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罗艺伏诛
月黑风高,奇寒蚀骨,两支高句丽精兵摸黑渡过了辽河,高建武亲率其中一路,直扑驻扎在怀远城西门外的徐世绩大营,而另一路则偷袭位于南门外的尉迟敬德大营。
此时正值凌晨,齐军的营地静悄悄的,只有营地外围的营栅上还有稀疏的火把在亮着,绝大部份齐兵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然而,高句丽的斥候们显然都没发觉,此刻齐军营地的上空正有数只黑点在盘旋,在这一双双“天眼”的严密监视下,高句丽军队还没开始渡河呢,就已经被发现了。
“国公爷,高句丽兵分两路,已经分别从上下游渡过辽河,正往我军营地袭来。”亲兵队长高大河进来禀报道。
这时高不凡正无卿地叠着象棋,因为诸将都各有任务,自然无人陪他下棋了,闻言随口道:“知道了。”
高大河瞥了一眼那些被叠得高高的棋子,有点不解地道:“国公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高不凡随手一抛,最后一只棋子便稳稳落在那根“棋柱”的顶端,足足半人高的“棋柱”连晃都不晃一下。
高大河对此并不惊讶,国公爷现在的武艺不能说登峰造极,但也算半个顶尖高手了,对力道的控制,还有准头都已经炉火纯青,他继续道:“兵法有云: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咱们为何不趁着高句丽军队渡河时袭击他们,反而让他们顺利渡河。”
高不凡笑道:“兵法也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大河,你要记住一点,尽信书不如无书,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于一心,要学会灵活运用,而不是生搬硬套。
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这个方法只适用于正常的情况下,如今辽河已经结冰了,人马都能在冰上行走,这种方法就不大适用了,而且在冰面上作战,对咱们的影响也很大,特别是咱们的幽州骑马,太沉了,坠河的风险很大,还不如放他们过来再打。
当然,这还不是关键,世绩的目标不仅是吃掉高句丽的这两支人马,还有这座怀远城。”
高大河思索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眼前一亮,脱口道:“好家伙,徐大将军端的狡诈……咳,机智,这次真的是搂草打兔子,把高句丽人和罗艺给一锅端了,嘿嘿,属下怎么不早想到这一层。”
高不凡好笑道:“你要是能早想到这一层,本国公就不用你当亲兵了,放你出去当个将军多好。”
高大河挠了挠后脑勺呵呵一笑道:“宰相门前三品官,属下觉得给国公爷你当亲兵反而更威风。”
高不凡哑然失笑道:“那不如调你到国公府门前站岗,想必更加威风。”
高大河讪笑道:“不太好吧,高首和高仁这俩货会急眼的,会怪我抢他们的饭碗。”
约莫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传来了惊天动地喊杀声,很明显,高句丽军队终于杀到了。高不凡淡定地取了长刀便信步走出了营帐,来活了!
夜色很黑,天气很冷,但是高建武此时激动得热血沸腾,指挥四千精兵喊杀着袭向齐阵的大营,差不多冲到营门前了,齐军的岗哨才发出了示警,随后营栅后面巾射出几根稀稀疏疏的箭矢,很明显,齐军的确十分松懈,完全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到这种情形,高建武完全放心了,催动四千精兵毫无保留地扑向齐军的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了第一道营栅,又放火把营栅点燃,瞬时火光冲天,照得亮白昼。
“杀啊!杀啊!”高句丽军队势不可挡地冲向第二道营栅,此时齐军们终于忙乱地从营帐中跑出来迎战,迎面就是一波箭雨射来,冲在最前的高句丽士兵当场倒下了一茬。
高建武心里打了个突,仔细一观察,发现这些冲出来的齐军衣衫凌乱,有人甚至连靴子都只穿了一只,应该是仓促应战不假,不过这些齐军估计是平时训练有素,即便是仓促应战,战力竟然也不容小瞧,很快就从忙乱中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御敌。
高建武见状不由暗暗心惊,幸好是偷袭,如果光明正大地进攻,自己麾下的战力只怕不如齐军。
且说高句丽队分别袭击了西门和南门的齐军大营,喊杀声震天,城中的罗艺自然被惊动了,急急披挂好,带着人登上城头观察敌情。
“总管大人快看,齐军的两处营地都被偷袭了!”薛万钧欣喜地道。
罗艺定眼一看,果然见到城外齐军的营地火光冲天,看样子已经被攻入了,熊熊的大火当中,隐约可看到高句丽的旗帜。
罗艺不由心花怒放,大笑道:“哈哈哈,是高句丽的军队,高建武终于出手了!”
这时,齐军的营地中蹿起了无数的火头,不少帐篷都着火了,人叫马嘶的乱成一锅粥。薛万钧见状更是大喜道:“齐军被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看样子营地已经被高句丽人攻破了,总管大人,咱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罗艺的三角眼露出森森的冷厉,狞笑道:“没错,咱们报仇的机会来了,本总管要亲手斩下尉迟敬德和徐世绩的人头,特别是徐世绩这个阴险卑鄙的杂碎。”
罗艺此刻已经被仇恨冲氏了头脑,眼见良机千载难逢,竟然忘了他口中的徐某人是如何的“阴损卑鄙”了,点齐人马倾城而出,试图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痛打落水狗。
嘭嘭……
怀远城的城门打,然后瓮城的三座小门也相继打开,罗艺亲和薛万钧各率三千人马,分别扑向城西和城南。
“大将军,罗艺出兵了!”斥候急急来报,徐世绩等的就是这个,淡笑道:“来得好,罗艺此人心胸狡窄,睚眦必报,眼见有便宜可占,怎么可能不来呢,这回倒是省事了,今晚顺势把怀远城也拿下。”
众将均是兴奋地大笑起来,怀远城的城防修筑得相当变态,如果强攻的话,齐军的损失肯定会非常大,这也是他们一直围而不攻的原因,如今罗艺鬼迷心窍,自动从满身是刺的龟壳里跑来出来送死,自是再好不过了。
且说罗艺带着三千人杀气腾腾地扑到徐世绩的大营前,准备趁乱痛打落水狗,结果刚刚靠近,密集的箭雨便铺天盖地撒过来,当场射杀了上百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罗艺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刚才在城头上不是看到齐军的营地四处着火,乱成一锅粥了吗?如今哪来如此密集的箭雨?
殊不知罗艺刚才在城头上看到的不过是徐世绩刻意营造的假象而已,至今,高句丽军队只是“攻破”了第一道营栅,而齐军营地内部的火都是自己人放的,然后士兵们又故意跑来跑去,装出陷入混乱的样子,目的只不过是想把罗艺引出城而已,而罗艺果真上当了。
此时此刻,罗艺虽然察觉了不对劲,但是开弓没有开头箭啊,趁着高句丽军队帮忙夹攻,拼死一战或许还有胜算,倘若这时后退却,齐军顺势咬尾追来,那们怀远城恐怕就保不住了。
所以罗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动进攻,结果营中射来的箭雨越来越密集,罗艺麾下的人死伤惨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员,而且始终无法往前推进一步,这时罗艺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拨转马头便往城门方向逃去。
眼前主帅跑了,罗艺麾下的人马急急转身逃跑,这时齐军营地中冲出一支轻骑,斩瓜切菜便把这些逃跑的敌军杀散。
罗艺正要策马冲进城门,突然一支劲箭迎面射来,势大而力沉,呼啸的破风之声骇得罗艺魂飞魄散,急忙往马背上一伏身,只是……那支劲箭射的是马,并不是他本人。
噗的一声轻响,血光乍现,利箭正中马首,从眼睛贯脑而入,战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倒下了,轰蓬一声巨响,摔飞出十几米远,马背上的罗艺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头昏目眩,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额上鲜血直流,把眼睛都迷住了。
罗艺拼力睁开双眼望去,只见一名英气勃勃的青年不知何时正站在瓮城的城头上,手挽雕弓,仿似一座巍峨的山岳,威严地俯视着众生。
“高——长——卿!”罗艺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了三个字,随后却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大声道:“我投降,我投降,罗艺叩见齐国公!”
罗艺说完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当他想再叩第四下时,刀光一闪而过,人头已经掉落在地上,那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鲜血喷溅了数米远,然后缓缓地翻侧倒地。
亲兵队长高大河收起了腰刀,提起了罗艺的人头,厉声喝道:“罗艺已经伏诛,齐国公有令,降者不杀!”
“齐国公有令,降者不杀!”
“齐国公有令,降者不杀!”
罗艺麾下的人眼见大势已去,老大又被杀了,纷纷扔下了兵器放弃了抵抗。
第597章 神枪手齐国公
高不凡并非嗜杀之人,但是罗艺这种人睚眦必报,反复无常,即便现在接受了他效忠,日后再反水的概率也非常大,所以绝不能留,不如当场杀掉一了百了,免得养虎为患。
不过,罗艺终究是称霸一方的人物,该有的尊重还是必须有的,所以高不凡命人收殓了罗艺的尸首,这才率众入城,很快便控制了所有城门,对城中的残余进行清剿。
另一边,薛万钧偷袭了尉迟敬德的营地,遭遇也差不多,被齐军的乱箭迎头痛击,然后便是幽州具甲轻骑兵的一波辗压式冲杀,当场崩溃大败。
薛万钧率着败兵试图逃回城中,结果发现城头已然换了旗帜,迎接他的不是自己人,而是齐军的万箭齐发,不由骇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落荒而逃,可惜已经迟了,被薛万彻所率的具甲轻骑拦住了去路。
“大哥,投降吧,你跑不掉了!”薛万彻催马上前劝道。
薛万钧愤怒地骂道:“薛万彻,你这个叛徒,总管大人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他?”
薛万彻冷静地道:“罗艺的确待我不薄,但在被俘之前,我对罗艺也是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尽心尽力,所以我薛万彻问心无愧。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齐国公为人坦荡仁义,心胸宽广,英明睿智,有人主气象,如今罗艺已死,大哥你也尽了自己的职责,无愧于心,何不放下兵器投降呢?”
薛万钧大吃一惊,失声道:“总管大人他……!”
薛万彻点了点头道:“罗艺的尸首已经被齐国公亲自收殓了,十分体面。”
“高长卿竟在此?”薛万钧又是吃了一惊。
薛万钧脸上闪过一丝自豪:“没错,齐国公来了好几天了,目的就是等高句丽人出兵,然后搂草打兔子一箭双雕,大哥,你们中计了!”
薛万钧神色变幻不定,心中复杂难明,叹了口气道:“万彻,你变了,你甚至没为总管大人自豪过,却因为高长卿而自豪。”
薛万彻肃容道:“因为齐国公值得,大哥,如果你在齐国公麾下做事久了,也会跟我一样,齐国公的胸怀格局,还有他的见识广博和英明仁义,无一不令人折服,罗艺跟他相比,真的差太远了,罗艺就做不到亲自为下属下厨。”
薛万钧沉默不语,薛万彻诚恳地道:“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吧,以齐国公的胸襟肯定会接纳你的,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手下的弟兄着想一下吧?”
薛万钧环顾了一遍四周惴惴不安的一众弟兄,心情无比沉重,犹豫再三,最终还兵器一扔,垂头丧气地道:“投降吧!”
薛万钧麾下的数百人见状也纷纷扔掉了兵器投降,罗艺已死,这仗也没有再打下的必要了。
再说高建武偷袭齐军的营地,刚开始还十分顺利的,结果越打越觉得不对劲,第一道营栅眨眼就被攻破了,然而第二道营栅却无论如何也夺不下来。
眼看麾下的人手死伤越来越多,高建武有点慌了,此时齐军的营地中忽然蹿起了无数火头,人叫马嘶的,乱成一锅粥,高建武既惊且疑,正不明白齐军在搞什么花样,罗艺便率兵杀出来了。
话说这个高建武倒是有几把刷子,看到罗艺带兵杀出来接应,立即隐约猜到了齐军的意图,竟然果断地下令撤兵,向着辽河的方向逃去。
“咦,这个高建武倒是个聪明人,看来已经识破咱们的意图了!”
徐世绩不由轻咦了一声,他本来打算慢慢消耗掉高句丽的人手的,眼见对方果断撤退,只能立即把严阵以待的五百名幽州铁骑放了出去。
幽州铁骑一旦奔驰起来,真的是地动山摇,令山河失色,把那些高句丽人吓魂飞魄散,根本不敢抵挡,只管撒开双腿亡命而逃,所以幽州铁骑根本不用怎么动手,只是追上去辗压而过,跑得慢的高句丽士兵便变成一滩肉泥。
五百幽州铁骑一路追击到辽河边上,四千高句丽精兵已经溃不成军了,只剩三成不到,高建武本想骑马逃过河,岂料冰面太滑,坐骑摔倒了,只能弃马连滚带爬,差点没把裤头都跑掉。
幸好,铁甲骑兵并不敢在冰面上行走,所以追到河边就不追了,只是弯弓搭箭射杀,冰面上乱哄哄的高句丽士兵跑不快,最终近半人丧生在冰冷的河面上,逃回去的不足五百人。
高建武侥幸逃到对岸捡回一命,也不敢在河边停留,仓惶逃进了辽东城中闭门不出。
高建武这一路人马见机得快,算是幸运的了,另外四千高句丽精兵袭击尉迟敬德的营区,最终陷入了包围,被五百幽州铁骑屠杀一空,最后逃回去了竟然只有寥寥十几人。
这一晚,高建武麾下的八千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了,打击不可谓不沉重,消息传到高句丽国王高元的耳中,就像一记晴天霹雳,把他整个人都劈蒙了,骇然地跌坐在座位上。
经此一役,高句丽王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这个新对手,并且暂时收起了那份吞并营州的野心。
战斗结束了,一轮红彤彤的旭日从地平线下升起,放射出万道霞光,气温依旧很低,不过齐军却是士气高涨,人人喜笑颜开。
大家本以为这场仗要等到明年开春再继续打,没想到一个晚上就搞定了,不仅轻易就夺下了怀远城这座硬骨头,还顺势给了高句丽人一记迎头痛击,真他娘的痛快。
尉迟敬德指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兵器向高不凡介绍道:“齐国公你瞧,这些兵器都是从高句丽人手中缴获的,绝大部份都是大隋的制式武器,可见杨广三征高句丽,给人家送了多少好家伙。”
徐世绩皱了皱眉淡道:“何止兵器,杨广当年把一百多万大军都丢在高句丽境内,如今不知还有多少汉家儿郎在辽河对岸给高句丽人为奴为婢呢!”
高大河怒道:“国公爷,要不咱们直接挥师灭了高句丽得了,小小夷族竟敢奴役咱们汉人。”
高不凡摇头道:“杨广发百万大军都未曾做到的事,那有这么轻易,且慢慢来。”
徐世绩闻言却是若有所思,因为听齐国公的语气,似乎有意征服高句丽啊,可见齐国公其实雄心勃勃。
其实,高不凡也没什么“大志”,在他的认知当中,辽河对岸本就是辽宁的范围,再往东北的吉林和黑龙江也都是后世国家的地盘,如果不收回来,岂不是给穿越众丢脸?
接下来,高不凡写了一封信给高句丽王,由尉迟敬德亲自渡河,射上了辽东城头。
高建武看了这封信后沉默了,连忙派人把信送回平壤逞交给高句丽王高元,其实高不凡这封信也没说什么狠话,只是恰到好处地警告了高元一番,既达到威胁的目的,又不至于使对方恼羞成怒。
毕竟现在齐国的重心应该放在国内,所以不宜过份刺激高句丽,给他一个教训,让其暂时不敢再伸手就行了。
果然,过了几天,高元便派人给高不凡回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要化干戈为玉帛,与齐国睦邻友好,和平共处云云,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封信而已,没有签订正式的友好条约,可见高元只是暂时慑于齐军的武力,并没有完全死心,有机会肯定还会作妖的。
殊不知高不凡也不想跟高句丽签订什么和平条约,等国内尘埃落定,到时即便高句丽不整事,他也会整点事出来收拾高句丽的。
大业十三年腊月十六日,徐世绩和尉迟敬德留下来暂时管理营州四郡,而高不凡自己则离开了怀远城赶回关内。
大过年的,自然是在家陪老婆儿女了,噢对了,咱们的齐国公目前还没有儿女,不过很快就会有了,因为就在半年前,柔儿、无垢和线娘竟然都先后怀上了,着实把高不凡惊了一把,之前几年打了那么多枪都不中,结果今年几个月时间内竟然连中三枪,真是牛比大发了。
齐国的三个女主人都怀上了,总有一个会生出儿子来吧?所以除了高开山和陈氏,就数魏征和杜如晦他们最高兴了,齐国公后继有人,那么齐国就有了根本,稳当了!
