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张须陀的道
张须陀显然心存了死志,所以弃马步战,此刻的他就像魔神附体了一般,本来充满愁苦的双眼已然变得赤红,除了狠厉还是狠厉,他刷的一刀将一名瓦岗兵劈杀成两段,又是一掌将另一名瓦岗兵的脑袋给拍得稀烂,就好像拍西瓜似的,血水夹杂着脑浆四散飞溅,那画面狂暴而震撼,四周的瓦岗兵都像见到了鬼一般,纷纷让开道路,转而攻杀张须陀身边的隋兵。
“齐郡儿郎想爹娘,一念爹娘欲断肠!”
“齐郡儿郎想妻儿,一念妻儿泪满眶!”
“齐郡儿郎死他乡,爹娘妻儿哭梓桑!”
“魂归来兮觅故乡,故乡何处觅?阴阳相隔终不见,无定河边埋寒骨,春草生秋叶黄……”
悲凉的歌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句句撕心裂肺,听着听着,几乎所有隋兵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张须陀持刀举头四顾,满目悲凉,满腔苦涩,好一个李密,好一个蒲山公,自己虽然不是西楚霸王项羽,此刻却尝到四面楚歌的滋味!
嘭,一名隋兵向着张须陀飞撞过来,后者以巧劲将其接住,不过这名隋兵却是狂吐着鲜血,眼看是不能活了,气若游丝地问道:“张将军,打完这一仗,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张须陀虎目含泪,点了点头道:“没错,打完这一仗我就带你们回家,你叫什么名字,年几何了?”
隋兵咧嘴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我叫刘金水,今年二十七,齐郡历城人刘家堡人氏,家门前有两棵桑树,张将军不要认错了。”
张须陀泪流满脸,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记住了,错不了!”
隋兵这才含笑着在他怀中咽了气!
张须陀轻轻抚摸隋兵的脸,把他的双眼抹合上,慈祥地道:“睡吧,睡醒就到家了。”
几名贼兵偷偷摸到张须陀的背后,估计是以为有机可乘,齐齐举枪就扎,岂料后者左手一挥,也不知如何动作,几支长枪便全部被他夹在了腋下。
几名贼兵大惊,正欲发力把兵器夺回来,枪身却传来一股沛然巨力,当场把他们震飞出去,随即长枪倒飞回来,将他们一一钉死在地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张须陀咆哮一声,手中的刀光化作万千匹练,疯狂地往前冲杀,碰之者死,触之者亡,摸到近处试图捡漏的王伯当、邴元真等人顿时吓得急退开去。
张须陀不停地往前冲杀,鲜血迷住了他的双眼,身上挂满了脏器,手中的刀也变得坑坑洼洼的,忽然一条人影激射而来,一掌印在了张须陀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张须陀倒飞出去,跌在地上狂吐数口鲜血。
原来是李密出手了,他瞅准了时机,乘着张须陀力竭之际突然给予其一记重击。
张须陀显然伤得很重,胸口都塌下去了,后背也佝偻着直不起来,不住地咳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李密。
李密缓步走近,四周的瓦岗军也围了上来,步步逼近,形成一圈,把张须陀团团围在中间。
张须陀挣扎着站起来,不过后背依旧佝偻着,整个人矮了大截,胡子上沾满了鲜血,威震天下的张将军,此刻仿若一根风中残烛。王薄、孟让、郝孝德等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曾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让自己闻风丧胆的大隋名将,心中五味陈杂。
“张须陀,你这条昏君座下最忠诚的走狗,手上沾满了天下英雄好汉的鲜血,今日我李密便替天行道,诛杀你于此。”李密冷冷地喝道。
张须陀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李密,尔不过一反贼而已,有什么资格替天行道?”
李密昂然道:“杨广昏暴无道,嗜杀好战,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已不配为天子,天下仁人志士皆可奋起诛灭暴政,我李密虽然不才,但若要诛灭暴君,解天下百姓倒悬之急,自当当仁不让,你张须陀助纣为虐,残杀天下奋起之士,李密杀你,难道不是替天行道?”
张须陀竟然哈哈狂笑起来,一边笑,嘴角一边还在往外溢血,厉声道:“李密,别忘了你蒲山公的爵位是怎么来了,你们李家祖辈世袭皇恩,却不思报君,先是随杨玄感作乱,如今又上瓦岗寨为祸,你李密就是一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窃国反贼,也配称仁人志士?天下人都可以造反,但是李密你——不配!”
李密神色自若地道:“祖上蒲山公的爵位也不是白白得来的,是家祖以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并不是谁的恩赐,先帝贤明,爱民如子,家祖侍奉先帝,忠心不二,但是杨广昏暴无道,德不配位,李密自然不愿为其臣子,不忠不孝这顶帽子还扣不到我李密头上。
你张须陀为大隋鞠躬尽瘁,赤胆忠心,我李密佩服你,但你侍奉昏君杨广,我李密瞧不起你,天也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任你张须陀三头六臂,与天下人为敌,最终也只不过是螳臂挡车而已。”
张须陀点了点头道:“李密果然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不过,你有你的道,我张须陀亦有我张须陀的道,皇上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皇上,但是皇上宠信我、重用我、以国士待我,那张须陀便以国士报之!李密——拿命来!”
张须陀这个“来”字一出口,本来佝偻着的腰突然挺直了,浑身骨头发出爆豆般的声响,本来风中残烛一般的躯体蓦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势,下一秒,人已经像炮弹一般激射向李密。
李密面色急变,往身后急退,王薄、孟让和郝孝德差点吓尿了,竟愣在原地迈不动腿。
李密飞退中一掌把孟让推了上前,后者被张须陀一掌拍飞,胸骨传出卡嚓一声,落地时狂喷鲜血和内脏,估计是活不成了。
张须陀拍飞孟让后,速度几乎没有消减,如影随形地追着李密,抬手又是一掌。李密吓得魂飞魄散,顺手扯了一名瓦岗兵挡在身前。
嘭……
这名瓦岗兵当场被拍得五脏俱碎,就连后面的李密也被震得连滚带爬。
“死!”张陀须冲天一跃,直如苍鹰搏兔,一掌朝着李密的后背拍下。
“密公小心!”王伯当目眦尽裂,双刀脱手飞出,直直飞向着张须陀的胸腹刺去,后者却不躲不闪,任由双刀贯胸而入,那一掌依旧疾拍而下,显然是打算以命换命。
嘭……
烟尘漫天爆飞,张须陀用尽毕生力量的一掌落空了,击在了地面上,而李密已经滚出了数尺之外。
张须陀暗叹了一声,在漫天的扬尘中慢慢地站了起来,四周所有人都吓得纷纷退远了,就连李密也惊惧地飞退出数丈之外,警惕地盯着烟尘中挺立如山的身躯。
烟尘散尽了,张须陀依旧站着,怒目圆睁,须发皆张,虽然双刀穿胸而过,却仿佛无物,吓得四周的人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四下里一片静寂,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昂然挺立的张须陀,片刻之后,李密才神色复杂地道:“张须陀死了!”
王伯当小心翼翼地走近前,探了探鼻息和脉搏,禁不住脱口道:“张须陀真的死了!”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围上来,发现张须陀果真死了,松了口气之余,也禁住对着这具昂然挺立的躯体恭敬地鞠躬行礼。
正如张须陀自己所讲,李密有有李密道,他张须陀也有自己的道,杨广待他如国士,他便以国士报之,即便是与天下人为敌,与时代潮流为敌也在所不惜!
抛开事事非非,错错对对不谈,张须陀无愧是铁骨铮铮,让万人敬仰的一代名将,今日,他落幕了,但是世人都记得他的名字——张须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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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各散东西
西边的天空晚霞如血,罗士信心急如焚,咬着牙打马急驰,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与张将军约定好会合的日子,但是他路上遇到了无上王卢明月,被纠缠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冲破阻拦,但时间却被耽搁了,而且麾下的一千骑兵也死伤了近半,不过,即便还有一口气,罗士信也会赶到会合地点,这是他作为一名军人的信念,所以他来了!
当——当——当!
沉重的钟声远远传来,那是寺院敲响的晚钟,到了,那就是大海寺!
“弟兄们,快,张将军还等着我们呢。”罗士信回首高喝,一众弟兄虽然长途奔战,已经疲惫不堪,但此时也咬紧牙关加速前进。
战场越来越近了,远远望去,但见旗帜招展,刀光剑影,战斗显然还没结束,罗士信不由一喜,自己似乎来得并不算迟,就知道张将军和八风营是无敌的,没有人也击败他,没有人能击败八风营。
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但闻哭声震天,罗士信心中大惊,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时,一支瓦岗军朝着他迎了上来,而率军的人正是“老朋友”郝孝德,罗士信一眼就认出了他,脱口道:“原来是你,手下败将,竟然还敢在本将军面前出现,找死!”
郝孝德淡淡地道:“罗士信,你来迟了,张须陀已死!”
罗士信愕了一下,继而面色大变,怒道:“你放屁,就凭你们这些土鸡瓦狗,如何伤得了张将军,休想诓骗老子!”
“信不信由你,张须陀的尸体如今还在阵中,没人动他!”郝孝德淡道:“他太自信了,中了蒲山公的埋伏,虽然五次杀进杀出,但为了救出部下,最终还是力战而亡。”
罗士信犹如晴天一记霹雳,此时此刻,他信了,因为这完全符合张将军的性情。
“啊,还我张将军!”罗士信咆哮一声,举枪便向着郝孝德杀去,六百多骑兵也神色悲愤地紧跟其后,挥刀一往无前,口中呐喊着:“为张将军报仇!为张将军报仇!”
郝孝德并没有拦阻,而是下令左右让开,任由罗士信杀了进包围圈中。
罗士信手执长枪矫若游龙,一路冲杀到张须陀的尸体前,而后者此刻依然在夕阳下屹立不倒,仿似一座巍峨大山。
罗士信滚鞍下马,扑通的跪倒在尘埃中,身后六百多名齐郡儿郎也下马扑倒在地上嚎淘大哭,泣断肝肠。
罗士信对着张须陀的尸体嘭嘭嘭的叩了三个响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后者抱起,并拔出其身上插着的双刀,然后放到马背上,泪流满面地道:“弟兄们,张将军带你们回家了,记得要跟上,别掉队了!”
“弟兄们,张将军带大家回家啦,记得要跟上,别掉队了!”众骑兵同样泪流满面,双手荷在嘴边声嘶力竭地高呼,凄厉而悲壮的喊声在战场上不停地回荡。
“出发,回家!”罗士信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拖着长枪,大步往前行,瓦岗军神色复杂,并没有阻拦,只是纷纷退开,让出道路,远远地看着这支哀兵。
“蒲山公为何要放走罗士信?”王伯当不解地问。
李密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卢明月竟然没能拦住罗士信,不过也好,由他去吧,张须陀已死,再也构不成威胁了,由罗士信把尸体收走,倒也可以消弥八风营的部份怨气,传我命令,所有隋兵,只要放下兵器便可以自由离开。”
八风营有一万多人,如今被困在阵中的起码还有五六千人,正所谓哀兵必胜,张须陀一死,这些人就跟吃了药一般,一个个化悲愤为力量,以一当十,拼死犹斗,如果继续强行围杀,李密的蒲山公营也会损失很大,还不如趁机放了去呢。
果然,李密的命令一下,瓦岗军后撤,八风营的残余立即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纷纷扔掉兵器,默默扛起身边阵亡的同伴,跟在罗士信的身边离开。
八风营的隋兵都是来自齐郡的儿郎,如今他们的精神支柱张须陀死了,又思乡心切,完全没有战斗下去的意愿,带上手足的尸体默默地离开。
罗士信牵着缰绳不停地往前行,从黄昏走到了天黑,又从天黑走到了清晨,终于在黄河边的一座土坡前停下来,于半坡处挖了一座坟把张须陀的尸体掩埋于此,又用黄河边上捡来的石头垒起一座坟头,并用木板刻下一块墓碑,立于墓前。
“张将军,这里面向大河,风景还算不错,士信暂且把你葬于此地,待日后准备好棺椁再送你回故乡弘农郡安葬。”罗士信站在墓前,拔开水囊的塞子,将水洒在墓前,泪流满脸地道:“士信以水代酒,敬张将军一杯,张将军若英灵不远,请保佑士信把弟兄们都带回齐郡老家与家人团聚。”
扑通扑通……
墓前跪满了人,一直延伸到山坡下的黄河边上,这些都是跟着张须陀征战全国的齐郡儿郎,此时此刻无不抱头痛哭。
马蹄声响起,一匹枣红马顺着黄河从上游奔来,马上一名背着双斧的汉子大腹便便,正是程咬金,下马后脚步踉跄地上了山坡。
罗士信一见便怒目圆睁,一把揪着程咬金的衣领,厉声喝道:“程咬金,你还有脸来?”说完啪的一拳打在后者的脸颊上。
程咬金当场骨碌碌地滚下山坡,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又往山坡上行去,再次来到张须陀的墓前跪倒。
罗士信还要动手,却被几名部下拦住了,劝道:“罗将军息怒,程将军逾期不到,估计也是有苦衷的,咱们遇上了卢明明,估计程将军也遇上其他人了,这都是李密的计谋,不怪程将军。”
罗士信怒不可竭地骂道:“他有个屁的苦衷,你们看他这完好无损的样子,像打过仗吗?”
众人闻言不由都露出了狐疑之色,纷纷往程咬金身上打量,果然发现后者除了刚才滚下山坡时把衣服弄脏了一点外,身上干干净净的,别说受伤了,身上连点血迹也不沾。
“程将军,你这是打哪儿来?”有人禁不住问。
程咬金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张须陀的坟墓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
罗士信失望了,他本以为程咬金会解释几句,可是他没有,这个自私的王八蛋,肯定是偷偷跑路了,甚至可能投靠了李密,难怪那天晚上就觉得他不对劲。
罗士信的胸中顿时生出一股怒火,捡起地上的长枪便向着程咬金的后背刺去,众人大惊失色,急叫:“不可!”
程咬金没有躲闪,罗士信最终也没刺下去,前者缓缓地转过身来,让枪尖对着自己的肚皮,红着眼道:“为什么不刺?”
罗士信愤怒地道:“你是默认了吗?”
