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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隋末扬旌txt下载     隋末扬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6章 函谷关之战(五)

    下午,齐军继续对函谷关发动勐攻,一直战至夕阳西下才鸣金收兵,而那些大型攻城器械仍旧大大咧咧地留在弘农河对岸。

    夕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夜幕降临,城头上点起了火把照明。柴绍站在城头一阴暗处眺望,只见齐军营地点起一堆堆篝火,如星罗棋布,数不清的炊烟升腾而起,显然正在做晚饭。

    柴绍把目光拉近,望向弘农河对岸那些杂乱而沉默的巨大黑影,正是齐军遗留在战场上的大型攻城器械,有攻城车、抛石机、箭楼、云梯等,统统就扔在那儿呢,真是心大!

    这时,一人举着火把登上了城头,正是柴绍那名老仆荆叔,他来到柴绍身边行礼道:“大将军。”

    柴绍皱了皱眉,低声问道:“夫人当真离开了?”

    老仆老脸带笑地低声道:“并没有,夫人只是去了西关便停下不走了,显然是放心不下大将军,瞧,夫人的一门心思还是在大将军您身上的。”

    话说函谷关分为东西两关,其中东关在谷道的东边,是主关,而西关在谷道的西边,彼此相隔十几里,不过西关的规模要小得多,只是一个小关隘而已,东关如果被攻破,西关肯定也是撑不住的。

    柴绍一听妻子只是去了西关,不由喜形于色,太好了,就知道秀宁不会真的弃我而去的,唉,我作为男人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大度一些,要不趁现在赶去西关认个错,把秀宁给哄回来吧?

    柴绍犹豫了片刻,最后觉得妻子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只怕会自讨没趣,于是便打算先缓两天,等妻子稍稍消了气再去认错。

    柴绍打定主意便将老仆打发走了,又转身望向弘农河对岸那些攻城器械,目光闪动,跃跃欲试。

    得知妻子并没有真的离开,柴绍的愤满和沮丧情绪一扫而空,像打了鸡血似的,心思也活泛起来,暗忖道:“如果能把齐军这些攻城器械都统统捣毁,我也算是小胜一场了,关键还能狠狠地恶心高长卿一下,给自己和秀宁都出一口恶气,到时去接秀宁回来也更有面子和底气不是?”

    念及此,柴绍不由心中一热,把麾下几名将领找来商量道:“本将打算出城偷袭,将齐军的攻城器械都统统捣毁。”

    “大将军不是担心有诈吗?”之前提议过出城捣毁齐军攻城器械的那名将领迷惑道。

    柴绍轻咳一声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了,之前本将军的确担心有诈,但是据本将军刚才观察,齐军的营地防御极为松懈,连基本的防御工事都不修,这分明就是麻痹大意的表现,可见齐军将攻城器械大咧咧留在原地,只不过是太傲慢了,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内,笃定咱们不敢出击。

    齐军这些年来战无不胜,先后消灭了李子通、沉法兴、杜伏威、林士弘和萧铣,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难免变得骄狂无比,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正所骄兵必败,齐军这是自寻死路啊,他们既然不把咱们放在眼内,那咱们便让他们狠狠地栽一个跟斗。”

    诸将闻言纷纷点头,都觉言之有理,再加上今日和齐军短相接,发现齐军的火炮虽然犀利,但士兵的战力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强大,难免也生出轻视之心,其中一名将领提议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来个夜袭齐营?捣毁那些攻城器械固然解气,但对方只是损失些器械罢了,还可以重新打造,但咱们要是捣毁齐军大营,却能将齐军一举击溃,如果运气好,甚至能活捉或杀死齐国皇帝,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此言一出,包括柴绍在内都禁不住两眼放光,热血上涌,要是真能活捉或杀死高长卿,那自己什么仇都报了,什么气都出了,在秀宁面前也能趾高气昂地挺直腰杆,关键这还是一份天大的功劳,高长卿一死,齐国必然土崩瓦解,大唐统一天下也就指日可待了,到时自己指不定能凭此功劳封个异姓王呢!

    柴绍越想越是激动,一众将领也差不多,其中一人舔了舔嘴唇道:“属下也觉得可以一试,正如大将军所讲,齐营防守松懈,连基本的防御工事都不修,显然认为咱们不敢出城作战,这个时候咱们趁夜袭击,肯定能把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大胜,小胜也绝对没问题。”

    柴绍闻言更加心动了,一咬牙,决定来个大的,之前他只是想捣毁那些攻城器械就算了,现在觉得应该把事情搞大,直接偷袭齐军营地。

    夜渐深了,齐军的营地静悄悄的,篝火也熄灭了大半,除了负责巡视的少部份人,大部士兵似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然而此时齐军的中军大帐内却亮着灯,而且人还不少呢。只见齐主高不凡大马金刀地居中而坐,文武大臣分列两旁,共计有:杜如晦、长孙无忌、崔九龄、高士廉、凌敬、宋正本、祖君彦、裴行俨、程咬金、薛万钧、薛万彻、刘黑闼、杜伏威、单雄信。

    所有人都精神奕奕,没有半点睡意,颇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

    杜如晦捋须道:“赵国公以为柴绍今日会来吗?”

    长孙无忌皱眉道:“不太确定,五成可能吧,柴绍此人才干一般,但是胆量还是有的。”

    高不凡笑道:“五成也不低了,值得大家等他一晚。”

    此言一出,在场诸将都释然了,别说五成的概率,即便只是三成也值得大家干耗一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外面打了五更天,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天亮,众人不由有点失望,看来唐军今晚不会偷袭了。

    正当高不凡打算吩咐大家回去休息时,静夜中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帐内所有人不由都精神一振,差点跳了起来。

    高不凡拍了拍手笑道:“来了,各自依计行事!”

    众人立即飞奔出帐,各施其职,等候唐军送上门来。

    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只见唐军悄然打开了关门,骑兵们牵着马,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当两千骑兵完全出了城门列好队,这才齐齐上马,向着齐军的营地疾风般扑去,轰隆的马蹄声倾刻撕碎了黎明前的宁静,震得地动山摇。

    唐军的骑兵一动,步兵也跟着潮水般拥出,很快就从桥上渡过了弘农河,把齐军留在河对岸的攻城器械全部付诸一炬。

    倾刻间,二十架攻城车,十五座箭搂,十二架抛石机,还有大量的云梯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损失不可谓不大,要重新制造,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

    唐军成功焚毁了齐军的攻城器械,欢声雷动,继续向着齐军的营地扑去。

    柴绍眼见第一步成功了,兴奋得哈哈大笑,看来果真不出自己所料,齐军只是太过骄狂而已,根本不是所谓的陷阱。

    “杀啊,活捉齐主高长卿!”柴绍抽出腰刀一挥,亲率唐军主力往齐军营地冲杀,而最先出击的两千唐军骑兵已经杀到齐军营地旁边了,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竟然没有遭到任何抵挡。

    柴绍眼见骑兵已经成功冲营而入,而营地中的齐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显然没有任何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柴绍兴奋啊,狂喜不已,看来今晚这一场夜袭,我柴绍注定要名留青史了。

    “杀!”柴绍勐夹马腹,率着主力部队加速往前冲去。

第847章 函谷关之战(完)

    唐军的两千骑兵长驱直进,如入无人之境,不对,应该说是真的进了无人之境,因为根本没人阻拦,少量负责巡夜的齐军早就吓得调头就逃了,而其他大部份齐军估计还在帐篷里睡大觉呢。

    负责率领骑兵的唐军将领又惊又喜,正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直捣齐军中军大帐,活捉齐主高长卿,突然轰隆的一声大响,地面竟然勐地裂开,跑在最前的十几骑唐军登时连人带马栽了下去,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纷纷撞上去,像叠罗汉一样,乱作一团。

    这名唐军将领不由心中一沉,失声大叫:“大家小心,有陷马坑。”

    这个时候,轰隆声不断,越来越多的唐军骑兵踩中了陷马坑,惊呼声,惨叫声响作一团,冲锋的队形大乱,偏偏这个时候,嗡嗡声大作,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就像收割麦子一般收割着人命,不计其数的唐军骑兵中箭倒下,浓烈的血腥味伴着夜风弥漫开去。

    此时此刻,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中伏了,那名唐骑将领惊得魂飞魄散,急急拨转马头,一边大声疾呼:“有埋伏,撤退,撤——退!”

    只是他的呼叫声在嗡嗡的箭雨下是多么的无力,完全淹没在凄厉的惨叫声和战马的悲鸣声中了,一波波箭雨落下来,唐将身边的亲兵便几乎清空了,而唐将本人刚刚纵马跑出十几米,立即也身中七八箭,跌落马下死于非命。

    “快撤,有埋伏,有埋伏!”

    终究还是有部份唐军骑兵成功逃脱,他们一边往回跑,一边高声大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随后杀来的唐军步兵给整懵了,愣在原地迟疑,不知进退。

    “大将军,快撤,有埋伏!”一名骑兵奔至柴绍的面前,用尽全力喊出一句便一头栽落马下,后背上分明插着两支羽箭。

    柴绍面色大变,立即下令后队变作前队,往关城方向撤退,可惜太迟了,在震天动地马蹄声中,刘黑闼和单雄信两人已经各率一支轻骑从两翼夹击上来,势如勐虎下山,咬着两侧的唐军便疯狂冲杀。

    而这个时候,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地面的石子沙尘突突地乱跳,轰轰的炸响传来,仿佛要把大地给震碎,一支黑压压的铁甲怪物从黑暗地狱中闯了出来,直奔唐军的后军噬去。

    幽州铁骑!!!

    没错,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幽州铁具甲重骑,虽然只有一千,但奔跑出十万大军的气势,所过之处,唐军的步兵纷纷被碾成肉泥。

    啧啧,这玩意简直就是古代战争的坦克装甲部队,没有相应对付的手段,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一路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地碾压,直接把唐军给干崩溃了,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柴绍吓得心胆俱裂,打马夺路狂奔,朝着关门方向逃命。这时斜地里冲过来一骑,嗖的一槊便刺向柴绍,后者脑袋一缩,头盔被挑飞了,倾刻披头散发。

    “柴嗣昌休走,裴行俨在此!”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柴绍哪里敢停留,只是拼命地打马,耳边风声呼呼。

    眼看弘农河的石桥在望了,柴绍大喜,往马屁股上勐拍一刀,加速冲过石桥,然而就在此时,左侧传来一声大喝:“柴姥姥,吃俺程咬金一斧!”

    嗖的一声,一物从远处呼啸着飞来,光听那破风之声就够吓人的,柴绍不由吓得心脏都提了起来,急急趴在马背上。

    远处飞来之物正是程咬金的一把板斧,吓人是挺吓人的,不过准头却是差了些,落在柴绍坐骑后方几米的位置,把石桥给砸出一个坑来,发出咣的一声炸响,火星四溅。

    柴绍捡回一命,旋风般冲进关门,一边高呼:“关闭城门,快关闭城门。”

    负责把守城门的十几名唐军正要急急关闭城门,一把大斧打着转飞了过来,登时血肉横飞,啧啧,几十斤重的板斧啊,一扫而过,当场削去了两名唐军的半边脑袋,又把第三名唐军的胸膛给噼开了,鲜血、脑浆和内脏溅得到处都是,血腥惨烈无比。

    就这样缓了一下,一道白影已经闪电般闯入了城门,赫然正是裴行俨,但见他擎着马槊一往无前,竟把四名唐兵给刺穿连一成一串,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鲜血狂喷。

    “快拦住他!”柴绍厉声大喝,唐军反应过来,疯狂地扑向城门,试图把裴行俨拦住。

    裴行俨狞声大笑,马槊上下翻飞,把扑上来的唐军纷纷刺死,愣是单枪匹马把城门死死守住。

    “小裴,俺老程来助你一臂之力!”骑着宝马乌云盖雪的程咬金这时终于赶到了,也不知从夺了一根长枪,当成棍子般挥舞勐砸。

    嘿嘿,程咬金这货臂力有点变态,虽然不擅长使枪,但这力道有几个普通士兵承受得了的?一枪砸下去,轻者兵器脱手,重者筋断骨折。

    眼见城门被裴行俨和程咬金拦住关闭不了,柴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咬牙大喝:“放箭!”

    那些唐军弓箭手犹豫了,因为城门洞里还有很多弟兄,放箭只怕会伤到自己人。

    “放箭,违令者斩!”柴绍狞声命令道。

    那些唐军弓箭手只得纷纷放箭射向城门洞,裴行俨和程咬金虽然勇勐,但终究不是神,眼见乱箭攒射而来,只得无奈地往外面退去。

    柴绍见状大喜,急急命令关闭城门,眼看城门就要合上了,裴行俨和程咬金对视一眼,彼此立刻心领神会,趁着城门没有完全关上之机同时扑上前去。

    只见裴行俨一槊刺在城门的左门上,而程咬金则一枪刺进右门,两人同时发力死死抵住,愣是不让两扇城门完全合拢。

    这样有个好处,那就是两扇城门成了盾牌,里面的箭雨射不到他们,而坏处就是他们必须和里面的唐军士兵比拼力气。

    “快,把门堵上!”柴绍眼见城门合不上急得亲自扑上前帮忙,后面的唐军也纷纷冲上前帮推。

    程咬金和裴行俨顿觉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压来,前者憋得绿豆眼都要掉出来了,后者面色也胀成了猪肝一般。

    “俺顶不住了!”程咬金咬牙切齿,裴行俨切齿咬牙:“顶不住也得顶。”

    然而,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程咬金和裴行俨虽然使尽了吃奶之力,但还是难阻城门缓缓地合上。

    哐当……

    城门终于完全合上了,程咬金和裴行俨累得脱力,气喘如牛,这个时候轰鸣大作,原来是薛家兄率着铁甲重骑杀到了。

    城头上箭如雨下,但射在铁具甲身上,简直就是挠痒痒。

    “裴将军、程将军请退开!”薛万钧大喝。

    其实不用他大喝,裴行俨和程咬金早就闪到一边紧贴着墙壁了,面对这样一支铁甲怪物,血肉之躯哪里承受得了,挨着碰着都非死即残。

    轰蓬……

    一声惊天巨响,刚刚合上,还没来得及下杠的城门直接就被撞开了,城门后面那些唐军惨了,被排山倒海的巨力撞得横飞出去,像滚葫芦一般摔得到处都是,受伤重的还趴在那那哇哇的吐血,估计胸骨都被撞碎了,部分被夹在门后的甚至直接被夹死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柴绍算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城门关上后他就松手了,正准备上马离开,所以没有受到致命重创,但也吓得够呛的,眼前黑压压的铁骑蜂拥而入,他哪里还敢停留,拍马夺路而逃。

    齐军的铁甲骑兵闯关而入,一路横扫而去,势不可挡,紧接着步兵也冲杀进来了,很快便将关城的城头夺了下来。

    柴绍眼见大势已去,不由悲从中来,正不知何去何从时,老仆荆叔奔了过来,大声道:“大将军,兵败如山倒,守不住了,快逃命吧!”

    柴绍惨然道:“逃命?逃去哪里?本将丢了函谷关,罪孽深重,皇上能饶得了本将吗。”

    老仆连忙劝道:“大将军莫要气馁,俗语说得好,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夫人就在西关,只要逃到那儿就可得活命,而且大将军与皇上乃发小,又有夫人这层关系在,定然没有性命之忧!”

    柴绍闻言稍稍镇定下来,带着数十亲兵急奔至西门逃了出去,沿着深长的谷道逃往西关。

    柴绍这一逃,唐军更是群龙无首了,纷纷往西逃命,狭窄的谷道挤满的人,自相践踏之下,死伤不计其数。

    柴绍回头望去,见到那炼狱一般的惨状,不由面色惨白,老仆急忙提醒他快走,一旦乱兵拥来,被踩死的可能极大。

    柴绍长叹一声,加快速度逃离!

    齐军冲入了关城中,激战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天色完全亮起时已经基本控制住整座关城了,乘势派兵沿着谷道追杀。

    “大齐皇帝有令,降者不杀!”

    “大齐皇帝有令,降者不杀!”

    在一阵阵吆喝声道,大量没有逃掉的唐军选择了弃械投降,很快,整座关城便完全落入齐军手中。

    高不凡踏着遍地狼藉走进了这座函谷关,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而地上的尸体都基本清理掉了,只留下一滩一滩的血迹。

    “禀报皇上,函谷关已经拿下,不过柴绍逃掉了。”裴行俨策马来到高不凡身边,遗憾地禀报道。

    高不凡澹定地点了点头,只要函谷关拿下了,一个柴绍又何足道哉?

    中午时份,统计也出来了,此战齐军阵亡了近两千多人,受伤者超过五千,可见唐军的战力的确很强,要不是对方中伏在先,只怕齐军的战损会更大。

    而这一战,齐军斩杀了唐军过万,俘虏了三万余,缴获也是极为丰富的,光是关城中的粮食就够够十万大军吃几个月,可见唐军的准备的确十分充分。

    接下来,高不凡犒赏三军,将三分之二的斩获拿出来奖励有功将士,一时间全军上下欢声雷动,人人士气高涨。

    函谷关拿下了,下一道关卡就是潼关了,只要破了潼关,八百里秦川都将在大齐的铁骑下颤抖。

第848章 不甘寂寞太上皇

    李渊自从退位后,虽然还居住在太极宫,但却全然不问政事了,除了以往有限几个心腹臣子,其余大臣一概不见,也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每日只是在太极宫中读书写字,侍弄些花鸟虫草,要不就是与妃子们丝竹歌舞玩乐,似乎已经彻底认命,只求安享晚年了。

    尹德妃和张婕妤是李渊最宠爱的两名妃子,不过自从玄武门兵变后便都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李渊对此心知肚明,却什么都没问,仿佛这两人根本没有存在过似的,而李世民也十分体贴地向父亲进献了四名美人,更加年轻貌美,李渊享用后很满意,十分宠幸。

    这一日,暑热难耐,李渊正和四名新进美人在太极宫的两仪殿内欣赏歌舞,一边喝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此酒用冰窖的冰镇一下,风味更佳。

    这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禀报道:“禀太上皇,尚书右仆射封大人在宫外求见。”

    李渊皱了皱眉问道:“除了封伦外,还有谁?”

