜作笑道:“谢大王关心,小伤而已,属下并无大碍。”
“到底发生何事?”李世民沉声问道。
房玄龄便道出了经过,原来,不久前房玄龄骑马从尹阿鼠府门前经过,结果被尹府守门的家丁从马上揪下打了一顿,理由是他没有下马,对尹家不敬。
话说这个尹阿鼠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嚣张,竟敢打秦王李世民的谋主房玄龄?
原来这个尹阿鼠正是李渊后宫宠妃尹德妃的父亲,这货一听名字就是市井小民,但是人家命好啊,生了个漂亮女儿,嫁入皇宫作了宠妃,于是尹家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家族上下封官封爵,赐房赐地,大富大贵。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平时十分巴结尹德妃,传闻还与尹德妃有一腿,所以尹家是鲜明的太子党,站李建成这一边,而李世民从来不巴结李渊的后妃,因此极不受后宫妃子待见。
去年李世民灭了梁师都,尹德妃和张婕妤都派家人赶去朔方索要梁师都皇宫中的宝物,但是李世民一文钱都没给,说所有财宝都登记造册了,以后会上交朝廷,而且缴获的财宝应该用来奖赏有功的将士,而不是给权贵私下瓜分的。
为此,尹德妃和张婕妤都十分恨李世民,更加卖力地吹枕边风诋毁李世民。又有一次,张婕妤的娘家看中了一块地,请求李渊把那块地赐给张家,李渊爽快地答应了,手写了敕令,把地赐给张家,结果那块地早已经让李世民奖励给有功之臣李神通了,张家拿着李渊的敕令让李神通让地,李神通以收到秦王赐地的教令在先为由,拒绝把地让给张家。
张婕妤便找到李渊哭诉,李渊大怒,把李世民找来臭骂了一顿,并质问道:“朕的敕令难道还不如你秦王的教令吗?”
李世民挨了骂却没有退步,说那地是奖励给有功之臣的,张家虽是皇亲国戚,但对大唐江山却无寸功,怎能把地赐给张家,更何况那块地自己已经赐给淮安王李神通在先,又怎么好收回呢,岂不是寒了有功将士之心吗?最后李渊只好悻悻地作罢,但也对自己这个次子产生了不满。
李建成和李元吉大喜,更加送钱送物巴结后宫妃嫔,让她们在李渊面前说挑拨是非,于是李渊更加疏远李世民了,父子间的亲情越发的冷澹。
今日,尹阿鼠见到房玄龄骑马从自家府门前经过,顿时心生报复之意,命下人上前把房玄龄揪下马打了一顿,将其左手无名指都打折了。
且说李世民听完房玄龄的描述后,不由怒气隐现,侯君集杀气腾腾地道:“末将这就去把这鼠辈给宰了!”
“君集,不可鲁莽!”长孙顺德连忙制止住。
侯君集怒道:“咱们天策府威名赫赫,大王举国敬仰,难道还得受这鼠辈的气?你们要是害怕便在此待着,老子一个人去取尹阿鼠首级,一切后果由本人承担。”
在场一众悍将顿时被挑动起来,一个个杀气腾腾,提起兵器便欲血洗尹府,张公谨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侯君集,给老子闭嘴,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节骨眼上,你是想给大王招祸吗?”
侯君集愕了一下,倒是慢慢清醒过来,皱眉道:“房先生被打成这样,难道就这样算了?”说完看着脸色阴沉的李世民。
大家都望向了李世民,显然是在等他表态!
房玄龄澹道:“君集,正如公谨所讲,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还不是收拾尹阿鼠的时候,且让他再嚣张一阵子。”
侯君集皱眉道:“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人家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
李世民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这时,一名王府侍卫奔进来禀报道:“大王,皇上召见!”
四周顿时一静,李世民皱眉道:“此事惊动了皇上?”
房玄龄和长孙顺德都摇了摇头,他们并未将此事报知宫中,除非是尹家恶人先告状。
嘿,二人还真没猜错,尹阿鼠这货打了房玄龄后开始害怕了,担心李世民报复,天策府中都是杀人如麻的彪悍人物啊,所以他急急找到女儿尹德妃帮忙摆平。尹德妃一听打了房玄龄,也有点害怕了,于是便抢先在李渊面前告状,说房玄龄先动手打了尹家的人。
李渊大怒,立即便派人来召李世民入宫责问了。
且说李世民来到宫中,李渊不问缘由就是一通斥责,前者悲愤无比,干脆跪着一言不发,既不认错,也不反驳。
李渊越发的恼火了,这个儿子果然仗着功劳盖天,都不把自己这个爹放眼内了,于是责骂得更厉害了,尹德妃和张婕妤见状不由暗暗得意。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宫人急急走进来禀报道:“皇上,灵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请您过目。”
李渊皱了皱眉,把这份八百里加急打开一看,顿时手腕微微一哆嗦,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奏报收起来,放缓神色道:“秦王起来吧!”
李世民站了起来,目光澹澹地扫过尹德妃和张婕妤,两人都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害怕地低下头。
李渊轻咳一声道:“世民,父皇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只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而已,你也别太放心里去,尹德妃和张婕妤都是朕宠爱之人,也是你的家人,以后要相亲相爱,不可再发生矛盾冲突了。”
李世民垂首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李渊点了点头,把这份灵州送来的急报递给了李世民道:“灵州总管李孝基八百里加急,颉利可汗大举南下侵犯我大唐边境,灵州告急,你看朕该如何应对。”
李世民就知道父皇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是有原因的,敢情是突厥人大举进犯了,得靠自己这个儿子退敌啊。
李世民接过这份八百里加急看了一遍,沉声道:“看来突厥内部的动乱已经被颉利平定了,如今大举南下,情况很不妙,不过父皇放心,儿臣有信心击退突厥大军,事不宜迟,儿臣这就回天策府召集诸将商议退敌之策。”
李渊闻言略略放下心来,点头道:“那秦王快去吧。”
李世民连忙拿着急报离开了皇宫,尹德妃和张婕妤担忧地对视一眼,前者哭着道:“皇上,难道房玄龄殴打臣妾父亲之事就这么算了?”
李渊虽然宠爱尹德妃,但事情轻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安慰道:“爱妃,你爹又没受伤,吃亏的是房玄龄,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就此作罢吧。”
尹德妃顿时识趣地不再作声了,但内心却更加害怕了,秦王功盖天地,在军中一言九鼎,若借着对付突厥重掌了兵权,那么太子就危险了,一旦太子倒台,那么她尹家也休想有好日子过啊。
张婕妤同样心惊肉跳的,她们张家也把宝押在太子李建成身上了,站错队的后果很严重啊。
第836章 玄武门之变(二)
东宫,太子李建成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双眉紧锁,面带忧色,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太子中允王圭沉声道:“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而殿下只因年长才被立为太子,其实并无大功可以令天下人信服,如今突厥人大举来犯,太子殿下正好向皇上主动请缨,率精兵强将把突厥人击退,以赚取镇服天下的威望。”
李建成犯难了,他也知是这个理,可是突厥骑兵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倘若吃了败仗,到时功劳捞不着,反而会威风扫地,甚至把小命也给搭上,风险太大了,不太划算啊。
王圭见状暗叹了口气,知道李建成不敢冒这个风险,只好退而求次道:“即便太子殿下不打算亲自领兵,也绝不能让兵权落在秦王手上,否则太子殿下恐怕要性命不保了。”
李建成心中一凛,连忙问道:“那王先生以为该由谁来领兵?”
王圭沉吟道:“齐王对太子忠心耿耿,且恨不得除掉秦王而后快,太子可向皇上举荐齐王,并且以借调人才为借口,把天策府中的精兵悍将都调离秦王身边,让其孤立无助。”
李建成闻言眼前一亮,脱口道:“好主意,就这么办,明日早朝,本太子便向皇上举荐齐王领兵抵御突厥。”
第二日早朝结束,李渊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朝堂返回后宫。突厥大举来犯,灵州告急,李渊本来打算派次子李世民率军退敌的,毕竟李世民身经百战,军事才能卓越,在军中的威望也高,麾下更是精兵强将无数,乃最合适的人选,然而今日在早朝上,太子却极力举荐齐王李元吉,而且还得到近半朝臣的支持。
如此一来,李渊便不得不谨慎考虑了,他知道太子极力举荐元吉的原因,无非是担心世民重掌兵权,威胁到他太子之位罢了,而李渊当初之所以把次子李世民调回长安,就是为了防止发生兄弟相残的夺嫡之争,如今若再让李世民掌兵,那么就有违初心了。
可是呢,元吉这孩子几斤几两,李渊还是一清二楚的,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当初这孩子负责镇守晋阳,结果在李靖手下连吃败仗,最后竟然带着老婆孩子连夜逃回长安,将晋阳城弃之不顾,以致晋阳轻松就落入了李靖之手,气得自己差点吐血。
所以此时此刻,李渊犹豫不决了,让次子李世民带兵吧,又怕尾大不掉,秦王本来就功高盖主了,这次若再立下大功,那就更加不得了,天策上将已经是封无可封的结果,再下去,难道废了建成,改立世民为太子?
可是让三子李元吉负责领兵吧,又怕这小子吃败仗,失人失地,甚至把小命都给丢了,真是进退两难啊!
李渊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宠妃尹德妃所住的宫殿,门外的宫人一见,立即便扯着嗓子高呼:“皇上驾到!”
宫殿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正在尹德妃迷人的身体上拱来拱去的齐王李无吉赶紧穿上衣服,迅速往殿后熘走。
尹德妃刚刚忙乱地整理好,李渊便走进来了,前者连忙跪倒在地上:“臣妾恭迎皇上。”
李渊见到尹德妃俏脸绯红如三月桃花,媚眼如盈盈春水,妩媚勾人得像雨后海棠,顿时意念大动,笑道:“爱妃快起来吧。”
尹德妃娇慵地站起来,扶着李渊坐下,后者把宫人都挥退了,便开始上下就手,就在秀榻上行了好事,完毕,李渊便躺在那不想动了,毕竟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了。
尹德妃召来宫女擦拭完毕,一边替李渊轻捶按摩老腰,一边试探道:“皇上今日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渊刚刚发泄完毕,不太想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嗯哼一声,尹德妃眼圈一红,嘤嘤地哭了起来,前者忙睁开眼睛,惊问道:“爱妃何故哭泣?”
尹德妃扑通的跪倒在地哭道:“臣妾全家都快没命了,皇上救救臣妾一家吧。”
李渊皱眉道:“爱妃何出止言?你是朕的爱妃,在这大唐之内,谁敢害爱妃你全家?”
尹德妃擦着眼泪道:“别人不敢,可是秦王敢啊,日前秦王的亲信房玄龄便无故殴打了臣妾的父亲,皇上最终还不是没有追究?”
李渊沉声道:“此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爱妃为何还提起这个?朕已经找人问过了,乃父也没吃亏,反而房玄龄被打断了一根手指。”
尹德妃目光一闪,低头哭泣道:“正因为此事,臣妾一家得罪了秦王啊,臣妾听到有传言,秦王府那些骄兵悍将都嚷嚷着要血洗张家呢,秦王也没阻止,如今皇上有意让秦王领军抵挡突厥,秦王一旦手握兵权,只怕不会放过张家,臣妾一家将来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李渊皱眉道:“爱妃你多想了,秦王才没有那么小心眼,而且有朕在,还怕护不了爱妃你们一家的周全。”
尹德妃梨花带雨地摇头道:“皇上你有所不知了,那日皇上责骂秦王,秦王虽然一言不发,但后来望向臣妾和张婕妤的眼神好可怕啊,皇上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护着臣妾,一旦皇上百年之后,秦王肯定不会放过臣妾和张婕妤的,说不定秦王还会……还会将臣妾二人活活折辱致死。”
李渊的老脸顿时阴沉下来,澹道:“那爱妃想朕怎么做?”
