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身死国灭
“抓到了,抓到了!”
在叛兵们的欢呼声中,惊恐万状的杨广和萧皇后被骁果校尉令狐行达从永巷中押了出来,送到了虎贲郎将司马德戡面前。
司马德戡看着平日高高在上,此刻却瑟缩得像鹌鹑一样的杨广,心中快意无比,再一看花容失色的萧皇后,更是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似的,禁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这一场兵变顺利得超乎想象,杨玄感搭上身家性命也没干成的事,自己一个晚上就干成了,真是时也命也!
杨广定了定神,厉声质问道:“司马德戡,你这是要弑君吗?”
司马德戡淡淡地道:“臣不敢,只是将士们归心似箭,臣不过是想奉陛下回京师罢了。”
杨广闻言心中稍安,放缓神色道:“朕甚也理解将士们思念故乡的心情,你马上带人退出宫去,朕明日便下旨西返。”
司马德戡心中冷笑,你当我是白痴,此时若退兵出宫,指不定明日我司马德戡的脑袋已经搬家了,嘿然一笑道:“此事臣作不了主,劳烦皇上在此稍候。”
司马德戡说完便吩咐校尉令狐行达将杨广和萧皇后押回寝宫中囚禁起来,接下来便是一场大清洗了。
司马德戡、元礼、裴虔通三人封锁了宫门,将所有宿卫都全部缴檄赶出宫去,又把所有勋戚大臣都抓了起来带到朝堂中等候,胆敢反抗者当场格杀。
天亮了,叛军终于完全控制了整座江都宫,几乎所有皇族和外戚都统统杀光,包括杨广的次子杨暕。
正月的晓风很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朝堂内的大臣们正忐忑不地等着命运的宣判,至此,很多人还不知道这场兵变的主谋是谁。
此刻的宇文化及就好像喝了两斤醇酒一般,头重脚轻,轻飘飘的,每踏出一步都像站在棉花上似的,既兴奋又紧张!
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简直就跟作了场梦似的!
宇文化及之所以当上叛军的首领,那是赶鸭子上架,行动的当晚紧张得差点要尿出来,要不是被司马德戡等人逼着,估计连路都走不动了,不过,这场兵变顺利得超乎想象,竟然一举成功了,眼看着胜利的丰硕果实就在眼前,宇文化及激动得差点又走不动了。
这回真的是祖坟冒青烟,指不定稀里糊涂就能捞个皇帝来当,爽也!
不知不觉间,宇文化及终于走到了朝堂前,司马德戡、元礼、裴虔通、马文举等叛兵将领已经在此恭候了,一见宇文化及,立即迎上前行礼道:“参见大丞相!”
宇文化及登时更加飘飘然起来,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道:“免礼,百官都到齐了?”
司马德戡恭敬地道:“都到齐了,就等着大丞相你训话,不过百官此刻都惶恐不安,要不然让皇上出来安抚大家几句?”
宇文化及面色一沉,冷道:“让这昏君出来作甚,蛊惑人心吗?此举愚蠢之极,毫无必要,赶紧把他了结才是正经,正所谓开弓没见有回头箭,自咱们率兵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留着昏君的性命只会夜长梦多,若是横生了枝节,咱们这些人谁都别想活了。”
司马德戡凛然道:“大丞相英明,是得赶紧把杨广干掉才行。”
“别废话,赶紧去!”宇文化及催促道。
司马德戡和裴虔通等对视一眼,立即赶往杨广的寝宫。此刻杨广正在寝宫内不安地来回走动,而萧皇后则抱着仅有十一岁的儿子赵王杨杲哭个不停。
这时,司马德戡、裴虔通和马文举三人手执兵器杀气腾腾地闯进来,杨广一见,顿时心凉了半截,颤声问道:“虞世基何在?让他来见朕。”
马文举冷笑道:“虞世基这个只会拍马溜须的佞臣已经被我们袅首示众了。”说完拔出了腰刀。
赵王杨杲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萧皇后更是面色苍白如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广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尔等要杀朕,朕何罪之有?”
马文举振振有词地道:“皇上抛下宗庙不顾,四处巡游作乐,对外穷兵黩武,三征高句丽,对内穷奢极欲,致使国内儿郎尽死于刀兵之下,老弱妇嬬饿死于沟壑之中。如今举国民不聊生,盗贼蜂拥而起,而你却继续任用奸佞,文过饰非,心胸狭窄,拒不纳谏,如此种种,都是你的罪过!”
杨广厉声道:“纵然朕对不起百姓,但尔等也跟着朕享尽了荣华富贵,鱼肉百姓也有你们一份子,试问尔等有什么资格向朕问罪。”
马文举顿时气势一弱,面红耳赤,吃吃地骂道:“昏君,死到临头还嘴硬!”
杨广轻蔑地瞥了马文举一眼,目光望向了司马德戡,质问道:“司马德戡,到底谁是主谋?从实招来!”
杨广毕竟久居上位,此时质问起来依旧颇有气势,司马德戡被他盯着,竟然有点胆怯,支吾道:“天下怨恨你的太多,又何止一人,所有人都是主谋。”
杨广目光一闪,一步步逼近,冷冷地道:“司马德戡,朕很了解你,你没这个胆子造反,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
司马德戡吃了一惊,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吃吃地道:“没……没有人指使。”
裴虔通眼见司马德戡的气势被杨广压倒,不由暗暗着急,忽见赵王杨杲在那哭泣不止,便抽刀一刀把杨杲给斩杀了,鲜血把杨广和萧皇后都溅了一身。
“啊!”萧皇后发出惊恐的尖叫,手脚拼用频频往后退去。
裴虔通把鲜血淋漓地腰刀在杨杲小小的尸体上蹭干净,骂道:“哭你大爷,吵死了!”
杨广满脸血污,面色惨白,刚刚积蓄起来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司马德戡回过神来,不禁又羞又怒,自己刚才竟然被杨广吓着了。
裴虔通把刀递给司马德戡,道:“司马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不要犹豫了!”
司马德戡接着刀,目光渐渐变得狠厉起来,咬牙望向了杨广,后者显然也自知今日必死无疑了,沉声道:“朕乃天子,天子当有天子的死法,又岂可刀剑加身,取鸠(毒)酒来!”
司马德戡由于刚才被杨广的气势气慑,自感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冷道:“不行,那样太便宜你了。”说完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丢给校尉令狐行达,喝令道:“去,用本将军的腰带把这昏君勒死。”
令狐行达接过腰带,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脚把杨广踹翻,然后用腰带勒着他的脖子活活给勒死掉。
一代君王杨广就这样屈辱地结束了一生,鼎盛一时的大隋二世而止,享国仅三十七年!
萧皇后吓傻了,直到司马德戡等人走出了寝宫,这才回过神来,扑到丈夫和儿子的身上放声大哭,肝肠寸断,宫女太监们早就跑没了影了,偌大的宫殿只一个未亡人抚尸痛哭,凄绝撕心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反复回响,久久不息。
萧皇后也不知哭了多久,嗓子都哭哑了,哭累了便趴在尸体上睡着了,睡醒了便继续哭,终于有于心不忍的宫女返回来安慰她。
第二日,萧皇后和几名宫女拆了龙床,又问叛军借来工具,用龙床的木板钉了两副简陋的薄棺,将杨广和赵王杨杲的尸体收殓,草草地埋在了西院的流珠堂下。
正是:极尽奢华一君王,身死国灭空嗟丧。
大业未酬平生志,薄棺一副葬孤堂。
第612章 饕餮盛宴
潘师正伤得很重,气息已弱不可闻,那张本来十分英俊的脸,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连眼窝都陷了进去,用微弱的声音道:“青若师妹,放我下来吧,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的伤太重,活不了。”
杨青若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二师兄,但闻言仍禁不住一阵伤感,毕竟她的一身武艺几乎都是潘师兄传授的,所以潘师正于她而言,亦师亦兄。
杨青若把潘师正轻轻地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旁边就是悠悠的秦淮河水,只是眼下正是正月,天气尚寒,河边的杨柳仍未抽出新芽。
潘师正轻咳了一声,他的右手掌被切断,胸部挨了一掌,接着又被楼主的短刃刺穿了右肺,呼吸时仿佛像漏气的风箱似的,发出呼呼的声响。
潘师正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道:“青若师妹,师兄有两件事要拜托你。”
杨青若点了点头道:“您说。”
“谢谢。”潘师正的呼吸有些短促,稍微平复了片刻才继续道:“没想到楼主竟然隐藏得那么深,我们都被他的伎俩骗了,此人所图不小,估计皇上已经遭遇不测了,我实在放心不下皇后娘娘,如今还不知在遭受何种凌辱,师妹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妥善安置。”
杨青若不由自主地想到宇文如玉那些恶毒的诅咒,拳头捏得发白,点了点头道:“我会的。第二件事呢?”
潘师正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道:“高长卿佛道兼修,传授他功法的是三师弟。”
“这个我知道。”
潘师正叹了口气:“师兄这辈子做过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对不起三师弟。”
杨青若心中一动:“当年泄露三师兄一家行踪的就是二师兄你吧?”
潘师正点了点头:“三师弟天资聪颖,悟性是众人中最高的,师傅对他寄予了厚望,还打算将衣钵传给他。”
杨青若皱眉道:“所以你妒忌三师兄,于是出卖了他,导致三师兄夫妻二人被废掉武功,从此骨肉分离,大师兄也因为心灰意冷主动脱去了道籍,而你也得尝所愿,成为师傅的衣钵传人,从此执掌教务,有望成为日后的道门领袖。”
潘师正摇头苦涩地道:“我知道很多人会这样想,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确有点妒忌三师弟的悟性,还有大师兄的天赋,但不至于因此而出卖三师弟,逼走大师兄。”
“那你为何要出卖三师兄?”
“当年的我年少气盛,觉得三师弟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弃师门很不明智,之所以泄露三师弟的行踪给慧嗔师太,只是想逼他回归山门,重新走回正道,传承师傅的衣钵,不过我没想到,慧嗔下手会这么狠……咳咳咳!”
潘师正咳出一口瘀血,气息反而顺畅了些,续道:“当时我觉得三师弟中了那白莹的迷药,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弃师门,简直愚蠢到无药可救,直到后来我遇到了皇后娘娘。”
潘师正说着眼神也变得温和无比,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当中……
杨青若皱了皱远山似的黛眉,潘师正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样很不应该,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明知根本不可能,但只要能经常看到她,知道她离自己很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你成了暗影!”杨青若淡道。
潘师正微点了点头,喟然叹曰:“初闻不识曲中味,再闻已是曲中人,从那时起,我开始理解三师弟了。上次皇上命我配合张须陀诛杀高长卿,后来却遇见了三师弟,他当时对我说,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守护的人和事消亡,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如今似乎应验了,真是报应不爽。现在我是要死了,青若师妹日后若遇到三师弟,请代我说声抱歉,也许我的死讯会让他心里好受些。”
杨青若莫名的鼻子微酸,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潘师正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无比,断断续续地道:“三师弟精通星相算术,他既然选中了高长卿,自有他的道理,大隋如今也是没救了,天下大势无人可以阻挡,青若师妹,该放手时就放手吧!”
潘师正说完望向天空,那一轮满月已然西沉,呓语般道:“月亮下山了,该上路了……再见!”
潘师正说着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停止了起伏,嘴角含笑,十分之安详。杨青若的眼泪终于还是冒了出来,顺着凝如霜雪的脸颊滑落。
杨青若在秦淮河边挖了一座坟把潘师兄掩埋,又砍下一棵柳树的树干,刻了一块简陋的墓碑立于墓前,以柳枝为香祭拜了一番。做完这一切,月亮已经落下去了,旭日东升,江都城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钟声,不绝于耳,一共敲了三万下。
杨青若娇躯一震,朝着江都城的方向缓缓地跪倒在地,泪洒衣襟。皇上驾崩了,杨家的江山也随着这钟声成为了绝响!!
…………
宇文化及虽然懦弱,但狠起来是确实狠,下令杀死了杨广之后,又把所有皇族,以及外戚都全部清洗掉,就跟当年隋文帝杨坚清洗北周皇族宇文氏一般。
在江都范围,唯一逃过一劫的皇族恐怕就只有杨青若和他的大哥秦王杨浩了。
前文便提到过秦王杨浩和杨青若的父亲是隋文帝杨坚的三子杨俊,也就是杨广的胞弟,后来被自己的王妃崔氏毒死了。崔氏正是杨浩和杨青若的生母,隋文帝一怒之下迁怒于兄妹二人,把他们都废为庶人,由于当时的杨青若还小,由伯母萧皇后暂时照料,伯父杨广也对她十分疼爱。
后来杨广继承了皇位,恢复了杨浩的身份,并允许他继承秦王的爵位,所以杨青若很感激杨广和萧皇后,之所以一直忠心耿耿地为杨广做事,除了身为皇族,还因为感恩的缘故。
且说杨青若的哥哥杨浩,跟宇文智及的关系不错,也正因为如此,暂时逃过了一劫,宇文化及没有杀他,反而把他立为皇帝,改元天寿。
当然,杨浩只是个傀儡皇帝而已,就跟李渊立代王杨侑为帝一样。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揽朝政,还把自己的弟弟宇文智及封为尚书左仆射。二月初,宇文化及开始动身离开江都,率领骁果军和一众文武百官,合计十余万人沿运河北上徐州,试图回返关中。
这个时候,宇文化及弑君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瞬时天下震动,没想到平时如此怂包的宇文化及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弑君之举来,不过,宇文化及此举无疑为天下枭雄们扫清了争夺天下的最后一个障碍,特别是曾经身为大隋臣子的李渊等人。
李渊本来已经被傀儡皇帝杨侑封为唐王了,得闻杨广的死讯后,立即也不装了,就在杨广死后三个月时间不到,隋恭帝杨侑不得不将皇位“禅让”给李渊,退居幕后。
李渊在太极殿登基即位,国号唐,改元武德,定都长安,并封了次子李世民为尚书令,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第二年,被逼退位的隋恭帝杨侑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据说是“病死”的,年仅十五岁。
而杨广驾崩的消息传到东都洛阳后,王世充等人也立即拥立越王杨侗为帝,年号皇泰,史称皇泰主!
窦建德也没闲着,得闻杨广领了盒饭后,立即出兵占领了渤海郡,并且挥师南下直逼齐郡,又在西边攻略襄国郡和武安郡,手都要伸进李密的地盘了。
话说杨广被宇文化及弑杀的消息传来时,高不凡正亲率五万大军南下,进入了河间君境内,准备奉旨讨伐李密,解东都洛阳之围。
事前高不凡已经和窦建德商量好了,允许齐军借道南下,而且老窦这次还出奇的慷慨,不仅没有收“过路费”,甚至表示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高不凡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趁机分一杯羹罢了,而且窦军目前正在西边攻掠武安和襄国二郡,无疑是在给李密上眼药,李密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齐军在这个时候南下攻伐李密,无疑可以替窦军分担压力,是极大的利好,何乐而不为呢?
嘿,所以说窦建德这只老狐狸也是无利不起早!