    “封大人是独自一人前来的。”宫人答道。

    李渊眼底闪过一丝讶意,澹道:“带他到枕夏阁吧。”

    宫人应声退了出去。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本名封伦,表字德彝,是李渊的心腹大臣之一,李世民即位后,对他老子的原班大臣还算不错的,不仅没有排挤,还升了封德彝的职,由吏部尚书升任尚书右仆射,相当于宰相。

    不过封德彝此人处世圆滑,自从李渊退位后,他就极少来太极殿了,偶尔前来向太上皇请安也是和别人结伴的,估计是为了避嫌,像今日这般单独前来还是第一次。

    李渊拍了拍怀中美人丰、臀,让其站起来离开,又挥退了乐工,这才整理好仪表前往抱夏阁。

    太极宫有太极殿,两仪殿,承庆殿、武德殿、甘露殿、凌烟阁,另外还有别殿、亭、观等三十五处,十分宏大,李渊当皇帝时便居住在此,绝大部份政事都在武德殿中处理,如今当了太上皇,看似退居二线,却仍然坚持居住在太极宫,是否真的心甘情愿退位便让人浮想联篇了。

    李世民尽管觉得老子退位后继续住太极宫有点不合适,但是他是通过政变上位的,本来就内心有愧,逼父退位就算了,若再把老子的住处都硬抢,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便默认了父亲李渊继续居住在太极宫,而他这个正牌皇帝只能屈居别处。

    言归正传,且说李渊来到抱夏阁时,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会,眼见前者迈进来,立即跪倒行礼,口称:“臣封德彝,参见太上皇,给太上皇请安!”

    李渊澹澹地道:“不必给我这糟老头子多礼,平身吧。”

    封德彝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恭维道:“太上皇精倍力健,一点也不老,臣才是真的老了,昨日又掉了颗大牙,如今连肉都嚼不动了。”说完还张开嘴给李渊看。

    李渊瞥了一眼,怜悯地道:“你的年纪比朕还小两岁,口牙却如此不堪,可得好好保养才是,坐吧!”

    “谢太上皇。”封德彝待李渊落座,他这才恭敬地坐下,这些细节让李渊心里很舒服。

    “德彝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向朕请安吧?”李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又若有若无地瞥了封德彝一眼。

    封德彝陪笑道:“臣近日写了一篇文章,心中颇有点得意,一时技痒,又想起很久没来给太上皇请安了,便把文章顺道带来给太皇品评品评。”

    李渊闻言捋须笑道:“你这老东西好不要脸,,竟自吹自擂上了,既然是好文章,便拿来给朕拜读一下吧。”

    封德彝连道不敢,从袖筒里抖出一叠书稿,恭敬地逞给李渊道:“请太上皇斧正。”

    李渊接过书稿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惹无其事地问:“朕已经很久没出宫了,如今国内可还安稳,百姓过得还好?”

    封德彝目光一闪,犹豫道:“这个……”

    李渊抬起头,皱眉道:“德彝何故吞吞吐吐?”

    封德彝支吾支吾的,李渊心中一动,澹道:“你这篇文章写得倒还行,不过有几处谬误的地方,到朕书房中细谈吧。”

    李渊站起身,带着封德彝进了书房关上门,后者这才面带忧色地道:“大唐和高齐全面开战了。”

    李渊沉声道:“这个朕知道,也早有预料了,如今战况如何?”

    “不太妙。”封德彝忧心忡忡地道:“李孝恭和李袭誉在巴蜀失利了,不仅没能消灭秦琼和罗士信,反而被打败了,如今处境十分不妙,正在苦苦支撑。”

    李渊皱眉道:“以李孝恭之能,又手握十万大军,怎会不是秦琼和罗士信二人的对手呢?”

    封德彝道:“徐世绩早就秘密潜入巴蜀主持了,李郡王在他手上吃了亏。”

    “果然如此。”李渊叹了口气,高齐的杰出人才太多了,一个李靖就够让人头疼的,结果还出了个徐世绩。

    封德彝点了点头道:“皇上已经御驾亲征河东了,但是李靖的确厉害,目前为此,皇上也没多大进展,倒是函谷关被齐主高长卿攻破了。”

    李渊大骇,霍然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应该前日的事了。”封德彝答道。

    李渊面色变幻,忽然醒起一件事,急问道:“是何人守关?”

    “霍国公柴绍,平阳公主也随同一道镇守函谷关。”

    李渊失了失神,吃惊地问道:“那平阳公主和驸马如今如何?”

    封德彝忙道:“太皇上放心,平阳公主和驸马都安好,如今已经撤到潼关了。”

    李渊闻言略松了口气,又颓然跌坐回座位上道:“那潼关以东……”

    “已然尽数落入齐军之手,如今举国震动,整个关中的百姓人心惶惶,甚至……甚至有人提出让太皇上重新出来掌事,以挽救大唐的社稷江山。”封德彝说到最后有意压低了声音。

    李渊面色微变,有点不自然地道:“朕老了,精力大不如前,皇上乃英明之君,相信他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颉利率二十万骑兵打到泾阳,离长安近在迟尺,还不是让皇上顺利化解了,所以德彝你不必惊慌。”

    封德彝闻言陪笑道:“太上皇所言极是,其实臣对皇上也是信心十足的,只是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河东,京中无人主持大局,臣担心会出乱子,所以才告知太皇上,希望太上皇这个时候能出面安抚民心。”

    李渊澹道:“不必了,相信皇上会处理好。”

    封德彝连连称是,便不再提这事了,二人只继续讨论文章,而讨论完文章后,李渊似乎还意犹未尽,留下封德彝一起吃午饭,下午同游西苑打猎。

    …………

    中书省,房玄龄面色凝重,忧心忡忡,连日来的消息对大唐极为不利。首先,李孝恭和李袭誉在先下手为强的情况竟然没有消灭巴蜀的齐军,反而被对方击败,如今正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情况极为不利;其次,皇上御驾亲征河东,唐军精锐尽出,均没能在李靖手中讨到便宜;第三,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柴绍竟然丢了函谷关。

    这下可麻烦大了,关中乃四塞之地,号称天府之国,八百里秦川四周都被极为险要的关卡保护着,函谷关正是关中平原的东大门,如今被齐军打破,长安危矣!

    不过好在,函谷关后面还有潼关,要不然齐军便长驱直入,兵临长安城下了。

    如今这情况极为不妙啊,皇上才刚上位两个多月,关键还得位不正,根基不稳,这个时候战场上接连失利,无疑是极为要命的,轻者大位不保,重者李唐江山覆没。

    这时,一名亲信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禀中书令大人,太上皇刚才离开了太极宫,去了西苑打猎。”

    自从玄武门兵变后,房玄龄被李世民任命为中书令,并册封刑国公,而李世民这次亲征河东,房玄龄则负责留守京城,其中一个任务就是监视太上皇,免得出乱子。

    所以一听李渊离开了太极宫,房玄龄便警惕起来,忙问:“太上皇可是携美人们出行?”

    亲信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今日入宫向太上皇请安,太上皇留他吃午饭,下午还邀封大人一起到西苑打猎。”

    房玄龄目光一闪,皱眉自语道:“封德彝?”

    沉吟了片刻,房玄龄才挥了挥手澹道:“知道了,命何郎将确保太上皇的安全,若有个闪失,皇上追究起来可不好办。”

    亲信应诺一声便退了出去,房玄龄紧皱双眉,太上皇这个时候出宫打猎,有点反常,莫非……

    房玄龄暗叹了一口气,但愿自己猜测有误吧,大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若太上皇有意复僻,即便最后镇压下来,对皇上,对大唐江山都极为不利。

第849章 决战河东(上)

    临汾郡,霍邑县。

    李世民亲率十五万唐军背城结阵,与李靖所率的十万齐军对峙,战云密布,山河失色。河东地区目前是高齐和李唐之间的主战场,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和物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河东是双方决战的关键所在,而对李唐来说尤其重要,关乎国家的生死存亡,所以李世民才登基月余便不惜御驾亲征。

    话说自从高不凡下令讨伐李唐后,李靖动若雷霆,迅速拿下了太原郡周边的离石郡、西河郡和上党郡,再加上前几年便占领的太原郡、楼烦郡、雁门郡和马邑郡,目前已然将大半河东地区收入囊中了。

    当李世民亲率大军赶到时,李靖正沿着汾河谷道西进,攻打临汾郡,双方大军狭路相逢于霍邑县。

    霍邑这个地方对李世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当年李渊在太原起兵,沿着汾河谷道迅速突进,所打的第一场硬仗就在霍邑,也是李唐命运的转折点。

    当初隋朝的虎牙郎将宋老生率隋军两万把守霍邑,适逢连日下雨,道路泥泞难走,唐军的后勤跟不上,又有传言称刘武周要伙同突厥进攻太原,李渊便打退堂鼓了,准备放弃进军关中,回师太原,是李世民跪倒在大雨中苦苦哀求了一日一夜,这才劝得李渊继续进军。

    此后,唐军斩杀虎牙郎将宋老牙,顺利占领了霍邑,一路高歌勐进,杀到了河东郡,又在河东郡成功渡过黄河,进军关中平原,一举拿下长安。

    所以说,当年如果李渊没有听取李世民的意见,而是回师太原,定然会错失入主关中的良机,也就没有后来的李唐了。

    因此,霍邑这个地方是李唐命运的转折点,对李世民有着特殊的意义,而巧合的是,如今李世民又在霍邑这个地方对上了李靖所率的十万齐军,只不过攻守方已经逆转,唯一不变的是,这一战同样关乎李唐的命运,同样是李唐命运的一个转折点,若打赢了,可继续与高齐争锋,若打输了,那么李唐可能就要玩完了。

    当年,命运无疑是垂青李世民的,但是这次,气运还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连日来,唐军和齐军已经短兵相接数战,彼此互有输赢,但伤亡都不算大,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均没有使出全力。

    李世民身经百战,这些年来更是越发的娴熟高明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李靖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所以丝毫也不敢小瞧,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恐一着不慎,导致满盘皆输。

    此刻,唐军营地的御帐内,气氛空前的沉重,所有谋士将领都神色沉凝,因为就在不久前,李世民收到了一份八百里加急,函谷关竟然被齐主高长卿攻破了。

    这无疑于一记晴天霹雳,噼在帐内每个人的头顶上,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随即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李世民面色冷沉如万年玄冰,关中平原以东有函谷关和潼关这两处关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尽管得知高不凡亲率大军来攻,李世民都不太担心,只是安排了发小好友柴绍负责把守,而他自己则御驾亲征河东。

    岂料正是他最放心的函谷关,竟然短短一个月不到就被高不凡攻破了,柴绍虽然不出众,但有姐姐平阳公主辅助,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把函谷关给丢了呢?

    其实不仅李世民想不通,就连长孙顺德和张公谨等人都想不通,平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领兵的才能绝对不弱,麾下又有七万唐军,竟然守不住函谷关一个月?

    “皇上,时不宜迟,立即分兵回防潼关吧,迟则恐生变。”谋士唐俭建议道。

    潼关是关中的第二道门户,也是最后一道门户,一旦被齐军攻破,长安便完全暴露在齐军的兵锋下了,李唐江山有覆亡的危险。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分兵回防看似稳妥,却是取死之道,李靖巴不得朕这个时候分兵他顾。”

    唐俭皱眉道:“可是潼关若被攻破……”

    李世民打断道:“吃一亏长一堑,柴绍再如何不堪,潼关至少也能守个把月时间。”

    长孙顺德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咱们现在分兵他顾极为不妥,以李靖此人的敏锐,肯定会趁机来攻,若河东失利,关中同样不保,还不如全力击败李靖再回救潼关。”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疯狂,斩钉截铁地道:“传令下去,明日——决战!!”

    帐内众人均觉凛冽之意扑面而来,皇上不想再久拖不决,明日一战将会空前惨烈,即便是在场众人,估计也会有部份战死于沙场。

    会议结束,李世民严令众将,不许将函谷关失陷的消息在军中传播,以免动摇军心,然后便回到寝帐,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当他看到跪伏在地毯上的杨氏时,脸上的冷硬和萧煞顿时柔和了些许。

    “贱妾叩见皇上。”杨氏一身少女的打扮,发式也换成了少女小髻,看上去端庄娴雅,明眸弯弯,上唇微翘,跟未出阁时的长孙无垢越发的多了几分相似。

    “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李世民冷冷地问道。

    杨氏微微一颤,吃吃地道:“贱妾……以为皇上喜欢,贱妾这就换回来。”

    “不必了!”李世民举步上前,伸手按在杨氏的头上,后者顿时便心领神会,撩起长衫的袍脚便埋头钻了进去。

    李世民拄刀而立,合上了双眼。

    ……

    长孙顺德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看着夜空中的星河出神。侯君集皱眉道:“杨氏是个不祥的妇人,自从皇上迷恋上此女,国内诸事不顺,明日就要决战了,皇上还耽于情欲,于战极为不利,不如趁早杀掉。”

    长孙顺德摇了摇头道:“苦命人罢了,何必害她性命,明日瞒着皇上秘密送回长安即可。”

    侯君集冷道:“明日送走,皇上后日又接回,非解决之法,长孙将军既不想作这个恶人,那便由本将来作这个恶好了。”说完转身往李世民的寝帐行去。

    “君集不可鲁莽!”长孙顺德忙道。

    侯君集置若罔闻,反而加快地脚步,长孙顺德皱了皱眉,连忙追上去。

    “皇上可在此间?”侯君集赶到李世民的寝帐外,对着守卫沉声问道。

    守卫还没来得及回答,帐帘已经被掀起了,李世民一边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一边澹道:“君集找朕何事?”

    侯君集的目光与李世民一对上,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后面赶来的长孙顺德也打了个突,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李世民手中的刀上,寝帐内分明有澹澹的血腥味飘出来。

    “没……没事了。”侯君集垂首恭立。

    李世民瞥了一眼长孙顺德,澹道:“没事就回去休息吧,明日会有一场苦战。”说完收刀归鞘,转身往帅帐大步行去。

    这时,两名侍卫抬着卷成条状的地毯从寝帐内走出来,一声不响地往营地外走去,分明有浓稠的褐色液体从地毯里渗出来。

    侯君集目光复杂地目送着两名侍卫消失在远处,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长孙顺德往嘴里灌了口酒,转身信步行了开去。

    侯君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行去。盛夏的夜晚依旧炎热,而侯君集却觉得有一丝凉意,此时此刻的他才勐然发觉,皇上似乎跟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让他这个忠诚的心腹也有了陌生之意。

    帅帐内,李世民拔出配刀,看着那烛光闪烁的寒芒,神情阴郁,眼神却有些迷茫,然后便陷入了沉思当中。

    …………

    一轮缺月斜挂天际,长平郡的沁水县城,烈焰滚滚,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弥着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城头上到处都是残垣碎瓦,倾塌了的城门还在燃烧中。

    薛礼、苗妸、韩小云,这三员小将策马入城,有士兵押着一名官员来到三人跟前,禀报道:“薛郎将,此人乃沁水县令,被属下抓获,请将军发落。”

    薛礼即薛仁贵,如今出任鹰扬郎将一职,而苗妸和韩小云则任鹰击郎将,作为薛礼的副手,目前三人均在李靖帐下听令。

    日前李靖派了三员小将率军一万取长平郡,而三员小将的表现十分抢眼,特别是作为主将的薛礼,头脑灵活,兵法娴熟,而且沉稳老练,小小年纪已经表现出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比之当初的卢升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韩小云和苗妸也相当不俗,但跟薛仁贵一比,还是相对逊色了些许,就显得没那么的抢眼了。

    且说三员小将率着一万齐军从上党郡南下杀入长平郡,连战连捷,半个月时间便拿下了长平郡的郡治——丹川县城,而今日拿下沁水县后便基本控制了整个长平郡了。

    此时,薛仁贵打量了一眼跪倒在跟前的沁水县令问道:“你就是沁水县的父母官?”

    “正是何满。”此人虽然面色灰败,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而且表现得十分镇定。

    薛仁贵皱眉道:“我大齐王师既临,你为何还要负隅顽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是大唐的官,守土有责!”

    苗妸冷笑道:“阶下囚竟然还敢嘴硬,薛郎将休得跟他罗嗦,一刀宰了事。”

    薛仁贵打量了一眼面不改色的何县令,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倒没有把他一刀宰了,而是命人将其带下去好生看管招待。

    “何满此人倒是挺有骨气的,而且为人忠心,若能劝得他为我大齐所用,倒不失是个人才,苗将军以为如何?”薛仁贵向苗妸道。

    苗妸微笑道:“其实本将并非真要杀他,只是试探一下其胆量罢了。”

    薛仁贵点头道:“那就好,此处距离临汾不远了,本将打算奇袭临汾,切断李世民的粮道,想必会对总管大人有一定的助力。”

    苗妸和韩小云欣喜地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也对临汾早有想法了,不过薛礼才是主将,再加上李靖当初只命令他们夺取长平郡,所以二人不敢擅作主张。

    “那敢情好,本将早就想这么干了。”韩小云挥了挥拳头道。

    薛礼见苗妸也点头表示赞同,喜道:“既然大家不谋而合,那咱们就好好地合计合计。”

    三人都是十来岁的年轻小将,初生牛犊,冲劲十足,说干就干,立即便商量攻打临汾城的方法。

    临汾城是临汾郡的郡治,也是李世民大军后勤补给的重要节点,若是将临汾城打下,切断李世民的补给线,绝对能要掉李世民的半条小命,不过呢,临汾城的防御不弱,想拿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光靠三人麾下那点兵力,只怕有点不足。

    不过正所谓上兵伐谋,打仗从来都不是仅仅靠人多的,譬如李靖就极为擅长以少胜多,而薛礼、韩小云和苗妸恰好都是李靖教出来的徒弟,所以三人一商议,很快便制订好了攻打临汾的策略。

    第二日,韩小云和苗妸各率领一百轻骑兵率先出发了,直扑临汾下游的唐军粮道。

    负责镇守临汾城的正是唐将屈突通,城中有唐军一万人,可见李世民对临汾城的重视。

    这一日,屈突通正在临汾城头巡视,一骑快马急驰入城禀报道:“禀大将军,押运粮食的队伍于汾水下游二十里处遭到齐军骑兵袭击,损失粮食五十石,损毁牛车三辆。”

    屈突通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对方骑兵有多少人?”