程咬金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是投降了瓦岗,但我没有出卖张将军!”
“终于承认了,叛徒!”罗士信目眦尽裂,枪尖嚓的一下从程咬金的肋下刺入,顿时鲜血直流。
程咬金一动不动,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咧嘴一笑道:“士信,你的准头变差了,对准这里,给俺老程来个痛快的吧。”说着拍了拍心脏的位置。
罗士信面色铁青,飞起一脚,嘭的一下将程咬金踹下了山坡,长枪在地上划了一条深深的痕,厉声道:“程咬金,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从此形同陌路,下次再遇上,必取尔性命,滚!”
程咬金挣扎着爬起来,用衣服勒住肋下的伤口,翻身上了马背道:“士信,不管你怎么想,俺程咬金会一直把你当成兄弟,大隋覆亡已经成定局,天下大势浩浩荡荡,你我都阻挡不了,张将军也阻挡不了,俺不想再打一场永远打不赢的仗,更不想弟兄们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而送掉性命,麾下的弟兄我已经全部遣散回家了,接下来俺会去幽州投靠高长卿,你自己多加保重!”
罗士信面色变幻不定,皱眉喝道:“且慢,刚才你不是说投靠李密了吗?”
程咬金点头道:“没错,俺路上遇见了房彦藻,中了埋伏被围住了,房玄藻同意我遣散部下,但条件是俺要投效瓦岗,俺只能暂时答应他,然而,张将军到底是死在李密手下的,俺程咬金虽然自私无耻,但又怎么能继续在其麾下效力呢,所以俺还是去靠高长卿好了,此子是个仁义之辈,有明主之姿,士信若相信俺老程的眼光,随时可以到幽州找俺!”
程咬金说完便要策马离开,罗士信急忙问:“秦大哥如今何在?”
程咬金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在瓦岗!”说完便策马驰了开去。
罗士信顿时呆住了,继而高声道:“秦大哥为何会在瓦岗,把话说清楚,程咬金……王八蛋!”
“你回到齐郡历城,去秦大哥家里看看就知道了!”程咬金扔下一句便跑没了影。
第570章 大好头颅,谁将斫之?
两名蒲山公营的士兵来到李密面前,神色沮丧地禀报道:“禀蒲山公,程咬金半路上把俺们两个打晕后逃跑,如今不知所踪,请蒲山公责罚。”
王伯当勃然大怒道:“程咬金这杂碎安敢尔,属下这就追上去把给剁了喂狗。”
原来程咬金本来是投降了瓦岗的,但是昨天借口要到张须陀坟前叩头祭拜,以全同袍之义,请求李密放他前往,而李密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仁义,一口就答应了程咬金的请求,并且只派了两人跟随,结果这两人半路上就被程咬金打晕捆了起来,直到后面有人找来才发现了这两个倒霉蛋。
然而,李密似乎并不生气,只是皱了皱眉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由他去吧。”
王伯当却显然意难平,咬牙切齿地道:“程咬金这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下次若让老子遇见,定将其剁碎了喂狗,噢对了,秦叔宝不会也溜走了吧?密公还是赶把他宰了,免得白白浪费米饭。”
李密微笑道:“放心吧,秦叔宝若是会跑,当初就不会上瓦岗了,此人侍母至孝,只要其老母还在寨中,他就不会离开。”
王伯当闻言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这个秦叔宝确实是个大孝子,只是此人眼下终日衣不解带地在床前服侍老母,对密公你也是爱理不理的,以后真的会效忠密公你吗?”
李密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很难,此人既忠且孝,对张陀陀死心塌地,我杀了张须陀,他很难再效忠于我了,估计除了他老母之外,没有能劝得动他。”
王伯当闻言不爽地道:“那还养着他作甚,浪费米饭。”
李密微哂然道:“古人能千金买马骨,我李密只不过花费一点粮食而已,这买卖岂不值当?”
王伯当眼前一亮。竖起大拇赞道:“密公果然高明,此举不仅能彰显密公的仁义,还告诉了天下人,密公求贤若渴,届时天下人才还不蜂拥而至!”
李密叹了口气道:“张须陀麾下三虎将,竟无一人为吾所用,真是可惜了!”
话说李密为了对付张须陀,专门仔细研究了秦叔宝、罗士信和程咬金三人的弱点,其中秦叔宝勇猛而沉稳,最是难对付,不过此人却是个大孝子,家中有个老母,侍母至孝,这也是秦叔宝的弱点,于是李密便假借秦叔宝的名义把卧病在床的秦母接来瓦岗寨休养,每日好吃好住地招待着,还请大夫专门给她医病。
李密的苦心没有白费,他成功地获得了秦母的好感,并且让秦母产生了劝儿子秦叔宝“弃暗投明”的想法,所以那根木簪和头发其实是秦母主动交给李密的,并不是硬抢得来。
另外,秦母还写了封信给秦叔宝,召他来瓦岗寨相会,所以秦叔宝才如此纠结,一方面是他最敬重的张将军,一方面又是老母,实在是左右为难,不过秦叔宝最终还是选择了赶往瓦岗寨去见老母。
而程咬金此人表面粗鄙,但实际却粗中有细,不缺心眼,而且对朝廷和杨广颇有不满之言,所以李密觉得可以尝试招降此人,但前提是要在强势武力压逼的情况下,毕竟此人还是挺讲义气的,如果只是空口白牙地劝降,不太可能会凑效。
于是李密派出了房彦藻设伏,包围了程咬金的这支骑兵,果然,程咬金审时度势后决定投降,但条件是要允许他遣散所有部下,而马匹兵器则可以献给瓦岗。
瓦岗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装备才是他们最需要的,所以房玄藻也一口答应了程咬金的条件,只是没料到这货如此狡猾,不讲信用,一转头就借口跑路了。
至于罗士信这个人,李密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缺点,此人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以军营为家,武艺高强,意志坚毅,勇猛无比,对张须陀也忠心不二,所以李密只好跟无上王卢明月作了个交易,请他帮忙阻拦罗士信,岂料罗士信无比勇悍,卢明月竟然没能拦住他,尽管来迟了,还是在八月十五这天赶到,最终抢回了张须陀的尸首。
…………
九月的江都已经秋风萧瑟,落叶遍地,张须陀阵亡的消息也随着秋风送到了江都宫,瞬时朝野震动,杨广也整个人瘫坐在龙椅上,竟当着群臣的面嚎淘大哭,继而像发疯一般把御案推翻了,指着堂上诸公厉声道:“你们骗朕,你们肯定在骗朕,张爱卿天下无敌,没人能杀得死他?高长卿不行,李密也不行,你们肯定是在骗朕,你们在骗朕!!”
此刻的杨广就好像一头受伤的野狼,眼神狠厉,呲牙裂嘴,发出惨厉无比的嗥叫,最后颓然地跌坐在龙椅上,目光呆滞地仰望着大殿的屋顶,呐呐地道:“张爱卿没死,张爱卿还没死!”
萧皇后吓傻了,掩住嘴不知所措,殿内一众大臣噤若寒蝉,惶恐不安,大家都明白,张须陀乃大隋江山的中流砥柱,如今一死,大厦将倾矣!
萧皇后眼见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殿顶,一动不动的,良久没有声息,仿佛整个人都僵直了一般,不禁又怕又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杨广眼前晃了晃,忐忑地唤道:“皇上!皇上!皇上!”
萧皇后连叫了三声,杨广均毫无反应,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放声大哭:“皇——上!”
殿内的一众大臣都吓得一个激凌,扑通的跪倒了一地,值殿太监跟死了爹似的拉长声调悲呼:“皇——上——驾——崩了!”
这一声叫唤可不得了,殿内的值守的士卫一听,无不心头大震,扑通扑通地跪倒一地。
然而此时,杨广的眼珠却动了,一把坐了起来,萧皇后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继而悲喜交加地扑入杨广怀中:“皇上,你吓死哀家了!”
这时那名值殿太监却是真的要吓死了,冷汗哗啦啦地直冒,急中生智,扯开喉咙高喊:“皇上又活过来了!”喊完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没太办法,太刺激了,心脏受不了啊。
杨广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厉声喝问道:“谁在诅咒朕?”
萧皇后吓得不敢出声,显然是她刚才一惊一乍的表现引起了误会。虞世基这马屁精眼珠一转,立即救场道:“皇上,是值殿太监吕游!”
杨广一挥手,冷道:“来人,把这诅咒朕的狗奴才拖出去砍了!”
两名殿前侍卫立即冲进来,准备把吕太监拖出去砍头,结果发现竟没有了声息,这货估计是有心血管疾病,竟然活生生把自己给吓死了。
“皇上,人已经吓死了。”侍卫如实禀报道。
杨广怒道:“死了也难逃一刀,抬出去继续砍!”
两名殿前士卫只好把吕太监的尸体抬出去卡嚓掉。
杨广冷冷地扫了在场所有官员一眼,沉声道:“传朕旨意,张爱卿赤胆忠心,为国损躯,追封为荥阳郡太守,荫子二人,罢朝十日以示哀思!”
退朝了,杨广神思不孰地返回了后宫,脚步踉跄,仿佛风吹能倒。
张须陀战功赫赫,威震大江南北,这数月来与瓦岗激战三十余场,每战皆捷。杨广本以为张须陀这次同样不会让自己失望,最终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瓦岗贼全部肃清,然后自己就能乘坐龙船,沿着运河风风光光,舒舒服服地返回东都了,然而,噩耗却在一夜之间传来,这转折来得实在太突兀太快了,让杨广接受不了。
这一年里,杨广虽然在江都醉生梦死,但他也十分明白,张须陀是大隋的柱石,是他杨广最后的凭恃,是他杨广返回东都最后的然望,如今,这个希望彻底粉碎了。
“皇上,只是死了一个张须陀而已,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仔细伤了龙体。”萧皇后关心地安尉道。
杨广苦涩地道:“皇后你不懂,张爱卿一死,朕失一肱股矣,只怕此生再无回返东都之日了。”
萧皇后笑了笑道:“不回就不回吧,江都也挺好的,何必非要回东都呢,皇上,你的头发乱了,臣妾给你梳梳头吧。”
在萧皇后温柔的安抚下,杨广的心情稍稍好转,便坐在梳妆台前让前萧皇后帮他梳头。
萧皇后认真地替杨广理顺了头发,然后便束起发髻,笑问道:“皇上,妾身的手艺没落下吧?”
杨广看着铜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不由一喜,捋须道:“皇后的手艺没落下,跟以前一样好,只是……”
“只是什么?”萧皇后伏在杨广的背后,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上,脸贴着脸娇声问,烟视眉行,几十岁的妇人,此时竟有种姣美如花的少女感。
杨广摸了摸自己松弛的脸颊,叹了口气道:“只是……朕这大好头颅,谁将斫(砍)之?”
萧皇后不由花容失色,手中的木梳?的掉落地上,竟摔成了两截。
两人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木梳,均呆若木鸡,随即,恐惧不约而同地在二人瞳孔中蔓延开来。
第571章 我要飞得更高
李渊身在太原,所以张须陀的死讯,他知道得比杨广还要早上几天,既惊且喜,还有点激动,张须陀——终于死了。
“张须陀死了,大厦将倾,举事正当时,我这就去找爹商量。”李世民欣喜无比地站起来离去。
房玄龄并没有阻止李世民,因为这次是真的时机成熟了。上次杨广虽然被突厥几十万兵马围困在雁门郡,但大隋的实力尚存,底子尚在,而且始毕可汗也无意入主中原,所以那个时候举事是十分不明智的。
而现在呢,经过这两年的折腾,大隋剩下的那点底子已经被杨广挥霍得差不多了,先是斩了鱼俱罗,贬了吐万绪,放逐了苏威,接着又逼反高长卿,紧跟着又削职杨义臣,如今张须陀这个柱石之臣也死了,除了王世充之外,杨广麾下再无拿得出手之人了,而且瓦岗军本来就雄踞中原,现在杀了张须陀,声威更是如日中天,杨广被困在江都,再无回返洛阳的可能了,更加没有能力再约束各郡了,他的皇权甚至辐射不出江都一带,所谓的大隋天子,已然名存实亡矣!
这个时候,自然是举事的最佳时机,高长卿已经抢先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李世民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正所谓先下手为强,抢地盘要趁早啊,幸好,有太行山阻隔,倒是暂时不用担心高不凡把触手伸到山西地界,至少在高不凡一统河北和幽营二州之前不用担心。
太原这个地方有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离东都洛阳和京师长安都相对近,南下俯冲可取东都,西进可取关中,这两处都是大隋的政治中心,得一可争天下。
正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会下围棋的都知道,先手抢占角位有巨大优势,长安无疑就是那个金角,其次是边线,最差的反而是中腹,因为中腹虽然重要,却是四战之地,十分凶险,而洛阳就是位于中原腹心的“草肚皮”,李密此人无愧是个高手,而且艺高人胆大,他落子中腹,声势浩大,但最终能否够问鼎天下还未可知,毕竟落子中腹太凶险了,随时有被群欧的可能。
而关中乃天府之国,妥妥的金角,只要占据长安,控制关中,进可攻,退可守,自古自关中奋起的英雄豪杰,最终夺得天下的居多。
只是李世民疏忽了,其实棋盘有四个角,关中只是左上角而已,幽州却是右上角,自古以来,由南伐北,没有成功的先例,而由北伐南,成功的先例却比比皆是,当然,从上古先秦到隋朝,由关中起事而得天下者不在少数,但从幽州起事而得下者似乎并绝无仅有。
所以李世民以为,关中才是龙兴的风水宝地,幽州肯定比不上关中,殊不知,后世的幽州地区不仅出了一个强大的辽国,几乎一统中原,明成祖朱棣也是从幽州靖难起家的,而最具代表性则是清皇朝,区区几十万的夷族竟然叩关南下,最终定鼎九州。
所以说,幽州这块地方其实不比关中差,只是还未轮到它发迹而已,风水总是会轮流转的!
