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惧内
出于对高不凡的感念,临江县的黑苗和白苗在各自酋领的带领下,正式向高不凡宣誓效忠,成为齐国的子民,而巫女苗映秀也没有食言,开始着手准备走访巴南,请其师傅出山游说各地的苗寨,承认齐王高不凡为共主。
巴蜀地区的七八月份是雨季,稻子收割完后,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秋雨来,暑气稍稍消退,换来了一丝秋凉。
高不凡和杨青若站在竹楼的窗前,看着窗外的秋雨敲打竹叶,心中都禁不住升起了浓浓的离愁别绪来。
高不凡握着杨青若柔若无骨的玉手,轻声叮嘱道:“明日就要出发了,一切多加小心。”
杨青若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柔声道:“你也是,不要轻易冒险行事。”
高不凡笑了笑道:“放心吧,你家男人的功夫或许不是天下无敌,但是跑路的功夫却是天下第一,而且运气向来也不差,出不了岔子。”
杨青若无奈地白了某人一眼,一想到彼此就要分别数月之久,她便满腔的愁绪与不舍,那里还有心思说笑。
高不凡探手搂住杨青若的恰盈一握的纤腰,将其拥入怀中,贴着那吹弹得破的绝色俏脸轻轻摩挲道:“三个月后,我在这里等你会合,然后便一起回洛阳圆婚,争取明年抱上一个白胖娃娃。”
杨青若不由俏脸一热,轻啐了一口,略带羞涩地把臻首埋入高不凡的怀中,发生一声悠悠的轻叹。
听着窗外雨打竹叶的萧萧声,怀中拥着温香软玉一般的红颜,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高不凡的胸怀也禁不住瞬间被离愁和柔情所填满。
巫女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巴南了,而她需要高不凡派遣一名使者作为齐王的代表,以取信于各处苗寨的首领,偏偏高不凡这次入蜀只带了数人随行,除了杨青若之外,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亲兵队长高大河,还有两名亲兵高准和许适都不足以胜任,无论是身份,还是才学都不行,所以这个任务非杨青若莫属了,而正当高不凡万分纠结时,是杨青若主动站出来充任这个使者。
“青若,这趟辛苦你了。”高不凡轻抚着杨青若脑后的秀发柔声道。
杨青若抬起明澈的美眸白了高不凡道:“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不爱听!”
高不凡笑道:“好吧,以后都不说了。”说完低头在那光洁的额上软吻了一下。
杨青若最受不了这该死的温柔了,心里甜丝丝的,把俏脸埋在男人温暖的怀中,耳边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只觉无比的安详幸福,直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窗外的光线变暗了,雨却越下越大。
杨青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帘,无奈地道:“这雨下了两三天了吧,竟然还不停。”
高不凡笃定地道:“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
杨青若讶然道:“高郎如何得知?”
“山鬼告诉我的。”高不凡煞有介事地道。
杨青若微哼道:“信你个鬼,是巫女说的吧?”
高不凡笑道:“那倒没有,不过巫女是本地人,想必对这里的天气规律还是十分熟悉的,她既然选择了明天出发,大概率是要停雨了。”
杨青若将信将疑惑道:“明日自然会见分晓了,不过这次巴南之行,巫女似乎很有把握,想必成事的概率很大。”
高不凡点头道:“那就最好了,不过相比于巴南,巴郡无疑更加重要,若能将巴郡收入囊中,扼守巴东郡的上游,必能对唐军形成强有力的制肘,对咱们日后夺取巴蜀十分有利。”
杨青若深以然地嗯了一声道:“若能拿下巴郡,自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将巴郡和巴南连成一片,李孝恭只怕要寝食难安了。”
高不凡目光一闪道:“若巴郡的太守是其他人,我没有半分把握,但偏偏巴郡的太守却是萧瑀,那本王倒是有了五成的把握了。”
原来这个萧瑀是南兰陵人,表字时文,乃萧皇后的亲弟弟,亦即是杨广的小舅子。此人刚正不阿,经常地杨广面前犯颜直谏,有一次触怒了杨广,最后被贬到巴郡出任太守一职。
高不凡之所以说有五成把握,正是因为萧瑀是萧皇后亲弟的这层关系。如今萧皇后在齐国的高阳宫享福,高不凡在名义上还尊她为皇太后,而萧瑀目前还是以隋臣自居,所以高不凡觉得有五成能说服他投靠。
杨青若摇了摇头道:“高郎不要过于乐观了,萧瑀虽然是巴郡太守,但是也不得不为家人,以及麾下的人安危着想,如果高郎是率大军入蜀的,我想萧瑀肯定会想都不想就向你献降的,可是如今高郎手无寸兵,而唐军却近在迟尺,萧瑀断然会慎重衡量利弊得失,不可能轻易向高郎你献降。”
高不凡点头道:“这点我也明白,所以只有五成把握。”
“只怕五成也高估了,青若以为高郎最多只有四成可能说报萧瑀,甚至更低!”杨青若显然并不看好。
高不凡讶然道:“为何?”
杨青若叹了口气,道出原委道:“萧瑀的原配妻子独孤氏跟李渊的母亲是姑侄关系,也就是说,萧瑀的妻子与李渊是姑表亲。”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可是萧瑀是萧太后的亲弟弟,这关系不比姑表亲紧密多了?更何况只是萧瑀妻子那边的姑表亲,关系又远了一层。”
杨青若神色有点古怪地瞥了高不凡一眼道:“高郎有所不知了,萧瑀十分惧内,至今连妾都不敢纳。”
高不凡不由哑然,敢情这位萧太守还是个妻管严,这下倒是麻烦了,萧瑀的妻子独孤氏是李渊的表妹,那肯定是心向李唐的,偏偏萧瑀又是个不中用的妻管严,如此一来,自己说报萧瑀投靠的可能恐怕真如青若所讲,最多只得四成,甚至是两三成了。
杨青若无奈地道:“当初我年纪还小,皇上(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倒是在晋王府中见过萧瑀几次,不过也不是很熟,只怕现在萧瑀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即便我亲自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高不凡洒然一笑了道:“没关系,此事能成固然很好,若不成也无需强求,高齐和李唐若在中原和关中分出了胜负,巴蜀之地不过是最后的附赠品罢了。”
杨青若明眸异彩一闪,点了点头道:“好吧,高郎尽管尝试一下,成与不成便看天意了,别忘了咱们这次入蜀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佛门秘藏,抢地盘倒是其次。”
高不凡笑道:“忘不了,不过找密藏的同时给李渊找点麻烦也不错,这老狐狸勾结突厥人捣乱齐国的北疆,本王在巴蜀给他整点事,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第二日,雨果然停了,久违的太阳终于露脸了,巫女苗映秀办事也是雷厉风行,当日便带着杨青若,还有随行服侍的数名仆人离开苗寨,乘船从乌江逆流而往巴南。
为了安全和有效传递消息,高不凡还安排了高准和许适这两名亲兵跟随杨青若,而他自己只留高大河一人在身边听用。
送走了杨青若和巫女一行后,高不凡也离开了苗寨,乘船赶往巴郡,不过这次阵仗有点大,因为临江县的白苗和黑苗各派了一百名苗兵护送他,合计达两百人之多。
于是乎,高不凡干脆打出了齐王的旗帜,大张旗鼓地前往巴陵,毕竟行踪已经暴露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的,而且这样做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更加安全,因为李唐和高齐签订了和约,李孝恭如果不想落下背信弃义的口实,断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用兵对付自己。
第744章 女将之风
高不凡在两百苗兵的护送之下离开了苗寨,往上游的巴郡而去,一路上大张旗鼓,不再隐匿行踪。如果人数少,自然是乘船比较便捷,但是如今身边多了两百苗兵,也只能步行走陆路了。
从临江县到上游巴郡的郡治——巴县,陆路的距离约有五百里,以苗兵的脚程来算,四五天左右应该能抵达了,若是日夜急行的话,两天两夜就能赶到了。
苗人自小生活在大山中,练就了一身攀山越岭的好本领,脚力好,脚程快,身手敏捷等,正是苗人的一大优点。苗人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好养活,对食物和居住条件从不挑剔,无论是野果野菜,还是虫蚁鸟兽,但凡能填肚子的,他们都不会拒绝,树叶枯草往地上一铺就能安然入睡。
养活这样一支苗兵,成本自然是极划算的,不过凡事有好有坏,苗兵身上的缺点也有不少,才行军两天,高不凡便一个头两个大,亲兵队长高大河更是要抓狂了,要不是有阿庆兄妹,以及蒙眦这三个头人管束着,估计这些苗兵更要大闹天宫,无法无天了。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秋老虎肆意地释放着热力,大家都热得汗流浃背,日前那场绵绵秋雨所带来的凉意已经荡然无存了,后世的重庆有着火炉城之称,没想到一千几百年前的这里也能这么热,估计是跟地形地势有关吧,四川盘地四面都是高山,围得死死的,的确不利于热量的散发。
高不凡手搭凉棚往前方眺望,隐约看到一座城廓的影子,便问身边的蒙眦道:“那里可就是涪陵县城了?”
蒙眦还没开口,阿庆已经抢先答道:“没错,我和阿妹去过很多次,不过那里的药贩子都是奸商,给的价钱很低,后来我们便不去那里卖药材了,攒起来运到下游的江陵,价钱能翻七八倍之多,一些品相好的野参,甚至能翻十几倍!”
提起这些黑了心的药材商贩,阿庆还是禁不住咬牙切齿。
高不凡前世乘船游过三峡,也去过重庆市区,但是却没到过涪陵,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这里的榨菜很出名。
“天气炎热,大家休息半个时辰,喝点水歇一歇脚,再一口气赶到涪陵城吧。”高不凡吩咐道。
命令一下,众苗兵立即呼啦一声散开了,有的找了有树荫的地方席地而躺,有的跑到路边掏出家伙便哗啦啦地放水,有的在草丛中疯狂地翻找蛇虫鼠蚁,还有的东张西望,渐行渐远,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高大河眼见蒙眦等人不在,便将一只水囊递给了高不凡,神色怏怏地低声道:“齐王殿下,咱们真不该让这些苗兵来护送的。”
高不凡明知故问道:“为何?”
高大河皱着浓眉说:“齐王您也看到了,苗兵纪律散慢,行军扎营总是乱哄哄的,毫无章法,而且……还不讲卫生,到处拉撒,居然还有跑到人家屋檐下拉屎的。这就算了,那些家伙还小偷小摸,特爱占小便宜,昨天咱们不是路过一处集镇吗?好这伙,看到什么都顺,包子档的包子、咸鱼铺的咸鱼、布庄里的布匹,甚至连人家门口用来喂狗的破陶碗都给摸走了,再这样下去,齐王您的名声只怕得被这帮家伙败光了,到时如何说服巴郡太守萧瑀投靠咱们?要不还是打发他们回去吧。”
高不凡略沉吟了片刻才道:“苗人自小生活在大山里,少了法律和规矩的约束,并不是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你看阿庆、阿妸和蒙眦就不会这样,因为他们经常在汉人生活的地方行走,懂规矩守规矩,所以给这些苗兵一点时间去适应吧,本王已经跟阿庆他们聊过了,相信他们会约束好族人的。”
高大河闻言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
半个时辰过去了,高不凡下令重新出发,结果这些苗兵拖拖拉拉的,花了近半炷香才集结好,一点人数还少了俩,都是白苗的人。
这下阿庆和阿妸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前者神色狰狞,扯开喉咙大呼这两名苗兵的名字。
片刻之后,只见这两名苗兵慌里慌张地从远处跑回来,其中一人还倒拎着一只老母鸡,跑得汗流浃背的,高不凡见状不禁大皱其眉。
“你们两个死哪去了?”阿庆不由分说,上前就是各踹一脚,将两名苗兵踹翻在地。
这两名苗兵从地上爬起来,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阿妸冷冷地质问道:“鸡哪来的?”
其中一名苗兵往来的方向指了指道:“是我们在那边草丛里抓到的野鸡。”说完便把那只母鸡递给阿妸,一脸的讨好。
“还……捡到一个蛋。”另一名苗兵犹豫着从兜里摸出一只鸡蛋。
高大河滴咕道:“这只母鸡可不像是野鸡,说不定是人家养的。”
话音刚下,便见一老农扛着粪叉从远处跑来,一边气愤地大骂:“天杀的偷鸡贼,快把老子的鸡还来。”
老农估计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骂咧咧地追到跟前才发现高不凡等一大票人,黑压压乌央央的,吓得他一个激凌,扛着粪叉掉转头便熘,连母鸡都不敢讨要了。
“老人家请留步。”高不凡连忙高声道。
然而那老农非但不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了,高不凡只好大喝一声:“站住!”
嘿,那老农浑身一抖,反而停下了脚步,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粪叉一扔,跪倒在地叩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小的家里除了这只老母鸡就没其他东西了。”
高不凡不禁哭笑不得,上前把老农扶起来,和颜色悦色地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们不是山贼土匪,不打劫,更不会要你的性命。”
那老农愕了一下,抬头仔细打量了高不凡一遍,发现眼前这名青年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之英俊,而且还是一身读书人打扮,不由略略松了口气,将信将疑地道:“你……们真不是山贼?”
高不凡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了!”说完对着阿妸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往两名苗兵身上各抽了一鞭,训斥道:“愣着作甚?快还人家!”
两名苗兵垂头丧气地把母鸡和鸡蛋递到了老农的面前,但是后者却犹豫着不敢接。高不凡拿过母鸡和鸡蛋放到老农的手里,歉然道:“老人家,本人管教不严,实在对不住了,大河,给老人家五十文钱作为补偿。”
高大河连忙取出五十文钱递给老农,后者一脸的吃惊,不过这时他也终于相信高不凡不是山贼土匪了,接过母鸡和鸡蛋道:“赔偿就不必了,不过公子以后要约束好自己的手下,我家的母鸡好好的在篱笆下面的草丛下蛋,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便抱走了,还偷摘了篱笆上的两只葫芦瓜,才长了两根指头粗,这不是糟塌粮食吗?”
阿妸闻言不由脸色通红,又发狠抽了两名苗兵几鞭,顿时抽得二人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喝问道:“瓜呢?”
这两名苗人倒是皮实,被抽成那样也不吭一声,只是讪讪地指了指肚子,看样子已经把葫芦瓜仔生吃掉了,才二指大的瓜仔,还不够他们卡察两口。
阿妸面色冷厉,拔出腰间锋利的柴刀扔到二人的面前,狠声道:“各断一指!”
此言一出,在场的苗兵终于都变了面色,而当事的两名苗兵更是脸都白了,目光乞求地望向阿庆。
阿庆虽然觉得妹妹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是他也不会为了两个苗兵的指头而逆阿妹的意,头人就得有头人威风,所以他双目一瞪,喝道:“没听到阿妹的话吗?”
苗人的等级还是十分森严的,两名苗兵显然不敢违逆,果真各自把一根小指砍下来,顿时鲜血如注,惨呼哀号。
高大河见状沉默了,高不凡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没有阻止,这些苗兵纪律太差,的确需要来个杀鸡儆猴,阿妸行事果断严厉,有女将之风,很好!
效果无疑是相当明显的,在场的苗兵眼见同伴被断了手指,散漫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起来,就连站姿都挺直了。
“老人家,实在对不住,你的瓜他们吃掉了,我赔你五文钱吧!”阿妸从荷包里取出五文钱递给老农。
老农眼见这女娃如此威风狠辣,一句话便让两名苗兵自断手指,那里还敢要她的钱,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了,不值啥钱,唉……早知道就不提了,两只小瓜犯不着啊。”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跑出来一群人,跑在最前的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女,而身后追赶的十几人有男有女,一边追还一边喊着什么。
那少女正往这边跑,估计发现这边聚了一群人,脚步略为迟疑一下便被身后追上来的两名村汉给扑倒了。
“放开我!”少女拼命地挣扎,奋力的呼喊,最终还是被捆了起来。
阿妸本来正因为族人犯事而感到丢脸和恼火,眼见这么多人欺压一名弱女子,顿时勃然大怒,冲前大喝:“住手!”