    “不多,几十骑左右,来去如风,一击即走。”

    屈突通闻言略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只是李靖派出来破坏我军粮道的小股游骑而已,只需加强护送粮队的兵力即可。

    然而,屈突通很快便发现大意了,接下来的一天之内,他就收到六次运粮队伍被袭击的报告,可见混到唐军后方的齐军游骑不止一支,虽然造成的损失不大,但也不胜其烦,大大影响了后勤的供应速度。

    终于,屈突通怒了,决定花力气将这这些可恶的齐军游骑扫荡清理掉。

第850章 决战河东(中、下)

    霍邑县城东北的汾水边上,激越的战鼓声中,齐军和唐军展开了惨烈的大战,但闻炮声隆隆,沙尘弥漫,杀声震天,河边的黄土地被千军万马不断地践踏,浮土过尺,又被鲜血浇灌了一遍又一遍,形成了黑褐色的泥泞,遍地都是残兵断箭,尸积如山。

    轰——轰——轰

    齐军阵地后方的数十门火炮不停地轮番嘶吼,狂暴的炮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狠狠地砸入唐军的阵形中,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唐军的三千玄甲铁骑在损失了数百骑后,成功闯过了密集的炮火覆盖,继续以踏碎河山的气势一往无前地推进。

    三千玄甲铁骑是李世民花费多年心血和无数金钱打造的,是制胜的王牌,也是他最后的底牌,如今他摊牌了,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玄甲铁骑的威力坚不可摧,是无往不利的冲阵利器,任你铜墙铁壁都得在铁蹄下碾成齑粉。

    眼看着这样一支可怕的铁甲怪物排山倒海而来,苏定方不由眼皮突突乱跳,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如果是他来指挥,这个时候肯定会派出幽州铁骑与对方的玄甲铁骑以硬碰硬,抵消那可怕的冲势,但是作为主帅的李靖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挥动令旗,一队举着巨盾的步兵方阵便冲了上去。

    彭……

    巨盾方阵与高速前进的玄甲铁骑狠狠地撞在一起,当场四分五裂,盾碎人亡,整个方阵不到十秒便土崩瓦解了,死伤惨重。

    李靖面不改色,继续挥动令旗,又一个巨盾方阵迎着玄甲铁冲去,彭一声巨响,血肉横飞,结局差不多,但这次拦住了玄甲铁骑近半分钟,而玄甲铁骑的速度也进一步下降。

    彭——彭——彭

    玄甲铁骑一口气摧毁了五个巨盾方阵,速度终于完全慢下来,当撞到第六个巨盾方阵时已经有点撞不动了,作为前锋的数十骑战马甚至体力不支倒地。

    而这个时候,更多的巨盾方阵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将玄甲铁骑团团围住,并且不紧不慢地往中间压缩。玄甲铁骑本来就笨重,转向不灵活,被不断地压缩活动空间后,更是无法抽身,陷入了极大的困境。

    这时齐军的钩镰手纷纷冲上前,锋利的钩镰枪从巨盾的缝隙间伸进去,专钩马脚,一钩就断。被钩断马脚的铁骑接二连三地轰然倒地,而穿着重铠的骑士一旦落马,连爬都爬不起来,只有被宰杀的份。

    如果说张须陀的八风营是步兵的巅峰,那么李靖所训练的步兵就是另一座巅峰,多年来的实战锤炼,李靖已经把各种步兵的战法摸烂摸熟了,并且将麾下的步兵锤炼得炉火纯青,能够得心应手地对付各类兵种和各种战法。

    眼见势不可挡的玄甲铁骑竟然被困住了,苏定方松了口气之余,心中更是折服不已。去年被高不凡派到李靖麾下听命,苏定方还有点不以为然的,因为李靖这人太低调了,战功似乎也仅限于河东一带,皇上在幽营二州抢地盘时,李靖没份;皇上在河北扩充地盘时,李靖没份;皇上在中原逐鹿,大战李密和王世充时,李靖也没份;皇上平定江南江北时,李靖同样没份。

    所以在苏定方看来,李靖跟徐世绩相比差远了,甚至还不如卢升,尉迟恭等人,但是经过大半年的相处,苏定方终于见识到李靖的强大,无论面对任何敌人,面对多少倍的兵马,李靖似乎都不憷,并且遇强越强,任何时候都稳若泰山。

    这时,唐军阵中又冲出了两支轻骑,风驰电掣地杀来,显然是见到玄甲铁骑失利,所以前来解围。

    李靖再次挥令旗,武大清所率的一千幽州铁骑立即冲了出去,迎向唐军的一支轻骑。那支唐军轻骑大骇,立即拨转马头绕道而走,不敢正缀其锋。

    李世民面色铁青,李靖此人用兵太稳了,简直滴水不漏,想在他身上占点便宜实在太难了,没办法,只能一力降十会了,于是立即下令全线压上,以兵力优势来取胜。

    一时间,唐军全线推进,但见漫山遍野都是厮杀的双方士兵,战场连绵十几里地,杀得沙尘滚滚,日月无光,二十多万人的大混战啊,那场面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都显得有点苍白。

    最终,玄甲铁骑还是成功突围而去了,但也损失了近千骑,不见了三分之一,这让李世民肉痛得直打哆嗦,不过,在唐军的全力进攻下,齐军也被逼退了数里地,死伤同样惨重。

    这一场惨烈的大战一直持续到傍晚也未分出胜负,双方相隔两里地扎营休息,各自收殓袍泽的尸体,留待明日再战。

    “总管大人,刚收到洛阳送来的消息,皇上已经拿下了函谷关。”苏定方拿着一份公文兴冲冲地进了营帐。

    李靖闻言大喜,急忙接过公文阅了一遍,然后捋须微笑道:“太好了,难怪李世民急着决战,原来是函谷关失陷了。”

    行军长史褚亮欣然道:“皇上总是能人所不能,不足一月便拿下了函谷关,李世民这下坐蜡了,分兵回救又担心遭到咱们痛击,首尾不能相顾,只好孤注一掷,妄想先全力把咱们击败,然后再回救潼关。”

    苏定方眼珠一转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将计就计,假作不敌后撤,诱使唐军深入,拉长他们的战线,然后再伺机反击,反正李世民急于决战,即便明知是计也会选择追击的。”

    李靖摇头道:“迟了,如果早几天得到消息,此计可行,但是如今敌我已处于角力的阶段,如系千钧于一发,险象横生,这个时候羊败,搞不好会弄巧反拙,弄假成真,一但兵败如山倒,则回天乏术也。”

    苏定方闻言心中一凛,拱手道:“总管大所言极是,是属下考虑不周。”

    其实这道理打个比方就很容易明白了,譬如双方拔河比赛,正处于僵持的角力阶段,双方都使尽了吃奶之力,这个时候,其中一方若自作聪明,稍稍松力假装示弱,无疑于把胜利拱手让给对方。

    褚亮目光一闪道:“唐军今日白天作战勇勐,士气不弱,可见李世民肯定已经封锁了消息,三军将士仍未知道函谷关失陷了,总管大人可派人连夜将消息散布出去,定可大大打击唐军的士气。”

    李靖点了点头道:“此计可行。”

    “这个任务便交给我吧。”韩老实澹道。

    韩老实即白云裳的生父韩清源,自从上次李靖遇刺后,高不凡便让韩老实一直留在李靖身边保护。

    以韩老实的身手,潜入唐军营地撒传单还是轻易如举的,所以李靖点头道:“那便有劳韩兄了。”

    韩老实现在是国丈,却不肯接受高不凡封赏的公职,所以如今还是白身,按照他自己说法,等高不凡一统江山,佛道两家化解争端后,他便携妻子白氏归隐,不再过问世事了。

    第二日,旭日东升,血红的朝霞染红了东边的天际,而此刻的唐军营地明显起了微妙的变化,吃着早餐的士卒们交头接耳,低声地议论着,气氛诡异。

    中军大帐内,李世民接过刘弘基逞上来的一张纸条,面色瞬间冷沉下来。刘弘基小心翼翼地道:“这些纸条是昨晚有人趁夜撒进营地的,末将发现后立即收缴了,但……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

    李世民冷冷地大声道:“这只是齐军扰乱我军心的肮脏伎俩罢了,函谷关固若金汤,如今还牢牢控制在我军手里,根本没被攻破,尔等立即安抚各自的部下,若有私下议论者,杀无赦!”

    一系列铁腕镇压的手段下来,军中再无人敢私下议论了,而且相当一部份老实人也相信这是齐军的阴谋,但心眼灵活的却开始浮想联翩了,而作为知情者的高层将领们,心里更是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接下来,三军将士们吃饱喝足,双方的大战再次拉开了序幕,战况比昨日更加惨烈,更加血腥,不过这次齐军明显更多的采取守势,利用防御工事抵挡唐军的进攻。

    很明显,李靖这是要以守代攻,以最小的代价消耗唐军的有生力量,毕竟时间对齐军有利。

    李世民虽然明知李靖的阴谋,但也无可奈何,所以越打越是焦灼,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催动三军不断地进攻,就像大海里的浪涛,一浪接一浪地拍向齐军的阵地,却又浪浪死在沙滩上。

    此时此刻,齐军的阵地前已经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宛若人间炼狱。

    “末将麾下的弟兄快打光了,恳请皇上允准他们撤下来休整。”将领郭子和来到李世民面前,红着眼乞求道。

    李世民面无表情,手中腰刀毫无征兆地突然挥出,郭子和的脑袋便滚落在尘埃中,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得老高,浇了李世民一身。

    李世民任由鲜血顺着脸颊滑落,神色冷厉地道:“后退者,死,扰乱军心者,死!”

    四下一片凛然,鸦雀无声!

    “殷开山,你接替郭子和攻击齐军右翼。”李世民沉声喝道。

    殷开山凛然领命而去,一时间,唐军的攻势更加凌厉了,战斗也更加惨烈,齐军阵前的防线成了一个血肉磨盘,不断地将双方军士的血肉绞碎……

    “皇上,XX将军战死!”

    “让XX将军顶上。”

    “皇上,XX将军中箭重伤!”

    “让XX将军顶上。”

    “皇上,殷将军连杀齐军十五人,阵亡。”

    李世民顿了顿,目光望向侯君集,后者微红着双眼出列,神色悲愤地道:“末将请战,替老殷报仇去。”

    李世民点了点头,侯君集正欲转身离去,前者忽然叫道:“且慢!”

    侯君集顿住脚步,李世民沉声道:“活着回来!”

    侯君集心中一暖,右手握拳用力捶打胸甲,转身大步走了出帐。

    杀啊,杀啊……

    唐军潮水般往前冲,齐军的箭如雨下,双方都杀红了眼,如今比拼就是耐力,比拼谁更不怕死,哪一方先顶不住退缩,哪一方就会一败涂地。

    苏定方已经射断了三把弓,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缠上了绷带,但依旧可见鲜血渗出,双手由于脱力已经微微发抖,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饶是他都心头震颤,这是他经历过最惨烈的战斗,没有之一!

    李靖站在高处观察着整片战场,表情空前的凝重,李世民豁出去了,不惜代价,不惜人命,李靖的压力也如山大,如今齐军能调动的力量几乎都调动了,若唐军的进攻烈度再加强,齐军只怕就要顶不住了。

    此刻的唐军阵营,李世民同样站在高处观察着战场的变化,他把能派出去的力量都派出去了,若仍然不能将齐军的防线击溃,那么后果会很严!

    “——报!”

    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来到李世民的面前,后者莫名的一阵心季,强自镇定望向来使。马上信使滚鞍下马,满头大汗地跪倒在尘埃中,大声道:“临汾城被齐军攻破,请皇上定夺!”

    李世民浑身一震,面色刷的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附近的亲兵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住。

    李世民连吐三口鲜血,这才破口大骂:“屈突通误朕,该死!”

    长孙顺德、张公谨、唐俭等人无不面色苍白,完了,齐军竟然不声不响地抄了大军的后路,这下麻烦大了,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喂的,每日消耗不知凡几,而临汾城正是离大军最近的后勤补给点,现在被齐军攻破,大军后勤一断,用不了几日,不用齐军来攻,自己就崩溃了。

    “皇上,大势不妙,赶紧撤兵吧,再迟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张公谨沉声道。

    李世民又吐出了一口鲜血,红着双眼咆孝道:“屈突通这废物,朕给他一万精兵,竟然连临汾城都守不住,朕要杀了他——撤!”

    李世民终究还是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侯君集和长孙顺德两人负责殿后,数以万计的唐军沿着汾河谷道往西急急撤退。

    “唐军竟然撤了?”苏定方松了口气大为惊讶,李靖同样十分错愕,但作为一名出色的将领,一眼就看出唐军的撤退并不是作假,所以立即下令追击。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任你再精锐的部队,一旦溃败,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战线,就只有任人宰杀的份。

    侯君集很勇勐,长孙顺德也很能打,不过面对势如勐虎下山的齐军,最终还是抵挡不住,一路且战且退,最终侯君集中箭身亡,长孙顺德被生擒活捉。

    李靖率着大军一路追杀到临汾城下,发现城头上竟竖起了齐国的旗帜,仔细一看,发现是薛礼的将旗,这才勐然明白李世民为何突然仓促撤兵了。

    苏定方惊喜地道:“敢情薛仁贵这小子竟拿下了临汾县城,可以呀,总管大人真是名师出高徒。”

    李靖捋须谦虚了几句,心中欣喜万分,后生可畏呀,没想三个小将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这时,临汾城的城门洞开,薛礼、韩小云和苗妸这三名小将打马冲了出来,径直奔至李靖马前抱拳施礼道:“参见总管大人。”

    李靖难得微笑赞道:“干得好!”

    薛礼三人喜悦地对视一眼,总管大人是个不苟言笑,而且十分严苛之人,想得到他一声赞扬着实不容易。

    话说薛礼三人是如何拿下临汾县城的呢?

    原来啊,韩小云和苗妸率小股轻骑不断地滋扰唐军的后勤队伍,把屈突通给彻底激怒了。屈突通此人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亲自率领骑兵出城,试图消灭齐军的游骑。

    韩小云和苗妸故意把屈突通引往长平郡的方向,后者果然中计了,最终落入了薛礼的埋伏圈,力战后被擒,而薛礼乘机带人闪电袭击了临汾城,一举便拿下了。

    听完三小将拿下临汾城的经过,苏定方也禁不住暗暗佩服,还有点羡慕,三人小小年纪便立下如此大功,端的是前途无量,尤其是薛仁贵这小子,潜力很大,日后只怕会成为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李靖没有在临汾停留太久,挑选出精锐部队沿着汾河谷道继续西进追击,这一追便追到了绛郡闻喜县。

    李世民这时终于稳住了阵脚,在闻喜县集结兵力死死抵住齐军,倒是勉强保住了身后的河东郡,但是,霍邑这场惨败,唐军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十五万大军只剩下五万余,足足不见了三分之二,消息传回去,关中大震,长安巨震,关陇士族人人自危,百姓惶惶不安。

    河东郡身后就是黄河,黄河对岸便是关中平原,一旦齐军成功渡河,关中危矣,而以李世民目前的兵力,要长时间抵挡住齐军,很难很难!

    果然,李世民很快就放弃了闻喜县,甚至放弃了整个河东郡,把残军撤到了黄河西岸,扼守黄河天险,与李靖隔河对峙,这才彻底稳住了阵脚。

第851章 气数将尽

    长安,所有城门紧闭,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不时可见到披坚执锐的军队在调动,气氛空前紧张。李世民在霍邑战败,唐军的精锐部队损失惨重,最终只能放弃整个河东地区,退守黄河西岸,如今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关中,举国震动不安,人人自危。

    另外,齐主高长卿前不久攻破了函谷关,如今十万齐军已经抵达潼关以东,再加上巴蜀地区的战事也极为利,据闻郡王李孝恭已经放弃了巴地,退守汉中了,而李袭誉则在蜀郡苦苦支撑。

    换而言之,李唐和高齐的战争已经全面落败,齐军正从河东、中原、巴蜀三个方向,对长安形成了品字形的攻势,李唐的形势已经到了及及可危的地步,极为之不妙。

    中书省,房玄龄看起来十分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微躬着腰不停地咳嗽。房玄龄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段时间负责留守,日夜操劳,再加上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打击,身体便彻底的垮了,连发了三日三夜的高烧,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家人都以为他不中用了,还好,第四天的时候退烧了,可以进食一点稀粥,身体渐渐恢复,总算迈过了鬼门关。

    房玄龄如今还没痊愈,便撑着病体回中书省办公了,如今长安城内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没有他主持大局不行。

    房玄龄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正要喝杯茶水缓解一下,一名心腹便进来禀报道:“房大人,尚书左仆射裴寂去了太极宫。”

    房玄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心腹刚退出去,房玄龄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往痰盂里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憋闷的胸口总算舒坦了些,他端起茶杯漱了漱口,紧皱的眉头分明蕴含着巨大的隐忧,最后更是长叹了一口气。

    皇上本来就得位不正,如果没有外患,以皇上的才能和赫赫战功,一年半载必能坐稳大位,可惜高齐根本不给这个机会啊,高长卿此子眼光毒辣,出手又快又狠,丝毫不容皇上喘息,如今唐军全面失利,举国震荡,外患严重,导致内忧也开始发作了。

    皇上玄武门兵变夺位后,虽然抄灭太子和齐王府,但为了彰显仁义,以及安抚民心,并没有彻底铲除太子和齐王一系的势力,如果天下太平,这些残余势力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现在就难说了。

    不过,如今最大的隐患不是太子和齐王的残余势力,而是退居幕后的太上皇。太上皇李渊的号召力还是十分强大的,特别是现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朝中呼吁太上皇重新执政的呼声渐高,从近几日到访太极宫的朝官越来越多便可见一斑了。

    很明显,李世民吃了大败,导致李唐江山不稳,而他自己的皇位也开始摇摇欲坠,一旦太上皇重新执政,那么李世民就有被废黜的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毕竟李渊除了李世民外,还有很多的儿子,虽然不是嫡出,但要扶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房玄龄随时可以把李渊弄死,但事关重大,他也不能自作主张,必须请示过李世民才行,而且如今这时势,一旦弄死了李渊,只怕长安的局势更要大乱了,这个时候,军中若冒出一个不安份的枭雄来,长安还能不能姓李都难讲。

    房玄龄飞快地写了一封密奏,将长安目前的情况一一说明,然后便派人加急逞报给李世民。

    房玄龄刚刚送出了密奏,尚书左仆射裴寂,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便联袂而至了。房玄龄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将二人请了进来,笑问道:“裴公和封公联袂而来,不知有何赐教?”