言归正转,且说李世民兴冲冲地找到了父亲李渊,劝说他立即举事,然而李渊这个人虽然有贼心,但是贼胆却不大,过于求稳,所以犹豫不决,任由李世民如何舌灿莲花也说不动他立即举事,只是模棱两可地表示要再看看。
李世民无奈之下只好悻悻地离开了,他刚走出留守府衙门,迎面便遇上一人,正是晋阳宫监裴寂。
“二郎请留步!”裴寂约莫四五十岁,和李渊是好友,两人经常一起喝酒作乐,跟李世民也还算相熟。
李世民连忙停下脚步,歉然道:“原来是裴世伯,世民刚才走神了。”
裴寂捋须微笑道:“二郎神思不属,莫非有什么心事?”
李世民跟裴寂虽然相熟,但也未到信任的程度,所以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裴世伯这是来拜访家父吗?”
裴寂眼珠一转,摇头道:“不然,其实世伯是专门来找二郎你的。”
李世民愕然道:“找我?”
裴寂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就牵住李世民的手笑道:“走,陪世伯喝酒去。”
李世民此时心情正不好,哪有心思喝酒,便婉言相拒,但是裴寂却不识趣,硬是拉着李世民到了自己家中,盛情难却啊,对方又是父亲的好友,倒是不好撕破脸皮,所以李世民只能捏着鼻子坐下来陪裴寂喝酒,并且亲自给后者斟了杯酒,笑道:“世民敬裴世伯一杯。”
裴寂见李世民虽然心中不乐意,但是仍保持着礼貌和风度,不由暗暗点头,端起酒杯与李世民对饮了一杯,叹了口气道:“张须陀死了!”
李世民心中一动,顺着语气道:“是啊,张须陀竟然死在李密的手下,可惜了!”
裴寂哂笑道:“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张须陀早就该死了。”
李世民一时摸不准裴寂的心思,所以没有接口,只是不动声色地给裴寂又斟了杯酒。裴寂瞥了李世民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张须陀一死,大隋气数尽矣,世民有何打算?”说完目光炙炙地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有点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道:“世民不懂裴世伯的意思。”
裴寂怫然不悦地道:“二郎既然不肯交心,这酒不喝也罢,送客,裴某就不妨碍二郎的宝贵时间了。”
李世民不由面红耳赤,连忙站起来鞠躬陪礼道:“裴世伯息怒,并非世民不信任裴世伯,实在是……”
裴寂哈哈一笑道:“事关重大,二郎如此谨慎也是对的,只是机会稍纵即逝,世侄这些年广交天下豪杰,收罗四方人才,难道就如此白白的错过了良机?”
李世民面色变幻不定,看来这位是明白人啊,于是硬着头皮道:“裴世伯可有以教我?”
裴寂睨了李世民一眼,仿佛在说,小子,终于肯说真话了。
“二郎先告诉我,刚才从府里出来何故心事重重的样子?”裴寂问道。
李世民咬了咬牙道:“也罢,告诉裴世伯也无妨!”
于是李世民便将劝父亲李渊起事失败的事说了出来,这无疑是极为大胆的,如果裴寂只是心怀歹意的试探,那李世民就危险了。
裴寂听完后沉默了,李世民不禁忐忑不安,过了一会,裴寂微笑道:“二郎所言不差,现在乃举事的大好时机,令尊过于谨慎了,嗯,世伯倒是有一条妙计,可助令尊下定决心。”
李世民大喜:“还请世伯赐教。”
裴寂凑到李世民跟前低语了几句,后者听完又惊又喜,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
裴寂也不避让,微笑捋了捋胡子,生受了李世民这一拜。
数天之日,裴寂约李渊到晋阳宫喝酒,后者喝高了,留宿晋阳宫,然后裴寂又选了两名美貌的宫女陪李渊睡觉。
第二日一早,李渊从玉股粉臂的纠缠中醒来,愕然地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两名美人,不禁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地回忆昨晚所发生的事,忽然面色大变,那点酒意彻底吓醒了,像火烧屁股一股从床上跳起来穿衣服。
这时,裴寂却揪准时间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光着上身的李渊不禁无地自容,既惊且怒地道:“玄真,你为何害我?”
裴寂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两名宫女便赶紧抱着衣服逃离了房间。裴寂这才道:“太原本是唐国公的封国,如今唐国公出任晋阳留守,此乃天意,天予不取,必然大祸临头矣。”
李渊面色微变,心虚地道:“玄真此言何意?本官听不懂!”
裴寂见李渊还装傻,便直言道:“张须陀已死,大隋气数尽了,大隋江山倾塌在即,此乃天赐良机,唐公请马上举事,万勿错失良机啊,昨晚陪侍唐国公的二位美人乃晋阳宫中的宫女,以宫女陪侍乃是死罪,我和二郎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唐国公下定决心起事,唐国公万勿辜负了裴寂和二郎的一番苦心。”
李渊又惊又怕,又怕又怒,颤声道:“原来是世民这逆子撺拙玄真你,本官定饶不了他!”
李渊狼狈地穿上衣服,一拂衣袖便匆匆离开了,裴寂不由叹了口气,唐国公太过优柔寡断了,成不了大事啊,这下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太原留守府,李世民被父亲李渊关了起来,并明言要绑了他送到江都请罪,不过李世民并没有慌张,因为他有信心,父亲不会这么干。
果然,晚上的时候,李渊来了,并命人把李世民放掉,叹了口气道:“世民,你是我的儿子,为父又怎忍心拿你去请罪呢,只是……你也太过操之过急了,举事非同小可,得做好万存准备才行,去把你裴世伯请来吧,为父有要事相商。”
李世民兴奋地挥了挥拳头,迈着轻快地步子离开了房间,成了,父亲终于同意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高长卿,那咱们就来比一比,看看到底谁飞得更高更远!”
第572章 兵出河间
金秋九月,崔诗柔的小院子里开满了金黄的菊花,就像铺了一层金子一般,美不胜收。那只灰雁更肥了,羽毛长得浓密而光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一摇三摆,肥硕的屁股高傲而性感,皮下的脂肪一定很肥美,等入冬后天气冷了,宰了炖土豆一定很赞,可惜隋朝还没有土豆。
高不凡很是遗憾,把目光从胖墩墩的灰雁身上收回来,而灰雁现在虽然被养成了家鸭,但野生动物的灵敏似乎还在,估计是察觉了某雄性人类在馋自己的身子,扭拧着肥硕的屁股躲进了菊花丛中不再露头了。
不远处,长孙无垢和崔诗柔二女正手牵着手在散步闲聊,状态十分亲密,窈窕青春的背影,皓齿明眸,雪肤香腮,凉凉的秋风吹动她们的衣裙,唯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话说高不凡现在是越来越忙了,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便陪无垢来到柔儿的小院子里赏菊。
崔诗柔训练小动物是一把好手,伺弄花草也极为厉害,她的小院里一年四季都有开不尽的鲜花,美不胜收,而父兄也着实都宠着她,千方百计搜罗各地的花种带回来送给她,所以你可以在崔诗柔的小院里看到很多新奇的花卉,譬如现在院子中盛开的菊花就有十几种,其中不乏十分名贵的品种,完全可以办个花展了。
当然,崔家完全不缺钱,办花展是不可能的,而且这里是崔诗柔的住处,除了家人,外人不可能允许进入,就目前而言,有眼福欣赏院中奇花异草的“外人”,恐怕就只有高不凡和长孙无垢了,不过腊月之后,他们便是一家人了。
自从和高大哥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崔诗柔这小姑娘虽然依旧爱脸红爱害羞,但明显比以前活泼了些,甚至敢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某人,没人的时候,牵牵小手手,搂搂抱抱也是可以的。
女人之间聊起私密的话来总是没个完了,高不凡插不上话,也不好意思夹在两女中间当意灯泡,只好在花圃的围基上坐下,嗅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望天打卦。
这时,一名婢女走了进来,来到高不凡面前,恭敬地福了一礼道:“启禀总管大人,长孙参军在外面求见总管大人。”
长孙无忌现在在幽州府中担任记室参军一职,长孙参军说的自然就是他了。
高不凡立即站了起来,长孙无忌突然找来,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正在不远处聊天的长孙无垢和崔诗柔显然也听到了,两双妙目不约而同地望过来,蕴含着关心和询问。
高不凡笑了笑道:“无垢,柔儿,夫君有点事失陪一会儿,你们继续聊。”
崔诗柔不由霞飞双颊,虽然两人婚事已经定,但目前她还没过门呢,听到高大哥自称夫君,虽然有口误的可能,但她还是十分羞涩,还有点异样的欢喜。
长孙无忌温婉地微笑一下道:“公事要紧,夫君且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高不凡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小院,来到前面客厅,果然见到长孙无忌在哪等候了,便快步迎上前问道:“无忌,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世绩那边有书信回来?”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是,是洛阳来的消息,张须陀阵亡了。”
高不凡愕了一下,静默了片刻才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早就料定张须陀与瓦岗一战必然会败北,但骤然听闻张须陀的死讯,依旧唏嘘不已,问道:“张须陀是怎么死的?”
“张须陀连战连捷,估计是打算与瓦岗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列阵八风营猛攻围困荥阳的几十万瓦岗军主力。”
高闻言不由得佩服张须陀的勇猛胆识,仅以万余人马就敢主动挺进,攻击几十倍于己的敌军,不过这也未免太过悲壮了些。
长孙无忌继续道:“翟让率军迎战张须陀的八风营,一开始被打得落花流水,退至了荥阳东北边的大海寺附近时,翟让突起伏兵包围了八风营,张须陀久待援军不至,只能率兵突围,杀了个五进五出,可惜未能救出部下,最终力战而亡,据说张须陀死后竟然一直屹立不倒,没有人敢动他分毫。”
“壮哉,真英雄豪杰也!”高不凡不禁肃然起敬。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后来罗士信赶到,把张须陀的尸体抢走了,不过奇怪的是,张须陀麾下的另外两名虎将,秦叔宝和程咬金却始终没有出现,如果三人能及时赶到战场,结果或许会改写。”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李密此人心思缜密,智计百出,既然伏击了张须陀,肯定是算无遗策的,估计秦叔宝等人都被他用计给拖住了,上次连我也差点栽在李密的手下,幸得二哥李靖适逢其会出手相助,要不然真的……后果难料。”
长孙无忌闻言凛然道:“李密此人确实了得,以后若遇上,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才是。”
高不凡神色轻松地道:“无妨,李密此人也不是无懈可击,正所谓物极必反,李密太聪明了,有时候聪明反而容易被聪明误。”
长孙无忌闻言道:“看来长卿已经胸有成竹了!”
高不凡笑了笑道:“倒也算不上胸有成竹,我也许不如李密聪明,但自问比他会用人,下面的人能搞定的,我就懒得动脑子了,但是李密不仅聪明,还很喜欢自己动脑子,凡事亲力亲为,久而久之,他自己越来越聪明,下面的人却越来越唯唯诺诺,不会独立思考了,自然会变得越来越蠢,越来越依懒李密,如此一来,李密肯定也会更加不信任下面的人了,凡事都以自己的想法为准绳,刚愎自用,出事也就是迟早的事了。等着瞧吧,如今李密击败了张须陀,威震天下,声名远超翟让,烈火烹油,物极必反,若李密自处不慎,灾难即将临头了。”
长孙无忌听完高不凡分析,禁不住抚掌道:“长卿言之有理,李密若为谋士,那必然是顶级的,但若为发号司令者,太聪明反而成了缺点,长卿如今身居高位依然能保持清醒,我就放心了!”
高不凡苦笑道:“有无垢每天在枕边耳提面命,我能不清醒吗?简直是人间清醒啊。”
长孙无忌不由哑然失笑,高不凡道:“无忌来找我,不会仅仅是为了告之张须陀的死讯吧?”
长孙无忌点头道:“魏长史和杜参事他们还在府里等候。”
高不凡心中一动道:“张须陀一死,他们想必是要劝我出兵河间郡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眼下正是出兵的好时机,再迟就要便宜窦建德了,我也建议长卿你赶紧出兵。”
“走,回去再细细地聊聊,张须陀一死,博陵崔氏也该作决定了。”高不凡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面走去,忽又停住脚步,把一名婢女招来吩咐道:“去告诉无垢夫人,我有事先行离开,下午再来接她。”
婢女连忙福身行礼应诺,来到崔诗柔的小院禀报道:“总管夫人,总管大人临事有事离开,下午再来接您。”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柔声道:“知道了,总管大人可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婢女摇了摇头道:“没说,不过婢子好像听总管大人和长孙参事说,什么张须陀阵亡了!”
长孙无垢微微动容,自语道:“原来是张将军阵亡,嗯,如此一来,只怕夫君要出兵河间郡了。”
崔诗柔疑惑地问:“无垢姐姐为何会觉得,张将军死了,高大哥就会出兵河间郡?”
长孙无垢笑了笑道:“我也是猜的,且看看我猜得准不准。”
崔诗柔甜笑道:“无垢姐姐如此聪慧,猜得肯定准,不过柔儿以为,河间郡根本不用打。”
“咦,这是何故?”
崔诗柔笑道:“我听阿爹说,河间郡近在咫尺,与咱们幽州的关系密切,而且河间郡的百姓对高大哥很有好感,还十分羡慕咱们幽州,所以柔儿以为,只要高大哥派出一支兵马进入河间郡,那些地方官绅自然就会主动投诚了,根本不用打。”
长孙无垢闻言喜道:“但愿吧,能不动兵刀自是最好的,对幽州和河间的百姓都一件大好事。”
第573章 如虎添翼
博陵郡治鲜虞县城,崔氏宗祠,博陵崔氏六房的代表人物都到齐了,作为族长的上谷郡太守崔弘昇还特意从上谷郡赶回来主持这次宗族会议。
“族长,各房兄弟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老四崔弘度道。
崔弘昇点了点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张须陀将军已经在荥阳一战中阵亡,大隋最后的擎天柱石倒下了,皇上龙困江都,大厦倾塌在即,咱们博陵崔氏也得早作打算。
清河崔氏本是咱们的同宗分支,大管事崔护眼光毒辣,早早选中了幽州总管高长卿,还将其女儿崔诗柔以平妻之礼嫁与高长卿,如此一来,清河崔氏在幽州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了。
本人原本意属唐国公家的二公子的,奈何最后没有成事,前几个月,幽州总管高长卿亲自向老三提亲,为其兄弟裴行俨求娶老三的闺女道蕴,当时张将军仍在,大隋尚存一丝希望,所以我和老三便拖着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如今张将军阵亡了,大隋国祚料再难继,如今看来,这门亲事倒也划算,所以今日找大家来商量一下,若大家都同意,那老三便出面应了这门亲事吧。”
崔弘昇说完全静静地望着各门的代表,于是大家便低声讨论起来,此举关乎整个博陵崔氏日后的前途命运,不得不谨慎。
话说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虽然同宗同源,但年代久远,族亲之情已经淡如水了,而博陵崔氏发迹较早,自诩为崔氏正统,所以两家明面上和睦,暗里却在较劲,如今清河崔氏捷足先登,博陵崔氏若也倒向幽州,只能屈居于清河崔氏之下了。
这也是当初崔弘昇试图选择李世民的原因之一,宁为鸡首,不作牛后啊,只可惜崔道蕴和李世民的婚事最后黄了,而如今这形势,倒向幽州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崔弘昇看着大家讨论了半天,这才道:“老三,闺女是你家的,你先来表个态吧。”
老三崔弘图轻咳一声,问道:“大哥,前两个月,幽州总管高长卿灭了海盗高开道,命徐世绩为行军总管,尉迟敬德为副总管出兵营州,攻打罗艺,不知战果如何?”