不过,如今形势起了变化,杨广被宇文化及干掉了,而宇文化及还率着十万骁果军沿运河返回中原,十万骁果军可不是一支弱旅,所过之处,势必会改变地区的力量平衡,所以高不凡当机立断,停止了继续南下,并将五万大军驻扎在高阳县静观其变。
此刻,齐军的中军大帐中,齐王高不凡居中而坐,而一众将领和谋士都到齐了,共计有:杜如晦、温彦博、长孙无忌、徐世绩、裴行俨、程咬金、卢升、薛万钧、薛万彻。
这阵容已经不是豪华了,简直就是奢华,为了对付李密,高不凡几乎把家底都全掏出来了,要不是营州还需要尉迟敬德坐镇,估计高不凡连这位也会调回来。
第613章 李靖遇刺
高不凡环视一遍众谋臣和部将,也不废话,直入主题道:“本王奉旨驰援洛阳,讨伐反贼李密,但如今皇上已被逆臣宇文化及弑杀,日前收到消息,宇文化及正率十万叛军试图西返京师,诸位以为本王该如何应对?”
在场众人几乎都是内心暗喜,恨不得向宇文化及当面说一声谢谢,因为杨广再怎么说也是这座江山的合法君主,只要他还活着,那么这个天下名义上还是有主的,现在好了,宇文化及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背负骂名接下这个脏活,把杨广给卡嚓掉了,从此,这江山真正成了无主江山,令天下枭雄都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干活了。
你说像宇文化及这种“大好人”,大家是不是要说一声谢谢。
当然,对宇文化及的“谢意”只能埋藏在心里,嘴上还是得狠狠地骂他是个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无君无父的反贼,骂他人人得而诛之。
且说众人愤慨地骂了宇文化及一番后,杜如晦便轻咳一声,进入正题道:“齐王殿下,属下以为应该暂停出兵洛阳,以静观其变。”
高不凡点头道:“理由呢?”
杜如晦答道:“宇文化及率十万骁果军西返京师(长安),途中必然得经过东都洛阳,届时绝对会跟李密打起来。”
长孙无忌点头补充道:“没错,骁果军战力不弱,再加上归心似箭,与瓦岗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个时候我们若是掺和进去,指不定还会两面受敌,还不如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待宇文化及和李密分出了胜负,然后再出手斩获渔翁之利。”
徐世绩点了点头淡道:“这是个主意很好,属下附议,不过届时坐山观虎斗的人只不怕不止我们,长乐王(窦建德)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会抢在我们的前面坐收渔利。”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高不凡,之前幽州的后方未稳,再加上幽州的地盘扩充得太快,需要时间来消化,所以暂时跟窦建德签订了盟约,彼此和平共处,但是现在营州拿下了,新收的地盘也基本稳定消化了,那么现在窦建德反而成了制约齐国发展的绊脚石了,因为窦建德的地盘堵住齐国往南扩张的步伐,如今,齐国如果还想继续扩张,就只能往西翻越太行山,打河东诸郡的主意了。
所以,现在高不凡麾下的人都更倾向于废除盟约,把窦建德的地盘抢过来,这样齐国才有继续往南发展的可能,不过呢,齐王好歹娶了人家窦建德的宝贝女儿,而且废除盟约无疑是背信弃义之举,首先在道德上就站不住脚,名不正则言不顺,以后齐王的名声就烂了。
因此,大家都不敢向高不凡建言废除与窦建德之间的盟约,其实高不凡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不说而已,而现在徐世绩的话无疑隐晦地点出了问题的所在,所以大家都有点紧张,目光望向高不凡,等候他的表态。
只见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世绩的话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何不想办法把长乐王也卷进去,让他们三虎相争呢?”
众人闻言不由面露喜色,无不松了口气,大家本来还担心高不凡感情用事,现在看到他如此理智,并没有不好意思“算计”老丈人,自然也放心了。
既然齐王已经表态了不“惯着”老丈人,大家再无所顾忌,纷纷畅所欲言,该如何把窦建德拖下水,而高不凡则神色自若地听着大家讨论如何算计自己的老丈人。
倒不是高不凡他自私绝情,委实是争夺天下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牵涉的利益太多太广了,可不是三瓜两枣,可以随意让来让去的,如果他这样做,麾下的人恐怕立即就要离心离德,甚至可能调转枪头来造他的反。
所以,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犹豫,也绝对不能徇私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以本集团所有人的利益为重,至于老窦,日后给他一个体面舒适的晚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想必线娘也会理解自己的。
且说众人经过一场热烈的讨论后,最终定下了一条计策,决定继续屯兵高阳县静观其变,同时派出徐世绩驻军赵郡,卢升驻军河间县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待李密、宇文化及和窦建德打个你死我活后,再突然出手夺取果实。
会议开完了,众人各自散去各行其事,高不凡举步走出了中军帅帐。
眼下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天气转暖,春回大地,远山近树,入目一片青绿。
此刻虽然春光明媚,暖风拂面,十分怡人,但是高不凡脸上还是禁不住爬上了一丝隐忧,因为直到现在,青若也没出现,也没有派人联系自己,仿佛石沉大海了一般,莫不成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时,一骑快马由北往南疾驰而来,奔至齐军营门前,马上骑士背上插着一支紫色的小旗,负责把守营门的军士一见,立即开门放行。
骑士几乎没有停留,一直奔至中军大帐前,高声道:“急报!”
高不凡心里打了个突,隐隐有些不安,紫色小旗代表齐王府,也就是说,急报是魏征从涿郡大本营发来的。
这时骑士已经滚鞍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高不凡面前单膝跪倒,气喘吁吁地道:“禀报齐王殿下,右卫大将军李靖遇袭受伤,兵困飞狐岭,请齐王殿下定夺!”
高不凡不由大吃一惊,二哥李靖竟然吃了败仗?急忙从信使手中接过那份急报,撕掉封漆打开来一看,顿时面色变幻。
这份急报是魏征写的,大概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二哥李靖并不是战败,而是遭到刺杀受伤了,而且似乎伤得不轻,不得不退守飞狐岭。
话说去年底,在得知李唐正在急攻关中时,高不凡和麾下一众大臣商量,决定趁机谋取雁门郡,以牵制李唐。
由于攻打雁门郡必须翻越太行山,所以前期准备工作比较复杂,李靖准备了三个月,半个月前终于从上谷郡的易县发兵,通过太行八陉之一的蒲阴陉翻越太行山,突袭飞狐岭,并且成功占据了这里,紧接着迅速往前推进,试图拿下雁门郡的灵丘县城作为据点,但就在这个时候,李靖竟遇到了刺杀,身受重伤,不得不退回飞狐岭上据险而守,并且发急报飞报回蓟县城。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高不凡的剑眉不由自地皱了起来,二哥的武功不弱,身边的亲兵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也被对方刺成重伤,可见这名刺客十分了得,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杀二哥,分明就是要阻止二哥攻取雁门郡。
难道是刘武周的人?抑或是李唐派来的?
第614章 十八学士
巍巍太行山八百余里,呈东北-西南走向,山势陡峭险要,如同一道屏障把河北平原和山西高原分隔开来,不过有句俗语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太行山虽然巍峨高峻,但并非无路可通,那些山峰之间的河谷便成了穿越这座大山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穿越太行山就有八条重要的道路,称之为太行八陉,蒲阴陉和飞狐陉便是其中之一。
李靖这次从上谷郡的易县出兵,走的就是蒲阴陉,先抵达涞源县,然后再走飞狐陉袭击雁门郡的灵丘县,可惜由于本人突然遇刺,导致计划最终失败了。
此刻,高不凡率着五十骑亲兵正走在蒲阴陉之上,但见四周山势连绵起复,高耸险峻,不过道路还勉强可供马车通行,那是李靖花了几个月时间修整的结果,以便于辎重车辆的通过,而且每隔二十里便修建一个驿站,以供军中信使休息和传递信息,可见李靖这次的确准备得十分充分。
约莫下午时份,眼前的地势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但见群山环绕间,前方出现一座小城池。
亲兵队长高大河一指道:“齐王您看,那里应该就是涞源县城了。”
涞源县属于上谷郡治下,是一片山间盆地,面积不算大,常住人口估计不过万,这是李靖后勤补给的重要据点,所有军粮物资都会先运到这里存储,然后中转。
高不凡等人赶到涞源县城外,提前收到消息的涞源县令郭祥新,早早就率着地方官出城数里恭候了。
“涞源县令郭祥新,拜见齐王。”郭县令率众跪迎,十分之恭谨。
高不凡翻身落马,把这位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县令扶起来道:“免礼,大家都起来吧。”
由于上谷郡是在郡守卢弘昇的率领下举郡投靠幽州的,所以地方官并没有变动,还是原班人马,所有人今日都是第一次见到齐王,所以都十分紧张,此时见到高不凡如此平易近人,显然并不是难伺候的主,无不微微松了一口气。
众人寒暄了几句,郭县令便谄着脸讨好地道:“齐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下官已经备了薄酒给齐王和诸位将士洗尘,还请齐王随下官进城享用。”
现在太阳还挺高的,高不凡本打算一口气赶到飞狐岭的,但看到在场一众地方官的脸上都挂着小心翼翼的谄笑时,不由心中一动,于是点头道:“也好!”
郭县令大喜,连忙道:“齐王您请。”
高不凡正要举步,忽然又停下脚步,指着队伍中一名不显眼的文士问道:“敢问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郭县令微愕了一下,陪着小心介绍道:“禀齐王,此人乃本县的司户,姓褚名亮,表字希明。”
县司户只是负责管理户籍文书的小吏,并不入流,只能站在队伍后面充人数,所以郭县令一开始根本没打算介绍此人,没想到高不凡竟然主动问起。
不过,郭县令只以为禇亮的那张臭脸让齐王不爽了,不由暗暗后悔把这家伙带出来了,皱眉喝道:“褚希明,愣着作甚,还不过来拜见齐王?”
这位褚司户闻言,这才举行了上前,不卑不亢地施礼道:“下官见过齐王殿下。”
高不凡打量了此人一眼,发现此人约莫五十许岁的年纪,举止沉静,虽然穿着朴素,但满脸的书卷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而且在场的官员都是满脸堆笑,偏生此人一直沉默无语,有种冷眼旁观的意味,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才引起了高不凡的注意。
“褚司户何方人氏?”高不凡微笑问道。
褚亮的心跳突然有点加快,答曰:“下官杭州钱唐人氏,祖籍河南阳翟。”
高不凡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举步往城门行去,褚亮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心跳也恢复了平常,默默地退回队伍后面,重归于沉寂。
且说高不凡进了涞源县城,县令郭祥新果然准备了接风宴,不过这一顿酒可不是什么薄酒,山珍海味,真的是“海陆空”俱全,对涞源县这种不足万人的贫困小县来说,简直奢侈之极,高不凡估算了一下,这一顿的花费应该够普通十户普通人家吃几个月了,而且饮宴完毕后,这位郭县令还十分贴心地安排了两名美婢服侍高不凡过夜,一众亲兵也有好处,每人得了一百文钱。
夜幕降临了,室内燃着蜡烛,高不凡坐在案后,手执一支炭笔轻轻地敲击上一幅雁门郡的地图。
这时亲兵队长高大河走了进来,将一大袋沉甸甸的铜钱搁在地上,冷笑道:“齐王殿下,这个郭县令还真是不知所谓,竟然给弟兄们每人发了一百文钱,属下都收缴上来。”
高不凡点了点头,随口道:“留着给弟兄们加菜吧。”
其实高不凡的亲兵待遇很高,光是每月的军饷就有四千文钱,自然不会把区区一百文钱看在眼内,但是这个先例却不能开,免得这帮兔崽子以后随意收授别人的贿赂,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必须防微杜渐。
“对了,本王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没?”高不凡问道。
高大河答道:“打听到了,原来这个褚亮还真的颇有点来头,原是南陈旧臣,官至尚书殿中侍郎,后来南陈灭亡,褚亮入大隋为官,担任东宫学士一职,不过此人过于耿直,由于谏言得罪了皇上,所以被贬为涞源县司户。”
高不凡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确没有看走眼,这是个人才啊,能被杨广封为东宫学士一职,可见定是颇有文才,而且因为直谏才被贬的,品行应该也不会差。
打天下靠武将,治国还是得靠文官,目前高不凡的麾下有魏征、杜如晦、温彦博这三支笔杆子,但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正是急需这种满腹经纶之人,而且,随着地盘越来越大,对人才的需求还会越来越大。
高不凡把高大河挥退出去,取出一只小本子,在上面写个褚亮的名字。不得不说,高大老板的眼光还是挺毒辣的,而且运气好到出奇,这个褚亮现在虽然名声不显,但后来却是初唐十八学士之一,尽管名气不如虞世南,但著作也是一抓一大把。
第二日,郭县令一脸苦涩地送走了高不凡……噢,不对,郭祥新现在已经不是涞源县令了,因为高不凡以他年事已高为由放他“告老还乡”了,换而言之,他被高大老板妙鱿鱼了,而接替县令一职的人竟是本县司户——褚亮,如此一来,不仅其他人大跌眼镜,就连褚亮本人也目瞪口呆,暗暗感叹这位齐王殿下办事雷厉风行!
其实呢,高不凡也不是苛刻之人,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是经过昨天那场接风宴的交流接触,高不凡发现这个郭县令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属于那种只会拍马溜须,投机钻营的货色,你说你贪一点还可以容忍,但是你既贪婪又平庸,没有办事能力,高不凡自是不能忍受,所以找个体面的借口把郭县令给免了,并且破格把褚亮这个司户任命为代县令。
高不凡的打算是先让褚亮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干一段时间,顺便验证一下他的能力,如果真是个人才,到时便调回中枢委以重任,充实自己的班底。
且说高不凡离开了涞源县城后,中午时份便赶到了飞狐岭。飞狐岭着实险要,两边是高峻的悬崖,真个壁立千仞,猿猴难攀,而中间只有一条七八米宽的狭谷可以通行,李靖在此设下了营垒,修筑工事据险而守,任你千军万马来此也休想闯得过去。
由于飞狐岭上地方狭窄,所以李靖的营帐就设在岭下,当高不凡来到帐前时,李靖竟然迎了出来,行礼道:“属下参见齐王。”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脱口道:“二哥,你的伤?”
李靖的面色虽然有点发白,但是行动却是无碍,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进去再聊!”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二哥的伤并不像急报上写的那么严重,估计是掩人耳目,另有所图,连忙举步进了帐中,而高大河等亲兵则警惕地把守在大帐外。
大帐内,高不凡查看了李靖的伤势,发现是剑伤,正中后心,幸亏没有刺穿,但这个位置也相当危险,要是剑尖再深入几寸,只怕就要刺中心脏了。
“二哥看清刺客的样子了吗?”高不凡神色凝重地问。
李靖摇了摇头道:“对方装扮成巡逻的士兵,而且还易过容,武功奇高,一击即走,亏得我反应快,否则已经交待了。”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沉声问:“二哥觉得是谁干的?”
李靖沉吟道:“不好说,不过嫌疑最大的应该是李唐和刘武周,尤其是李唐。”
高不凡忙问:“为什么?”