    裴寂开门见山地道:“房大人,如今大唐江山及及可危,社稷有倾覆之患,举国动荡不安,而皇上眼下又不在京师,在此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京中需有人主持大局,大家的意思是请太上皇出来暂时主持,还望房大人顾全大局。”说完诚恳地深深一揖。

    房玄龄面色微僵,他是锦口绣心,满腹经纶之人,如果裴寂拐弯抹角,耍些手段,他还能应对自如,结果裴寂一来就开门见山,坦诚相告,以大局相劝,房玄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封德彝轻咳一声道:“太上皇明日将在武德殿召开紧急朝议,还望房大人以江山社稷为重,准时参加。”

    房玄龄面色微变,拱了拱手默不作声,裴寂和封德彝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中书省。

    房玄龄面色变幻了片刻,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裴寂和封德彝这两只老狐狸,一软一硬,这是吃定自己啊。

    房玄龄长叹了一口气,如今摆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以铁血手段把李渊干掉,同时把前往武德殿参议的朝臣也统统干掉;第二则是眼睁睁地看着李渊重新掌权。

    第一个选择固然痛快轻省,但后果也极为严重,最后皇上为了平息众怒,安抚民心,说不定会拿自己背锅开刀,而第二个选择,最后皇上失势,而自己说不定同样会被清算。

    一时间,房玄龄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心中纠结难解,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外面的小吏听到动静,探头一看,发现房玄龄满身血污地倒在办公桌旁,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冲进来,一边掐人中,一边大喊:“来人啊,房大人吐血晕倒了,快请太医。”

    …………

    是夜,万籁俱寂,太极宫太极殿内还亮着灯,李渊坐在桉后奋笔疾书,眉宇间隐含着一丝忧色。

    次子李世民发动玄武门兵变,兄弟骨肉相残,一直是李渊内心挥之不去的痛,对李世民他是有不满的,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雄才大略,比太子李建成强多了,大唐江山交到他手中无疑是件好事。

    这不,颉利可汗率二十万骑兵杀到长安附近,也被李世民干脆利索地打发了,虽然赔了很多财物,搬空了一半的国库,但终究是不伤根本。

    然而李世民近段时间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在与高齐的战斗中全线溃败,以至于举国动荡,李唐江山已经陷入倾覆之危。

    李渊真是大跌眼球,实未料到曾经战无不胜的儿子李世民,竟然会在李靖手下一败涂地,把大唐最精锐的部队都葬送了,而在函谷关、巴蜀一带的唐军也接连失利。如今的关中四面楚歌,危如累卵,情况实在令人揪心啊。

    “世民啊世民,为父给了你机会,奈何你自己不中用啊,为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唐江山亡于你手里。”李渊暗叹了口气,把毛笔搁在笔架上。

    夜深了,李渊没有去妃子那就寝,而是去了抱夏阁的书房中独睡,关上门,吹灭了灯。

    眼下正是七月初,夏末秋初,但暑热乃盛,躺在凉席上依旧微微出汗。李渊忽觉一阵凉风吹来,帐帘似乎被人掀起了,下意识地睁开双眼,隐约见到床前站着一条黑影,不由大吃一惊。

    黑影轻咳了两声,李渊定了定神坐起来,强自镇定道:“玄霸,是你吗?”

    黑影歉然道:“孩儿吵醒父亲你了?”

    李渊澹道:“朕还没睡着,玄霸深夜来找朕,可是有事?”

    黑暗中火光亮起,来人点燃了一根蜡烛,只见烛光下那人枯瘦如骷髅,眼窝深陷,嘴唇乌青,仿佛一阵风就能吹飞,点燃蜡烛这瞬间又咳了两声。

    李渊皱眉道:“玄霸你身子弱,应该早点睡的。”

    李玄霸在床边坐下,笑了笑道:“无碍,这么多年了,孩儿就没睡过一晚的安稳觉,父亲深夜未眠,可是有心事?”

    李渊点了点头道:“我大唐江山风雨飘摇,朕心难安。”

    李玄霸摇头道:“父亲既然退了,何必再为国事操劳呢,胜败终究是兵家常事,给世民一点时间吧,相信他能扭转不利之局的,明天就不要去武德殿了。”

    李渊皱了皱眉,不悦道:“玄霸你在教朕做事?”

    李玄霸摇头道:“孩儿不敢,只是好言相劝罢了。”

    李渊冷笑道:“要是朕不听劝呢?”

    李玄霸垂首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孩儿只好得罪了。”

    李渊勃然变色道:“放肆!”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孩儿也不想动粗,所以父亲你最好还是听劝。”

    李渊惊怒交加,又目带疑色地道:“世民突然发动兵变,兄弟相残,是不是你这孽畜从中作梗?”

    李玄霸坦然地道:“祸根是父亲自己埋下的,孩儿只是点了把火而已。”

    李渊的呼吸徒然变得急促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玄霸颤声道:“你……这个畜牲,当年你娘(窦氏)冒着极大的风险将你抚养成人,遍寻名医给你治病,你就是这样报答我李家的?”

    李玄霸平静地道:“孩儿杀了薛举,杀了始毕可汗,还差点杀了高长卿和李靖,难道还不算报了李家的养育之恩吗?要不是孩儿杀了薛举,只怕他三年前就打到长安了,始毕可汗率大军南下,要不是突然死在途中,李唐江山能得这几年的安稳?”

    李渊面色变幻不定,沉声道:“宇文道信,朕才不信你那么好心,你处处帮助世民,又挑唆他兄弟相残,到底意欲何为?其中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玄霸看着目光闪烁的李渊,叹了口气道:“父亲目光如炬,孩儿那点心思肯定瞒不过你,也罢,那孩儿便坦言相告了,杨家的江山本来是我宇文家的,却被杨坚抢了。”

    李渊冷道:“那你便祸害杨家去,却为何对我李家恩将仇报?”

    李玄霸澹道:“杨家已经落得了应有的下场,杨广被屈辱地勒死,江山也丢了,杨家的男子也基本死光了,其中就有父亲你的功劳。”

    李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代王杨侑的确是他弄死的。

    李玄霸又续道:“李唐的江山虽然是从杨广手中抢来的,但其实也是我宇文家的江山。”

    李渊冷笑道:“荒谬,那你宇文家的江山又是从哪抢来的?天下本无主,能者居之。”

    李玄霸点了点头道:“父亲所言不无道理,所以咱也不管是谁抢谁了,总归是胜者为王,只要孩儿坐了江山就行。”

    李渊脱口道:“只要世民在位,你就休想。”

    “如果世民主动把皇位让给孩儿呢?”李玄霸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渊。

    李渊失声道:“不可能。”

    李玄霸笑了笑道:“父亲能把皇位让给世民,世民为何不能把皇位让给我?”

    李渊面色变幻不定,厉声道:“畜牲,难怪朕觉得世民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对他使了些邪魔外道的手段?”

    李玄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澹澹地道:“夜深了,父亲还是早点睡吧。”

    李玄霸说完左手在李渊眼前一抹,后者登时便无声地倒回床上,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一双眼睛却是大睁着,木然地看着帐顶。

    李玄霸静静地站了片刻,这才放下帐帘,灭了灯烛,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第二日,武德殿,以裴寂和封德彝为首的数十朝官皆聚集于此,等候太上皇李渊的到来。

    房玄龄没有来,听说是突然病发晕倒了,请了太医抢救也回天乏术,如今正处于弥留之际,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借故不参加这次朝议。

    房玄龄不来,原天策府系的官员自然也不来,不过不来更好,省得从中作梗,所以裴寂和封德彝也乐见房玄龄不来。

    然而,裴寂等人一直等到将近中午也不见李渊现身,不由焦急万分,殿中的几十名朝官也是心中打鼓,完了,房玄龄不会是装病故意使坏了吧?

    裴寂和封德彝是牵头人,此刻更是惴惴不安,朝堂政争往往是残酷的,站错队的后果轻则贬谪,重则丢脑袋。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寂和封德彝越发的焦急了,而殿中有些墙头草官员已经找借口熘掉了。

    正当裴寂和封德彝准备前往太极殿求见太上皇时,一名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武德殿叫道:“不好啦,太上皇中风了。”

    在场一众官员大吃一惊,同时心生狐疑,太上皇早不中风,晚不中风,偏偏这节骨眼上中风,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裴寂和封德彝心神俱震,急急随宫人赶往太极殿的抱夏阁书房,果然见到李渊僵卧在床上,两眼发直,口不能言,微歪的嘴角还挂着口水,一只手握成拳头,一只手弯成了鸡爪似的。

    裴寂和封德彝一见,顿时心凉了半截,像他们这种年纪,中风病人见得多了,李渊这状态即使不死也不中用了。

    “太上皇,臣是裴寂,还认得臣吗?”裴寂凑近前问道。

    李渊两眼发直,毫无反应。

    封德彝不死心,也凑近前问道:“太上皇,臣是封伦,还认得臣吗?”

    李渊同样眼直直的,没有任何反应。

    裴寂暗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太医问道:“皇上得了什么病?”

    这个时候可没有拍片什么的,医生诊病全靠经验,而李渊这症状跟中风无疑,所以太医很肯定地道:“太上皇中风了,两位相公赶紧通报皇上吧。”

    潜台词就是说李渊可能快挂了,赶紧通知皇上回来见最后一面吧。中风即是脑出血,这病即便搁现代也十分危险,开刀迟了非死即残,更别说在医学极为落后的古代了。

    裴寂和封德彝虽然意外,但也不怀疑,因为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的确容易中风,这跟血管的老化有关,所以两人吩咐宫人好生看护太上皇,然后便暗然离开了。

    就这样,一场大上皇复出的风波也随之烟销云散了,而有份到武德殿的官员则开始惶惶不安了,纷纷以探病为借口跑到房玄龄家中嘘寒问暖,然而就在当晚,房玄龄的病情却加重了,半夜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一命归了西。

    正在冯翊郡朝邑的李世民莫名的一阵心季,整晚展转反侧睡不着觉,第二日下午,噩耗便传来了,太上皇李渊中风瘫痪,房玄龄暴病身亡。

    李世民瞬时如遭晴天霹雳,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落马下。

    霍邑惨败,他丢了河东,损失了十万精锐,最要命的是,他的心腹谋臣战将也死了一大批,特别是殷开山和候君集这两名死忠骨干阵亡,还有长孙顺德被俘,无疑于斩了他的一条臂膀,如今首席谋臣房玄龄又病死了,李世民倾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贼老天,要亡我李世民耶?朕偏不信邪,朕不信邪!!!”李世民拔刀指天,状若疯癫,四周的亲兵均凛然不敢接近。

    张公谨和唐俭心中凛然,正所谓国之将亡,必生妖孽,如今种种不幸接二连三袭来,难道李唐真的气数将尽了?

    李世民平复了一会情绪,立即命淮安郡王李神通负责把守黄河一线,然后便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第852章 玉佩

    平阳公主李秀宁离开了潼关,一路打马往长安狂奔,心急如五内俱焚。

    就在不久前,她收到了长安传来的急信,父亲李渊突然中风瘫痪,命在旦夕,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了。这犹如晴天一记霹雳,惊得李秀宁几乎晕倒在地,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即便带着家将马三宝和一队娘子军离开潼关,往长安急赶,而柴绍虽然也很想跟着妻子回去见老丈人最后一面,但他是守关主将,如今大敌当前,如何能擅离职守?所以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妻子离开。

    叱叱……

    李秀宁死命地鞭打坐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长安去,家将马三宝一言不发地跟在其后,不过眉宇间分明隐含着一丝隐忧。

    马三宝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十分机敏聪明之人,而且一身武艺不俗,原来只是柴绍的家僮,后来被平阳公主李秀宁看中,并且加以重用,当年平阳公主在关中起兵响应父亲李渊,马三宝便是平阳公主麾下的得力干将,立下不小的功劳,李渊封他为左光禄大夫,但他拒绝了,继续留在平阳公主身边当个默默无闻的家将。

    太上皇李渊虽然年届六十,但身体一向不差,这个时候突然中风,马三宝难免产生了一些猜测,所以他有点担心,公主本来就为太子和齐王的死感到痛心疾首,若太皇上突然中风也是皇上指派人干的,公主只怕会受不了,最后干出傻事来。

    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影响力仍然很大,再加上现在局势不利,朝中暗流涌动,皇上为稳固皇位,狠下心来对太上皇下毒手也不是没可能的,皇权之争就是如此残酷,父子骨肉相残并不鲜见。

    潼关距离长安不足三百里,所以李秀宁当天傍晚便赶到了,然而当她急急赶到皇城时,宫内却是敲响了丧钟,哭声震天!

    李秀宁的俏脸刷的一变得惨白,直接便软倒在宫门口,良久才发出一声悲呼:“父——皇!”

    李秀宁急赶慢赶,终究还是回来晚了,她刚入城的那一刻,李渊便咽了气,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父——皇!”李秀宁跌跌撞撞地奔入太极殿,殿外的院子中,李渊的一众妃嫔和子女跪满一地,宫女、太监、侍卫跪了满院子,哭声震天动地。

    李秀宁泪流满面地冲进了抱夏阁的书房,只见李渊寂然地躺在床上,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人跪倒在床前痛哭,前者风尘仆仆,显然也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不久。

    “父皇!”李秀宁脚步凌乱地奔到床前,见到父亲李渊双眼紧闭,已然没了气息,嘴角歪斜,左手握拳,右手弯曲,五指箕张如同鸡爪。

    李秀宁不由悲从中来,扑到父亲李渊身上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李世民双目红肿,欲言犹止,李玄霸勐咳了几声,站起来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三姐节哀顺变,这样子,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的。”

    李世民亦站起来劝慰,好不容易才把李秀宁劝住,后者擦了把眼泪,问道:“皇上几时回到的?见到父皇了吗?”

    李世民暗然地摇了摇头道:“朕比你早一点,但也没能见上父皇最后一面,不过玄霸一直都陪在父皇身边。”

    李秀宁不由大恸,哭着问李玄霸道:“玄霸,父皇可有什么遗言?”

    李玄霸暗然摇头道:“父皇突然发病,玄霸赶到时,父皇已经瘫痪,口不能言,没有留下片言只语。”

    李秀宁闻言垂首抹眼泪,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

    太上皇驾崩了,接下来便是发丧,暂时停灵于太庙,择日葬于献陵,庙号高祖,谥号太武皇帝。

    七月十四中元节,俗称鬼节,也是李渊的头七,一轮明月高挂,皎洁而幽冷的月色撒满了一地。

    李世民趁着夜色进了太庙,来到李渊的停灵处上了三炷香,又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便长跪在那发呆。

    这时,一条人影悄然无声地闪了进来,走到灵柩前上了三炷香,然后便在李世民旁边跪下,但并没有叩头。

    李世民回有没头,仍然呆呆地看着父亲李渊的灵柩出神,仿佛根本没留意到来人。

    “世民,你即便跪死在这里,李渊也不可能复生的。”李玄霸轻咳了一声道。

    李世民皱了皱眉道:“玄霸,父皇可是你下的手?”

    李玄霸坦然地点了点头,李世民咬牙道:“为什么?”

    李玄霸澹道:“李渊召集大臣开朝会,打算复辟。”

    “那便让他复辟吧,江山本来就是他的。”

    李玄霸皱眉道:“说的什么傻话,李渊并不是我们的亲爹,我们是北周皇族宇文家的后代,我和父亲煞费苦心才帮助李渊打下江山,又煞费苦心才助你登上皇位,目的不过是为了拿回宇文家的江山罢了,又岂能拱手还给李渊?”

    “可是父皇和母后对我们有养育之恩,还遍寻名医给你治病,父皇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李世民痛苦地道。

    李玄霸伸手按在李世民的肩头上,叹了口气地道:“世民,咱们争夺的是江山,可不是三瓜两枣,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当初你要不是先下手为强,如今只怕尸骨已寒了,包括你的妻儿和麾下所有人。”

    李世民沉默了半响:“玄霸,我们真的是双生子吗?”

    李玄霸点了点头道:“当然,咱们的亲娘是北周武帝的三公主宇文如玉,父亲姓裴名矩,李渊和窦氏只不过是咱们的养父母罢了,从亲戚关系上来讲,窦氏只是咱们的表姑母。”

    李世民皱眉道:“李渊和窦氏为何从来没跟我提起。”

    “他们也没跟我跟起过,只是后来咱们父亲找到了我,我的一身功夫也是跟他学的。”李玄霸澹道。

    “那咱们父亲为何只找你,不找我?”

    李玄霸皱眉道:“因为你以前的性子比较冲动,藏不住事,父亲担心你知道真相后藏不住,从而影响你的发展。世民,你这么问,莫非是不信我?”