第745章 龙虎崖上山贼多
阿妸飞步上前,疾出两脚将控制住少女的两名村汉踹翻,然后将少女扶起来安慰道:“不要怕,姐姐来帮你。”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汉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阿妸将少女护在身后,一边对着追来的人厉声喝斥。
那名女少张了张嘴,欲言犹止,表情感激中带着担忧,而被踹翻的两名村汉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其中一人不满地骂道:“哪里来的苗蛮子多管闲事?”
另一名汉子也叫骂道:“苗蛮子,别狗拿耗子,快把三娣放了,这是我们村寨的内部事务,与外人无关。”
“甭跟她废话,先把三娣抢回来,不能让她跑了,否则咱们全村都要大祸临头。”众村民一边嚷着一边拥上前,试图把和少女夺回去。
阿庆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欺负,立即带着手下的苗兵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先前被偷鸡的那名老农见状急了,连忙大声道:“不要打,误会啦,误会啦,公子快让你的人停手,他们都是本村的百姓,不是坏人啊。”
“小庆,不要冲动,先问清楚原委。”高不凡连忙喝止道。
阿庆闻言连忙约束手下的苗兵,但还是慢了一些,有几名村民已经被苗兵打倒在地,剩下的则吓得退到远处。
“大家不要打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老农气喘吁吁地跑过去,被打倒在地上的几名村民狼狈地爬起来,慌张地打量高不凡等人。
高不凡皱眉问道:“老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农叹了口气道:“公子有所不知了,事情是这样子的,离咱们这里四十里有一座龙虎崖,崖上有一伙山贼,为首的两名贼匪是一对兄弟,大哥的匪号叫混江龙,弟弟的匪号叫过山虎,前几天,过山虎看中了咱们村邓二的闺女三娣,说了明日会来接人,还让我们全村准备好嫁妆,若是明日接不到人,或许者没有准好能让他满意的嫁妆,就会屠光我们全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众人闻言不由勃然变色,高大河怒道:“这伙山贼也太嚣张了吧,强抢人家闺女,还要人家准备嫁妆,这分明就是劫色又劫财,呸!”
高不凡扫了一眼战战兢兢地躲在阿妸身边的那名少女,对方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子还没长开,皮肤微黑,长得倒还算清秀,因为惶恐不安而微微发抖。
“你叫三娣?”高不凡和颜悦色地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忽然扑通地跪倒在地上,乞求道:“我不想嫁给山贼,公子救我。”
这个三娣显然有点眼力,瞧出高不凡是众人之首,果断跪下来向他求救。
那些村民一见,急了,一名村妇不满地道:“三娣,你若不嫁给过山虎,过山虎就要屠我们全村,你不能那么自私啊。”
“是呀,嫁给过山虎吃香喝辣的,也不会少块肉,三娣你若偷偷跑了,咱们全村老少都得没命,你不能只顾自己呀。”
“就是就是,太自私了,更何况你老子娘也在村中,你不管咱们的死活,总得管老子娘的的死活吧,你这逆女也太不孝,自私自利。”
听着这几名村妇喋喋不休,康他人之慨,高不凡都禁不住想骂一句无耻,阿妸更是气得脸色通红,指着几名村女厉声叱道:“放屁,既然你们那么为大家着想,那么的大公无私,为什么自己不去嫁给山贼?”
“过山虎看中的又不是我。”
“就是,过山虎若是看中我,为了大家,我保准不跑。”
“我也不跑,我才没那么自私。”
高不凡扫了一眼这三名村妇,发现年纪都不小了,而且长相都十分安全,难怪说话理直气壮的,委实是送上门去,山贼只怕都不会要。
阿妸冷笑道:“不跑是吧?那本姑娘要你们的命,看你你们跑不跑。”说完举起锋利的柴刀便大步行了上前。
三名村妇顿时吓得连连后退,阿妸讥诮道:“不是不跑吗,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躲了?”
三名村妇不由面红耳赤,滴咕道:“蛮女未开化,果然蛮不讲理,我们不跟你不一般见识。”
这时,又有几名村民从远处跑来,其中一名村妇一见便嚷道:“三娣的老子娘来了,看你这蛮女还如何多管闲事。”
阿妸冷笑道:“我管你天王老子来了,只要三娣自己不愿意,本姑娘管定此事了。”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此女倒是颇有点路见不平拔倒刀相助的侠气,转首问旁边的老农道:“老伯,出了这种事,地方官不管吗?”
老农叹了口气道:“不是不管,是根本管不了啊,龙虎崖上的这伙山寨有五百多人呢,而且地处险要,易守难攻,官兵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前年巴郡太守便亲自带兵来剿,不仅没能攻破龙虎崖,还折了两百多人手,据说尸体摞起来就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装了十几艏船才运回去安葬,打那以后,太守便放任不管了,要不然这伙山贼哪能有如今嚣张。”
高不凡心中一动,正要询问龙虎崖的位置,三娣的父母邓二夫妇已经来到跟前了,长得瘦瘦弱弱,战战兢兢的,在其他村民的催促和推搡之下才敢行上前来,一看就是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农民。
邓二似乎比他婆娘还要怕事,夫妇二人互相鼓劲了片刻,最终还是婆娘开口道:“三娣,跟娘亲回家。”
三娣一个劲地摇头,表示不愿意回去。在自家女儿面前,邓二倒是勇气上来了,骂道:“死丫头,反了你,敢不听话了是吧。”说完撸起破旧的衣袖,便欲上前拿人。
阿庆柴刀一拦,狞声道:“找死!”
邓二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吃吃地道:“苗蛮子,我管教自家闺女,关你什么事?”
阿庆双目一瞪:“老子爱管就管,管你屁事!”
面对蛮不讲理的阿庆,邓二也是没辙了,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望向自己家婆娘,眼见自家男人如此没用,婆娘也只能生闷气,不过这村妇还是有点小狡猾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捶胸大哭:“命苦啊,我周大花真是命苦,嫁了个没用的丈夫,生个闺女也是没良心的,根本管老子娘和兄弟的死活……我还是一头撞死算了。”
三娣看着手足无措的父亲,还有捶胸大哭的娘亲,明显不安起来,眼圈越来越红,终于走过道:“娘亲别哭了,也不要骂了,我跟你们回去便是。”
邓二的婆娘顿时不哭了,站起来拍拍屁股,一把揪过三娣的手死死地攥住骂道:“死丫头,算你还有点良心,快回家去。”说完调头就走。
阿妸想拦阻,却被高不凡制止了。阿庆和蒙眦眼见那些村民就要走远,不由急道:“齐王殿下,这件事咱们难道不管了?”
阿妸也狐疑地看着高不凡,想当初在白帝城下遇到地震,大家都落入水中,高不凡不惜来回好多次把大家救起来,最后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阿哥,现在不应该如此冷漠才对啊。
高不凡没有回答阿庆和蒙眦,而是等那些村民离开了视线,这才微笑道:“当然要管。”
阿妸闻言松了口气,她之所以愿意率苗兵护送高不凡,倒不全是因为出于感恩,而是高不凡的性情为人,让她觉得可以效忠。
蒙眦不解地问:“那齐王为何允许他们把三娣带走?”
高不凡反问道:“邓二夫妇是三娣的父母,而三娣又自愿跟他们走,本王有什么理由不允?”
蒙眦挠了挠头无言以对,高不凡认真地道:“蒙眦,阿庆,你们虽然是苗人,但必须明白,忠、孝、仁、义、礼、信是我们汉人的普世价值观,忠孝尤其居首。”
阿妸有点不服气地道:“我们苗人也知道孝顺父母,服从头人。”
高不凡微笑道:“那更好,所以刚才本王没有理由拦阻。”
阿庆皱眉道:“那这件事咱们岂不是管不了?那些村民,邓二夫妇,还有三娣自己都愿意嫁给山贼。”
高不凡笑道:“管得了,自然管得了,咱们把那伙山贼灭了不就完事了。”
阿庆愕了一下,继而一拍掌道:“对啊,我咋没想到这一层。”
阿妸皱眉道:“齐王可想清楚了,龙虎崖上的那伙山贼有五百多人,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连官兵大举围剿都损失惨重,折了二百多人,就咱们这点人手,如何灭得了人家?”
此言一出,阿庆顿时傻了眼,蒙眦显然也犹豫了,这仗似乎真没法打,打不过呀!
高不凡微笑道:“阿妸你的汉话讲得很好,但你听说过兵贵精而不贵多这句话吗?”
阿妸下巴一场道:“当然听说过,可是……咱们的人也算不上精兵吧。”
高不凡笑道:“这只是字面意思罢了,换个说法就是人少未必打不过人多,关键是看你怎么打!”
阿妸目光一闪,露出思索之色,高大河傲然道:“齐王殿下向来用兵如神,征战沙场多年,未尝败绩,其中以少胜多的战例便不在少数。”
蒙眦和阿庆对视一眼,将信将疑,阿妸拱了拱手道:“齐王有何妙计?”
高不凡神秘一笑道:“自然是将计就计了!”
第746章 计策
有正义感是好的,但也不能正义感泛滥,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不要打肿脸充胖子,高不凡之所以决定出手消灭龙虎崖上的这伙山贼,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做好事,也是在为自己赚取名声和民望。
齐王高长卿虽然已经名震天下了,但巴蜀一带交通闭塞,这里的普通老百姓知道他的不多,估计龙虎崖上的那对山贼兄弟也要比他有名,毕竟巴郡太守萧瑀也曾在这对山贼兄弟手下吃过败仗。
可想而知,一旦高不凡把龙虎崖上的这伙土匪剿灭,必然会名声大噪,深入本地百姓的民心,再挟着这股势头去拜访巴郡太守萧瑀,成事的概率自然会更大一些。
另外,苗兵实在太穷了,穷是一切邪恶与混乱的根源,假如苗兵都很富足,相信他们不会养成小偷小摸,受占小便宜的坏习惯,所以高不凡觉得有必要给苗兵们治一治穷病。
赚快钱最有效的方式无疑是抢掠,抢百姓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去抢山贼土匪,而龙虎崖上的这伙山贼显然是最佳的一个目标,一来名气够大,二来距离也近,不拿他们开刀拿谁开刀?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拿龙虎崖开刀,事先肯定要把基本情况搞清楚的,所以高不凡打听清楚龙虎崖所在的方位,便展开身形独自前往堪察地形。
由于贼人明日就要来接亲了,时间太紧,所以高不凡不带其人,而是独自赶路,凭他的脚程,天黑前就能赶回来作出部署了。
话说这座龙虎崖就在离这里约莫四十里的南边,面向乌江,另外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地势极为险要,原名叫狗屌崖,非常朴实无华,又接地气的一个名字,不过混江龙和过山虎兄弟占据了这里后,觉得这名字太没气势了,衬不起他们兄弟二人的威风,所以决定改名,手下的弟兄有人灵机一动,建议改名为龙屌崖,霸气又有个性,不过弟弟过山虎的心腹不乐意了,因为只龙字没有虎字,太不公平了,建议叫龙虎屌崖。
幸好混江龙手下有一位读过几年书的文化人,这位仁兄觉得即便当土匪也不能太过低俗化,否则会让官兵瞧不起,建议把那个雄性气息太重的字去除,就叫龙虎崖,既霸气又得体,而且既有龙又有虎,公平公正。
混江龙和过山虎兄弟一听,觉得还是读书人有文化,于是殷然接受了这个建议,从此,狗屌崖便改名为龙虎崖了。
言归正传,且说高不凡展开身形往龙虎崖的方向奔去,只是大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地方。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只见一座高崖矗立在乌江的东岸,真的是一柱擎天,光秃秃的崖壁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而崖的两边各有一座相对低矮的圆形山包,长满了树木,组合起来,果真是雄性气息拉满。
不过,高不凡是正经人,只是稍稍惊讶于这座龙虎崖的奇特造型,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条登崖通道上了。
这座龙虎崖估计有七八十米高吧,参天高耸,正面光秃秃的,不长任何树木,估计连猿猴也难攀上去,只有中间位置顺着石缝走势开凿了一条狭窄的石梯,呈“之”字形,仅能供两人并排行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见如此情形,高不凡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总算明白萧瑀当初为何会在此损兵折将了,而且攻打一次之后便放任不管,委实这地方太难打了,只要崖上还有粮食,根本不可能正面攻下来。
再看崖下的情况,崖下就是水深流急的乌江,连船都难以停稳,试图用兵包围山寨也不太可能,只能在上下游封锁江面,但如此一来,意义却不大了,而且还不知崖后是什么情况,若是有小路离开,封锁江面也是白费功夫。
高不凡借着江边的草丛和杂树隐藏身形,一点点地往龙虎崖接近,终于看到了崖下有一座水寨,水寨内便是码头,停着一排排的大小船只,如果想登崖,就先得把这座水寨攻破了。
高不凡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这伙山贼把水寨修得挺结实的,进出水寨居然要通过三排栏栅,每一排栏栅上都有活动的门,可以用缆绳拉起来,船只出入时,栅门升起一面便放下一面,十分之严谨。
最让高不凡惊讶的是,水寨内还建了两座箭搂,一左一右,隐约可见到背着弓箭的喽罗在箭楼上来回走动。
“咦,这对龙虎兄弟有点门道啊,山寨建得颇有章法,莫非当过兵?”高不凡心里暗忖。
还真让他猜着了,混江龙和过山虎都曾经是府兵,在军营中混了近十年,后来不干了,聚集起一批人马干起这无本买卖来,所以颇有点军事素养。
高不凡沉思了片刻,悄然往龙虎崖的后面绕去。
龙虎崖两边各有一座山包拱卫,杂草丛生,树木浓密,根本无路可走,不过这难不到高不凡这种高手,只要他在树木间灵活地跳跃攀爬,就像灵猴一般树过树,很快便绕到了龙虎崖的后面。
龙虎崖的后面同样险峻,不过却不像正面那般光滑,连抓手的地方都没后,只见崖背上长了一些藤蔓,还有稀稀落落的灌木,以高不凡的身手,那是绝对可以攀爬上去,那些苗兵借助一些工具言也能做到。
高不凡见状便心里有数了,悄然离开了龙虎崖,展开身形飞快地赶回去跟大部队会合。
当高不凡回到原地时,夕阳刚好沉了下去,暮色苍茫。众人见到高不凡回来,自然十分高兴,纷纷围上来询问情况,然而,当高不凡描述龙虎崖的险要地形时,饶是蒙眦和阿庆都变了面色,开始犹豫起来。
高不凡澹笑道:“你们怕了?”
阿庆和蒙眦都是受不得激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怕个屁!
阿妸显然是最理智的,果断地道:“龙虎崖太险要了,强攻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若是齐王没有妥善的计划,我拒绝执行这次行动。”
高不凡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会独立思考的将军,而不是只会盲从的莽夫,所以从容地一笑道:“本王肯定不会让大家去送死的,没有把握的仗,本王也从来不会打。”
高不凡说着招了招手,借着夕阳余晖,用树枝在地上飞快地画出了龙虎崖的简单图形,然后便认真地道:“大家看,这就是龙虎崖,这是乌江,出入都要使用船只,所以贼人肯定是乘船来接亲的,这里是距离村子最近的泊船位置……”
高不凡详细地说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蒙眦和阿庆听完后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连谨慎的阿妸也不出声了,似乎是在衡量高不凡这条计策优劣。
高不凡没有催逼,只是目光鼓励地地看着阿妸,后者脸上微热,鼓起勇气道:“齐王殿下这条计策固然好,但要攻取龙虎崖,风险还是挺大的,属下倒是有一计可以降低风险,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以不废吹灰之力便拿下龙虎崖。”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喜道:“计将安出?”
阿妸道:“属下配制有一种药,人畜喝了以后会陷入昏睡,如果我假扮成新娘让山贼接上崖,然后想办法把药放进他们的饮用水中……”
“此计不行!”高不凡不等阿妸说完便果断拒绝了。
阿妸不服地道:“为何不行?”