第615章 再袭灵丘
李靖冷静地分析道:“刘武周此人依附突厥,先后攻取了马邑郡、楼烦郡和定襄郡,看似兵威挺盛的,但跟占据关中的李唐势力根本没法比。
另外,刘武周为了讨好突厥,竟把从汾阳宫中掠夺来的宫女和金银都献给了始毕可汗,还接受了始毕可汗所封的“定杨可汗”称号,以及狼头大旗,只是从那一刻起,刘武周就失去了定鼎中原的可能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冷道:“刘武周鼠目寸光,为了讨好突厥人,毫无底线,竟接受了定杨可汗的封号,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他已经是引狼入室,不折不扣的民族败类了。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了民心,刘武周已经失去了入主中原的资格,充其量只作称霸一方的枭雄罢了。”
李靖微笑道:“正是如此,格局决定成败,梁师都和郭子和二人同样依附了突厥,向始毕可汗称臣,甘愿为夷族走狗,跟刘武周一般,皆是鼠目寸光之辈,不足为患,惟独李唐据有关中,麾下兵多将广,虎视中原,乃齐王日后的大敌,威胁甚至强于雄霸中原的李密。”
高不凡深以不然地点了点头,毕竟李唐才是真正历史上的江山主宰,自然是最大的威胁,自己之所以派李靖抢占雁门郡,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牵制李唐,至于刘武周之流,自己还不放在眼内。
此时李靖又续道:“咱们齐国据有幽营二州,虽然地利优势不及关中,但也相差不远,而且二弟麾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比之李唐也只强不弱。
李渊父子肯定也会把咱们齐国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处处提防。如今李唐正忙攻伐陇西地区的薛举和李轨,根本无暇腾出手来经略河东,只派了李元吉和裴寂二人镇守太原,这个时候,咱们要是攻取了雁门郡,势必会极大地威胁到太原。”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也就是说,李唐目前的精力都集中在平定陇西上,根本没暇顾及河东,所以只能玩阴的,派人刺杀二哥你?”
李靖点了点头道:“可能性很大,而且这次出兵雁门,事前都是保密的,可见李唐在齐国境内肯定安插了大量的耳目,因此提前侦知了咱们的动向。”
高不凡皱起了剑眉冷声道:“这种招数未免太过下三滥了一些,若真是李世民麾下的亡命之徒干的,那我也太高看他了。”
“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胜在管用!”李靖淡道。
高不凡点头道,这个确实不得不防,以后自己麾下的将领都得加强安全防范才能,要是能搞出防弹衣和火枪之类防身的装备,应该可保无虞。
李靖见高不凡沉默,只以为对方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心中一暖,微笑道:“三弟不必担心,我已经加强了防范,对方不可能再次得手了。”
“嗯,二哥还是要小心些,对方贼心不死,也许会故技重施。”高不凡郑重地道:“等韩老实的伤势痊愈了,我便派他来专门保护二哥吧。”
李靖也不拒绝,点头致谢,苦笑道:“其实我的伤并有那么严重,之所以发急报回去只是为了混淆视听,以便误导对方安插在咱们齐国内部的耳目,没想到反而把二弟你给骗来了。”
高不凡笑道:“无妨,反正南边暂时无战事,二哥受伤了,我总得赶来看看的,对了,二哥既然故意混淆视听,想必接下来会有所行动。”
李靖心中一暖,点头道:“我本打算三日后再行动的,但现在三弟来了,那便提前到今晚吧,毕竟兵贵神速!”
高不凡精神一振道:“二哥可是打算继续攻取灵丘?”
李靖点头道:“如今刘武周正兵围雁门郡郡治,雁门太守陈孝意估计快支撑不住了,趁着刘武周的主力还被拖住,正是咱们夺取灵丘县的大好时机。”
高不凡笑道:“的确是个好时机,想必二哥已经弄清灵丘县的兵力布防了吧?”
李靖笑了笑,把高不凡带到一张沙盘前,指了指灵丘县城的位置介绍道:“三弟你看,这里就是灵丘县城的所在,目前已经被刘武周的人马占领了,驻扎有一千人,不过我上一次偷袭半途折返,已经惊动了刘武周的人,估计目前已经加强了防范,沿途也增设了不少关卡。”
高不凡听完李靖的介绍后,心里已经大致有底了,这次攻打雁门郡,李靖所带的兵马并不多,骑兵两千,步兵五千,加起来才七千人,不过这正是李靖的风格,兵贵精而不贵多,所以行动起来轻便迅速,快如闪电。
奇兵快速突袭,这是李靖的强项!
…………
是夜,月黑风高,没有光污染的山间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正如李靖所料,自从上次突袭中途折返后,已经引起了刘武周的警惕,他不仅将驻守灵丘县的兵力从一千增加到三千,还在太行山通往灵丘的灵丘古道上设置了十处关卡,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灵丘县城的守军就能知悉,并且迅速作出反应。
韩小云此刻正趴在一块山石后,弓腰沉肩,双腿微微弯屈,目光闪闪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座关卡,就像一只准备发动攻击的猎豹,而他四周还有六名弟兄埋伏着,人人口衔短刃,均是军中百里挑一的斥候精英。
这次他们的任务是把灵丘古道上的十座关卡端掉,而眼前这座关卡已经是最后一座了,不过这座关卡有点特殊,设在一座土坡上,从坡下面到坡顶有十几米距离,附近的杂草树木也被清理干净了,根本藏不住人,站在坡顶上往下一看,一览无余。
正因为如此,韩小云等人潜伏了一炷香时候,仍然没能找到机会下手,眼看就要到约定的大军通行的时间了。韩小云咬了咬牙,回首向六名弟兄打了一通手势,然后便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向着坡上走去。
六名弟兄立即执弓在手,箭上弦,既担忧又紧张地紧盯着坡顶。
坡顶上的关卡有十人,为首者是一名伙长,不过这些家伙显然偷懒了,竟然直到韩小云走到半坡处他们才发觉,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韩小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些家伙如此松懈,刚才就应该直接摸上来把他们干掉。
“自己人啊,黑伢!”韩小云一边答着,一边继续往坡上行,黑伢这个名字正是他在前面其中一个关卡所干掉的一名岗哨。
“黑伢,你小子不是在前面吗,乌灯瞎火地跑来这作甚……咦,不对,你的声音……咕!”
那名伙长的话还没说完便捂住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原来韩小云隔着几米远突然甩出匕首,正中伙长的咽喉,端的是快准狠。
话说韩小云虽然由于身体原因错过了修炼内家功法的最好时机,不过身体却被他老子打熬得相当结实,一身横练功夫并不差,而且精通骑射,身法灵活敏捷,否则李靖也不会任命他为一支斥候小队的队长。
再说那伙长咽喉中刀后还没倒地,同伴也懵然不知,只是好奇老大为何突然发出奇怪的咕噜声,而这时韩小云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探手便从伙长的喉咙中拔出了匕首,寒光一闪便连捅两人。
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彻山间,这时,另外七名岗哨才反应过来,抽刀向韩小云扑去。韩小云此刻已经夺了一把腰刀在手,滋溜一下绕开去,直奔附近系着的两匹马,手起刀落便将缰绳斩断了。
那两匹马受惊之下立即便跑了开去,七名岗哨这才明白韩小云的意图,不禁又惊又怒,咆哮着围了上来,挥刀就砍。
韩小云寡不敌众,登时险象横生,幸好此时六名弟兄已经冲上土坡了,合力把七名岗哨给干掉。
韩小云正暗松了口气,前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一条黑影跃上马背急驰而去。韩小云等人暗叫糟糕,竟然漏了一个,一旦此人逃回灵丘县城报信,那就功亏一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崩的一声,箭去如流星,黑暗之中,但见马背上隐约有一条黑影坠落马下。
韩小云撒腿飞奔过去,果然在路边寻到了一具尸体,利箭穿颈而过,只留下一个血洞,死得不能再死了。
韩小云又惊又喜,抬头四望,可是四周黑越越的,根本不知道那名发箭者是谁。
“这是谁射的箭?”韩小云问道。
众斥候弟兄围了上来,均是面面相觑,因为这一箭都不是他们射的。
韩小云皱了皱眉道:“对方是友非敌,先不管了,小五,通知李将军,前往申通无阻,大军可以通过了。”
那名叫小五的斥候立即跑下土坡!
此时,高不凡正手持一把角弓,站在左侧山腰的一块山石上,山风吹得他的长衫猎猎作响。
其实这一路上,高不凡一直暗中跟随着韩小云等人,这小子的整体表现他还是相当满意的,胆大心细,是个干斥候的好料,就是经验还嫌不足。
第616章 召唤天雷?(三更)
子夜漆黑如墨,一条火龙在山间小道上快速地行进着,终于走出了太行山,上了官道,直扑灵丘县城。
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黎明的宁静,也敲醒了守城士兵的春梦,当他们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城头上往外看时,发现外面蹄声如雷,万马奔腾,漫山遍野的齐军潮水一般拥来,衣甲鲜亮,刀枪如林,杀气盈霄,莫不吓得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顿时睡意全无,急急飞报给负责守城的将领。
话说刘武周派来镇守灵丘的将领姓寻名相,比较生僻的姓氏,不过此人却颇有勇力,所以受到刘武周的重用。
且说寻相是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的,得闻齐军来袭,不由大吃一惊,急急起身披挂,挂枪上马便直奔城门而去,连尿也顾不得撒了。
当寻相登上城头时,齐军已经发动攻城了,攻势如潮,势不可挡,箭矢就像雨点般落向城头,守军们根本抬不起头来。
寻相不禁又惊又急,不过这家伙倒是大胆,举起盾,冒着箭雨走到女墙边往外面察看形势,眼见一面大旗高高飘扬,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齐”字,正是齐军无疑,而大旗旁边还有一面“李”字将旗,应该就是齐国的右卫大将军李靖了。
“李靖不是受了重伤吗?”寻相又惊又疑,前段时间李靖突袭灵丘却中途折返,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李靖遇刺受了重伤,再加上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靖都没有动静,估计是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所以寻相便有些松懈了,岂料李靖竟突然兵临城下,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惊天巨响,城头一阵剧烈的震动,不少人站立不稳,竟然直接摔倒了,寻相起床还憋着一泡尿没见来得撒泥,被这一声巨响整得差点尿裤裆里面了。
“什么情况?”寻相正惊疑不定,这时城外的齐军却发出震天动地欢呼声,随即是马蹄的轰鸣声。
寻相不禁头发皮阵阵发麻了,也顾不得危险,急急站起来起探头往城外望去。
只见齐军的一支兽纹具甲骑兵正呼啸着扑向城门,左手举盾,右手扬刀,杀气直冲云霄,让人心胆俱寒。
寻相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大变,这个时候,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大叫:“城——门——破——了!”
没错,这时灵丘县城的城门已经破了,被炸得四分五裂的,七零八落的,一片狼藉,一队守在城门后面的守军也被波及了,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
原来就在刚才,负责攻打城门的齐军把两枚“万人敌”给引爆了。
所谓的万人敌,正是神机营发明出来,专门用来对付城门之类的重磅土雷,这种土雷制作起来倒也简单,先用油纸包裹上百斤的黑火药,然后外面再用泥巴糊起来,晾干成一个巨大的泥球,接着钉一个木头架子把泥球装进去,方便运输和移动,使用的时候只需点燃引线就行,由于药量大,威力也相当恐怖,所以起了个名字叫万人敌,乃攻坚的利器。
不过这玩意实在太过笨重了,利用抛石机远程投送是不可能的,只能用人工来抬,所以有利有弊,要冒着城头的箭雨、滚木、擂石和热油等送到城门下面,十分困难。
不过呢,由于这次是突袭,再加上灵丘城没有护城河,所以齐军相对轻松就把两枚大家伙送到城门下了,把引线一点,轰的一声,厚实的城门顿时就被炸塌了。
这时,齐军的兽纹具甲轻骑一个冲锋,便把直接把残碎的城门彻底冲破了,势如破竹地突入城中,紧接着是步兵,潮水一般涌入。
寻相不由吓得魂飞魄,直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齐军是如何把城门给弄没了的,而当他回过神来时,齐军的骑兵已经从城门长驱直入了,紧接着是步兵蜂拥而至,往城头上攻来。
寻相只得率兵仓促抵挡,只是齐军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且兵力还占据了绝对优势,他如何抵挡得住,再加上刚才那一声可怕的巨响,直接把城门给轰没了,不知就理的刘军还以为齐军请来了雷公把城门给轰开了呢,士气和胆气基本被吓没了,试问哪里还有心恋战?
所以,齐军就像摧枯拉朽一般攻上了城头,寻相在亲兵的保护下急急逃往西门,然后仓皇遁去,连城池也不要了,保命要紧!
当战斗结束的时候,太阳才上了二竿,齐军干净利索了占据了灵丘城,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士兵们把代表齐国的旗帜插在城头上,让其高高飘扬,三军将士无不欢声雷动,士气高涨!
高不凡和李靖两人并髻入城,后者摸了摸被炸得只剩下一个门框的城门,不由感叹道:“此物一出,刀枪剑戟不过尔耳!”说完望向高不凡,目光颇有些复杂。
高不凡不禁暗汗,的确,在冷兵器为王的古代,火药这玩意一旦广泛地应用于军事,真的没冷兵器什么事了,人类将走向很高效的自相残杀,不过,凭目前的工业水平,火枪土炮等或许勉强能做出来,但更高级的热武器显然是不可能的。
中午时份,战场终于打扫完毕了,三千守军被俘虏了两千余,斩杀两百人左右,剩的都逃散了,绝对算是一场漂亮的大捷,不过呢,斩获却是不多,毕竟刘武周还是挺穷的,要不是有突厥人在背后支援马匹,他绝对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李靖统计了一下,此战一共斩获战马一百余匹,牛羊等牲畜倒是有千余头,粮食则仅得不到两千石,只够七千齐军和马匹食用一个月左右,可见刘武周的确比较穷。
且说寻相丢了城池,慌慌张张地逃回了雁门县,正在全力攻打雁门县城的刘武周和宋金刚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停止了攻城,并且作出了防御恣态。
“齐军的将领是谁?”刘武周脸色阴沉地问。
寻相稀里糊涂就丢了城池,此刻一脸的灰败,颇为丧气,低着头不敢看刘武周的眼睛,答道:“应该是李靖!”
“李靖?”宋金刚禁不住失声惊呼,见到刘武周口不满地望来,顿时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道:“李靖……李靖不是说受了重伤吗?怎么会突然攻打灵丘?”