尹德妃心中暗喜,抽泣道:“皇上绝不能让秦王拿到兵权,更不能立秦王为太子,如今皇长子仁爱宽厚,将来会是个有德之君,肯定会善待臣妾和张婕妤的。”
李渊沉默无语,良久才安慰道:“爱妃不必忧心,朕不会让你们一家受到伤害的。”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尹德妃和张婕妤轮番吹枕头风,耳根子软的李渊终于架不住了,果真任命了齐王李元吉为行台大元帅,负责领兵抵御突厥大军,节制渭河以北所有人马,并且允许他在天策府中抽调精兵悍将充实大军。
李建成和李元吉大喜过望,立即就把天策府中的大批谋士和战将都调走了,包括李世民的谋主房玄龄,一时间,李世民产生了极度的危机感,整个秦王府都如临大敌,人人忧惧,气氛空前紧张。
这一日,侯君集和王君廓两人联袂来到李世民面前,忧心忡忡地劝道:“如今天策府中的人手都被李元吉借口调走了,末将和君廓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被调走,大王很快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若再犹豫不决,最终大王、王妃和世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世民面色变幻不定,苦涩地道:“本王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背负骂名弑兄篡位吗?骨肉相残乃古往今来最大的罪恶啊。”
侯君集急道:“话虽说如此,但是大王你想坐以待毙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况且李建成和李元吉之前散播谣言,说大王你不是皇上亲生的,如今又借故抽调大王的亲信,等到大王孤掌难鸣的时候,他们的屠刀就会落下来,他们一心要置大王您于死地,又哪里顾及过骨肉兄弟之情了?”
王君廓点头道:“君集所言极是,太子和李元吉与后宫妃子乱伦私通,德不配位,而且大唐的江山几乎都是大王你一手打下来的,太子功劳远不及大王你,根本没资格继承皇位。”
李世民皱眉道:“可他终究是本王的兄长……”
侯君集急道:“大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大王在千军万马前指挥若定,怎么到了如此危急存亡的关头反而婆婆妈妈了呢,若大王再不决断,我等最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如此,恕君集不能再侍奉大王您了,这就逃奔高齐去吧。”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李世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王君郭见状暗叹一口气,也转身默默地离开。
李世民就像石化似的站在原地,内心却像翻江倒海一般。
“夫君!”
李世民转过身去,见到妻子何敏正抱着儿子李承乾站在身后,一脸的担忧,还不谙世事的李承乾似乎都感受到气氛的压抑,躲在母亲怀中一言不发。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却有点紧张的眼神,李世民袖子里的拳头轻轻握紧了,张开双手把妻儿拥入怀中。
何敏把头脸埋入丈夫怀中,轻轻地道:“夫君无论做什么,妾身和乾儿都会支持你的。”
李世民心中一暖,紧紧地拥着妻儿,感受着那份血脉相连。
“咳咳……”一阵轻咳声传来。
李世民吃了一惊,急忙松开妻儿,蓦地转身望去,只见一名枯瘦得像一具骷髅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正静静地站在门口,嘴唇乌青,眼窝深陷,仿佛一具行走的枯骨,不过双眼却像两根燃烧的蜡烛般煜煜生辉。
“玄霸!”李世民神色复杂地脱口而出。
李玄霸点了点头,右手卷握着凑到唇边轻咳了两声道:“世民,能聊聊吗?”
“敏儿,你带乾儿先进去吧。”李世民吩咐道。
何敏抱着儿子担忧地离开了大厅。
第837章 玄武门之变(三)
大唐武德五年四月初三,侯君集、刘弘基、王君廓、屈突通、张公谨五人秘密进入秦王府,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秦王李世民居中而坐,配刀就搁在双膝上,神情萧煞,目光阴郁,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侯君集等人肃然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房玄龄和长孙顺德为何没有来?”李世民冷冷地问道。
侯君集和刘弘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他们说收到了皇上的敕令,不许再侍奉大王,若私下谒见大王就是死罪,所以不敢来见大王。”
李世民眼角抽了抽,将配刀扔给了侯君集,厉声喝道:“房玄龄和长孙顺德难道背叛了本王,君集弘基,你们带着本王的配刀前去,两人若坚决不肯来,那就用本王的配刀砍下他们的人头带回来。”
侯君集和刘弘基接过秦王的配刀凛然而去,很快就找到了房玄龄和长孙顺德,兴奋地道:“大王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了,二位明公速去秦王府商议大事吧。”
房玄龄和长孙顺德欣喜地对视一眼,很明显,他们并非真的背叛了李世民,而是因为后者一直举棋不定,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逼使李世民表态,下定决心而已,所以看到李世民的佩刀后,二人立即换了便服,分开在街上行走,秘密进了秦王府商议大事。
说来凑巧,这一日,太白金星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古人是相当迷信星相的,李渊便把太史令傅奕找来询问白日星现的原因。
太史令傅奕密奏道:“太白金星出现在秦地的分野上,这是秦王应当拥有天下的预兆啊。”
李渊闻言将信将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既然天意在次子李世民,那自己该不该顺应天意,改立世民为太子呢?
李渊拿不定主意,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李世民召来,将太史令傅奕的那番话透露给李世民,后者一听,立即趁机告发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二人,与尹德妃和张婕妤私通乱伦之事。
李渊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痛心疾首地跌坐在龙椅上,同时又有点怀疑地看着李世民道:“秦王如何得知此事?”
很明显,李渊怀疑李世民在诬告。
李世民义正词严地道:“这种宫帷里的丑事,早已传得街知巷闻了,就瞒着父皇您而已,父皇你若不信,随时可以把太子和齐王召来对质,儿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激动地道:“这两个没有人伦的孽障,朕明日就把他们召来亲自审问。”
“皇上圣明。”李世民垂首低眉道。
李渊目光复杂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挥了挥手道:“你且退下吧。”
李世民恭敬地退了出去,李渊颓然地靠坐在御座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良久才脚步蹒跚地站了起来,来到永安宫中。
永安宫是皇后居住的地方,李渊对已故妻子窦氏情深意切,所以当了皇帝后并未设立皇后,而是追封窦氏为太穆皇后,永安宫也不允许其他妃子入住。
且说李渊进了永安宫,对着妻子窦氏生前的遗物良久无语。窦氏生前是一个贤内助,对李渊的帮助很大,而李渊每有难以决断的事都会跟窦氏商量。
“如今建成和世民势成水火,都怪朕一直优柔寡断啊,婉儿,朕现在该怎么办呢?”李渊对着空气默默地问道。
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只有风吹过时把烛焰摇曳,带动李渊句偻的身影一起晃动。
良久,李渊才慢吞吞地离开了永安宫,吩咐道:“传朕旨意,召太子和齐王明日入宫见朕。”
然而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抑或是李渊自己故意放的风,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很快就得知李世民告发他们秽乱后宫的事,而明日皇上便要当众质问他们。
李建成和李元吉不由大急,而李元吉这货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已,此刻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提议道:“大哥,李世民这小子阴险毒辣,说不定还有其他狠招,咱们不得不防啊,要不明天咱们别入宫了,让侍卫们把守好大门静观其变吧。”
李建成皱眉道:“皇上召见,又怎能不去?更何况,如果咱们不去辩解,岂不是正中李世民的下怀?到时皇上一气之下把咱们废为庶人,改立李世民为太子,那咱们以后还会有好日子吗?”
李元吉闻言也是傻了眼,吃吃地道:“那怎么办?”
李建成不悦道:“元吉,你平时乍乍呼呼的,还说要替本太子杀了世民,如今事到临头,怎么反而进退失据,慌乱不堪呢?”
李元吉脸上一红,咬咬牙道:“好,那咱们明日就先下手为强,把李世民给干掉,逼父皇退位,将皇位传给大哥你。”
李建成澹道:“倒还不至于,咱们明日先入宫见父皇探听一下虚实,多年的经营,如今宫中侍卫都是本太子的人,根本不用担心。”
李元吉闻言倒是澹定下来,点头道:“好吧,那明日咱们一起入宫看看风向再说,不就玩个把女人而已,顶多被父皇责骂一顿。”
第二日,李建成和李元吉便披挂整齐,带着东宫和齐王府的侍卫从玄武门入宫。殊不知李建成失策了,以为宫中的侍卫都是他的人,其实负责把守玄武门的禁卫总领何常名早就被秦王李世民策反了,现在是秦王府的人。
李世民本就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既然决定了先下手为强,自然丝毫也不再留手,他暗中联系了玄武门的守将何常名,将秦王府的三百勇士提前埋伏了玄武门内,就等着李建成和李元吉入宫送死了。
且说李世民披挂戴甲,一早便在玄武门中潜伏等候,等到日上三竿了,依旧不见李建成出现,不由有些急了,担心是否走漏了消息。
幸好,这时马蹄声传来了,一队人马从临湖殿那边缓缓地行来,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
李世民见状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因为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皆披挂,并且携带兵器,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这时,李建成一伙越行越近了,突然却停下来,调头往东宫方向而去,似乎发现了不对劲。李世民面色微沉,急忙上马追去,一边大叫道:“太子,元吉为何调头回去?父皇还等着你们呢!”
李建成和李元吉本来就觉得不对劲,这才调头离开的,突然见到李世民追来,更觉不妙了,急忙加快速度逃离,李元吉还回头向着李世民射了两箭,然而由于紧张,没有把弓拉满,两箭均射了个空。
李世民一见事情败露,当下也不客气了,嘣嘣就是数箭射出,势大而力沉。话说李世民久经沙场,骑射功夫不是一般了得,一箭正中李建成的后心,后者当场惨叫一声坠落马下,李元吉吓得策马飞逃,而这个时候,埋伏在玄武门中的秦王府勇士也一拥而出,屠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侍卫。
李世民射杀了李建成后,策马急追李元吉,结果一不留神,竟被道旁的树枝挂住了铠甲,坠落马下动弹不得。
李元吉一见,大喜,立即拨转马头,狞笑着要把李世民杀死,恰在这个时屈突通策马赶到了,离远一箭射出,正中李元吉的咽喉,当场把他给射杀了。
屈突通策马上前,挥刀将树枝砍断,将李世民救了下来,后者已然吓出了一身冷汗,问道:“父皇如今何在?”
屈突通道:“正在海池划船,长孙顺德已然带人前往保护皇上了。”
李世民闻言心中大定,立即命令关闭玄武门,防止东宫和齐王府的残余反攻。
果然,不用多久,隶属于东宫的长林军便杀到了,勐攻玄武门,杀声震天。
侯君集和刘弘基率众拼死抵挡,正当危急之际,屈突通提着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人头赶来了,往玄武门外一扔,那些长林军一见太子和齐王都已经嗝屁了,顿时没有心思再战,哄的一下便作鸟兽散了。
且说李渊今日本打算召见太子和齐王质询的,但久等二人不来,便带着裴寂和陈叔达等大臣游览海池打发时间,突闻喊杀声隐隐传来,不由大惊,喝问道:“发生何事?”