当然,高不凡自己是无所谓的,生儿生女都是宝,无论是儿是女,他都会一视同仁!
杨广喜欢摆谱,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光是随行服侍的人就数以万计,而高不凡却十分低调,当初出关时仅率五十骑亲兵,回来时也是五十骑亲兵,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速度快。
高不凡腊月十六日出发,腊月二十日便回到了蓟县城,没人迎接,径自入城去,因为高不凡并未提前通知魏征他们自己的行程。
且说高不凡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齐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往后宅给父母请安,一位故人便找上门来了。
第598章 老尼凶横
高不凡回到齐国公府,刚坐下歇了一会儿,高仁这货便屁颠屁颠地进来禀报道:“国公爷,观音娘娘……云裳居士和一名老尼在府外求见。”
高不凡愕了一下,继而大喜,当初白云裳相助自己,被楼主击成重伤濒死,幸得道信大师出手相救才活下来,但白云裳的伤势毕竟太重,不得不返回山门调养,此后好几年都未曾见过她了,此时对方突然来访,高不凡自然又惊又喜,立即道:“快请。”
片刻,数人便被领了进来,但见一名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瀑披散在脑后,只用白色的飘带随意绾了一圈,额前勒着一根朴素的黑色抹额,气质恬淡平和,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嘴角微微带笑,目含慈悲,如坐云端怜悯世人,虽然美得窒息,却不使人生出半分亵渎之心,可敬可亲却不可近。
此女不是别个,正是销声匿迹了好几年的白云裳,高不凡一喜,便要迎上去,不过很快便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白云裳身边还有三名尼姑,其中觉缘和觉慧二人他是认识的,另一名老尼却未曾见过,而且这名老尼面相十分不善,眉骨高耸,目如铜铃,花白的双眉十分浓密,眉角斜斜飞起,就像两把利刃,平添了几分萧煞之气,目光凌厉如金刚怒目,其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黑色的佛珠,粒粒如鸽子蛋大小,十分显眼。
“灭绝师太?黑山老尼?”高不凡心里打了个突,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安来,这老尼姑似乎来者不善。
“阿弥托佛,小女子白云裳见过齐国公。”白云裳稽首合拾行礼,依旧嘴角含笑,目带慈悲,如同高高在上的观世音菩萨一般,高首高仁二人只想顶礼膜拜。
高不凡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还是喜欢从云端上走下来,如同邻家姐姐一般亲切的白云裳,拱手还礼道:“白姑娘免礼,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可喜可贺,不知白姑娘的伤可养好了?”
白云裳本来古井无波的双眸波动了一下,垂下眼帘,微笑道:“云裳已然无碍,谢过齐国公的关心。”
那名刀眉老尼皱了皱眉,双掌合拾道:“贫尼慧嗔,见过高施主。”
高不凡拱手还礼:“原来是慧嗔师太,久仰久仰。”
慧嗔老尼双眉一扬道:“莫非齐国公认识贫尼?”
高不有些无语,客套一下而已,难道你灭绝师太还当真?
白云裳连忙打圆场道:“师伯久未在俗世行走,想必齐国公并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又何来久久仰一说,可见高施主并非实诚之人。”慧嗔老尼冷冷地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这老尼姑念佛念到狗肚子去了,咋说话这么冲,没有半点出家人的修养育,抑或原本就是冲我来的?应该是了,白云裳一直尊称自己齐国公,而这个慧嗔老尼却是一口一个高施主。
高首和高仁虽然对白云裳顶礼膜拜,但对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尼姑却很是看不惯,眼见对方竟然对不凡少爷如此无礼,立即愤怒地喝斥道:“老秃驴安敢对咱们国公爷无礼!”
慧嗔老尼却连目光也没移动一下,显然丝毫也不把高首和高仁这两个小脚色放在眼内,只是直视着高不凡。
老尼姑如此无礼,高不凡亦不禁生出了一丝怒意,正想发作,忽见白云裳目光似乎流露出一丝抱歉和乞求,便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淡笑道:“出家人才不打诳语,在下并不是出家人,自然没有这种禁忌,客套恭维的话,师太又何必较真呢?正所谓过门是客,师太既然来了,本国公自然以礼相待,大家里面请!”
慧嗔眼底闪过一丝讶意,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竟然如此能忍,淡道:“不必麻烦了,贫尼这次带云裳师侄来此,只是想向高施主讨回一样重要的东西。”
高不凡微愕,目光望向了白云裳,后者竟然露出了一丝窘迫之意,顿时从云端上下来,变回了可亲可近的邻家大姐姐,高首和高仁看得不由一呆,不过很快,白云裳便调整过来,重新坐回了云端俯视众生,点了点头道:“阿弥托佛,云裳失礼了,之前送给齐国公的那枚木鱼,齐国公能不能还给云裳?”
高不凡闻言沉默了,其实那枚木鱼的秘密他已经解开了,这时还给白云裳上也没什么,不过白云裳亲自前来讨回,他心里却是有点不舒服,而且他怀疑白云裳是逼于这个慧嗔老尼的压力才来找自己的。
“自然没问题,不过在下能不能问一下,白姑娘为何要讨回这枚木鱼?”高不凡目不转睛地看着白云裳,后者轻抿了一下嘴唇,竟然又破功了,从那种境界中走出来。
慧嗔见状不由暗怒,喝道:“云裳!”
白云裳微微一震,马上恢复了高坐云端的样子,平静地道:“万分抱歉。”
高不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从怀中取出四枚小木鱼摊开在手掌,淡道:“我这里有四枚,看上去都一样,不知哪一枚是白姑娘送的?”
白云裳从高不凡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一丝冷淡,不由暗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后者的手掌上,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讶色,脱口道:“你……竟然得了四枚!”
慧嗔老尼目光也有些变了,情不自禁地吟出一句阿弥托佛,觉缘和觉慧也下意识地抻长脖子望去。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淡道:“可能是我人缘好吧,都是别人送的。”
白云裳目光复杂瞥了高不凡一眼,似嗔又非嗔,慧嗔老尼盯着高不凡手中这四枚木鱼,面色变幻不定,沉声问道:“高施主,你这四枚木鱼都是真的?”
很明显,慧嗔老尼有点怀疑高不凡这四枚木鱼是他故意伪造出来渔目混珠的。
高不凡此时对这名慧嗔老尼已经全无好感,根本没再理会她,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白云裳,等着她来挑选。
慧嗔老尼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沉着脸不再发一言。白云裳一双明澈的眼眸在四枚木鱼上逡巡了片刻,莲步轻移上前,伸出两根纤长的玉指夹起其中一枚,轻道:“应该是这枚。”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因为白云裳夹起的这枚正是她当初送给自己的那枚,他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知晓了其中的玄机,那白云裳是靠什么分辨出来的?
慧嗔老尼忽然问道:“云裳,莫非这些法器都是真的?”
白云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应该不是假的,师伯,由此可见,齐国公的确与我佛有缘,不如……”
慧嗔老尼没等白云裳说完便高声念了一声佛号打断了,双掌合拾道:“阿弥托佛,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高不凡不由剑眉一扬,这话听着刺耳啊,冷冷地道:“师太什么意思?”
“这些法器乃佛门圣物,还请高施主一并归还我佛,我佛必记高施主无量功德一件,阿弥托拂,善莫大焉!”慧嗔老尼振振有词地道。
高不凡不由气乐了,反问道:“归还我佛?佛在哪里,师太只怕还没资格代表佛祖吧?”
慧嗔老尼面不改色地道:“贫尼自然不能代表佛祖,但是白莲庵乃天下佛门领袖,这些佛门法器理应交由白莲庵保管。”
高不凡本来看在白云裳上的面子上,对慧嗔老尼一再容忍,结果这老尼姑却不识好歹,连番蹬鼻子上脸,现在竟然打起自己另外三枚木鱼的主意来,而且还强词夺理,恬不知耻,实在不能忍!
高不凡不由冷笑一声:“白莲庵只是佛门领袖,却不是天下人共主,还没资格管到本国公头上,本国公的东西,只要本国公乐意给,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拿去,如果本国公不乐意给,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拿去。”
慧嗔愕了一下,继而面色一沉道:“这些法器乃佛门圣物,没有佛门的允许,即便你是天子也不得占为己有,还请高施主不要自误了。”
高不凡怒极反笑,把剩下的三株老鱼往怀中一放,冷冷地道:“本国公不知什么佛门圣物,只知这三枚木鱼都是本人的私人物品,别说你慧嗔老尼了,就算是佛祖亲自来讨要,也休想从本人手中拿走一个。本国公是看在白姑娘的份上才跟你客套几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佛爷了?我看自误的是你慧嗔老尼才是!”
慧嗔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对佛祖不敬。”
高不凡冷然一笑道:“如果佛门都是你这种嚣张无礼的货色,灭佛必然还会再一次重演,此乃忠告也!”
白云裳上面色微变,暗叫糟糕,果然,慧嗔一听到“灭佛”这两个字,顿时双眉倒竖,僧袍无风自鼓,声色俱厉地大声喝道:“那贫尼便先灭了你。”
这个慧嗔老尼当真是脾气火爆,跟灭绝师太一个德性,一言不合竟然怒气爆发,欺身向着高不凡扑了上去。
白云裳大惊叫道:“师伯手下留情!”
第599章 原来看好李唐
嘭嘭嘭,高不凡与慧嗔老尼连接了三掌,顿时被震得血气翻涌,往后连退三步,把一张结实的酸枝椅也给撞得四分五裂。
“好强横的老尼姑。”高不凡不由暗叫一声,心头狂震,这个慧嗔老尼的内劲刚猛非常,就好像排山倒海般压来,竟然不弱于楼主,难怪敢如此嚣张,难怪白云裳大叫手下留情。
慧嗔老尼此刻也是惊疑不定,显然没料到高不凡竟如此了得,接下自己三掌还能站得稳,厉声质问道:“你修练的什么内家功法?是何人传授的?”
高不凡呼出一口浊气,翻涌的气血也慢慢平复下来,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慧嗔老尼立即又炸毛了,不过这次高不凡不等她出手,已经闪身跳到院子中,免得把屋内的物品再遭殃。
慧嗔蹭的一下便追了出来,端的是动若风雷,白云裳也像一朵云絮般飞跃而出,拦在前者的身前,劝道:“师伯你犯戒了,还请息怒!”
“让开!”慧嗔身形一动,绕过白云裳便继续向高不凡欺身扑来,速度虽不及楼主迅捷,但是却更加刚猛无匹。
高不凡与慧嗔硬接了几招,再次分开时,嘴角已然溢出一丝鲜血来,而慧嗔老尼面色阴沉,一对萧煞的刀眉几乎直立起来,声色俱厉地喝问道:“高长卿,你是从何处习得我佛门净土宗的内家功法的?”
高不凡轻擦了一下嘴角,目光望向白云裳,略带讽刺地道:“白姑娘,佛家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你这位师伯为何如此狂暴嗜杀?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倒更是个疯婆子。”
白云裳暗叹了口气道:“我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低眉扬善,怒目惩恶。慧嗔师伯乃戒律堂长老,专掌惩戒之事。”
慧嗔老尼厉声道:“高长卿,休再顾左右言他,你的内家功法十分古怪,跟我佛门净土宗的功法同出一源,你到底是从哪里价偷学来的?快从实招来,否则贫尼今日拼着一死也要废了你。”
高不凡再次怒极反笑,自己佛道同修的事,白云裳知道,道信大师知道,大哥虬髯客也知道,他们都没说什么,偏偏这个慧嗔老尼反应如此强烈,跟祖坟被挖了一般,真是蛮横无理。
“关你屁事!”
高不凡的回答又是轻飘飘的四个字,慧嗔老尼彻底炸了,大喝一声:“不知死活。”
锵……
寒光一闪,高不凡已然拔刀在手,刷的一刀疾劈,凛冽的刀光如奇峰崛地而起,慧嗔老尼的脸色顿时变得谨慎起来,急忙闪身避过,高不凡跨步上前又是一刀,一刀接着一刀,那刀光便像巨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向慧嗔老尼拍去,端的气势吞天。
白云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数年不见,高不凡的修为又突飞猛进了,看样子已经隐隐在自己之上了。
慧嗔老尼阴沉的老脸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身形如一叶轻舟,在刀光交织成的狂涛怒澜中闪躲腾挪,仿佛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而就在此时,哧的一声轻响,慧嗔老尼僧袍的一只袖子被削掉,倾刻又被密集的刀芒撕成细小的碎屑飞散。
慧嗔老尼不禁又惊又怒,暗道,这小子也不知从哪偷学来的佛门内家功法,而且身上还有道家功法的痕迹,估计是佛道同修,我佛家与道家誓不两立,此等妖孽若不除去,日后必成大患!
又念及高不凡刚才“威胁”要灭佛,慧嗔老尼更是杀心顿起,探手取下了戴在脖上那串佛珠,迎着刀光便挥了过去。
当的一声炸响,高不凡的长刀与那串佛珠相碰,竟然火星四溅,敢情这佛珠竟是铁做的。
当当当……
高不凡与慧嗔老尼连刚了十数下,震得手腕都麻了,就连刀身上也多了几个豁口,这老尼姑的内劲端的是惊人。
哐当,长刀与佛珠再次相撞,这次佛珠竟把刀身缠住了,慧嗔老尼目光一厉,趁势发力一扯,同时欺身扑上前,一掌便朝高不凡的胸口拍去。
高不凡心头大凛,急忙弃刀后退,慧嗔老尼一招得手,如影随形追上,兜头就是一佛珠抽下来,这要是被抽中,脑袋估计都得跟西瓜似的爆开,好狠毒的老尼姑!!!
高不凡急忙再退,慧嗔老尼正要乘胜追击,突然一点剑光如寒星刺到,直取慧嗔老尼的眉心,端的是快如闪电,疾似流星!
慧嗔老尼手中的那串佛珠急忙转向,朝剑尖卷去,不过剑尖却嗖的不见了,再次出现时已经刺向前者的肋侧。
慧嗔老尼大吃一惊,急忙疾退开去,定神一看,只见一名青衣蒙脸女子手持长剑站在丈许开外,身形高挑窈窕,肩如刀削,手捏剑诀亭亭而立,俏目含煞。
高不凡心头狂喜,脱口道:“青若!”
没错,这时突然出现的正是杨青若,只见她持剑迎风而立,端的是又美又飒,只是气质也太冷了些,此时的她仿佛又成了杀手寒月。
话说杨青若奉了杨广的旨意来找高不凡,已经来到蓟县城近十天了,只是高不凡出关未回,所以只能在城中住下等候,每日偷偷潜入国公府查看高不凡是否回来了,现在正好恰逢其会。
杨青若看到高不凡流露出来的狂喜,芳心不由微暖,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后宅有三个怀孕了的女人便禁不住恼火,冷冷地讽刺道:“齐国公不是将星下凡吗?为何连个老秃驴也打不过?”
高不凡暗汗,这小醋坛子估计又打翻了,苦笑道:“老秃驴修为高深,我是打不过了,不如青若你试试。”
杨青若轻哼一声:“为何不让你的观音姐姐帮忙?”