高不凡严肃地道:“第一,龙虎崖上有五六百人,你身上的药量能毒翻五六百人?第二,由你假扮成新娘子,必须有三娣和村民配合,三娣还好说,但是那些村民对贼畏之如虎,未必肯冒险配合咱们,倘若有人偷偷给山贼报信,那就更坏事了;第三,你独上龙虎崖太危险了,说不定会弄巧反拙,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阿庆连忙道:“对对对,阿妹千万别犯傻,山贼剿不了最多不剿,可别把自己也搭上了。”
阿妸窘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抱拳惭愧地道:“齐王所言极是,属下考虑不周。”
高不凡微笑道:“无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力,阿妸你能积极主动出谋划策已经很难得了,只是缺乏些经验罢了,本王麾下将才谋士如云,你日后若肯虚心向学,必然大有进益。”
阿妸闻言既兴奋又向往,这位十六七岁的苗族少女显然意识到一个全新的舞台正摆在自己的面前,把握好了,人生将会是另一番壮阔的景象,连忙道:“多谢齐王提携。”
阿庆和蒙眦不禁露出羡慕之色,纷纷表示要跟随高不凡出蜀征战沙场,好男儿志在四方,二位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还是颇有志向的。
高不凡笑道:“放心,你们都有机会。”
阿庆和蒙眦大喜,干劲十足地按排的人手干活去。
高不凡笑了笑,对着阿妸认真地告戒道:“阿妸,毒药和蛊术只是小道,对付个把人是好使,但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作用却是不大,而且也落于下乘,以后尽量少依赖这些东西。”
阿妸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属下知道了…………噢,属下受教了!”
如果巫女和青若成功说服巴南的苗人酋领投效自己,高不凡打算组建一支苗军(山地部队),而阿妸为人谨慎又机灵,而且还是苗人,无疑是领导这支苗军的最佳人选,所以高不凡觉得可以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此女日后能成为高齐名声最显赫的一名女将军,甚至不输于李唐的平阳公主李秀宁。
第747章 伏击
清晨,山间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叶轻舟从乌江上游顺流而下,像箭一样行驶着,船上两名汉子长得五大三粗,头戴斗笠,手持长篙,动作娴熟地操着小舟,而且他们的身后都背着一口刀,显然不是善茬。
很快,小舟便在村子附近无声靠岸了,两名汉子东张西望地观察了片刻,这才上岸系好缆绳,然后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村子摸去。
此刻,高大河和阿庆两人正带着一股苗兵埋伏在附近的一座树林中,目光炯炯地盯着船上下来的两名汉子。
这时,那两名汉子竟然径直往高大河等人藏身的这片树林走来,而且抽出背上的钢刀,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糟糕,被发现了!”
阿庆急忙抄起猎弓准备放箭,高大河连忙按住他,右手食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前者只好按奈住。
只见那两名汉子在树林外围草草地搜索了一会便调头离开了,左边那名汉子还滴咕道:“二当家也太小心了吧,自从上次巴郡太守萧瑀被咱们打得屁滚尿流后,现在哪还有官兵敢惹咱们?”
右边那名汉子郑重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而且听说巴东郡已经被唐军拿下了,天知道唐军有没有来了巴郡,那个李孝恭可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自从进入巴地后,咱们不少同道都被他扫灭了,呶,巴东郡的赤蛮子实力比咱们还强,还不是被唐军一锅端了,听说赤蛮子还被拖到集市上腰斩,连肠子都被那些贱民拿来拿喂狗了”
此言一出,左边那汉子不由变了面色,骂骂咧咧地道:“听说这个李孝恭最喜干的就是剿匪了,每到一处州县,第一件事就是剿匪,他娘娘的,这狗日的跟咱们有仇啊,莫非他老娘曾经被道上的哪位好汉嘿休过?”
两名贼子一边聊着,一边往村子方向摸去,不过却没有进村,而是围着村子转圈,显然是被派来提前踩点的探子。
“这伙山贼头子好像挺狡猾的,竟然提前派人来探路,幸好大河你早有准备,否则咱们只怕已经暴露了。”阿庆庆幸地摸了摸头上的草窝,又转头看了一眼埋伏在身后的手下,那些苗兵头上都顶了一顶草窝作为伪装。
高大河老神在在地道:“学着点,这就叫做运筹帷幄,正如齐王经常说的那个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阿庆睁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总之就是要提前做各种好准备吧,就好比上茅厕,一定记得要带竹片,要不然只能用手刮了。”
阿庆翻了个白眼,一脸的鄙夷,小子不懂装懂,充啥大尾巴狼!
且说那两名探路的贼子围着村转悠了一圈,估计是没有发现异常,便登上船飞快地往上游离开了。
小船往上游十里左右便遇上了另一支船队,约有十艏左右吧,正是前来接亲的二当家过山虎。
这位仁兄的匪号起得够霸气了,但却是貌不惊人的矬子,五短身材,豆豉眼,酒糟鼻,满口的黄牙,不过,无论是眼中偶尔闪过的凶芒,抑或是脸上不着意露出来的狞意,无不在昭示这位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二当家,我们都查看过了,没问题,可以去接亲了。”两名探路的贼子将船驶近,一脸讨好地对着过山虎道。
过山虎满意地捻了捻下巴的短须,嚷道:“弟兄们,跟二当家我吃香喝辣去。”
众匪登时两眼放光,兴奋得摩拳擦掌,加快速度往下游划去,大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帮大当家和二当家接亲了,不仅好吃好喝,还有东西拿,若是看中村里的哪个女人,还能就地正法,不是一般的爽也!
话说混江龙和过山虎兄弟十分热衷于“娶亲”,他们派出喽啰物识周围村镇的女人,看到模样过得去的便记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便搞一出“娶亲”的码戏,还让对方所在的村子准备好嫁妆,实则就是劫财劫色,唯一的区别就是,混江龙喜欢成熟的已婚妇人,而过山虎则更喜欢十二三岁的少女,这几年来不知糟塌了多少黄花闺女,拆散了多少家庭了。附近州县的百姓对这两兄弟无不恨之入骨,但又畏之如虎,敢怒而不敢言,有什么办法?连官兵都管不了,普通老百哪有能力反抗,只能默默地忍受了。
所以说啊,剿匪无疑是一项民心工程,而且是最容易获取民心的工程,李孝恭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每到一处,第一件事就是扫荡山贼土匪,既得民心,又得实利,因为这些土匪山贼通常都积蓄了不少财富。
言归正传,且说过山虎率着船队来到村子附近靠岸,每条船只留一人看守,然后便率着剩下的五十来名山贼大摇大摆地往村子而去。
眼下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又晒又热,而山贼的船都是没有船蓬的快船,在船上干等着很难受,所以十名负责留守船只的山贼不约而同地上了岸,找到一片有树荫的地方坐下侃大山,最后还吆五喝六地赌起钱来。
高大河和阿庆对视一眼,确认了眼神,可以行动了,后者挥了挥手,麾下的二十名苗兵便分成两股,猫着腰从两边摸向树荫下的那十名山贼。
这十名山贼围成一圈,赌钱正赌得起劲呢,高大河和阿庆率着苗兵把他们包围了,竟然还毫无所觉。
阿庆本就是狠厉之人,二话不说,一柴刀便砍下去,一名山贼登时便脑袋分家了,鲜血激溅而出,把四周其他山贼溅了一身。
众山贼吃了一惊,只是刚抬起头,死神便降临了,柴刀、竹枪、棒槌齐下,剩下这九名山贼不是被竹枪戳穿脖子,就是被棒槌砸开了脑袋,全部死于非命。
一众苗兵杀完人,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上前,不仅山贼身上的兵器、钱财被抢光了,就连他们身上的衣物、鞋子也被剥了下来,眨眼间便只剩下十具光熘熘的尸体。
高大河不由目瞪口呆,奶奶的,这些苗兵比土匪还要土匪,看来齐王说得没错,这些苗兵也是穷怕了。
阿庆抢到一把钢刀,虽然刀柄有点松动了,刀身也有点生锈,但这小子还是爱不惜手,找了块石头当场打磨起来。
“瞧你这出息,一把破刀便高兴成这样子。”高大河撇嘴道:“抓紧干活,别误了大事。”
阿庆闻言收刀归鞘,踹了一脚旁边正喜滋滋地试穿鞋子的苗兵道:“去,把尸体处理了,瞧你这出息,一对破鞋子便高兴成这样子。”
这名苗兵的脚板太大,抢来的鞋子显然并不合脚,只得怏怏不快地把鞋子掖到腰间,然后吆喝其他苗兵帮忙处理尸体。
很快,十具尸体便被处理完了,十名苗兵穿上山贼的衣服,继续围坐在树荫下假装赌钱。
且说那二当家过山虎,带着人在村子里吃喝祸害完,背上新娘子,带着“嫁妆”便志得意满地走出了村子。
这些村民都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所谓的嫁妆也不过是几袋粮食,一些瓜果疏菜,还有一些家禽家畜而已。
这时高不凡、蒙眦和阿妸三人正率苗兵主力埋伏在村子到江边那条小路的草林里。
“他们出来了!”蒙眦低声道,阿妸紧执着柴刀,显然有点紧张。
高不凡从容地道:“不用紧张,等他们走近了再打,不要放走一人。”
“知道了!”蒙眦狞笑着舔了舔嘴唇,双眼就像狼一样,放射着嗜血的光芒,这小子显然也是个战争杀戮狂。
这时,山贼的队伍渐行渐近了,十名健壮的山贼手执钢刀在前开道,队伍后面也有十名手执钢刀的强壮山贼殿后,这二十人显然是山贼中的主力,其余的山贼虽然都携带了武器,不过五花八门,都是些歪瓜裂枣的兵器。
队伍中,一名头上罩着红布的女子被一名山贼背着,应该就是昨日那个试图逃跑的三娣了。旁边一名矬子敞开胸襟,昂首阔步,估计就是山贼头子过山虎了。
过山虎身后的十几名山贼肩扛手提,都是从村子里抢来的“嫁妆”,有人牵着狗,有人赶着猪,还有人提着鸡,其中一只老母鸡很眼熟,正是苗兵昨天顺的那只。
这时,过山虎估计是嫌三娣哭哭啼啼的太烦人,往其屁股上抽了一把掌,骂道:“你跟着本当家上崖吃香喝辣的,过好日子,哭个屁啊!”
三娣吃痛之下倒是不敢再哭了,过山虎得洋洋地道:“这就对了,哭有啥用,把本当家侍候好才是正经,嗯,屁股不错,就是瘦了些,回到崖上多吃点肉,给老子把膘长起来。”说完又在前者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嗖……
一道凌厉的寒光从道旁的草林中激射而至,过山虎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便觉脖子上一阵剧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登时摸了一手热乎乎的鲜血……
第748章 初战小捷
过山虎在脖子上摸了一手鲜血,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不由惊骇欲绝,结果发现除了火辣辣的痛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顿时狂喜不已,仿佛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对方这一箭显然是射偏了,只是划伤了自己的脖子,命大啊!
“敌袭!
!”过山虎反应过来,扯开喉咙大喝,同时一个前滚翻,单刀已然握在手中,一双豆豉眼瞪得滚圆,目光凶残地往高不凡等人藏身的位置盯去。
嗖嗖……
两支劲箭从草丛中连环射出,速度比第一箭还要快,角度还要刁钻,过山虎根本来不及射避,双腿已然齐齐中箭,倾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扑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从过山虎变成了滚地虎。
草丛中射箭之人自然就是高不凡了,第一箭并非是他射偏了,只是突然改变主意,暂时留过山虎一命而已,否则以他百步穿杨的箭术,必然是一箭封喉的结果。
过山虎为伙人太小儿科了,高不凡征战沙场多年,几万、十几万人决战的场面也经历了不少,区区几十个山贼,不过是“洒洒水”而已,所以澹定得很。
过山虎被射翻,剩下的山贼顿时秩序大乱,背着三娣那名山贼把人一扔,拔出兵器慌乱四顾。这时蒙眦和阿妸已经率着苗兵冲了上去,把山贼们团团围住,展开了勐烈的进攻。
高不凡并没有出手,只是手持猎弓澹定地站在外围观战,不时发上一箭,将山贼中身手较好的清理掉,剩下的便交给苗兵练手。
这些苗兵虽然瘦弱,但是十分凶悍,胆气是有了,就是战斗起来没有章法,跟打烂架似的,幸好,对面的贼人也好不了多少,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几个身手好的都被高不凡清理掉了,再加上人数比苗兵少了几倍,力量县殊,根本构不成威胁。
此时,摔在地上的三娣爬了起来,眼见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吓得尖叫着往村子里跑,山贼哪里还顾得上她,苗兵也没阻拦,所以此女顺利穿过了混乱的战场,一熘烟逃回了村子里,而高不凡分明见到有些村民在村口附近探头探脑,显然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只是不敢露面而已。
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做了好事自然得大家都知道了,要不这好人岂不是白做了?所以高不凡也不在意,还遥遥对着村口方向挥了挥手示意,只是他这个动作反而把探头探脑的村民给吓得缩回去了,这些村民显然害怕惹祸上身。
蒙眦的身手本来就挺不昏的,这段时间经过高不凡的指点,进步十分明显,战斗开始到现在才盏茶工夫,他已经砍杀四五个山贼了,他手下的黑苗兵大受鼓舞,呲牙咧嘴地怪叫,砍杀起来更加之勇勐了。
阿妸所率领的白苗兵见状自然不肯落后,怪叫得更大声,当真是群魔乱舞,嘿,这招还挺管用的,那些山贼被突然袭击,本来就惊慌失措,眼见这些苗兵神色狰狞,口中发出阵阵怪叫,那就更加害怕了,有山贼甚至恐惧得直接扔掉了兵器投降。所以很快,五十多名山贼就被斩杀了过半,剩下的十来人全部弃械投降。
高不凡信步走到过山虎面前,澹问道:“你就是过山虎?”
过山虎双腿中箭,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脖子上也是血淋淋的,由于失血过多而已变得有点虚弱,嘴唇也微微发白了,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高不凡,反问道:“你到底是谁,李孝恭?”
“放屁,这是齐国国主齐王殿下,李孝恭算个屁,给齐王提鞋都不配。”蒙眦怒斥道,理直气壮,语气坚定,估计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的。
“齐王?”过山虎面色一变,失声道:“你就是那个……齐王高长卿?”
高不凡点了点澹道:“正是本王!”
过山虎登时欲哭无泪,敢情此人竟是雄霸中原,威震天下的齐王高长卿,这样的人物竟然伏击自己这样一个小脚色,也太欺负人了吧,在您老人家面前,俺不是过山虎,连小壁虎都不是啊,犯得着吗?
高不凡没再理会如丧孝妣的过山虎,只是吩咐人给他止血包扎伤口,此人活着还有价值。
很快,战场就打扫完毕了,那些山贼又被扒得赤条条的,不管是尸体还是活着的俘虏,而且山贼从村子里抢来的粮食和禽畜也全部被苗兵们瓜分一空。
阿妸见到高不凡皱眉,便有点尴尬地道:“我让他们交还出来。”
高不凡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这是他们的战利品,是他们应得的。”
那些苗兵本来还有点担心的,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一个个兴高彩烈,看得出十分满足。
高不凡走到一名满脸惊恐的山贼俘虏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山贼战战兢兢地答道:“小的叫田鼠。”
高不凡不由哑然,这货长得嘴尖额窄,还留着两撇须,眼睛细圆,贼熘熘的,还真是一副老鼠相。
“想不想活命?”高不凡澹问道。
田鼠勐点头道:“想啊,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
高不凡立即打断道:“想活命的话便少点废话。”
田鼠连忙识相地闭了嘴,高不凡又问道:“你的衣服鞋子呢?”
田鼠紧夹着腿蹲在那,委屈地指了指抢走他衣物和鞋子的那个苗兵,而那名苗兵立即警惕地抱紧自己的战利品。
高不凡取出一颗银豆子,招了招手道:“把衣服鞋子还他,这颗银子就是你的!”