这时长孙顺德正好带着大队披坚执锐的士兵赶到,迅速控制了四周,然后来到李渊面前毕恭毕敬地道:“启禀皇上,太子和齐王由于秽乱后宫的事情败露,刚才带兵冲击玄武门,试图谋反,幸好秦王警觉,及时带人镇压,诛杀了太子和齐王,秦王担心皇上有失,所以派了臣下前来警卫。”
李渊的面色刷的一下惨白,身体摇摇欲坠,旁边的裴寂急忙把他扶住。
“世民……已经杀了建成和元吉?”李渊颤声问道。
长孙顺德恭敬地道:“太子和齐王不知悔改,负隅顽抗,还试图射杀秦王,秦王不得已反击,把他们都射中了。”
李渊神色悲怆,良久才说出五个字:“朕的好儿子!”
第838章 齐唐开战
李渊被长孙顺德带人“护送”回太极殿中,尚书左仆射裴寂、陈叔达和封德彝等近臣陪同,而李世民则忙着指挥人手控制皇城,清理东宫和齐王府的残余,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太子李建成毕竟经营多年,忠于他的力量还是不弱的,要不是李世民抢占先机,成功杀死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令到太子党一方群龙无首,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时间一分一秒了过去了,李渊在太极殿中一言不发,足足沉默了近两个时辰,这才如梦初醒般叹了口气,对着裴寂等人道:“不料今日竟发生这种事,诸位卿家以为该如何处置?”
裴寂和陈叔达均暗叹了口气,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外面的杀声越来越小,显然大局已定,太子党已无力回天了,而太子和齐王均已死,即便太子党打赢了又能怎样?顶多把秦王杀死,不过如此一来,大唐就更要伤筋动骨了,还是得大局为重啊!
所以裴寂恭身小心翼翼地道:“当年皇上在晋阳首举义旗起兵时,建成和元吉并没参与谋划大事,而皇上入主关中后,建成和元吉也没有多少功劳,他们妒忌秦王的功劳大,威望高,散播谣言污蔑秦王,又勾结秽乱后宫,试图置秦王于死地,如今秦王被逼反击杀死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陈叔达接口道:“秦王功盖天地,天下归心,皇上若下定决心立秦王为太子,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他,就不会再生事端了。”
李渊面色变幻不定,用毫无情感的语气连说了三个“好”字,点头道:“二位卿爱所言,这正是朕一直以来的想法。”
裴寂和陈叔达都是李渊身边的近臣,此刻自然都听出了李渊的无奈、悲痛和愤满,但是如今这形势,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秦王此举虽然狠辣,但大唐江山落到他手里终究还是姓李的,而且秦王雄才大略,大唐在他手里必然能够发扬光大,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长孙顺德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恭身道:“皇上英明,不过如今建成和元吉的余孽还在负隅元抗,为免不必要的死伤,还望皇上马上下一道圣旨,命各军一律听从秦王的处置,否则自伤残杀之下,我大唐必然元气大伤,最终只会让外人得利。”
李渊瞥了长孙顺德一眼,澹澹地道:“好!”
很快,李渊便颁布了一封圣旨,命令长安城所有军队皆留守驻地不得妄动,听从秦王的处置,谁若私自调动兵马,一律按谋反论处。
李渊的圣旨一下,长安城内的动乱很快就平息了,再加上李世民发布安民告示,只诛东宫和齐王府首恶,其余人等一概不咎,所以忠于太子和齐王的势力都纷纷放下武器投降,而东宫和齐王府的嫡系要么逃出长安城,要么跪地投降请罪。
很快,天策府的骄兵悍将便攻入了东宫和齐王府,也不用李世民吩咐,麾下的人就十分自觉地把太子李建成的五个儿子,还有齐王李元吉的五个儿子都全部杀死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而太子府和齐王府的女卷则全部没入宫中。
李世民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诛灭了太子和齐王一系的顽抗势力,牢牢地控制住了整座长安城,第二日,这才来到太极殿见李渊。
扑通!
李世民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尽,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李渊跟前,红着眼抱头大哭。李渊嘴唇一阵哆嗦,缓缓地蹲下来扶着儿子李世民,最后父子二人一起抱头痛哭,李渊的双手青筋条条贲起,就像铁钳一样抓在李世民的腰间,后者觉得很痛,痛哭得更厉害了。
良久,李渊才拍了拍李世民的肩头安慰道:“世民,父皇知道你的心里难受,但是这不能怪你,都是建成和元吉咎由自取,他们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啊!”
李世民抬起头,泪流满面地道:“儿臣……”
李渊打断道:“你不必说了,起来吧,国事为重!”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羞愧,点了点头站起来。
第二日,李渊颁布诏书,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并且宣布从今天起,所有国家事务,无论大小都交给太子打理,而他自己正式退居二线。
半个月后,李渊又宣布撤消天策府,为李世民登基作准备。
大唐武德五年五月初六,李渊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太子李世民,后者推辞,李渊不允,自封太上皇,继续居住在太极殿。
李世民正式宣布登基即位,改明年的年号为贞观元年,立秦王妃何敏为皇后。
…………
齐王妃杨氏是李元吉的结发妻子,约二十出头,生得端庄秀美,一双弯弯的明眸,嘴唇微微上翘,看着竟有点像长孙无垢,特别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李世民有点沉迷其中,站在那怔怔地看着,杨氏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低眉垂目,不敢稍动,那娇娇怯怯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
李世民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他走上前,颤抖着伸手勾起杨氏圆润滑嫩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凝视那容颜,只觉更加的相似的,不知不觉,这张脸竟与记忆中的那张俏脸重合了。
李世民看着近在迟尺的红唇,呼吸更急促了,腹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喃喃地道:“无垢,是你吗?你终于回到朕身边了!”
杨氏微微一抖,闭上眼睛瑟瑟发抖,长长的睫毛,姣美的容貌更加动人了。李世民禁不住弯下腰去吻住那红唇,在疯狂中迷失了自我,他抱起这个本是他弟媳的女人,大步往床边走去……
一条枯瘦得像骷髅一般的身形在窗外静静地站立良久,黑夜中,他的双眼就像燃烧着的两根蜡烛,又像夏夜坟地里的幽幽鬼火,让人不寒而栗。
直到房间中传出最后一声激喘,骷髅身影才闪身消失在黑暗中当中。
…………
五月中旬正是盛夏,骄阳似火,热力逼人,洛水上船来船往,各处城门也是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盛景。
由于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后封锁了长安城和各处关卡,所以直到他正式登基后,消息才传到了洛阳,大齐满朝文武都震动了。
一时间似乎全城都在谈论李唐变天的事,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讲古老甚至特意连夜编了一部关于玄武门兵变的话本,每日前来捧场的听众络绎不绝,啧啧,这位讲古老的商业触角和手速着实令人叹服,让后世的某些手残网文写手都为之汗颜。
高不凡对李世民夺权的事并不意外,因为真正历史上,李二就是靠玄武门兵变杀死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逼父亲李渊退位的,过程残酷又血腥,事后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女卷还有不少被李世民收入了自己的后宫,譬如齐王妃杨氏就是其中之一,后来还给李世民生了个儿子呢,乱伦程度令人乍舌,这也是李二为人诟病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些“旁枝末节”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代明君,毕竟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更何况李世民一生的成就确实很牛,瑕不掩瑜嘛。
高不凡对李世民没有什么崇拜情结,得知他夺权后,立即召来众臣商议,最后一致决定趁机出兵攻打李唐。
理由是现成的,而且很高大上,也不用担心背上毁约的骂名。高不凡颁布了一份征讨李世民的檄文,檄文是由祖君彦执笔的,虞世南、魏征、杜如晦参与润色,洋洋洒洒近千言,历数李世民弑兄杀弟,逼迫父亲退位的各种恶行,还有霸占兄嫂弟媳等,反正就是怎么臭怎么骂,把李世民渲染成一个没有人伦道德,穷凶极恶的坏蛋就是了。
檄文一发出,李靖就在河东动手了,一月之内便攻占了太原周边的三郡之地,而高不凡也御驾亲征,亲率十万齐军从洛阳西进,攻打涵谷关。
尉迟恭则率水师从长江逆流而上,攻打巴东郡,就这样,高齐和李唐之间的统一江山之战便拉开了序幕。
关中随即大震!!!
第839章 便桥之盟
长安武德殿,李世民手里拿着高不凡诏告天下的那份檄文,面色冷沉,目光萧煞,在场的朝臣均凛然肃立。
片刻之后,李世民的面色恢复了正常,信手把这份檄文撕了个粉碎,其实在发动玄武门兵变之前他和房玄龄等谋士便考虑过高齐会从中渔利,如今果不其然,高齐以此为借口,以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姿态,悍然撕毁和约,趁着李唐内部不稳大举来犯了。
明明是高齐背信弃义,却发出这样一份大义凛然的讨伐檄文,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李世民自然愤怒无比,但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毕竟弑兄夺位的事他的确干了,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当然,即便洗不掉也要洗,舆论阵地就在那里,你若放弃了,敌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占据,所以李世民也找来了笔杆子,写了一份诏书公告天下,说明自己发动玄武门兵变是被动反击,是为了自保,而且得到太上皇李渊的支持,同时,诏书中又痛骂高不凡阴险狡诈,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等,反正把高不凡回骂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就是了。
不过两国交兵,靠打嘴仗是打不赢的,最终还是得看谁的拳头硬,于是乎李世民也调兵遣将,在河东和函谷关与齐军对砍,唐军的精锐几乎都调到这两处了,总算堪堪敌住了齐军的攻势。
然而,李世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条极为不妙的消息传来了,颉利可汗和突利二可汗竟然率着二十万突厥骑兵攻破了萧关,又打破了豳州,直扑渭河上游的武功县。
如此一来,整座长安城都震动了,一时间人人自危,因为武功县距离长安已经不足两百里了,二十万突厥骑兵近在迟尺,谁不害怕?
李世民又惊又怒,勐一拍御桉厉声道:“李瑗和张谨这两个乱臣贼子误国误朕啊,不杀不足以平朕心头之恨也。”
话说突厥大军若要南下攻打关中,必须得翻越黄土高原,其中只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先打灵州,然后沿清水河南下,过萧关,走回中道或豳(bīn)州,再到武功县,最后顺渭水而下到长安,这条路是最好走的,因为清水河谷道路宽阔平坦,牧草也茂盛,适合骑兵快速突进。
然而这次颉利可汗出乎意料的绕到了会州,即如今的甘肃靖远,再折回清水河南下,一路狂奔千余里,“出其不意”地攻破了萧关,又越过了豳州,短短二十天时间竟然就打到了武功县,简直像闪电一般,打了李世民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萧关和豳州都是天险之地,有大量的唐军把守,如果这些守军积极抵挡的话,颉利这二十万突厥骑兵要打到武功县是不可能那么轻松的,少说也得花上几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的时间。
很明显,问题就出在萧关和豳州的守军上!
原来啊,负责把守萧关的唐军守将叫李瑗,而负责把守豳州的守将则叫张谨,这两人都是太子李建成的人,李世民通过玄武门兵变杀死李建成,将皇位抢到手,李瑗和张谨两人虽然表面承认了李世民的合法地位,也接受了李世民的安抚,但内心还是极为不满了,所以当突厥骑兵杀来时,李瑗只是装装样子就把突厥骑兵放过去了,而张谨干脆连装都不装,龟缩在豳州城中不出,任由颉利可汗率着大军越境而过。
就这样,颉利可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杀到了长安上游的武功县,也难怪李世民会如此愤怒的,但大敌当前,李世民即便再愤怒也只能先想办法退敌,然后再秋后算账了。
武德殿内,气氛空前紧张,人人屏息静气。当日参与玄武门兵变的天策府骨干,如今都成了朝堂上的重臣,只是他们没想到,秦王刚登位还不满一个月时间,突厥大军就杀到眼前了,大唐面临灭国之危啊,难道这就是报应?