“阿弥托佛!”白云裳双手合拾念了一声佛号。
听着两人一口一句老秃驴,而杨青若还扯到白云裳身上,慧嗔老尼顿时又炸了,厉喝一声:“妖女休得猖狂,贫尼来超渡你!”说完欺身向杨青若扑去。
杨青若冷笑一声,与慧嗔老尼激战起来,她的身法轻灵,剑法诡异多变,对上刚猛路子的慧嗔倒是正好相克,看样子竟然占了上风。
不过,杨青若目前的修为比高不凡还要弱一些,时间一长便显不支了,渐渐落于下风,高不凡自然不会看着青若陷入险境,眼见其不敌,立即从侍卫手中取了一把刀加入战团。
白云裳一直站在圈外并没出手,不过却目露一丝焦灼之色,显然十分为难,其实,那枚木鱼是师傅慧静师太给她的,并且叮嘱她送给有缘之人。
慧静师太是白莲庵的庵主,也是佛门领袖,这些年大隋败像渐显,看样子是要改朝换代了,慧静师太作为佛门的领袖,自然要为佛门的将来打算,吩咐白云裳把木鱼送给有缘人,说白了就是要物识“真命天子”,提前结个善缘,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投资优质潜力股。
而白云裳看中了高不凡,所以把木鱼送给了他,但是近来事情起了变化,李唐后发先至攻取了关中,大有后来居上的苗头,问鼎天下的可能极大,所以慧嗔老尼觉得白云裳把木鱼送给高不凡是个错误,所以逼着白云裳来向高不凡讨回,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言归正传,且说高不凡和杨青若两人联手,慧静老尼登时牛比不起来,被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偏偏这个时候白云裳还在犹豫,没有出手相助,慧嗔老尼不由怒了,厉声喝道:“云裳师侄,你还在犹豫什么?此青衣女子的武功走的是道家的路数,可见高长卿倚重的是道门,更何况他刚才还威肋要灭佛,将来若是让他坐了江山,咱们佛门必然大祸临头!快助师伯灭了高长卿,把法器都抢过来献给李唐,李唐才是真命天子,届时李唐坐了江山,我佛家必然大兴,彻底压倒道家!”
高不凡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慧嗔老尼看好李唐啊,难怪逼着白云裳向自己讨回木鱼,还想把自己的另外三枚木鱼也抢去!
高不凡是个文明人,但此刻也禁不住想骂娘,老秃驴真想得美!
刷刷刷……
高不凡怒气勃发,刷刷刷就是数刀,劈得慧嗔老尼心胆俱寒,一不小心,袖子又被削去了一块,紧接着腿上又中了杨青若一剑,血如泉涌。
觉缘和觉慧见状立即挥动方便铲扑上来相救,不过两人的武功实在不够瞧,一个照面就被杨青若逼退,手腕同时中剑。
白云裳叹了口气,身形一动,便已出现在圈子中,袖子如同一朵流云,向着杨青若卷去。
杨青若冷笑一声道:“你是舍不得打那人,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白云裳摇了摇头道:“青姑娘,云裳并不想和任何人动手,不如大家就此罢手如何?”
杨青若嗖的一剑刺出:“你应该先让这个狂暴的老秃驴住手才是。”
就在此在时,异变顿生,高不凡竟然突然中了慧嗔老尼一掌,狂吐鲜血暴飞出去。
杨青若的俏脸刷的苍白如纸,尖叫一声,舍了白云裳飞扑出去,在半空中抢行接住了高不凡。
第600章 新仇旧怨
杨青若在半空中接住了高不凡,眼见后者脸色苍白,不觉心如刀绞,明澈的双眸瞬间红了。白云裳此时也飞身扑了上来,眼见如此情形,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道:“脏腑受损,得赶紧医治,快把他交给我。”
“滚开,不用你假好心!”杨青若刷的一剑刺出,直取白云裳眉心,后者无奈疾退开去。
杨青若急急取出一粒参丸塞进高不凡嘴里,带着哭腔道:“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千年,你是个坏蛋,你不会没事的,是不是?”
高不凡此刻神志还是清醒的,只是觉得胸口剧痛得厉害,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道:“我……哇!”
高不凡本来想安慰几句的,结果一开口,顿时喉咙一甜,又喷出一口鲜血来,把杨青若的蒙面巾也染成了红色。
杨青若肝肠寸断,紧紧抱着高不凡,生怕一松手后者就会合上眼睛一般。
慧嗔老尼此刻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原来也不想不通,为何自己这一掌会突然打中了高不凡,对方明明可以躲避啊,却为何不躲避,要生生挨了自己这一掌,莫非其中有诈?
有诈个屁!
这完全是高不凡所修炼的功法缺陷所造成的,这玩意就像大姨妈,不对,大姨妈至少还有规律可寻,而这功法的缺陷所造成的“断电”却是没有任何规律的,你永远不知它什么时候会发生,刚才高不凡便突然“断电”了,这才中了慧嗔老尼的一掌。
且说那慧嗔老尼错愕过后,眼见高不凡的伤势不似作假,不由大喜,腾身一跃便飞扑上去,一道白影却斜飞过来,把慧嗔老尼逼退开去,赫然正是白云裳。
慧嗔老尼不由大怒,厉声喝道:“云裳,你这是作甚?莫非要背叛师门?”
白云裳双手合拾道:“师伯,你今日已经犯了嗔戒,难道还要犯杀戒?收手吧,云裳不会允许师伯你杀人的。”
慧嗔老尼愤怒地道:“愚蠢之极,此子扬言要灭佛,你现在护着他就是养虎为患,为我佛门埋下祸根,速速让开!”
白云裳摇头道:“佛门虽惩恶却不杀生,师伯你已坠入魔障了,速速收手吧。”
慧嗔老尼勃然变色,厉声道:“云裳,自从见了高长卿,你已经屡次破境了,现在又拼死护他,难道你果真动了红尘欲念?”
白云裳脸上古井无波,平静地道:“云裳只是阻止师伯你铸成大错而已,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万法,不过随缘二字,师伯你一开始强求已经是错了,万万不可一错再错。”
慧嗔老尼面色变幻,冷冷地道:“云裳,你才念了几年经,就敢教训起师伯来了?”
此时,亲兵队伍长高大河带着一队亲兵冲了出来,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弓弦吱吱地拉响。慧嗔老尼眼见时机稍纵即逝,也不管白云裳了,纵身飞跃而起,试图从后者的头顶越过。
“放箭!”高大河厉喝一声,十几支利箭便向着慧嗔老尼攒射而去。
慧嗔老尼冷哼一声,手中那串佛珠挥出漫天珠影,竟将所有袭来的箭矢叮叮当当地扫落。
在这种级别的高手面前,就连觉慧和觉缘也插手不了,就更别说普通的士兵了,除非用人海战术慢慢耗,又或者用远程武器攒射,不过眼下在院子里,地方不大,根本铺不开大量的人手,万箭齐发又容易伤到自己人,亲兵们投鼠忌器,以至于束手束脚。
且说慧嗔老尼击落了所有箭矢,人还在半空,正要继续扑向高不凡,一条人影却像残叶一般从屋顶上飘落下来,一掌袭向前者的天灵盖。
慧嗔老尼大吃一惊,双手绞着那串佛珠往上一举,嘭的一声大响,震得四周的屋顶沙沙地落下了一层粉尘,而慧嗔老尼则从空中砸下来,双脚地上踩出了两个浅坑。
突然出现这条人影轻飘飘落地,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披风,脸上戴着一副鬼面具,披风被气流激荡起来,如同一只振翅的蝙蝠。
“慧嗔老贼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凶残,这佛不念也罢。”黑衣鬼脸人声音苍老得如同从棺材中传出来一般,赫然正是传授高不凡武功的那位。
“汝是何人?”慧嗔惊疑地看着黑衣鬼脸人喝问。
“找你算旧账的人。”黑衣鬼脸人冰冷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丝恨意,声音仿佛也尖厉了几分。
慧嗔老尼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托佛,贫尼一生中惩戒过的恶人多不胜数,阁下不改过自身,反而藏头露尾的找贫尼算账,真是不识好歹。”
“最应该改过自身的,是你这个恶毒的老贼尼!”黑衣鬼脸人冷笑一声,下一刻已经欺身而上,抓向慧嗔老尼的咽喉。
两人都是顶尖级别的高手,这一打起来,眼力差一点儿的人都只能看到两团人影乍分乍合,就更别说插手了。
“青若,轻点儿,呼吸不了!”高不凡虚弱地道。
杨青若一直紧紧抱着高不凡,闻言连忙放松了些,眼见后者竟然目不转珠一盯着场中打斗的两人,好像伤得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不禁既惊喜,又有些气恼,这坏蛋不会是装的吧?
白云裳见状也是目露讶意,不过也稍稍放下心来,目光也转向场中激斗的两人。
只见场中两人骤分骤合,打得十分激烈,忽然各自闷哼一声疾退开去,漫天的人影也随之而消失了,众人定睛一看,均是呆了呆,高首和高仁这俩货更是失声惊呼:“韩老实!”
高不凡此时也情不自禁地从杨青若柔软的胸怀中坐直起来,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原来黑衣鬼脸人的鬼面具竟被撕下来了,露出了一张满是唏嘘须根的脸,落魄得像星爷扮演的猪肉佬007,不是韩老实又是谁?
此刻,慧嗔老尼手里还抓着鬼面具的碎块,嘴角溢出一丝血丝,原来她用一掌为代价撕下了韩老实的鬼面具。
“韩清源,原来是你!”慧嗔老尼震惊得像见了鬼似的,声音都变尖了。
白云裳竟面色微微发白,高不凡看了看韩老实,又看了看白云裳,不由若有所思。
杨青若看着场中的韩老实,目光和表情都十分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老实这时也不装了,声音恢复了正常,冷冷地道:“慧嗔老贼尼,你肯定没想到吧?”
慧嗔老尼脸上怒气隐现,点了点头道:“贫尼的确没想到,你当年被废了的一身功夫竟然还能恢复,而且比当年更高了,韩清源,贫尼真的小看你了,你真的是个天纵奇才,竟然将佛道两家的功夫揉合在一起,自创了一门功法,如此看来,高长卿的功夫也是你传授的吧?你到底想作甚?”
韩老实突然凄厉地笑起来:“慧嗔老贼尼,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报仇雪恨,拿回一切属于我的东西了。”
“阿弥托佛,看来当年就不应该留你一命的,慧静掌门慈悲为怀,不仅留你一命,还允许你们夫妇二人隐居田园,偏偏你却不知足,继续执迷不误,那贫尼今日便了此孽缘吧。”慧嗔老尼双眉一竖,再次向着韩老实攻去。
二人又激斗在一起,也不知交手了几回合,突然再次分开,各自吐出一口鲜血来,竟是两败俱伤之局。
“云裳,快杀了他,此人包藏祸心,传授功法给高长卿,目的就是为了灭佛,绝不能让他得逞。”慧嗔老尼盯着白云裳厉声喝道。
白云裳神色犹豫,表情似乎还有些痛苦!
慧嗔老尼见状怒不可竭地喝斥道:“还不动手,难道你真要背叛师门,背叛你师傅?”
韩老实平静地看着白云裳,似乎在等待她的选择,后者面色变幻,最后摇了摇头道:“师伯,云裳做不到。”
韩老实闻言露出了欣尉的笑容。
“叛徒,那就别怪贫尼清理门户了!”慧嗔老尼竟然将那串佛珠当头抽向白云裳,端的是狠绝。
韩老实面色大变,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大喝:“贼尼敢尔!”
“小心!”白云裳惊呼出声,竟反过来扑向韩老实。
原来慧嗔老尼也有点小狡猾,攻击白云裳的只是虚招,目的是为了引韩老实露出破绽而已,此时那串佛珠突然转向,脱手击向韩老实的胸口,端的是快速绝伦。
韩老实关心则乱,根本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眼看就要被击中胸口要害了,白云裳抢先一步撞了过来,把他推飞出去,而那串沉重的佛珠则击中了白云裳的后背。
嘭……
这一下势大力沉,白云裳当场如折翅的残蝶,喷出一大股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韩老实不由心胆俱震,纵身接住坠落的白云裳,慧嗔老尼愕了一下,不过下秒便急扑上前,趁机一掌拍向韩老实的后背。
眼看慧嗔老尼就要击中韩老实的后背了,高不凡不由目眦尽裂,浑身血液仿佛突然间燃烧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炮弹一般狂飙出去,一拳砸向慧嗔老尼的脑门,厉声大喝:“老贼尼,死!”
第601章 韩㛄㛄
慧嗔老尼本来想趁机结果掉韩老实的,突感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向着自己袭来,那感觉就像突然间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上了一般,禁不住毛骨悚然,汗毛倒炸,急急了舍了韩老实,双手下意识地交叉举起护住头部,嘭的一声闷响,高不凡气势磅礴的一拳猛砸下来,只听得卡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如果这时候有慢镜头,你可以看到慧嗔老尼的两条前臂竟以诡异的角度折弯了,狠狠撞在自己的脸上,鼻梁也随即塌了下去,整个人往后一仰,鲜血从鼻孔处飞洒而出……
好狂暴的一拳!!!
慧嗔老尼惨叫还来不及发出,身上又挨了高不凡一脚,然后整个人横飞出去,狠狠地撞在院墙上,那面院墙竟然轰然倒塌,碎石纷飞,烟尘漫天。
杨青若整个都石化了一般,这……刚刚还气若游丝地躺自己怀中的男人竟然突然如此神勇,威猛得像天神附体似的。
高大河等亲兵惊愕过后,不由齐声欢呼,不过很快就察觉不对劲了,此刻国公爷浑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杀气,一双眼赤红赤红的,就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令人见而生畏。
高不凡大步向着倒塌的院墙行去,从断垣残壁中把奄奄一息的慧嗔老尼扒拉出来,像一条死狗般高高举上半空。
很惨!
只见慧嗔老尼的双手软绵绵的下垂着,估计骨头都断成几截了,鼻子也塌陷下去,满脸的血污,不住地咯血,表情痛苦中夹着的惊恐。
高不凡微微歪着脑袋,一对血眸盯着慧嗔老尼惊恐的老脸,嘴角缓缓地扯开,露出了狰狞而残忍的笑容。
“你……你……入魔了!”慧嗔老尼惊恐万状,而高不凡已经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和一条腿,浑身狂暴的力量疯狂地涌动,看样子竟是要把慧嗔老尼给生生撕裂开两半。
白云裳不由大惊失色,高不凡的这种状态她见过,当年也是在蓟县城外,高不凡由于自己被楼主击成重伤而发怒,突然间进入了失去理智的狂暴状态,把楼主也打得措手不及的,十分之狼狈。
很明显,高不凡此刻又进入了这种可怕的状态!
“高长卿,快住手,不要!”白云裳强压下伤势飞扑上去,试图阻止高不凡。
然而,高不凡此刻意识已经陷入一片混沌了,只觉浑身鲜血在熊熊地燃烧,疯狂的杀意充斥在胸臆间,杀戮便成了他的本能,一切靠近的活物都是他杀戮的对象,所以白云裳刚刚扑到,他已经一脚疾踢而出。
正处于失控狂暴状态中的他,这一脚的威力又何止暴增了数倍,光是掀起的劲风就吹得飞沙走石,白云裳即便未受伤也未必能接得住,更何况现在受伤了。
“??小心!”韩老实目此尽裂,箭一般狂飙上去,间不容发地将白云裳扑飞出去。
嘭——轰!
高不凡这一脚正中韩老实肩头,后者的肩头卡嚓一声便塌了,整个人横飞出去,竟然又撞塌了另一面院墙。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可怕的力量吓呆了!
“爹!”一名少年惊叫着飞扑向倒塌的院墙,从废墟中把韩老实扒了出来,正是韩小云。
韩老实在儿子韩小云的搀扶下从废墟中了起来,看样子并无性命之忧,不过右肩微微塌下,骨折在所难免。
韩老实震惊无比地望向陷入狂暴状态中的高不凡,心中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佛道同修的内家功法是他自创的,他自己本身也修练了,却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种失控的状况,不过不得不说,失控状态下的高不凡实在太强了,强得可怕。
白云裳脸色苍白如纸,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继续向着高不凡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云出无心,云去无意,观云自在,观世自在,观心自在……无我无妄……”
在场所有人的心几乎都提了起来,屏住呼吸紧盯场中,韩老实很想喝止,但又怕打断了白云裳的尝试。
此刻白云裳所念的正是那篇《观云自在》心法,当初高不凡第一次理智失控后,每次练功都会心烦意燥,静不下心来,白云裳便传了他这篇《观云自在》心法,很管用,此后高不凡练功再也没有出现心烦意燥的情况了。
这时,只见高不凡血红的双眸似乎波动了一下,身上散发的惊天的杀气也在慢慢回落,然而就在这个关节,慧嗔老尼忽然往高不凡的小腹狠狠地蹬去。
“不可!”白云裳失声惊呼,可惜已经迟了,高不凡身上正回落的气势猛地成倍暴涨,手上一发力,慧嗔老尼的一条手臂竟然被他生生地扯断下来,鲜血从肩头处泉涌而出。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惊傻了。
慧嗔老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便痛得晕死过去!