崔弘昇皱了皱眉道:“营州孤悬关外,暂时还没有太多的消息传回来,但是徐世绩此人用兵奇正结合,麾下又有一千具甲铁骑,而尉迟敬德也是勇冠三军,想必罗艺不太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对了,河间郡倒是有不少消息传来,前段时间高长卿派了裴行俨率步骑一万出兵河间郡,所到之处,百姓士绅夹道欢迎,民心所向,兵不血刃就将河间的近半州县收入囊中了,如今就看河间太守王琮如何选择了。”
在场一众博陵崔氏的代表闻言皆摇头叹息,看来高长卿真是民心所向啊,而且幽州实力强大,将河间郡收入囊中,一下个目标肯定是上谷郡了,之后就是跟上谷和河间接壤的博陵郡,近在咫尺,博陵崔氏如果不想鱼死网破,投靠幽州是唯一的选择,只是如此一来,就让清河崔氏比下去了。
崔弘图沉吟了片刻才轻咳了一声道:“小女其实对裴行俨是挺有好感的,我看那小伙子也很不错,当时便亲口承认对蕴儿一见钟情,所以这门亲事……就应了吧,对咱们家族,对蕴儿都挺好的。”
其他几房闻言也纷纷表态同意了,毕竟是百年华族,各房代表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面子顾然重要,但里子才是生死攸关的,为了家族的未来发展,被清河崔氏暂时比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如果高长卿日后坐了江山,博陵崔氏的发展前景也是无比远大的,凭借博陵崔氏的底蕴,要重新超过清河崔氏也不是不可能。
崔弘昇轻吁了口气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老三你便亲自走一趟幽州应下这门亲事吧。”
“那上谷和博陵二郡?”各房代表目光纷纷望向崔弘昇。
崔弘昇捋须道:“我会寻一合适的时机,亲自把上谷郡的户籍和田亩薄献给高长卿,而博陵郡,还是由老二你做一做张郡守的工作,能不沾血自是最好的。”
老二崔弘扬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张大人还是会审时度势的,而且以我跟他的交情,他能听得进去。”
崔弘昇一拍大腿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没有其他事的话,都散了吧。”
于是乎,众人各自散去行事了。
…………
徐世绩和尉迟敬德二人,七月底兵分两路出关讨伐营州,一开始还算顺利,打得罗艺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占领了柳城郡的大部,将罗艺的主力逼退到燕郡一带,但是近日却发生了一些变化,罗艺也不知许了什么好处,竟然从契丹和高句丽各借来了一支兵马。
契丹骑兵还是挺厉害的,高句丽军队则擅长守城,这两支兵马一加入,瞬时改变了战场的形势,本来摧枯拉朽一般的幽州军被挡住了,进展变得缓慢了许多,照这样下去,再过一个月就要彻底入冬了,天气严寒,幽州军的补给将会遇到更大的困难,到时只怕不得不停下进攻的步伐,以待来年开春再战了,若是被神出鬼没的契丹骑兵断了粮道,那么形势会更加糟糕。
此刻,幽州府内,高不凡正把一众谋士和战将聚在一起,站在沙盘前商讨解决困局的办法。
此时只听杜如晦道:“高句丽军队擅长守城,野战能力不能行,只是帮助罗艺守城,所以对我军的威胁不大,倒是契丹骑兵的危害极大,目前,我军的粮道已经数次受到契丹骑兵的袭击了,损失不大,但也不小,这个威胁必须首先解决掉,否则必酿成大祸。”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这个问题的确挺严重的,大家可有解决的办法?要不干脆把契丹人的老窝给端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彦博连忙道:“万万不可,契丹人如今还是部落联盟,结构松散,一旦受到外敌击,反倒会逼使他们团结起来,据属下猜测,罗艺肯定只是许了财货好处,说服部分契丹部落出兵助他而已,大人如果信得过属下,属下愿意代表大人出使契丹,说服他们不再帮助罗艺袭击咱们的粮道。”
杜如晦闻言喜道:“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彦博兄精通突厥语和契丹语,倒是正好担此大任。”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那便拜托温先生了,只要不是涉及疆土的条件,温先生皆可自决,不用向本总管请示。”
温彦博郑重地道:“大人放心,属下虽然不才,但决不会做出丧权辱国之事来,夷族者,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如今拉拢契丹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耗费一些财货换取我军不必两线作战,倒也是值了,待拿下了营州后,契丹人如果还是不识抬举,属下倒是不介意大人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
高不凡闻双眉一扬道:“理当如此!”
温彦博本来还有点担心高不凡年少气盛,对花钱“讨好”夷族有抵触的心理,现在见其从善如流,不由松了口气,也十分欣慰,看来自己这次真的跟对人了,正所谓过刚易折,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为了长期的战略利益,暂时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是真正的战略家,跟键盘侠们的区别,譬如后世网上那些动不动就骂国家缺钙的愤青,他们——懂个屁!
这时,崔九龄微笑道:“有温先生出使契丹,想必说服契人不在话下了,不过咱们也得作好两手准备,大人之前不是缴获了两艏海船吗?属下已经让人修好了,完全可以投入使用,我们可能通过海路运送军粮,契丹人的骑兵再犀利也影响不了。”
卢升拍掌喜道:“这是个好办法,崔参事赶紧把船场建起来,多造战船,打造水师,届时高句丽若不识抬举,咱们便从海路直捣平壤城。”
崔九龄信心十足地道:“放心,三年之内,咱们的船场绝对能比肩江都和东莱。”
魏征皱眉道:“年轻人朝气蓬勃是好,但也不能好高骛远,过于托大了,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老魏还是如此毒舌,崔九龄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魏先生教训得是,九龄以后会谨言慎行,脚踏实地。”
魏征绷着那张黑脸不作声,气氛便更加尴尬了。
其实,在场的人都习惯了魏黑脸的毒舌,而且也明白这位是对事不对人,并没什么坏心思,所以只是尴尬,也没真的放心里去。
高不凡轻咳一声打圆场道:“船场的事可以慢慢来,不用操之过急,武大清,这次由你护送温先生出使契丹,务必要保证温先生的安全。”
武大清立即敬了一个军礼道:“属下得令!”
温彦博不由心中一暖,很享受这种被重视的滋味,连忙道:“谢大人,属下定当不负大人所托。”
高不凡微笑道:“辛苦温先生了,本总管将在此摆下庆功酒等先生凯旋归来。”
这时,亲兵高大河忽然走了进来禀报道:“禀大人,博陵崔氏的崔弘图员外在府外求见。”
高不凡心中一动,大笑道:“看来行俨的喜事来了,请崔员外到前面大厅稍候,本总管马上就到。”
在场众人不由都面露喜色,裴行俨和博陵崔氏若联姻成功,那便意味着上谷和博陵二郡已经一半进了幽州囊中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帐两郡之地,何其快哉也!
其实高不凡觉得,博陵和上谷二郡加起来也没有二哥李靖来得有价值,嘿嘿,李军神就位,以后幽州便更加如虎添翼了,自己左有徐世绩,右有李靖,横扫天下绝非梦想。
第574章 兵戎相见
张须陀一死,大家都在忙着抢地盘,要么就是正在谋划抢地盘,各地义军如火如荼,已成燎原之势之矣,这个时候,估计就是隋文帝杨坚复生也没办法挽求了。
窦建德自然也不甘落后,其实早在杨义臣被削职,张须陀撤离河间郡后,窦建德已经出手拿下了河间郡的饶阳县了,还将县令宋正本纳到麾下,不久后,窦建德又折返平原郡替东海公高士达收尸哭祭,并趁机收罗高士达的残部,兵力很快就达到一万。
恢复了部分实力之后,窦建德开始自称将军,在平原郡攻城掠地。以往高士达的做法是抓到当官的都杀掉,本地士绅的财物则统统抢光瓜分掉,而窦建德完全摒弃了高士达的做法,他抓到当官的,只要不是风评极坏的,他都会饶对方一命,如果是有真才实学的官,窦建德还会以礼相待,而且对方士绅秋毫不犯,特别礼敬读书人。
窦建德这种做事无疑是立竿见影的,地方对窦军的抵抗的意志明显没有那么强烈了,一些州县的官员甚至主动向窦建德献城投降。
所以,就在张须陀和瓦岗军激战的几个月时间里,窦建德竟然拿下了平原郡和信都郡,还有渤海郡的部份县城,兵力一下子急剧膨胀到十万以上,麾下也聚集了一大批文武人才,声势远远超过了高士达在生的时候。
张须陀阵亡的消亡传来后,窦建德又惊又喜,加快了攻城掠地的步伐,兵锋直指清河郡,然而,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窦建德发展得太快了,短短数月便占领了两郡之地,所以引起了齐郡留守薛世雄的注意。
薛世雄勉强也算得上是隋朝的名将之一,不过同样年纪很大了,今年六十又二了,以右御卫大将军之职兼任齐郡留守。
薛世雄显然觉得窦建德发展得太快了,威胁到齐郡,所以率军三万北上围剿窦建德,后者闻讯不敢怠慢,立即严阵以待。
话说窦建德麾下有个人才叫凌敬,颇有智谋,此人向窦建德献上了一计,窦建德听完后大喜,一拍大腿道:“好计,就这么办!”
且说齐郡留守薛世雄率着三万隋军开进了清河郡,与窦建德的军队针锋相对,结果两军还没相触,窦建军的军队便纷纷拔营起寨逃跑了,还从所占领的州县中退出来,简直就是望风披靡。
薛世雄一见,乐了,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看来窦建德是怕了本将军啊,还算他识趣,再跑慢一点,看本将军不把你打出屎来!
嘿嘿,薛大将军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其实,薛世雄倒不是愚蠢,而是太自负了,他出身将门世家,兵法精熟,而且身经百战,杨广三次打高句丽他都有份参加,身居大将军一职,自然瞧不起窦建德这种泥腿子出身的草头军,眼见窦建德的军队遇到自己,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般抱头鼠窜,于是更加轻敌大意了,挥师一直追到了信都郡境内,即便夜晚扎营也不修筑防御工事,十分之松懈。
窦建德探听到薛世雄军队的情况后,便知自己的计策凑效了。
大业十二年十月初九,窦军和薛军相距一百多里,当晚,窦建德兵分三路,准备连夜偷袭薛世雄的军营,窦建德自率一路军,苏定方率第二路军,窦线娘率第三路军,乘着夜色急行,直扑薛世雄的营地。
然而,当窦建德等人赶到时竟然已经天亮了,很明显,斥候对两军的距离估算有误,这下可把窦建德急傻了眼,天一亮,偷袭就变成了明攻,而他们三路精兵加起来才四五千,如何打得三万隋军。
正当窦建德准备放弃时,竟然天降大雾,十米之外不辨牛马。窦建德不由大喜过望,真是天助我也,立即借着大雾的掩护发动了猛攻。
薛世雄麾下的隋军本来就十分松懈,营地连像样的防御工事都没有,突然遭到三面袭击,倾刻秩序大乱,再加上大雾弥漫,根本看不清敌人来了多少,隋军恐惧之下一哄而散,光是自相践踏,竟然就死伤了近万人之多。
薛世雄眼见大势已去,在几十名亲兵掩护之下冲出营地,狼狈逃回了齐郡,不久之后便忧愤而死了。
且说窦建德击败了薛世雄的三万隋军,斩获了大量的马匹兵器和粮食,声威也是大振,立即挥师乘胜追击,攻陷了清河郡的郡治,将清河郡也收入了囊中,幸好清河崔氏已经全部搬到涿郡了,要不然真正的损失惨重。
这下可不得了,窦建德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占据了三郡之地,实力竟隐隐有比肩幽州之势,窦建德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各路义军的声势,除了瓦岗就轮到他了。
“窦将军,要不咱们趁势把齐郡拿下吧。”苏定方摩拳擦掌地道。
苏定方此人年少气盛,这段时间跟着窦建德四方征战,渐渐崭露头角,展现出强大的潜力,所以更是受到了窦建德的器重,如今俨然成了窦建德座下的第一大将。
窦建德摇头道:“齐郡距离江都太近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杨广还有是存了几分实力的,齐郡这一块咱们暂时不要碰,现在咱们的威胁来自北边,得先解决掉,待没有了后顾之忧再说。”
苏定方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窦将军要先对付幽州高长卿?”
窦建德点了点头道:“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想必高长卿也容不下咱们,前几天本将收到消息,高长卿已经派了裴行俨出兵河间郡了,一旦被高长卿拿下了整个河间郡,那咱们的北边如何能得安稳?”
苏定方肃然道:“言之有理,可是幽州兵强马壮,谋士战将如云,只怕很难对付。”
窦建德点头道:“诚然如此,不过现在高长卿出兵攻伐营州,徐世绩的幽州铁骑也出关去了,勇冠三军的尉迟敬德同样正在关外征战,所以目前正是幽州实力最空虚的时候,此时不图之,更待何时?高长卿一旦拿下了营州,徐世绩回师,那咱们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苏定方闻言喜道:“窦将军所言极是,那属下便率军会一会那个裴行俨。”
窦建德微笑道:“正合我意,不过定方也不可掉以轻心,裴行俨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高长卿既然能派他出兵河间郡,想必是有点本事的。”
苏定方胸有成竹地道:“属下明白,定杀他一个屁滚尿流。”
窦建德点头道:“去吧,不过此事不要声张,特别不能让线娘知道。”
苏定方愕了一下,不解地问:“为何?”