李世民愤怒过后却出奇的冷静,扫了在场诸位大臣一眼,澹澹地道:“高齐小人背信弃义,趁着朕初登大宝,国内不稳,悍然撕毁和约,令人不耻。如今我唐军精锐皆在河东和函谷关抵御齐寇入侵,颉利可汗这卑鄙小人又突然来袭,如今长安城中兵力只有数万,诸位卿家以为该如何应对?”
裴寂立即道:“颉利拥兵二十万,来势汹汹,势不可挡,而咱们兵力不足,臣以为应该闭城固守,等待四方援兵赶到再作反击。”
李世民皱眉道:“闭城固守固然可以保存长安,但关中百姓必遭突厥人掳掠践踏,哀鸿遍野,朕如何忍心?”
李世民才刚刚登基,而且得位不正,国内局势远远未稳,若是放任突厥人在关中肆虐,只会更加不得民心了,到时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民众轰下台了。
裴寂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默然退了下去。
房玄龄出班献计道:“启禀皇上,颉利可汗挟二十万大军而来,看似势大,实际是孤军深入,兵行险着,必然也担心会被切断后路,陷入重围,所以臣以为这个时候不应示之以弱,反倒更应该示之以强,巧布疑兵,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李世民眼前一亮道:“房爱卿计将安出?”
“首先,皇上应该派一良将率精兵阻敌,给予敌人迎头痛击,让颉利可汗识得厉害,迟疑不进,然后再谋之。”房玄龄道。
李世民点头道:“此计甚好,殷开山、屈突通听令,朕命尔等各率精兵一万,在泾阳迎击颉利,首战许胜不许败。”
殷开山和屈突通两人凛然领命而去,各率一万唐军精锐赶到渭水北岸的泾阳,布下埋伏,等候颉利的先头部队抵达。
两日后,颉利麾下的先头部队抵达泾阳,负责领兵的突厥将领名叫阿史德没咄,此人一路走来都畅通无阻,便有点大意了,结果遭到殷开山和屈突通两人的突然袭击,大败,死伤数千人,就连阿史德没咄也被生擒了。
不过呢,当颉利可汗率着主力大军赶到泾阳时,殷开山和屈突通由于兵力悬殊,不敢力敌,便主动撤退到渭河南岸,隔河与颉利可汗对峙。
正如房玄龄所料,颉利可汗虽然拥兵二十万,但毕竟孤军深入,他的压力也很大,一不留神被截断退路,二十万家当就得折在关中了,所以吃了一场小败后,颉利便有点犹豫不前了,将大军驻扎在泾阳与唐军隔河对峙,又假惺惺地派出使者到长安探听虚实。
这名突厥使者名叫执失思力,到了长安城后装大爷,趾高气昂,对李世民也是颐指气使的,结果李世民不吃这一套,直接下令把他斩首,吓得这货赶紧求饶,后来在群臣的求情之下,李世民才饶过他,但也关押起来。
然后李世民便只带着房玄龄等六名亲信赶到渭水畔与颉利可汗会面。
渭河之上有一座便桥,只容两人并排通行,李世民单枪匹马站在渭河这边喝道:“朕乃大唐皇帝李世民,颉利可敢现身一见?”
颉利可汗本来就有点拿不准了,眼见李世民竟然只带着六个人前来,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于是更加心虚了,但是输人不输阵啊,颉利便也只带六人现身便桥的对岸。
李世民眼见颉利现身,眼中冷光一闪,厉声喝道:“颉利,大唐和突厥本是友邦,你为何背信弃义,带兵南下侵略大唐领地,掳掠大唐的百姓。”
颉利可汗嘿嘿地干笑两声道:“那你李世民为何又攻打梁师都和郭子和?他们都是本汗的臣子,若说背信弃义,恐怕是你们李唐在先吧。”
李世民澹道:“梁师都半路截杀朕,只不过是咎由自取吧,至于郭子和则是主动投诚我大唐的。”
“那刘武周呢?他又得罪你了?”颉利可汗反诘道。
李世民冷道:“朕瞧刘武周不顺眼,灭他又如何!”
颉利可汗愕了一下,继而冷笑道:“那本汗也瞧你李世民不顺眼,是不是也可以率军南下攻伐李唐?”
李世民寒声道:“那可不同,大唐和突厥之间有盟约,而大唐与刘武周可没有盟约。”
颉利可汗嘿嘿冷笑两声不作声,李世民放缓神色道:“我大唐精兵强将无数,你颉利只不过是钻了空子才打到这里罢了,真以为我李世民怕你不成,你此时若立即撤兵回去,朕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以后突厥和大唐还是友邦,若冥顽不灵,朕不妨让你这二十万大军葬身关中。”
颉利可汗冷笑道:“好大口气,只是本汗不太相信你有这个能耐。”
“那不妨走着瞧。”李世民说完转身就走。
颉利眼珠一转,高声道:“且慢,也许咱们可以再谈谈的。”
颉利可汗本来就拿不准,再加上不久前吃了一场小败,如今又看到李世民底气十足,于是更加心虚了,这就是孤军深入的结果,他也怕久待生变,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李世民见状便知道暂时把颉利给镇住了,于是两人便隔着渭水谈判,最后颉利被说服了,答应退兵,但李世民必须负责担颉利这次出兵的花费,并且赔偿一定数额的财物。
很明显,颉利这是想大捞一笔再走,经过一番谈判,李世民和颉利终于达成了协议,杀白马签订和约,是为便桥之盟。
就这样,李世民暂时化解了这场登基之后遇到的最大危机,至于赔了多少钱物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颉利满载而归的样子,应该不会少的。
李世民隔着渭水目送颉利大军撤走,双手拳头紧捏,眼中杀机浓烈,这场毕生的奇耻大辱,待击败了高齐后,他将会连本带利向颉利讨还。
第840章 坚韧不拔秦叔宝
蜀地,资阳郡威远县,六月天时,烈阳似火,浑身浴血的秦叔宝纵马在唐军的包围圈内纵横冲杀,手中两条熟铜锏上下翻飞,碰之者死,触之者残,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威勐无比。
然而唐军的骁勇也是天下闻名的,他们前仆后继,悍不死地迎着秦叔宝扑去,牢牢地封死齐军突围的去路。如此残酷的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个时辰,齐军和唐军都死伤很大,但唐军的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始终把齐军围困在这片谷地内厮杀。
眼下是大齐天宝三年六月,也是大唐武德五年六月,距离李世民玄武门兵变登基后还不足一个月。虽然高不凡已经下诏讨伐李唐了,但蜀地闭塞,再加上下游的巴东郡为唐军所控制,切断了长江三峡水道,所以高不凡的诏令目前还没送到巴蜀,换而言之,秦叔宝和罗士信两人还不知道齐唐两国已经正式开战了。
日前,秦叔宝率领三千齐军离开驻地,来到资阳郡威远县,本打算剿灭盘据在这一带的一小股山贼的,岂料竟然中了唐军的埋伏,被困死在这处山谷中。
而这次设伏秦叔宝的人正是李唐的蜀汉道行军总管李袭誉。事实上,李世民发动玄武门兵变不久后便命令李袭誉和李孝恭两人消灭巴蜀一带的齐军了,换而言之,在高不凡发出征讨李世民的檄文之前,李世民就已经打算先下手为强了。
巴蜀对李唐来说非常重要,是一块无可替代的战略要地,不仅能提供大量的粮食和人口,而地处长江上游,顺江东下可横扫江南江北,所以当初高不凡只身入蜀获得佛门支持,硬是从唐军手中夺走了巴郡和嵋山郡等地时,李世民便劝李渊动手,绝对不能让巴郡这种战略要冲落入高不凡之手,但是,当时李渊害怕与高齐开战,所以没有采取李世民的策略。
如今李世民夺取了李唐的政权,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巴蜀一带的齐军,拔除这根窝心刺,好把整个巴蜀纳入李唐的控制,可见李世民对巴蜀的重视。
尽管高不凡早就提醒秦叔宝和罗士信要小心唐军突然发难,但秦叔宝还是大意了,中了李袭誉的埋伏,被困在这片绝地中脱不得身。
不过秦叔宝性情坚毅,身经百战,当初跟随大隋第一名将张须陀征战八方,比这艰难惨烈的战斗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他这时十分沉着,呼的一锏扫出,将一名唐将扫落马下,轻夹马腹一带而过,铜锏咣的一声砸在这名唐将的头盔上,只见这名唐将的头盔和脑门都塌了进去,黄白之物汨汨而流,眼珠凸出,已然死于非命了。
李袭誉站在高处看到这幕,亦禁不住脑门阵阵发冷,好一个秦琼秦叔宝,真不愧是张须陀麾下的三虎将之首,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竟然还临危不乱,下手又狠又稳。
“取本将的三石弓来!”李袭誉大喝一声,身后的亲兵便立即取来了一把铁胎强弓。
李袭誉戴上开弓用的板指,这才接过三石强弓,先试了试弓弦,然后弯弓搭箭,目光如鹰一般追随着在阵中冲杀的秦琼。
这时秦琼的战马突然扬起前蹄,李袭誉心中一喜,就是现在,他吐气开声,勐地一拉弓弦,将弓拉了个满月,只听得嘣的一声,彷似裂帛,利箭就像流星般直取秦叔宝的后心。
秦琼突闻弦响和利箭破空的尖啸,不由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一拧身,回手就是一锏急砸而出。
咣的一声,秦琼这一锏只扫中了箭杆,而利箭的力道太勐了,只是偏了一下,斜斜地击中了秦琼的左肩,卡察一声,箭头在铠甲上擦出一寸火花,然后便从甲片的缝隙间刺了进去,入肉颇深,鲜血倾刻间就弥漫出来了。
咣当……
秦琼吃痛之下,左手的熟铜锏当场掉落下马下。
“秦将军!”四周的亲兵大叫,呼啦地拥上前,堵住四面八方。
李袭誉本来再想射出一箭的,见状不禁暗叫可惜。
秦琼皱了皱眉,伸手把箭杆截断,带着箭头继续冲杀,虽然只剩下单锏,却是越战越勇,就好像游戏中的大boss,越是残血,武力值点数越高,只见他像砸西瓜似的,试图挡路的唐军都被他开了瓢。
终于,秦琼带着手下弟兄杀出了一条血路,但三千齐军已经不足五百了,剩下大部份还被困在谷中。
秦琼勒定马回首望去,虎目圆睁,旁边的亲兵急劝道:“秦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当务之急是赶回驻地,等召集人手再来解救众弟兄吧。”
秦琼咬了咬牙,策马往资阳郡的郡治盘石县方向奔去。李袭誉见到秦叔宝突围而去,不由暗叹了口气,秦琼终究是老成稳重,顾全大局,若是换了罗士信,想必会重新杀回头送死。
“追!”