“阿——弥——托——佛!”一声佛号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耳膜嗡嗡直响。
高不凡抬起一双血眸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正大步飞跃起来,而就在此时,一条人影速度更快,趁着高不凡分神这一刻,嗖的一下子便来到身后,轻出一掌拍在高不凡的后颈上。
高不凡应声晕倒在地上,身上狂暴的气势也随即而消失了。
“道信师叔,张大侠!”白云裳又惊又喜。
原来此时高宣佛号飞奔而来的正是道信和尚,而把高不凡一掌击晕的汉子身形高大,满脸暗红色的络腮胡子,一双虎目如电,睥睨之间不怒而自威,赫然正是虬髯客张仲坚。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道信和尚眼见慧嗔老尼浑身鲜血,奄奄一息,不由双手合拾念了一声佛号。
虬髯客皱眉道:“大和尚,也别念你的虾米豆腐了,若不想这位老秃尼死的话,赶紧救人吧。”
“那这里便拜托张施主善后了!”道信说完便抱起慧嗔老尼,又捡起那只连筋带肉的断手,腾身一跃便跃上了屋顶。
高大河见状厉声大喝:“放箭!”
高不凡那些亲卫可不管你什么大师不大师,慧嗔贼尼伤了国公爷,而道信和尚竟要把她救走,他们自然不答应,而且道信现在上了屋顶,亲卫们也不担心乱箭会伤到自己人,所以一波密集的箭雨便射过去。
咚咚咚……
道信的后背和双腿连中了十几箭,倾刻成了刺猬一般,正当大家以为这和尚死定了,必然会一头栽下来时,道信和尚却丝毫不停留,三纵两纵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竟就这样……带着满身的箭矢消失了!
一众亲兵无不傻眼了,下巴差点没有惊掉,高大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眼花了。
虬髯客笑了笑道:“别丧气,道信秃驴虽然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不过终究也不是铁打的,下次你们多射他几轮,气一泄他就顶不住了。”
高大河等人不由面面相觑,金刚不坏之身,那道信和尚竟如此牛比?
这时韩老实已然在儿子韩小云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神色复杂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韩小云也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师伯!”
虬髯客疼爱地摸了摸韩小云的脑瓜,笑道:“长高了不少,你娘亲可好?”
韩小云感激地道:“自从上次大师伯把孙爷爷请来给娘亲治疗后,娘亲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身子骨也好了很多,不用再隔三差五就吃药了。”
韩老实沉声道:“云儿,你娘亲那不是病,而是当年被慧嗔老尼强行废去武功后留下的创伤,这种痛苦你娘亲一忍就差不多十几年了,能活到现在着实不易。”
虬髯客皱了皱眉道:“三师弟,你到现在还放不下吗?”
韩老实目光望向白云裳,眼神稍稍变得柔和了一些,摇了摇头道:“忘不了,也不敢忘,哪里能放得下!”
“也罢,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某家也不慷他人之慨了,不过三师弟你如果想灭佛,师兄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虬髯客淡淡地道。
韩老实摇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灭佛,她的心还是向着佛的。”
虬髯客点头道:“那就好,师兄给你看看伤势。”
韩老实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折了几根骨头罢了,再重十倍的伤我都受过,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倒是麻烦大师兄给??治伤吧。”
白云裳双掌合拾道:“不劳烦张大侠了,云裳自己能料理,觉缘觉慧师姐,我们走吧!”说完举步往府门外行去。
觉缘和觉慧连忙跟上!
这时白云裳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韩老实本来黯然的双眼再次燃起了一丝希望。
白云裳却取出了那枚木鱼,扬手抛给了虬髯客,柔声道:“麻烦张大侠把这个还给高长卿,今日之事,云裳万分抱歉,日后佛门必作出补偿。”
虬髯客点了点头道:“慧嗔老尼今日的确做得太过了,如果她还能活下来的话,让慧静老妮把她拴起来吧,免得为你们佛门招祸。”
白云裳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大门,韩老实眼中的希望也消失了,韩小云却忍不住大声道:“韩??,你为什么不肯叫一声阿爹?”
第602章 怪胎
白云裳的脚步微微一滞,双掌合拾道:“云裳乃方外之人,小兄弟你认错人了。”
韩小云红着眼圈道:“你虽然三四岁就被别人带走了,但娘亲说你自小就很懂事,小云不相信你长大后就把爹娘都忘了。小云出生后还没见过姐姐你,但小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姐姐,因为你跟娘亲长得太像了。
你知道阿爹和娘亲这十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吗?娘亲本来就身体不好,生我那年差点就没了,虽然侥幸活过来,身子却越发的差了,几乎天天都要吃药,小云的身体也不好,自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一直不能习武,是阿爹靠着打猎赚钱买药,一点点地把小云的身体调养打熬强壮起来。
不过娘亲的身体却是不能靠吃药、泡药水就能好起来,要不是大帅伯前两年专门找来了药王孙爷爷给娘亲医治,娘亲恐怕已经不在了。
你明明记得阿爹和娘亲的,却为何如此狠心,也不回来看望一下他们,难道念佛真的能让人念出铁石心肠?这样的佛念来又有何用?”
白云裳沉默了半晌,举步而行,消失在门外。
韩小云失望而愤怒,挥拳道:“我以后再也不认这个姐姐了。”
韩老实左手搭在儿子的肩头上,叹了口气道:“小云,其实你姐姐并没有忘了爹娘,每年都会偷偷到柳岸村看望咱们,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韩小云愕了一下,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偷偷,不能光明正大的?而且父亲你现在伤成这样,她也不肯叫你一声阿爹。”
杨青若此时走了过来,淡淡地道:“因为你姐姐在佛前发过重誓,并且立下宏愿,一辈子皈依佛门,宏扬佛法,从此断绝一切尘缘,包括你和你父母,于她来说都只是芸芸众生而已。”
韩小云咬牙切齿地道:“那一定是那些可恶的老尼姑逼她的,当年她们看中了姐姐的资质,所以带走了她,姐姐也是为了保护阿爹和娘亲才不得不跟她们走的,可恶之极,他年我韩小云若是有了本事,一定踏平白莲庵,把姐姐抢回来!”
杨青若没再理会韩小云,目光望向了虬髯客,尊敬地道:“青若见过大师兄!”
虬髯客微颔首,有点感叹地道:“当年的小青若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是奉了杨广的旨意而来?”
杨青若点了点头,默然道:“我终究是姓杨的!”
韩老实皱眉道:“青若师妹,大隋气数已尽,杨家的江山也没了,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杨青若并未生气,神色平静地道:“总得做些什么,记得师傅说过,他的一众弟子中,天赋以大师兄最好,悟性却是以三师兄的最高,星相术数方面的造诣甚至超过了师傅他老人家,如此说来,三师兄定是觉得高齐会取代大隋了?而且你多年前就开始暗中传授高长卿功法,莫非那会已经瞧出这家伙是真命天子?”
韩老实摇了摇头道:“师妹太抬举我,我韩清源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神,即便是现在也不敢断言高长卿就是真命天子,更何况是多年以前。”
杨青若闻言,心情颇有点复杂,既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目光望向晕倒在地上的高不凡。
而这个时候,在后宅收到消息的长孙无垢等三女终于急急惶惶赶了出来,三张俏丽的面庞苍均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见到高不凡晕倒在地,而且附近还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魂飞魄散,失声惊呼:“夫君!”
杨青若连忙道:“高长卿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你们都是有了身孕的人,可别太激动动了胎气。”
虬髯客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自己这个师妹果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典型的嘴硬心软。
长孙无垢、窦线娘和崔诗柔闻言惊魂稍定,再一看杨青若,又觉惊艳无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们,这个青衣女子跟自家夫君的关系只怕不简单。
长孙无垢有些犹疑地问:“这位姑娘可是飞羽卫的青总管?”
话说当初高不凡和高士廉一起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有一天长孙无垢给他们送饭,而杨青若当时正好也给高不凡送饭,二女便碰巧在大牢外面遇上了,当时长孙无垢虽然不知道杨青若的身份,但也隐隐猜了出来,而且她记性好,时隔多年还记得。
杨青若点了点头淡道:“本人正是飞羽卫总管。”
此言一出,刚好从外面赶来的魏征、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等人均面色微变,飞羽卫总管来此作甚?
杨青若干脆直言道:“本总管奉了皇上之命前来传圣旨。”
魏征登时冷哼一声道:“我齐国并非大隋的属国,齐国公更非杨广的臣子,哪来的圣旨,青总管还是请回吧。”
杨青若黛眉一扬道:“莫非这齐国是你魏征说了算?”
魏征面色一黑道:“自然不是我魏征说了算,但齐国公早已对外宣称脱离大隋,不奉旨,不纳税,”
杨青若冷道:“本总管这次不仅是来传旨,还是给你们齐国公送大礼,到底受与不受,难道不应该先问问你们齐国公?”
“送大礼?”魏征和杜如晦对视一眼,长孙无忌和韩老实则若有所思。
虬髯客笑道:“不管是传旨,还是送大礼,正主还躺在地上呢,何不等三弟醒来你们再争论。”说完便把高不凡抱起来,对着长孙无垢三女问道:“麻烦三位弟妹腾一家房间出来。”
长孙无垢连忙道:“张大哥跟请我来!”
长孙无垢三女半年内先后怀孕,间隔恰在一到两个月间,最先怀上的崔诗柔已经差不多六个月了,肚子隐隐隆起,而最后怀上的长孙无垢还没显怀呢。
且说长孙无垢领着虬髯客到了后宅书房,这里是高不凡平时办公的地方,床铺一应俱全,有时处理公文得太晚,高不凡便会睡在书房里,而自从三女都怀孕后,高不凡便被老娘陈氏直接赶来书房住了,免得年轻人没个轻重节制,伤了她未出世的宝贝孙孙。
且说虬髯客把高不凡抱入房间,让大家在门外等候,然后便给高不凡检查伤势,结果一检查,发现高不凡竟屁事都没有,骨头没断,血气畅通,脉博稳定有力,也不像受了内伤的样子。
虬髯客不由暗叫怪哉,慧嗔老尼的武功他是知晓的,乃当今天下为数不多的顶尖高手,就是自己也不敢用身体硬扛这秃尼的一掌,三弟胸口要害中了她一掌竟然没事?难道也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
虬髯客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运起内功给高不凡推宫过血了一遍便算了,最后掐了掐高不凡的人中,后者便缓缓地醒转过来,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虬髯客打了个突,正准备把高不凡再次弄晕,后者却面露喜色道:“大哥几时来的?”
虬髯客暗松了口气,看来三弟已经恢复神志了,笑了笑道:“来了有好一会了。”
高不凡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认出是自己的书房,不由有些茫然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虬髯客不动声色问:“三弟真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高不凡皱起剑眉露出思索之色,当时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记得慧嗔老尼用佛珠击伤了白云裳,然后又要偷袭韩老实,此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脑海迷迷模模的一片混沌。
虬髯客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提醒道:“你差点把慧嗔老尼打死了,还撕断了她的一只手,韩老实也被你踢断了肩骨。”
高不凡吃惊地道:“真的?”
虬髯客捏着下巴的红须,点了点头道:“三弟,看来你修习的功法缺陷不止一个,而且都是致命的,第一种要自己的命,第二种是要别人的命。”
高不凡不由苦笑起来,可不是吧,要是在战场上出现第一种情况,随便一支利箭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而第二种情况一旦发作,不管是敌是友,通杀!
“对了,你的伤怎么回事?”虬髯客神色古怪地问道。
“我的伤?”高不凡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又暗运气血,发现经脉畅通无阻,表情也禁不住古怪起来,脱口道:“我的伤好像……差不多好了!”
虬髯客牙痛般倒吸一口冷气:“三弟你真是个怪胎。”
高不凡暗忖,可不是吗,我本来就是一个穿越过来的怪胎,不仅能在水中长时间憋气,还拥有变态的自愈能力,以前的自愈能力不算太明显,自从修炼了内家功法后,似乎自愈能力也越来越强了,也不知是本身的原因,还是功法的原因,抑或是二者加成的原因。
“既然你的伤没事,便先出去给父母和弟妹们报个平安吧,也省得他们担心,对了,你所练功法的两个缺陷得尽快解决掉的,否则真的要命。”虬髯客警告道。
高不凡无奈地道:“我今天才知道传授我功法的人竟然就是韩老实,不过他自己好像也不知这功法的缺陷所在。”
第603章 陈年往事
虬髯客点了点头道:“三师弟的确并不知道,而且他本人也是这般修练的,并无刻意保留,却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
“三师弟?”高不凡讶然地看着虬髯客,后者点头道:“三弟口中的韩老实真名其实叫韩清源,与大哥我曾是同门,不过后来我们二人都脱离了师门。”
高不凡不由恍然,当初他便有点怀疑虬髯客认识传授自己功法的黑衣鬼脸人了,原来果真如此,不过韩老实就是黑衣鬼脸人,而且还是虬髯客的师弟,倒是大出乎他所料。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当年在柳岸村初见韩老实夫妇时,他便觉得奇怪了,为何老实巴交,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韩老实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而且韩老实还会骑射,种种迹象都显示韩老实是个“有故事”的人。
虬髯客瞥了高不凡一眼问道:“三弟不怪大哥一直隐瞒此事?”
高不凡洒然地摇了摇头:“大哥既然不说,应该是有不说的理由的。”
虬髯客微叹道:“以前的确不好说,但是现在说出来也无妨了,我这个三师弟天资聪明,悟性极高,被师傅寄予厚望,可惜后来却成为佛道之争的牺牲品。”
“为什么?”高不凡忙问:“是不是跟小云他娘有关?”
虬髯客点了点头:“小云他娘叫白莹,法号觉仪,原是白莲庵的一名女尼,而且是整个佛门的后起之秀,乃慧静老尼的衣钵传人,当年佛道两家之争比现在要激烈得多,不仅老一辈的高手明争暗斗,就连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互相较劲,三师弟和白莹成了对手,不仅经常坐而论道,还在武功上的较量,两人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莫非两人不打不相识,最后反而擦出了火花,然后喜结良缘,夫妻双双把家还?”
虬髯客哑然失笑道:“三弟你词儿还挺多的,大体上如此吧,三师弟和白莹从相斗相识,从相争到相知,然后相恋,只是纸最终包不住火的,两人的关系还是败露了。
那会儿,北周武帝灭佛才过去二十年不到,隋文帝杨坚刚建立大隋,对佛道两家的态度尚不明确,所以佛道两家的争斗尤其激烈,佛家和道家都想增强对杨坚的影响力,比斗之下,经常有死伤出现,再加上一部份有心人刻意挑拨离间,譬如大哥上次抓住的假楼主卫元嵩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当时的佛道两家真的水火不容,你死我活,试问在这样的环境下,三师弟和白莹如何有好结果?”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韩清源和白莹是不是都被废了武功?”高不凡醒起当初黑衣鬼脸人跟自己说过,自己修炼功法出问题,可能是出在身体上,因为自己不像他那样曾经成为过“废人”。
虬髯客点头道:“三弟猜得不错,三师弟和白莹也深知不能容于两家,亦不可能获得师门的允许,所以他们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着实过了几年稳定的生活,还生下了一名可爱的女儿,只是好景不长,佛道两家还是找上门来了,而佛门带队之人正是慧嗔老尼!”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道:“慧嗔老尼脾气火爆,性格凶厉,这下坏了!”