“别问,本将军自有道理!”窦建德沉声道。
苏定方暗皱了皱眉,满肚子疑惑,窦建德目光一闪,拍了拍苏定方的肩头道:“定方,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若能拿下河间郡,我便把线娘许配给你,你也是知道的,本将军膝下无儿,只有线娘这一个女儿,你若娶了线娘,日后本将军的家业也由将你这个女婿来继承。”
苏定方浑身一震,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了,深吸了一口气道:“窦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拿下河间郡,将裴行俨的人头带回给您。”
窦建德微微一笑,又拍了白苏定方的肩头道:“去吧,好好干,本将军看好你。”
苏定方精神焕发,斗志昂扬,跟打了十斤鸡血似的,点齐了一万兵马便北上河间郡,准备迎战万人敌裴行俨。
第575章 三板斧
窦建德原本是想将高不凡收到麾下当小弟的,到时再将女儿窦线娘下嫁,便不愁高不凡这小子不替自己效死力了,如此一来,女儿得一名可心的佳婿,自己也得一员忠心耿耿的大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老窦很快便发现自己打错算盘了,高不凡此子显然并非池中之物,潜龙又岂肯屈居人下?
果然,后来高不凡的官越做越大,最后更是脱离了杨广的控制,成为幽州之主,麾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实力比自己还要强大。这时窦建德已经彻底打消将高不凡收归麾下的念头,再加上高不凡又娶了长孙无垢为妻,老窦更是直接断了当高不凡便宜老丈人的念想。
窦建德在历史上能成为虎踞河北的枭雄,显然不会因为女儿和高不凡相好而感情用事的,身为一方势力的老大,牵涉的人和利益太多,跟这个一比,女儿的“幸福”不值一提。而且窦建德本来就是封建家长制的思想,这点他跟高不凡这个现代人不同,在他看来,情爱什么的都是浮云,女人嘛,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爱情,顶个屁用啊!
正所谓: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
幽州现在是窦建德势力范围的战略大后方,如果不解决掉高不凡,他怎么好安心争夺天下。正如营州是幽州的战略大后方,高不凡要争夺天下,同样要把罗艺先摆平,这是一样的道理,所以说,窦建德很理智,思路也很清晰,在得知高不凡派裴行俨出兵河间郡后,他也果断地派出苏定方争夺河间郡。
如今的河间郡就是高不凡和窦建德的战略缓冲地带,落入谁的手中,谁就更有主动权,所以这块地,二人都势在必得。
且说裴行俨奉命出兵河间以来,一路南下,所过州县都纷纷主动献城投降,部分地方的百姓士绅甚至夹道欢迎,捎来酒食犒劳幽州军,不过,也有部份不识抬举的州县发起了抵抗,譬如——高阳县。
高阳县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建有大隋皇帝的行宫,唤作高阳宫,由朝廷派驻的宫监把守,所以相对于别的地方,高阳县城的地方官更忠于朝廷,于是乎,裴行俨迎来了出兵后的第一场硬仗。
不过,这也正中了裴行俨这个战争狂人的下怀,自从进入河间郡后,到处都是笑脸相迎,除了扫灭了几股占山为王的小毛贼外,连像样的仗也没打过一场,这小子的马槊早就饥渴难耐了,而且,裴行俨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刚上手就接了一份轻松的“美差”,他也担心别人说他靠裙带关系上位,所以巴不得打几场硬仗来展示自己的实力呢。
于是乎,裴行俨立即对高阳县城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十天后,终于攻破了城门,幽州军汹涌而入,占领了全城,紧接着对高阳宫发起了攻势,一日之内,连破三道宫门,不过高阳宫的宫监倒也忠烈,竟在文德殿中自焚身亡了,而高阳宫三分之一的建筑也过火被毁,着实有点可惜了。
裴行俨拿下高阳县城不久,幽州也传来了一个喜讯,博陵崔氏答允了他和崔道蕴的婚事了,麾下将士纷纷向裴行俨祝贺。
裴行俨仰天哈哈大笑,崔道蕴那傻大妞终于到手了,嫁妆还是上谷郡和博陵郡,爽也,不过一想起和长孙无忌之间的打赌,裴行俨便有点蛋疼!
正在此时,一名斥候匆匆前来禀报道:“裴将军,刚刚收到河间县城中眼线传来的消息,窦建德麾下的苏定方率军北上,正在攻打河间县城呢。”
裴行俨闻言又惊又喜,脱口道:“好家伙,抢地盘的来了,不过来得正好,老子才刚活动完筋骨,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呢。”
河间县城是河间郡的郡治,在交河附近,距离信都郡和平原郡比较近,所以苏定方后发先至,反而赶到了裴行俨的前边去了。
崔子胜和崔子健兄弟不由提醒道:“苏定方此子颇为了得,乃窦建德麾下第一猛将,裴将军万不可掉以轻心。”
裴行俨狞笑道:“有多猛?让他先问问我裴行俨的马槊,传令下去,一千人留守高阳,剩下的人马随本将南下河间县城,不得有误!”
裴行俨一声令下,幽州军浩浩荡荡地继续南下,刚打下高阳县,大家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对裴行俨这位新任将军也产生了认可。
这一日,幽州军走到滹沱水附近,忽然一声锣响,竟然斜地里冲出来一支人马,拦住了前军的前路。
这支人马不多,估计也就几百人吧,一个个歪瓜裂枣,兵器也是杂七杂八的,倒像是一伙山贼。
“此……此路是俺开,此……此树是俺……俺栽,若要从从……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那名山贼磕磕巴巴地把开场白喊完,然后便战战兢兢地拦在路中,两股颤颤的,十分滑稽。
裴行俨乐了,原来还真是一伙贼人,只是这伙贼人是眼瞎了,还是嫌命长?区区几百人,拿着几根烧火棍就跑来拦路打劫,难道本将军这上万的幽州军看起来如此人畜无害吗?
“你叫什么名字?”裴行俨策马上前几步,手中的马槊摇摇一点。
为首那名山贼登时吓得倒退了几步,吃吃地道:“俺叫浑天刀!”
“问你叫什么名,不是问你匪号!”
“俺名字叫周阿牛!”
裴行俨好笑道:“瞎了你的牛眼,敢来打劫我裴行俨,你是嫌命长了?”
岂料这周阿牛把脸一垮,哭丧着脸道:“俺也不想啊,可是俺们大当家让俺来的,不来就拧断俺的脖子塞屁门里去。”
裴行俨吃惊道:“你们大当家竟有此等手艺,如今何在?”
周阿牛一指身后:“来了!”
裴行俨放眼望去,差点便失笑出声,只见一名大腹便便的汉子骑着一匹枣红马,十分神气地分众而来,那大肚腩跟他的坐骑似乎也有得一拼,不过,当裴行俨看到此人背着的两柄宣花大斧,脸色倒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崔子健和崔子胜兄弟也是面色微变,这两把大斧的分量不轻,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吧,没点臂力连举起来都难,而这肚腩圆滚滚的汉子背着却十分轻松的样子。
“来者何人,俺老程的大斧不斩无名之将。”程咬金眯缝着一对杀猪眼,老神在在地道。
裴行俨双眉一扬,这胖球一样的家伙竟然抢自己的台词,冷冷地道:“幽州总管座下,裴行俨!”
“嘿嘿,原来是裴仁基家的小屁孩,来来来,俺老程试试你的本事。”程咬金伸出两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十分轻佻地勾了勾。
裴行俨愤然大怒,正要策马上前,崔子胜已经抢先而出道:“裴将军,杀鸡焉用牛刀,属下来会他!”说完便举枪冲上前。
程咬金取斧在手,咧嘴笑道:“阿爷这斧头有点沉,你架得住吗?”
崔子胜举枪分心就刺,程咬金巨斧一挥,咣的一声大响,竟然一击便把崔子胜手中的长枪震得脱手飞出,后者双手被得完全失去了知觉,骇得急急拨转马头逃离。
“我来会你!”崔子健急忙策马上前接应,同样举枪就刺,不过他吸取了大哥崔子胜的教训,不跟程咬金硬碰硬,充分发挥长枪的灵活诡变。
“嘿嘿,小子学精了,不过阿爷可不止这点道行。”程咬金左斧虚晃,右斧刷的一下劈向崔子健的耳畔,大喝:“掏耳朵!”
崔子健急忙歪首避过,而程咬刀的左斧却从另一边挥来,角度极为刁钻,大喝:“挖眼!”
崔子健大惊,双手横枪一架,咣的一声大响,架是架住了,但整个人竟然连人带枪被震翻落马下。
裴行俨见状急忙挺槊上前,把崔子健救下来,那些山贼见到老大连败对方两人,兴奋得拍掌欢呼。
裴行俨脸色阴沉,马槊刷刷刷的几下,把程咬金刺得左支右拙,忽然两人兵器相交,轰的一声大响,仿似一声炸雷,附近的人都被震得两耳嗡鸣,不由乍舌不已。
裴行俨和程咬金两人都面色大变,胯下坐骑同时悲啸一声,差点便失蹄趴下。
“小子好大的力气!”程咬金脱口道。
“胖球你也不差!”裴行俨冷道。
“嘿嘿,再接俺一斧试试!”程咬金呼的一斧劈出,又是一招掏耳朵,然后是挖眼,最后一招削鼻子。
裴行俨一开始被这奇怪刁钻的招式打得有些手忙脚乱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对方来来去去竟然只会这三板斧,顿时淡定下来,越战越是得心应手。
程咬金眼见久战不下,自己这三板斧根本搞不定对方,于是拨马跳出圈子,喘着粗气道:“不打了!”
裴行俨狞笑道:“你说不打就不打?当我裴行俨是什么?”
程咬金嘿笑道:“小裴兄弟,大家自己人,切磋一下就行了,何必玩真呢,不瞒你说,俺叫程咬金,跟你们高总管是老朋友,此番是特地来投靠他的。”
第576章 咬金献计
话说程咬金那日祭拜完张须陀后便打算去投靠高不凡,一路晓行夜宿北上幽州,抵达河间郡时忽然醒起,自己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投靠似乎不太像话,指不定还会让其他人瞧不起。
这一日,程咬金路过博野县,恰巧遇到一伙毛贼拦路打劫,于是他便干掉这伙毛贼的大当家,自己当起老大。这个时候,老程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开始干起了黑吃黑的生意来。
时逢乱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干无本买卖的贼匪,程咬金带着一群本地毛贼四处“踢馆”,干掉对方的老大后便将这伙毛贼吞并掉,不知不觉间,竟然让他滚雪球一般拉起了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
程咬金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率着这支匪军继续北上幽州,路上正好遇到裴行俨率军南下,打的是幽州的旗帜,于是这货灵机一动,便搞了这出戏,看似是胡闹,实际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罢了。
裴行俨倒是听说过程咬金的名字,而且高不凡也曾跟他提起过这位,不由喜道:“原是程将军,久仰大名啊。”
程咬金轻咦一声道:“你也听说过俺老程?”
裴行俨笑道:“程将军过谦了,谁不知道张将军麾下有三虎将,秦叔宝、罗士信和程咬金均是骁勇擅战,对了秦将军和罗将军没跟你一块?”
裴行俨当初在辽东时,跟秦琼和罗士信并肩作战过,所以相熟,而程咬金则是第一次见。
程咬金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张将军阵亡后,大家都走散了,他们没有跟俺一块,如今也不知在何处,俺醒起跟高总管还算有点交情,便独自前来投靠了。”
裴行俨有点惋惜地道:“原来如此。”
程咬金显然不想再提起那段不光彩的过去了,虽然他并未出卖张须陀,但关键时刻的确当了逃兵,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内疚的,他跟张须陀的理念不合,张须陀对大隋赤胆忠心,鞠躬尽瘁,而他已经厌倦了这个百孔千疮的皇朝,不想再继续为大隋卖命。
“小裴兄弟大张旗鼓,这是准备去攻打哪个吗?”程咬金岔开了话题,而十分自来熟和称呼裴行俨为小裴兄弟。
裴行俨也是直爽之人,既然程咬金前来投靠幽州,他自然是欢迎之极了,便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程咬金,这货一听便眼珠一转道:“既然如此,俺老程倒是有一计相助裴小兄弟。”
“计将安出?”裴行俨狐疑问道,程咬金这货长得五大三粗,杀猪眼,蒜头鼻,一看就是个莽夫,真能有好计?
程咬金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的喽罗问道:“小裴兄弟觉得俺老程这些手下如何?”
裴行俨暗汗,直言道:“不咋的,歪瓜裂枣,军容散漫,连兵器都不齐全,可别告诉我,这些竟是张将军麾下的八风营悍卒。”
程咬金竖起大拇指道:“小裴兄弟果然好眼力,这些歪瓜裂枣都是俺程半路上收罗的毛贼,都是些吃白饭的废物,能打的一个都没,这样的货色怎么可能是八风营呢,连提鞋都不配!”
浑天刀周阿牛不禁满头黑线,大当家能不能给大家一点面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好歹俺们也跟你混了个把月时间。
裴行俨这是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程将军有话还是直讲吧,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程咬金嘿笑道:“小裴兄弟莫急,俺老程给你细说,俺这次来投靠高总管,两手空空的不怎么好意思,所以便收了这些人,不过你也看到了,虽然有三四百人之多,但都是些歪瓜裂枣,真的拿不出手啊,这次如果能助小裴兄弟击败苏定方,也算是俺老程给高总管的一份见面礼了。”
裴行俨不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放心,该是我裴行俨的功劳,一分不落,若不是我裴行俨的功劳,一分不要,若程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裴行俨会亲自为你向高总管请功。”
程咬金顿时眉开眼笑道:“小裴兄弟这句话,俺老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行俨这时总算明白程咬金这货看似外表粗豪,实则十分精明,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不可小瞧呀!