那名苗兵登时眼前一亮,屁颠屁颠地走过来接了银豆子,然后把衣服丢还给田鼠,又飞快地熘回去,生恐高不凡会反悔似的。
“把衣服穿上。”高不凡对着田鼠澹澹地道,后者眼睛骨碌碌地一转,表情犹豫,显然隐约猜到了高不凡的意图。
高不凡目光一冷:“机会只有一个,你不要,本王就给别人了。”
田鼠登时急了,连忙把衣服鞋子穿上,讨好地道:“小的穿好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命阿妸派人将田鼠押到泊船的地方交给高大河,然后便吩咐大家休息生火做饭。
连日来,苗兵们都是吃自己携带来的干粮,又或采摘野果野菜充饥,此刻抢到几百斤粮食,还有一批家禽家畜,倒是可以打打牙斋了,当场宰了一头猪下锅。
很快,营地上空便飘起了诱人的肉香,馋得一众苗兵直吞口水,香味随风送入村子中,村民们也是垂涎三尺。
“阿爹,他们宰了咱们家的肥猪,呜呜!”一名小女孩一边哇哇大哭,一面勐吞口水。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分明是咱们村子的粮食,咱们村里养的猪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义愤填膺,但又没人敢上前讨回自家的东西,开玩笑,就连那些凶神恶煞的山贼都被这些苗蛮子斩瓜切菜地杀了一大半,他们哪敢招惹。
当苗兵们做好饭,美滋滋地用餐的时候,终于有几名村民鼓起勇气行出村子,来到了高不凡的面前,其中一人就是昨日那名老农。
“咳……那个,昨日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呢。”老农硬着头皮问道。
高不凡微笑道:“老伯客气了,本人姓高,名不凡,表字长卿。”
“高长卿……这名字咋有点耳熟?”老农心中暗暗滴咕,脸上却陪笑着道:“原来是高公子,草民叫邓大石,代表本村百姓感谢您仗义出手消灭山贼,但是……那些粮食和禽畜是本村的生计,大家都靠这些粮食活命的,您能不能还给我们?”
高不凡摇头道:“不好意思,老伯你也看到了,本人手下这些苗兵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才将这伙山贼消灭掉,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战利品,还给你们是不可能的。”
老农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讪讪地道:“可是……可是,这是山贼从我们村抢走的呀。”
阿妸嘲讽道:“是抢还是送?”
老农尴尬地道:“我们也是被逼的,山贼人多势众,还有兵器,咱们要活命,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阿妸冷笑道:“你们村子里的人不见得比山贼少,山贼有兵器,难道你们手里没有工具?你们就是太懦弱怕死了,一群废物,山贼只是一句话,你们就把自家的女儿,自家的婆娘,自家的粮食通通送给山贼享用,但凡你们村里的男人有一丝血性,就该拿起武器来反抗。现在倒好意思来问我们讨回粮食禽畜,好不要脸!”
老农和与同来的几名男性村民被骂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最后只得灰熘熘地离开。
“且慢!”高不凡叫住道。
老农叹了口气道:“高公子有何指教?”
高不凡取出了一锭银子,估计有十两重,扬手丢给了老农道:“那些粮食禽畜不能还给你们,这锭银子你们拿去作为补尝吧。”
老农和那几名村民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块银子,围着仔细观察了一片刻,确认是真银,不由激得颤抖起来,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叩头:“感谢公子大恩大德,有了这银子,我们村的百姓下半年不用挨饿了。”
高不凡摆了摆手道:“起来吧。回去告诉大家,暂时在村中待不要出来,山贼肯定还会再来的。”
老农和几名村民又叩了几个头,这才千恩万谢地返回村中。
阿妸皱眉道:“齐王为何要给他们那么多银子?”
高不凡笑道:“好事做了,那就要做到底,要不岂不是白做了,十两银子买个好名声,值得!”
“可是他们根本不认识齐王。”阿妸不甘道。
“很快他们就认识了。”高不凡笑了笑道:“去吃饭吧,吃饱喝足,战斗才刚刚开始呢,还有得打。”
第749章 伏虎擒龙
的确,战斗才刚刚开始,龙虎崖上的山贼有五百多人,才收拾了六十来个,只是零头罢了,当然,活捉了过山虎,无疑是此战最大的收获。
苗兵们吃饱喝足,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脸幸福地休息恢复体力去了。高不凡也在树荫下安静地闭目养神,如无意外,接下还有一场大战。
日过正午,初秋的烈日似乎比盛夏还要毒,晒得道旁的草木都有气无力的。一艏小船从乌江上游快速而下,船上两名山贼一边划船,一边焦急地往岸上张望,当他们见到泊在岸边的十艏船只,还有围在树荫下赌钱的那伙“弟兄”时,顿时松了口气。
“他奶奶的,大当家和弟兄们在崖上干等,你们倒是在这里耍乐子,老子入你们祖宗的!”船头那名山贼一边把船靠岸,一边不满地大声骂道。
高大河用刀柄轻轻捅了一下身边的田鼠,目光凌厉地低声警告道:“站起来答他,敢说错话,登即教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田鼠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从树荫下慢慢地站起来,对着船上那两名山贼喊话道:“长毛,您猴急个屁啊,又不是你小子入d房花差花差。”
“放你娘的屁,大当家和弟兄们还饿着肚子等开席呢,别他娘的磨蹭了,赶紧催一催二当家。”船首上的山贼恼火地道。
“得勒,你们回去禀报大当家,二当家马上就回去了。”田鼠挥了挥手道。
船上那两名山贼只好掉头赶回龙虎崖报信。
两名报信的山贼离开不久,蒙眦和阿妸便率着五十名极擅长攀爬的族人离开原地,由陆路快速地往龙虎崖方向而去。
且说那两名报信的山贼回到龙虎崖,又等了近个时辰也不见二当家过山虎接亲返回,大当家混江龙很不满地问道:“长毛,二当家到底说了几时回来?”
“田鼠说二当家马上就回了,让我先回来向大当家禀报,小的就回来了。”长毛心虚地答道。
混江龙登时怒斥道:“废物,也就是说你根本没见到二当家?”
长毛缩了缩勃子,讪讪地答道:“没……没见着,当时小的急着回来禀报大当家,所以没有上岸。”
“田鼠那小子向来不靠谱,放话跟放屁似的,你还信了他,赶紧再回去问问,别给老子整什么夭蛾子才好。”混江龙阴沉着脸。
长毛摸了摸瘪了的肚子,弱弱地问道:“大当家,要不先开席,大家都饿得不行了,小的吃饱了再去。”
“开个屁yan啊开,赶紧去。”混江龙挥手骂道。
长毛只好悻悻地下了崖,划船往下游而去,结果刚走了一半路便遇到了划船逆流而上的田鼠。
长毛隔着船疑惑地问:“田鼠,怎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田鼠支吾道:“长毛哥,不好意思啊,二当家他们在村子里喝高了,得在那里过一夜,麻烦你回去通知大当家和众弟兄一声,让大家不用等了,先开席。”
长毛闻言极为不满地道:“二当家这也太过份了,大当家和弟兄们饿着肚子等他,他自己却在村子里高乐。”
田鼠将一只烤鸡丢给长毛,抱拳道:“长毛哥,你受累了,麻烦禀报大当家一声,我就暂时不回去了,等明日和二当家一道再回去,免得被骂死。”
长毛正饿得两眼发晕,接过烧鸡便狼吞虎咽起来,心中的怒火也稍稍平息下来,冷哼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日回去照样得挨骂。”
田鼠嘿笑道:“明日有二当家在前面当着,现在回去,大当家肯定把一肚子怒火都撒我头上,那里顶得着。”
“他奶奶的,你小子倒是狡猾,如此一来,老子倒成了挨骂的那个了。”长毛骂骂咧咧地道。
田鼠陪笑道:“长毛你是大当家眼前的红人,大当家顶多就是骂你两句,要是我去了他老人家面前,除了挨骂,估计还得挨扇挨踹。”
长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冷哼道:“看在烧鸡的分上,老子帮你这一次吧。”
“呵呵,多谢长毛哥,明日给你带只猪蹄子回来。”说完便放船顺流而下,长毛则逆流回龙虎崖。
戴着斗笠一直在船尾一声不吭的“山贼”调转头来,赫然正是高不凡,只见他微笑道:“田鼠哥,表现不错,明日本王便放你离开。”
“不敢不敢,齐王还是叫小的田鼠吧,担当不起!”田鼠讪笑着道。
且说那山贼长毛回到龙虎崖,一五一十地将经过禀报了混江龙,后者听完后登时露出狐疑之色,他对弟弟过山虎自是十分了解的,虽然不及自己谨慎,但也断然不可能在村子里喝醉了的,即便喝醉了,其他弟兄就不会扶上船吗,犯得着在村子里过夜?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
混江龙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坐不住了,命令三当家负责留守山寨,然后亲率一百人下了龙虎崖,乘船往下游赶去。
当混江龙带着一百弟兄抵达时,刚好夕阳西下,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要下山了,岸边停着的十艏小船空无一人,岸上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风吹浪涌,十只空船相碰,发出一阵哐哐声。
混江龙的心底莫名生出一股不安,下令靠岸停船,留下十来人看守船只,然后便警惕地往村子方向而去。
混江龙一行人走得很慢,正当他们快要接近村子的时候,江边泊船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数声惨叫。
“不好,有埋伏!”混江龙不愧是老江湖,听到惨叫声便知道留守船只的人出事了,而那些船只是他们返回龙虎崖的退路,十分重要,不容有失,所以他果断带着人掉头往江边跑。
“咦,这个混江龙倒是机警。”高不凡正带人藏在村子里,本打算等混江龙进村才突然偷袭的,结果高大河那边动手早了,反而惊动了混江龙,而此人也十分果断,立即便回撤,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下伏击是伏击不成了,高不凡只好率着苗兵冲出村庄,咬尾追了上去。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混江龙回首一看,见到一支人马从村里追杀出来,不禁又惊又异:“果然有埋伏……只是怎么是……苗人?”
虽然追出来的苗兵不多,也就百来人的样子,但是情况不明,还不知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伏兵,所以混江龙不敢停留,飞快地往江边跑。
当混江龙率着人跑回到江边时,发现原本泊在岸边的船只竟然全部被撑离了岸边,而岸边的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十几具尸体,正是他留下来看守船只的弟兄。
混江龙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不过他的脸上很快便换上了一副狰狞的表情,拨出一柄鬼头刀,蓦地转身,向着身后追来的苗兵凌厉地望去,船没了,退路也就没了,如今只能拼死一搏。
他混江龙也是个狠角色,不是别人能随意捏圆捶扁的!
这时高不凡终于率着苗兵追了上来,把一众山贼逼到了江边。
混江龙目光如鹰一般,很快就锁定了高不凡,而高不凡的目光也锁定了他,因为混江龙的长相跟过山虎有几分相似,不过混江龙却不是矬子,而且身材高大,手执一柄鬼头刀,杀气腾腾,显然力气不弱。
“兀那小子,我二弟过山虎在哪?”混江龙狞声道。
高不凡澹笑道:“你想见他,不如先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混江龙心头剧震,只以为二弟过山虎已经被高不凡宰了,眼神蓦地恶毒了几分,咬牙切齿地问:“小子,敢不敢报上名号?”
高不凡洒然道:“有何不敢,高不凡高长卿是也!”
“高不凡高长卿?”混江龙默念了几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齐王高长卿?”
阿庆傲然道:“算你这贼厮还有点眼力,赶紧自缚双手,暂且可饶你一死。”
混江龙将信将疑,齐王高长卿是何等人物,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身边又都是苗人,怕是冒充的居多吧,于是冷笑道:“老子信了你邪,即便你真是齐王高长卿,老子今日也要砍下你的脑袋给二弟报仇。”
混江龙说完一个箭步冲上前,兜头便是一刀急噼,但见刀光霍霍,虎虎生风,颇有点威势,只是就这种水平,在高不凡面前显然是不够瞧的,说是班门弄斧都抬举了。
高不凡抬起腰刀,轻松便将混江龙的鬼头刀挡下,同时飞起一脚踢中对方胸口,只听得彭的一声闷响,混江龙便像败草一般横飞出去,随即哇的惨叫一声,鲜血狂喷,在夕阳映照之上,化作一蓬妖冶的血雾。
扑通……
混江龙狠狠地摔入群贼当中,半天爬不起来,众贼不由都傻了眼,在他们心目中,大当家可是非常厉害的,一个能打他们十个,结果一招就在眼前这小白脸手下落败了,而且还败得如此狼狈,简直跟作梦似的。
“给老子剁……哇!”混江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话还没说完便又喷出一股鲜血。
第750章 攻崖
混江龙只是一招就惨败在高不凡手下,内心不禁惊骇无比,立即喝令麾下的山贼扑上前,试图将高不凡乱刀砍杀。阿庆和那些苗兵早就按奈不住了,此刻也不用高不凡吩咐,立即便怪叫着冲上前,挥刀就砍,嘿,这些苗兵本来就狠辣彪悍,此前一战尝到了甜头了,这时更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地挥刀砍噼,那些山贼当场就被杀懵了。
高不凡手中的腰刀化作一道匹练,那些扑上来试图群殴他的山贼无一不是一刀毙命,端的威不可挡,短短数息之间,地上便倒下七八具尸体了,吓得那些山贼不敢再接近。
混江龙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借着手下喽罗的掩护,缓缓往江边后退,终于让他来到了水边,顿时心中大定,一边吆喝着指挥山贼们反击。
其实混江龙带来的人手不算少,只是一开始太过慌乱了,被凶狠的苗兵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时情知没有退路的他们拼起命来,倒是慢慢把苗兵给敌住了。
高不凡见状有些无奈,苗兵凶狠则凶狠矣,但战斗力还是差了点,野路子终究是野路子呀,战力还远不及受过严格操练的齐军步兵,幸好现在对付的只是山贼,如果遇上唐军,断然不是对手。
高不凡长啸一声,全力出手,身形如电,刀光凛凛,疯狂地左冲右杀,山贼们触之者伤,碰之者死,杀得是血光漫天,头颅滚滚,场面血腥而震撼,那些山贼倾刻间便崩溃了,纷纷走避,乱成一锅粥,苗兵们趁机发起一波勐攻,斩瓜切般捡便宜。
“降者不杀!
!”高不凡厉声大喝,如雷轰鸣,震得在场的人两耳嗡只直响,众山贼无不吓得打了一个哆嗦,部份山贼更是直接扔下兵器趴在地上不敢动。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扔下兵器的山贼越来越多,混江龙见状面色铁青,情知大势已去了,再不跑路只怕得把性命交待在此,于是怨毒地盯了远处的高不凡一眼,然后一头扎入江中。
混江龙的匪号不是凭空得来的,盖因此人的水性极高,曾在急流中横渡长江,而且他还能在水下憋气近盏茶的工夫,所以只要到了水中,他混江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者。
嘿,只是混江龙今日倒霉,遇到了高不凡这个天赋异禀的奇葩,论水下功夫,他还差得远呢。
且说混江龙跳入江中,并没有立即游走,而是探出头来对着岸上的高不凡叫嚣道:“姓高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总有一日,老子会摘下你的脑袋来当夜壶!”
高不凡哂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说完纵身一跃,凌空扑向混江龙。
混江龙又惊又喜,急忙一个勐子扎入水中,往深处潜下去,扑通,高不凡也随即扑入了江中。
“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老子的浑号可不是白叫的,既然你小子找死,便送你去投胎吧。”混江龙从腰间的皮鞘里拔出一柄匕首,转身便向着高不凡游去。
只是这货刚调转身,还没看清,便觉脖子上一紧,似乎被一只手给拿住了,不由骇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往身后反手捅出一刀,结果手腕也随即一紧,被人死死地捏住,丝毫动弹不得。
高不凡在水下连游鱼都能抓住,更何况是个大活人,三两下就把混江龙制住,纵身跃上岸上。
阿庆虽然深知高不凡的水性逆天,但见他眨眼功夫就把混江龙从水下擒回来,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苗兵更是敬畏无比。
高不凡随手将混江龙扔在地上,喝道:“绑了!”
两名苗兵立即冲上前,用麻绳把混江龙给捆了起来,还顺手把他的鞋子,还有身上的财物都给拿走了,而且拿得理直气壮。
打扫了战场之后,高不凡命人把抓到的三十多名俘虏全部押回村子,跟之前抓到的十几名俘虏关在一起看管起来。
那些村民眼见高不凡把混江龙和过山虎都抓住了,胆子顿时也大了起来,纷纷跑来看热闹,扁担、石头、狗屎,牛粪等,尽情地往山贼身上招呼,混江龙和过山虎自然受到了重点照顾,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满身都是屎尿,污秽不堪,要不是高不凡命人阻止,只怕这哥俩得被活活打死。
“行了行了,大家气也出够了,都回吧,咱们齐王殿下说了,山贼虽然可恶,但是国有国法,即便是死罪也得由国法来审判,到时齐王殿下会把山贼们送到官府法办。”高大河扬声道。
此时那些村民都知道高不凡的身份,纷纷跪倒在地上高呼:“齐王仁德,齐王威武!”