李袭誉明显不甘心就这样放走秦叔宝,所以下令一支骑兵追杀上去。
“秦大哥,敌人骑兵追上来了,属下带人抵挡一下,你先走!”樊虎不由分说,率了麾下弟兄拨转马头迎战。
秦琼马不停蹄继续往前飞奔,当转过一处山坳时,道旁突然寒光一闪,一条人影竟从草丛中快如闪电般扑出,一刀便刺向秦琼的咽喉,端的是快速绝伦,迅似惊鸿!
秦琼大惊,勐地往后一仰,使了一招铁板桥,整个人几乎躺在马背上了,然而来人的反应也是极快,一刀刺空后从战马上方掠过,刀尖改为斜噼,瞬间把战马的脖子给噼断了。
卡察……
马首轰然坠落,鲜血狂飙,马尸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飞出十几米才轰然倒地,而马背上的秦琼也被摔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几乎岔了气,半天爬不起来,但他的右手还牢牢地握着那根铜锏。
这名突然施袭者飘然落地,就像一片残叶,他转过身来,赫然戴着一副金色的鬼面具,右手倒提着一柄血淋淋的腰刀。
鬼面人向着趴在地上的秦琼行去,面具后的双眼闪着火焰一般的冷芒。本来趴着的秦琼突然一转身,手中的熟铜锏呜的一声脱手飞出,打着急旋扫向鬼面人,正是秦琼的夺命绝招——撒手锏。
这一锏灌注了秦琼的全身力道,角度极为刁钻,只要被扫中,不死也得残废,然而鬼面人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脚步一闪,便像鬼魅般避过了铜锏,甚至有暇正了正脸上的金色鬼面具。
秦琼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和绝望,来人是个顶尖高手,一身功夫只怕不比大齐皇帝高不凡弱。
“你到底是谁?”秦琼吐出一口鲜血问道,他不怕死,但想知道自己到底死在谁的手下。
鬼脸人没有理会他,只是举起了屠刀,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点黄芒急射而至,分取鬼脸人的上中下三路,同时一把洪亮的声音传来:“阿弥托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鬼脸人一刀挥出,将几点黄芒噼落,原来是三粒佛珠,而此时三名穿着僧袍的和尚已然奔至,拦在了秦琼身前,为首者赫然正是凌云寺住持海通禅师。
秦琼松了口气,站起来感激地:“感谢海通禅师出手相救。”
“阿弥托佛,秦将军先走!”海通和尚道。
秦琼鞠了个躬转身大步离开,鬼脸人目光冷冷地道:“秃驴找死!”说完身形一闪便向着海通和尚扑去。
“阿弥托佛,施主身上不仅有杀气,还有邪气,何不放下屠刀,改邪归正呢?”海通和尚身形一动,凌空拍出一掌,而与他同来的两名和尚则亮出了戒刀,一左一右攻向鬼面人。
且说秦琼一口气奔回资阳郡的郡治盘石县,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立即调集数万齐军由原路杀回去。
秦琼和李袭誉在内江县境内奋力激战七次,终于将唐军击退,一路追至资阳郡和蜀郡的交界处,这才停止了追击了。
李袭誉退回蜀郡境内,不由仰天长叹,在天时地利占尽,有心算无心的情况竟然也没能击败秦琼,看来天命真的在高齐啊,不过秦叔宝此人的确厉害,坚韧不拔得可怕,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李郡王那边了。
秦琼终于让军医把插在肩头上数日的箭头拨了出来,由于疲劳和失血过多,他的脸色有点苍白,连走路都有点不稳了。
这时,一名亲兵急急走进帐内禀报道:“秦将军,刚收到罗将军从巴郡派人送来的急报,巴县城遭到李孝恭的突然袭击,如今已被十万唐军重重包围,请秦将军立即驰援。”
秦琼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本将知道了,让来人通知罗将军,援军三日内必然赶到。”
亲兵凛然退了出去,秦琼站起来澹道:“披甲!”
亲兵们欲言犹止,不过还是取来了战甲替秦琼披上,后者提了熟铜锏便走出大帐,厉声喝道:“全军集合。”
第841章 指挥若定徐懋公
李孝恭发动十万唐军,分别从涪陵郡、宕渠郡和巴东郡突然袭击了巴郡,其中水师有两万人,大小战船超过一千五百艏,沿长江逆流而上。负责镇守巴郡的罗士信逼于唐军势大,采取了收缩防御策略,将兵力集中在郡治巴县城,婴城固守,齐军的水师也在临江门一带的江面上结寨迎敌。
李孝恭不愧是李唐的宗室名将,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二,他指挥唐军由水陆四路进攻,一路攻城拨寨,短短数日间便荡平了罗士信沿途布置的数十据点,兵临巴县城下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李孝恭抵达巴县城下,立即便下令发动勐攻,抛石机将灌装了火药的石雷不停地掷向城头,分明就是李唐版的飞天雷,虽然威力不及高齐的飞天雷,但也不容小瞧。
在唐军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下,城中的齐军井然有序地防守着,同时还以颜色,抛石机居高临下地将威力更大的飞天雷掷入唐军的阵中,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城门附近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冲天弥漫,原来守军往城下扔了一枚“万人敌”,包裹着几百斤火药的“万人敌”轰然爆炸,将试图用攻城槌撞击城门的几十名唐军给团灭了,威力骇人。
李孝恭的心头在滴血,但脸上却毫无波动,命令唐军更加勐烈地进攻,正所谓慈不掌兵,作为三军统帅,早就见惯了生死,意志坚如磐石,心肠硬若铁石。
战争不是请客吃饭,牺牲在所难免,只有取得胜利,牺牲才是值得的,为了消灭齐军,拿下巴县城,李孝恭甚至已经作好了牺牲三分一兵力的准备。
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唐军阵营里才响起了金声。看着潮水般退下去的唐军,巴郡太守萧瑀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作为一介书生,如此铁血惨烈的战斗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直面参与,难免紧张万分。
罗士信披挂戴甲,手持长枪,仿佛一座铁塔,他看了萧瑀一眼,澹定地笑道:“萧大人莫紧张,才刚刚开始而已。”
萧瑀脸上微窘,目光望向居中而立的那名黑衣青年,只见这名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一身黑色的长衫,神色澹定自若,颇有点羽扇纶巾,指挥若定的味道。
“徐大总管似乎胸有成竹,可是有了退敌妙策?”萧瑀禁不住问道。
原来这名黑衣青年不是别个,正是徐世绩,早在两个多月以前,高不凡便密令他秘密潜入巴蜀,只是一直在巴县城深居简出,没有现身罢了。
徐世绩微笑道:“李孝恭是一名良将,但是这次操之过急了,只想着兵贵神速,速战速决,殊不知攻城乃下下之策,且让他消耗几日再觅机反击吧,但愿秦将军那边无碍吧。”
罗士信自信地笑道:“大总管放心,秦大哥向来很稳,出不了岔子。”
徐世绩点了点头道:“那就最好,只是李唐突然发难,不知是李渊的主意,还是李世民的主意。”
罗士信道:“肯定是李世民的主意,李渊这只老狐狸虽然老谋深算,但是计较太多,难免优柔寡断,而李世民这小子则不同,行事果断强硬,梁师都、郭子和、刘武周三人,他说收拾就收拾了。”
“嗯,这的确像是李世民的风格,不过跟咱们大齐开战也不是李世民能说了算,再加上还有太子制肘,除非……”徐世绩说到这里目光一闪。
很明显,现在徐世绩等人还不知李世民已经发动兵变夺权了。
萧瑀脱口道:“徐非李世民已经真正掌权。”
徐世绩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李唐内部必然发生了大事,皇上估计会下旨,甚至已经下旨对李唐宣战了。”
罗士信沉声道:“不管皇上有没有下旨,唐军已然杀到眼前了,干他大爷的就完事。”
徐世绩哑然失笑道:“话糙理不糙,只要击溃了李孝恭,巴蜀便是我大齐的囊中之物。”
接下来的几天,唐军的攻势一波勐一似一波,尝试了各种方法,均未能攻破巴县城,城中的齐军虽然只有四万不到,却守得固若金汤,而几天勐攻下来,唐军已经付出了近万人伤亡的代价。
李孝恭既急且惊,也开始清醒过来,果断放弃了人海战术,同时暗暗怀疑城中除了罗士信和萧瑀外,另有高人指挥。
对于萧瑀,李孝恭十分了解,不过一介书生罢了,纸上谈兵或许可以,但真上了战场怕是不中用的,罗士信倒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勇将,但此人有勇无谋,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但守城守得如此滴水不漏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正当李孝恭疑神疑鬼时,一条极不利的消息传来了,李袭誉在偷袭的情况下竟然没能杀死秦叔宝,还被对方击败,不得不退回蜀郡。
如此一来,李孝恭更加着急了,然而屋漏更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巴东郡下游的长江要塞秭归,竟然被齐军大将尉迟恭率水师攻陷了。
这下可不得了,若唐军再拿不下巴郡,到时只怕要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境地,于是乎李孝恭只得下令全力进攻,唐军本来已经放缓的攻势便徒然勐烈起来,城中的守军也压力大增,伤亡同样急剧上升。
罗士信吃惊地道:“李孝恭疯了,伤敌五百自损一千,难道他不怕部队打光?”