程咬金招了招手,把裴行俨引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道:“小裴兄弟,俺老程先行一步,假装投靠那苏定方,骗取其信任,而小裴兄弟随后率军前来,当两军对阵时,俺突然发难,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将其击溃。”
裴行俨一喜道:“这的确是条好计策,不过你麾下那些歪瓜裂枣只怕不中用。”
程咬金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小裴兄弟最好是借俺百来名好手混入队伍中,就假扮作是随俺一起逃散出来的八风营弟兄,如此一来,反而能更好地搏取苏定方的信任。”
“行,没问题!”裴行俨自然求之不得了,说句老实话,程咬金这家伙表现得如此精明,他心里倒是有点不踏实了,派个可靠的人在程咬金身边跟着,也好就近监视他,免得被人卖了还替对方数钱。
接下来,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便开始赴诸行动了,裴行俨选派了一百名好手,由崔子健负责率领,混在程咬金麾下那群歪瓜裂枣中作为策应。
随后,程咬金便带着人兴冲冲地先行离开了,裴行俨也难得谨慎了一回,将这个情况飞马回报给高不凡,他知道高不凡身边的几大智囊十分了得,若是觉得事情不妥,肯定会派人来提醒或协助自己的。
再说窦建德麾下的大将苏定方,率领一万大军进入河间郡后,先是攻克了乐寿这个地方,然后继续挥师北上攻打河间县城。
河间县城是河间郡的郡治所在,郡守王琮瞧不起出身低微的窦建德,无意向窦建德投诚,所以率兵坚守城池,苏定方连攻数日皆未能破城,还付出了上千人死伤的代价,不由气得暴跳如雷,誓言破城后要砍了王琮的脑袋,如此一来,王琮更加死心塌地守城了。
这一日傍晚,苏定方还是没能破城,气咻咻地收兵回营,这时下面的人前来禀报道:“苏将军,营外来了一个可疑的人,自称原是张须陀麾下的程咬金,是慕名前来投靠咱们大将军的。”
苏定方心中一动,张须陀手下似乎真有个叫程咬金的家伙,挥手道:“带他上来!”
稍倾,程咬金便被人带进了帐中,空着双手,显然已经被要求卸了兵器。
苏定方上下打了一眼程咬金,狐疑地问:“你就是张须陀麾下的程咬金?”
“如假包换。”程咬金拍了拍大肚皮道。
一名亲兵凑到苏定方耳边低声道:“此人使双斧,每一把都有四五十斤重,可厉害了。”
苏定方闻言暗点了点头,据说张须陀麾下的程咬金的确是使双斧的,看来此人应该就是程咬金,目光一沉道:“程咬金,咱们东海公就是死在你们手中的,你居然还敢来投靠?真不怕死耶?”
程咬金哂笑道:“首先,东海公高士达是自我了断的,真英难也。其次,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生死各安天命,怪不得别人。再次,俺老程这次是慕名前来投靠窦大将军的,若你苏定方杀了俺,以后还有人敢前来投靠你们吗?”
苏定方心中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讲的确是事实,淡道:“天下英雄何其多,你为何要投靠我们?”
程咬金嘿然一笑:“我倒是想投靠李密,可是张将军死在他手里,俺老程若投靠他,实在讲不过去,而且瓦岗也曾有不少人死在俺手中,难免会有人寻仇,俺可不想睡着的时候被人砍了脑袋。
俺老程观天下英雄,除了李密,就是窦大将军了,据闻窦大将军为人仁义宽容,慷慨大方,爱兵如子,所以俺就来投靠了。”
苏定方闻言神色稍霁,淡道:“程将军倒是有点眼光,敢问程将军麾下还有多少人?”
程咬金伸出一个巴掌道:“五百人左右,有百来人是俺的旧部,剩下的都是俺在路上俘虏的毛贼。”
苏定方心中一动道:“把你的人带到营前让本将军瞧瞧。”
于是程咬金离开了营地,把麾下的五百人带了过来,苏定方一看便心中有数了,允许程咬金把人带进了营区,并且专门划了一块地方给他们宿营。
苏定方麾下一亲兵有点担心地道:“苏将军,这个程咬金还不知可不可靠,让他进营来驻扎只怕不妥吧?”
苏定方淡然道:“无妨,你瞧瞧他麾下那些货色,连兵器都没有,能战者不足百人,即便包藏祸心,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如今等于把他们囚在营中,待明日派他们攻城,是不是诚心投靠,一试便知了。”
这名亲兵闻言笑道:“说的也是,还是苏将军考虑周全,那咱们明日第一个派程咬金打头阵,若是出工不出力,只怕并非诚心来投靠的。”
今日一更,明天补回
如题,今天有事,就一更,明天三更补回。
第577章 蒙混过关
清晨,旭日初升,雾气散尽,激越的战鼓声擂响,苏定方再次对河间县城发起了进攻,而程咬金不得不率着麾下的歪瓜裂枣们来到阵前,承担起第一波的攻击任务,而且攻击的目标还是城门,这个位置是最危险,死伤率也最高的。
崔子健手持刀盾站在程咬金的枣红马旁边,沉声道:“程将军,现在怎么办,苏定方并不信任咱们,这分明是让咱们当炮灰送死啊。”
程咬金目视着远处的城门,不动声色地道:“咱们初来乍到,要是什么表示都没,苏定方怎么可能信任咱们?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头,还能怎么办,拼吧。”
崔子健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虎视眈眈的督战队,很明显,自己这些人如果敢退却,马上就会挨箭头和刀子了,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
“进攻!”程咬金战斧一挥,崔子健等人便结起盾阵向城门冲去,那些山贼一窝蜂地跟在后面往前跑,一边张瓜舞牙地怪叫给自己助威,看上去倒是颇有点声势。
河间县本来是有护城河的,但是目前已经被填平了,所以程咬金等很快就冲过了护城河,此时城头上的弓箭手也发动了,箭雨铺盖地落下,队形散乱的山贼当场死伤了几十人,剩下的吓得掉头就逃,结果被身后的督战队手起刀宰几个,吓得又回头去攻城。
此时,程咬金和崔子健等人终于冒着箭雨攻到了城门下,头顶上的滚木、擂石、还有滚烫的热油纷纷砸下来,顿时有不少人被烫伤砸伤,苦不堪言。
“进攻!”程咬金挥起巨斧往城门劈去,砸得是木屑纷飞。
苏定方一直在后面观察,见状不由脱口赞道:“程咬金真不愧是一员猛将也,传我号令,由两翼发起猛攻,分散这守军的力量。”
战鼓声再次大作,两支窦军分别从两翼猛击城墙,攻城车、箭楼、云梯也器械也被推了上前,士兵们前仆后继地往城头上攀去。
激战了近个时辰,程咬金等人终于被允许退下来了休息了,死伤着实有点大,近四百名喽啰死伤了百多人,就连混在其中的一百名幽州军有阵亡了七人,伤了二十多人。
崔子健的左腿被热油烫伤了,虽然不至于残疾,但也影响了行动,而程咬金的脑袋也被石子砸破了,幸亏伤得不重,只是流了些血,现在包扎得像个阿三似的。
崔子健此刻颇为沮丧,觉得程咬金的这条计策根本就是馊主意,今日只是一战便损伤了三分之一人,再打下去只怕就要打光了,还怎么里应外合?不过是白白给苏给定方当炮灰而已。
程咬金这时也十分焦急,显然也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没等裴行俨赶到,自己这些人只怕就打没了,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下午时份,战斗再次打响,一名督战队的旅帅来到程咬金跟前,冷着脸喝道:“程将军,进攻开始了,苏将军命你出战。”
程咬金怒道:“俺的人伤亡惨重,已经无法再战了,找其他人吧!”
“莫非你想抗命!”这名旅帅登时脸色一沉,手按刀柄面露杀机。
程咬金霍地站了起来,个头足足比这名旅帅高出了一个脑袋,居高俯视,大肚腩更是几乎顶了对方的身上,压逼感十足,神色狰狞地道:“有种你就动刀试试,俺程咬金不是被吓大的,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十个八个垫背。入你姥娘哟,俺是投靠,可不是来当炮灰送死的!”
这名旅帅被程咬金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继而恼羞成怒,厉声喝道:“程咬金不听号令,格杀勿论。”
“俺先宰了你这杂碎!”程咬金呼的就是一斧劈出,旅帅急忙举刀招架,咣的一声,腰刀应声被巨斧劈飞,吓得他面无血色,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
程咬金狞笑一声,跨步上前就是一斧劈下,就在此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程咬金的大斧凝在半空,抬头望去,只见苏定方在亲兵的簇拥之下策马走了过来,便收斧退后一步。
苏定方的亲兵呼啦的上前,把程咬金等人团团围住,苏定方来到近前,沉着脸质问道:“程咬金,我苏定方好意收留你,你竟敢在此行凶!”
程咬金指了指自己包扎得像阿三似的脑袋冷笑道:“好意?苏将军的好意俺程咬金心领了,嘿嘿,俺是听说窦大将军的仁义之名才来投奔的,岂曾想竟是徒有虚名之辈,俺程咬金是求前程来的,可不是来白白送死的,也罢,这次就当俺老程瞎了眼,老子不干了,就此别过!”
苏定方皱眉道:“程将军何出此言?”
程咬金冷笑道:“苏将军何必明知故问,俺们拼死攻了一个早上的城门,死伤惨重,就连俺本人的性命也差点交待了,现在气都还没喘过来,又让俺们继续上,这不是让俺们白白送死是啥?早知你苏定方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俺就不来了。”
苏定方不由面红耳赤,连忙道:“程将军误会了,本将并未命你们再次出战。”
程咬金表情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一指那名族帅道:“难道是俺老程年纪大了,耳朵出了问题?”
苏定方狠狠地瞪了这名族帅一眼,喝道:“怎么回事?本将不是让你通知程将军好好养伤吗?”
那名旅帅神色讪讪地道:“刚才鼓声大吵,可能是属下听错了,还以为苏将军是命程将军出战呢,程将军,对不住啊!”
苏定方厉声道:“来人,把这个误事的家伙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那名族帅立即被拖了下去,苏定方对着程咬金拱手陪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还请程将军多多包涵。”
苏定方本来打算再试一试程咬金的,没想到后者的反弹竟然这么大,若是硬逼着程咬金再出战,只怕这鲁莽的家伙真会硬闯出营去,到时不仅会损失一名猛将,对自己的名声也有损,以后说不定真的没人再敢来投靠了,所以,苏定方衡量了得失后决定安抚程咬金,而那名传令的旅帅则背了黑锅。
程咬金神色稍霁,收起巨斧默不作声,显然还有怨气。
“程将军和诸位弟兄好好养伤,今晚本将军亲自设宴向诸位陪不是。”苏定方歉然道。
程咬金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倒是不必了,俺们来投靠窦大将军,无非是看好窦大将军,搏一个封妻萌子的从龙之功罢了,只要苏将军公正对待俺们,别给俺们这些人穿小鞋便行。”
苏定方笑道:“窦大将军和本将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今日之事只不过是误会,诸位弟兄放心,只要大家忠心尽力办事,窦大将军和本将均不会亏待大家。”
接下来,苏定方又安抚了众人一会儿便离开了,程咬金不禁暗吁了口气,奶奶的,总算蒙混过关了。崔子健刚才也紧张得手心冒汗,这时禁不住向老程竖了竖大拇指,这家伙关键时候倒是颇有点急智,不过也太冒险了些。
当晚,苏定方真的设宴款待了程咬金等人以示安抚,这便意味着开始真正接纳他们了,很快,程咬金便发现针对他们营地的各种戒备也撤去了。
两日之后,裴行俨终于率着幽州军抵达,苏定方不得不停止了攻打河间县城,移师七里井,与裴行俨对峙。
七里井这个地方位于河间县城西北面,地势开阔,适合两军明刀明枪地大规模野战,很明显,苏定方是打算以堂堂正正之兵击败裴行俨。
两军相隔数里地拉开了阵势,幽州军和窦军之间的第一场较量一触即发了,而这个时候,窦建德的麾下的另一员将领高雅贤也率着后续一万人马抵达了乐寿。
高雅贤是苏定方的义父,同样深受窦建得器重。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窦建德先后派出苏定方和高雅贤率军两万北上河间,很明显是对河间郡志在必得了,趁着幽州现在两线作战,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河间郡夺下来,然后伺机进攻高不凡的大本营——涿郡!
由此可见,老窦其志着实不小,而且如意算盘也打得噼哩啪啦响。
第578章 火烧连营
且说窦建德麾下的大将高雅贤率军一万赶到乐寿县,当晚便接到前线的战报,苏定方和裴行俨在七里井的第一天交战中并未分出胜负,双方约定了明日再战。
高雅贤接报后不禁感叹道:“幽州总管高长卿麾下果然人才济济,这个裴行俨虽然名气不大,却也相当了得,竟然跟定方打了个平手。”
高雅贤麾下一名慕僚倒是颇有几分见识,立即道:“将军有所不知了,这个裴行俨其实并非无名之辈,其父正是光禄大夫,虎贲中郎将裴仁基,此子武艺高强,臂力过人,而且勇猛无比,实乃尉迟敬德之流的人物,不容小瞧呀。”
高雅贤不由动容道:“原来如此,难怪竟能与定方战力平手。”
这时,负责传送战报那名信使又道:“对了,还有一件要告知高将军的,前几日,张须陀麾下的部将程咬金突然前来投靠了苏将军。”
高雅贤微愕了一下:“程咬金?可是使双斧的哪个?”
“是的,此人的双斧均重达四五十斤,相当了得,张须陀败亡后,慕名前来投靠咱们大将军。”
高雅贤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问:“程咬金带了多少人马前来投靠?”
“五百人左右吧,其中有百人左右是程咬金的旧部,剩下的都是程咬金沿途收罗的小喽啰。”
高雅贤不由陷入了沉思当中,麾下一名幕僚笑道:“这个程咬金倒是个妙人,估计是觉得人数少了容易被看轻,竟然抓了些喽啰来充数。”
高雅贤皱眉道:“有点不对劲,程咬金既然是慕名前来投靠咱们大将军的,为何却出现在河间县?窦大将军明明在清河郡啊,对了,程咬金有没有说他为何会在河间县?”
信使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小的并不清楚!”