话说这个宋金刚乃刘武周手下的第一大将,此人原是一个马贼,跟魏刀儿和王须拔齐名,曾在上谷郡一带活动,后来在李靖底下吃了几次败仗,实在被打怕了,只好带着人翻越太行山进入雁门郡和马邑郡一一带活动,去年刘武周起兵造反,宋金刚便带着手下的喽罗投靠了他。
正因为宋金刚曾经被李靖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所以此时一听到他的名字,顿时便有点失态了。
刘武周不满地瞪了宋金刚一眼,黑着脸道:“李靖此人擅用奇兵,估计受伤也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咱们上当的。”
寻相心有余悸地道:“这个李靖着实了得,也不知用了什么奇门邪术,竟然招来了天雷,轰的一声就把城门给轰没了,也把咱们的人魂儿也吓没了,末将根本没办法抵挡,城池转眼就丢了。”
刘武周面色微变,连忙问了当时的情形,听完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说实在的,他不太相信李靖有召唤天雷的本事,倒是怀疑寻相在故意夸大其词,好为自身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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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昨天一章。
第617章 大隋最后一个忠臣
如果说现在的大隋还有忠臣的话,那么雁门郡守陈孝意绝对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一种,称之为张须陀第二也不为过。
譬如去年刘武周起兵造反,当晋阳留守李渊还在犹豫不决,惺惺作态时,陈孝意已经第一个发兵讨伐刘武周了。他联合了虎贲郎将王智辩一起出兵,差点就把刘武周给平定了,可惜后来却功亏一篑,因为刘武周从突厥请来了援兵,陈孝意和王智辩不敌突厥骑兵,后者当场阵亡,而陈孝意则率残兵逃回了雁门固守。
此后刘武周多次攻击雁门郡,均被陈孝意打退了,刘武周没办法,只好先攻打马邑郡附近的楼烦郡,而这个时候的晋阳留守李渊正密谋起兵呢,根本无暇理会刘武周,于是后者在突厥人的帮助下,先后攻破了楼烦郡和定襄郡,兵威日盛,实力也越来越强。
为了讨始毕可汗的欢心,以便获得突厥的更大力支持,刘武周把从汾阳宫中抢来的宫女和财物都送到突厥,献给了始毕可汗,而刘武周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突厥人的大力支持,并受封为“定杨可汗”,说白了就是始毕可汗座下的“儿皇帝”,而且所谓的“定杨”,顾名思义就是平定杨氏的江山,分明就是要恶心和侮辱杨广。
陈孝意作为对大隋忠心耿耿的臣子,得知此事后不禁勃然大怒,当众指天发誓,定要与刘武周这种民族败类力战斗到底,不死不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陈孝意感到绝望和无比愤怒,因为朔方梁师都和榆林郭子和也先后造反了,而且无一例外都勾结了突厥人。
而最令陈孝意愤怒无比的是,晋阳留守李渊,作为河东地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竟然也跟着起兵造反了,表面打着“志在尊隋”的旗号,实则行造反之事,迅速进兵关中。
至此,整个河东地区遍地都是反贼,只剩下雁门太守陈孝意这个孤臣,很快,就连雁门城也成了一座孤城,因为刘武周攻下楼烦和定襄二郡后,兵威大盛,又调转头来继续攻打雁门郡,雁门郡辖下的五个县纷纷沦陷,最后只剩陈孝意亲自镇守的雁门城还在苦苦支撑。
就这样,一名孤臣,一座孤城,苦守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城中已然断粮,依旧宁死不降,所以不得不说,陈孝意此人对大隋的赤胆忠心,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此时,夕阳西下,残光如血。
陈孝意站在雁门城的城头上,眯缝着双眼,往城外的敌人军营望去,夕阳把城廓和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投射到远远的地面上,显得无比苍凉和孤寂。
此时的陈孝意看上去很瘦很瘦,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脸色腊黄腊黄的,破旧的官袍仿佛就披在一具骨架子上上,风一吹便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若是再系上一根线,只怕他会像风筝一样飞起来。
“怪哉,刘武周这逆贼怎么不攻了?而且还摆出防御的阵势,他到底在防谁?”陈孝意满脸疑惑,若有所思,自然自语地道:“难道是皇上派兵来援了?”
陈孝意念及此,不由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因为这半年以来,他已经派出数拨人前往江都,试图联系皇上,可惜最后都是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看着自己孤寂的影子,陈孝意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如今遍地都是反贼,道路阻绝,连信都送不出去,而皇上又被困江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会派兵来援呢?
眼下已经是二月下旬了,其实杨广早已在正月十七那天被弑了,死了一个多月了,只是陈孝意一直被困在雁门城内,没有收到消息而已,至今他还认为杨广还活着。
陈孝意在城头上观察了一会,不得要领,便转身行了开去,肚子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那是因为水喝多了,完全没有食物的肠胃就跟水桶一样,走起路来便咚咚作响。
“大人,喝口粥吧!”一名忠心的老仆将一碗粥端到了陈孝意的面前。
说是粥,其实就是一粥米汤而已,而且是十分寡淡的米汤,里面稀稀疏疏地飘着几粒米,塞牙缝都不够。
陈孝意接过碗,凑到嘴边想喝,四周的士兵都直勾勾地盯着,不停地咽口水。陈孝意轻抿了一口,转身便走到一名伤兵的身前,有点艰难地蹲下来,把碗凑到伤兵的嘴边。
这名伤兵的嘴唇都干裂了,瘦成了皮包骨,却抿着嘴不肯喝,直到陈孝意用命令的口吻,他才张开嘴喝了几口,流着泪道:“谢谢大人!”
“应该本官谢你们,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本官守城,不离不弃。”陈孝意拍了拍伤兵的肩头,又走到另一名伤兵身前喂了几口,直到一碗“粥”全部喂完。
老仆想提醒陈孝意自己喝点,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说出声。
陈孝意把一碗“粥”全部喂给了伤兵,最后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这才交还给老仆,转身走进了城楼中。
城楼的正中位置供奉着张须陀的牌位,陈孝意走到牌位前,点上三炷香,然后恭敬地拜了三拜。
“张将军守护不了大隋,也保佑不了雁门城!”一把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陈孝意缓缓地转过身去,发现站在身后的正是校尉张伦,其身后还有十名亲兵,把城楼的大门堵死了,而且明显都神色紧张。
陈孝意皱了皱眉道:“张将军虽然守护不了大隋,却为守护大隋而战死沙场,张将军保佑不了雁门城,却能激励咱们的将士守护雁门城。”
张伦摇了摇头道:“张将军只是激励了郡守大人,将士们只想有饭吃,保住性命而已。城中断粮十几天了,弟兄们都在挨饿,老百姓也在挨饿,郡守大人难道不知道?”
陈孝意叹了口气道:“本官自然知道,本官不也和大家一起挨饿吗?”
张伦摇头道:“可是大家要的不是挨饿,即便大人也挨饿又如何?”
“那张校尉有何高见?”陈孝意皱眉道。
“开城投降吧,再不投降,大家都要饿死了,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张伦淡道。
陈孝意怒道:“你们想投降反贼?”
“弟兄们只想活命!”
“如果本官不同意呢?”
张伦手按刀柄,冷冷地道:“大人最好还是同意。”
陈孝意点了点头道:“本官明白了,不过你们好像都吃得挺饱的,很很精神,很有力气。”
张伦嘴角露出一丝瘆人的狞笑道:“因为我们刚吃过羊肉,两脚羊!”
陈孝意面色大变,脱口道:“畜牲,你们竟然吃人?”
张伦冷笑道:“但凡有口吃的,谁会去吃人,我们也是饿得没法子了,城里的百姓早就易子而食了,陈大人又何必装糊涂?为了成全你一人的忠义气节,全城百姓跟着陪葬,真的值吗?对陈大人你来讲也许是值的,但是对弟兄们,对百姓们呢?公平吗?”
陈孝意面色变幻,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是本官太自私了,不该拉着你们陪葬的,去吧,愿意出城投降的,都出去投降,不用再陪着老夫死守孤城。”
张伦狞笑道:“既然要投降,又岂能空着手,所以属下想借大人的头颅一用。”
陈孝意垂下眼帘,仿佛一点也不惊讶,点了点头道:“那便上来自取吧。”说完盘膝坐下,伏首低头,免得鲜血污了张须陀的牌位。
张伦咬了咬牙,举步上前,挥刀便向着陈孝意的脖子砍落。
眼看着陈孝意就要人头落地了,一物突然从梁上激射下来,正中张伦的手腕,啪的一声脆响,张伦手中的刀便应声跌地,痛得他惨叫后退,一边厉声大喝:“什么人暗算老子?”
一条人影从房梁上跃了下来,一身黑衣短打,身形笔挺如松,昏暗的火光映照下,但见此人约莫十八九岁,生得剑眉朗目,英气勃勃,赫然正高不凡,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潜入了城中,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到了城楼上。
张伦惊疑不定地看着高不凡,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高不凡,表字长卿!”
张伦面色大变,脱口道:“你就是齐国公高长卿?”
高不凡淡道:“现在是齐王,皇上亲封的。”
陈孝意眼中异光一闪,将信将疑地看着高不凡,颤声道:“当真?”
高不凡微笑道:“有圣旨为证,还能有假。”
“圣旨何在?”
高不凡反问道:“陈大人觉得本王会把圣旨时刻带在身边?”
陈孝意顿时沉默了,张伦目光一厉,大喝道:“休想在此妖言惑众,弟兄,宰了他,把人头送给定杨可汗,必是大功一件,到时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不快哉?”
在张伦的鼓动下,亲兵们立即挥刀向着高不凡杀去,试图将其乱刀砍死。
第618章 自取其辱
高不凡微一侧身,避过迎面劈来的一刀,同时右手随意扫出,正中那名亲兵的喉结位置,只听得卡嚓一声,这名亲兵的脑袋便软绵绵地垂到胸前,然后一头栽倒。紧接着高不凡身形一旋,躲过身后袭来的三刀,同时一记鞭腿抽在另一名亲兵的胸口上,这名亲兵的胸口倾刻塌陷下去,整个人横飞而起,倒地后狂吐鲜血不止。
一个人如果把同类当成食物杀死吃掉,那么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与禽兽无疑,更何况现在这群禽兽还打算要自己的命,所以高不凡毫不留手,一击必杀,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张伦手下的十名亲兵便被他全部击杀了。
张伦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的武功竟如此可怕,不由惊得心胆俱寒,右手握紧刀柄,额头上冷汗淋漓,犹豫了很久,愣是不敢上前。
此时此刻,高不凡的长刀还在鞘中,神色平静地看着张伦,如渊嵉岳峙。
张伦面色变幻不定,忽然咆哮一声,虚晃一刀便转身往外逃去,只是他刚迈出门口,迎面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脑袋便咕噜一声滚落,无头尸体继续往前冲出数米,这才扑通的摔倒在地,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陈孝意那名老仆从门口闪了出来,右手提着一柄血淋淋的腰刀,左手拾起张伦的人头,向高不凡拱了拱手道:“此叛徒就不劳齐国公出手了。”
高不凡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察觉到此人伏在门口的墙后了,点了点头道:“你的身手不错。”
“谢齐国公夸奖!”老仆说完便提着人头闪到一边。
此时陈孝意已经站了起来,吩咐道:“老姜,到外面去吧,本官和齐国公聊几句。”
老仆毫不犹豫地便行了出去,显然也明白,以高不凡的身手,若是要对大人不利的话,他即便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多谢齐国公出手相助。”陈孝意拱手为礼道。
高不凡微笑道:“陈大人客气了,其实即便我不出手,你的这名仆从也能自行料理。”
陈孝意坦然道:“老姜的身手的确不错,但是以一敌众的话,也会十分狼狈。”
高不凡只微笑不语,陈孝意神色有点复杂地问道:“刘武周突然停止攻城,并且摆出防御姿态,想必防的就是齐国公吧,不知齐国公这次出兵雁门,走的是军都陉,还是飞狐陉?”
“飞狐陉。”高不凡也坦然地答道。
“如此说来,那么灵丘县肯定已经被齐国公拿下了。”
“侥幸而已。”
陈孝意轻叹了一口气道:“齐国公以千金之躯冒险潜入雁门城中,可是要劝我陈某人献城投降?”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原有此意,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
陈孝意反问道:“为什么?”
高不凡直言道:“因为没用。”
陈孝意淡道:“也许你可以试试的。”
高不凡摇头道:“没必要了,只要击溃了刘武周,雁门城就是本王的了。”
陈孝意愕了一下,继而露出了苦涩表情,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的确没必要了,如今的雁门城已然水尽粮绝,百姓易子而食,再过几天便会不攻自破。”
“那陈大人为何还要坚持?”高不凡反问道。
陈孝意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高不凡转身往门楼外行去,前者忽然厉声喝道:“且慢!”
老仆闻声提刀闪了出来,拦住了高不凡的去路,拱手冷道:“齐国公请留步。”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莫非陈大人想留本王过夜?”
陈孝意沉声道:“齐国公先前说皇上封了你为齐王,还有圣旨为证,本官姑且当真,只是皇上为何突然要封你为齐王?”
高不凡坦然道:“因为东都被瓦岗军包围,皇上希望本王能出兵救援,消灭李密,以解东都之危。”
陈孝意顿时沉默了,这个理由很充分,他相信了,但也从侧面反映出,皇上如今的确已经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不得不以封王为条件,来换取高不凡出兵救援洛阳。
“既然如此,那齐王为何不出兵洛阳,反而出现在这里?”陈孝意有点不解地问。
高不凡平静地道:“因为皇上已经驾崩了。”
陈孝意浑身一震,面色大变,失声道:“皇上……驾崩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陈孝意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无比,就像鬼一样,死死地盯着高不凡,颤声道:“皇上是怎么没的?”
高不凡坦然道:“宇文化及伙同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等人发动兵变,弑君于江都宫中,自封为大丞相,并拥立秦王杨浩为帝,近日更是率十万骁果军,试图返回京师。”
陈孝意面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扑通的跪倒在地上,这么大的事,高不凡肯定不会乱说,而且还有名有姓,显然假不了,泣声问:“皇上是什么时候驾崩的?”
“据本王收到的消息,宇文化及正月十六发动兵变,第二天便杀害了皇上,一同遇害的还有所有陪驾的皇族和外戚。”
陈孝意悲呼一声,对着江都方向叩头痛哭,泪流满脸。高不凡没再停留,举步而行,老仆也闪身让开了道路。
高不凡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城头边,纵身一跃而下,消失在黑暗之中,夜风中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声。
………………
两日之后,七千齐军浩浩荡荡地开至雁门城外,刘武周和宋金刚率领两万大军列阵于西门,与齐军相隔数里对峙,摆出一副要决战的态势。
本来刘武周和宋金才还是有点怵的,但当他们打探到齐军竟然只来了七千八千兵力时,胆气顿时又恢复了,嘿,自己的兵力是齐军的两倍有余,怕他个鸟啊,如果这样都打不赢,还是找块豆腐捂死自己算了。
他奶奶的,干就干,谁怕谁啊!!!
刘武周这货还是颇为勇武的,估计开战前还想涨一涨军威和士气,所以亲自打马来到阵前,厉声喝道:“本人乃定杨可汗刘武周,李靖可敢出来一战?”
齐军阵中当即战鼓擂响,一匹神骏非常的大青马脱阵而出,像箭一般奔到刘武周前面十米开外停下,但见马上一名青年手执长刀,英俊的脸上挂着极为阳光的笑容,一双眼睛清如溪水,亮似辰星。
刘武周一见此人,不由大吃一惊,吓得几乎要拨转马头就开溜。
高不凡淡笑道:“刘武周,李将军身上有伤,不便出战,本王与你一战如何?”