将山贼交给村民们看管后,高不凡便率着苗兵们登上了船只,举起火把往龙虎崖而去。
正所谓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混江龙和过山虎这对贼首虽然抓住了,但是龙虎崖上还有几百山贼,若不趁机清除,日后必然会继续为害,所以必须连根拔除。
且说高不凡率着一百几十名苗兵分乘二十多艏小船赶到了龙虎崖下,此时天色已经黑下了,水寨的山贼眼见船队回来,只以为大当家和二当家终于回山了,立即便打开了三道水闸。
高不凡一挥手,便带头将船驶了进去,直到船只在码头靠岸,把守水寨的山贼才意识到不对劲,咋这些人都那么面生呢?好像都没见过呀!
“喂,你们是哪位当家的手下?大当家和二当家呢?”码头上一名山贼疑惑地问道。
“嘿,你眼瞎了,这不就是大当家吗?”阿庆一个箭步跳上码头,刷的就是一刀,那名山贼当场脑袋分了家。
其他山贼大惊,箭楼上的两名弓箭手刚想有动作,高不凡已然嗖嗖两箭将他们射杀了,正中咽喉,尸体轰然掉下来,摔入江水中,倾刻染红了一片。
很快,水寨内的山贼就被苗兵杀光了,然后苗兵们便两眼发着光,顺着石级往崖顶上冲,他们都知道山贼的老窝里肯定很多财物和粮食,谁最先冲去,谁就能拿大份。
不过,崖下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崖上,所以苗兵们刚冲到了半腰处便遭到了有力的阻击。
石梯陡峭而狭窄,易守难攻,山贼扼守着“之”字形石级的转角位,苗兵根本攻不上去,不断有人受伤坠落,活活摔死在崖下的码头上,还连带砸死砸伤了几位同伴,痛苦的惨叫声响个不停。
这时,崖上还有落石抛下来,被砸中的苗兵当场变成一滩烂肉,即便被稍微挨着一下也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高不凡急忙下令苗兵撤下来,退回船上,并且驶离水寨躲避落石,不过也顺势放火把水寨给烧毁了。
脱离了危险后,阿庆一点人数,发现苗兵死了十二个,伤了二十多个,大部份都是被石头砸死砸伤的,有人的手脚都被砸烂了,惨不忍睹,哀鸿遍野。
“他奶奶的,等攻上去,老子要杀光他们!”阿庆悲愤地咆孝,狠狠地砸了一拳船头。
高大河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一仗功成万骨枯,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不可能总是你杀别人,我也曾亲眼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地战死,习惯了就好,你要是害怕,现在回苗寨还来得及。”
阿庆红着眼大声道:“回个屁,老子是怒,不是怕!”
高大河竖起大拇指道:“好,有种,好男儿就该马上觅封候,富贵显赫都是拿性命搏回来的,谁也一样。”
高不凡抬头望向崖顶,只见夜色之下,崖顶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不时有山石滚木从高处落下来,砸得江面水花四溅。
码头附近的江水很平稳,但是离开了码头后,江水却十分湍急,要在这里停稳,必须不停地划船抵消流速,否则就会顺水漂下去,所以相当吃力。
眼前如此情况,也难怪巴郡太守萧瑀会吃瘪,但愿阿妸和蒙眦两人能成功吧,否则很难拿下。
且说阿妸和蒙眦,下午的时候率着五十名极擅长攀爬的苗兵先行潜到了龙虎崖的后面,由于到处都是树木荆棘,他们费了老大劲才摸到了崖后,而此时天色已经黑下了。
众人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忽闻崖前传来了阵阵杀声,阿妸和蒙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脱口道:“开始了!”
“我先爬上去系好绳子。”蒙眦不由分说,抓住藤蔓便往上爬,结果刚爬了几米,阿妸也跟着爬了上来。
蒙眦皱眉道:“你在下面等着,我系好了绳子你再上来。”
阿妸摇了摇头道:“我们需要两根绳子,你我各系一条,分成两支速度快些。”说完便飞快地爬到前面去了,动作比蒙眦还要灵活。
蒙眦本来就是不服输的性格,见状也加快速度往上爬,两人越爬越高,终于上了崖顶,啧啧,从七八十米高往下望去,胆子小些只怕都会腿软。
蒙眦和阿妸分别系好了绳子,下在的苗兵便分成两队,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
第751章 连根拔除
大部苗兵都顺利地攀上了崖顶,但还是有两人失手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幸好崖顶上的山贼注意力都在前面,根本料想不到崖后竟然有一支苗兵摸上了上来,所以那两名苗兵摔下去的动静虽然不小,却也没引起山贼们的警觉。
崖顶上光秃秃的,有一个巨大的凹陷,形似铁锅,也不知是天然形成的,抑或是山贼自己开凿的,反正蓄满了水,估计是供山贼们平时饮用的。
阿妸本打算往其中扔上一包毒粉,但想到高不凡的那番话,觉得还是算了,毒药蛊术只是旁门左道的东西,对付个把人好使,但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作用却不大,而且此时下毒也没什么用,前面的正斗正在打响。
众人绕过水池来到另一边,发现此处有石级,便沿着石级摸下去。崖身上开凿了许多洞穴,是山贼们栖身的地方,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下方有几个凸出的大平台,平台上建有护拦,此刻护栏上点起了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平台上的山贼们正忙着往下扔石头和滚木呢。
阿妸和蒙眦顺着石级快速冲下去,挥刀便砍,平台上的山贼正忙着往下扔石头,哪料到身后突然杀出一支敌人,倾刻被砍翻多人,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大量苗兵已经像猴子一样从高处跳下来,兜头兜脑就是一柴刀噼来。
很快平台上的山贼就被苗兵斩瓜切菜般清理掉了,蒙眦杀得性起,正打算往下一平台杀下去,阿妸连忙拉住他,指了指地上的石头,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大喜道:“好办法。”
于是乎,一众苗兵纷纷捡起石头往下层的平台砸下去,登时将下层平台上的山贼砸头呼天抢地,抱头鼠蹿,所以很快,苗兵又占领了第二座平台,不过,山贼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对着平台发起勐烈的反攻。
龙虎崖上的三当家名叫田大奉,外号田大棒槌,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人,眼见崖顶上突然杀下来一支敌人,也懒得去想敌人是怎么来的,只咆孝着催促手下往上前攻,试图把平台给夺回来。
苗兵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山贼久攻不下,死伤惨重,最后士气一泄,纷纷往崖下逃去,要么就是往附近的洞穴里躲藏。
高不凡在下面看得真彻,不由喜道:“看来阿妸和蒙眦成功了。”
高不凡一声令下,苗兵们推倒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的水寨,重新在崖下的码头靠岸。此时崖上的山贼正连滚带滚地往下逃,刚出现在码头上就被愤恨的苗兵给乱刀砍杀了。
山贼们发现完蛋了,上面有敌人,下面也有敌人,近两百人夹在登崖的石级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真是浴哭无泪。
这时阿妸和蒙眦等人又在上方扔石头了,当场砸死砸伤山贼无数,人挤人,人踩人,山贼们就像下饺子般往下掉,摔得血肉横飞,血流成河,惨叫哭喊声震动四野。
这种情况倒是高不凡始料不及的,赶紧命人把船只撑离码头,免得成了殃及池鱼。
“不要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啊。”三当家刘大奉粗声精气地大叫。
“投降,投降了!”众山贼鬼哭狼嚎,屁滚尿流的。
阿妸连忙喝止住往下扔石头的苗兵,蒙眦正扔得起劲,不解地道:“为何不扔,把这帮贼厮通通砸死得了。”
阿妸摇头道:“齐王需要活口来立威,也需要活口来送礼。”
蒙眦一拍额头道:“也是,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见巴郡太守萧瑀的,好吧,且饶他们一命。”
崖上停止了落石,挤在登崖石梯上的贼人总算松了口气。
“齐王有令,尔等贼子一个个地下来,然后放下兵器投降,可饶尔等不死,谁若敢反抗,格杀勿论!”高大河厉声喝道。
于是乎,山贼们乖乖地一个接一个走下石梯,将武器交出来,束手就擒,最后一共被抓了一百五十多人。
接下来的工作便轻松多,苗兵们登上龙虎崖,逐个山洞清剿躲藏着的山寨,又将崖上储藏的财物和粮食统统搬下来运走。
阿妸从一个山洞中解救出一批妇人,共有三十二个,年纪最小的估计也就十岁左右,年纪大的三四十岁都有,大部份都衣不蔽体,目光呆滞,即便私密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懂遮掩,很明显,这些都是山贼们从各处村镇掳来供他们施淫的,看样子已经完全麻木了,简直令人发指。
“这帮王八蛋,真该死!”高大河咬牙切齿地道。
高不凡也是脸色冷沉,让阿妸给她们穿上衣物遮羞,再用船运到对岸,到时一并交给官府,通知她们的亲人前来认领。
天亮了,旭日东升,龙虎崖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能搬走的物品都被苗兵搜刮一空,不能搬走的则通通放火烧掉。高不凡还命人把崖顶上的蓄水池,还有登崖石梯给毁坏掉,免得再有强人来此盘踞。
干完这一切,高不凡便率着苗兵,押送俘虏浩浩荡荡顺江而下,所有苗兵都兴高采烈的,这一战虽然死伤了几十个弟兄,但收获无疑也是极丰厚的,几乎人人都穿上了鞋子,手里也多了一把铁制武器,有的人甚至有两把,颇有点鸟枪换炮的感觉。
很快,大家便回到了村子,那些样村民闻讯都跑到了江边,眼见苗兵又押回来那么俘虏,而且连三当家刘大棒槌也被抓住了,顿时便意识到龙虎崖被连根拨起了,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股山贼作恶,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如雷的掌声此起彼伏。
汉人向来瞧不起苗人,苗人也敌视汉人,但此时那些苗兵都不禁自豪地挺起胸膛,一个个眉飞色舞,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就万众瞩目的剿匪英雄。
人活于世,都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尊重,苗人也不例外,这就是自豪感和价值感。
阿庆和蒙眦两人昂首挺胸,脸色绯红,两眼发光,就好像喝醉了酒似的。
苗女阿妸也禁不住有点飘飘然的,不过当她看到始终面带微笑,从容自若的高不凡,顿时便也平静下来,心想,齐王殿下身经百战,打下偌大的地盘,这种几百人的战斗在他眼中只怕是不值一哂吧,看来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小了,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胜利就沾沾自喜。
“了不得,了不得啊,当年郡守大人率了五千官兵,数百艏船都拿不下龙虎崖,结果齐王殿下仅率百来人便把龙虎崖上的贼人铲除了,还活捉了三位贼头,简直就是神人啊。”
“对对对,简直就是神将下凡。”
“嘿,齐王要是没有点真本,如何称雄中原,依我看,齐王就是真命天子,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
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高大河这货一脸的自豪,这下子齐王在巴地的名声就打响了。
高不凡率众回到村子,把所有俘虏都集中到一起关押,然后便是论功行赏了,将所有缴获的战利品分门别类地堆在一起,战死和受伤的苗兵获得最丰厚的一份抚恤,其余的则按照功劳分配,功劳大的多拿,功劳小的少拿,最后除了粮食,所有战利品全部分光,而高不凡自己一件不留。
这下苗兵们都满足了,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因为平均每个人到手的钱银和物品,价值都超过十两银子,这对普通汉人百姓来说都是一笔“巨财”,就更别说穷得苦哈哈的苗人了。
村子里的百姓一直在场围观,无不眼红不已,当场就有人询问能不能加入齐王的麾下,嘿,高不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即命高大河接受村民报名,最后挑了三十个身体强壮的后生。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附近村镇的百姓纷纷跑来看来看热闹,也有人提出要加入,短短数天,高大河便招到了一百五十人,这时高不凡果断停止了收人,因为太多了他也养不起,管几百张嘴吃饭可不是容易的事。
这一日,涪陵县的县令终于被惊动了,带着本县的地方官员匆匆跑来请见。
“下官涪陵县令万晋安,见过齐王殿下,不知齐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啊。”万县令见到高不凡竟然如此年轻,惊讶之余却不敢怠慢,恭敬地施一礼。
高不凡微笑道:“本王正打算将龙虎崖上的这伙贼人押到县城给万大人发落,没想到万大人却亲自来了。”
万县令早就听说高不凡把龙虎崖上的那伙山贼给剿灭了,不过有点将信将疑,而当他亲眼看到三个被五花大绑的贼首时,总算信了,而且震撼得无以复加,激动得语无伦次:“是他们,就是他们,该死的贼厮,为害本县多年,当初太守大人亲自率兵也未能拿下,竟被齐王一举连根拔除了,齐王果真是……将星下凡也,齐王殿下为本县百姓除了一大害啊,请受下官一拜!”
这位万县令看样子也是性情中人,竟然真的对着高不凡深深一揖。
第752章 恶梦
高不凡察言观色,发现眼前这位万县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并不似做作,想必为官也不差,便微笑道:“万县令言重了,这些贼人便交给你秉公处理吧。”
万县令连忙道:“贼人是齐王擒拿的,应该由齐王处置才对,下官安敢越俎代庖。”
高不凡略沉吟道:“既然如此,不如押送到巴县,由太守大人处置如何?”
万县令心中一动,倒是隐约猜到了高不凡的目的,小心翼翼地道:“自无不可,不过请容下官先行向太守大人请示,齐王殿下驾临本县,太守大人应该还不知情。”
这倒是正中高不凡的下怀,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万县令了,这些贼人也劳烦万县令暂时收押起来,毕竟留在这里不安全,也会影响村子的百姓日常生活。”
万县令连忙道:“自当如此。”
“对了,本王还在龙虎崖上解救出数十名妇人,都是贼人从附近掳来的,一并交给万县令,劳烦万县令替她们找回家人。”高不凡打了个手势示意,阿妸立即机灵地将那些失魂落魄的妇人带了过来。
万县令一见,禁人住脱口道:“阿弥托佛,齐王殿下此举真是功德无量啊。”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万县令信佛?”
万县令略为尴尬地道:“巴蜀一带佛寺不少,信佛的人极多,本官也受到了内子影响。”
高不凡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口道:“家慈和岳母也信佛。”
万县令一听,顿生惺惺相惜之意,跟高不凡的距离无形中也拉近了一些。
当下,万县令便邀请高不凡前往涪陵县城,高不凡也不拒绝,率领苗兵,以及新招收的一百五十名新兵,押送着众贼浩浩荡荡地进了涪陵县城,所以很快,齐王高长卿的名声便在全县传开了。
…………
巴郡的郡治巴县城,亦即是现在的重庆城区,此刻正下着绵绵秋雨,江水慢慢地涨了上来,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湿漉漉的,郁闷,甚至烦燥不安。
巴郡太守萧瑀四十岁出头,满腹经纶,是个琴棋书画都精通的才子,心烦的时候他就喜欢写字,此刻的他便正在房间中挥毫,但是这次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连写了几张都不满意,最后把笔一搁,宣纸卷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萧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像雾气一样笼罩着院子的秋雨,眉头深锁,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犯难啊!
原来不久前他收到了大唐山南招抚使李孝恭的书信,约他见面相谈,然而正当萧瑀衡量了数天,准备回信给李孝恭的时候,辖下的涪陵县县令万晋安却派人飞报上来,说盘踞在龙虎崖上的那伙贼人被齐王高长卿剿灭了,而且还抓住了混江龙和过山虎兄弟等,一共两百多名贼人。
萧瑀既惊且喜,龙虎崖上那伙山贼为害甚烈,是他的眼中钉,也是他的耻辱,因为数年前他亲率五千官兵前往围剿,最后无功而返,还损失了几百人,此时听闻这伙山贼竟被剿灭了,自然喜不自胜,一时倒多忽略了“齐王高长卿”这五个字。
当萧瑀意识过后,又是一震,急忙问道:“你刚说是谁剿灭了?”
“齐王高长卿啊。”报信人重复道。
萧瑀不由面色微变,又惊又疑地追问道:“他率了多少人马前来?”