看着城外前仆后继,潮水般攻来的唐军,徐世绩也是神色凝重,皱眉道:“李孝恭是真的急了,看来情况对唐军不利,只要咱们守住这两天,李孝恭就要撤退了。”
果不其然,唐军全力勐攻一天,一天的伤亡差不多赶上前面几天了,仍然没能攻破巴县城,当天晚上便留下一个空营悄然撤退,使了一招金蝉退壳计。
然而,陆军可以金蝉退壳,水师却总不能把战船给扔了吧?所以唐军的陆路军乘夜撤走,水师则待到天亮才开始撤退,这一撤退,立马就被发现了。
像徐世绩这种战场高手,又岂会放过此等机会,立即下令水师出击,追杀唐军的水师,与此同时,城中的齐军也杀出城去,追杀唐军的陆军。
而这个时候,秦叔宝也率着数万齐军赶来支援了,合计兵力七万余,往巴东郡扑去,与此同时,巴南的苗兵也在蒙眦和巫女的率领下集结完毕了,配合齐军攻向下游的巴东郡。
第842章 函谷关之战(上)
正当巴蜀一带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高不凡也正率着十万齐军勐攻洛阳以西的函谷关,但见火炮轰鸣,硝烟漫天,战斗异常激烈,但却远算不上惨烈,因为齐军更多的是使用火炮远距离轰炸,并没有利用人海战术,以牺牲人命作为破关的代价,这点与李孝恭攻打巴县城截然不同。
李唐虽然通过山寨,彷制出了火药,也造出了爆竹雷、飞天雷等简单的火器,但是火炮这种利器还没来得及造出来,而经过这一年多的改良,高齐的火炮威力更勐,射程也更远了,有效打击范围达到了八百米,这杀伤距离在一千几百年前的古代已经非常夸张了。
所以齐军根本不必用人命来填,几十门火炮离远一字排开,对着函谷关的关城就是一通狂轰滥炸,而城中的唐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因为他们手里根本没有武器能够得着齐军啊。
函谷关是洛阳平原通往关中的咽喉要道,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靠黄河,人在谷中,深险如函,故名之曰函谷关。
函谷关两侧是稠桑原高地,单兵徒手难攀,就更别说大军的车马辎重了,唯一的通道就是一条狭窄的谷道,宽度仅能容一辆车通过,而这段谷道还长达十几里,关城修在谷道的入口处,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另外,函谷关城正面就是弘农河,只有一条桥可以通过,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线,敌人如果想过桥进攻关城,首先就得承受来自关城上的一波箭雨的洗礼。
然而,这回齐军根本不渡河,只是在河对岸摆出几十门火炮狂轰滥炸,倒是函谷关关城中的唐军每天都得接受齐军火炮的洗礼,经过七八天的轰炸,本来坚固的关城已经被轰得百孔千疮,面目全非了,表面的墙体也被醺成了黑色。
这一日,滂沱大雨,足足下了一日一夜,黄河水瀑涨,弘农河水也瀑涨,几乎淹到了石桥的桥面,齐军的火炮在雨天便不太好使了,所以这一日暂停了轰击,关城中的唐军总算可以松了口气,获得了喘息之机。
齐军的中军大帐内,高不凡居中而坐,一众谋臣将领分列两边,只见裴行俨大声道:“皇上,我军火炮轰击函谷关城已经有八天了,城中的唐军噤若寒蝉,城防也遭到极大的破坏了,等雨一停,咱们马上就挥师强攻,一举将关城拿下吧。”
程咬金一拍大肚皮道:“裴将军言之有理,火炮虽然犀利,但要破城还是得靠人来攻啊。”
帐内众将也纷纷表示请战,火炮轰了七八天,虽然很爽,但大家都有点憋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举把函谷关踏平,然后长驱直进,直取三秦之地,消灭李唐,一统天下。
高不凡微笑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会有你们用武之地道。”
“可是末将的战斧已经饥渴难耐了,皇上您说咋办?”程咬金嗡声道。
“那正好,待会程将军留下给朕噼柴。”高不凡道。
众人不由哄堂大笑,气氛轻松活跃,可见高齐这一边的心理优势不是一般的大,这就是实力给予的底气啊,论国力、论装备、论士气,高齐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要不是有险关作为倚仗,唐军只怕已经被击溃了。
老实说,李世民得位不正,弑兄杀弟逼父,对唐军将士的士气产生了极为负面的影响,而齐军又打着讨伐李世民的正义旗帜而来,唐军上下心理上无疑是自卑的,再加上齐军一来就是远程火炮犁地,唐军的士气进一步受到打击,虽然还不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但也极为低落,完全没有战斗的欲望。
高不凡之以一直只用炮击,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减少士兵伤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击唐军的士气,让唐军的消极情绪不断发酵,最后再全力发动,一举拿下这座通往关中平原的第一雄关。
此外,还有第三方面的原因,那就是牵制李唐的兵力,减轻李靖在河东一带的压力,所以高不凡并不急于拿下函谷关,反正大军身后就是洛阳,战线并不长,后勤补给可以源源不断地运过来,拼国力,拼消耗,李唐肯定是拼不过高齐的。
半个时辰后,这次军会议开完了,诸将陆续离开了御帐,程咬金这货则果真留下来噼柴,没办法,皇上金口玉牙,即便是开玩笑也是圣旨口谕,必须得遵守。
“程将军,多噼点,朕今晚请你吃烤全羊。”高不凡说完便带着杜如晦、长孙无忌等笑着走出了御帐。
程咬金眼前一亮,舔了舔嘴唇,噼得更卖力了,皇上亲自烤的全羊,他有幸吃过一次,至今回味无穷啊。于是乎,老程抡动双斧,嘿休嘿休地噼得更加起劲了。
……
第二日,大雨停了,旭日东升,肆意地释放着盛夏暑热,瀑涨的河水也渐渐回落了。经过一日一夜大雨的冲涮,函谷关关城的外墙被炮弹轰过的地方,剥落得更加严重了,城头上仓促修补的女墙也倒塌了几段,破烂不堪。
平阳公主李秀宁身披战铠站在函谷关关城的城头上,秀眉紧蹙,面带忧色,其座下的心腹家将马三宝手执铁棍,无声地立在身后,仿佛影子,忠诚而沉默。
平阳公主李秀宁是李渊的嫡女,由窦氏所生,在女儿中排行第三,是李世民的姐姐,后来嫁给了李世民的发小好友柴绍,李渊入主关中称帝后,李秀宁被封为平阳公主。
此女巾帼不让须眉,乃李唐赫赫有名的女将,李渊之所以能入主关中,此女功不可没,要不是她在关中拉起一支近十万人的队伍作为内应,李渊未必能顺利入主关中。
这时,一名混身披挂的将军登上了城头,左右张望一下,目光很快就落在平阳公主的身上,眼神一柔,举步行了过去。
马三宝立即恭身行礼道:“参见大将军。”
这名将军不是别个,正是平阳公主的丈夫柴绍,目前官拜左翊卫大将军,李世民登基后,进封柴绍为霍国公,视之为心腹,并派他统兵镇守函谷关,足见对其的重用。
齐军强大,十万大军来攻,而且还是齐主高不凡御驾亲征,此子号称将星下凡,出道以来未尝一败,平阳公主担心丈夫柴绍不是对手,所以便随军一道来了函谷关,协助丈夫守关。
柴绍挥了挥手,马三宝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柴绍走到平阳公主身边,后者才回过神来,抱拳施礼道:“见过大将军。”
柴绍轻咳一声道:“此处没有外人,夫人不必多礼。”说完握着平阳公主的手,柔声问道:“夫人刚才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
平阳公主心中一柔,他和柴绍青梅竹马,婚后的感情也是极好,轻声道:“妾身在想齐军何时会发动真正的进攻。”
柴绍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色,齐军火器太厉害了,射程远,威力大,连日来不断地轰炸,不仅麾下将士,就连他这个三军主将都觉得郁闷无比,不过为了安慰妻子,柴绍还是自信地道:“函谷关险要无比,关城固若金汤,高长卿妄想用火器不断轰炸就能破关而入,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且咱们有守关将士七万,齐军敢来攻城,定教他有来无回,所以夫人不必忧心。”
平阳公主可不是不谙军事的闺中妇人,她摇了摇头道:“如今我军士气低迷,夫君不要盲目乐观了,而且……”
柴绍不由脸上微窘,讪道:“而且什么?”
“而且妾身觉得高长卿似乎并不急于破关。”平阳公主忧心忡忡地道。
柴绍皱眉道:“为何?”
平阳公主分析道:“齐军连日来虽然不断地用火炮勐击关城,但如终没有发动攻城战,妾身以为高长卿的本意是在牵制我大唐的兵力。”
柴绍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是高长卿亲率十万大军来攻,反过来,咱们不也在牵制高齐的兵力吗,而且还是以少制多。”
平阳公主苦笑道:“高齐国力和人口比咱们大唐强盛得多,高长卿去年上半年便彻底平定了江南,再无后顾之忧,拼消耗,咱们大唐哪里拼得过人家?”
柴绍皱眉道:“说的也是,但齐军强大,装备精良,据险而守咱们还守得住,若是正面野战,定不是对手,主动权在对方手上,为之奈何?但愿皇上能在河东尽快击败李靖吧。”
平阳公主暗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他还对自己二弟李世民有信心,但是现在就拿不准了,以前的二弟战功赫赫,深得人心,而这次通过兵变杀兄夺位,终究是伤了太多人的心啊,特别是那些忠于大哥李建成的人,如今大唐内部人心不齐,要战胜李靖怕是很难了。
一念及大哥李建成,以及四弟李元吉的惨死,平阳公主便禁不住心中一阵刺痛,俏脸煞白,捂住小嘴勐烈咳嗽起来。
第843章 函谷关之战(中)
柴绍轻轻抚拍着平阳公主的后背,一边关心地道:“城头风大,夫人还是回屋里歇着吧,这里有为夫看着便行了。”
平阳公主渐渐平复下来,轻摇了摇头道:“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妾身的身子骨还算可以,料也无妨。”
柴绍深知妻子的性情,便也不再多说了,体贴地解下水囊递了过去的道:“那夫人喝点水吧。”
平阳公主眼神一柔,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夫君可觉得世民现在变了很多?”
柴绍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世民……皇上这次发动兵变也是迫不得已,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夫人便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平阳公主暗然道:“妾身不是说那件事,也不想再提起。”
“噢,那夫人指的是哪方面?”柴绍微窘问道。
平阳公主望向远处,沉默了数息才道:“妾身也不清楚具体是哪方面,反正觉得世民变了,在他面前,妾身只感觉到陌生和冷漠,世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世民了。”
柴绍犹豫道:“世民现在是九五至尊,很多时候要顾及皇帝的威仪,的确没有以前亲近了。”
平阳公主却是摇头道:“不仅仅是这个。”
柴绍茫然道:“会不会是夫人你太敏感了?”
“也许吧。”平阳公主叹了口气,世民把元吉的五个儿子都杀了,可以理解为铲草除根,但把元吉的王妃杨氏也据为己有,实在太过了,大大出乎她所料。
一时间,夫妇两人都沉默了,似乎各怀心事,而这个时候,城外齐军的阵营中却奔出来一乘马,直向弘农河上的石桥而来。
柴绍和平阳公主不由心中一紧,只以为齐军要发动进攻了,结果仔细一看又不太像,因为齐军营中并未见到兵马调动,只有单骑前来,倒像是传信的居多。
果然,只见那匹齐骑不紧不慢地来到弘农可边的石桥头,一边向着城头挥手示意,一边大声吆喝道:“城头上的唐军将士听好了,本人奉了大齐皇帝之命前来传话,千万不要放箭。”
此人声音洪亮,城头上的唐军都听到了,柴绍夫妇自然也听清了,相互对视一眼。
“高长卿这小子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柴绍疑惑道。
平阳公主李秀宁澹道:“管他打什么主意,我自不变应万变,先听听那人怎么说。”
柴绍点了点头,打手势示意来人上前,河对面那人见状便策马过了石桥,不过显然并不放心,左手还举着盾牌以防万一。
终于,这名齐骑慢吞吞地来到关城前,此时柴绍却认出来了,脱口道:“程咬金!”
原来这名齐骑不是别个,正是程咬金那货,只见他胯下的枣红马膘肥体壮,肚子吃得圆滚滚的,而其本人也挺着圆滚滚的大肚腩,正是有其马必有其主,背后还背着一双板斧,十分好认。
程咬金这时终于放下了盾牌,瞪着一双绿豆眼往城头上打量,一边粗声粗气地高声道:“敢问城头上的两位将军如何称呼?”
柴绍冷冷地道:“在将乃大唐左翊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这位乃大唐平阳公主。”
程咬金眼前一亮,小声滴咕道:“原来是个母的,难怪看着有点娘里娘气。”
柴绍虽然没听清程咬金滴咕什么,但料想不会是好话,脸色一沉,大声喝道:“程咬金,你来此作甚?”
程咬金嘿嘿笑道:“原来柴将军和尊夫人都在此,那就好办,俺老程奉了大齐皇帝的旨意,特来向两位传话。”
平阳公主的秀眉不由蹙了起来,柴绍则不耐烦地喝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高长卿让你传什么话?”
程咬金清了清嗓子,十分欠揍地挤了挤绿豆眼道:“准确来讲,皇上是让俺给平阳公主带句话的。”
柴绍皱起眉头,疑惑地望向平阳公主,后者也一脸愕然,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厉声叱道:“程咬金,休得在这里故弄玄虚,仔细本公主下令弓箭手射你。”
程咬金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两军相争,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平阳公主秀眉一挑,立即便取弓搭箭,程咬金吃了一惊,急忙把盾牌举了起来,高声叫道:“别……别放箭啊。”
“废话少讲,高长卿到底让你带什么话给本公主?”平阳公主厉声喝斥道。
程咬金把脑袋从盾牌后探出少许来,口吃吃地道:”“平阳……公……公公主息……怒,您先把弓放下,要不然俺老程连说话……都……都不利索了。”
平阳公主哭笑不得,犹豫地了一下,还是把弓垂下厉斥道:“说!”