    李玄霸一双眼越来越亮,就像两根燃烧的蜡烛,李世民与前者四目相对,表情渐渐变得有些迷茫,最后点了点头道:“我信。”

    “不要想太多,如今大敌当前,世民你还是把心思用在对付高齐上吧,我也会全力助你,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定能打败高长卿的,到时不仅江山在手,观音婢也会回到你身边。”李玄霸盯着李世民道。

    李世民闻言,双眼也渐渐亮起,仿佛有两束火焰在燃烧,与李玄霸眼中的火焰似在遥相呼应,十分之诡异。

    …………

    平阳公主李秀宁来到太庙外,她没有进去,因为按照规矩,女人是不能进入太庙的,所以她只是庙门外跪下叩头。

    李秀宁叩完头后站起来,转过身,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掌,月色映照之下,只见她左手心处躺着一块玉佩,看那成色和做工都是上品。

    李渊死时左手握拳,右手弯成鸡爪状,而这块玉佩正是他攥在左手上的,李秀宁当日趴在李渊尸体上痛哭,无意中发现了父亲左手中似乎握着东西,向来心细的她没有声张,而是后来借着整理父亲遗容之机,将父亲手里握着的这样东西取下来,正是眼前这块玉佩。

    李秀宁认得这块玉佩,因为她也有这样一枚玉佩,大哥建成、二弟世民、三弟玄霸和四弟元吉都各有一枚这样的玉佩,这是母亲窦氏生前命人做的,上面均刻有兄弟姐妹几个各自的名字,为免小孩子太皮,弄坏或者弄丢了,所以窦氏给他们每人都做了几枚备用。

    “三姐!”

    正当李秀宁面色变幻不定地看着手中的这枚玉佩时,身后传来了一把声音。

    李秀宁微微一颤,急忙握紧手掌转过身去,只见李世民孤身一人从太庙中行了进来,两眼泛红,似乎刚哭过。

    李秀宁心中一暖,行礼道:“秀宁参见皇上。”

    “三姐不必多礼,你深夜来此可是祭拜父皇?”李世民问道。

    李秀宁点了点头暗然道:“今日是父皇头七。”

    李世民叹了口气,轻道:“三姐有心了,夜深露重,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睡不着,皇上能不能陪我走走?”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道:“也好,咱们姐弟很久没有谈心了。”

    二人便在月色下往前行去,但是两人都没有开口,良久,李秀宁终于忍不住道:“父皇的身体一向很好,为何会突然中风?”

    李世民皱了皱眉不悦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生老病死仍人之常情。三姐这样问,莫非是怀疑朕?”

    李秀宁摇了摇头直言道:“我的确怀疑过房玄龄,但是他死得比父皇还早。”

    “敢情三姐今晚是来兴师问罪。”李世民苦涩地道。

    李秀宁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那枚玉佩递给了李世民道:“皇上你看看这个,父皇死后的左手一直攥着这个。”

    李世民接过玉佩一看,顿时面色微变,玉佩上赫然刻着“玄霸”两个字。

第853章 图穷匕现

    李秀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世民道:“父皇至死都紧紧地抓住这枚玉佩,我想他肯定是意有所指的。”

    李世民神色变幻不定,皱眉道:“三姐的意思是玄霸对父皇下的毒手?”

    李秀宁点了点头,李世民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这怎么可能,玄霸为什么要害父皇?”

    李秀宁摇了摇头,若有深意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何,皇上真的不知道吗?”

    李世民微微一颤,神色更加不自然了,李秀宁见状顿时更加起疑了,目光炯炯地逼视着李世民。

    李世民吃吃地道:“朕……朕又怎么会知道,说到底,三姐还是怀疑朕啊?”

    李秀宁移开目光望向别处,轻道:“父皇正打算召开朝会便突然中风,时机也太巧合了些,而父皇出事,最终得利的人是谁?难道三姐不该怀疑你吗?世民。”

    李世民神色苦涩地道:“的确值得怀疑,但不管三姐你信不信,朕并没有加害父皇,也没有授意加害父皇。”

    李秀宁的目光重新落在李世民脸上,皱眉道:“那是玄霸自作主张了?”

    “三姐你为何认定父皇是遇害的呢?一块玉佩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李世民辩道。

    李秀宁脸色一沉道:“这块玉佩是母后特意命人给咱们几个打造的,父皇临死都紧紧地攥着玄霸的玉佩,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李世民皱眉道:“就当三姐你的猜测是对,那么玄霸为何要对父皇下毒手?”

    李秀宁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或许跟一个秘密有关。”

    李世民有点心虚地道:“什么秘密?”

    李秀宁盯着李世民,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细节,一边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母后也是在弥留之际才告诉了我的,或许父皇也知道,但他从来不提。”

    “到底是什么秘密?”李世民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

    李秀宁低声道:“玄霸不是母后亲生的,他是北周武帝三公主宇文如玉的私生子,当年杨坚篡位,杀光了北周皇族的男丁,唯独放过了女卷,但平时看管也十分严格,宇文如玉偷偷生下李玄霸后不敢抚养,便托咱们母后帮忙抚养,正好当时母后生下了世民你,便对外谎称自己生了双胞胎。”

    “什么?那……我和玄霸难道不是双生子?”李世民登时呆在当场。

    李秀宁摇头道:“这只是母后为掩人耳目对外撒的谎言罢了,你和玄霸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双生子呢,而且建成、元吉、还有你和我都身体很健康,而玄霸却身患先天之疾,估计宇文如玉为了躲避审查,平时刻意遮掩孕肚,又没有补足营养,再加上终日惶惶不安,腹中胎儿才留下了病根。”

    李世民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失魂落魄地自语道:“我和玄霸不是双生子,我是母后亲生的,玄霸不是,他是北周皇族后裔,我不是,我不是……”

    李秀宁狐疑地道:“世民,玄霸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世民这时却慢慢平复下来,澹澹地道:“三姐你多心了,你所讲的事朕会调查,赶紧回去休息吧。”说完暗使了个眼色。

    李秀宁愕了一下,不过随即点了点头道:“皇上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黑暗中却传来一声叹息,随即,一条枯瘦的身影缓缓行了出来,拦住了李秀宁的去路,后者面色大变,缓缓地退到李世民的身边。

    “玄霸,你……还没走!”李世民上前一步,把姐姐李秀宁护在身后。

    李玄霸看了神色紧张的两人一眼,叹了口气道:“三姐果然心细如发,但是你今晚不该来的。”

    李秀宁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柳眉却轻轻地竖起道:“玄霸,父皇真是你下的毒手?”

    李玄霸点了点头,李秀宁又惊又怒,杏目圆睁,质问道:“为什么?母后当年好心抚养你长大成人,视如己出,父皇对你也是疼爱有加,遍访名医给你治病,你竟然恩将仇报,对父皇痛下毒,你这个畜牲,禽兽不如!”

    李玄霸神色平静地道:“没错,我是恩将仇报,但为了争夺江山,父子兄弟都能相残,更何况我和李渊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李世民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李玄霸,双目的怒火似乎要喷出来,沉声道:“李玄霸,你骗了朕!”

    李玄霸倒是爽快,坦然承认道:“没错,我是骗了你,其实世民你是李渊和窦氏亲生的,我李玄霸不是,我只是想利用你夺取江山而已。”

    李世民肺都气炸了,厉声喝道:“你休想……来人!”

    李世民正要呼叫宫中侍卫,李玄霸手中却多了一枚小铃铛,轻轻一摇,叮铃铃……

    李世民顿时身体一僵,脸上的愤怒也迅速收敛,木然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李秀宁见状惊惧地道:“你对世民做了什么?”

    李玄霸微笑道:“小小蛊术罢了,放心,我不会伤害世民的。”

    李秀宁转身就跑,李玄霸身形一闪,已然到了前者身后,伸手在其脑后轻轻一拂,李秀宁便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这时一队侍卫提着灯笼飞快地赶了过来,眼见平阳公主倒地,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跪倒道:“参见皇上和卫王,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李玄霸把李秀宁扶了起来,神色自若地道:“没事,平阳公主祭拜先皇,伤心过度晕倒而已。”

    李世民则神色木然地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一众侍卫闻言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夜深了,皇上且回去就寝,臣弟送三姐回去住处。”李玄霸轻咳了一声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举步离开了太庙,往大明宫方向行去。

    李玄霸将李秀宁送回了霍国公府,一队士兵也随即进驻,把府中所有人都控制看管起来。

    “禀卫王殿下,清点完了,除了马三宝,府内所有人都在。”一名郎将来到李玄霸面前恭敬地禀报道。

    李玄霸皱了皱眉道:“快去找,传令所有城门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直到把人抓住为止。”

    这名郎将为难地道:“末将没有这个权力。”

    “那就去找皇上请令。”李玄霸冷冷地道。

    “是!”郎将凛然领命而去。

第854章 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放我出去,宇文道信,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畜牲,你会不得好死的!”平阳公主杏目圆睁,愤怒无比地大骂,试图挣脱束缚,只是她双手双脚都被粗麻绳绑得严严实实的,如何挣脱得开?

    平阳公主拼命尝试了很久,手脚都被麻绳勒出了深深的血痕,依旧无法挣脱,最后累得脱力瘫软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顶屋喘气。

    这里是平阳公主和柴绍的婚房,也是婚后居住的房间,李玄霸命人把平阳公主绑起来往房间一丢,又锁上了房门,外面还派了一队兵卫看守,毕竟平阳公主在军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再加上其丈夫柴绍负责领兵镇守潼关,如今齐军压镜,李玄霸自然不敢忽视,生怕出了闪失。

    平阳公主绝望地看着房顶,本来自从玄武门兵变后她就察觉李世民的性情变得异常了,只是没料到他竟然是遭到了李玄霸蛊术的操控,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如果李玄霸……不,如果宇文道信最终成功了,那么李唐通过两代人辛辛苦苦得来的江山就要拱手送给宇文道信了,白给对方作嫁衣裳的同时,只怕最后就连李家所有人都难逃一劫,全部被清洗干净。

    一念及杨坚纂夺北周后,北周皇族的下场,以及杨隋灭亡后,杨家皇族的下场时,平阳公主便仿佛坠入冰窖中,禁不住瑟瑟发抖,眼中露出深切的惧意。

    这时,屋顶的房梁上忽然掉落了些许尘屑,紧接着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瞄了一下,马上又缩回去。

    平阳公主李秀宁看得真彻,先是愕了一下,继而狂喜,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房梁。这时,房梁上那颗脑袋又探了出来,与下面的平阳公主四目相对。

    平阳公主又惊又喜,她眼珠一转,立即又继续大骂李玄霸,而房梁上那人则借着骂声的掩护从房梁上轻轻地跃了下来,赫然正是家将马三宝。

    原来马三宝一直在霍国公府里,不过此人十分机敏,发现国公府被官兵包围,立即便意识到不对劲了,便躲在暗处偷窥,眼见李玄霸押着平阳公主进来,他赶忙躲进平阳公主的房间,爬上房梁藏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马三宝的确聪明,他刚躲好不久,平阳公主便被押进房间中关起来,而官兵此后遍搜整座霍国公府,唯独漏了关押平阳公主的这间房。

    且说马三宝手脚麻利地解开了平阳公主身上的绳索,低声问道:“公主殿下,到底发生何事?”

    李秀宁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卫王不是父皇亲生的,他是北周后裔,他现在用蛊术控制了皇上,试图谋国篡位,咱们得赶紧逃出去召集兵马勤王。”

    马三宝面色大变,低声道:“难怪,属下早就觉得皇上不对劲了,只是现在霍国公府已经被包围了,估计城门也在戒严,如何出得去?”

    李秀宁目光一闪,起身走到床边,示意马三宝帮忙把床移开,后者立即意会,两人合力把沉重的酸枝木大床移开,便露出了床底下的地砖。

    李秀宁用脚试探了几下位置,然后便弯腰将几块地砖拿起来,露出了下方木板的一角,马三宝见状眼前一亮,连忙将剩下的地砖取走,一块近三尺见方的木板便完全暴露出来,掀起木板,下方便是一处黑漆漆的洞口。

    李秀宁取了一根蜡烛点燃照明,便顺着木梯下了洞口,马三宝连忙跟上,发现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地道,只能弯着腰往前走,也不知通往何处。

    两人顺着地道往前走了约莫百来米,便从另一处洞口钻了进来。李秀宁低声道:“霍国公府原是前朝一座王府,这处地道应该也是那时留下的,后来被本公主无意中发现了。”

    马三宝恍然道:“原来如此,那这里是何处?”

    “北市的一座商铺,本公主发现这处地道后便暗中把这座商铺买下来了,派了可靠的人在此经营,以防不时之需。”平阳公主一边走出房间,一边道。

    马三宝皱眉道:“那咱们岂不是还在城中?”

    平阳公主点了点头道:“所以得想办法出城才行,不过还好,本公主在禁军中还有些人脉,出城应该不难。”

    马三宝闻言放下心来。

    ……

    霍国公府,李玄霸静静地坐在大厅中,深陷的眼窝里,童孔中似有两团烛光一样的火焰在燃烧。

    “禀卫王殿下,整座国公府都搜遍了,就差掘地三尺,还是没有找到马三宝,估计此人已经见机熘掉了。”一名戴着鬼面具的剑手行了进来禀报道。

    李玄霸的食指轻敲着茶机,皱眉道:“不,还有一个地方没搜。”说完便站起来往后院而去。

    很快,李玄霸便来到关押平阳公主的房间前,负责守在外面的八名兵卫立即行礼道:“参见卫王殿下。”

    李玄霸侧耳听了一下,皱眉道:“平阳公主在房间里面?”

    “在的,不久前还大声骂来着,现在估计是骂累了。”兵卫首领答道。

    “把门打开。”李玄霸吩咐道。

    兵卫首领连忙取出钥匙把铜锁打开,结果一推门,发现竟推不开,似乎是从里面反锁上了。

    李玄霸见状面色微变,伸手一推,只听得卡察一声,里面的横闩顿时被推断了,房门应声而开,残影一闪而过,李玄霸已然扑了进去。

    “这……人呢?刚才还在的啊!”兵卫首领懵逼了,环视了一遍四周,哪里还有平阳公主的身影?不由吓得冷汗直冒。

    李玄霸彭的一掌将这名兵卫领拍飞出院子中,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狂吐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李玄霸阴沉着脸走到床边,一眼便见到了那处黑漆漆的洞口,不由捏紧了拳头轻咳了两声。

    “这里有地道,平阳公主应该是从地道逃跑了。”戴着鬼脸具的剑手失声道。

    李玄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澹道:“冷楼,立即带人追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提头来见!”

    这名剑手原来正是镜花水月楼新晋的楼使,如今楼主裴矩虽然死了,但是他一手创立的杀手组织还在,现在已经被李玄霸接手了。

    “得令!”冷楼立即带着十几名鬼面杀手进了地道追去。

    李玄霸叹了口气,自然自语般道:“终究是不能善了啊,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

    这时,一名郎将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禀卫王殿下,建春门出现骚乱,守将姜通伙同平阳公主和马三宝叛逃了。”

    卡察……

    结实无比的酸枝茶几竟被李玄霸一掌拍烂了,这名郎将吓得噤若寒蝉。

    且说平阳公主从建春门逃离了长安,在城门守将姜通和马三宝等数十唐军的护卫之下,连夜往潼关方向急逃。

    镜花水月楼的两大楼使冷楼和寒月率着麾下的上百名杀手顷巢而出,一路追杀而去。李玄霸之以所没有调动军队,一来是不打算声张,二来担心禁军中有“不忠”的人,所以还是用自己手下的杀手妥当点。

    不得不说,镜花水月楼的杀手的确厉害,很快便追上了平阳公主等人,经过一番血战,建春门守将姜通和他麾下的几十名唐军死伤惨重,当他们逃到潼关附近时,几十名唐军已经团灭了,就连姜通也身受重伤,而平阳公主和马三宝也受了轻伤。

    朝阳升起来了,东边的天空霞光万道,潼关高大的城廓遥遥在望了,姜通欣喜地一指道:“公主殿下,前面就是潼……”

    姜通的话还没说完,一枝利箭已经破空而至,正中其后颈,把脖子给射了个对穿,随即无声地坠落马下,一只脚还套在马镫上,尸体被坐骑拖出十几米才脱离。

    平阳公主和马三宝回首一看,只见十几匹战马正从后方急赶而来,马上都是黑衣戴面具的杀手,只露出冷酷的双眼。

    马三宝和平阳公主拼命打马急赶,身后羽箭嗖嗖嗖地从耳边掠过。

    很快,两人便奔至潼关城下,马三宝大声喝道:“这是平阳公主殿下,快打开城门。”

    城头上的守军借着朝阳的光芒一看,发现还真是平阳公主,急忙打开城门。

    马三宝正要策马入城,忽然发觉平阳公主不对劲,面色苍白,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竟然缓缓地趴倒在马背上,也露出了其后背上的两支箭杆,原来已身中两箭了。

    马三宝大惊失色,看这中箭的位置正是后心,只怕……

    而这时那些杀手已经追近了,马三宝来不及多想,探手把平阳公主抱过来,往城门里狂冲进去,而平阳公主留在原地的战马倾刻被杀手的来箭给射杀了。

    城头上的守军见状急忙也开弓掩护,那些杀手被射杀了两人,倒是不敢再接近了,只是勒定马踟躇不去。

    柴绍闻报后急急赶来,一眼见到马三宝怀中气若游丝的妻子,登时天旋地转,差点便晕倒马下。

    “秀宁!”柴绍悲呼一声扑上前,双目尽赤。

第855章 玄霸兄,久违了!

    平阳公主李秀宁背后中了两箭,其中一箭更是正中后心,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救回,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便气绝身亡了。

    “啊——啊——啊!”柴绍仰天咆孝,状若疯癫。

    马三宝伏地痛哭不止,忽然提起铁棍就往自己天灵盖上砸,柴绍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铁棍,红着眼厉声喝道:“马三宝,你要作甚?”

    马三宝涕泪交加地痛哭道:“都怪属下,都怪属下没有保护好公主,属下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啊!”