报信人面色古怪地道:“人不多,也就两百人左右,而且都是苗兵。”
萧瑀一脸的难以置信,反复询问了一些细节,这才确信了高不凡的确仅凭区区两百苗兵剿灭了龙虎崖,啧啧,此子果真如传说中那般,能人所不能,莫非真是将星下凡?
高不凡手下只有两百人,而且还是苗兵,这无疑在萧瑀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入蜀的陆路和水路都在唐军的控制之下,高不凡即便麾下有百万雄师也进不了巴蜀,这两百苗兵估计也是他在苗疆招募到的。
那么,高长卿冒险孤身入蜀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听万县令派来的报信人所讲,高长卿还打算把俘虏的贼人押到巴县来交给自己,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劝本官归降?抑或是想趁机强取巴县?不过……仅凭区区几百人,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吧?
萧瑀有点琢磨不透高不凡的用意,但是此子向来剑走偏锋,能人所不能,倘若他真打算用强,武力攻打取巴县怎么办?
所以萧瑀难免有点担心起来,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复万县令了,另外,代表李唐势力的李孝恭也在约见他,这时无论他见谁,都代表着倒向那一边,也意味着会得罪另一边,咋办呢?
萧瑀真是纠结万分,去年他酒后乱性,把一名美貌婢女给睡了,事后承诺给对方一个小妾的地位,结果纠结了几个月也不敢跟妻子独孤氏提出,直到婢女的肚子隆起来,东窗事发,这才不得已向妻子坦白了。
可是这件事比纳妾更要重大得多,事关一家老少的前途命运,若是站错队,下场说不定会很惨。
正当萧瑀拿不定主意时,一名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道:“家主老爷,不好啦,夫人受惊了。”
萧瑀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院赶去,一进门便见妻子独孤氏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上下牙咯咯地打颤,一众婆子丫环吓得手足无措。
萧瑀大吃一惊,厉声质问道:“好端端的,夫人为何受惊了?你们是怎么侍候夫人的?”
独孤氏的贴身丫环战战兢兢地答道:“刚才夫人午睡,本来好好的,突间惊醒就是这样子了,可能是作了恶梦吧?”
一名婆子小心翼翼地道:“连日来阴雨连绵,屋子里阴气过重,夫人也许是撞邪了。”
萧瑀面色一沉道:“胡说八道,家里好好的,哪来的阴气……!”
萧瑀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名怀了自己骨肉的婢女,由于夫人不同意纳为妾,一时想不开竟然投井死了,一尸两命……
此时床上的独孤氏也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一头扎入了丈夫萧瑀的怀中,不停地颤抖。
萧瑀心里很不是滋味,妻子笃信佛,其他方面都十分宽容,就是善妒的性子改不了,当然,那婢女的性子太过刚烈也是酿成悲剧的原因之一,根本不容自己从中斡旋化解,她就直接投井自尽了,唉,不过最大的责任还是自己,要是自己不是酒后乱性……
“你们都出去吧。”萧瑀挥了挥手,把众婢仆喝退出去,这才轻拍着妻子独孤氏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不用怕,为夫在此陪你。”
独孤氏比萧瑀少六岁,再加上保养得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和身材都是上选,此刻满脸的惊慌,正是我见犹怜,也难怪萧瑀一直对她如此宠爱的。
独孤氏在萧瑀怀中躲了一会,倒是慢慢平静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萧瑀趁机柔声问:“是不是作恶梦了?”
独孤氏目带惊惧地点了点头,萧瑀忙问:“你梦到什么了?不妨让为夫给你开解一下。”
独孤氏的脸色登时又有点发白了,惊惧地道:“妾身梦到下着很大的雨,江水哗哗地涨,都漫到城中了,然后咱们家……咱们家的水井也在不停地往外冒水,很快淹到了床上,妾身不停地大喊救命,但根本没人来救我,然后……然后水井里突然蹿出一头黑龙来,就那样盯着妾身,妾身便惊醒了,真可怕啊!”
萧瑀听着妻子绘声绘色地描述龙的样子,亦禁不住头皮阵阵发麻。
独孤氏惊恐地往四周张望,低声道:“夫君,会不会是宝珠腹中的胎儿化成恶龙找妾身报仇来了?”
萧瑀心里咯噔一下,亦禁不住有点发毛,宝珠就是投井而死的那名婢女。
“只不过是个梦罢了,夫人不要自己吓自己,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你本来已经打算接纳宝珠了,谁知这婢子没有福气,竟然直接投井自尽了。”萧瑀强自镇定安慰道。
独孤氏叹了口气道:“此事妾身脱不开责任,都怪妾身妒忌之心太重了,以后夫君要纳妾便纳吧,妾身不会再拦着了,阿弥托佛,罪孽啊!”
萧瑀安慰道:“夫人不必过于自责,你已经请高僧来做了几场法事超渡宝珠母子,想必宝珠母子已经轮回转世去了,不会再怪你的。”
独孤氏闻言心中稍安,犹豫道:“此事过于诡异,妾身明日还是到弘法寺上香,顺便请求方丈指点一下迷津吧。”
萧瑀闻言也沉默了,因为他也是笃信佛之人,去问问求个心安也好。
这时萧瑀忽然心中一动,龙是天子的化身,难道……此事跟那齐王高长卿有关?
古时候的皇帝都以真龙天子自居,而高不凡如今已经一统中原,兵强马壮,是最有可能坐江山的的一位,偏偏高不凡近日又出现在附近,也难怪萧瑀会往这方面联想的。
倾刻间,萧瑀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753章 弘法寺
巴县是一座山城,城中也有山,弘法寺就座落在山上,寺门前有一百零八级石级,平时香火很旺,前来上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不过近日秋雨连绵,江水上涨,甚至漫到了城墙脚下了,所以前来弘法寺上香的人少了许多,显得十分冷清。
秋雨还在无休止地下着,负责看守山门的小沙弥靠在门边昏昏欲睡,由于昨晚做晚课时开小差,被戒律堂的长老逮住了,训抄了一遍《南华经》,凌晨后才得以睡觉,今日一早又要值寺门,困得他直打呵欠,幸好一直下着雨,也没什么香客,才得以摸鱼眯上一会。
正当小沙弥打着轻鼾,寺门前的石阶下却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随行的家丁婢仆就有十多人,显然不是普通人家。
这时马车上走下来一名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风韵犹存,正是太守夫人独孤氏。下人们打着伞,小心翼翼地扶着独孤氏下了马车,一名健壮的仆妇熟练地蹲下来,打算背独孤氏登石阶,但是后者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走吧。”
仆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因为夫人平时到弘法寺烧香都是她负责背上去的,今日下着雨,夫人反而要自己走上去,真是反常呀,不过她也不敢多问,而且也乐得轻松,所以爽快地闪到一边去。
独孤氏走到石级下,抬头看了一眼那长长的阶梯,不由一阵发憷,终日养处尊休的她,平时出入都是车马代步,要么就是乘轿坐辇,几时走过那么长那么高的石阶,更何况现在还下着秋雨,地上又湿又滑的。
健妇谄着脸讨好道:“夫人,要不还是婢子背你上去吧。”
独孤氏暗咬牙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礼佛需心诚,还是我自己一步步走上去吧。”说完便抬脚拾级而上。
花了近半小时,独孤氏才走完一百零八级台阶,她本人累得腰酸腿痛,一众下人更是累得汗流浃背,而且提心吊胆的,因为期间独孤氏摔了三次,幸好旁边的婢女眼疾手快扶着,要不独孤氏铁定摔得七荤八素的。
且说独孤氏一行人来到寺门前,那名小沙弥居然还靠在门边昏昏而睡,嘴角挂着一串长长的口水,几乎滴到地面上了。
在前面开路的管家见状不由大皱其眉,正欲上前呵斥,独孤氏连忙制止道:“这小和尚昨晚估计是被师傅惩罚了,没有睡好,怪可怜的,不要吵醒他,咱们悄悄进去即可。”
管家干笑两声道:“好吧,也就是夫人你有一副菩萨心肠,否则这小和尚准得挨板子。”
独孤氏微笑道:“你也别碎嘴了,赶紧进去才是正经。”
管家连忙进门去,大雄宝殿中一名大和尚正坐在功德箱前无聊地摆弄着竹签,突然见到进来一大群人,不由愕了一下,待看清来者是谁时,更是直接弹了起来,急急迎上前道:“阿弥托佛,太守夫人驾到,有失远迎啊,悟性这劣徒一准又躲懒去了。”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道:“倒也没有,悟性小和尚只跟周公卿天去了。”
大和尚尴尬地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贫僧疏于教导,让诸位见笑了。”
独孤氏微笑道:“无妨,觉远师傅千万不要责罚他,毕竟他年纪还小,贪睡些也正常。”
觉远大和尚又唱了声佛号,殷勤地准备好香烛给独孤氏使用,后者虔诚地上完香,又捐了一笔可观的香油钱。
觉远大和尚的态度便更加热情谦卑了,问道:“现在下着雨,夫人要不在蔽寺休息一会,用些斋饭再回府?”
独孤氏点了点头道:“也好,对了,方丈禅师可在此间?我有一事想请方丈指点迷津。”
觉远大和尚闻言歉意地道:“方丈虽然在寺中,但是正在陪客,只怕抽不得空来。”
独孤氏闻言心中微微不悦,管家冷哼一声:“哪来的大人物,难道比太守夫人还要尊贵。”
觉远大和尚陪着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佛门同道而已,不过对方远道而来,方丈又岂能待慢了,正与对方探讨佛法。”
独孤氏闻言轻咦了一声道:“是哪一位佛门高僧来了?”
弘法寺的方丈慧智禅师是巴蜀一带有名的大德高僧,对方既然有资格跟慧智禅师探讨佛法,显然身份也不简单。
觉远大和尚笑道:“此人并非僧人。”
独孤氏更惊讶地,问道:“莫非是哪位神尼?”
“也非神尼,不过此人乃慧静师太的俗家弟子,姓白名云裳,人称云裳居士。”
独孤氏闻言一喜,脱口道:“原来是慧静神尼的高徒,不知陋妇可有缘一见?”
觉远大和尚正犹豫着,独孤氏已经轻咳一声道:“管家,再捐五十两银子功德,给佛祖重塑金佛。”
觉远大和尚眼前一亮,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善哉善哉,太守夫人功德无量,贫僧这便去禀报方丈。”
独孤氏合拾道:“有劳大师了。”
觉远大和尚匆匆离开大雄宝殿,来到方丈室,只见方丈室内正有两人在蒲团上盘膝对席而坐,其中一人正是弘法寺的住持慧智禅师,须发皆白,生得慈眉善目,穿着大红袈裟,卖相相当不俗。
另一边蒲团上盘膝坐着一名女子,白衣胜雪,脸若明月一般,目含慈悲,嘴角微微带笑,明明美得让人窒息,却又像坐在云端上俯视众生的观音菩萨,可望而不可即,和蔼而不可亲。
此人不是别,正是白云裳!
方丈慧智禅师和白云裳正在讨论佛经,觉远不敢打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倾听,直到两人的谈论告一段落了,这才稽首道:“师傅,太守夫人请见。”
慧智禅师皱了皱眉道:“为师不是吩咐了,今天不见外客吗?”
觉远和尚支吾道:“徒儿一时说漏了嘴,太守夫人也想见一见云裳师妹。”
慧智禅师叹了口气道:“觉远,为师时常教导你众生平等,哪来的太守夫人,凡入寺拜佛者,都是皈依我佛的信众,要称施主。”
觉远连忙道“弟子着相了,可是这位施主捐了六十两银子功德。”
慧智禅师轻咳了一声道:“云裳师侄,太守夫人诚心信佛,你要不要见上一见?”
白云裳微笑道:“云裳曾立下宏愿,弘扬佛法,普渡众生,难得有缘,便见上一见吧。”
慧智禅师点头道:“既然如此,徒儿你便把太守夫人请来吧。”
觉远连忙转身走了出去,约莫盏茶的功夫便把独孤氏带来了,后者一见白云裳,登时便呆住了,她身后的婢仆更是惊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口称观音菩萨!
“阿弥托佛,信妇这是见到观音娘娘了?”独孤氏激动得微微颤抖,双膝一弯便欲下拜。
白云裳衣袖一拂,扫中了独孤氏的双膝,后者顿觉一般柔和的力量把自己托了起来,不由更加惊讶了。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云裳并非观音菩萨,萧夫人不便多礼。”白云裳微笑道。
白云裳的修为跟高不凡差不多,不过对内劲的运用却要比高不凡高明得多,一双流云飞袖运用得如臂使指,轻轻一拂之下便把孤独氏托了起来,也难怪对方觉得神异的。
独孤氏合拾鞠了一躬,尊敬地道:“信妇得闻云裳居士在此间,厚颜求一见,唐突了云裳居士,还望不要见怪。”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相逢即是有缘,秋雨连绵,萧夫人却正好来此,岂不就是你我有缘。”
独孤氏闻言更是心折,这时才想起向方丈慧智禅师见礼,后者打量了独孤氏一眼,双掌合拾道:“萧夫人眉带隐忧,心绪不宁,近日可是遇到了困惑之事?”
独孤氏连忙点头道:“信妇此来便是想求禅师指点迷津的。”
不得不说,这老和尚的确挺会察言观色的,估计还懂点心理学,一下子便猜到了独孤氏的来意。
白云裳闻言站了起来,微笑道:“方丈师叔有客,今日论经便到此为止,云裳先行告辞了。”
独孤氏连忙道:“云裳居士不必避讳,信妇也正好想向居士请教。”
慧智禅师微笑点了点头,白云裳见状只好重新坐下来。独孤氏也在蒲团上坐下,一五一十地把昨天作的恶梦描述了一遍,然后忧心忡忡地道:“信妇昨日作的这个梦,不知是吉是凶,还请方丈禅师和云裳居士指点。”
慧智禅师看了一眼脸上如古井无波的白云裳,喧了一声佛号道:“云裳师侄,慧静师太乃佛门领袖,而你是慧静师太的高徒,不如由你来替萧夫人解一解梦如何?”
白云裳微笑道:“方丈师兄这是要考究云裳吗?”
慧智禅师微笑不语,不置可否。白云裳便道:“好吧,云裳便说一说自己的见解,萧夫人尽管听一听,信与不信皆由你。”
独孤氏连忙双掌合拾道:“还请云裳居士指点迷津。”
第754章 云裳解梦
白云裳微微垂下眼帘,如拈花微笑,宝相便更加庄严了,独孤氏的内心不由越发感叹,世上竟有此等人物,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一般,于是态度也越发的虔诚了,静静地等候前者给她解梦。
此时只听白云裳檀口轻启道:“正所谓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近日秋雨连绵,江水上涨,想必萧夫人此梦是受到了天气的影响。”
独孤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白云裳又续道:“至于萧夫人梦到家中的井,其中应该是另有缘故吧?”
独孤氏脸色微变,犹豫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道:“在佛祖面前,信妇安敢打诳语,云裳居士猜得不错,其中确有一庄孽账,唉,此事都怪信妇。”
独孤氏便将家中婢女投井自尽之事说了出来,一脸悔恨地道:“信妇一生与人为善,连蝼蚁也不忍踩死,岂料一念之差竟害了两条性命,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白云裳和慧智禅师不约而同地念了一声佛号。
独孤氏略带惊惶地道:“自从宝珠投井后,信妇深感罪孽深重,命人厚葬之,还请来高僧做了七日法事超渡亡魂,昨日却忽然做了此等恶梦,莫非是宝珠母子阴魂不散,找信妇索命来了?”
白云裳细看了独孤氏一眼,安慰道:“萧夫人积德行善,乃福泽深厚之人,虽然偶然犯下大错,但也是无心之过,想必宝珠母子会原谅你的。”
“云裳居士此言当真?”
“云裳观萧夫人的气色并无大碍。”
“阿弥托佛,谢天谢地!”独孤氏如释重负地双掌合拾,心中稍安。
白云裳却话锋一转道:“但夫人既然作了此等怪梦,也许此事的孽力尝未完全化解,也许宝珠欲借梦向萧夫人警示些什么。”
独孤氏刚放下的心不免又提了起来:“那……这该如何是好?还有警示,宝珠要向信妇警示什么?”