“程咬金会不会是不知道窦大将军在清河郡,所以错过了?”一名谋士小心翼翼地道。
高雅贤摇头道:“不太可能,窦大将军不久前才击败了薛世雄,攻占清河郡,威震河北,而且程咬金既然是慕名前来,不可能不事先打探清楚窦大将军的行踪,而且他从荥阳方向来,一路北上,应该先经过清河郡才对,不太可能不知道窦大将军就在清河郡。”
众谋士不禁面面相觑,如此看来,这个程咬金似乎真有点问题。
高雅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立即对着信使道:“你马上赶回去通知定方,让他小心提防,这个程咬金来路不明,不可轻信。”
信使将信将疑地道:“苏将军特意试探过程咬金,似乎没有问题呀。”
“苏将军是如何试探的?”一名幕僚忙问。
信使便将苏定方如何派程咬金打头阵的事说了一遍,高雅贤听完后倒是稍稍放下心来,程咬金作战勇猛,麾下死伤惨重,连他本人都负伤了,看来的确是真心投靠的,不过这也可能是赚取信任的苦肉计。
“不管怎么说,你回去通苏将军多加提防,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高雅贤吩咐道。
信使便领命连夜离开了乐寿县,可惜已经迟了!
农历十月份的河北已经很冷了,晚上温度在十度以下,幽州军和窦军双方的军营中都不约而同地点起了篝火,如星罗棋布,十分之壮观。
夜深了,幽州军的中军大营中,裴行俨并没有睡,身上还披着甲胄,正用抹布把那杆马槊擦得锃亮,锋芒毕露。
崔子胜等一干武将也披挂整齐,一个个跃跃欲试,他们今晚将会攻击窦军的营地,现在就等内应发出信号了。
此刻的窦军大营中,苏定方竟然也没睡,麾下的将士同样披挂整齐,一副枕戈待旦的备战模样。
原来今日白天,双方激战了一场,大家都没占到便宜,于是约好明日再战,但苏定方显然也不是墨守陈规之人,正打算今晚趁黑偷袭幽州军营地。
七里井这个地方地势开阔,风也很大,吹得旗帜和帐篷猎猎作响,越到深夜,气温就越冷。苏定方估摸着已经过了子时了,便提枪站了起来,沉声道:“按原计划行事,本将军亲率骑兵冲营,王伏宝,高士兴,你们二人负责左翼和右翼,成败在此一举,务求一举击溃幽州军。”
王伏宝和高士兴轰然应诺,二人均是武艺了得的勇将,乃苏定方的左臂右膀。
苏定方提枪走出了中军帐,亲兵们已经严阵以待了,亲兵队长把他的坐骑牵了过来。苏定方提枪上马,猎猎寒风迎面吹来,他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精神百倍,仿佛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脑海中闪过一条窈窕灵动的倩影。
正所谓英难难过美人关,而且苏定方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少年慕艾,早就对美丽活泼的窦线娘产生了爱慕之心,这次出兵河间之前,窦建德那番话无疑让他振奋无比!
苏定方握紧了冰冷的铁枪,目光望向远处灯火明灭的幽州军营地,暗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就用裴行俨的人头来成就我苏定方的不世功业吧。”
“出击!”苏定方长枪一指,营门大开,两千骑兵呼啸而出,向着幽州军的军营凶猛地扑去。
骑兵珍贵啊,窦建德虽然占领了数郡之地,拥兵超过十万,但是麾下的骑兵却是不多,交给苏定方这两千骑几乎是他的一半身家了,而且苏定方麾下这一万人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乃窦军战力最强的部队。
裴行俨本来正打算今晚里应外合搞定苏定方的,没想到对方竟然抢先一步跑来袭营了,不由有点意外,幸好,他早就准备好了,所以并没有慌乱,立即调兵遣将抵挡。
苏定方率着骑兵率先杀到,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不由大吃一惊,暗想:“裴行俨此子果然了得,看样子竟料到自己今日会袭营,所以有所准备,这下只能强攻了。”
很快,王伏宝和高士兴两人也从侧翼发起了进攻,于是乎,本来一场夜袭,由于双方都有准备,硬是变成了真刀真枪的阵地战,不过,作为防守方的幽州军显然占了便宜。
正当双方激烈交战时,那名信使赶回来了,发现营地空空如也,而对面的幽州军营地却火光冲天,喊杀声直冲云霄,不由愕了一下,急忙问负责留守营门的士兵道:“苏将军何在?”
守营门士兵答道:“苏将军亲率骑兵袭营去了,现在正在酣战。”
信使急忙又问:“哪位将军留守营地?”
“宋校尉负责留守。”
信使忽然醒起一件事,急忙又追问:“那日前投靠的程咬金呢?有没有参战?”
守门士兵还没回答,一把粗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是找俺吗?”
信使蓦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大腹便便的汉子正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行来,手里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借着火光仔细一瞧,赫然正是负责留守的宋校尉。
信使和守门士兵不由面色大变,信使反应快,急忙跳上马便欲逃离营地,只是他刚翻身上马,一柄利斧已经呜的一声飞了过去,打着旋转横扫而过,只听得卡嚓一声,这名信使竟然被拦腰劈成了两断,鲜血和内脏爆腔飞溅,受惊的坐骑载着半截身子飞蹿出去,跑了老远,这截残尸体才摔落马下。
守营门的士兵均吓得呆若木鸡,而程咬金已经催马上前,一斧一个全部撂翻。
“大当家,你的斧头!”几名喽罗冲上前,将程咬金那柄大斧抬了回来。
“小的们干得好!”程咬金接过斧头甩了甩上面的血迹,嘿嘿一笑,然后便策马在营地中冲杀起来。
苏定虽然派了数百人留守营地,但如何是程咬金的对手,几名头目一个照面就被杀了,剩下的一触即崩溃,很快,窦军的营帐便全部被点着了,存放的粮食也被一把火烧光。
“苏将军,不好啦,营地着火了!”
苏定方正猛攻幽州军的营地,闻言回首一看,果然发现营地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不由大惊失色。
攻打两翼的王伏宝和高士兴也慌神了,营地中的粮食一旦被烧毁,那他们氷得吃西北风了,所以高士兴急急带人回救。
苏定方见状无奈地下令撤退,率着骑兵往营地杀回去。
裴行俨哈哈大笑:“老程果然有两把刷子,得手了,弟兄们,跟本将杀出去,立功的机会来啦!”
嘭的一声,营门大开,幽州军倾巢而出,朝着退却的这窦军追杀上去,倾刻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且说苏定方率先赶回到营地,发现火势已经无法逆转了,存放粮食的地方更是烈焰腾空,连接近都接近不了,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就在此时,苏定方忽见火光下有人影闪动,一名大腹便便的家伙骑着一匹枣红马逃进了黑暗当中,当下勃然大怒,厉声咆哮:“程咬金,千刀万剐的奸贼,拿命来!”
苏定方怒急攻心,一夹马腹便不管不顾地向着程咬金追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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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还有一更
第579章 总管出马(第三更)
苏定方恨极了程咬金,不管不顾地策马追杀上去,此时窦军正从幽州军营地的方向潮水一般退却,程咬金自然不敢往幽州军营地的方向逃,免得被千军万马给踩成肉泥,所以一直往侧方跑,只是这货实在太重了,光是两把斧头加起来就有上百斤,枣红马虽然神骏,但速度终究是不及苏定方。
很快,苏定方便追近了,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程咬金便知道逃不掉了,与其浪费马力,还不如回身应该战呢,所以程咬金十分光棍地拨转马头,向苏定方迎上去。
“程咬金,拿命来!”苏定方嗖的一枪便疾刺而出,借着坐骑的速度,端的是威不可挡。
程咬金面色微变,也知道这一枪厉害,并不敢硬接,急忙后仰,使出一招铁板桥,整个人仰躺在马背上,险险地避过了苏定方这一枪。
苏定方不由有点意外,这大腹便便的家伙竟然如此灵活,真是咄咄怪事。
两马错身而过,奔出十几米后再次拨转马头,程咬金手持双斧,笑嘿嘿地道:“小苏兄弟,来来来,让俺老程指点你几招吧,保准你受益无穷。”
苏定方肺都气炸了,怒不可竭地大骂:“程咬金,好你个卑鄙小人,竟然如此阴险,本将不把你锉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
程咬金十分哂然一笑道:“这叫兵不厌诈,苏定方,你还是太嫩了点,俺早就投靠了幽州了,之所以加入你的麾下,本来就是为了里应外合,谁知你竟然如此好骗,竟信以为真,拜托,俺老程若要投靠窦建德,何不直接去找他本人,又何必屈居于你苏定方麾下呢。”
苏定方又气又羞,几乎七窍生烟,咆哮一声挺枪便刺。程咬金左斧一架,右斧嗖的劈向前者左耳,喝道:“掏耳朵!”
苏定方急忙侧首避过,结果程咬左斧又砍来:“挖眼!”
苏定方打了个突,急忙使了一招铁板桥避过,程咬金大喜过望,第三板斧对着鼻梁猛剁下去,大喝:“削鼻子!”
苏定方大惊失色,双手持枪,一招霸王举鼎,以枪身横架,咣的一声大响,苏定方的铁枪火星四溅,猛地撞在胸口上,痛得他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这时两人的座骑又错开了,苏定忍痛猛夹马腹,让座骑加速驰开。
程咬金一招得手,大喜过望,立即拨转马头追来,同时哈哈大笑道:“苏定方,现在知道俺老程的三板斧厉害了吧,休走,再吃俺一斧!”
程咬金策马欲追,苏定方偷偷挂起了长枪,回身崩的就是一箭,端的是疾如流星。程咬金只觉左肩一阵剧痛,已然中了一箭,不由惨叫一声,急急伏身拨转马头逃跑。
苏定方此时也不好受,强行开弓也牵动了胸口的伤势,顿时又吐出一口鲜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咬金消失在黑暗当中。
“算你命大,下次遇上必取尔狗命!”苏定方恨恨地呸了一口血沫,急急掉头往回赶。
此时裴行俨已经率着幽州军排山倒海一般杀到,窦军且战且退,死伤惨重,败势已成定局了,已然无法再扭转,苏定方无奈之下只好往乐寿县的方向逃去,一边派出快马通知义父高雅贤接应。
裴行俨杀得性起,一路追杀到天明,差不多抵达乐寿县城下,遇到了高雅贤的援军阻挡,这才不得不停止追杀,引军后撤扎营对峙。
高雅贤此人老成持重,并没有趁机追击,只是掩护苏定方的残兵有序退入了城中,然后闭门不出。
此刻,苏定方神色沮丧地跪倒在高雅贤的面前,红着眼道:“孩儿轻信了程咬金这个卑鄙小人,以至于惨败,无颜再见窦大将军,一死以谢罪吧!”说完夺过身边一名亲兵的腰刀便要自刎。
高雅贤大惊,飞起一脚踹在苏定方的手腕上,将其手中的刀踹飞出去,怒不可遏地道:“吃了败仗就自戮,此乃懦夫行径,定方,你太让义父失望了!”
苏定方闻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惭愧地低下头,高雅贤暗叹了口气,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定方你年纪还轻,经验不足,吃几场败仗很正常,重要的是你要吸取教训,知耻而后勇,男子汉大丈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苏定方浑身一振,犹如醍醐灌顶,忐忑地道:“义父教训得是,只是还来得及吗?”
苏定方这次惨败,两千骑兵损失过半,步兵更是损失了七成,这些都是窦军中的精锐家底啊,如此惨重的损失,窦建德真能饶过他?
高雅贤宽慰道:“大将军仁义,对敌人尝且能够宽容,更何况是自己人,定方放心吧,待大将军来了,你跪在他面前诚恳地认个错,他会愿谅你的。”
苏定方惊道:“大将军要来?”
高雅贤点头道:“大将军所图不仅止河间一郡,而是整个幽州,毕日将率大军主力北上,力争毕其功于一役也,只有征服幽州,大将军才放手逐鹿中原。”
苏定方闻言既惊且喜,他这次败得真的有点冤,如果再来一次,他有信心击败裴行俨,只是窦大将军还会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
涿郡蓟县城,幽州府衙,高不凡居中而坐,魏征、杜如晦、长孙无忌、崔九龄、李淳风、袁天罡、卢升等人都在场,至于温彦博,日前已经动身出使契丹了,所以眼下并不在,不过在场的阵容已经足够强大了,其中三位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排前五的存在,还有两位被历史渲染成神仙一般的神棍。
这时,高不凡扬了扬手中的捷报道:“本总管刚收到行俨送回来的捷报,无忌你给大念一下!”说完递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接过捷报抑扬顿挫地念起来,大家听完后无不喜形于色,杜如晦捋须赞道:“属下之前便说过,程咬金此人粗中有细,这次初来乍到就立此大功,大人理应从重奖励一番才是。”
高不凡也没料到程咬金这货刚来,就给了自己一个惊喜,点头笑道:“必须的。”
崔九龄皱眉道:“裴将军捷报上还提到了高雅贤,看样子窦建德这次是下了决心跟咱们争夺河间郡了,竟然前后派了两支人马北上河间。”
魏征冷哼道:“窦建德所图不少,就怕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河间郡,而是整个幽州。”
杜如晦点头凝重地道:“的确如此,如今徐司马和尉迟将军正在讨伐罗艺,咱们幽州近半兵力暂时被拖在关外,窦建德此人老谋深算,定然不会放过此等大好机会,来犯的可能性很大,咱们不得不防。”
李淳风捋须道:“贫道日前夜观星相,发现涿郡以南确有兵凶之兆,所以便请袁道仆了一卦。”
袁天罡老神在在地道:“卦象显然无妨,逢凶化吉,大吉大利,估计坏事会变好事!”
众人闻言顿时轻松了不少,自从上次二人算中了高不凡南下会有一劫后,如今大家都这两个神棍当成神仙一般膜拜,听他们算大吉大利,那就肯定大吉大利了,至于坏事如何变成好事,大家都有点费解。
卢升狞笑道:“窦建德刚打下几个郡县就膨胀了,竟然敢打咱们幽州的主意,这次他敢来,就教他有来无回。”
高不凡冷静地摇了摇头道:“关门打狗虽然便利,但也会打烂自家的锅碗瓢盆,所以战场不能放在家里,最好连家门口也不能近,御敌应于境外!”