“的确如此,慧嗔老尼当时差点把三师弟夫妇二人给击杀了,亏得被后来赶到的慧静师太阻止了,但逼于压力,三师弟夫妇二人最终还是被废去了武功,各自逐出师门,他们才三岁多的女儿韩??筋骨奇佳了,也被慧静师太看中,带回了山门自小培养,顶替其母白莹作为白莲庵的衣钵传人。”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这个韩??难道就是白云裳?”
“没错!”虬髯客点了点头。
高不凡不由失了失神,这下都串连上,当年他便听柳岸村的村民提过,韩老实还有一个女儿,三岁时被人贩子拐走了,后来在辽河畔首次遇上白云裳,他便觉得此女有六七分似韩婶,敢情白云裳还真是她的女儿。
唉,看来韩老实真是个有故事的,只是这故事着实有点悲惨。
虬髯客如此洒脱不羁的人,此时也禁住又叹了口气道:“三师弟夫妇身受重伤,又被废掉功夫逐出师门,唯一的女儿也被带走了,后来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不过三师弟的确是个天纵奇才,竟然将佛道两家的功法揉合在一起,破而后立,重新练就了一身奇高的武功,而且越来越强。”
高不凡不禁露出佩服之色:“很了不起,内心强大的人即便被打败,却不会被打倒,痛苦挫折只会让他变得更强大。”
虬髯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三师弟的确是个内心非常强大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韩清源传授我功法的目的是什么?”高不凡心中一凛,醒起当初黑衣鬼脸人跟自己说,传授自己是功法的目的是想借助自己的力量完成一件事,如今看来,难道韩清源是想让自己去灭佛?又或者是灭掉白莲庵报仇雪恨?
虬髯客似乎猜到了高不凡在想什么,摇头道:“三弟放心吧,三师弟应该并不是想灭佛,到时你最好直接去问他,毕境现在他也不用再隐藏身份了,有齐国的庇护,即便是佛道两家也不敢再登门逼害他们一家了,除了慧嗔老尼这种蠢货。”
“大哥当年脱离道门,想必也有厌倦了佛道两家争斗的原因吧?”高不凡道。
虬髯客这回倒是坦然地笑了笑道:“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主要原因,大哥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便推门走了出去,等候在外面的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
“夫君!”长孙无垢、窦线娘和崔诗柔三女眼圈微红,担忧地迎了上来。
高不凡微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高不凡一抬头,便与一道清冷的目光对上了。杨青若一袭青衣茕然立在远处,蒙面的纱布上血迹犹在,而后者见高不凡望来,立即把俏脸偏向一边,眼神仿佛又冷了几分,醋坛子估计双打翻了。
长孙无垢察言观色,心中暗叹了口气,柔声道:“夫君,青总管奉了皇上之命,据说是有圣旨要传予夫君您。”
高不凡心中一动,向杨青若走去……
齐国公府的院墙修好了,下面的人效率还是挺高的,此刻的议事大厅内,以魏征和杜如晦为首的一众臣属都到齐了,大家一起讨论一件大事,那就是到底要不要奉旨出兵讨伐李密,解洛阳之围。
经过了一番热烈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出兵,倒不是“贱骨头”犯了,而是觉得有利可图。
利在何处?
第一,只要出兵就能受封齐王,这可是杨广这个法理上的天子亲封的,并非是自封的“草头王”,货真价实,含金量高,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鄙视其他“草头王”。
第二,李密迟早都是要打的,如今有天子诏命在手,正好名正言顺,占据道德制度点,奉圣旨以讨不臣。
第三,洛阳是块大肥肉,干掉李密就能吃下这肥肉,傻子才不干。
试问此等好事,魏征、杜如晦、长孙无忌和温彦博等眼界卓越的人才又岂会错过,所以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出兵干李密。
只是要出兵干李密,有一个问题不能回避,那就是从齐国发兵南下中原,必须得经过窦建德的地盘,这就有点麻烦了,虽说两家有盟约,还有姻亲关系,但军队若从对方地盘上借道终究受制于人,说不定还得被老窦敲竹杠。
所以这个问题得先解决掉,高不凡觉得有必要亲自跟便宜老丈人谈谈。
…………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天空又下起了雪来,院中的数株寒梅开得正艳,淡淡的梅香飘入暖阁,沁人心脾。
此时的暖阁内炭火熊熊,暖意融融,火锅里的肉汤奶白奶白的,咕噜咕噜地翻滚出诱人的香气。
高不凡和杨青若两人对席而坐,气氛却是有点冷。
“青若,来,吃点羊肉暖暖身子吧。”高不凡夹了一块羊肉到杨青若面前的碗里,还贴心地醮了酱料。
杨青若依旧一袭青衣,戴着面纱,只露出半张风华绝代的俏脸,淡淡地道:“谢过齐国公款待,不过青若不爱吃羊肉。”
于是高不凡又夹一块藕片过去,杨青若又讽刺道:“大冬天的吃上了鲜藕,看来齐国公真的今非昔比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高不凡苦笑道:“是老爹在自家后院荷花池里种的,入秋后都枯了,今日特意挖了几根藕来招待青若你而已,何必上纲上线。”
杨青若闻言神色稍霁,其实她来到幽州也有十几天了,这里的百姓生活如何她自然也有所了解,很明显,这里的百姓远比其他地方的要丰足,而高不凡也深得民心,之所以出言讽刺,纯粹是因为高不凡迟迟不答复出兵之事,心里委屈窝火呢!
第604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
“天气寒冷,多吃点吧。”高不凡又殷勤地往杨青若碗里夹了两箸菜,后者微绷着俏脸冷道:“吃不下。”
高不凡哑然失笑:“不出兵你就不吃饭了是吗?”
“就不吃,饿死我也不关你事!”杨青若恼道,说完脸上不由微热,这话听着颇有点撒娇赌气的味道,不过一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冒着严寒赶来,如此委曲求全,这家伙却似乎不当一回事,心中难免委屈苦涩,眼圈也禁不住红了。
高不凡见状倒是不忍再卖关子了,连忙柔声道:“青若别着急,这份差事我接了便是。”
“当真?”杨青若心中一喜。
高不凡点了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青若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李密势大,麾下兵多将广,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杨青若是隋朝皇室,乃最坚定的保皇党,但是高不凡却是知道隋朝绝对没救了,而且他麾下的人之所以支持出兵,也不是为了挽救大隋江山,而是因为有利可图,所以有必要先给杨青若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到时候大失所望。
杨青若默然道:“我也知道李密势大,你尽力了就好,不过越王殿下还在洛阳城中,看在他曾经帮过你的份上,尽力救救他吧,行吗?”
杨青若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如今软语相求,更是让人不忍拒绝。
高不凡郑重地道:“我会的,不过要出兵洛阳,恐怕没那么快。”
“为什么?”杨青若急忙问。
高不凡解释道:“瓦岗有雄兵百万,而且李密此人也是智计百出,对付他得有万全准备,齐国目前的兵力得重新部署才行,再加上后勤准备工作,最快也得等明年二月之后才能成行。”
杨青若闻言有点失望,不过也明白高不凡所说的是事实,如今齐国还有近半兵力留在临榆关外,各处地盘也要分兵把守,如果出兵洛阳攻打李密,的确得重新部署才行,花费一两个月时间已经算短了,幸好,洛阳城防坚固,而且贮备充足,如果没有内鬼接应,再守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
高不凡看着杨青若略带失望的样子,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历史大势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无论是谁,逆潮流而动,最终也逃不过败亡的结果,强横如张须陀又如何?还不是身死兵灭!
高不凡很想劝杨青若认出现实,但又不忍心去劝,也知道劝不住,因为再富强的皇朝也有乱臣贼子,同理,再腐朽没落的帝国,同样不缺鞠躬尽瘁,可歌可泣的忠臣,譬如屈原,譬如文天祥。
此时,杨青若忽然抬起头,清澈得如一泓秋水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高不凡,问道:“当年从火山口底下逃出来后,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还记得吗?”
高不凡心中一阵微悸,反问道:“哪句?”
“你说你无意为官,只想养马赚钱。”
高不凡点头道:“这的确是我当时的想法,不过在时代的大潮之下,谁又能够独善其身呢,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的。”
杨青若皱眉道:“那么你现在的想法改变了?”
高不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我明白了!”杨青若轻叹了口气,默默地解下了蒙面的纱巾,露出了那张绝世倾城的姿容来,顿时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
高不凡略略失神,有点抱歉地道:“青若……”
杨青若轻摇了摇:“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能理解,所以也不怪你,不过能不能答应青若一件事?”
高不凡连忙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若是你日后有幸坐了江山,请善待杨家后人。”杨青若轻咬着贝齿,垂目低眉,神色黯然。
高不凡心中一热,伸手握住了杨青若的柔荑道:“世事难料,假设出来的事,我不敢作出承诺,但只要是青若你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所以,以后陪在我身边好吗?”
杨青若微微一颤,慢慢把手抽了回去,轻道:“我明日就得赶回江都向皇上复命了!”
“这么快!”高不凡失声道,失望之极。
杨青若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夹起一块藕片轻咬了一口,轻道:“很脆,你也尝尝吧!”
高不凡心情有点糟糕,忽然间没有胃口了,杨青若抬头瞥了前者一眼,问道:“齐国公为何不吃?”
高不凡没作声,杨青若夹了一块肥美的羊肉到前者的碗里,道:“天气寒冷,多吃点!”
这话高不凡听着耳熟,叹了口气道:“吃不下!”
杨青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淡道:“我先回一趟江都复命,顺便去办一件事,办完事就回来找你,到时天天盯着你,你不要觉得我烦才好。”
高不凡愕了一下,继而大喜,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激动地道:“此言当真?”
杨青若见到这家伙高兴得如此忘形,有点好笑,心里还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甜意,白了某人一眼道:“堂堂国公爷,跟只大马猴似的蹦上蹦下,也不嫌失礼!”
高不凡喜极,才不管这些,一把将杨青若温香软玉一般的娇躯抱起来,大笑道:“管他公候还是马猴,只要青若愿意留在我身边当母猴就行。”
杨青若又气又羞,打了某人的胸口一下,嗔道:“快放我下来,外面有士卫值守呢,没个正经,呸,你才是母猴,贪心不足的家伙,你们家后宅已经有三骂人母猴了。”
高不凡大言不惭地地道:“堂堂国公爷,三只母猴不多,再多一只也无妨。”
“你……不要脸!”杨青若羞恼地给某人的腰间实施了指刑,后者吃疼之下才老实了,不得不把某怀中的漂亮母猴放下来。
杨青若满脸绯红,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瞪了某公猴一眼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动手动脚,要不然……我现在就回江都去。”
高不凡揉着腰间,夸张地呲牙裂嘴道:“不碰,打死也不碰了,总管大人下手真狠。”
杨青若虽然明知这家伙是装的,不过还是有点担心,伸出玉手给某只公猴揉了揉。
高不凡顿时眉开眼笑,杨青若白了他一眼,又夹了一块羊肉到前者碗里,没好气地道:“快点吃吧,都冷了。”
“谢谢总管大人!”高不凡美滋滋地吃起来。
杨青若提起酒壶,斟了两杯温酒,此时屋外的风声更加急了,雪花落在屋顶上发出沥沥淅淅的声响,屋内的气氛反而显得更加温暖和温馨了。
高不凡忽然醒起了一件事,问道:“青若刚才说回江都复命,还然后要办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杨青若的俏脸顿时现出犹豫之色,高不凡心中一动道:“楼主?”
杨青若也知瞒不过这家伙了,点了点头承认道:“没错,楼主的身份已经有眉目了,而且很早之前我便撒开了一张大网,也该到收网的时候,这次断然不会让他再跑掉。”
高不凡皱起了剑眉,有点担心地道:“楼主的武功深不可测,青若你可要小心点,万万不能大意了。”
杨青若心中一暖,柔声道:“我会的,而且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次一定能抓住他。”
高不凡还是有点不放心,楼主的武功实在太变态了,他至今还有阴影,于是把暖阁的门打开,对着外面叫道:“高大河!”
高大河嗖的闪了出来,肃然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自从前几天出了慧嗔老尼这件事,魏征等人后怕不已,把亲兵队长高大河喷得体无完肤,所以如今高大河特意加强了国公府的防卫,人手比以往多了两倍,而他本人也基本上寸步不离,随叫随到。
且说高不凡吩咐了几句,高大河便转身离开了,片刻之后返回,把一个木盒子交给了高不凡。
高不凡接过盒子转身回到暖阁中,杨青若见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高不凡把木盒子放到杨青若面前,后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两枚圆形的黑疙瘩,摸了摸,应该是生铁制的,十分之沉,不由更加好奇了。
高不凡介绍道:“这玩意叫雷震子,看到那条引线没有,只要点燃,烧到尽头就会爆炸,威力巨大,就连大哥那样的绝顶高手也禁受不住,所以使用时千万要小心,切记切记!”
杨青若闻言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高不凡把木盒的盖子盒上,又提醒道:“这玩意威力虽大,但不能沾水,记得要妥善保存,轻拿轻放,猛烈的撞击也有可能引爆。”
杨青若凛然点头,看来这雷震子又是这家伙发明出来的新武器了。
第二日,雪停了,杨青若的去意显然十分之坚决,也不管高不凡和长孙无垢诸女挽留,骑上马,踏着积雪离开了蓟县城,急急赶回江都。
片刻之后,那一骑缥缈的青影便消失白雪皑皑的天地之间,空留两行蹄迹一路延伸到官道的尽头……
第605章 狠辣果断
李密自从击败了张须陀后,声名远播,威望已经远在翟让这个大当家之上了,而翟让也十分识趣,在多方暗示和劝说下主动退位让贤,推举李密为瓦岗军的首领。
李密假意辞让,最后在翟让的坚持之下,终于“免为其难”地答应担任瓦岗军的首领,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李密在巩县城南郊外设立祭坛,祭天登位,自称魏国公,以洛口为都城,年号称作永平元年,下发的文书落款为行军元帅魏公府。
随即,李密任命了亲信房彦藻为左长史,邴元真为右长史,杨得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又任命单雄信为左武侯大将军,祖君彦为记室参军,其余的人各按等级授予官职。
而对于有拥立之功的翟让,李密也投桃报李,封了他为司徒,秩正一品,并加爵东郡郡公。
李密的确是个十分了得之人,当上了瓦岗军的老大后,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先是击败了越王杨侗派来进攻瓦岗的大将刘长恭,接着又夺下了兴洛仓和回洛仓,虎牢关守将裴仁基由于受到朝廷猜忌,干脆也献关投降了李密。
至此,李密已经扫清了进兵东都洛阳的所有障碍,七月份兵围洛阳,而这个时候李渊也在太原起兵,加紧进攻关中,随后杨广派了王世充救援东都。
李密和王世充在洛阳附近激战数次,最终把王世充击败,王世充仅以身行免,躲进洛阳城中不敢再出战。这个时候,李密在瓦岗军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了,而瓦岗军也成为公认实力第一强的起义军,大有气吞中原,定鼎江山之势。
现实就是如此,当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创业,刚开始的时候一无所有,大家肯定都十分团结,吃苦耐劳,不计较个人得失,但是呢,一旦创业有所成,家底越来越厚的时候,危机就出现了,大家为了利益上的分配出现矛盾,明争暗斗,甚至兄弟反目,最终的结果,要么拆伙,要么就是心黑手狠的那个独食自肥。
如今瓦岗军的内部就差不多是这种情况,正所谓一山不能藏二虎,翟让虽然主动退位让贤,但他毕竟是瓦岗的创始人啊,在军中号召力还是很强的,而且作为司徒的他,手下也率领着一支兵力不弱的军队,拥护他的还大有人在。
相比于李密这个人,翟让虽然比较平庸,但是为人还算宽容大度,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把第一把交椅让出来,不过翟让也有个毛病,那就是耳根子比较软。
眼看瓦岗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大有定鼎中原之势,而作为首领的李密极可有能会当上皇帝,这个时候,翟让手下的人便开始眼红了,首先是心腹王儒信,私下里劝说翟让废掉李密,把大权重新收回来,接着是亲大哥翟弘也跑来劝翟让把老大的位置抢回来。
翟弘这货本来就粗鄙且愚蠢,估计也是有意想让李密听到,竟不分场合,当众跟翟让道:“让弟,瓦岗本是你创立的,论功劳没人比得过你,将来要是得了天下当皇帝,只能你来当,绝不能给了别人。”
翟让尴尬之极,当众训斥大哥翟弘胡说八道,而后者却不以为然,还大言不惭地反驳道:“皇帝只有一个,九五之尊号令天下,怎能让给李密来当呢?让弟你要是不想当,那大哥我来当好了,反正绝不能让给外人。”
嘿嘿,这货还真敢说,结果这番话传到了李密耳中,李密自然是十分恼火,不过以他的城俯,还能忍而不发,但也对翟弘起了杀心。
翟弘这蠢货大放厥词之后,发现李密也没把他怎么样,于是更加有恃无恐了,不仅不听李密的号令,还经常折辱李密麾下的谋臣和将士,就连作为长史(相当于秘书长)的房彦藻也没逃过,所以李密麾下的人都恨极了翟弘。
话说翟让这个人的优点是比较宽宏大度,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比较贪财,有一次,一名叫崔世枢的官员跑来投靠李密,正好被翟让撞见了。翟让眼见这个崔世枢拖家带口,还拉来了几十车的家私细软,于是便命人把崔世枢抓起来,逼其把带来的财物全部“献”给自己。
这件事自然让李密相当光火,翟让这么做,分明是没把自己这个魏公放在眼内啊,而且此事传了出去,还有人敢来投靠自己吗?