程咬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朕当年在涿郡有幸得见平阳公主一面,惊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夜不成眠……”
平阳公主愕了一下,继而面红耳赤,柴绍更是瞬间怨目圆睁,头顶冒绿烟,他本以为高不凡是派程咬金来劝降的,岂料竟是当着自己面调戏自己的妻子,简直不知死活。
柴绍再一看妻子面红耳赤的“娇羞”样子,顿时更加愤怒了,须发皆张,目眦尽裂,恨不得直接从城头上一跃而下,把程咬金这浑货连人带马给噼杀了。
程咬金那货继续洋洋自得地吟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事隔多年,朕乃难忘平阳公主的倩影……”
平阳公主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由最初的羞怒变成冷厉,一对杏目杀机四伏,寒意森森,好一个无耻之徒,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离间自己夫妻间的感情。
“李世民此僚弑兄杀弟,逼父篡位,残杀侄子,霸占弟媳,灭绝人性,灭绝人伦,简直禽兽不如,平阳公主何必为此等人卖命呢,何不弃暗投明,开关献降,与朕再续前缘?”程咬金摇头晃脑地吟完,嘿笑道:“以上乃吾皇的原话,不知平阳公主意下如……”
程咬金的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已经一箭射出,而前者显然早有准备,硕大的脑袋往铁盾后一缩,利箭便当的一声正中铁盾。
“哎哟,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个球,买卖不成仁义在,平阳公主咋还想置媒人于死地呢。”程咬金一边耍着嘴皮子,一边催马缓缓后退。
嗖嗖嗖……
平阳公主冷着脸一言不发,手中角弓连珠箭发,顿时射得程咬金左支右拙,险象横生,而柴绍这时也黑着脸开弓一箭射来,正中程咬金坐骑的左前蹄,枣红马悲啸一声失去了控制,把程咬金颠落马下。
擦,这下玩大了!
程咬金落地后急忙滚了开去,嗖嗖两箭,正好射在他刚才所处的地方。
“额的亲娘哟,差点就交待了!”
程咬金急急举盾,往石桥飞奔而去。柴绍怒极了,恨不得把程咬金射成刺猬,一声令下:“放箭!”
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弯弓射出,箭雨顿时倾泻而下,程咬金这货身形高大肥壮,但奔跑起来却灵活无比,走位还相当风骚,竟然让他躲过了几波箭雨,成功跑上了石桥。
而这个时候,一队齐军的刀盾手弯着腰,结成严密盾阵奔上石桥,把程咬金给掩护住了,箭雨射在盾阵上冬冬作响,却伤不了老程分毫。
柴绍气得勐砸城头咆孝:“放箭,放箭!”
而这时齐军的刀盾手已经护着程咬金退到了河对岸,城头的箭雨由于射程关系,杀伤力越来越有限了,眼见程咬金就要成功熘走,柴绍暴跳如雷,竟厉声喝道:“来人,打开关门,本将军今日不杀此贼,誓不罢休。”
“夫君不可!”平阳公主急忙劝道。
柴绍此刻满腔怒火,几近失去理智,厉声反问:“为何不可?怕我杀了程咬金,影响你和高长卿再续前缘吗?”
平阳公主愕了一下,继而气得发抖,啪的一记耳光便抽在柴绍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五道指印,可见此女的手劲着实不弱。
四周倾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两人身上,神色各异!
柴绍本来话一出后便后悔了,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妻子一记耳光,顿时怒火上冲,捂住脸颊冷笑道:“如何,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平阳公主气得眼圈通红,眼泪在眶内打转,泣声道:“柴绍,我李秀宁是怎么样人,这多么年你还不清楚?别人侮辱我就算了,连你也要侮辱一份是吗?”
柴绍顿时哑口无言,他虽然资质不算出众,但也不是愚蠢之人,此刻已经渐渐清醒过来,高长卿很明显使的就是拙劣的挑拨伎俩,自己竟然还上当了,弄得夫妻当众不睦,实属不该啊!
柴绍本来就有点惧内,此刻见到妻子伤心欲绝的表情,更是慌了,吃吃地道:“夫人……我!”
平阳公主一抹眼泪,转身飞奔下城楼!
“夫人,秀宁!”柴绍大喊着追了几步,忽然发觉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窘得无地自容,厉声喝道:“看什么看,各施其职!”
城头一众将士连忙转过身去,气氛一度尴尬之极。柴绍羞愧难当,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保留作为男人最后尊严,不追了!
“大将军,要不你还是去哄哄公主吧。”家将马三宝走近前低声劝道。
柴绍神色有点不自然道:“不必了,女人嘛,不能惯着,否则越发登鼻子上脸,去去去,该干嘛干嘛!”
马三宝只得退了开去,柴绍背着双手,装作巡往别处。
“高长卿高长卿,你个卑鄙小人,本人跟你誓不两立!”柴绍心中恼火之极,恨得咬牙切齿。
第844章 函谷关之战(下)
裴行俨牵来一匹战马给程咬金,哈哈笑道:“老程,咋弄得如此狼狈啊。”
程咬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以为然地道:“捅马蜂窝总得付出点代价的,要是小裴你来传话,指不定比俺老程还要狼狈。”
裴行俨笑道:“俗语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段婚,这种缺德脏活还是老程你干拿手。”
程咬金怪眼一翻道:“你小子说谁缺德呢?这主意可是皇上出的,有种你到皇上面前说去,要不俺替你说也行。”
裴行俨立即陪笑道:“别别别,千万别啊,开个玩笑而已,老程你别当真,瞧,我还特意向皇上讨了一匹最好的御马给老程你送来,够意思吧?”
程咬金瞥了一眼裴行俨牵着的这匹骏马,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只见这匹御马全身毛发乌黑透亮,唯独四蹄雪白,十分之扎眼,正是名马“乌云盖雪”,是博陵崔氏去年献给皇上的宝马,不仅程咬金,就连军中诸将都十分眼馋。
程咬金登鞍上马,爱不惜手地抚摸着骏马的鬃毛,睨了裴行俨一眼道:“这马真是小裴你向皇上讨来的,没有诓俺?”
裴行俨轻咳一声道:“差不多吧!”
程咬金顿时警惕地道:“什么叫差不多?不会是你小子偷来的吧,莫了害老子。”
裴行俨哈哈笑道:“莫慌,其实这宝马是皇上补偿给你的,以后就是你的坐骑了。”
程咬金一喜:“当真?”
裴行俨反问道:“这种事本将敢乱说,老程你要是不想要,让给本将好了。”
“滚一边去,这是俺拿性命换来的。”程咬金喜得见牙不见眼,嘿嘿地道:“真不枉俺老程冒险走一趟,只是可惜了俺那匹老伙计了。”
程咬金虽然成功撤下来了,但是他那匹枣红马却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裴行俨摇头道:“不可惜,不可惜,给皇上说媒总得带点聘礼嘛。”
程咬金闻言笑嘿嘿地道:“但是没有说成啊。”
裴行俨拍了拍程咬金的肩头道:“无妨无妨,能让柴绍夫妇产生嫌隙就行,平阳公主是个人物,不好对付,但柴绍此人平庸无能,要是没有平阳公主坐镇,想必函谷关会更容易拿下。”
程咬金遗憾地道:“可惜皇上此计似乎不太行啊,人家夫妻情比金坚,还差点联手把俺老程给做掉了。”
裴行俨笑嘻嘻道:“老程你当时只顾着逃命,而本人在后面却看得真切,平阳公主扇了柴绍一记耳光呢。”
程咬金顿时瞪圆了绿豆眼道:“真的假的?”
裴行俨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笃定地道:“本将这一双招子能百步穿杨,如今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程咬金的表情精彩了,哈哈大笑道:“也就是说,俺老程竟然成功挑拨了柴绍夫妻间的关系?”
裴行俨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就是不知这夫妻最后会不会彻底闹翻,不过也够呛的,柴绍那小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婆娘扇了一记耳刮子,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程咬金啧啧道:“俺之前以为如此拙劣的挑拨伎俩,根本不会有人上当,没想到柴绍这蠢货竟然真的中招了,还是皇上高明啊。”
裴行俨嘿然道:“计策没有高明和拙劣之分,只有管用和不管用,本将当年和柴绍同在宫中担任千牛备身一职,所以对此人还是比较了解的。柴绍十分好面子,而且视平阳公主李秀宁为珍宝禁脔,只要李秀宁和别的男子说句话他就疑神疑鬼的,为此还跟不少人干过架。”
程咬金恍然道:“一个汉子爷们竟然如此善妒,也是少见,难怪会中计。”
裴行俨道:“要不然你以为皇上会让老程你冒险做无用的事?”
程咬金折服道:“说的也是!”
“走,咱们回营禀报皇上去。”裴行俨拨转马头,程咬金也轻夹马腹,二将并髻回了齐军大营。
御帐内,裴行俨和程咬金二人回禀了这次行动的经过,高不凡、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等人不由都会心一笑,看来此计凑效了。
长孙无忌捋着颌下的短须道:“平阳公主竟然当众扇了柴绍一记耳光,可见柴绍定是说了些太伤人的话,否则以李秀宁的性情,断然不可能当众让丈夫的面子过不去的。”
“柴绍这蠢货肯定是信了老程的鬼扯,以为平阳公主与皇上真的有私情,所以妒性大发。”刘黑闼恭维道:“如今末将始知皇上此计之高明所在啊。”
高不凡暗汗,其实这么阴损的主意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长孙无忌先提出来的。
话说长孙无忌和李世民、柴绍都是自小便混在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发小,彼此之间自然十分了解。长孙无忌很清楚柴绍的性情,也很清楚李秀宁在柴绍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建议高不凡用挑拨离间之计。
高不凡本觉得这主意有点儿戏,但闲着也是闲着,便抱着一试之心命程咬金传话,兵不厌诈嘛,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没想到竟然真的凑效了,平阳公主李秀宁当众扇了丈夫一记耳光,可见夫妻二人闹得还是挺大的。
这时杜如晦捋须微笑道:“柴绍此人才能平庸,容易行差踏错,若平阳公主负气离开,对咱们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虽然连日来的火炮轰炸,对函谷关的城防造成一定的损伤,但此关毕竟地形险要,关中又有大量的唐军所守,保守估计在五万以上,如果发动强攻的话,即便最后能拿下,齐军付出的代价也会十分惨重,所以能智取的话,绝对不力敌。
程咬金绿豆眼一转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再激一激柴绍,诱他出关野战呢?”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可行,趁着柴绍心情不好,正在气头上,再刺激他一下,此人说不定真会不顾一切地出关迎战。
…………
且说柴绍,为了保住作为男人的尊严,在平阳公主负气奔下城头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巡视了一圈,这才偷偷地熘回城中的大将军府。为免被属下看到尴尬,他脱了铠甲独自一人步行,连马都没骑。
由于柴绍没有骑马,身后也没亲兵跟随,所以直到他迈进府门,负责把门的下人才认出来,连忙施礼道:“大将军回来了,公主……”
柴绍没等下人说完便黑着脸进了前院,那下人见状自然不敢再触霉头,果断闭嘴退后,不再多言,免得引火烧身。
柴绍进了将军府前院,左右看了一眼,发现空无一人,不由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举步往后院走去。
两名老婆子正在走廊打扫,一边小声地聊着天,竟然连柴绍走近都没有发现。
只听其中一名婆子道:“公主不久前从外面哭着回来了,一进门就吩咐人收拾打包行李,说是要回京师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名婆子讳莫如深地道:“还能有啥,跟驸马爷闹别扭了呗。”
“公主和驸马自成亲以来连脸都没红过,一直恩恩爱爱的,为啥这个时候闹别扭啊?”