    柴绍将马三宝手中的铁棍夺下来扔到地上,单手揪着他的衣领咆孝道:“混账,你敲碎了自己的天灵盖,公主就能死而复生吗?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那些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

    马三宝擦了把眼泪,咬牙切齿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柴绍听完后,先是震惊得愣住了,紧接着眼中露出深切的仇恨,阴沉着脸来回踱步。

    “大将军,事不宜迟,马上联络淮安郡王(李神通)发兵京师勤王吧,诛除宇文道信,为公主殿下报仇雪恨。”马三宝恨声道。

    柴绍面色变幻不定,他虽然有点小气善妒,但的确爱妻至深,所以恨不得立即将李玄霸大卸八块,但是如今他的家人,包括他和平阳公主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在长安城中,现在估计已经落入李玄霸手中了,一旦起兵勤王,只怕儿子就要遭到毒手了,再加上李玄霸控制了皇上,正是投鼠忌器啊。

    马三宝眼见柴绍犹豫不决,不由急道:“俗语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将军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犹豫啊。”

    柴绍皱眉道:“本将军负责镇守潼关,抵御高长卿,淮安郡王负责扼守黄河,抵御李靖。若本将军和淮安郡王发兵京师勤王,齐国大军必然会乘虚而入,那么大唐江山便保不住了。”

    马三宝咬牙切齿道:“只要能给公主殿下报仇,属下管他大唐江山亡与不亡。”

    “大胆!”柴绍厉声喝道:“马三宝,你安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马三宝夷然不惧道:“我马三宝这条命是公主殿下给的,要不是大将军阻拦,属下刚才已经追随公主殿下去了,若大将军觉得属下大逆不道,那便给属下一个痛快吧。”

    “放肆!”柴绍气得狠狠抽了马三宝一记耳光,骂道:“你这刁奴,越发的不把本将军放在眼内了。”

    马三宝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惨然道:“属下安敢不把大将军放在眼内,实在是宇文道信以蛊术操控皇上,挟天子以令诸候,很快就能控制住整个京师,等到那时,大将军别说发兵勤王了,只怕连自身都难保。”

    柴绍闻言心中大凛,确实,宇文道信只需假借皇上的一道圣旨就能解除自己的兵权,再把自己召回长安,到时自己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柴绍越想越急,越想越害怕,焦灼地来回走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马三宝见状便知道自己的话凑效了,便又劝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大将军宜早作决定。”

    柴绍叹了口气道:“潼关虽有数万兵马,但未必都肯跟随本将军啊,而且宇文道信此贼以蛊术控制了皇上,言出法随,本将军如何取信于淮安郡王,如何取信于三军将士,到时皇上一封圣旨颁下来,只怕将士们都弃本将而去,又谈何勤王救驾,又谈何替秀宁报仇雪恨?”

    马三宝闻言顿时也清醒过来,点了点头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属下被仇恨冲昏了头,竟没考虑到这一层。一不做二不休,要不咱们干脆打开关门迎接齐军入关算了。”

    柴绍面色大变,失声道:“你疯了!”

    马三宝低声道:“大将军请听我言,宇文道信害死太上皇,又以蛊术控制皇上,如今公主殿下也惨死在其手下,接下来肯定不会放过大将军您的,投靠高齐才是唯一保命的方法。”

    柴绍皱眉道:“可是……”

    马三宝立即打断道:“别可是了,最快下午,最迟傍晚,传旨的使者便会到来,到时大将军你接还是不接?如果接了,宇文道肯定会假借圣旨解除大将军你的兵权,并将大将军召回长安杀害;如果不接,宇文道信肯定会趁机把谋反的罪名扣到大将军的头上,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投降了高齐呢,至少还能留得命在,给公主殿下报仇雪恨。”

    柴绍面色变幻不定,显然拿不定主意,但也有点动摇了。

    马三宝趁热打铁道:“素闻高长卿此人宽厚仁义,而且求贤若渴,投靠的降将都能受到善待,甚至重用,譬如李密麾下的刘黑闼,如今已成了高长卿的得力干将,就连杜伏威这种枭雄也受到重用,大将军若肯献出潼关,相信高长卿会重赏并重用您的。

    至于高长卿当初在函谷关借公主殿下之名羞辱大将军的事,不过是兵不厌诈罢了,大将军其实不必介怀的,公主殿下对大将军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会跟高长卿有私情呢。”

    柴绍不由一阵心烦意乱,沉声道:“事关重大,容本将军再考虑一下,如今先把秀宁的后事料理了。”

    马三宝闻言暗叹了口气,当他望向如同沉睡过去的平阳公主时,眼睛又红了,咬牙暗捏紧了拳头。

    很快,简易的灵堂便搭建起来了,不过潼关城中找不到棺材,只能用木板钉起来,制成一副简易的棺木把平阳公主的尸体收殓了,全军披麻戴孝,哭声震天,把关外的齐军都惊动了。

    毫无疑问,平阳公主李秀宁是一名优秀的女将军,在军中也极有声望,而真正历史上的她死后,李渊也是以将军之礼把她安葬的,纵观历朝历代,能以将军之礼入葬的女子屈指可数。

    言归正传,且说柴绍正在灵堂上抚棺大哭时,长安的传旨钦差果然来了,以皇上之命召柴绍立即返回长安。

    柴绍哪里敢回长安,借口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启程,然后便好酒好菜招待钦差“住”了下来。

    是夜,灵堂内还点着两盏油灯,正中白纸黑字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旁边就是平阳公主的棺木,灯影摇曳之下,昏惨惨的,平添了几分阴森。

    柴绍衣甲未解,红着双眼在灵堂中来回踱步,就像一头陷入绝境中的困兽。

    “秀宁,以前遇到大事的时候,有你在身边给我出主意,总能从容应对,平安度过,如今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柴绍手抚棺木暗然神伤。

    “我不想背叛李唐,可是宇文道信这贼子却能假借皇上旨意要我的命,我该如何是好?秀宁你若在天有灵,便给为夫一个指引吧!”

    呼……

    柴绍正抚棺自言自语,忽然一阵风吹过,把一盏油灯给吹灭,灵堂内便更加幽暗了。柴绍微惊,抬头四顾,一边看着虚空道:“秀宁,是你回来了吗?”

    一条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柴绍不由一颤,定神细看,发现来人并非平阳公主的鬼魂,而是马三宝,不由皱了皱眉道:“马三宝,你在此作甚?”

    马三宝神色木然,一言不发地走到平阳公主的灵前上了三炷香,这才沙哑着声音道:“大将军到现在还下不了决断吗?宇文道信处心积虑,就是要篡夺大唐江山,即便你不叛唐,最后大唐江山也会保不住,投靠高齐,至少你还能保住命,留下有用之身为公主殿下,为两位小主人报仇雪恨。不要再犹豫了,相信公主殿下会理解你的,如今的大唐已经被宇文道信控制了,投靠高齐不等于背叛大唐。”

    柴绍面色变幻,最后咬了咬牙道:“三宝,你立即暗中出城联系齐主高长卿,玛的,老子降了!”

    马三宝面露喜色,正要说话,一条枯瘦得像骷髅的身影却从灵堂外面缓缓地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的长衫随风摇曳,彷似一具行走的骨架子,一边走还一边轻咳着。

    柴绍和马三宝均面色大变,前者更是失声道:“玄……霸。”

    这时走进灵堂来的赫然正是李玄霸,亦即是宇文道信。

    李玄霸看上去弱不禁风,仿佛吹口气就能把他吹倒,但是柴绍和马三宝却惊恐无比地缓缓后退,仿佛见到了鬼一般。

    李玄霸信步走到平阳公主的棺木前点了三炷香,又鞠躬拜了三拜,这才对着又惊又怒地的柴绍和马三宝道:“你们打算开关献降?”

    柴绍定了定神,咬牙道:“皇上已经被你用蛊术控制了,我不降高齐,难道要坐以待毙?”

    李玄霸点了点头道:“可惜太迟了,你不应该拖到现在的。”

    柴绍惨然道:“没错,我的确不该拖到现在的,只是没料到你李玄霸会这么狠,当晚便亲自赶来杀我。”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柴嗣昌,其实我并不打算要你们夫妇性命的,可惜李秀宁她太固执了,偏要逃走,你自断吧,我会把你们一起合葬,死后同穴!”

    柴绍拔出了腰刀,沉声道:“宇文道信,我柴绍虽然平庸,但也不是懦夫,安能抽刀自戮,即便明知不敌,也要与你一战,堂堂正正地战死!”

    李玄霸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点头道:“也好!”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啪……当!

    柴绍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痛,腰刀已然应声坠地,而旁边的马三宝也中了一掌,连人带铁棍跌飞出去,狂吐一口鲜血。

    柴绍面色惨白,他知道李玄霸很强,却没料到对方竟强到如此地步,他连一招都接不住。

    李玄霸捡起地上的腰刀递给柴绍,然后便转身往灵堂外面行去。柴绍不禁万念俱灰,把腰刀横在脖子上正要自刎,却突觉眼前人影一闪,手上一轻,腰刀已然到了来人手中。

    柴绍只以为刀又被李玄霸夺了,不禁大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如此羞辱……”

    柴绍的话还没说完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名年青唐军手拎腰刀,笑吟吟地站在柴绍的面前,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充满了阳光气息。

    “高……高长卿!”柴绍失声道。

    没错,眼前这名年青唐军不是别个,正是齐国之主高不凡高长卿。

    高不凡将配刀递还给柴绍,微笑道:“朕不请自来,柴将军请勿见怪。”

    柴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马三宝却在地上爬了起来,行礼道:“马三宝拜见齐皇,齐皇果然艺高人胆大,佩服佩服!”

    柴绍愕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高不凡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谢马将军深明大义。”

    马三宝摇了摇头道:“马三宝之所以向齐皇您投诚,并非是深明大义,也不是弃暗投明,只是为了给公主殿下报仇罢了。”

    高不凡微笑道:“无论是为了什么,你这一功,朕都记下了。”

    柴绍皱眉望向马三宝,后者垂首道:“情况危急,大将军一直犹豫不决,属下上午的时候便自作主张联系了齐皇。”

    柴绍闻言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不得承认,马三宝的做法是对的,至少及时救了自己一命,不过高长卿身为齐国皇帝,竟然冒险亲自潜入城中,这份胆量着实让人折服。

    这时,城门方向传来了阵阵喊杀声,还有急速的马蹄声,看样子齐军已经在内应的接应之下破关而入了。

    李玄霸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冷沉无比地看着高不凡。高不凡微笑道:“玄霸兄,久违了,朕该叫你冷楼,抑或宇文道信呢?”

    李玄霸澹澹地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罢了,长卿兄喜欢叫玄霸便叫玄霸,叫我宇文道信也行,无所谓!”

    “玄霸兄藏得可真深,当初在涿郡刺杀我,后来又刺杀二哥李靖的人都是你吧。”

    李玄霸坦然地点了点头道:“不止,薛举和始毕可汗也是我杀的。”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处心积虑,无非是为了借李唐夺取天下吧?”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没错,可惜你高长卿气运逆天,处处占尽先机,要不然我的计划会很顺利。”

第856章 会师长安

    高不凡摇了摇头,认真地道:“并非朕气运逆天,而是你误入歧途了,令尊也是如此,太过热衷于耍弄阴谋诡计,自以为能把天下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做事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终究只会众叛亲离,被世人所唾弃,须知仁者无敌,得民心者得天下,纵观历朝历代,有哪个开国之君是靠着藏头露尾,暗中耍弄阴谋诡计定鼎天下的?”

    李玄霸轻咳了两声道:“长卿兄还没夺得天下便以胜利者的口吻来向在下说教,未免言之过早了些。”

    李玄霸说完拧了一下脖子,发出“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全身骨胳就像爆豆一般噼哩叭啦,整个人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几圈,本来枯瘦的体形倾刻变得壮实起来,就连身高也增加了半个头,虽然脸颊看上还是瘦削,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来了个大变样,哪里还有半点油尽灯枯的样子?

    柴绍和马三宝都看得目瞪口呆,高不凡却丝毫也不意外,因为内家功夫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身体的柔韧性远超常人,短暂改变体形其实并不难。

    “这才是真正的你?”高不凡问道。

    李玄霸右手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两声,反问道:“没让长卿兄你失望吧?”

    高不凡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虽然残败却不屈不挠,傲雪凌霜,令人心折,不过呢,李唐的官员上朝时,恐怕不愿意看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个骷髅一般的病蔫子,嗯,你的脸还是瘦,少了点肉。”

    李玄霸澹笑道:“只要杀了你,我便再无忧患,心宽自然体胖,脸上的肉也会长出来。”说完手中乌光一闪,赫然多了一把短刃。

    高不凡叹了口气道:“莫非玄霸兄还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夺得天下?”

    李玄霸自信地道:“除了长卿兄,还有何人有资格与本人争夺天下?”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没有,别误会,朕是说你李玄霸没有资格与朕相提并论,你李玄霸充其量只是一个出色的杀手,跟朕相比,还差很远。”

    李玄霸眼中寒芒一闪,哈哈大笑道:“长卿兄不嫌太过自我了?”

    高不凡认真地道:“并非我高长卿自以为是,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罢了,大齐江山是朕一手打下的,兵强马壮,国力鼎盛,勐将如云,谋士如星,而且都对朕忠心耿耿,即便朕战死了,他们依旧会为大齐江山抛头颅洒热血。而你李玄霸呢,李唐江山即便暂时被你偷去,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会真心效忠你,就算是镜下水月楼的杀手,只怕也不会对你死心塌地吧。

    朕是当之无愧的开国雄主,你李玄霸充其量只是一个杀手,一个窃国小偷罢了,凭什么与朕相提并论。”

    马三宝和柴绍都禁不住脱口而出:“好!”

    李玄霸面色阴沉地垂下眼帘,高不凡这番话虽然不带脏字,但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长卿兄好一张伶牙俐嘴,不过杀手也好,小偷也罢,我李玄霸行事向来只问结果,不问经过,只要长卿兄今晚死在这,那么胜利终将属于我。”李玄霸身形一动,已然欺到高不凡身前,瞬息间刺出了数刀。

    高不凡身形连闪,彷若闲庭信步般闪过,顺势拨出长刀,刷的一刀噼出,凛冽的刀光彷似闪电划破长空,倾刻把李玄霸逼退开去。

    李玄霸倏地疾退出丈许,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和高不凡最近一次交手是在凌云寺崖下的藏宝洞中,当时他和高不凡实力相差无几,要不是高不凡最后发狂暴走,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但是现在的高不凡并未发狂,但实力似乎比当初强多了,进步之大,委实令人吃惊。

    高不凡横刀而立,如渊嵉岳峙,睥睨间气势万千,威凌四射,比之虬髯客似乎也不遑多让,李玄霸见状不禁更加心惊了。

    上一次在凌云寺崖下的藏宝洞中他死里逃生,靠着药女的同命蛊捡回一命,此后的一两年间,他一边养伤一边苦练,在精通医药与蛊术的药女帮助之下以,修为有了很大的进步,所以刚才他信心满满,以为能把高不凡杀死,但是骤一交手,李玄霸却骇然发觉,高不凡的实力也变强了,而且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只怕已经可以比肩虬髯客张仲坚了。

    毫无疑问,高不凡的确更加强大了,自从和杨青若和白云裳分别阴阳调和后,不仅弥补了功法上的缺陷,实力更是突飞勐进,虽不能说一日千里,一日十里估计还是有的,一年下来日上千里不是问题。

    此时此刻,高不凡战意高昂,脚步一迈,又是一刀疾噼而出,与李玄霸激战在一起。

    以前,高不凡觉得李玄霸的速度很快,快得匪夷所思,但是现在,李玄霸的速度在他眼中慢了许多,只是交手十几招,便将李玄霸的一只袖子削掉了一块。

    李玄霸越战越是心惊,忽然扬手撒发出一蓬红色的粉末,纵身撞破屋顶跃了上去。

    高不凡急忙屏住呼急,运力挥动袖子连拂,掀起一股股劲风将粉末吹散,随即也纵身上了屋顶,只见夜色之下,一条人影正往关城西边迅速驰去。

    高不凡长啸一声,提气轻身,发足追了下去,结果斜里扑出两名戴着鬼脸具的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高不凡刷刷两刀噼出,快得如同火石电光,那两名黑衣人惊恐地惨叫一声,血沫飞溅,连人带兵器坠翻落地上,竟被一招秒了。

    高不凡身形几乎不作停留,在房舍间纵跃,十几个起落后便飞身上了潼关城的西城楼,而李玄霸却已经没入城楼外的黑暗中没了踪影。

    高不凡皱起剑眉看了一眼城外的黑暗,并没有继续追赶,而是转身由原路返回。

    此时,潼关东关门方向火光冲天,杜如晦、长孙无忌、裴行俨、程咬金和刘黑闼等人已经率着大军进入关城了,并且迅速控制住城门。

    事已至此,柴绍也只能一门心思投靠高齐了,他和马三宝亲自出面安抚唐军,所以不用半个时辰,潼关城中的唐军都放下武器投降了,剩下少部份顽固死忠则从西关门逃离,而高不凡也不下令阻止,任由他们逃走。

    于是乎,关中的东大门——潼关,就这样兵不血刃便落入了高不凡手中,八百里秦川也失去最后的屏障,完全暴露在齐军的兵锋之下,而潼关往西不足三百里便是李唐的京师——长安。

    很快,潼关失守的消息便传开了,整个关中巨震,而作为震中的长安城更是沸腾了,有条件的百姓都纷纷拖家带口逃离,因为很快齐军就要兵临城下了,刀剑无眼啊,一旦打起仗来,城中不知要死多少人。

    且说高不凡占领了潼关后并没有立即挥师进攻长安,而是以厚礼安葬了平阳公主李秀宁,并且封了柴绍为巨鹿县公,一时间,柴绍对高不凡感激涕零,主动要求领兵攻打长安。

    高不凡自然求之不得了,虽然柴绍才能一般,但他的身份特殊啊,可以借此树立标杆,以彰显自己的宽仁大度,同时揭露李玄霸的罪恶,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高不凡大手一挥,派遣柴绍为先锋官,率领两万人马攻打渭南,又派裴行俨率军两万往北渡过渭水,进攻驻扎在黄河一线的李神通。

    李神通麾下有五万唐军,与李靖隔着黄河对峙,凭着天险本来还可以勉强支撑,结果潼关一破,裴行俨率两万齐军渡过渭河从后方杀来,李神通哪里还顶得住,而且他麾下的五万唐军还是一支士气低落的残军,所以根本不用怎么打,刚一接触就全线溃败了。

    李神通率着万余残兵急急退守朝邑,而李靖则趁机率军渡过黄河,驰骋于渭北平原,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短短半个月便占领了渭北数郡之地,逼近咸阳。

    而高不凡派遣柴绍为先锋这一招也收到了奇效,所过之处,地方郡县纷纷请降,十天时间,华阴、郑县、渭南、新丰,以及蓝田五县之地便尽入囊中。

    大齐天宝三年八月初二,齐主高长卿亲率十万齐军抵达大兴,亦即是李唐的京师——长安。

    十天后,李靖攻陷了咸阳城,率军南渡渭河,与高不凡胜利会师于长安城下,二十余万大军云集,旌旗遮天蔽日,铁甲寒光凌霄。

    与此同时,巴蜀一带的战事也接近尾声了,齐军驰骋关中的消息传来,李唐蜀汉道行军总管李袭誉立即放弃了抵抗,率麾下尽数投降,秦叔宝完全占领了蜀地。

    徐世绩随即下令全力进攻汉中,李孝恭失去了长安的后勤支援,独力难支,最终在齐军强大的攻势下弹尽粮绝,兵败如山倒,最后投身汉江中不知所踪,令人唏嘘,至此,巴蜀和汉中地区彻底平定了。

第857章 舐犊情深?