刘武周面色变幻不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齐王亲至了,只是本汗和齐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齐王何故突然来攻伐本汗?”
高不凡哂笑道:“本汗?看来你刘武周确实给突厥人当了狗,而且还当得挺自豪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刘武周臊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笑道:“高长卿,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你也休说风凉话了,你就是命好,分到幽州这块风水宝地,有太行山和燕山的保护,如果换着你到了马邑这个地方,在突厥骑兵的铁蹄下也得臣服,说不定比我刘武周跪得还要彻底。”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你自己给突厥人当了狗,却幻想别人也会给突厥人当狗,这样来安慰自己是不对的。”
刘武周不由恼羞成怒,厉声喝道:“高长卿,老子不跟你逞口舌之争,如今是战是和,全在你一念之间。”
高不凡淡道:“战又如何?和又如何?”
刘武周狞声道:“战的话,咱们今日便摆明车马大战一场,分出个你死我活来,若要握手言和,那么便带着你的人回到太行山以东去,以后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高不凡微笑道:“口气不小,看来有突厥爹撑腰,果然硬气了!”
刘武周狞笑道:“随你如何羞辱,老子就当你放屁罢了,难道老子两万大军,还怕你区区七八千齐军,待老子杀你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之后,看你还能放出个什么屁来。”
刘武周说完便拨转马头往回跑,也不敢再提单挑了,而且一边跑,还一边侧身举盾,显然担心高不凡趁机放箭射他。
高不凡本来还没这个打算的,见状不禁来了兴趣,崩崩崩就是数箭射出,两箭射中盾牌,还有一箭射中了马腿,刘武登时连人带马摔了个七荤八素的。
齐军阵营见状顿时欢声雷动,高声欢呼:“齐王威武!”
正是应该了那句:说最硬的话,挨最毒的打。
刘武周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狼狈了,一边举着盾,一边警惕地往后倒退,生恐高不凡会策马追上来一刀把他结果了。
幸好,这时亲兵们终于冲上来了,刘武周不由松了口气,在一众亲兵的团团护卫之下,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
高不凡哂然一笑,这才施施然地勒转马头,返回齐军的阵营。
刘武周本想涨一涨军威的,岂料却在三军阵前出了个大丑,此刻不禁恼羞成怒,厉声大喝:“擂鼓,进攻!”
激越的战鼓随即擂响,两万刘军便排山倒海一般向着齐军的阵地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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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补更,明天再补。
第619章 雁门之战(上)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雁门城外,齐刘两军的决战一触即发。雁门城中的守军都忍不住聚集到西城头上看热闹,毕竟大家都知道,城外的这场大战将决定雁门城的归属,也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在守军的心目,自然更倾向于投降齐军,原因有三个。第一,他们和刘武周战斗了将近一年,彼此早就结下了解不开的深仇;第二,齐国富裕,物阜民丰,而且素闻齐王仁义开明,那里的百姓都生活得很好,守军自然十分向往;第三,刘武周投降突厥人,甘当夷族的走狗,引狼入室,守军们作为隋人,情感上自然唾弃刘武周。
所以,如果要投降的话,守军们自然更乐意向齐军投降了。
此刻,雁门太守陈孝意也站在城头上,手搭凉棚往城外望去,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战局的发展,而那名姓姜的老仆则手执腰刀站在旁边警戒。
“齐军过于托大了,兵力还没到刘武周的一半,竟然就敢与刘武周正面决战,更何况刘武周军中还有一千突骑兵助阵,齐军此战必败无疑。”老仆惋惜地摇了摇头道。
陈孝意皱眉道:“那倒未必,李靖此人兵法精熟,乃用兵奇才,擅长以少胜多,自他就任郡丞以来,往日盗匪横行的上谷郡治安越来越好,那些啸聚山林的匪类几乎都被他扫平了,刘武周手下的猛将宋金刚便曾是上谷郡横行一时的悍匪,同样被李靖打得落花流水,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逃到了马邑投靠了刘武周。而高长卿此人更是个帅才,自出道以来东征西战,均未尝败绩,这两人既然敢如此托大,估计是有所凭恃。”
陈孝意说完一指道:“老姜你看,齐军虽然人少,但装备精良,军容严整,排兵布阵也极为讲究。”
老仆放眼望,但见齐军的阵形就像一把月刃,刃口向外,刀盾手和长枪手相结合,但见盾如墙,枪如林,士兵衣甲鲜明,刀锋锃亮,让人望而生畏;两翼骑兵人马具甲,蓄势待发,中军主力旌旗招展,磨刀霍霍;后军阵地还有一排排的抛石机和床弩,这些重型装备无不在彰显着齐军厚实的家底,另外,齐军的中军杀气隐现,似乎还暗藏着未知的杀招。
此时此刻,如果说刘军是排山倒海的洪水,那么齐军就是岿然不动的礁石,在惊涛骇浪中亦稳若泰山。
马蹄声轰鸣,震天动地,一支骑兵突然从刘军阵中率先杀出,踢得漫天飞沙走石,杀气冲霄,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尖刀,直劈向齐军的军阵。
突厥骑兵!!!
没错,这支突然杀出的骑兵正是刘武周手中的王牌杀着——突厥骑兵。刘武周一出手便把最强战力丢出来,显然是打算一举撕破齐军的战阵,然后再利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掩杀过来,把齐军给彻底击崩溃。
不得不说话,突厥骑兵的战力的确强悍无比,马背上的民族真不是盖的,骑射功夫独步天下,每一名突厥骑兵都能做到人马合一,如臂使指,虽然只有一千骑,但冲锋起来却如千军万马,那股恐怖的气势着实让人心胆俱颤,饶是高不凡,此刻也不禁捏了把汗。
李靖面色沉静,手持五色令旗,指挥若定!
突厥骑兵来得很快,就像闪电一般,而且距离一百三十步以外便开始弯弓射箭了,足足比齐军的骑兵快三十步,这便意味着,如果骑兵对骑兵的话,突厥骑兵至少可以抢先射两轮,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不过,李靖并没有派出骑兵,因为他从来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所以打出旗语,令步兵防卫。
新月大阵前沿的刀盾手立即蹲下,巨盾斜斜向上举,结成一面密不透风的盾墙,而长枪手的长枪则从盾墙的缝隙间伸出来,四十五度斜指向前。
下一刻,突厥骑兵的第一波雨箭便抛射而来,砸在盾墙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放!”一声厉喝,齐军后阵的抛石机和床弩发威了,石块和巨箭呼啸而出,狠狠地砸入了突厥骑兵阵中,倾刻血肉横飞,人马俱碎。
不过突厥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抛石机和床弩只来得及发射一次,突厥骑兵便已经杀到近前,这个范围内,抛石机和床弩已经够不着了。
嘭……
突厥骑兵狠狠地撞在齐军的盾阵上,虽然相当一部份的突厥骑兵被枪阵扎死扎伤,齐军的盾阵同样也被撞得七零八落,最前一排的刀盾手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狂喷鲜血不止,紧接着又被后续扑上来的突厥骑兵踏成肉泥。
战斗简单粗暴而血腥,突厥骑兵反复地冲撞,往前突进了十几米,速度终于慢了下来,齐军的新月阵抵住了突厥骑兵的冲击,长枪手借着盾阵的掩护猛捅猛扎,而专门对付骑兵的钩镰枪也神出鬼没地探出来,专勾突厥骑兵的马脚。
钩镰枪锋利无比,只要钩住马脚一扯,马脚就会被钩断,突厥骑兵失去了战马,战力马上暴减一半以上。
不过,这些突厥骑兵也不笨,眼见未能冲破盾阵,立即又拨转马头机动起来,借助速度反复地撞击盾阵,所以齐军的伤亡也不轻。
此时,刘武周又命令宋金刚和寻相二人各一支骑兵冲击齐军的两翼。
“怪了,齐军为何还不用骑兵?”城头上观战的陈孝意一脸的疑惑不解,因为自始至终,齐军都只是利用步兵结阵防守,两翼的骑兵一直按兵不动,也不知在等什么。
这个时候,刘军的骑兵几乎尽数出动了,齐军的兵阵虽然严密,但在刘军三支骑兵的反复冲击一下,明显出现了松动,有退却的先兆,若再没办法扭转颓势,一旦阵脚大乱,败局就定了。
刘武周见状不由大喜过望,心想李靖也不过如此罢了,一开始不出骑兵相抗,现在没机会喽。
“杀杀杀杀!”战鼓急如骤雨,刘军士气高涨,步兵结成方阵,喊杀着冲上前,试图把齐阵的新月大阵彻底压垮,撕碎!
李靖眼中冷芒一闪,他等的就是此刻,立即打出了令旗,抛石机和床弩全力开火,不过这回抛石机发射的就不是石头了,而是飞天雷。
轰轰轰轰……
飞天雷落入刘军的步兵方阵中,顿时炸得八面开花,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步兵可没有骑兵的机动速度,所以抛石机有足够的时间发射好几轮,够刘军喝一壶了,而且步兵的队形密集,一枚飞天雷落下去炸开,立即就把步兵队伍炸出一个大“窟窿”。
四散激射的铁片碎石虽然不至于把人立即杀死,但被击中,立即就会丧失战斗力,数不清的伤兵,血淋淋地躺在弹坑四周,凄厉地哀号不止,那种视觉冲击力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一轮轰炸过后,刘军的步兵方阵便乱了,甚至吓得止步不前,别说普通士兵了,就连刘武周也吓得魂飞魄散,失声道:“什么玩意?”
城头上观战的陈孝意也是一脸的震惊,齐军所使的是什么武器,这也太吓人了些,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此刻,距离战场外里外的一座山丘上,一名戴着金色鬼脸具的黑衣人正站在树顶,同样满眼的惊疑,还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且说齐军发射了数轮飞天雷后,新月大阵突然分开,正在发起冲击的突厥骑兵愕了一下,紧接着大喜,直接便杀入阵中,直取齐军的中军帅旗。
然而下一秒,突厥骑兵便后悔了,只见齐军的中军方阵突然分开,露出一排排战车,不对,并不是战车,而是长得像战车的东西,表面是蜂窝状的竹筒,每一架战车的筒口估计有上百个,黑洞洞的对准了迎面杀来的突厥骑兵。
所有突厥骑兵无不打了个突,下一秒让人头皮发炸的铮嗡声随即响起,无数短弩呼啸而出,密集就得像飞蝗一般,迎面的突厥骑兵登时像被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大茬,连人带马射成了蜂窝。
剩下的突厥骑兵吓得魂飞魄散,而这个时候,齐军两翼的骑兵终于动了,势如蛟龙出海,把本来已经死伤过半的突厥骑兵一举冲得七零八落。
“杀!”齐军的两骑兵早就憋坏了,此时放开来冲杀,简直势如破竹,而且他们人马具甲(皮甲),装备占据绝对优势,突厥骑兵和刘军的骑兵气势已泄,如何抵抗得住。
这时李靖再次挥动令旗,步兵往前推进,发起了反攻。如果说张须陀的八风营天下无敌,那么李靖打造的步兵同样独步天下,以七人为一队,三人为一组,长短兵器相结合,杀戮起来,那可真是快捷高效。
张须陀的八风营喜欢吆喝,气势万千,而李靖的步兵却是无声的萧杀,组与组,队与队之间配得十分默契,攻守兼备,不紧不慢地往前推进,所过之处必留下满地的死尸。
第620章 雁门之战(下)
李靖之所以被称为军神,固然有后人夸张神化的原因,但不得不说,他本人的确是个领兵奇才,而且练兵方面也颇有一套,其自创的七绝阵和三才阵更是妙不可言。
七人为队,谓之七绝,长短兵器相给合,攻守兼顾,高效杀戮,队与队之间还能相互呼应,连成一片,遇到地形变化时,七人为一队的七绝阵马上又能转化成更加灵活的三才阵,以三人为一组继续攻杀。
李靖这支步兵打造差我两年,已经被他锤炼得炉火纯青,如臂使指,各种兵器也玩得明白透彻,此时结阵杀掠起来,就跟在稻田里收割似的,看似前进的速度不快,但所过处都“割”得干干净将的。
刘武周虽然人多,但稻穗再多也禁不住锋利的镰刀收割啊,更何况刘武周为了一举击溃齐军,一上来就把最强战力全丢出去了,结果却被齐军的防守抗住了,现在齐军全力反击,刘军已然无后牌可打。
而齐军的两千具甲轻骑吃掉了突厥骑兵后,俨然已经无敌了,在刘军阵中横冲直闯,来去如风,直杀向刘武周的帅旗所在。
刘武周见到敌军骑兵滚滚杀来,不由心胆俱寒,急急调集兵力抵挡,且战且退。
“刘武周要败了,李靖果然名不虚传啊!”一直在城头上观战的陈孝意禁不住感叹道。
老仆显然也十分震惊,七千打两万,竟然还胜得如此轻松,齐军的战力也太可怕了些,当然,齐军在装备上也比刘军强太多,特别是那种会爆炸的玩意,也不知是什么新型大杀器,如果齐军大量装备,而其他势力没有此物,齐军估计真的能横扫天下了。
此时,战局越发的明朗,齐军的骑兵势如破竹,步兵也在稳步往前推进,光就杀戮而言,步兵显然比骑兵更加高效凶残。
刘军节节后退,战线不断地收缩,而齐军的步兵和骑兵只盯着刘武周的旗帜追杀,所以刘武周根本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阵脚大乱,四周都乱兵闹闹哄哄的,已经指挥不动了。
眼见大势已去,刘武周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往马邑方向撤退,结果撤着撤着就变了败退,最后更是变成溃退了,这个时候,刘武周也顾得不那么多了,保命要紧,在亲兵的护卫下落荒而逃。
这下彻底没得救了,刘武周一逃,整支军队随即崩溃,宋金刚和寻相这两名部将也丢弃了部下仓皇逃命。
齐军一路追杀出五十里才停止了追击,缴获了大量的兵器、马匹和各类辎重物品,然后凯旋而归。
直到下午时份,齐军才打扫完战场,此战斩杀刘军近三千人,其中还有五百多名突厥骑兵,俘虏多达六千余,缴获战马过千匹,还有兵器、粮食和攻城器械等一大批,简直堆积如山。
李靖麾下的记室参军马周清点完战利品后,高兴得合不拢嘴,眉飞色舞地行至高不凡和李靖面前笑道:“齐王,李将军,此战只怕已经把刘武周打得底儿掉,光是缴获的粮食便有过万石,足够咱们大军吃上好几个月了,省得再从国中运粮过来。”
高不凡却摇头道:“还远远不够。”
马周愕然不解道:“咱们才七千的兵力,即便加俘俘虏也不过万余人人,缴获的粮食,再加上咱们自己运来的军粮,吃上三四个月绰绰有余。”
李靖指一指雁门城道:“马参军只怕没算上城中的军民吧。”
马周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是属下疏忽了,雁门城被围了几个月,早就断粮了,即便咱们拿下,不仅没有缴获,还得管城中数万军民吃饭!”
完了,这下得从国内运多少粮食来才够?