而恰好这个时候,翟让宴请李密的记室参军刑义期,刑义期由于去晚了,受到了翟让的责罚,打了三十军棍,打得是屁股开花,鲜血直流,跑回来找李密哭诉。
如此种种,李密终于憋不住了,勃然大怒,房彦藻见状暗喜,立即煽风点火道:“好教魏公得知,上次翟司徒还怪属下,说属下上次攻破了汝南郡,得了大量的财物,却只分给魏公的自己人,一个子儿也不分给翟司徒和他麾下的人,而且翟司徒还说……”
李密皱眉冷道:“翟让还说了什么?”
“属下不敢说!”房彦藻小心翼翼地道。
“说!”李密面现怒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房彦藻这才讳莫如深地低声道:“翟司徒还说,就连魏公你也是他一手拥立的,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李密眼中寒芒一闪,面色也阴沉下来,盯着房彦藻道:“翟让真的如此说?”
房彦藻恭身肃然道:“属下不敢有半句虚言。”然后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翟让刚愎贪婪,有无君之心,魏公要及早图之,否则悔之晚矣!”
李密面色变幻不定,眼中的冷意渐渐凝聚成一股森冷的杀机,淡道:“日前本国公新得了一把好弓,邀翟司徒明日过营来饮酒观赏一番。”
话说翟让不仅好财,还有收藏兵器的嗜好!
房彦藻一听便知道李密对翟让起了杀心了,不由暗喜,连忙写了请帖,派人给翟让送了过去。
翟让哪料到李密竟然会摆鸿门宴对付自己,第二日便欢欢喜喜地跑来赴宴了,还把单雄信、王儒信、翟让等亲信也带来了,而且也没携带兵器。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入席落座了,李密见翟让带来的士卫守在四周,便笑道:“天气寒冷,诸位兄弟也下去吃点酒菜暖暖身子,不必在此站着伺候。”
翟让闻言也不起疑,挥手道:“既然魏公赐酒,你们都各自高乐去吧,不必在此站着。”
翟让那些士卫大喜,便离开大帐,去别的帐中喝酒吃肉去了。
支走了翟让的士卫后,众人便开始饮酒作乐了,几杯酒下肚,翟弘这货便又开始得瑟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魏公现在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不给俺翟弘发贴,要不是沾了让弟的光,俺今日可就喝不上魏公这顿酒喽。”
李密心中冷笑,他之所以没请翟弘,本来是另有打算了,怎料这蠢货竟然不请自来,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了,不动声色地道:“弘爷误会了,密本以为弘爷不在此间,所以才没给您发贴。”
翟弘见李密对自己如此恭敬,一口一个弘爷,还以名字自称,不由暗爽,便好整以暇地道:“没关系,下次记得就好。”
王伯当和蔡建德对视一眼,心中冷笑连连,还有下次?下次让阎罗王请你喝酒吧!
单雄信有点看不过眼了,连忙岔开话题道:“魏公不是新得一张好弓吗?何不取来一观?”
翟让顿时也来了兴趣,点头道:“差点忘了今日的正事,连魏公都说是好弓,想必定是好弓了,请魏公赶紧拿出来让大家先睹为快吧。”
李密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一名亲兵便用托盘端了一把铁胎弓进来,逞到翟弘的面前,后者一见,顿时眼前一亮,脱口道:“好弓!”
这把铁胎弓确实十分精美,两端还特意铸成了虎头状,翟弘一见便喜欢之极。
李密微笑道:“请司徒试弓!”
翟让兴致勃勃地取了弓,先是试了试弓力,然后猛然发力把弓弦拉满,众人不由轰然叫好,而就在此时,站在翟让身后的蔡建德突然拨刀,一刀砍下了翟让的头颅,鲜血像喷泉一般喷溅,而翟让的头颅更是直接滚落在桌子上,把满掉的酒菜砸得一片狼藉。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翟弘那货更是差点吓尿,跳起来就要往外逃,结果又被王伯当一刀拦腰斩成两截,而翟让的心腹王儒信想逃,同样被蔡建德捅杀了。
单雄信反应快,一脚踢翻桌子,夺路往外逃,守在门外的李密亲兵见状挥刀就砍。
单雄信的武艺不俗,奈何没有兵器在手,干翻了几个亲兵后还是被砍伤了,眼看就要死在亲兵的刀下,李密大声喝道:“住手!”
亲兵们闻言收起兵器退了开去,单雄信惊怒地质问道:“我等犯了何罪,魏公竟下此杀手?”
李密和颜悦色地道:“雄信,密与诸位举义兵是为了除暴政,解天下百姓倒悬之急,而翟让却独断专行、贪婪暴虐、凌辱同僚、对上无礼,欲图不轨,密不得不先发制人,如今只诛杀翟让一家,诸位只要不干涉,绝无性命之忧。”
单雄信面色变幻不定,捂住血淋淋的手臂默不作声。李密上前亲自给单雄信包扎了伤口,安抚道:“误伤了雄信你,密之过也,密在此向雄信赔个不是,还望雄信不要介怀。”
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单雄信还能说什么,而且翟让、翟私、王儒信都死了,如果他单雄信不识相,必然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也只能够俯首称臣保命了。
李密做事狠辣果断,杀了翟让兄弟后,立即派兵控制了翟让的营地,把所有骨干抓起来,防止他们闹事,又杀掉了翟让的所有亲属和亲信,将翟让的军队牢牢控制在手中。
第606章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由于刚下过雪,地上十分湿滑,秦叔宝却走得很稳,仿佛脚下生了根似的,一步步往瓦岗寨的寨门行去,他的肩头上挑两大捆干柴,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远远望去,就像一堆移动的小柴山。
负责把守寨门的瓦岗军士卒对秦叔宝显然已经十分熟悉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寨门放行,而秦叔宝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走了进去。
眼看着秦叔宝走远,其中一名守门的士卒禁不住乍舌道:“这家伙的力气是真的大。”
另一名士卒点头附和:“可不是,据说秦叔宝的兵器是两根熟铜锏,每一根都有四五十斤重,咱们双手都未必能举起一根,人家挥舞双锏却跟玩似的,一锏下去,能把战马的脊骨也给打折。”
第三名士卒却撇嘴道:“那又有什么用?秦叔宝再厉害也不肯效忠魏公,养着他不过是浪费米饭罢了。”
“嘿,也不能这么说,秦叔宝每天打几百斤柴回来送到火房,也算是干活了,人家并没有吃白饭。”
“柴能值几个钱,还不够那老太婆的请大夫和汤药费呢。”
秦叔宝的听力好,把几名士卒的议论听在耳中,不由皱了皱眉,加快脚步来到山寨中的火房,将两捆干柴卸下,然后一声不哼地离开,回到了后山的一座草庐前。
这座草庐是秦叔宝自己搭的,虽然李密提供了更舒适的房子,但是他不想欠李密的,所以搭了这间草庐,把老母也搬进去住下。
眼下正是大业十三年的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刚下过雪的天地白茫茫的,天空阴沉沉,朔风如刀,冷彻心肺。
秦叔宝站在草庐前倾听了一会,没有到听咳嗽声,估计老母亲已经睡着了,所以没有推门进去,免得吵醒了老人家。那道柴门开关时的动静太大了,就跟鬼叫似的,而且开门也会带进去冷风,肯定会吵醒老母亲的。
秦叔宝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也看着茫茫的积雪发呆了半个时辰,这样枯燥无味的日子,日复一日的,他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不过他并不觉得难熬,因为这里有他要守护的人,他是个大孝子,有老母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守在老母身边,让他感到踏实。
当然,每当想到张将军,秦叔宝也会感到内疚和自责,自从得知张将军败亡之后,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差点便掉了性命,整个人瘦了一圈,要不是秦母哭着劝说,估计他已经绝食而死了。
之后,秦叔宝便在后山搭了这座草庐,秦母对写信把儿子召来瓦岗这件事也很后悔,便执意跟着儿子住进了草庐。李密得知后便明白秦叔宝不太可能再为自己所有了,从此不问不闻,仿佛已经把两人遗忘。
且说秦叔宝发呆了半个时辰,草庐中便传来了咳嗽声,显然是秦母醒了。自从入冬后,秦母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每天睡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过每次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比闹钟还要准。
秦叔宝连忙推门走了进去,秦母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听到门响便问道:“是琼儿回来了吗?”
“娘亲,是我!”秦叔宝走到床边道。
秦母摸索着拍了拍床边道:“琼儿快坐这儿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秦母两眼昏花,显然眼神不太好,秦叔宝坐到床边,顺手把火炉烧得更旺一些。
“琼儿身上咋这么冷?快捂一捂吧。”秦母摸了摸秦琼身上,发觉冷嗖嗖的,连忙取了身上盖着的被子,便要披到秦琼身上。
秦琼连忙把被子盖回老母身上,笑道:“孩儿并不冷。”
秦母叹了口气道:“吾儿本该是沙场上纵横无敌的骁将,却因为为娘而困身于此,早知道……”
秦琼连忙打断道:“侍奉孝敬母亲是为人子女的本份,娘亲病了,琼儿自然得在床前侍候着。”
秦母沉吟了片刻,道:“李密此人胸怀大志,而且学识和智慧过人,吾儿为何不肯效忠于他?难道你还在因为张将军之事怨恨李密?”
秦琼垂首道:“我不恨李密,只恨我自己,张将军阵亡,孩儿的责任最大。”
秦母叹了口气道:“琼儿不应该恨自己,应该恨为娘才是,毕竟是为娘写信把你召来的。”
“孩儿不敢!”
“琼儿只是不敢,看来对为娘还是有怨气的!”
秦琼扑通的跪倒在地上,猛磕头道:“孩儿对娘亲绝对没有半点怨气,孩儿只不过内疚,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秦琼对不起张将军,对不起在大海寺前战死的袍泽兄弟,孩儿本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在那儿的。”说完不由泪流满面。
秦母探手四处摸索,最后摸到了秦琼满是眼泪的脸,疼惜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可苦了吾儿,也罢,既然吾儿不想效忠李密,为娘也不再强逼你了,咱们回齐郡去吧。”
秦琼摇了摇头道:“如今天气寒冷,娘亲的身体又不好,如何禁受得起长途跋涉奔波,还是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些,娘亲的身体好转了再作打算吧。”
秦母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吾儿既然不肯效忠李密,却住在这里白受人家的恩惠,总是不太好。”
秦琼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前段时间,李密杀了翟让和翟弘兄弟全家了。”
秦母愕了一下,良久才摇了摇头叹道:“那李密真是……可惜了,看来吾儿不效忠他是对的。”
秦琼道:“李密雄踞中原,本有问鼎天下之机,只是他太急太绝情了,杀了翟弘兄弟,看似稳固了地位,实则寒了太多人的心,队伍以后要不好带了,再无问鼎的可能。”
秦母惋惜地点了点头:“看来吾儿看得还是很清的。”
“孩儿现在每日都下山砍柴,再加上当初带来的马匹,其实孩儿也不算欠李密的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孩儿就带娘亲你回齐郡,从此陪伴你老人家怡养天年。”秦琼道。
秦母又点嗯了一声,绝口不再提效忠李密的事了,两母子又聊了一会,秦母便打起呵欠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秦琼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轻道:“娘亲要困了便睡一会,孩儿做晚饭去。”
“也好!”秦母应了一声,躺回床上,不一会儿便又瞌着了。
…………
韩老实的右肩骨头断了几根,已经重新接上,并且固包扎定好了,即便如此,他也没闲着,或者说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韩老实的左手还能动,仍然能使用铡刀,而且父子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把草料铡得又快又好,铡完草料后便搬去马厩中喂马。
话说韩老实父子本在御风马场干活的,但是去年便调回到了国公府,工作还是喂养马匹,不过要比在御风马场轻省一些,居住条件和待遇条件也更加优厚一些。
高不凡来到马厩时,韩老实父子二人正在喂马,韩小云连忙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高不凡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父子二人喂马,韩老实还是那副须根唏嘘的落拓模样,吩咐道:“小云,去取两袋豆料来吧。”
韩小云应声行了开去,韩老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问道:“齐国公可有事?”
高不凡微笑道:“我现在该叫你韩叔,还是前辈?”
“齐国公还是叫我韩老实吧,以你现在的身份,这两个称呼我都受不起。”韩老实老实地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好吧,那本国公便叫你韩老实了,能不能聊聊?”
“齐国公是不是想问,我当年为何要传授你功夫?”
高不凡又点了点头。
韩老实道:“如果说我只是想找个传人,不知齐国公会不会相信?”
“信,但是又不全信。”
“为什么?”
“因为小云不能习武,而你苦费心血自创的功法不想失传的话,总得找个人传承,不过你看中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传承功法那么简单,对吧?”
韩老实点头道:“没错!”
“那另外的目的是什么,你上次说了,要借助我完成一件事,难道真如慧嗔老尼所讲,你想利用我灭灭佛,来替你报仇?”
韩老实摇头道:“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
“现在说了你也做不到。”
“不妨先说来听听。”
韩老实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想必大师兄已经跟齐国公说过我们一家的遭遇了。”
高不凡点了点头。
“其实我并不痛恨佛门,只恨那些逼害过我们一家的人,我将佛道两家的功法揉合在一起修行,不仅仅是为了恢复武功,也是想证明佛道两家是可以融洽共存的。”
高不凡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你想化解佛道两家几百年来的争斗?”
韩老实点头道:“这是我小云他娘共同的想法,但是仅凭我们自己,即便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景,而你高长卿将来或许有这个能力。”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将来的事且不必论,但是当年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山野小子,你是如何看中我的?”
韩老实目光古怪地盯着高不凡,后者被盯得有点头皮发麻,那感觉就好像那晚在观星楼上,被安伽佗那对死鱼眼盯着的感觉一般,整个人仿佛都被看穿。
韩老实收回目光,淡道:“第一次见到齐国公,我就觉得齐国公是个特别的人,或者说,齐国公自降生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特别的人。”
高不凡心中微凛,莫非韩老实竟瞧出自己是个穿越者?不动声色地道:“什么意思?”
韩老实抓起一把草料扔到马槽里,淡道:“非常人做非常事,如今看齐国公的成就,我当年并没有相算错,齐国公的面相很是古怪,本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让人捉摸不定,偏偏又贵不可言,拥有无限可能。”
“你还会看相?”高不凡讶然道,心里却莫明的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不知自己是穿越者的事,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自己对于这个历史位面来讲,岂不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吗?这真的能从面相上看得出来?未免也太过玄乎了些。
韩老实竟露出一丝傲然之色道:“若论星相术数,李淳风未必在我之上,若论相术卦象,我未必在袁天罡之下!”