    李渊自从退位后一直居住在太极宫,如今李渊死了,灵柩转移到了太庙安放,而太极宫也终于腾了出来,李世民住了进去,朝议也改在了太极宫的武德殿中举行。

    此时,只见李世民端坐在武德殿的御座上,神色冷峻,文武大臣分列左右,人人神情肃穆,气氛压抑又诡异。

    如今齐国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把长安城团团围住,唐军频频失利,关中诸郡纷纷沦陷,如今朝廷的政令甚至出不了长安城,皇帝的诏命亦仅限于长安一城,内部动荡不安,外无兵马勤王,李唐江山实则命悬一线,岌岌可危了。

    而且如今坊间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称卫王李玄霸其实不是先帝亲生的,而是北周皇室后裔,不仅害死了先帝李渊,还以邪术控制了皇上李世民,平阳公主由于识破了卫王李玄霸的阴谋,所以遭到杀害,驸马柴绍也因此愤而投靠了高齐,引齐军入关攻打长安。

    尽管李世民已经下诏安民,甚至在公开场合作了澄清,指出这是高齐故意散播的阴谋,意在大唐内部制造混乱和不安,但依旧没能完全平息这个“谣言”,毕竟这“谣言”有板有眼,有根有据,而且柴绍的确投靠了高齐,还亲率着部下攻打长安。作为皇亲国戚的驸马爷突然反水,主动开关把齐军放进来,还亲自率军倒戈攻城掠地,可见其的确满腔怒火。

    言归正传,且说李世民威严地扫了在场众文武大臣一眼,沉声道:“柴绍身为驸马,辜负先皇和朕的信任,先是失了函谷关,后又叛国投敌,致失齐军破潼关而长驱直入,如今齐军兵临城下,我大唐江山岌岌可危,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诸位卿家可有退敌良策?不妨畅所欲言。”

    在场一众大臣皆俯首低眉,一时间竟无人敢贸然发声。这也难怪,如今这形势确实太难了,霍邑一战,李世民把唐军的精锐部队都打没了,而长孙顺德、侯君集、刘弘基、殷开山、王君廓、屈突通等得力干将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接下来柴绍又叛国投敌,潼关失守,淮安郡王李神通大败,丢掉黄河防线,把仅剩的五万余唐军都败光了,仅率数千残兵逃回长安。

    如今长安城中虽然还有数万兵马,但多是些老弱病残,而且士气低落,人心浮动,如何抵挡得住齐军的二十万虎狼之师?长安城能不能守住一个月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李世民见到无人作声,神色更加冷峻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黯然,想当初自己身边兵多将广,谋士如云,如今兵微将寡,谋士凋零,就连首席谋臣房玄龄也病亡了,眼前这些臣子可堪大用的实无几人,何其凄清也!

    这时,终于有一人走出来了,正是原天策府谋臣张公谨,也是玄武门兵变的从龙功臣之一。李世民心中略感安慰,放缓神色望向张公谨,后者恭身行礼道:“皇上,如今齐军势大,锐不可挡,关中诸郡过半沦陷,唯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河间郡王李孝恭回师勤王了。”

    李世民闻言顿时大失所望,李孝恭在巴蜀不敌徐世绩,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回师救援长安,所以张公谨这番话说了也等于白说,挥了挥手淡道:“张卿家退下吧。”

    张公谨退了下去,李世民的目光望向李神通,后者立即心虚地低头躲避,他不久前才吃了大败,失守黄河一线,好不容易才捡回一命逃返长安,现在听到李靖的名字都打冷颤,哪里还敢挺身而出。

    李世民皱眉望向唐俭,这位也是天策府的主要谋臣之一,但是此刻却一言不发,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根本不理会李世民的目光。

    正当李世民失落无比时,旁边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臣却暗咬牙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刘政会,为人忠直不阿,只见他恭身道:“皇上,老臣以为目前仅有一个办法能挽救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世民连忙道:“刘爱卿请讲。”

    刘政会朗声道:“古语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高齐,而是咱们内部。”

    李世民皱眉道:“刘卿家此言何意?”

    “皇上,如今大唐内部人心浮动,士气低落,只有先肃清内部,稳定人心,做到团结一致,同心戮力,才能打败齐军。”刘政会大声道。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大臣都露出了警惕之色。

    李世民沉声道:“如何肃清内部,如何稳定人心?刘卿家不妨明言!”

    刘政会一撩官袍下摆跪倒在地道:“如今坊间有传言甚嚣尘上,称卫王殿下并非先皇所生,实乃北周余孽,他害死先帝,并以邪术控制了皇上,试图篡夺大唐江山,由于平阳公主识破此事,所以遭到杀害,霍国公柴绍也因此而被逼反……”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冷冷地打断道:“刘卿家觉得朕像中了邪术吗?”

    刘政会俯首道:“老臣肉眼凡胎,瞧不出来,但想必空穴不能来风,而且先帝头七那晚,的确有人看到卫王带兵封锁了霍国公府,此后平阳公主在建春门守将姜通的帮助下逃出城去,这也是事实,还望皇上把卫王找来对质,如此方能平息众疑,安抚人心,达到内部的团结一致。”

    刘政会这番话无疑说出了在场大部份人的心声,有人甚至情不自禁地点头。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芒,冷冷地道:“朕早就说过,这是高齐故意散播的阴谋,无非是想从内部搞乱大唐,刘卿家还以此来妖言惑众,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也跟柴绍那般叛变投敌了?”

    刘政会面色刷的白了,以额触地颤声道:“臣对大唐,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异心,只是想皇上澄清事实,安抚人心罢了。”

    李世民冷笑道:“朕早就澄清过了,还专门下旨诏告天下,你要是不信,朕澄清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何用?朕看你根本就是故意妖言惑众,扰乱人心,意在配合齐军破城。来人,把刘政会这奸人拿下砍了以正视听!”

    一声令下,殿前侍卫立即冲了进来把刘政会擒住。

    刘政会顿时吓得软倒在地,在场一众大臣也是面无人色,包括天策府的旧臣们,以前的秦王是何等的宽宏大量,绝不可能因言而擅杀大臣的,如今一言不合就砍头,也太残暴了。

    “皇上刀下留人啊!”一直不言的唐俭率先出来求情,其他人也纷纷出列请救赦免刘政会。

    李世民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朕早就说过,谁再议论此事便以谋逆之罪论处,刘政会当众妖言惑众,罪加一等,推出去斩了!”

    侍卫闻言立即把刘政会推出大殿外一刀挥下,随即人头落地,血腥味随风飘入武德殿,殿内一众大臣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李世民面不改色,淡淡地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名小童便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武德殿,稍大的约莫十岁许,另一个也就七八岁,正是柴绍和平阳公主所生的两名嫡子,名叫柴哲威和柴令武。

    小哥俩颤颤惊惊地跪倒在御座前叩头道:“罪臣之子叩见皇上。”

    李世民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温和,抬手道:“平身!”

    柴哲威年纪稍大,看着有点年少老成,跪着道:“罪臣不敢。”

    而柴令武则依偎在大哥身边瑟瑟发抖。

    “起来吧。”李世民柔声道。

    小哥俩这才敢站起来,柴令武委屈地问道:“舅舅,我爹和娘亲去哪了?为什么要抓我们?”

    “二弟,不要乱说!”柴哲威低声斥道。

    柴令武顿时低下了头,柴哲威恭身道:“皇上,家父只是一时糊涂才投靠高齐的,恳请皇上允准哲威出城见家父一面,定劝得家父迷途知返。”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朕与嗣昌乃发小好友,他又是朕的姐夫,实想不到他会背叛朕,也罢,你们便出城劝一劝他,果真能迷途知返,戴罪立功,朕定然既往不咎。”

    柴哲威闻言欣喜道:“谢皇上恩典,若父亲不肯回头,孩儿便死在他面前。”

    李世民连忙摆手道:“不至于,人各有志,若汝父不肯回心转意,你们便留在他身边侍候吧,总不能让三姐她断了血脉。”

    柴哲威闻言更加感动了,誓言一定要劝得父亲柴绍回心转意。

    殿内一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皇上刚刚才冷酷地斩了刘政会,现在对真正叛国投敌的柴绍却如此宽仁,这巨大的反差不免让人觉得不真实,也不知出于何种企图。

    柴氏兄弟年纪小,涉世不深,只以为皇上顾念骨肉亲情,所以也不作他想,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武德殿。

    接下来,李世民果然命人把他们兄弟二人送出城去见父亲柴绍,临行前还送了他们很多吃的和用的,十分贴心,这舅舅当得也没话说了。

    不好意思,这更新也是一言难尽。不过快完本了,大概还有几章,大家可以等完本了再一起看。

第858 不择手段

    今天是中秋节,冷月高挂,瑟瑟秋风吹落满院梧桐树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静谧和孤寂,深夜的寒意透衣侵肌。

    李玄霸抬起头,穿过梧桐树疏离的树枝看向天空,月色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明暗相间的斑驳,那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窝,看上去阴晴不定。

    这时,一名蓝衣女子踩着满地落叶,体态轻盈地行至李玄霸旁边,长相姣美,气质幽静,仿佛空谷兰草,正是李玄霸的红颜知己——药女,只是此时嘴唇已经没了当初的鲜红,脸部皮肤也逞现出一丝不健康的苍白,眼睛也少了当初的灵气,精气神跟当年在巴蜀时相比差远了。

    “玄霸,大晚上的不睡觉,咋跑这来了,夜深寒重,可别着凉了。”药女一边轻责着,一边给李玄霸披上一件锦袍。

    李玄霸笑了笑,将锦袍取下披到药女身上,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的身子骨还不至于那么弱,倒是你要注意一下。”

    药女很自然地挽着李玄霸的胳膊,依偎在其肩侧,轻声问道:“玄霸深夜无眠,可是忧心长安城守不住?”

    李玄霸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点了点头道:“说不忧心肯定是假的,高长卿此子命太好了,每次都如有神助,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拿下了潼关,吓得李神通把黄河防线都丢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为之奈何?也许高长卿说得对,我和父亲都太过热衷于耍弄阴谋诡计了,舍大道而取小道,终究难成大事。”

    药女双眉蹙起,不服地道:“高长卿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要不然不知死几回了,玄霸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如今齐军虽然兵临城下,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倘若玄霸今日之计凑效,齐军即便不崩溃也得主动退兵,如果高长卿运气不好沾上了,说不定还会一命呜呼,届时他便会明白阴谋诡计的厉害,管他什么大道小道,只要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就是王道。”

    李玄霸闻言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使用种这方法,实在太过有违天和了,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若此疾在城中传播开来,药女你有把握能镇压得住吗?”

    月色映照之下,药女的脸色更形苍白了,她摇了摇头道:“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确保咱们二人的性命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李玄霸沉默了,药女犹豫道:“现在停止应该还来得及,不过玄霸你的光复大业只怕就要半途而废了。”

    李玄霸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摇头道:“绝不能停,我宇文家惨被灭族,山河沦丧,父母忍辱负重,呕心沥血,而我李玄霸出生入死,足足等了十几年才等来光复大周的机会,又岂能中途放弃?我李玄霸向来不信命,也不认命,先天的顽疾要不了我的命,高长卿也休想,但凡还有一丝丝可能,我都跟他争到底!”

    药女眼中异彩频闪,露出倾崇拜倾慕之色,曾几何时,她正是被李玄霸这种不屈不挠的顽强所吸引而爱这个男子的,在她看来,男人可以没有英俊的外表,可以没有万贯家财,但绝对要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以及傲视一切气慨和野心。

    李玄霸轻轻搂着药女的肩膀道:“你我同命相连,但愿有朝一日,我能让你母仪天下。”

    药女心中一甜道:“药女只在乎玄霸你,只要能跟你一起,能不能母仪天下都无所谓,不过玄霸既然要争夺天下,那药女便全力助你,就算与全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

    李玄霸感动地将药女搂入怀中,两人在梧桐下静静地依偎了许久,不知不觉间月影西移,前者忽然抬起头道:“柴绍和他的儿子应该团聚了吧。”

    …………

    长安城外的齐军数量虽然超过二十万,但长安城很大,面积达到八十七平方公里,长接近十公里,宽差不多九公里,城墙的周长达三十七公里,所以要完全包围起来是不太可能的,齐军只是堵住了各处城门。

    柴绍目前便率领两万先锋军驻扎在通化门外,暂时还没发起攻城,因为高不凡一直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估计是打算围而不攻,先把关中其他郡县都拿下了,这才对长安城一锤定音。

    柴绍今天很高兴,因为李世民竟然把他的两个儿子放出城来了,父子三人相聚自是悲喜交加,就在不久前,柴绍终于把两个幼子安顿好,如释重负地走出了营帐。

    柴绍本以为自己要绝后了,没想到竟能在这个人月两团圆的中秋佳节与一双幼子团聚,高兴之余难免对李世民心存感激,终究是自小一起玩大的发小好友啊,还是顾念香火之情的,自己一怒之下开关投敌,会不会太过冲动了?

    柴绍正纠结着,一人在月色下向他走来,正是家将马三宝。

    “大将军,两位世子睡了?”马三宝低声问道。

    柴绍点了点头道:“到本将寝帐说话。”说完便转身行了开去。

    马三宝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跟着柴绍进了营帐。

    营帐内,柴绍把烛芯挑了挑,让光线更明亮一些,沉默了半晌才叹道:“三宝,世民还是顾念旧情的啊!”

    马三宝皱眉道:“大将军认为他把两位世子放出来是顾念旧情?”

    柴绍点了点头道:“我问过哲威了,这段时间并没受到虐待,而且出城前世民还给他们兄弟二人准备了吃穿和用的。”

    马三宝摇头道:“大将军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了,李世民已经被宇文道信用蛊术操控了,其所做的一切都非出自本意,换而言之,释放两位世子均是宇文道信的意思,此人能安好心?只怕又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了,大将军得小心提防,或许这是一条借刀杀人之计!”

    柴绍闻言面色微变,脱口道:“你的意思是宇文道信想借此引起高……皇上对我的猜疑?”

    马三宝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大将军你是降将,又是李唐驸马,身份敏感,这个时候宇文道信把两位世子送还,难免会让齐皇起疑心。”

    柴绍心中一凛道:“那三宝以为本将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哲威和令武拒之营外吧。”

    马三宝摇头道:“当然不能,不过大将军最好还是前往御帐亲自向齐皇回禀此事,以齐皇的心胸度量理应不会介怀的。”

    柴绍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有点不自然,马三宝见状心中一动,问道:“世子是不是跟大将军说了什么?”

    柴绍犹豫一下,点头低声道:“哲威说世民并未被邪术控制,还说一切都是误会,劝本将回归李唐,世民还承诺既往不咎。”

    马三宝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大将军不会真信了吧?”

    “本将当然不信,不过世民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马三宝立即打断道:“大将军怎么又犯湖涂了?如今的李世民已经被宇文道信用邪术操控了,这是公主殿下用性命换来的铁证,难道大将军你这么快就忘了公主殿下是怎么死的吗?李唐江山玩完了,现在的李世民只是一个傀儡罢了,真信了他的话,大将军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难道大将军你想当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柴绍面色十分难看,尴尬地道:“自然不是。”

    “那大将军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如果你实在顾念旧情,等攻破长安城后再替李世民在齐皇面前求情吧,至于宇文道信则是杀死公主殿下的元凶,大将军应该将他千刀万剐,替公主殿下报仇雪恨。”马三宝咬牙切齿道。

    柴绍本来有点动摇了,听完马三宝这一番话后倒是坚定下来,点头道:“明天本将便亲往御帐向齐皇解释此事,三宝,幸得有你在本将身边提醒,要不本将就真的犯湖涂了。”

    马三宝暗松了口气,又和柴绍聊了一会才离开,走出营帐时月影已经西移了,一阵夜风扑在吹来,竟然觉得有点寒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快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第二日,柴绍特意赶到高不凡的御帐回禀自己两个儿子的事,而高不凡果真十分大度,只是笑了说:“朕知道了,柴将军无需担心,好好与令郎欢聚。”

    接下来,柴绍带着高不凡御赐给儿子的礼物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御帐。

    “宇文道信想借刀杀人,未免太过小看皇上您了。”杜如晦笑吟吟地道。

    宋正本捋须接道:“如此看来,宇文道信也是黔驴技穷了。”

    高不凡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长孙无忌道:“无忌是不是觉得奇怪?”

    长孙无忌恭身道:“臣的确觉得有点奇怪,宇文道信此人阴险狡诈,暗杀、蛊术、下毒,无所不用其极,想借刀杀人一点也不出奇,但是此举未免太过拙劣了些,连一般人都骗不了,更何况以皇上的您的英明睿智,又怎么可能会上当?”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无忌的意思是宇文道信别有所图?”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闻言不由露出深思之色。

    “那无忌以为宇文道信此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高不凡问道。

    长孙无忌摇头道:“这正是臣不解的地方,按理说,如今这形势,宇文道信无论如何也翻不起风浪来了。”

    高不凡微微皱起了剑眉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正如无忌你所讲,宇文道信此人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不能用常理揣度,传朕命令,各军加强防范,特别是各军主将,要注意个人安全,轻易不要单独行动。”

    众人凛然应诺,据闻当初薛举和始毕可汗就是被宇文道信刺杀的,这种卑鄙手段虽然令人不耻,但无疑很管用。

第859章 瘟疫?