马周仿佛一瞬间从山顶跌到了低谷,从眉飞色舞变成了愁眉苦脸。齐国境内百姓安居乐业,不断有粮食产出,可是雁郡近这一年来都在战乱之中,生产遭到极大的破坏,百姓自己都在挨肚子,征税是不可能的,所以短时间内,雁门郡还得靠着国内输血才行。
所以啊,打仗抢地盘不是抢到手就行了,当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你就得管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死活,要割韭菜,总得先让韭菜长起来不是?
当然,高不凡作为老大,这些不用他管,打下地盘后丢给魏征和杜如晦他们就行,怎么治理好,是他们应该去做的。
这时,雁门郡的城门终究是打开了,陈孝意带着麾下的兵将行了出来,默默地走到高不凡和李靖的面前。
此刻的陈孝意等人看上去自然很惨,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就跟一群叫化子一般,不过高不凡和李靖却没有嘲笑的意思,甚至肃然起敬,因为每一个忠贞不屈的臣子都值得尊敬。
陈孝意来到高不凡面前,沉默了片刻才道:“老夫要看到弑君逆贼宇文化及授首。”
高不凡点头道:“本王答应你。”
陈孝意这才拂了拂破烂的官袍,撩起下摆跪倒在地,郑重地道:“雁门太守陈孝意,叩见齐王!”
陈孝意身后的兵将也呼啦啦地跟着跪倒,齐声呼道:“叩见齐王殿下。”
高不凡连忙上前把陈孝意扶起来道:“陈大人快快请起,诸位不必多礼,平身!”
陈孝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从老仆手接过一托文书高举过头道:“此乃雁门郡的户籍和田亩图册,请齐王过目。”
高不凡点了点头,把文书接过随手翻了翻,然手交给了记室参军马周保管。
高不凡微笑道:“陈大人孤守雁门,赤胆忠心,着实令人钦佩,本王命你继续担任雁门太守一职,其余人等,职务也暂时不变,若有缺员,齐王府近期将派人补缺。”
陈孝意摇头道:“老夫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齐王还是另选贤能吧。”
高不凡闻言也不勉强,点头道:“也罢,陈大人苦守孤城数月,只怕也累了,便暂时休养一段日子,担任齐王府学士一职如何?”
陈孝意犹豫了一下,躬身施礼道:“谢齐王赏识,属下愿为齐王效微薄之力。”
高不凡一喜,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试问哪个老板会不喜欢。
接下来,陈孝意便介绍了他手下的兵将和官员,彼此相识寒暄了一番,齐军随即入城接管了城防,并将陈孝意麾下的四五千守军收编了,又放粮赈济百姓。
一时间,全城军民无不感恩戴德,叩谢齐王活命之恩。
至于那些俘虏,高不凡也下令全部放了,愿意离开的发给三天的粮食,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留下来,结果最后只有一千人选择离开,剩下五千余人选择了留下。
于是乎,李靖便把这些人都收编了,加上原来城中的守军,兵力一下子就接近两万人,当然,要形成战斗力,这些人还得通过操练磨合才行。
当晚,高不凡便写了一封信,派出快马送回涿郡,让魏征派个得力的人来接管雁门郡的事务,还有粮食也得抓紧运来。
接下来,李靖又继续出兵,花了约十天左右的时间,把雁门郡剩下四座县城都拿下了。由于刘武周被击败了,剩下的县城皆望风而降,所以李靖打得相当轻松,至此,整座雁门郡便全部落入了齐军之手。
负责镇守太原的李元吉和裴寂得闻齐军攻占了雁门郡后,不由惊得寝食难安,一边派人飞马向长安报信,一边屯兵在太原郡和雁门军交界处,以提防齐军突然南下。
而刘武周逃回马邑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一边调集重兵层层防守,一边也派人向突厥求援。
第621章 行走的肥羊(三更)
二月的春风把运河边上的柳树给吹绿了,然而却无法把淤塞的运河给吹通畅。由于杨广滞留江都近三年,国内也是到处兵慌马乱的,运河自然也就没人疏浚了,不少河段已经被淤泥堵塞,无法再行船了。
所以宇文化及到了徐州后,只能弃船登岸,改走陆路,然而,宇文化及离开江都时,携带了大量的珍宝财物,还有杨广的数千宫女和妃嫔。
没有了船只运载,这些巨量的财宝和娇滴滴的宫女妃嫔可就不好办了,于是宇文化及便派出骁果军劫掠附近州县,抢来两千多辆牛车,把财宝和宫女全部塞到牛车上,继续浩浩荡荡地北上,进入了齐郡地界。
由于路途摇远,天气渐热,骁果军既要背负兵器,又要押运粮食辎重,还得管两千车的女人和财宝,累得不由怨声载道。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宇文化及自从当上了大丞相后,越来越得意忘形了,也越来越爱摆臭架子,渐渐不把扶他上位的司马德戡放在眼内,甚至多次当众羞辱司马德戡,让他下不了台。
司马德戡自是怒不可竭,恨在心头,眼见士兵们怨声载道,便想趁机把宇文化及给做掉,然后自己当老大。
可惜,正当司马德戡准备动手的时候,却被同党裴虔通告发了,于是宇文化及先下手为强,抢先把司马德戡给干掉,及时扼杀了一场兵变。
此时,中军大帐前,宇文化及正端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得意洋洋地欣赏司马德戡的人头。司马德戡的人头就挂在一根竹竿上,血淋淋的,双眼还怒睁着,甚是瘆人。
傀儡皇帝杨浩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站在宇文化及身后,而一众大臣则噤若寒蝉地围拢在竹竿的四周。
宇文化及环扫了众人一眼,心里爽极了,比在杨广那些美貌的妃子身上挞伐还要舒爽,想当初自己也曾在杨广的座前,瑟缩得像只鹌鹑似的,连大气也不敢透,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嘿嘿,如今自己虽然没有皇帝的头衔,却胜似皇帝,曾经官职在自己之上的人,现在也只能在自己面前俯首贴耳,快哉快哉!
“这就是胆敢图谋不轨的下场!”宇文化及指着司马德戡的人头阴恻恻地道,说完又环视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傀儡皇帝杨浩身上。
杨浩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道:“大丞相,这不关朕事,朕对此毫不知情。”
宇文化及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假惺惺地把杨浩扶起来道:“皇上乃万金之躯,怎可以跪拜大臣呢,真是折煞了臣啊,快快起来!”
杨浩神色惊惶地站起来,讪讪道:“大丞相劳苦功高,朕跪拜一下又算得了什么,不妨事!”
宇文化及哈哈一笑,竟大咧咧地拍了拍杨浩的肩头道:“皇上不必紧张,臣并没有怀疑你。来人啊,送皇上下去休息!”
两名侍卫马上行前来,冷冷地:“大丞请皇上下去休息。”
杨浩暗松了口气,连忙跟着侍卫逃也似的离开了,宇文化及若有所思了看着杨浩的背影,暗忖道:“要不干脆把这废物宰掉,老子自己登基称帝算了。”
不过宇文化及琢磨了一下,觉得暂时还不能这么干,骁果军之所以拥护自己,正是因为自己答应带他们回返关中,这时候若称帝并不合时宜,更何况既然要称帝,总得有自己的都城和地盘才行,哪有流离失所的皇帝?
宇文化及打定主意,决定暂且留着杨浩的性命,等回到东都再作打算,若是能攻下东都,干脆就在那称帝好了。
嘿,不得不说,宇文化及这货怂起来像条狗,得势后却又猛得像虎,竟然异想天开要拿下东都,真不把人家李密当根葱啊,李密围了东都大半年都未能拿下,他宇文化及何德何能?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宇文化及就是敢想,而且还敢干,率着骁果军继续浩浩荡荡地北上黄河,丝毫也不带怵的,这一日便抵达了鲁郡和齐郡交界的位置。
这个时候,长乐王窦建德正率军和徐圆朗在齐郡境内激战,争抢地盘呢,得闻宇文化及到来后,窦建德亲自摸到了宇文化及的营地附近,躲在暗处仔细观察。
窦建德的部将高士兴和高雅贤也一道陪同前来了,眼见宇文化及的队伍沿着运河边扎营,营帐连绵七八里长,竟然毫无章法,不由大喜。
高士兴舔了舔嘴唇兴奋道:“宇文化及此人怯懦无能,根本不懂行军打仗,竟然把营地扎成这样子,简直惨不忍睹。长乐王,不如咱们趁着他劳师远道而来,给他一个突然袭击,绝对能大获全胜。”
窦建德闻言不禁大为意动,传闻宇文化及在江都宫劫掠了大量的珍宝财物,如果能抢到手,那就赚大发了。
“宋纳言,凌祭酒,你们以为如何?”窦建德转身问道。
宋纳言即宋正本,凌祭酒则是凌敬,两人现在乃窦建德麾下的首席谋士,他们的意见很受窦建德重视。
宋正本捋须道:“长乐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窦建德皱眉道:“自然是真话,本王听假话来何用?”
宋正本点头道:“那属下便直言了,此时不宜和宇文化及动手。”
此言一出,窦建德不由有点失望,但还是虚心地请教道:“为何?”
宋正本分析道:“宇文化及虽然劳师远来疲惫,但是十万骁果军都是杨广麾下的精锐,装备精良,战力也不差,咱们未必能讨到便宜,即便能胜只怕也是惨胜,这个时候徐圆朗若杀来,咱们肯定无力再抵挡,届时只怕长乐王你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白给别人作嫁衣裳。”
凌敬亦附和道:“宋纳言言之有理,宇文化及如今实力雄厚,咱们不仅不能碰,还要暂时避其锋芒。高长卿原本要出兵讨伐李密的,如今却在高阳县按兵不动,长乐王以为这是为何?”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淡道:“那小子是想坐山观虎斗,等李密和宇文化及打个你死我活再出手吧!”
凌敬微笑道:“既然如此,长乐王为何要急着出手呢?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高长卿试图坐收渔利,殊不知长乐王比他近得多,即便有渔利也是长乐王先收,到时给他留点汤,就算长乐王您仁义了。”
窦建德闻言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是本王操之过急了,既然如此,便暂且让宇文化及多活些天,对了,本王听说徐世绩和卢升这两个小子各率一支齐军,分别驻扎在赵郡和河间县,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本王这女婿啊,猴精猴精的,一定要派人盯紧了,可别让他们耍出花样来。”
高雅贤笑道:“长乐王放心,早把他们盯死了,齐军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咱们的眼线。”
窦建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只要高长卿这小子老老实实的,念在一场翁婿的份上,到时给他喝口汤也未尝不可,就当给本王快要出世的外孙一份见面礼吧,哈哈哈!”
窦建德畅快地一笑,带着人悄然离开了。
宇文化及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一劫,正如杨广的妃子饮酒作乐呢,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大军继续起程,渡过黄河后西行,进入了武阳郡境内,这里可是李密的势力范围了。
其实李密老早就关注着宇文化及的动向了,这么一只大肥羊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他又如何会错过,当即调兵遣将,磨刀霍霍准备宰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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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尔虞我诈
阳春三月,东都洛阳。洛水两岸,杨柳依依,春风醉人,然而,此时的洛阳已然褪去昔日的繁华,街上再也看不到车水马龙的景象,洛河之上也没有了船只如织。娇声软语的船娘销声匿迹了,多情胡姬的酒肆也已板上生尘,沿河两岸杂草丛生,一片寂寞萧条之景。
瓦岗军围攻了洛阳一年多,虽然未能破城,但也沉重地打击了这里的经济,有条件的百姓都争相逃离这里,昔日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大都市,如今人口锐减了过半,要不是城中粮食储备充足,也不缺水源,只怕早已崩溃。
洛阳城高墙厚,守军众多,而且粮食能吃上三年,李密显然也深知不能轻易攻破,只能够慢慢地磨,所以他也不急了,打打停停,并且在洛阳东边加紧修筑金墉城作为据点,彼有另起炉灶,建一座新都城的意思。
金墉城是汉魏故城,李密只是从原址上兴建,省事很多,而且距离洛阳也近,十分方便。
且说李密收到宇文化及大军抵达武阳郡的消息,正准备调兵遣将杀猪宰羊,越王杨侗竟然派使者来找他了。李密不禁暗暗好奇,命人把杨侗的使者带了进来。
话说宇文化及弑君的消息传到了东都洛阳后,王世充和段达等人拥立了越王杨侗为帝,年号皇泰,以王世充为首的七个大臣被委以重任,时人称之为“七贵”,这七贵分别是:王世充、段达、元文都、卢楚、皇甫无逸、郭文懿,赵长文,其中王世充手握兵权,驻军在含嘉仓,所以七贵当中要数王世充最强势,连杨侗都得让他三分。
且说杨侗派来见杨密的使者有两名,分别叫盖琮和马公政,两人能说会道,所以被委以此任。
正所谓两军相争,不斩来使,更何况李密也很想知道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皇帝,派使者来找自己到底要作甚,所以对盖琮和马公政两人以礼相待,十分之热情。
盖琮和马公政两人见到李密如此“通情达理”,无不暗喜,便委婉地说明了来意。
原来杨侗竟然是派他们来招降李密的,后者听完后不禁哑然失笑,果然是小屁孩,简直异想天开。
盖琮却面不改色地道:“魏公虽然拥兵百万,雄霸中原,却也拿洛阳城没办法,如今李唐据有关中和河东数郡,虎视中原,待李唐臣服了陇西之地,安定好后方,必然会腾出手来图谋中原。而高齐也据有幽营和河北数郡,兵多将广,实力雄厚,正觅时机俯冲中原。另外,窦建德也不是凡凡之辈,必有图谋中原之心,如今逆贼宇文化及更是率叛军十万气势汹汹而来。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当群狼。所以魏公看似实力雄厚,鲸吞中原,实际却是四面来敌,处境堪忧啊。”
李密不由面色微沉,盖琮这番话无疑刺中了他的软肋,没错,他李密的确雄踞中原,实力是众多势力中最强的,夺鼎的呼声也是最高,但是却四面环敌,有苦自知,若是没法打开这个僵局,那他就危险了,迟早有被郡殴的可能。
最关键的一点,洛阳城迟迟没能拿下,就好像一根眼中钉肉中刺,一直刺在他的腹心,如果不拨掉,他也不好分心对付四方的来敌,毕竟洛阳城中的隋军起码还有六七万之众,这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一旦发作起来也是会要命的。
盖琮显然也是抓住了这一点关键,继续劝道:“魏公如果能接受皇上的招安,臣服于洛阳,听从皇上的调遣,不仅能得到洛阳的全力支持,从此还再无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呢?”
李密心思电转,淡笑道:“盖大人果然伶牙俐齿,本国公有点被你说动了,只是要本国公和麾下将士效忠于洛阳,总得有点见得着的好处吧?空口白牙的,如何取信于人?”