白云裳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正所谓云从龙虎从风,龙兴云以布雨,却从萧夫人家中的井里冒出,想必其中必有寓意。”
独孤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什么寓意?还请云裳居士指点迷津。”
白云裳微笑道:“道家讲究造化,我佛门信奉因果,巴县位于长江之畔,水脉想必与长江连通,萧夫人家的井亦如是,夫人近日不妨留意一下沿江东来之人吧,此人必然会造访太守府,一切因果皆由此人而生。”
独孤氏心里再次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丈夫萧瑀昨晚跟自己提起齐王高长卿的事来,呼吸不由为之紧,这个齐王高长卿不就正好是沿江东来的吗?难道这梦竟应在此人身上,未免也太巧了些。
慧智禅师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然,不过轻捋长须保持了沉默。
白云裳看了一眼脸色变幻的独孤氏,微笑道:“萧夫人不必过于担忧,梦中黑龙并未作出伤害夫人之举,想必不会对夫人不利,不过云裳还得提醒萧夫人一句,萧家日后的祸福或许就在夫人你的一念之间。”
独孤氏微微一震,站起来合拾一揖道:“阿弥托佛,信妇明白了,谢谢云裳居士指点迷津,信妇欲请云裳居士过府小聚,不知云裳居士能否赏光?”
白云裳微笑道:“那云裳明日便打扰贵府。”
独孤氏闻言大喜,辞别了白云裳和慧智禅师,然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禅房内,慧智禅师轻捋长须道:“云裳师侄用心良苦,为何要如此相助高长卿?”
白云裳轻道:“这是佛门欠他的,而且方丈师叔不觉得此事乃天意?”
慧智禅师闻言点了点头道:“确也如此,偏偏独孤氏作了这样的梦,偏偏又来了本寺,偏偏又遇上了云裳师侄。”
白云裳笑着续道:“偏偏那人也来了,也许亦是我佛之意。”
慧智禅师若有深意地看了白云裳一眼道:“等他找到佛门秘藏再说。”
且说独孤氏回到府中与丈夫萧瑀一说,后者顿时大受震动,皱眉道:“她说祸福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独孤氏点头道:“妾身也觉得奇怪了,妾身只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家里的大事还不是夫君你作主的,为何祸福会全在妾身一念之间呢。”
萧瑀却深深地看了独孤氏一眼,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个云裳居士确实颇有些道行啊。”
“咦,夫君此话怎么讲?不过这位云裳居士的确不简单,简直就是观音菩萨下凡,就连妾身都禁不住想顶礼膜拜,要不是亲眼所见,妾身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等人物。”独孤氏感叹道。
萧瑀将信将疑道:“果真如此?那为夫真的要见上一见了。”
独孤氏点头道:“妾身已邀请云裳居士明日到府上,夫君见上一面就知,对了,夫君刚才何出此言?”
萧瑀沉吟道:“昨晚为夫不是跟夫人提起来李孝恭和高长卿之事?若此事真应在高长卿身上,那祸福的确就在夫人你的一念之间。”
独孤氏愕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会过意来,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政治敏感性还是很高的,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那夫君意属李唐,还是高齐?”
萧瑀叹了口气道:“为夫也在犯难啊,若论实力,目前高齐占优,但是论眼前吉凶,只能选李唐。巴东郡太守许贽日前已经接受了李孝恭招抚,唐军近在迟尺磨刀霍霍,若为夫拒绝接受招抚,唐军必然会派兵来攻打,到时不仅巴郡的百姓会遭受刀兵之苦,只怕咱们一家也会大祸临头啊。”
独孤氏闻言目露惊惧道:“那要不还是投靠李唐吧,妾身跟唐皇还算有点亲戚关系,若夫君投靠了李唐,想必不会被待薄的。”
萧瑀苦笑道:“那有如此简单,齐王高长卿如今就在涪陵,此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喜欢剑走偏锋,而且事无不成,早有传言此子乃将星下凡,出道以来的确未尝过败绩,前些天便仅凭两百苗兵,就把龙虎崖上的那伙贼人给连根拔除了,试问如此厉害的人物,为夫要是弃高齐而投李唐,对方一怒之下记恨于我,以后为夫只怕得日夜寝食难安了。而且,夫人所作之梦如果真的应在高长卿身上,此人必是真龙天子,日后坐了江山,只怕咱们一家同样不能善了。”
独孤氏闻言亦不禁纠结万分,颤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进退两难,该如何是好呢?”
萧瑀愁眉苦脸地道:“为夫近日正是为了此事头痛不已,不过那云裳居士既然能看出其中因果来,说不有法子可以化解,不如夫人明日向其请教一番吧。”
独孤氏点了点头道:“也好。”
第二日,蒙蒙的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白云裳果然撑着一把灰色的雨伞飘然而来,尽管下着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但此女依旧白衣胜雪,足不沾尘,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仿佛雨丝都躲着她下,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只用一根丝带随意绾在背后,气质出尘,目含慈悲,如坐云端观世间众生之疾苦,所过这处,连昏暗的天色仿佛都亮堂起来。
萧瑀一见,不禁惊为天人,竟有种要顶礼膜拜的冲动,此时他终于信了夫人独孤氏所讲了,急忙毕恭不恭地把白云裳迎入了府中。
“来人,给云裳居士奉茶,还有,赶紧去后面通知夫人,就说云裳居士到府上了。”萧瑀急急吩咐道,言语表情间都难掩激动。
萧瑀本来就十分信佛,眼见白云裳竟如观世菩萨一般的容貌气质,自是惊喜激动万分,执礼甚恭。
白云裳微笑道:“萧大人不必拘束,云裳不过也是佛门弟子罢了,听闻萧大人也精通佛法,今日登门只是求教罢了。”
萧瑀连道不敢,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相谈起来。
不得不说,萧瑀的确是个十分虔诚的佛教信徒,并非滥竽充数之人,佛经公桉信手拈来,让白云裳也敬佩不已,当然,萧瑀也惊讶于白云裳的博闻强记,此女如此年轻竟有此等修行,不愧是是佛门领袖的高徒啊,心中越发的折服了。
白云裳和萧瑀谈论了一会,屏风后环佩叮冬,独孤氏终于出来了,与白云裳见礼后坐落,彼此聊了一会,独孤氏便邀请白云裳做一场法事,以净化婢女宝珠的孽力。
白云裳欣然同意了,来到那婢女投井的地方敲响木鱼,念了一百遍的《地藏菩萨经》,也不知是心理作还是别的原因。当白云裳念完经后,独孤氏顿觉院子都亮堂了,水井也不阴森了,而且她还闻到了澹澹的香气,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当下便对白云裳千恩万谢的,还献上了一托金银作为谢礼。
白云裳也不推辞,欣然笑纳了,还取出了三份请柬交给了萧瑀道:“凌云寺下个月初八开寺仪式,还望太守大人能赏光。”
萧瑀连忙接过道:“萧瑀一定到,只是请贴为何有三份?”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那便劳烦萧太守送给有缘人吧。”说完便飘然离去。
第755章 宴请
萧瑀手里拿着三份请柬若有所思,独孤氏从丈夫手中取过一份翻开来看了一眼,发现起首处果然还空着,这也就意味着想填谁的名字都可以。独孤氏连忙取过另外两份请柬查看,发现其中一份起首处写了丈夫的的名字,另一份也是空的。
“怪哉,云裳居士为何多给两份空白的请柬,莫非其中有什么用意?”独孤氏自言自语道。
萧瑀轻吁了口气道:“到底是慧静师太的高徒啊,不简单,为夫决定了,邀齐王高长卿来巴县一见。”
独孤氏心中一动,问道:“夫君决定投靠高齐了?”
萧瑀摇了摇头:“为夫也打算见一见李孝恭。”
独孤氏愕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点头道:“如今此等情况,左右逢源也是对的,二者都不得罪。”
萧瑀看着手中两张空白的请柬,却是有了主意,左右逢源只是权宜之计,无论是高长卿,还是李孝恭都不会容许自己模湖表态的,既然如此,那便顺其自然好了,也许我佛会在冥冥之中给出指引。
七月二十日,连绵不断地秋雨终于止歇,天空见晴了,万里无云,和风细细,站在船头上十分之惬意。
高不凡迎着秋日阳光伸了个懒腰,张开双手拥抱船头迎面吹来的江风,心情很不错,因为萧瑀决定见自己了,这是一个好的预兆。
今日高不凡换回了惯常爱穿的黑色短打衣服,文士的宽袖长衫他穿得实在不习惯。苗女阿妸站在高不凡的身边,同样是一身黑衣黑裤的短打装扮,不过腰间的柴刀却换成了一把短刀,还挎着一副一石弓,端的是英姿飒爽。
船上的苗兵精气神也有了很大变化,刚出大山时,这些苗兵大部份都赤着脚,要么就是穿草鞋,用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柴刀、棒槌、竹枪、鱼叉都有,但是如今基本上都穿上了布鞋,而且几乎人手一把钢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经过上次阿妸斩了两名族人的手指的威慑后,苗兵的纪律好了很多,再加上经历了剿灭混江龙兄弟之战,通过实战锤炼的苗兵终于有了点正规军的模样了,至少拉出来也不会给齐王丢脸。
“萧瑀邀请齐王见面,应该是打算投靠齐国了,属下要恭喜齐王殿下。”苗妸面露喜色道。
苗妸是阿妸自己起的汉名,把阿字省略了,顿时上了一个档次,而阿庆也效法阿妸,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苗大庆,因为他觉得加个大字更威风,至于蒙眦则不改了,因为汉人也有姓蒙的,譬如蒙恬,那可是顶顶有名的大将。
高不凡摇了摇头,谨慎地道:“还言之过早,唐军近在迟尺,萧瑀不会轻易倒向高齐的,除非本王能保证巴郡的安全。”
“那萧瑀为何要约见齐王?他不怕得罪李唐?”苗妸疑惑地问。
高不凡笑道:“因为他也怕得罪我,总得要见一见的,且等见了面看看他的态度吧,若本王所料不差,萧瑀肯定也会见李孝恭。”
苗妸恍然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高不凡都把苗妸带在身边,有意识地加以培养点拨,令到后者获益良多。
这时,一座高大的城廓终于出现在视线内,此城位于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应该就是巴县城了。
船队浩浩荡荡地驶近码头,一面威风凛凛的齐字王旗在最前面迎风招展,这支王旗是高不凡在涪陵县城重金打造的,而且还做了不少彩旗,每艏船上都插上了,顿时把格调提升了不少,多少有点王爷的派头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这些船都是从龙虎崖缴获的小船,没有大船,气势还是有点不足啊,不过幸好,有两百多名山贼俘虏撑场面!
且说巴郡太守萧瑀一早便率着座下的文武官员在城外的山头恭候了,码头上还有不少自发跑来的百姓围观看热闹。这时,眼见江面上出现一支庞大的船队,船头一面威风凛凛的齐字王旗应风招展,码头上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
“快看,来了来了!”
“早就听过这个齐王高长卿乃将星下凡,也不知长个什么样子。”
“齐王高长卿武艺超群,能斩杀黑蛟,只怕不会比吕布差吧。”
“嘿,吕布算啥,这位雄踞中原和河北,指不定日后就是一统天下的君主。”
“咦,还真有这个可能,你们看,连续下了七八日的秋雨,这个齐王一到便阳光普照了,你们说神不神奇。”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些地方官则心事重重,脸色隐诲,如今天下格局基本已经是李唐和高齐争锋的局面,巴郡的归属只在二者之间,太守大人若站错队,后者不堪设想,凶险呀!
萧瑀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齐字王旗,目光更加肃然了。
渐渐地,船队终于驶入码头靠岸了,萧瑀一眼就锁定了船头上穿着一身短打的那名青年,不仅仅是因为涪陵县令万晋安就陪在一旁,还因为此子从容自若的气质,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气势。
“咦,莫非船头那位就是齐王高长卿,好年轻呀,也没三头六臂的,真能斩杀黑蛟。”
“齐王原来如此年轻英俊,奴家好喜欢啊!”
“去去,别在这里卖骚,还是赶紧回嬉春楼接客的正经。”
由于高不凡的到来,整座码头都骚动了,混在人群之中的钟老六激动不已,原来当初在夷陵码头乘坐自己的货船入蜀的这位高公子,竟就是鼎鼎大名的齐王高长卿啊,难怪难怪,就说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钟老六想起当初在巴东分别时,高不凡跟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顿时便更加激动了,想挤上前打个招呼,但又没那个胆子,太守大人在场呢,四周都是警戒的官兵,普通人根本靠近不了。
此时,高不凡已然下了船,萧瑀连忙率众迎上前行礼道:“巴郡太守,见过齐王。”
高不凡笑容灿烂地道:“萧大人不必多礼,劳动诸位出城相迎,本王于心不安。”
眼前这位几乎已经打下半壁江山的齐王如此平与近人,笑容也如此和煦,萧瑀等人顿觉如沐春风。
大家客套了几句,相互介绍认识过后,高不凡便命人把混江龙和过山虎等贼人转交给萧瑀,然后便一道往城门而去了。
白云裳伫立在码头一角的不显眼处,静静地目送着高不凡远去,此刻的她,身上似乎没有了那种让人顶礼膜拜的庄严气息,也没有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感,彷若可爱可亲的邻家大姐姐,又像是池边的一朵白莲,触手可及。
两名中年尼姑觉缘和觉慧手持方便铲站在白云裳的身后,后者忍不住问道:“高长卿来了,云裳师妹何不打声招呼再走?”
白云裳澹然道:“不必了,有缘自会相见。”说完移步登舟,觉缘和觉慧连忙也上了客船。
客船离岸逆流而上,渐渐消失在浩阔的江面上。
且说高不凡进了巴县城后,萧瑀亲自带到住处下榻,彼此客套一番后,萧瑀便离开了,此后连续两天,萧瑀只是派人前来问好,并没有和高不凡见面相谈,而高不凡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候着。
第三日,萧瑀终于派管家前来邀请高不凡赴宴了,高不凡欣然前往,结果刚到太守府前,竟然遇上了从另一边走来的李孝恭。
李孝恭愕了一下,不过立即便快步迎了上来,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竟然在此遇上齐王。”
高不凡微笑道:“李郡王风采犹胜往昔,可喜可贺。”
“齐王殿下谬赞了,齐王既然入了巴蜀,为何不到巴东?本王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啊。”李孝恭诚恳地道,两人目光一触,顿时泛起一阵无形的刀光剑影。
高不凡微笑道:“本王经过巴东郡时,太守许贽还没归顺李郡王呢,正好本王有事情耽搁了,没来得及拜访许太守。”
言下之意就是你李孝恭走狗屎运了,要不然巴东郡姓李还是姓高,还说不定的。
李孝恭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恍然道:“原来如此,听说齐王在涪陵剿灭了一伙山贼,只不知齐王这次入蜀带了多少人马?”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啊!
高不凡煞有介事地道:“百万!”说完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补充道:“本王胸中自有雄兵百万。”
李孝恭童孔微缩,大笑道:“佩服佩服,孝恭手下只有八万兵马,远不及齐王矣。”
威胁,又是赤果果的威胁。
高不凡遗憾地道:“本王是赤手空拳来的,如今手下只有三百来新招的兵马,不过本王入巴蜀之前,李靖正在晋阳招兵买马,如今其麾下十万人怕是有的吧。”
李孝恭嘴角不由抽了一下,顿时作不得声,如今李靖这支人马就是关中的死穴啊。
太原本来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如今被李靖占领了,而李唐存放在晋阳城中的巨量物资尽落入李靖之手,李靖借此大肆招兵买马,对关中的威胁无疑越来越大。
要知道想当初李唐就是从晋阳起兵,沿着汾河谷道西进,渡过黄河一举入主关中的,李靖此人用兵如神,倘若效法李唐当年入主关中的路线,成功复制一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萧瑀眼见这两位一见面便唇枪舌剑,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却是句句惊心,招招直指要害,不由暗暗乍舌,连忙笑着打圆场道:“下官已经准备了酒宴,齐王和李郡王不如先进去坐下,席间再聚话如何?”