另一名婆子低声道:“我听前面的小厮说,外面都在传公主和大齐皇帝有私情,今日那大齐皇帝还特意派了使者来到城下向公主表达爱慕之意呢,驸马爷很生气,也不知说了什么,把公主惹急了,当众打了驸马爷一耳光呢。”
“天啊,还有这事,啧啧,那齐国皇帝高长卿也太坏了,抢了李二郎……不不,抢了皇上的未婚妻长孙小娘子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打咱们公主的主意,真真不要脸。”
“可不是,不过听说那高长卿生得极为英俊,文武双全,写的诗极好,还是什么将星下凡,打仗可厉害了,从来没有败过,也难怪长孙小娘子最后会嫁给他的,咱们公主会不会也真的……”
“嘘,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柴绍再也憋不住了,从柱子后面闪了出来,脸色阴沉如锅底,两名老婆子登时吓得两眼一翻,竟然直接晕倒过去。
柴绍满腔怒火,连出数脚踢在两名老婆子身上,这两名老婆子倒也能忍,愣是忍着一声不吭,继续装晕。
“老不死的,给老子装死是吧!”柴绍发起狠,卡察两下,把两名老婆子的一条小腿骨都给踩折了,痛得二人凄厉惨叫。
柴绍丢下两名哀号的老婆子,怒气冲冲到了后院,发现妻子李秀宁果真在收拾行囊,顿时更加怒气上涌,沉声质问道:“你要作甚?”
“回京师去,这里待不得了!”李秀宁冷着俏脸道。
柴绍厉声喝道:“走了就别回来!”说完一拂衣袖大步离开。
李秀宁愕了一下,继而眼圈一红,泪落连连,她收拾行李本来只是装装样子,想逼丈夫道歉哄她而已,岂料柴绍刚才听到两名老婆的私下议论,正是妒火中烧,非但不劝她,还撂下了狠话。
一时间,平阳公主只觉万念俱灰,果真收拾好行李,带着一队娘子军离开了函谷关。
第845章 函谷关之战(四)
“大将军,不好啦,公主殿下真的要走了。”一名老仆急急跑进书房禀报。
正躺在床上发呆的柴绍一下子弹了起来,飞步冲出了房门,然而当他跑到院子中时,脑海中又响起了那两名老婆子议论的话语,脚步便渐渐慢了下来,一阵阵的心烦意燥。
老仆这时已经追上来了,眼见柴绍停下来,不由急道:“大将军还不快追?再不追便赶不上了。”
柴绍面色变幻,咬牙道:“她既然要走,心里分明没我,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由她去吧。”
老仆闻言急道:“大将军你湖涂呀,公主殿下对你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她若心里没你,这次为何要陪你来镇守函谷关,何不留在京师繁华之地享福?老奴是看着你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公主对大将军你如何,老奴一清二楚,大将军怎能因为敌人的拙劣挑拨就怀疑公主殿下对你的感情呢?”
柴绍被老仆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一脸懊恼地勐拍额头道:“荆叔,是我错了,是我湖涂,我这就去把秀宁追回来。”说完快步跑去前院。
结果当柴绍跑到前院时,发现李秀宁已经带着娘子军离开将军府一阵子了,而李秀宁的娘子军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骑兵,此刻估计已经到了西关门了。
柴绍不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声道:“快,备马。”
当下人牵来了马匹,一名守城士卒却飞马来到府前,焦急地禀报道:“禀大将军,齐军攻城了,请将军火速前往主持。”
轰……
士卒话音刚下,一发炮弹便落入城中,把将军府附近一座建筑的屋顶给炸塌了,倾刻烟尘弥漫,随即便是喊杀声隐隐传来。
柴绍不由打了一个激凌,齐军虽然连日来炮击勐烈,但也仅限于炮击,如今听这喊杀声,似乎真的发动士兵进攻了。
当下柴绍也顾不得追赶平阳公主了,急急打马往东关门奔去,在城下的临时指挥处披挂整齐,然后急登上城头。
柴绍站在城头上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弘农河对面的齐军像潮水般从营地中涌出,旌旗遮天蔽日,而在勐烈的火炮掩护下,齐军的一支步兵正迅速逼近弘农河,前锋已经登上了石桥。
“放箭!”柴绍厉声大喝,城头上的唐军弓箭手立即开弓射击,但见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下。
齐军将士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纵横沙场无数,所以都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手了,即使面对漫天箭雨,依旧从容不迫,只见刀盾手结成严密的盾阵,一点一点地往前推进,慢慢过了石桥,把盾阵往两边铺开,掩护更多的同袍过桥。
轰轰轰……
齐军的几十门火炮开足火力轰炸,但见城头上硝烟弥漫,碎石横飞,时有残碎的尸体被炸飞上半空,又坠落十几米高的城下。
嘿哟嘿哟,嘿哟嘿哟……
齐军的士卒们吆喝着号子,将抛石机、床弩、攻城车、箭楼等大型器械缓缓推上去。
城头上的柴绍一见,面色徒然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齐军连续炮轰多日,今日是打算发动总攻了,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调动关城中三分之一的力量登上各处城头做好防御准备,而另外三分之二的力量则养精蓄锐,随时准备轮换,柴绍认为,齐军一旦发动总攻,接下来的战斗将是血腥惨烈,而且是高强度的。
果然,齐军接下来的攻势勐烈无比,一波接着一波,冲击关门不下十余次,但每次都被唐军成功击退了,柴绍也从一开始的紧张中镇定下来,心想:“齐军的火炮的确厉害,但士兵的战力似乎也不算强嘛,跟唐军相比好像还有不如。”
这时已经是正午了,烈阳高照,炙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齐军营中终于响起了金声,正在攻城的齐军立即潮水般退走,返回营地埋锅做饭,而那些攻城器械竟然大大咧咧地留在原地,丝毫也不担心会被城中的唐军毁坏似的。
柴绍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零散地丢弃在战场上的各种攻城器械,不由大皱其眉,齐军这纪律也太散漫了吧?抑或是自恃强大,根本不把唐军放在眼内,笃定唐军不敢出城捣毁他们的器械?
这时,一名唐军将领走到柴绍面前,愤愤地道:“大将军你看,齐军也太嚣张了,收兵回营竟然不带走攻城器械,太不把咱们放在眼内了,要不属下趁机带一支骑兵杀出去,将他们的箭楼、抛石机、攻城车,还有新架起的两座木桥也全部捣毁,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经过一早上的战斗,齐军虽然撼动不了关城分毫,但却在弘农河面上架起了两座又大又宽的木板桥,可供战马驰骋通过。
柴绍略一沉吟道:“不急,再观察一下,高长卿此獠狡诈无比,这或许只是个诱饵,不得不防。”
这名唐军将领闻言一惊,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是属下大意了。”
“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齐军下午的攻势会更勐。”柴绍吩咐道。
这名唐军将领正打算退下去,却见远处齐军的营地中奔出一员武将。只见这名武将身披亮银甲,手执一根马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竟然一路打马过了弘农河,径自来到关城下,而且还不举盾,这份胆气着实令人折服。
柴绍目光一凝,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城下这名银甲齐将他自然认得,因为此人正是曾经与他共事过的裴行俨。
裴行俨在城下勒定马,昂然抬首看着城头上的柴绍,抱拳拱手道:“柴嗣昌兄,别来无恙?”
柴绍冷道:“裴行俨,你我如今是敌非友,废话少说,你来此作甚?”
裴行俨微笑道:“李世民倒行逆施,弑兄杀弟,逼父篡位,霸占兄嫂弟媳,你为何还要效忠如此不堪之人?”
柴绍喝骂道:“放屁,是伪太子和李元吉要谋害秦王在先,秦王逼于无奈才反击的,至于逼父篡位更是无稽之谈,太上皇是自愿退位让贤的,霸占兄嫂弟媳则是捕风捉影的污蔑之言,倒是你们高齐撕毁和约,悍然出兵攻打我李唐,实乃言而无信的小人行径,为天下人所不耻,我呸!”
裴行俨哂笑道:“李渊是自愿退位让贤的?柴嗣昌你自己信吗?”
柴绍脸掠过一丝不自然,喝道:“裴行俨,你休得在此信口开河,试图造谣动摇我军心,要战便堂堂正正来战,搞些下三滥的手段,实在令人作呕。”
裴行俨摇头道:“柴嗣昌,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咱们便手底下见真章,敢不敢出城与本人一战?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柴绍面色微沉,冷笑道:“裴行俨,就你那点道行,我柴绍还不了解你,休想用激将法激我,本人不吃这套。”
裴行俨哈哈一笑道:“你就是害怕,不敢与本将一战罢了,胆小如鼠的废物,跟咱们皇上相比,你连提鞋都不配,而且心眼还小,难怪秀宁姑娘会抽你一个耳光,活该!”
柴绍勃然大怒,那张脸倾刻胀成了茄子色,双眼似有火焰喷出来,厉声咆孝:“姓裴的狗贼,安敢辱吾耶,有种你别跑,我柴绍这就出城取尔狗命。”说完便要转身下城头。
“将军万万不可!”
“将军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将军切莫中了对方的诡计。”
众将纷纷劝阻,裴行俨号称万人敌,实力自然不消说了,大将军出城迎战要是有个好歹,那关防就危险了。
柴绍一下子惊醒过来,冷冷地道:“裴行俨,本将倒是差点中了你的激将法,快滚,否则用箭射你。”
裴行俨撇嘴道:“柴嗣昌,你是越来越没用了,也罢,这个送给你。”说完从马背上解下一只包袱,用力抛上了城头,然后拨转马头离开。
柴绍捡起那包袱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一套装女子衣裙,顿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裴行俨哈哈大笑道:“柴嗣昌,柴姥姥,这套妇人衣服你要没脸穿,就转送给平阳公主吧,这可是咱们大齐国主御赐的衣裙,就当是给平阳公主的聘礼。”
柴绍气得嘴唇都在打哆嗦,弯弓一箭朝着裴行俨的后心射去,但是他实在气得厉害,准头大失,哪里射得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行俨策马过了弘农河。
“哎呀呀,裴行俨狗贼,我柴嗣昌必杀你!”柴绍气得擂胸咆孝。
…………
且说平阳公主李秀宁,带着她的娘子军离开了函谷关,沿着狭窄的谷道往前走了一段,仍未见柴绍追来,不由暗然神伤,实未料到平日对自己百般宠爱的丈夫,这次竟然会如此决绝无情。
这时,关城方向隐隐有炮声传来,李秀宁勒定马侧耳细听。旁边的家将马三宝乘机道:“齐军又炮击了,驸马估计是走不脱身,所以才没有追来,要不咱们回头吧,驸马终究是男子,在下属面前终究得顾及颜面的。”
李秀宁咬了咬牙,继续策马往前行,他的颜面难道比妻子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