盖琮和马公政二人对视一眼,微笑道:“只要魏公接受招安,皇上自会封魏公为太尉、尚书令,加爵魏国公,魏公麾下所有将士也有封赏。”
李密目光一闪,立即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李密愿意向东都请降,从此臣服吾皇。”
盖琮和马公政不由大喜过望,当即辞别了李密,返回洛阳城中向杨侗报喜。
杨侗和卢楚、皇甫无逸等七贵闻报后无不喜上眉梢。卢楚捋须微笑道:“李密此人无利不起早,臣早料到他会答应的。”
皇甫无逸亦笑言:“既然如此,皇上不必怜惜官位和财物,只要李密受了官和赏赐,那就得听从皇上的调遣,到时命他讨伐宇文化及,待两方人马打得你死我活,咱们再伺机出手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杨侗才十三岁,特别倚重卢楚和皇甫无逸,事实上,招安李密的计策也是出自这两人,所以杨侗对两人言听计从,当即便下旨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和魏国公,并且从东都的库房中取了大量的财物,派人运到金墉城赏赐给李密和他手下的兵将。
李密得了如果厚重的封赏,果然恭敬地向着洛阳的方面跪拜,并且三呼万岁,表示归顺了朝廷。
杨侗喜不自胜,立即下旨,任命李密为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出兵讨伐弑君逆臣宇文化及。李密也十分听话,当众恭敬地接了圣旨,并表示很快就会出兵收拾宇文化及。
李密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传旨的官员后,随手就把杨侗的圣旨扔到了一角去,并且嗤之以鼻。
房彦藻哂笑道:“皇甫无逸和卢梦这两只老狐狸真是鸡贼,分明是想让魏公和宇文化及自相残杀,然后好坐收渔利,殊不知即便没有这所谓的圣旨,魏公也准备宰宇文化及这只肥羊了,如今反而白得了几大车的珍宝。”
李密亦笑道:“白送的头衔和钱财,不要白不要,既然他们都想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那本国公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假意臣服洛阳,既得财得官,又避免了腹背受敌,等本国公收拾完宇文化及,再调转头来请求入洛阳辅政,看他杨侗允是不允,若是允了,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允,那他杨侗就是言出无信,背信弃义的小人,本国公举兵攻城也就理直气壮了。”
柴孝和若有所思地道:“如今东都城内有七贵辅政,王世充手握兵权,其余六贵必然忌惮他,只怕就连杨侗也得让他三分,时间一长,必起纷争。”
李密点头道:“如此更好,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说不定东都城就不攻自破了。”
柴孝和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如此,魏公何不假戏真做?”
李密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如何假戏真做?”
话说这个柴孝和原是巩县县令,颇有智谋,投靠了李密后深受重用,俨然取代了房彦藻,成为李密麾下的首席谋士。
只听柴孝和道:“魏公可以继续假装对杨侗无比恭顺,大小事情都向杨侗回报,平时即便无事也多上奏本嘘寒问暖,这种小屁孩儿,心智还不成熟,久而久之,必能博取其好感和信任,到时说不定真的会打开城门欢迎魏公进洛阳辅政呢,不费不兵一卒就拿下洛阳城,何乐而不为呢?”
房彦藻哂笑道:“柴兄太过想当然了,即便杨侗这小子好骗,七贵都是老狐狸,怎么可能会上当,王世充更不可能允许魏公入城,眼睁眼地看着自己大权旁落。”
柴孝和微笑不语!
李密瞥了房彦藻一眼道:“柴卿此计若能成,自是最好的,即便最后不成,本公也没有任何损失,更何况还能挑拨杨侗和王世充的关系,值得一试。”
房彦藻闻言便不作声了,以李密的聪明,自然明白自己这个旧部在跟柴孝和较劲,于是找个理由上支走了柴孝和,然后单独安抚了房彦藻几句。
数日之后,李密亲率大军赶赴武阳郡,准备迎战宇文化及。
说来倒也奇怪,也不知是宇文化及这货的运气特别好,抑或是骁果军的战力的确强大,短短十天不到,竟然顺利拿下了武阳郡的数县之地,稳住了阵脚。
李密闻报后不由大吃了一惊,倒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立即派遣裴仁基率领一支先锋军赶到黎阳仓,加强那里的防守。
因此武阳郡距离黎阳仓已经不远了,要是被宇文化及攻下黎明仓,取得粮食补给,那样就麻大了,必须防患于未然。
第623章 一石数鸟?
宇文化及自从率领骁果军进入武阳郡后,大展神威,连续攻占了临黄、观城和顿丘三县之地,其中顿丘县距离黎阳仓也就两百里左右的路程了。
此时,宇文化及正驻军在顿丘县附近,勒令本县的士绅百姓送来酒食犒赏三军,正是春风得意,趾高气昂。
中军大帐内,诸将齐聚,宇文化及此时已经酒意微醺,两颊泛红,举着酒杯得意洋洋地道:“外面都在传言李密是如何如何的厉害,瓦岗军是如何如何的了得,但在丞相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简直不堪一击。”
“那只是别人吹罢了,李密哪里及得上大丞相您?他给大丞相提鞋都不配啊,大家说是不是?”宇文智及笑嘻嘻地拍马屁道。
话说宇文智及这货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是个典型的大纨绔,因为宇文化及的关系,竟然当上了尚书左仆射,相当于群官之首,真是讽刺无比。
裴虔通笑着附和道:“左仆射所言极是,大丞相英明神武,而李密只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如何能跟大丞相提并论?别说给大丞相提鞋了,端夜壶也不配啊!”
在场一众文武官员都谄着脸,违心的哄堂大笑,宇文化及则越发的得意了,向着裴虔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此番裴将军功劳最大,本官要奏请皇上,封你为……莒国公。”
杨浩只是个傀儡皇帝,要封什么官,还不是宇文化及一句说了算,所以他说要封裴虔通为莒国公,那么裴虔通就是莒国公了。所以裴虔通立即喜滋滋地行礼道:“下官叩谢大丞相。”
宇文化及畅快地哈哈一笑道:“莒国公不必多礼,你们任何人,只要尽心尽力办事,本官必然都不会亏待的。”
“大丞相英明,大丞相仁义啊!”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极尽谄媚之能事,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型拍马屁现场。
裴虔通目光一闪,进言道:“大丞相,如今我军连战连捷,攻克数县之地,士气高涨,兵威正盛,下官以为当乘胜而为,一举攻下黎阳仓。”
宇文化及虽然不懂行军打仗,但也明白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粮食乃重之重,而黎阳仓中有大量的粮食,足够大军食用很久,若是能拿下来,那么大军便无后顾之忧了,可以大胆地往洛阳进军,所以埂分高兴地道:“此乃本官之本意也,倒是与莒国公不谋而合,既然如此,本官便命你率精兵两万奔袭黎阳仓,若是能拿下,本官重重有赏!”
裴虔通大喜道:“下官遵命,必不负大丞相所托。”
宇文化及畅快地哈哈大笑,举杯道:“大家放开肚皮喝,待他日兵抵洛阳,定鼎中原,诸位都是大功臣,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也。”
于是乎众人放开肚皮大吃大喝,直到入夜了才各自散去。
裴虔通显然是喝多了,脚步踉跄地走出大帐,结果摔了一跤。宇文智及指着他哈哈大笑道:“莒国公的酒量还不如我,摔了个狗啃泥,真笑死个人也!”
裴虔通试图爬起来,结果东倒西歪的,一屁股又摔坐在地上,宇文智及见状更是笑得打跌,
宇文化及也忍不住笑道:“莒国公是真的醉了,来人啊,扶莒国公回帐休息。”
两名侍卫应声走了进来,把裴虔通扶回帐去,而后者离开时还喃喃自语,说些恭维大丞相的话,显然醉得不轻。
宇文化及见状自是十分满意,宇文智及嘿笑道:“大哥,裴虔通此人的确对大哥你忠心耿耿,连说醉话也在拍您的马屁,不像司马德戡那个反骨仔,可以放心用了。”
宇文化及瞪了弟弟一眼,斥道:“闭嘴,几时轮到你来教大哥做事了,滚回去歇着吧。”
宇文智及连忙道:“那下官便不打扰大丞相休息了,下官告退。”
宇文智及这货嘴上说着,可是脚步却没有动,一双酒色过度的眼睛还在骨碌碌地乱转。
宇文化及皱眉道:“有话就讲,有屁快放,是不是又想讨要女人?”
宇文智及立即眉开眼笑地道:“还是大哥你了解弟,弟只是翘起尾巴,大哥便知弟要拉尿还是拉屎了。”
宇文化及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讲,这次又想要哪个?”
宇文智吞了吞口水,色迷迷地道:“是不是要哪个都可以?”
宇文化及登时竖起了双眉,冷道:“如果是萧后,你想都别想,这个女人连老子也暂时不敢动,你就别作梦了。”
宇文智及有点失望地道:“那淑德妃和贤德妃总可以吧,老子想睡她们很久了。”
宇文化及不由绷起了脸,这几天他正和贤德妃打得火热,这女人很够味,自然舍不得给宇文智及,淡道:“一个你都顶不住,还想要两个,滚!”
宇文智及连忙道:“那只要淑德妃可否?”
宇文化及黑着脸挥了挥手:“去吧!”
宇文智及大喜道:“谢大哥,嘿嘿,萧后如此尤物,大哥竟然忍得住没动,弟对大哥你真是万分佩服啊!”
宇文化及冷笑道:“再多半句废话,淑德妃你也甭想要了。”
“好,不说,不说了,下官告退!”宇文智及滋溜地跑了出去,兴冲冲地直奔淑德妃的营帐,准备大块剁颐。
宇文化及把宇文智及打发走后,只觉腹中欲H焚烧,一念起萧后那丰满婀娜的身体,还有那烟视媚行容貌,更是炽焰大盛,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大声喝道:“来人,把贤德妃送到本官的寝帐来。”
宇文化及虽然对萧皇后的身体早就垂涎三尺了,但是这货多少还是存了些许理智,如今萧皇后好歹也是名义是的皇太后,而他目前还得借助隋室之名行事,日后若有机会入主东都,更是要借助萧皇后来安抚百官,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动萧皇后。
不过来日方长,萧皇后一个弱女子又跑不去,等机会合适了,自己再慢慢享用这个尤物,过一把杨广才能过的瘾,一想到萧皇后的尊贵身份,还有那迷死人身段样貌,宇文化及便禁不住颤抖起来,急急回到寝帐,一把按倒已经在那等候的贤德妃,不由分说便肆意挞伐起来……
且说那裴虔通,由宇文化的侍卫送到帐后倒头便睡,鼾声如雷,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此人却倏的坐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裴虔通举步走出帐篷,轻手轻脚地向着远处一座帐篷行去。
傀儡皇帝杨浩的御帐位于营地中心,而宇文化及的主帐则位于御帐旁边,周围都是他的亲兵侍卫,再往外围就是那些大臣居住的营帐。
裴虔通行到一座大臣的营帐前,竟然立即就变得恭谨起来,轻轻地咳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营帐内才传出一把清朗而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裴虔通闪身进了去!
帐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裴虔通只能隐约看到一条模糊的人影盘膝而坐,连忙行礼道:“属下参见主公。”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道:“宇文化及可是封了你为莒国公?”
裴虔通凛然点头道:“是的,不过宇化及即便给属下封个亲王,也不及主公你的一句赞扬。”
那人笑了笑,又问道:“如何,宇文化及可接受了你的建议?”
裴虔通哂笑道:“宇文化及只以为打胜仗都是他的功劳,如今洋洋得意,意气风发,属下建议他打黎阳仓,他立即就同意了,还派属下率两万精锐作为先锋。”
那人点头道:“如此看来,宇文化及现在是完全信任你了,这两万精兵都带好了,不能有闪失,我有大用!”
裴虔通恭敬地道:“属下明白。”
“黎明仓是李密的命根,宇文化及敢动它,李密必然倾全力而来,宇文化及肯定是抵挡不住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可惜窦建德十分谨慎,看着从嘴边经过的肥肉竟忍得住没动手,而高长卿这小子更是狡猾,要不然便是一石数鸟之局了,不过,消耗掉李密也好,信儿终究能少一个大敌,至于窦建德,我得想个办法把他也收拾了才行。”
裴虔通没有搭话,只是躬身洗耳恭听,约莫半炷香时间才离开。
第624章 忠臣贤才归心
二月底的雁门县,阳光普照,暖意融融,解冻的滹沱河哗哗地流淌着,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照下,河床中的石头历历可数。
高不凡在河边蹲下来,鞠起一捧水尝了一口,只觉清甜甘冽,不由赞道:“这水质不错。”
大青马闻言也凑近前,探首喝了几口,然后打了个响鼻,呲牙咧嘴的表示不屑,仿佛在说:“不过如此。”
陈孝意有点好笑,捋须道:“这条滹沱河发源于上游的繁畤县,乃海河的支流,流经数百里之地,哺育十数县之百姓,乃名副其实的母亲河,雁门县近三分之一的农地全靠它来灌溉。”
此时的陈孝意明显没有那么瘦了,换上一套新的衣服后,看上去也精神多了,其实他也并不算老,五十出头,正是为官经验丰富,而且精力也不差的年纪,只不过他忠于大隋,得知杨广的死讯后有些心灰意冷,不欲再任雁门郡太守而已。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孝意发现高不凡待人随和,不仅见识和格局都远超常人,而且为人宽宏大度,并不是那种只舞刀弄枪,好勇斗杀之人,颇有明主之姿,渐渐地,陈孝意的态度不由变了,所以今日高不凡邀他出城走访,他也欣然陪同出行。
两人一早出发,沿着滹沱河走访了几座村镇,了解当地百姓困难和疾苦。刚开始,陈孝意只以为高不凡在作模作样,收买人心罢了,后来发现高不凡所问的问题都很专业,而且处处切中关键,一些能当场解决的问题,当场就解决了,不能立即解决的问题则让人详细记录下来。
渐渐地,陈孝意不由肃然起敬,不知不觉也卖力起来,主动献计献策,不得不说,陈孝意确实是个经验丰富的地方官,实务能力很强,对雁门郡这个地方更是熟悉,所以他提出的意见都相当中肯,大部份都被高不凡采纳了。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难得有人赏识自己的才能,陈孝意自是精神大振,更加的积极了,如此一来,高不凡欢喜,陈孝意也欢喜,倒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这时高不凡捡起河边一块光滑的砾石抛了抛,遗憾地道:“可惜雁门郡错过了去年冬小麦的种植,今年夏粮缺收已成定局。”
陈孝意点头道:“粮食关乎国家生死存亡,误了农时,百姓就会挨饿,百姓挨饿则国不稳,幸好现在才是二月底,补种春苗还来得及,绝不能再拖了。”
高不凡点头道:“本王日前已经写信回去,命人准备粮种,不过还得再过十天八天才能送到。”
陈孝意遗憾地道:“那有些迟了,粮种送来后还得育苗,一来二去至少得大半个月才能落地,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尽量挽回些损失,今年雁门收成只怕减半不止,齐王最好能免掉今年的赋税。”
“这是自然的。”高不凡微笑,一边牵着马信步往前走,陈孝意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觉这种相处方式很轻松愉快,毫无压力,若是日后此子果真坐了江山,定是一位贤明君主,当然,人是会变的,王莽篡位之前同样也十分谦卑,篡位后就原形毕露了,但愿此子能一直保持初心吧。
“李唐目前正全力对付陇西的薛举和李轨,腾不出手来,所以暂时不会与齐国为敌,屯兵雁门边境更多的是要提防咱们,所以不足为虑,倒是刘武周此人睚眦必报,不得不防。”陈孝意道。
高不凡注意到陈孝意用了“咱们”这个词,不由暗喜,看来这个对大隋赤胆忠心的“老顽固”,终于归心于自己,视高齐的利益为自身利益了,微笑道:“无妨,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本王既然敢抽刘武周的耳光,就不怕他报复。”
陈孝意虽然不懂“金刚钻”是啥玩意,但高不凡的话他却是听懂了,正容道:“齐王万勿大意了,若只是刘武周,的确不足为患,可是刘武周身后是突厥始毕可汗,突厥如今势大,号称有控弦之士百万,即便打个折扣,几十万还是有的,若是突厥出兵来攻,雁门绝对抵挡不住。”
高不凡点头道:“突厥人的确不好对付,陈大人可有妙策应对?”