    且说柴绍离开高不凡的御帐后,带着御赐的礼物回到了通化门外的营地,见到马三宝正在营门外焦急地等候,便笑道:“果如三宝你所料,皇上非但没有介意此事,还给大郎和二郎一些赏赐作为见面礼。”

    马三宝却急道:“先不说这个,二郎突然病倒了,高热不退,还有一直说头好痛。”

    柴绍面色大变,失色道:“怎会如此,今天早上明明还好好的啊。”

    马三宝摇头道:“末将也不清楚,大夫诊治后说是风热,开了一剂袪风散热的药,现正命人煎煮,还未服食。”

    柴绍急步进了营帐,长子柴哲威见到父亲回来,连忙面色苍白地迎上来急道:“爹,二弟生病了。”

    柴绍抬眼望去,只见次子柴令武蜷缩在被窝中,双目紧闭,小脸红扑扑的,身上盖了两床被子,依旧在瑟瑟发抖,小嘴不停地嗯嗯哼哼,表情痛苦。

    柴绍心中不由打了个突,伸手抚摸了一下次子的额头,只觉像火烧一样烫手,不由大惊失色。

    这时柴令武睁开了眼睛,带着哭腔道:“爹,孩儿的头好痛,后背也好痛。”

    柴令武是柴绍和平阳公主所生的次子,今年还不到八岁,再加上长相随母,所以柴绍平日便特别宠爱,此时眼见小儿如此难受,不由心疼不已,急问道:“大夫,小儿到底患了什么病,咋突然间如此严重?”

    军医答道:“只是风热之症,喝了药就能缓解,柴将军不必过于忧心。”

    柴绍见军医说得如此笃定,倒是稍稍放下心来,那军医背起药箱道:“二郎喝了属下的药出一身汗,应该就能退热了,若还不退,属下再给二郎换一副药。”

    柴绍点头挥了挥手,军医离开了帐篷,不久,亲兵把煎好的汤药送来,柴绍亲自喂小儿服食,结果才喝了一半便全吐出来了,柴绍大急,急忙让人把军医叫回来。

    这军医也不是什么名医圣手,只是建议就着糖喝,柴绍便让人弄了块糖来,让小儿舔一口糖就喝一口药,结果最后还是吐了。

    “药喝不下去,这病只怕难好得了。”军医遗憾地道。

    柴绍把心一横,强行把药灌了下去,还好,这次没有再吐出来,军医见状便心安理得地离开了,结果半个时辰后,柴令武便开始腹泻,拉得整个连站都站不稳,不过烧倒是退了。

    熬到晚上的时候,柴令武又开始反复发烧了,只喝了点水,一天也都没进食,柴绍担心得寸步不离,茶饭不思。

    “爹,你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有孩儿看着便行了。”长子柴哲威走到柴绍身边道。

    “为父还不饿!”柴绍抬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不妥,伸手握了握柴哲威的小手,惊道:“威儿你的手咋这么凉,哪儿不舒服了?”

    柴哲威小脸苍白,摇了摇头道:“孩子没事,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冷,还有点累。”

    柴绍皱眉斥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大郎添衣?”

    柴哲威身后的侍立的老仆讪讪地跑去取了一件袍子给前者披上。

    “威儿你累了便先去休息吧,可别也病倒了。”柴绍和声道。

    柴哲威点了点头,犹豫道:“父亲,回归大唐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柴绍皱眉道:“等你二弟病好了再说。”

    柴哲威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身怏怏地离开了。

    …………

    高不凡的御帐在长安城北面,这一日召集诸将议事,驻扎在长安城西的右骁卫大将军李靖也来了。

    此时的御帐内,高不凡居中而坐,一众文武分列两边,啧啧,阵容之鼎成就不消说了,随便一个都是史上有名的“大佬”。

    长孙无忌负责点卯,点完行到御座前禀报道:“启禀皇上,除了柴绍外,都到齐了!”

    在场众臣闻言都露出不悦之色,柴绍这小子未免太过嚣张了吧,皇上召开朝议竟然敢不来?莫非仗着献关有功,恃功而骄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正待发话,一名亲兵走了进来,凑到他耳朵低语了几句。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意,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然后轻咳了一声,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柴将军身体欠恙不能来参加朝议,不等了,开始吧。”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

    程咬金粗声道:“皇上,柴绍这小子不会是装病吧?要不末将这就去看个究竟,免得这小子整事。”

    高不凡摆手道:“不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开始吧,本皇昨日收到世绩的捷报,已然击溃李孝恭,率军进据汉中,而李孝恭则投入汉江中不知所踪了。”

    裴行俨不由赞叹道:“李孝恭倒是条忠义好汉,虽败犹荣,不愧是李唐宗室第一名将,比李神通强。”

    大家深以为然地点捋须点头,既为李孝恭如此人才感到惋惜,又为巴汉蜀三地完全纳入大齐的版图而高兴,只要再攻破长安,覆没李唐政权,那么高齐的统一大业成矣,吾皇将成为御极九州的天子,而在场诸位都是开国功臣。

    念及此,一众文武都不由精神奕奕,振奋不已!

    杜如晦微笑道:“巴蜀既定,关中入囊,天下可定矣,恭喜吾皇,贺喜吾皇。”

    “恭喜吾皇,贺喜吾皇!”众人纷纷向高不凡祝贺。

    高不凡微笑道:“同喜,朕的天下便是诸位的天下,朕的江山便是诸位的江山,愿与诸位卿家共治天下。”

    “皇上圣明!”众臣齐声道。

    君臣们互相庆贺完便回归主题,商量攻打长安城的计划,完毕,高不凡把李靖、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四人留了下来。

    “皇上,柴绍此人并不完全可信,突然间病倒会不会猫腻?”高士廉略带担忧地道。

    高不凡点头道:“这正是朕留下你们的原因。”

    四人对视一眼,静候高不凡的下文。

    高不凡又道:“数日前,李世民突然把柴绍被扣押的两个嫡子送出城来与柴绍相聚,为此,柴绍还专门跑来向朕解释,看得出他并无异心,但是朕怀疑他的两个嫡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长孙无忌脱口问道。

    高不凡轻皱剑眉道:“据报,柴绍的确病倒了,而且父子三人先后发病,都有发热、头痛、背痛,腹泻的症状。”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李靖沉声道:“皇上怀疑这病会传染?”

    高不凡点了点头,长孙无忌等人均面色微变,但凡传染病都是可怕的,尤其在古代,他们几乎把所有传染病都归类为一种,称之为瘟疫,最糟糕的是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病死率极高,所以一旦某个地方发生瘟疫,只能封锁起来任其自生自灭,直至这里的人死光,瘟疫结束才会解封。

    “李玄霸此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朕担心其丧心病狂,借着送柴绍二子出城之机在我军中播毒。”高不凡沉声道。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如果真是如此,那李玄霸此计也太过歹毒了,何止是借刀杀人,简直是丧尽天良,天打雷劈。

    “事不宜迟,皇上立即下令把柴绍父子关押看管起来吧,绝不能让他们到处乱跑。”高士廉面色凝重地道。

    李靖摇头道:“迟了,除非把柴绍部下所有人都隔离开来,否则于事无补,臣曾经也遇到两次瘟疫,最有效的方法是把发生瘟疫的地方彻底封锁起来,否则瘟疫会不停地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杜如晦皱眉道:“柴绍麾下有两万余人马,都关押来只怕会出乱子。”

    “至少把柴绍及其亲信都封锁起来,否则别无他法!”李靖斩钉截铁地道:“事不宜迟,皇上不便出面,便交给臣来办法,正所谓蝮蛇蛰手,壮士断臂,这个时候绝对犹豫不得。”

    李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深知瘟疫的可怕,一旦在军中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二十万大军的安全,别说一个柴绍,就是将其麾下两万多人全部坑杀也在所不惜。

    杜如晦、高士廉和长孙无忌都心中一凛,他们显然都猜到了李靖要干什么,所以目光都望向高不凡。

    高不凡自然也明白,也理解李靖的做法,但是他实在做不出如此冷酷残忍的事来,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如今情况还不明,容朕了解清楚再作定夺吧!”

    众人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包括李靖,为了大军的安全,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他们自然都希望高不凡果决行事,但是作为臣子,他们还是更愿意高不凡是一个仁慈的君主,而不是冷酷无情的帝王。

    “朕要亲自去看看,但愿不是朕想的那样。”高不凡又沉声道。

    “不可!”李靖四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皇上乃万金之躯,绝不可以身犯险!”高士廉黑着脸。

    “皇上若要以身犯险,那便从臣的尸体上行过去!”杜如晦一撩袍裾跪倒在地上,竟有化身魏黑脸的节奏。

    “皇上三思!”李靖和长孙无忌亦道。

第860章 得道多助

    高不凡既感动又无语,俯身把杜如晦扶了起来道:“杜爱卿快快请起,其实对付瘟疫,朕只怕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有经验和把握,当初朕在涿郡御夷镇寻找草场建立御风马场时,恰好遇到哈里部发生瘟疫,由于处理得当,成功扑灭了哈里部的瘟疫,而且哈里部的伤亡并不大。”

    杜如晦点了点头道:“臣听魏征提起过此事,据说当时是云裳娘娘和皇上朕手救治的。”

    高不凡微笑道:“的确如此,而且云裳当时还把研究出来的药方给了朕,如果柴绍父子患上的是同一种瘟疫,正好派上用场,但是朕要亲自前往查看过才能确定。”

    李靖皱眉道:“如果不是同一种瘟疫呢?”

    长孙无忌附和道:“对,即便是同一种也相当危险,皇上乃一国之君,一旦感染上疫症,甚至会危及大齐的江山社稷。”

    “正是,所以还是让臣等前往查看,再回来转告皇上吧。”高士廉严肃地道。

    高不凡深知再吵下去也肯定说服不了四人,只好苦笑道:“好吧,那你们要注意安全,瘟疫的传播都是有特定途径了,譬如朕之前在哈里部遇到的是鼠疫,主要通过跳蚤、飞沫、体液等传播,保持卫生清洁,戴口罩……面巾,手套,不直接接触病人的身体和呕吐物,保持距离等都能有效减少感染的概率,所以你们要戴上面巾和手套,回来立即洗手,把鞋底用火烘烤,最好是用石灰水浸泡全身,可以有效消毒。”

    李靖四人对视一眼,看样子皇上并非吹牛,对付瘟疫是真的很有经验啊,当下四人辞别了高不凡,准备妥当后便赶往柴绍的营地。

    柴绍正发着烧,浑身酸软无力,听闻杜如晦、李靖、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四人联袂而至,不禁既惊且疑,不过他实在提不起精神,便派了马三宝前往迎接。

    马三宝来到营面前,见到杜如晦和李靖四人都蒙着面巾,而且还戴着手套,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上前行礼道:“末将马三宝参见诸位大人!”

    杜如晦点了点头问道:“马将军不必多礼,听闻柴将军病得不轻,皇上不放心,所以派臣等前来探望一下,不知柴将军如今的病情如何?”

    马三宝见到如此阵仗,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答道:“柴将军昨晚开始发热,如今还没退烧,估计是感了风寒,应该无大碍的。”

    “据闻柴将军两位公子也病倒了,可有此事?”李靖澹问道。

    “是的,不过二位公子已经好转。”马三宝答道。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对视了一眼,好了?这么说并非瘟疫啊,不过这是好事,于是拱手道:“有劳马将军带吾等去看望一下柴将军吧。”

    正所谓眼见为实,李靖等人自然不会因为马三宝说什么就信什么。

    “诸位大人请跟我来!”马三宝转身在前面领路,而杜如晦等人始终保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马三宝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李靖等人为何会如此谨慎,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其实就连他都怀疑柴绍父子染上了瘟疫,因为现在不仅柴绍父子发病,负责侍候的仆人,还有亲兵中也有多人发病了,但为免发生恐慌,他如今还封锁着消息,现在杜如晦和李靖四人联袂而来,还全副“武装”的,看样子应该是意识到什么了,不得不说,高长卿此人的确警惕。

    且说李靖等人到了柴绍的营帐,后者勉强出帐相迎,但他看到李靖等人的打扮时,立即懵了,愕然问道:“杜大人,你们这是……?”

    杜如晦客气地道:“得闻柴将军和令郎都病了,我们特来探望。”

    柴绍此时已经有点回过味来,心中不悦,拱了拱手道:“几位大人有心了,末将只是偶感了风寒,并无大碍。”

    李靖瞥了一眼烧得两颊发红的柴绍,不动声色地问道:“柴将军感觉哪里不舒服?”

    “就是发热头痛,有点虚弱而已。”柴绍澹澹地道。

    长孙无忌微笑道:“嗣昌莫要戒怀,没事就好了,对了,我听马三宝说,大郎和二郎已经好转了?”

    柴绍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去把大郎和二郎领来让四位大人好生瞧瞧。”

    长孙无忌不由苦笑,柴绍这番话明显带着不满,不过也难怪,自己四人这副打扮,只要不傻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柴绍的两个儿子柴哲威和柴令武便被带了过来,均是穿得厚厚的,面色苍白,像两只鹌鹑,肉眼可见的虚弱。

    “哲威,令武,快拜见几位大人。”柴绍沉声吩咐道,说话间又痛苦地抚了一下额头。

    “拜见诸位……咳咳!”柴哲威和柴令武兄弟话没说完便同时咳嗽起来,仿佛约好了似的。

    李靖四人下意识地退开两步,李靖眼尖,分明见到柴令武脖子上有一些暗红色的斑块,不由面色微变,待二人停止咳嗽后屏住呼吸上前,飞快地翻开两人的衣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李大将军,你作甚……咦,这是!”柴绍正要制止,但当他看到儿子脖子上那大片大片的红斑时,瞪时呆住了。

    李靖急退开去,将手上戴着的手套甩脱掉,杜如晦等人也面色大变,急往后退开。

    “柴将军,大夫说你们父子患了什么病?还请如实告知!”李靖冷冷地问道。

    “大夫说只是风热之症啊,怎么会这样?”柴绍吃惊地扑上前,撩起儿子的衣袖,结果发现他们的双手上都长出了暗红色的斑块,有些斑块甚至已经凸起来,变成了一块红疙瘩,有化脓的迹象,十分之吓人。

    这下就连马三宝都吓得退开了几步,柴绍一个激凌,烧也退了,厉声喝道:“快把大夫找来!”

    不一会,那军医被叫来了,结果军医也发着烧,脚步虚浮。柴绍一把揪着军医的衣襟厉声喝道:“你自己瞧瞧,到底怎么会回事?”

    军医看着柴氏兄弟身上的红斑,登时腿一软,扑通地跪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地道:“是瘟疫……瘟疫!”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仿佛坠入了冰窖当中,柴绍只觉两耳嗡嗡,天旋地转,一头便晕倒过去。

    “爹!”柴氏兄弟哭喊着扑上去。

    李靖面色冷沉,果断地喝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营帐,严禁踏出一步,违令者当场射杀。”

    当下,李靖立即调来麾下精锐步兵,把柴绍的营地封锁了,全营不许进出,然后便火速赶回城北,按照高不凡的嘱咐,做好消毒工作,这才敢进入御帐禀报。

    高不凡听完李靖四人的禀报后,不由面色凝重地道:“现在可以确定是瘟疫了,就是不知是何种瘟疫,李玄霸果然够歹毒啊,竟然连瘟疫也用上了,难道他不怕引火烧身,瘟疫这玩意可是不认人的。”

    李靖沉声道:“放毒的人一般都有解药。”

    高不凡心中一动,点头道“有道理,但李玄霸即便有解药也不可能送给咱们,如今之计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众人闻言不禁心中一凛,李靖暗叹了口道:“这个恶人便由臣来做吧。”

    高不凡连忙道:“二哥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趁着瘟疫还没大范围扩散,要尽快切断传播途径。”

    众人愕了一下,齐声问:“如何切断?”

    “自然把发病者及早找出来隔离治疗了,事不宜迟,朕马上准备方案,迟了只怕会出乱子。”高不凡立即提笔写了一个方案,然后交给四人负责执行。

    李靖本来并不看好的,但看了高不凡所写的方案后倒是生出了一丝希望,决定放手一试。

    当下四人便分头行动,长孙无忌负责准备物资,杜如晦负责安排人手,高士廉负责建造隔离点,而李靖自然是负责指挥军队,一方面提防士兵暴动,一方面提防城中的唐军趁乱来攻。

    人才济济是高齐的一大优势,事情一旦分配下去,一切都可以进行得井井有条,根本不用高不凡操心,很快,高不凡所写的方案便开始有序地执行了,发病的人全部被集中隔离收治,还没发病的则留在营地隔离观察,饮食送到各营帐门口,确保物资供应,同时运用各种手段进行全营消毒。

    马三宝本来还担心高不凡会冷酷封锁,让全营人自生自灭,甚至是直接坑杀全营来阻止瘟疫扩散,结果却大出他的所料,虽然不知这些法子到底管不管用,但是马三宝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动,能为如此仁德的君主效力也是一种福气啊,难怪高长卿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英明、睿智、宽仁,试问谁不愿意为这样的君主效死力?如此一来,高长卿身边的人才自然越聚越多,最终应了那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而宇文道信此人阴险狠辣,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即便能侥幸一时,也绝对不可能天下归心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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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扬旌介绍:
一场核潜艇事故,让高不凡穿越到了隋朝大业七年,成为渤海郡飞鹰马场的少场主,本以为会一辈子当个养马的富二代,岂料隋帝杨广一声令下,征发百万大军东征高丽,一个富裕强大的帝国从此走上了末路,高不凡也随之开启了其不凡的人生……
——身处乱世,我终将不凡。隋末扬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扬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扬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