高不凡微笑道:“客随主便,萧大人请。”
李孝恭也极有风度地抱拳道:“齐王所言极是,姑父你先请。”
第756章 棋高一着
李渊和萧瑀的妻子独孤氏是表兄妹关系,亦即是说,独孤氏乃李世民的表姑,而李孝恭和李世民又是堂兄弟,所以此时李孝恭称呼萧瑀一声姑父也不为过,很明显,李孝恭这是在和萧瑀攀亲戚拉关系,同时也是在用另一方式向高不凡示威。
萧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然后便带头进了太守府,彼此落座后又客套了一阵,便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地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均没有触及主题,李孝恭和高不凡数次试探,萧瑀都轻描澹写地回避了。
这时,高不凡将杯中酒饮尽,吟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本王这次进入巴蜀算是深有体会了。”
萧瑀闻言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巴蜀一带四面环山,偏安一隅,只适合养老,自古便有老不出蜀,少不入川之说,委实是此地山高水险,道路难行,老年人一出蜀,只怕再无机会落叶归根了,而少年人正当拼搏之年,闯荡四海,建功立业,最好还是不要来此闭塞的地方虚度光阴,荒废年华。”
萧瑀说完叹了口气,续道:“自大业二年起,萧瑀谪迁巴郡,至今已经十三年矣,近半生光阴皆虚度于此,山高路远,故土难回,只有把相思寄明月,心事诉瑶琴。”
这语气,这辞藻,一听就是多愁善感的老文青了。高不凡心中一动,徐徐吟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萧瑀浑身一震,李孝恭也是惊讶地看着高不凡,暗叫一声好诗,早就听说高长卿此子文武双全,诗才了得,如今看来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侍立在高不凡身后的苗妸目光灼灼,一脸的崇拜,她虽然不会写诗,也不会欣赏,但她懂得看脸色啊,萧瑀和李孝恭的反应如此之大,很明显,齐王这首绝对是传世佳作。
当然是传世佳了,这首可是中唐着名诗人李商隐的经典代表作,流传到一千几百年的后世依旧脍炙人口,不过,李商隐现在还没出生呢,这首《夜雨寄北》自然就成了文抄公高某人的杰作了。
“日前秋雨连绵,本王思绪难宁,念起家中妻儿,一时情难自己,便作了这一首夜雨寄北,让萧大人和李郡王见笑了。”高不凡脸不改色地道。
萧瑀感叹道:“前些年坊间都在传唱齐王的《把酒问月.明月几时有》,当时萧瑀便惊为天人,如今亲耳聆听到齐王的这首《夜雨寄北》,方知齐王果真是诗才冠绝古今,萧瑀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李孝恭也擅长诗书画,此时也禁不住赞叹道:“齐王文武双全,孝恭亦佩服之极。”
萧瑀默念了两遍夜雨寄北全诗,越念便越觉得此诗是为自己量身而作的,竟禁不住涕泪皆下。艺术之所以被称为艺术,正是因为其有令人喜怒哀落的感染力。萧瑀被杨广贬到巴郡十几年,远离故土亲人,此刻读了高不凡这首诗,正是感同身受,倾刻便激发了浓浓的思乡之情,正戳中G点……不对,应该是正戳中泪点。
“不好意思,萧瑀失态了,让二位见笑。”萧瑀取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有点尴尬地道歉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无妨,人有七情六欲,萧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忆起故土亲人也是正常了,对了,本王这次入巴蜀,萧太后还特意让本王给萧大人带句好呢。”
此言一出,李孝恭顿面色微变,果然,萧瑀一听萧太后三个字,登时浑身一震,眼泪再次流了出来,激动地颤声道:“家姐……她可还安好?”
萧瑀和萧皇后是亲姐弟,当初南梁背叛隋国,投靠了南陈,后来隋国灭了南陈一统天下,萧皇后被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看中娶为妻,其后萧瑀便和姐姐萧皇后一道进入长安生活,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极好的,也难怪高不凡此时一提起萧皇后,萧瑀便会如此激动。
高不凡微笑道:“萧大人不必挂虑,太后如今在高阳宫中居住,过得倒还舒心,就是日夜牵挂着萧大人,盼着与萧大人重聚之日。”
萧瑀闻言更是大恸,姐姐身为皇后,却经历了丧夫亡国之痛,接着又被反贼宇文化及劫持,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一时间,萧瑀倒是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高阳宫与姐姐相聚了。
李孝恭暗叫不妙,高不凡搬出萧太后来,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萧瑀只怕要彻底倒向高齐了,连忙轻咳一声道:“齐王殿下,萧太后既然托您向萧大人问句好,难道就没有书信捎带来?”
此言一出,萧瑀也立即意识到不对,目光孤疑地望向高不凡。
高不凡澹定地道:“本来是有的,可惜本王在乘船入蜀的过程中,于白帝城附近遇到地龙翻身,船只被落石砸中倾覆落水,包袱随船沉入江中,书信也因此遗失了。”
李孝恭顿时无言以对,高不凡这理由太他妈的充分了,他无从反驳,因为前不久巴东郡确实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倾塌房屋数以万计,就连巴东郡治的城墙都坍塌了。
萧瑀将信将疑,不过那场地震,巴郡一带也有强烈的震感,从这一点来说,高不凡倒没有说谎,就是不知家姐到底有没有让他捎信了,唯有日后见了家姐的面才能证实了。
其实呢,萧太后根本没有让高不凡捎话,更加没有让他带信给萧瑀,换而言之,高不凡这是在扯谎不打草稿,纯属忽悠,不过,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把萧瑀忽悠过来,日后即便被拆穿也无所谓了,顶多就是一笑了之,即便史官记上一笔,也只会称赞齐王殿下如何机智。
“那真是太遗憾了。”萧瑀叹了口气,用手帕擦干净眼泪,情绪平复下来,脑袋也恢复了清明,也暗暗震惊于高不凡挑动人心的手段。
李孝恭此时已经感到不妙了,自然不能再让高不凡发挥下去,岔开话题道:“孝恭这次带了些手信来送给姑父姑母,刚才一时间竟忘了。”说完拍了拍手掌。
李孝恭的随从立即提着几提礼盒进来,都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贵重补品。萧瑀连忙推拒道:“李郡王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萧瑀怎能收李郡王如此名贵的东西,还请李郡王带回去。”
李孝恭诚恳地道:“这只是侄儿对姑父姑母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萧瑀却是坚决不收,李孝恭只好无奈地命人提了下去,脸色也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苗妸暗暗好笑,这姓李的想送礼攀关系,可惜萧瑀不受啊,看来还是齐王殿下棋高一着,嘻嘻。
接下三人继续饮宴,不过气氛却没有一开始融洽了,又草草聊了片刻,这场宴饮便结束了,萧瑀把高不凡和李孝恭送出了太守府,临别时又分别送了两人一张请柬,客气道:“下个月初八,凌云寺开寺仪式,齐王和李郡王若得空,不妨赏光凑个热闹吧。”
李孝恭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点头道:“长者相邀,不敢辞,孝恭一定准时前往。”说完看了高不凡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高不凡看着请柬上的十分眼熟的字迹,又闻了闻上面澹澹的香味,面色更加古怪了,轻咳一声道:“敢问这请柬可是出自萧大人之手?”
萧瑀摇头道:“这两份请柬乃慧静师太的高徒云裳居士送给下官的,她让本官转送给有缘人,恰逢齐王和李郡王至此,正好送给二位。”
高不凡心中一动,果然是她,难怪这字迹跟《观云心法》的字迹一样,还有这香味,分明是白云裳身上特有的香味,巧了,竟在此地遇到她,难道这两份请柬是她专门为我和李孝恭留的?
“莫非齐王也认识云裳居士?”萧瑀讶然问道。
高不凡微笑道:“也曾缘悭数面。”
“原来如此。”萧瑀恍然道:“那齐王更要驾临捧场了。”
高不凡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白云裳如邻家姐姐一般的可亲模样,点了点头道:“本王一定前往。”
萧瑀送走了高不凡回到府中,独孤氏已经在厅中等候了,一见丈夫便忍不住问:“夫君可拿定主意了?”
萧瑀叹了口气地道:“李孝恭确是个人物,但跟高长卿比起来还是多有不如啊,此子难怪能称雄中原,不简单。”
独孤氏闻言便知丈夫更倾向于高齐了,轻道:“一切便凭夫君作主吧,对了,妾身刚才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了一眼,那齐王高长卿竟穿了一身黑衣短打,而妾身那日梦到的也是黑龙,会不会真应在此子身上了?”
萧瑀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当时倒没留意到这个,此时亦不禁惊疑不定起来,犹豫道:“这……恐怕只是巧合吧。”
“阿弥托佛,当日云裳居士说了,让妾身注意沿江东来之人,而且此人肯定会造访太守府,说的不就是齐王高长卿吗?”
独孤氏笃信佛教,此时自然认定了高不凡就是她梦中的那条黑龙了。
第757章 另有玄机?
巴郡有一座造船场,就位于临江门附近的长江边上,造船业十分之发达,巴蜀一带的船只大多产自这里。正所谓靠山吃山,近水吃水,巴郡是个奇特的地方,不仅靠山,而且近水,位于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不过呢,巴郡的百姓还是“吃水”的多,造船和航运是巴郡的两大产业,很多百姓靠这行吃饭。
譬如钟老六和手下一班弟兄便靠着在长江水道上行船运货为生,不过前段时间,在白帝城附近遇到地震,钟老六的货船被落石砸中,货与船尽毁,还折了两名水手,可谓是损失惨重,亏得高不凡在江底打捞起部份货物,倒是替钟老六挽回了部份损失。
话说钟老六倒是条有担当的汉子,将捞起来的货物折价卖掉后,立即带着剩下的弟兄徒步赶回巴郡,并且真的把自家宅子给卖了,除去支付两名失踪水手的抚恤外,剩下的钱则花在重新打造货船上了。
当然,造船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即便是一艏小船,整个工序下来也得一年半载才能下水,更何况是货船,所以在等货船造好的这段时间,钟老六每天都在打散工,要么到船场打下手,要么就是在码头当苦力,偶尔也租一小船摆渡或者捕鱼为生,反正啥活挣钱就干啥活,将近四十的男人依旧还得么拼,干劲十足,即便发达也是他活该的。
这一日,钟老六又到临江门附近的码头扛货了。自打秋雨停止后,连续数日都是大阳,阳光毒辣,气温再次回升了,钟老六光着上身,赤着双足,在码头上忙着来回装卸货,浑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汗水的浸润下,就好像涂上了一层油。
这时,钟老六扛着三大包粮食,估计差不多有两百斤吧,压得他身体都弯成了弓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登船用的跳板,偏偏此时,却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钟老六皱了皱眉,打算从旁边绕过去,而那人却很贱地往旁边移了一步,继续挡在他前面。
钟老六怒了,正要破口大骂,结果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原来拦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个,正是高公子……不对,应该是齐王殿下才是,后者正望着他促狭地笑呢。
钟老六大喜,急急把扛着的三包粮食放下来,恭敬地施礼道:“见过高……齐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高不凡微笑道:“当初老六不是说,若我到了巴郡,可以到船场找你吗?船场老板说你在码头装货,我就找这儿来了。”
钟老六不禁受宠若惊,那天在码头得知高不凡就是鼎鼎大名的齐王后,他就想上前打招呼了,但最终没有这个胆子,而这几天他偶尔也会幻想高不凡会来找自己,不过好几天过去了,钟老六也收想起了幻想,人家高公子乃堂堂一国之主,雄踞中原,半壁江山在手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看得起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呢?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然而此时高不凡竟突然出现在眼前,钟老六就别提有多激动了,堂堂齐王竟然真的来码头找自己,这……简直就跟作梦一般。
这时,码头上人的人都注意到这边,显然也有人依稀认出了高不凡,目光将信将疑。高不凡不想引人注目,便道:“找个人少的地方,咱们聊会吧。”
钟老六连忙道:“齐王殿下稍等,小的先把这几包粮搬上船。”
高不凡点了点头,转身先行了开去,钟老六把三包粮搬上船,对着货主道:“今日有事,暂时到此吧。”说完便敏捷地跳下船。
“哎,钟老六,你这不上不下的撂挑子,老子不给工钱的。”货主不满地嚷道。
钟老六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工钱老子不要了,你找其他人搬吧。”
货主心中一喜,又有点奇怪,自言自语道:“怪了,刚才那位公子看着很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好像是前几天太守大人亲自相迎的齐王高长卿。”一名船工插嘴道。
货主一拍额头道:“是了,难怪觉着眼熟,钟老六竟然认识齐王?得,难怪这老小子连工钱都不要了,走路还带风的,敢情攀上了高枝啊。”
且说钟老六追上了高不凡,恭敬地问道:“齐王殿下吃完早饭了没?”
高不凡微笑道:“吃了,不过再吃一顿也无妨,老六你是本地人,可有好吃的介绍吗?”
钟老六立即把高不凡带到码头附近一处卖面食的摊档,笑道:“这里的豆酱面最好吃,最地道,别处做不出那味道,而且价钱也实惠。”
高不凡点头道:“那可要尝尝了。”
钟老六立即吆喝道:“老赵头,两碗豆酱面,加驴肉。”
很快,两大碗热腾腾的驴肉豆酱面便端上来,闻着香喷喷的,高不凡也讲究,抄起快子便大块剁颐起来,钟老六见状不由眉开眼笑。
高不凡瞥了一眼钟老六身上的腱子肉,笑道:“老六的力气不少。”
钟老六有点得意地道:“干咱们这行的,没几把子力气可不行,对了,齐王殿下找小的可是有事?”
高不凡点头道:“本王打算到眉山郡一带走走,你熟悉水路,而且操舟技术又好,本王想请你当向导,不知老六得不得空?”
钟老六立即高兴地道:“得空,当然得空了,不是老六我夸口,巴蜀一带的水道,小的闭着眼也能走一个来回。”
“那就好,船我有,工钱就按一天一百文钱计。”高不凡直截了当地道。
钟老六连忙道:“不用工钱,小的那能收齐王殿下的钱。”
高不凡摇头道:“老六你也得养家湖口,怎能不收工钱呢,而且此行也许会花个把月的,如果老六你不收,那本王只好找其他人了。”
钟老六闻言讪讪地道:“好吧,只是这价钱太高了,小的在码头干一天,顶天也就赚五十文钱。”
高不凡微笑道:“那是你卖苦力的钱,而本王买的却是你的经验和技术,不可混为一谈,本王说你值一天一百文,那就是值的。”
钟老六略带激动地道:“既然齐王看得起老六,那老六在所不辞。”
高不凡点了点道:“明日出发,早上你在码头等我,大河,预付给老六十天的工钱。”
一直影子般跟在高不凡身后的高大河连忙数了一文钱给钟老六,后者也不推辞,道谢一声便收下了。
话说钟老六把宅子卖了,租了一间小院安置家人,每月得交租,再加上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都要钱,开销还是挺大的,手停口停,他是一日都不敢休息,这一千文钱倒是足够一家人使用两个月了,他也可以安心给高不凡当向导。
接下来,两人吃完面,钟老六坚持要付钱请客,高不凡只好遂了他的意,毕竟这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高不凡和钟老六约定好明日出发的时间,然后便分道扬镳了。回去住处的路上,高大河忍不住问道:“齐王殿下,您好像很看重这个钟老六。”
高不凡微笑点头道:“此人是条汉子,有担当,关键还熟悉长江水道,行船经验丰富,本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高大河恍然道:“难怪齐王当初说钟老六会出人投地,嘿,被齐王殿下你看中,想不出人投地都难了。”
高不凡摇头道:“那得他自己首先是个有用的人。”
高大河挠了挠头:“说的也是,凌云寺在眉山郡,齐王殿下找钟老六作向导,应该是打算乘船前往凌云寺参加开寺仪式了,可是属下实在不明白,萧瑀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到底是要投靠咱们,还是投靠李唐?也没有个准的。”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道:“萧瑀必然有其用意的,也许到了凌云寺就有答桉了,大河你不妨琢磨一下。”
高大河讪笑道:“要是卢升那小子在此,说不定能有些头绪,属下还是不要伤这个脑筋了吧。”
高不凡没再说话,举步继续前行,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幅藏宝图,根据八枚小木鱼上面临摹下来的地图显示,所谓的佛门秘藏就在眉山郡一带,高不凡不知道白云裳邀请自己前往,到底是巧合,亦是有意安排之举。
如果是后者,那么所谓的佛门秘藏到底是真还是假,抑或其中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