陈孝意皱眉道:“突厥现在十分强势,刘武周、梁师都和郭子和都依附了突厥,就连了李唐也跟突厥人眉来眼去的,当初李渊能轻易攻入关中,也多亏了突厥人帮助,不过总算李渊还有底线,并没有像刘武周和梁师都这些败类,完全依附突厥,还恬不知耻地接受始毕可汗的册封。
结果刘武周成了定杨可汗,梁师都成了大度毗伽可汗,本来始毕可汗还想封郭子和为平杨可汗的,总算这贼子还有点羞耻之心,婉拒了这个封号,代价是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突厥当人质。”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莫非陈大人赞同李渊的做法?”
陈孝意冷道:“下官虽然痛恨李渊这个逆贼,但却不得不说,他的做法十分聪明,暂时与突厥人虚以委蛇,既借助突厥人力量,又不依附突厥,保持独立自主,齐王若是受得了这个委屈,倒是可以参考李渊的做法,多送些财宝器物给突厥人,暂时把他们稳住,待日站稳脚跟,实力允许了,到那时便可以不再卖突厥人的账。”
高不凡不由皱起了剑眉道:“陈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不过雁门与突厥近在咫尺,若只是一味示弱,委曲求全,只怕反而得到反效果,正所谓打得一拳开,莫使百拳来,以战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所以,本王觉得,还是要让突厥人尝一尝咱们的铁拳,让其知道咱们不好惹,对方才会坐下来好好说话。”
陈孝意不由眼前一亮,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才喟然叹曰:“打得一拳开,莫使百拳来。以战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各平亡。此言鞭辟入里,精妙之极,下官佩服万分!”
高不凡暗汗,这两句可不是本王原创的,乃出自后世某位伟大领袖之口,水平自然不同凡响。
“如此说来,齐王是准备与突厥人开战了?”陈孝意追问道。
高不凡微笑道:“全面开战倒是不至于,不过局部摩擦肯定是会有的,其实有李大将军坐镇雁门,本王放心得很。”
陈孝意想起那天亲眼看到齐军的战力,还有那些威力恐怖的火器,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高不凡笑了笑道:“对了,魏长史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担任雁门郡太守一职,能不能辛苦陈大人一下,继续担任雁门太守?”
“这个……既然齐王不嫌下官年迈不堪,那下官便愧领此职了。”
高不凡喜道:“陈大人能担任此职,本王求之不得,何愧之有?”
陈孝意脸上露出了笑意,郑重施了一礼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齐王所托。”
高不凡哈哈一笑道:“有李大将军和陈大人坐镇雁门,本王可高枕无忧矣。”
这时,亲兵队长高大河从远处奔了过来,禀报道:“天眼发现五里外出现一支人马,为了安全起见,还请齐国立即回城。”
高不凡忙问道:“哪个方向?”
“西边!”
高不凡淡定地道:“西边应该是自己人,不必惊慌,派人去查探一下。”
“属下已经派了人前往查看了。”高大河答道。
不久,斥候便回来禀报了,果然不出高不所料,那是一支从涞源县运粮过来的队伍,而且负责押运的人竟然是涞源县令褚亮。
高不凡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然,褚亮正是那位涞源县的司户,当实离开涞源县,高不凡把不学无术的郭县令给免职了,将褚亮提为县令,本打算让其在县令的位置上磨练检验一下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亲自押运军粮过来,莫非此人竟是个削尖脑袋钻营之辈,特意跑来自己面前露脸刷存在感?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这次真的看错人了,一个县令父母官,为了在上级面前露面,竟然擅离职守,干一些不属于本职的工作。
高不凡面色微沉道:“走,去迎一迎!”说完翻身上马驰去。
陈孝意微愕,一支运粮队伍而已,竟劳烦齐王亲自相迎?不过他也不敢多问,连忙也上马跟去。
众人驰出了数路,果然见到一支运粮队伍风尘仆仆地走来,数百车粮食延绵数里。
负责押送粮食的褚亮得知高不凡亲自来迎,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奔前下马施礼道:“下官褚亮,拜见齐王。”
高不凡皱眉道:“禇县令辛苦了,这批粮食共有多少?”
高不凡故意咬重了“县令”两个字,褚亮也是个聪明人,一听便回过味来,垂首道:“共两千石,后面还有十批,对了,下官带还来了一批粮种。”
高不凡不由吃惊道:“粮种?本王昨天才写信回去让魏征搜集粮种,这么快就准备好送来了?”
褚亮摇头道:“这些粮种并非魏长史送来的,而是下官早些时候准备的,眼看就要三月了,农时不能再拖,所以下官便自作主张……”
高不凡大喜过望,脱口道:“太好了,褚县令这回真是帮了大忙。”
陈孝意也是喜上眉梢,本以为粮种要十天八天才能送来,没想到话音刚下就到了,这位褚县令未雨绸缪,真是个人才呀。
褚亮平静地道:“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对了,魏魏史觉得本官在涞源县留任县令一职不合适,所以派本官前来担任雁门郡五台县的县令,下官便顺道把第一批军粮押送来了。”
高不凡不由暗暗惭愧,看来自己真的错怪这位了,连忙道:“本王刚才还有点责怪褚县令擅离职守,敢情另有原委,实在抱歉,本王之过也!”说完对着褚亮作了一揖。
褚亮不禁受宠若惊,内心那点委屈也烟销云散了,连忙还礼道:“齐王言重,折煞下官了!”
陈孝意不由捋须而笑道:“齐王礼贤下士,有错就改,如此心胸,何愁大事不成!”
褚亮内心亦十分激动,这次真的遇到明主了!
三人寒暄了一阵子,便结伴往雁门城而去,一路行一路相谈,气氛越发融洽了。
褚亮此人当初能被杨广任命为东宫学士,自是满腹经纶之人,相谈起来引经据典,字字珠玑,让陈孝意都佩服不已。
高不凡不禁感叹,这次真的捡到块宝了。
第625章 无耻者无敌
高不凡和陈孝意、褚亮等人回到雁门城时,守城的士兵正在修缮和加固城防,但见城西北方向沙尘漫天,杀声阵阵,那是李靖在操练新兵,其实也不算新兵了,那些投降的俘虏,以及雁门城原来的守军,本来就是士兵出身,不过李靖看不上他们的战力,所以要重新操练打磨,否则兵力虽然增加了,反而会削弱战斗力。
军需官验收了褚亮押运来的两千石粮食,而褚亮带来的粮种也由主管的地方官接收,然后安排人手分发到各家各户,督促百姓加紧补种,以恢复生产。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雁门郡倒是十分平静,南边的太原方向,李唐虽然继续屯兵边境,却是防守的姿态,显然更担心齐军会来攻,而西边马邑方向的刘武周,在雁门一战中元气大损,此时正躲起来舔伤口呢,更加不敢反攻,所以,雁门郡的百姓难得享受了一段和平日子,顺利地把庄稼都种到地里去了。
高不凡在雁门郡待了一个多月,见到这里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便打算离开了,因为河北那边不断有消息传来,宇文化及和李密已经交上手了,围绕黎阳仓一带州县激烈地大战,如此精彩的一场好戏,高不凡可不想错过了。
然而,正当高不凡准备离开时,突厥人来了,不过不是军队,而是一名使者,自称是突厥始毕可汗派来的,言行十分嚣张,眼睛仿佛长到了额头上,竟然大言不惭,要求齐王高不凡亲自出城去迎接他。
高不凡自然不会惯着他,立即派人把这名使节的队伍给包围了,并且一刀把其坐骑的脑袋给砍掉,这货立即便老实了,不得不步行入城拜见高不凡,并且传达了始毕可汗的“旨意”。
始毕可汗自然没什么好屁,先是以居高临下的口吻严厉斥责齐军,在雁门一战中杀死了数以百计的突厥骑兵,然后威胁高不凡赔偿损失,并且要求请不凡亲自前往突厥牙帐请罪,否则便派大军踏平雁门郡,杀死所有的齐军,甚至威胁出兵幽州,直捣齐国的大本营——涿郡。
众将士不由勃然大怒,突厥人太嚣张了,竟敢要求齐王亲自到突厥牙帐叩头请罪,放你娘的屁,作梦吧!
脾气火爆的将领更是直接炸了,建议砍了这名突厥使节的脑袋,让同来的人带回去,向始毕可汗示威,不过高不凡是文明人,斩使者太野蛮了,所以只是命人扒了这名突厥使节的裤子打了三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烂,然后写了封信让其带回去。
信的大致内容可概括为三点,第一,两军交战,生死各安天命,那些突厥骑兵死了就是死了,赔偿是不可能的;第二,要本王到突厥牙帐叩头谢罪?你作梦吧;第三,齐国不欲与突厥为敌,却不怕与突厥为敌,你要战便战,本王接着。
且不知始毕可汗收到高不凡的回信后如何反应,这一日,右卫将军武大清率领一千幽州铁骑从涿郡赶来了,这一千具甲重骑的到来,无疑极大的增强了雁门郡的防守力量,再加上李靖麾下的两万余兵力,高不凡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这时即便突厥人来攻,他也有信心一战。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武大清还带来了一个大喜讯,侧王妃崔诗柔在三月二十八这一天,顺利诞下了一名小王子,齐国国内举国欢腾。
高不凡自是十分高兴,也更加归心似箭了。这一日,高不凡正准备辞别李靖和陈孝意,李唐的使节竟然又到了,此人正是裴寂。
裴寂,表字玄真,原是晋阳宫监,乃李渊太原起兵的班底,不折不扣的从龙功臣,所以深受李渊的宠信和重用。李渊攻入长安后,派遣三子李元吉为并州总管,负责驻守太原,而裴寂也被封为闻喜公,官拜相府长史,协助李元吉镇守太原。所以说,裴寂是李唐势力里,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此时亲自前来见高不凡,显然不会是小事。
高不凡立即命人把裴寂带了进来相见。
裴寂此人四十许岁,高挑瘦削,长相平平,不过目光沉静中透着睿智,显然是个精明之人,不过此人若是平庸之辈,想必李渊也不会派他来。
“裴寂见过齐王。”裴寂进了大厅,恭敬地向着高不凡施了一礼。
高不凡抱拳还礼,微笑道:“裴公不必多礼,看座。”
裴寂道谢一声坐下,目光望向高不凡,眼见此子年纪轻轻,却从容沉稳,丰神俊逸,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灵秀之气,不由暗暗感慨,本以为二郎已经十分优秀了,没想到此子竟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就连长孙无垢也选择了此子,二郎败得不冤啊。
有下人奉上了茶水,高不凡作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裴公此番前来,可是奉了唐王之命?”
裴寂立即恭谨地道:“好教齐王得知,唐王日前已然登基称帝了,国号唐,改元武德。”
陈孝意面色一变,厉声骂道:“李渊,窃国老贼也,安敢称帝!!”
裴寂神色自若地道:“陈大人还请息怒,如今天下大乱,大隋江山分崩离析,战乱不休,生灵涂炭,唐皇德才兼备,有普济天下之志,解百姓于倒悬之心,登基称帝,乃顺天应命之举也。”
“放屁,李渊就一窃国老贼矣,他既然称帝,置代王(杨侑)于何地?”
裴寂面不改色地道:“代王年纪尚幼,自问无力普济天下,德才也不如唐皇,所以自愿将皇位禅让给唐皇,唐皇屡辞不受,代王仍然坚持禅位,而百官也纷纷劝进,唐皇只好免为其难了,而且唐皇也未曾待薄代王,封其为酅国公。”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估计李渊也搞了一出“三辞三让”才坐上皇位,真是既当又立,不过,历史上的夺位者显然都喜欢这么干,正所谓做戏做全套,走过场还是要的。
无耻者也要“脸”的不是?
陈孝意怒火纵烧,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裴寂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骂了也是白骂,指不定还把自己给气着了,所以陈孝意只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高不凡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微笑道:“那裴公此番前来,可是要向本王传达唐皇的旨意?”
裴寂连忙道:“不敢,齐王并非唐皇臣子,雁门也非唐国属地,裴寂又安敢向齐王传旨呢。”
高不凡哂笑道:“那裴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不会是仅仅通报唐皇登基之事吧?”
裴寂捋须微笑道:“其实裴寂此来是为了一件喜事。”
“喜从何来?”高不凡讶然道。
裴寂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庚帖道:“唐皇有一庶女,如今被封为襄阳公主,年芳十五,知书识礼,品貌俱佳,唐皇欲将襄阳公主许配给齐王为侧妃,不知唐王意下如何?”
高不凡差点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敢情李渊竟然想当自己的便宜老仗人。李靖和陈孝意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暗叫一声老狐狸。
高不凡不禁暗叹一口气,历史上的李渊能当上皇帝果然不是偶然,别的不说,光就是这种能屈能伸的本事自己就学不来。
为了稳住突厥,李渊能装孙子送钱送物,而且还是大量的送。
为了稳住李密,李渊能装小弟,称李密为老大哥。
为了稳住自己,李渊能“装”老丈人,把女儿送给自己作妾,虽然是庶出的,但也是亲生的不是?难怪李唐动不动就派公主和亲,敢情是有传统的。
明朝也许不如唐朝强盛,但是人家硬气啊,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听着就热血提神。
高不凡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道:“唐皇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本皇已有妻室,只怕会耽搁了襄阳公主,此事不提也罢。”
裴寂有点遗憾地道:“既然齐国无意,那裴寂也不勉强了,回去如实禀报唐皇。”
高不凡抱拳道:“万分抱歉!”
裴寂神色自若地道:“无妨,这种事总得要你情我愿的,对了,裴寂此番前来还有一事相请。”
“裴公直言无妨!”高不凡微笑道。
裴寂正容道:“刘武周、郭子和、梁师都依附突厥人,引突厥兵南下,无疑是在引狼入室,此三者,民族败类也,唐皇欲与齐王联手清理掉他们,不知齐王意下如何?”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这才是裴寂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刚才的所谓联姻只是一种试探罢了,不得不说,李渊真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先用联姻的方式试探,如果自己答应,那就最好了,如果自己拒绝,马上又提出联手,这个时候自己刚刚拒绝了对方的第一个请求,心里肯定有点过不去,答应第二个请求的可能自然也就增加了。
陈孝意禁不住嘲讽道:“李渊能入主京师,难道不是因为借助了突厥人的力量?如今反倒五十步笑百步,简直无耻之尤,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