高不凡沉默了片刻,竖起大拇指,吐出两个:“牛比!”
韩老实波澜不惊地道:“齐国公说话的方式和想法总是与众不同,有时我甚至觉得,也许齐国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高不凡微微一震,点点头头,故作神秘地道:“没错,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韩老实沉默片刻,从口中吐出四个字:“你娘牛比!”
高不凡差点便一头栽倒!
这时韩小云扛着两麻包豆料过来了,看来这小子的力气不小,身子骨是越发的强壮了。
韩老实有点惋惜地道:“小云错过了修炼内家功法的最佳年龄,不过在我的调教下,身手还是不弱的,当个斥候没有问题。”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们舍得,我会安排。”
“舍得肯定不舍得,但我不想把他养废了,这个年龄,应该放手让他出去闯。”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到李靖大将军麾下磨砺一下吧。”
韩老实感激地点了点头,高不凡离开了马厩,回到了前衙,刚刚坐下来办公,长孙无忌和杜如晦等人便联袂而至了,脸上均带着一抹喜色。
高不凡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长孙无忌笑道:“的确是件喜事,刚收到消息,李密杀了翟让兄弟一家,如今的瓦岗已经是李密一个人的瓦岗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道:“李密走了一步臭棋,可惜了!”
杜如晦笑道:“可是这对咱们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此前属下还担心不是李密的对手,岂料李密竟然做出此等凉薄之举,从此瓦岗内部必然人心离散,攻打李密正当其时,真是天助我齐国也!”
第607章 两个怂人
当杨青若风尘仆仆地赶回到江都时,已经是大业十四年的正月初五了,她没有休息,径直便进了江都宫向杨广复命。
“高长卿真的答应出兵了?”杨广又惊又喜,还有点狐疑,很明显,高不凡答应得如此痛快,又引起了他的猜忌,担心驱虎吞狼,最后却遭到更厉害的反噬。
杨青若点头道:“高长卿已经接了圣旨,不过最快也要二月份才出兵。”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青若你也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吧。”
杨青若转身退了出去,杨广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变幻不定。萧皇后见状不由奇道:“高长卿答应出兵救援东都,这是好事啊,皇上为何好像并不开心,还忧心忡忡的?”
杨广沉声道:“高长卿也不是省油的灯,朕命他救援东都无疑是在驱虎吞狼,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萧皇后闻言娇笑道:“那不是挺好吗?让高长卿和李密斗个你死我活的,皇上可以坐收渔利。”
杨广摇头道:“高长卿并非蠢货,怎会如此轻易被朕利用?”
萧皇后蹙眉道:“皇上的意思是,高长卿另有所图?”
杨广冷笑道:“必然如此,李密垂涎东都,高长卿难道就没有贪念?他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估计也在打东都的主意。”
萧皇后不由凄然道:“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皇上收回圣旨,不用高长卿出兵了,一个李密已经够越王头疼的了,若是再来一个高长卿,越王如何抵挡得住!”
杨广冷然道:“妇人之见,朕是天子,金口玉牙,圣旨既下,哪有收回的道理,不过高长卿他想占便宜,门都没有,朕会写信给侗儿,让他提防高长卿,不许齐军寸兵入城,到时高长卿即便真有所图也无法得逞,只能老老实实地跟李密死磕。”
萧皇后喜道:“皇上英明,不过正如皇上所讲,高长卿会那么蠢吗?”
“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只要高长卿率兵到了中原,李密又岂会容得下他,到时就轮不到高长卿想不想打了,而且他想染指东都,也必须先把李密打败,当然了,若想马儿跑,总得给些甜头的,只要高长卿打了胜仗,朕就给他封官,给他赏赐。”杨广冷笑着道。
萧皇后媚笑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皇上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过前段时间皇上不是打算重修丹阳宫吗?那现在还修不修了?”
杨广点头道:“当然修,高长卿未必能打败李密,朕先把丹阳宫修起来,若高长卿打败李密,朕就返回东都,若高长卿战败,那朕就迁都丹阳(南京),从此绝了回返的念头。”
…………
话说杨广当初从东都到江都时,带了十万骁果军,这些骁果军都是在关中招募的,换而言之,骁果军都是关中人,至今已经跟着杨广滞留江都两年多了,难免思乡心切,毕竟他们的家人都在关中,所以杨广下旨修建丹阳宫,试图迁都丹阳的消息一出,登时在骁果军内部掀起了不少波澜,人心浮动不安。
因为一旦杨广迁都丹阳,那么便意味着骁果军要永远定居在江东,远离关中,远离故土,远离家乡亲人,一辈子无法再见到父母妻儿,于是乎,不少骁果军萌生出逃离江都的想法,其中就包括了武贲中郎将司马德戡。
司马德戡此人率领一万骁果军驻扎在江都城内,直接负责杨广的安全,算得上是杨广的心腹亲卫了,就连他都萌生出逃离的想法,榀见杨广眼下的确已经离心离德,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然而,杨广此时竟然还对逼在眉睫的危机一无所觉,妄图迁都丹阳,无疑是取死之道。
本来司马德戡只是想掠夺一些物资逃离,作为返回关中的盘缠的,并没有弑君叛乱的胆子,偏偏这件事却让宇文化及收到了风声。
宇文化及把父亲宇文述郁郁而死的账都算到了杨广的头上,所以十分愤恨,这一晚,他把司马德戡请到了家里好酒好招待了一番,还把自己两名美貌的姬妾召供其享用。
司马德戡这货本来就是酒色之徒,在醇酒美人的助兴之下,很快就竹筒倒豆子般把全盘计划都告知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听司马德戡的打算,大为鄙夷地道:“司马将军手握一万骁果禁军,把控整座江都城,居然只打算掠夺些须财物便仓皇逃去,未免太过没出息息了些,简直殆笑大方之家,若传出去,绝对笑掉别人的大牙,以后也甭想在军中混了。”
司马德戡一听,不由窘得面红耳赤,反唇相讥道:“站着说话不腰痛,至少老子敢干,你宇文化及敢吗?”
宇文化及此时也有几分醉意,正所谓酒壮怂人胆,这货一拍胸口道:“怎么不敢,要是我宇文化及手里有兵,绝不会像你那么怂,抢点财物就开溜,多没出息!”
司马德戡不服气地道:“那宇文少卿可有以教我?”
宇文化及慷慨激昂地道:“如今天下大乱,大隋早已名存实亡了,司马将军手握精锐禁军,何不趁此机会干一番大事业?”
司马德戡闻言酒意上涌,一拍额头道:“好主意,也好,那本将军就干脆干一票大的。”
宇文化及闻言暗喜,竖起大拇指道:“有种,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司马将军敢想敢干,真英雄好汉也,来,咱们走一个。”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举杯一饮无而尽,哈哈大笑,正所谓酒是色之媒,二人酒喝多了,胆子大了,兴趣也上来了,各自搂了一名姬妾恣意摆弄,然后便摁在席上挞伐,场面不堪入目。
第二日,两人酒醒了,回想起昨晚的事,均惊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各自散去,敢情两个怂人昨晚只是喝高了口嗨罢了,还没真敢动手的。
不过,这一晚无疑也埋下了导火索,一颗疯狂的种子也在两个怂人的心中生根发芽,等春天一到,必然会疯狂地生长,最终结出疯狂的果实。
第608章 江都宫变(上)
今天是正月十五灯节,杨广跟往年一样,在江都宫内燃放花灯,并把后宫妃嫔,还有得宠的大臣都请来一起饮酒作乐,观灯赏月。
席间,杨广还即庆作了一首诗,诗曰:**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
其实隋朝的正月十五并不叫元宵节,也不叫上元节,就叫正月十五,又或者叫灯节,民间流行燃灯祭佛,所以杨广这首诗明显也与佛教有关。
杨广也许是心血来潮,突然念起已故老臣宇文述的好,所以今晚这场晚宴竟把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也请来了。
杨广的这场赏月晚宴直到过了子时才结束,大臣们纷纷告退离开,宇文化及兄弟也乘着月色踏出了江都宫的宫门,正准备登车而去,暗影中大步行出一个人来,径直向着宇文化及兄弟二人行去。
“什么人?站住!”宇文化及的随从倒是警惕,立即厉声喝止,并上前拦截。
“是我,司马德戡!”来人站定沉声道。
宇文化及遁声望去,果然见虎贲郎将司马德戡混身披挂,腰挂配刀,静静地站在丈许外,不由心里打了个突,陪笑道:“原来是司马将军,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德戡淡道:“也没什么紧要事,只是刚好巡查完宫城,趁着月色还好,约了几位好友一起喝酒赏月,宇文少卿要不要一起前往喝两杯?”
“这个……现在已经夜深了,不过也无妨,难得司马德戡将军盛情邀请。”宇文化及本来想推迟的,但见司马德戡目光闪烁,手按刀柄,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改口答应下来。
宇文智及那货一听有酒喝,立即道:“司马德戡将军只请大哥,不请我,是不是太过厚此薄彼了?”
司马德戡笑道:“宇文二爷如果肯赏脸,一起来喝两杯也无妨,反正也不差那一双筷子。”
“嘿嘿,那还差不多,我宇文智及不久前才喝了御酒,想必司马将军这顿酒还是有资格喝的。”宇文智及得意洋洋地道。
宇文化及却是厉声斥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这废物说话的份,滚回家去。”
宇文智及吓了一跳,不明白大哥为何突然发如此大火,不过他本来就惧怕宇文化及,老子宇文述死后,宇文化及更是成了宇文家的一家之主,宇文智及对宇文化及的惧怕就更甚了,立即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登上马车离去。
司马德戡好笑道:“长兄如父,宇文少卿果然好威风,还二爷治得服服帖帖的。”
宇文化及陪笑道:“我这个二弟几十岁人了还是不更事,倒是让司马将军见笑了,不知在何处喝酒,还请司马将军前面带路。”
司马德戡道:“离这并不远,宇文少卿请随我来。”
宇文化及只好忐忑地跟着司马德戡往前行,沿着宫墙往前走,没多远就是右掖门,平时宫禁侍卫均由此出入。
且说司马德戡带着宇文化及从右掖门进了江都宫,来到平时当值宿卫休息的地方。宇文化及一见便犹豫了,止步不前,司马德戡淡淡地道:“宇文少卿为何止步,莫非是嫌这里过于简陋?”
司马德戡眼中冷芒闪闪,杀机隐现,宇文化及心中一寒,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内果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已经有两个人在那等候了,正是虎贲郎将元礼,还有监门直阁裴虔通,此二人均是负责宿卫的高级军官。
“哎哟,宇文少卿来了!”元礼站起来笑吟吟地道。
“我就说嘛,宇文少卿肯定会赏脸的。”裴虔通也笑着起身相迎,十分之热情。
宇文化及一见这阵仗便知道怎么回事了,隐隐有点后悔那天撺掇司马德戡干一票大的,现在竟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司马德戡目光炯炯地盯着宇文化及道:“宇文少卿,请坐吧!”
宇方化及只好硬着头皮坐下,陪笑道:“几位将军真是好雅兴,化及受宠若惊呀。”
元礼给宇文化及倒了一杯酒,然后一语双关地道:“我们准备的酒肯定及不上皇上的御酒,宇文少卿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宇文化及被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连忙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陪笑道:“这酒似乎比卸酒还要好喝一些。”
司马德戡三人闻言对视一眼,都稍稍放下心来。
本来宇文家自从宇文述死后已经没落了,但是今晚皇上突然心血来潮,竟然把宇文化及也请进宫来饮酒赏月,司马德戡自然害怕宇文化及重获圣眷,把自己密谋造反的事捅出来,所以担心了一晚,差点就要先下手为强了,幸好最后平安无事,宇文化及似乎并没有当“二五仔”。
不过司马德戡还是不放心,晚宴一结束就把宇文化及给“请”来,假如宇文化及不敢来,那肯定是心里有鬼,他会干脆一刀砍了宇文化及,并且立即发动叛乱。
且说四人酒过三巡后,司马德戡眼圈微红,情绪有点疯狂地道:“宇文少卿还记得那天晚上说过的话吗?这些天本将军经过深思熟虑,又跟元将军和裴将军商讨了一番,他们都觉得十分可行。
我们麾下的将士都是关中人,如今人人都是归心似箭,不愿意再留在江都,而皇上偏偏还想定都丹阳,大家都恨不得马上逃离,群情汹涌,人心所向。
正如宇文少卿所讲,如此天赐良机,若只是图些许财物,实在太过没出息了,还不如干一票大的,届时封王称公,名留后世,岂不快哉?”
宇文化及不由面色微微发白,他之所以撺掇司马德戡造反,完全是因为恨杨广凉薄无情,令到自己父亲宇文述郁郁而终,但是事到临头,他又害怕了,毕竟谋反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如果失败了,下场会十分悲惨,杨玄感和斛斯政的肉他可是有份吃过的,至今他也忘不了斛斯政被绑在柱子,活活被射成刺猬的那一幕,之后斛斯政的尸体还被大卸八块,丢到锅里煮成肉汤供大家喝。
司马德戡瞥了宇文化及一眼,略带嘲讽地道:“莫非宇文少卿害怕了?你那晚不是慷慨激昂,牛皮哄哄的嘲笑本半军没出息吗?”
宇文化及不由脸红耳赤,嘴硬道:“放屁,谁说老子害怕了,干就干,谁怕谁!”
元礼和裴虔通笑着竖起大拇指道:“宇文少卿好胆气,好气魄!”
司马德戡亦鼓掌道:“好,这才是真英雄好汉,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既然要干大事,又岂能群龙无首,所以本将军推举宇文少卿为首领,大家以如何?”
元礼和裴虔通立即附和道:“附议,宇文少卿地位高,人脉广,当为首领!”
“不不不,化及才疏学浅,难当大任……好吧,既然诸位抬爱,化及却之不恭。”宇文化及本来想拒绝的,被三人目露凶光地盯着,连忙改口答应下来,只是桌下的双腿在抖个不停。
司马德戡三人见宇文化及答应下来,不由暗喜,便将早已商量好的宫变计划说了出来,宇文化及这货本来就是怯懦无能之人,此时怕得要死,脑代都几乎当机了,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司马德戡说什么都点头。
就这样,一场记入史策的宫变计划便定了下来,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
正所谓夜长梦多,为免宇文化及这怂货反复,自然是越早下手越好。
第609章 江都宫变(中)
清莲庵并不在江都城中,而是位于城东南郊江边的一座山坡上,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却十分清幽雅致,绿树成荫,翠竹修修。
今晚是正月十六,一轮皎月挂在中天,月色如撒满了一地的清霜。清莲庵的后院植有几丛罗汉竹,在月光的映照下竹影摇曳,显得分外的幽静。此刻正有一名中年女尼盘腿坐在罗汉竹下的蒲团上,手握一串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经。
月色如水,尼姑戴着一顶灰色的僧帽,皮肤白皙,面部轮廓柔和,相貌姣美,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此时,忽然间月色微黯,一名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无声跃上了院墙,脚尖轻轻一点,飘然落地,足不沾尘地走到女尼的面前。
黑衣人并未打扰女尼念经,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着,直至女尼把经念完。
女尼睁开眼睛看到黑衣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的眼睛很漂亮,大而明亮,清澈温柔得像春水一般,让人禁不住沉迷其中。
“檀郎来了。”女尼柔声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系在女尼的身上,用略带责备的口吻道:“这还没开春,天气寒冷,咋大晚上的出来院子里?仔细着凉了。”
女尼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色,轻声道:“今夜有点心烦意乱,睡不着,所以出来念经静一静神,倒是檀郎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黑衣人摇头道:“只是突然很想见一见如玉你。”
这名中年女尼的名字叫宇文如玉,乃北周武帝的第三女,她还有两个姐姐分别叫宇文如花和宇文如月。
宇文如玉微笑道:“今夜的月光似乎比昨夜还要明亮一些,既然檀郎来了,那便陪妾身一起赏月吧。”
“也好!”黑衣人点了点头,转身而行。
宇文如玉眼中再次闪过一丝异色,举步与黑衣人并肩而行,一边行一边问道:“檀郎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日子……今日不是正月十六吗?”黑衣人眼神有些闪烁。
宇文如玉低首一言不发地往前行,黑衣人轻咳了一声问道:“如玉,你怎么了?”
“没什么。”女尼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行。
黑衣人目光一闪,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扬了扬道:“如玉,你看这是什么?”
宇文召如玉一见顿时面色大变,脱口道:“这枚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黑衣人淡淡地道:“我也正想问你,这枚玉佩是谁的?宇文道信又是谁?”
黑衣人的声音此时已经变了,变成了一把冷若青霜的女音。
宇文如玉吃惊地捂住了嘴,颤声道:“檀郎,你……”
黑衣人把面具取下来,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俏脸来,赫然正是杨青若。
“宇文如玉,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识破了我,你也别想着有人会来救你,如今外面都是飞羽卫。”杨青若淡淡地道。
宇文如玉脸上的惊恐慢慢敛去,淡定地道:“这位姑娘应该就是飞羽卫的青总管了吧?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如此尤物,等大隋覆亡之后,也不知会落入何人之手。”
杨青若淡然道:“这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宇文如玉微笑道:“你将要经历的,贫尼都已经经历过了,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死你还没经历过吧,难道你不怕死?”
“贫尼早就该死了,多活了几十年,已经够了。”
杨青若的面色慢慢变得肃然起来,看得出,宇文如玉很坦然自若,她的确不怕死,这种人最难对付,皱了皱远山似的黛眉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宇文如玉微笑道:“你的体形和姿态动作,均模仿得惟妙惟俏,声音更是毫无破绽,可见青总管的口技确实十分高超,不过有些地方你模仿不了。”
“譬如呢?”
“譬如你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哦,难道是你和镜花水月楼楼主定情的日子?”
宇文如玉目光一冷,厉声道:“那是我父皇的忌日,你的爷爷杨坚,本是我父皇的臣子,却夺了我宇文家的江山,杀光了我宇文家所有的男丁,你们杨家所有人都该死,每年的正月十六,贫尼都会念经诅咒你们杨家,诅咒你们全部不得好死。”
杨青若心底不由一寒,宇文如玉的眼睛本来很大很漂亮,而且温柔得像水一般,但此刻却满含恶毒,直如毒蛇,让人如芒刺在背。
“诅咒有用吗?”杨青若皱眉冷道。
宇文如玉诡异一笑:“当然有用,你看大隋不就快要灭亡了吗?杨家所有男子都会死光光,这就天道循环,这就是因果报应。”
杨青若冷然道:“你在作梦呢。”
宇文如玉微笑道:“不急,你还年轻,你会亲眼看到大隋是如何灭亡的,还会看到杨家的子孙是如何被杀光的,就跟我当年一样,你的模样长得太美了,这并非好事,说不定你还会沦为枭雄们争相蹂躏泄、欲的玩物,生不如死。”
杨青若目光一闪,淡道:“你想激怒我,好让我一剑杀了你,未免太过天真了,说吧,你口中的檀郎到底是谁,宇文道信又是谁?莫非是你们宇文家的漏网之鱼?”
宇文如玉反唇相讥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未免太过天真了。”
杨青若皱眉道:“你不说也没关系,那么便让你的檀郎自动送上门来好了。”说完撮指成剑削在宇文如玉的脖子一侧,后者应声便晕了过去。
当宇文如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四周的陈设十分熟悉,赫然正是她自己房间,此刻已经被翻得乱七八槽的,显然被搜查过,不由愤怒地道:“你们即便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有用的东西!”
杨青若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没关系,你的檀郎几乎每个月的十六晚上都会来找你幽会,想必今晚也不会例外吧!”
宇文如玉愤怒地道:“你在清莲庵里安排了眼线监视我?”
杨青若淡淡道:“别忘了我们飞羽卫是干哪一行的,不过,你和你的相好的确谨慎,本总管的眼线监视了一年多,竟然还没能弄清那人的身份,只好出此下策了。”
宇文如玉脸上的怒容忽然敛去了,似笑非笑地道:“你真的很想他来?”
杨青若淡道:“为了把他揪出来,本总管已经花费了五六年光阴。”
宇文如玉笑道:“你抓楼主本是为了杨广这昏君的安全,如今飞羽卫舍了杨广倾剿而出,岂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杨青若微微一震,心中猛然生出一丝不安,脱口道:“你什么意思?”
宇文如玉诡笑不语,杨青若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寒意,转身快步行出了房间。
此刻整座清莲庵都被清空了,飞羽卫和暗影的人手把守了每个角落,说得夸张一点,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闯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杨青若刚走出宇文如玉的房间,一条人影便鬼魅一般从屋顶上飘落,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此人戴着一副青铜面具,正是暗影,为了抓住楼主,这次暗影也出动了。
杨青若有点不安地道:“我们都出城了,会不会有人趁机对皇上不利?”
暗影皱了皱眉道:“那女人的话我都听到了,她很聪明,估计是故意这样说,试图打乱我们的布置。”
杨青若摇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赶回宫中一趟吧。”
暗影犹豫道:“楼主要是来了,你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
杨青若道胸有成竹地道:“放心,这次我已经作好了万全的准备,而且皇上才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楼主反而是其次,快去!”
暗影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小心点。”
暗影正要跃上墙头离开,一条人影却抢先跃了进来,脚步踉跄,浑身鲜血,赫然正是飞羽卫执事戴春仁。
萧剑急忙迎上前扶住了戴春仁,惊问道:“发生了何事?”
戴春仁惶急地大声道:“青总管,大事不好,宇文化及、司马德戡、元礼和裴虔通造反了,率军闯入宫中,杀死了右屯卫独孤盛将军,如今正在攻打西阁,属下拼死闯出城来通知青总管,速速回救……哇!”
戴春仁说着竟吐出大口鲜血来,杨青若和暗影都心头狂震,屋内的宇文如玉显然听到了,哈哈大笑不止:“报应来了,报应来了,杨广不得好死,杨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杀光杨家人。”
杨青若只觉坠入了冰窖当中,寒切心肺,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顿生,本来狂吐鲜血,奄奄一息的戴春仁突然发难,一掌击在萧剑的胸口。
只听得卡嚓一声,萧剑的胸口直接塌陷了下去,然后整个人横飞出去狠狠地砸在院中的一座假山上,把假山都撞塌了,落地后狂吐鲜血和内脏,看样子内脏都被震碎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杨青若面色大变,手中寒光一闪,往前疾刺一剑,同时往后急退,大喝:“大家小心!”
暗影的反应也是极快,可惜还是迟了一点,戴春仁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已然一掌印在了暗影的胸口,不过暗影也不是省油的灯,危急之下,同样还了戴春仁一脚。
嘭嘭……
两人同时倒飞出去,暗影踉跄落地后连吐数口鲜血,而戴春仁虽然也脚步踉跄,却没有吐血,只是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来,这样一对比,高下已经立判。
“楼主!”杨青若脱口而出。
这时戴春仁已经站直了腰,浑身气势一放,顿时气质大变,虽然脸还是戴春仁的脸,但是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杨青若既惊且怒,很明显,真正的戴春仁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戴春仁实际是楼主假扮成的,正如她当初戴上人皮面具扮成了楼使寒月。
暗影咳出一口鲜血,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楼主淡淡地道:“你们只怕没有机会知道了。”
此时飞羽卫已经从四周团团围上来,把楼主包围得密不透风,不过后者却夷然不惧,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一指西北道:“看,着火了!”
杨青若和暗影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那个向燃起了熊熊大火,把天空都映红了半边,那里正是江都宫的所在。
第610章 江都宫变(下)
戴春仁虽然是假的,但是他带来的消息显然是真的,江都宫着火了。
此刻,杨青若的俏脸一片煞白,暗影也是目光凝重,很明显,他们这次是中计了,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宇文如玉这个女人身上,然后却忽略了一场兵变。
这时,静夜中又传来了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蹄声隆隆,越来越近,显然是冲着这边来的。果然,很快那蹄声便来到清莲庵外,喊杀打斗声随即传了进来,很明显,这支人马已经和守在庵外的飞羽卫打起来了。
杨青若和暗影无不心中剧震,终于明白楼主为何会如此谈定了,敢情已经调动了一支骑兵前来相助,也就是说,楼主的身份肯定不低,竟然能调动一支骑兵,甚至这场兵变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宇文化及等人只是表面的傀儡而已。
“动手!”暗影厉声大喝,飞羽卫和暗影的人立即向着楼主杀去。
楼主淡然一笑,身如幻影,在人群中左穿右插,那些飞羽卫和暗影卫纷纷无声倒下,要么咽喉中刀,要么胸口多了一个血淋淋的洞,无一不是一击毙命。
他的身法实在太快了,快得让人根本没办法招架!
锵嗡……
杨青若出手了,一点寒芒直取楼主的咽喉,而暗影却倏的闪进屋内,试图把宇文如玉这个人质掌控在手中,结果发现椅子上空空如也,宇文如玉不知何时竟然挣脱了束缚,翻出窗外逃夭夭了,很明显,此女并不像表面那般弱不禁风。
暗影心里突然凉勃凉勃的,闪身回到院子里,加入了战团,与杨青若联手围攻楼主,而此时庵外喊杀声冲天,很明显,敌方正在发动猛攻。
楼主的武功实在是强得可怕,面对暗影和杨青若的联手围攻,竟然还游刃有余,当然,这也与楼主突施偷袭先伤了暗影有关,此刻暗影的身手已经大打折扣。
双方激战了数十回合,没有拿下楼主,反而飞羽卫和暗影卫不断有人死伤。
刷……
一张大网兜头撒下,终于罩中了楼主,紧接着又是几张大网罩下,把楼主牢牢困在其中,杨青若和暗影大喜过望,快如电闪地扑上去。
杨青若一掌印向楼主的后背,而暗影则一掌劈向楼主的前胸,很明显,两人都想抓活的,所以没有使用兵器下死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张结实的大网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寒光一闪而过,暗影顿时惨叫一声,手掌已经被楼主手中锋利的短刃给齐腕切断,鲜血飞溅!
而这个时候,杨青若的一掌已经结实地击在楼主的后背,嘭的一声闷响,楼主当场连人带网横飞出去。
“暗影!”杨青若惊呼出声。
暗影迅速撕下黑袍缠住鲜血狂喷的手腕,咬牙道:“别管我,快杀了楼主。”
杨青若连忙欺身扑上去,这回可不敢再留手了,长剑疾刺而下,就在此时一条灰影斜地里扑了出来,间不容发地替楼主挡下了这夺命一剑。
哧的一声轻响,长剑直接从灰影的胸口穿过,杨青若愕了一下,定神一看,发现正是宇文如玉,她竟然以身体替楼主挡下了一剑。
“啊!”楼主发出一声悲愤的厉啸,身上的鱼网随即撕裂,在凛烈的刀光下化成一寸寸,下一秒,短刃已经刺到了杨青若的咽喉。
杨青若大骇,急忙抽剑后跃,只是楼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变态,短刃的锋口还是把她的脖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杨青若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顿时沾了一手鲜血,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反应要是再稍慢一点点,估计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小玉!”楼主抱住气若游丝的宇文如玉,发出野兽一般绝亡的咆哮,竟然泪如雨下。
宇文如玉却笑盈盈地道:“檀郎莫哭,今晚妾身很高兴,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今天,谢谢你,帮如玉实现了愿望,家仇国恨已得报,妾身可以含笑九泉了!”
楼主摇头道:“不,小玉你还不能死,我对你的承诺才刚刚实现了一半,你还没看到信儿把江山夺来,小玉你不能死,绝不能死,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信儿坐上皇位的样子。”
楼主用力捂住宇文如玉胸前的伤口,但是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檀郎,妾身相信你,剩下的一半承诺,你也一定会实现的,不过妾身实在太累了,妾身坚持不下去了,妾身要去见父皇了,檀郎你好好辅助信儿,告诉他,娘亲虽然不能抚养他,但是真的很爱他……记住!”宇文如玉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合上了双眼,脑袋歪便气绝身亡了。
楼主仰天悲啸,就好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对月厉叫,四周的飞羽卫和暗影卫莫不心胆俱寒,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而这个时候,打斗声越来越近了,很明显,守在外面的飞羽卫不敌,已经开始失守了。执事孙尚茗提着一柄血淋淋的大斧冲了进来,焦急万分地道:“青总管,敌人太多了,弟兄们要抵挡不住了,快撤吧!”
“你们还想走?”楼住抬起冰冷的双眸看着杨青若等人,声音就像万年寒冰。
杨青若不由心中大凛,暗影这时却揭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沉声道:“青师妹,你先撤吧,我来掩护你。”
青铜面具下的这张脸十分英俊,赫然正是潘师正,杨青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早就猜到身份神秘的暗影,其实就是自己的师兄潘师正,为了守护萧皇后,他甘愿成为皇上的影子。
“要走大家一起走。”杨青若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场围猎,到了最后反而是自己成了猎物,不过此时她已经隐约猜到楼主的真正身份是谁了,因为刚才楼主愤怒之下忘记了改变嗓音,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是作为口技高手的她,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个人藏得实在太深了,而且大大出乎她的所料!
楼主轻轻地把宇文如玉的尸体放下,神色狰狞地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走,统统给小玉陪葬!”
楼主话音刚下,十几名骁果军已经从外面攻了进来,飞羽卫显然全面失手了。
“师妹快走!”潘师正快如电闪般扑向楼主,杨青若犹豫了一下,数支利箭已经射了过来。
孙尚茗举起板斧将利箭挡落,急道:“青总管快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杨青若点了点头,突然抓住孙尚茗的肩头用力往墙头上一扔,娇喝道:“你先走!”说完挥剑扑向楼主。
潘师正不由暗暗苦笑,不过心中也是一暖,奋起精神连斩出数剑,杨青若也是剑出如电,只是此刻的楼主已经进入了疯魔状态,虽然之前挨了杨若一掌,中了潘师正一脚,却仿佛没有影响似的,越打越是厉害。
当然,这只是假象而已,楼主也是血肉之躺,此刻不过是因为悲愤,全靠一口气支撑着!
哧的一声轻响,血光飞溅,潘师正刺了楼主的小腿一剑,而楼主的也往前者的右胸上插了一刀,估计是刺中肺部了,潘师正当场委顿下去。
杨青若急刺数剑把楼主逼退,背着潘师正飞遁入屋中,楼主厉笑道:“想逃,迟了!”如影随形地追了进去。
只是楼主刚追进房中,突然又像见到鬼一般疾退,随即轰轰两声惊天巨响,整间房子被炸得四分五裂,而楼主也被恐怖的冲击波掀飞出院子中,狼狈地滚了几滚,哇哇地吐出数口鲜血来。
刚从外面涌进来的骁果军均吓得又退了出去,楼主定了定神抬头望去,发现整座屋子都被炸塌了,几乎被夷为平地,不由后怕不已,自己刚才要是反应慢一些,只怕非死即残。
…………
且说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二人趁着深夜引兵从玄武门入宫,一路畅通无阻,直奔杨广的寝宫而去,当行至成象殿时,正好遇上了右屯卫将军独狐盛。
这位独孤将军倒是十分警惕,一见宇文化及等人形迹可疑,便起了疑心,质问他们的来意。司马德戡倒也光棍,立即喝令动手,独孤盛势单力薄,很快就被叛军杀死了。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眼见事情已经败露,便不再隐藏形迹了,大将旗鼓地扑向皇帝寝宫,杨广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不由大惊失色,带着萧皇后仓促逃往西阁。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等在寝宫没找到杨广,立即又追去西阁,十几名忠心的千牛卫试图阻挡,很快就被叛兵乱刀斩杀了。
一众叛兵气势汹汹地杀入西阁,宫女妃嫔们吓得哭声震天,抱头鼠窜,司马德戡一把抓住一名胸部雄伟的妃子,揪着衣领提了起来,厉声问道:“昏君和皇后娘何在?”
那名妃子吓得连忙往永巷里指了指,司马德戡哈哈一笑,将妃子放下来,又在妃子的胸前过了把手瘾,这才神色狰狞地往永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