众人心中一动,卢升脱口道:“大人的意思是?”
高不凡淡定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窦建德随后肯定会亲自大军主力北上,行俨势单力孤,只怕会抵挡不住,这样吧,本总管亲率两万大军南山下会一会窦建德。”
众人不由精神一振,总管大人亲自出马,稳了!
高不凡自出道以来百战百胜,未尝一败,所以在大家心目中,他就是将星下凡,大家信心自然十足。
大业十二年十月十五日,幽州总管高不凡亲率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南下,后勤工作则由长孙无忌来负责,而长孙无忌也迎来了他自来到幽州后的首秀,真正意义上的首秀。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真正历史上的长孙无忌,最擅长的就是后勤工作,也正因为这方面的功绩,后来被列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当然,他皇帝大舅子的身份应该也有加成,否则不太可能排第一。
就在高不凡率大军南下这个当口,窦建德也率着五万主力从信都郡北上,若加上先行的高雅贤和苏定方,合起来总兵力超过六万,足足比高不凡和裴行俨的三万兵力多出一倍有余。
当然了,人多并不代表能打,正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幽州军都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真打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在这个初冬时节,北风凛凛,河间郡上空战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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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回昨天的
第580章 耀武扬威
当苏定方战败的消息传来时,窦建德正好率着五万主力抵达了信都郡中北部的武邑县,距离河间郡的乐寿县约莫两百余里。
听完战报后,窦建德差点没擂胸顿足,既后悔又肉疼,唉,苏定方这小子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些啊,经验不足,自己过早让其独当一面,真的是失策了!
窦建德本想借着苏定方那股少年锐气,一举将河间郡抢占下来的,为此还不惜许诺将唯一的女儿窦线娘许配给他,甚至暗示苏定方日后可以继承自己的家业,以此来激发苏定方的旺盛斗志,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最后竟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定方麾下的一万人均是年轻力壮的精锐,如今折了近七成,还搭上的过千骑兵,这损失不可为不沉重,也难怪窦建德会肉疼得直打哆嗦的,要知道这点家当他挣得殊不容易。
不过,窦建德不愧是虎踞一方的枭雄人物,很快便平复了心情,继续挥师上,他这些年经历的挫折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有好几次还差点全军覆没,依旧能够东山再起,所以老窦的意志坚如磐石,一场败仗自然无法改变他的战略目标。
正所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他窦建德就是一头吃肉的狼,既然劳师动众出兵北上,即便最后攻克不了幽州,至少也要把河间郡收入囊中,这是他的底线,否则这次军事行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笔。
两日后,窦建德所率的五万大军渡过了漳水,冒着凛凛寒风抵达了乐寿县城外,高雅贤和苏定方出城迎接,后者滚鞍下马,扑通一声,赶接跪倒在窦建德的马前,万分羞愧地道:“属下大意了,中了敌人的诡计,招至大败,苏定方罪该万死,特来向大将军领罪。”
窦建德虽然恼火,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又岂能擅杀大将,于是下马,将苏定方扶起来,和颜悦色地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将军也曾吃了不少败仗,所以这次不怪你,快起来吧。”
“大将军……!”苏定方不由感激涕零,哽咽难言,此时此刻,估计让他为窦建德赴汤蹈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窦建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过马上又神色一整,严厉地道:“本将军这次虽然不责罚你,但是你得学会吃一亏长一堑,同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窦建德虽然出身低微,读过的书也不多,但却懂得恩威并施这个道理,苏定方吃了这套,既感激又凛然,连忙发誓,自己会吸取教训,知耻而后勇,争取戴罪立功。
窦建德这才满意地轻拍了拍苏定方的两边胳膊道:“年轻人吃点亏也是好事,只要不死,挫折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去吧,本将军期待你一雪前耻的那天!”
苏定方激动得捏紧了拳头,郑重地道:“属下会的!”
窦建德点了点头,转向高雅贤问道:“苏定方和程咬金就驻扎在附近?”
高雅贤摇头道:“日前已经退回河间县城附近了,估计是在打河郡县城的主意,不过奇怪的很,河间郡太守王琮并未献城投降,大将军你说这个王琮到底想干嘛?既不投靠咱们,也不投靠幽州,难道他打算忠于朝廷?”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道:“王琮这老匹夫仗着是士族出身,瞧不起我窦建德,自然不肯投靠于我,此时闭城自守,多半是想看看风向罢了,等本将军和高长卿彻底分出胜负,这老匹夫才会真正表态。”
苏定方怒道:“真是个不识抬举的老家伙,待我们击败了幽州军,到时他想献城投降也不能了,我苏定方必取其项上那颗白首。”
窦建德不置可否,挥手淡道:“传令下去,大军在城外扎营休息一晚,明日开赴河间县,王琮既然想看戏,那就让他看个饱。”
窦建德一声令下,五万大军就在乐寿县城外面安营扎寨。苏定方不由有点失落,因为大将军没再提起将线娘许配给自己的事,唉,都怪自己大意了,错失了如此良机,也不知大将军当日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第二日,窦建德便亲率六万大军,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杀向河间县城,分明是要决战的节奏。
话说裴行俨和程咬金那日里应该外合击败了裴行俨后,立即便把捷报飞报回蓟县城,随后高不凡发来了手令,命裴行俨暂时不要跟高雅贤接战,所以裴行俨便率军后撤回河间县西北边的七里井,重新扎下营寨,并且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
这时,裴行俨和程咬金二人就站在营地中的眺楼上,看着远处遮天蔽日的旌旗,还有漫山遍野涌动的人头,面上均多了两分凝重。
“果然不出总管大人所料,窦建德真的亲自来了!”崔子胜神色凝重地道,显然有点紧张。
裴行俨狞笑道:“来了不是更好,一劳永逸,对了,高总管到哪了?”
崔子胜答道:“估计应该过了高阳县了吧,三天内必到。”
程咬金跟着张须陀南征北战,乃不折不扣的沙场老将,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当初面对李密的百万大军也敢凛然无惧,此时自然不怎么把窦建的几万人马放在眼内,咧嘴笑道:“也就是说,咱们至少要抵挡窦建德两天?”
程咬金那晚中了苏定方一箭,此时左肩上还打着绷带,裴行俨轻松地道:“程将军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即可”
程咬金挥了挥右臂道:“无妨,即便只有一只手,俺老程也毫不含糊。”
程咬金话音刚下,便见北边尘头飞扬,稍倾,一支骑兵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青一色的兽纹具甲(皮甲),仿佛一堵浊浪排山倒海而来,轰鸣的马蹄声震得地动马摇。
崔子健精神一振,喜道:“是咱们的幽州具甲轻骑,卢升那小子来了!”
裴行俨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一面迎风招展的“卢”字将旗。
程咬金见禁不住脱口道:“竟然是兽纹具甲骑兵,只怕有三千吧,你们幽州真是他娘的有钱。”
崔子胜自豪地道:“好教程将军得知,咱们幽州还有两千具甲铁骑兵,不过其中一千已经随徐司马出征营州了,还有一千乃在训练中。”
程咬金不由瞪大了杀猪眼,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他可是个懂行的,所以深知养一骑兵就是烧钱,特别是铁甲重骑,打造一支千人铁骑,光是装备就得好几十万两银子以上,更何况是两千人的铁骑,而眼前这三千兽纹具甲轻骑也不简单,幽州这是得多有钱啊,窦建德竟然想打幽州的主意,这下踢到铁板了。
这时,三千兽纹具甲轻骑已经奔至营地的北面了,不过并没有从北面入营,而是绕了一圈来到南面,直奔窦军阵营而去,那震天动地的气势端的是吓人。
程咬金揉了揉眼睛,神色古怪地道:“裴将军,莫非这位卢将军比你还要勇猛,竟然直接就开干?”
裴行俨也一脸懵逼,卢升这小子这是搞啥?不像他的作风啊!
话说裴行俨虽然来了幽州才几个月,但对卢升还是有点了解的,这小子十分机智,并非鲁莽之人。
果然,卢升率着三千兽纹具甲轻骑兜了一个大圈,又折返回来了,敢情只是跑到阵前炫耀一番,或者说打心理战更贴切一些,毕竟此等精良的装备,对面的窦军只怕连见都没见过,这对他们的军心无疑是一种打击。
且说卢升率着骑兵来到营地前勒定马,裴行俨和程咬打开营门迎了出来。
“小卢,成啊,威风了!”裴行俨满眼的羡慕妒忌恨。
卢升笑道:“这可不是本人自作主张,而是总管大人特意嘱咐的,好让窦建德掂量一下。”
裴行俨心中一动,他是知道窦线娘和高不凡的关系的,由此可见,长卿还是顾念旧情,战前特意展现一下实力,好让窦建德知难而退,只是窦建德恐怕不会领情,问道:“总管大人到哪了?”
“已经过了高阳县,后天应该能到了,总管大人得知窦建德已抵达乐寿,所以特意命我率骑兵先行前来支援。”卢升说着目光望向了程咬金,抱拳道:“程将军,又见面了!”
程咬金有点尴尬嘿嘿一笑,抱拳还了一礼:“小卢兄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话说当初卢升跟随高不凡南下平原郡,中了张须陀和杨义臣的圈套,当时卢升负责率领幽州军撤离,遭到张须陀和杨义臣率军追杀,后来徐世绩在交河设下梅花阵接应,大战张须陀的八风营。
当时卢升被困在八风阵中,程咬金也有份参与围杀,所以此刻相见,饶是程咬金脸皮厚,也有点尴尬。
卢升大度地道:“之前你我各为其主,程将军不必介怀,如今程将军既然投靠了咱们总管大人,前事自然就一笔勾销了,以后咱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弟兄。”
程咬金嘿嘿一笑道:“理当如此!”
第581章 列阵,出战!
卢升这一炫耀的举动不过短短几分钟,但对窦军的震动,却要比想象中大得多,上至窦建德,下至普通士卒,内心都久久不能平复。
什么叫差距?
这就是差距啊!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青铜战五渣,突然遇到一个神级高手,对方虽然没有打你,但是亮一亮兵器已经把你吓得魂飞魄散了。
当然,这样的类比也许有点夸张,但此刻窦军上下受到的震撼的确十分巨大,本来高涨的士气瞬间下降了几成。
此时此刻,窦建德既惊怒,又有点无奈,他虽料知道幽州很富庶,却没料到高长卿这小子竟富到这种程度,随便拿出手就是三千兽纹具甲轻骑,据说这小子麾下还有一支具甲铁骑呢。
这个时候,饶是窦建德这种意志坚定的枭雄也难免产生了一种沮丧的挫败感。
高长卿这小子乃北齐皇族出身,又获得了幽燕七姓和清河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支持,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装备有准备。窦建德本来雄心勃勃地挥师北上,这时却猛然觉得,自己在高不凡面前,竟然就像一个挥舞着粪叉的小屁孩一般可笑!
一阵寒风吹来,窦建德打了个冷颤,也从沮丧中惊觉过来,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种状态十分不妙,急忙将内心负面的情绪抛诸脑后,目光重新恢复了坚定,大声喝道:“传吾号令,原地扎营结寨!”
窦建德本来还想一鼓作气发动第一波进攻的,但是此刻三军士气受到震动,只得先扎营缓一缓了,否则首战失利的可能很大。
凌敬是窦建德麾下的首席谋士,此时也禁不住对宋正本道:“传言这个高长卿乃将星下凡,如今看来果然不容小瞧,小小一个举动便严重打击了咱们的士气,不服不行啊!”
宋正本叹了口气道:“究其原因,还是咱们的实力远不如幽州军啊,如果能暂时跟幽州和平共处,我建议大将军还是求和的好,待积蓄够实力再图幽州。”
凌敬摇头苦笑道:“这恐怕很难,大将军这次劳师动众,显然志在必得,而且高长卿也非易与之辈,没有相当的好处,不可能同意求和的。”
宋正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战场上得不到的,不可能在谈判桌上得到,河间郡是大将军的底线,而高长卿的胃口只怕也不止河间一郡,现在谈肯定谈不拢的,只能在战场上决一胜负了。”
…………
初冬的清晨冷嗖嗖的,荒野间弥漫着轻烟似的雾气,田里的冬小麦已经有近尺高了,一片喜人的青绿。
冬日阳光下,数只飞鹰在蓝天上盘旋翱翔,一支军队正在田野间不急不缓地行进,秩序井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防止队伍中的牲畜践踏或偷吃路边的青苗。
幽州军的军纪严明,明文规定,除了特殊情况下,禁止践踏和毁坏青苗,如果发生毁坏青苗的情况,会视毁坏的面积大小给予责任人相应的处罚,最高处罚是斩首,所以幽州军上至将领,下至一般士卒都不敢犯。
北风凛凛,行军队伍中有一杆“高”字帅旗迎风招展,帅旗下枪如林,刀似海,一名戎装青年骑在一匹神骏的大青马上,剑眉朗目,英气勃勃,气质阳光而从容,赫然正是幽州总管——高长卿。
此时,一骑快马从队伍后面赶了上来,众亲兵一见便纷纷让开道路。
这骑快马显然是从幽州府赶来的信使,因为他的后背插着代表幽州府的紫色三角小旗,而高不凡也有属于他个人的令旗,是一面红黄蓝的三色彩旗,代表幽州的最高权力。
这时,信使已经赶到高不凡的马前,翻身落马行了个单膝礼,大声道:“禀总管大人,幽州府来信,马邑郡鹰扬郎将刘武周上个月底杀死了马邑郡太守王仁恭,自称太守,正式竖旗反隋!”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信使也不停留,立即重新上马离开。
由于高不凡这个幽州之主亲自率军南下,所以如今幽州府由魏征和杜如晦二人主持,只要两人觉得是重要的信息,都会及时派出信使通知高不凡。
马邑郡即山西朔州一带,离着幽州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而且还隔着一座太行山脉,短期来说,跟幽州没有多大的利害关系,不过刘武周杀死王仁恭造反这件事的影响不会小,并非一件小事,所以魏征和杜如晦得知后立即派人通知高不凡。
“王仁恭竟然死在刘武周的手里,可惜了!”高不凡摇了摇头,吩咐大军继续前进。
刘武周此人功利心极重,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他杀死太守王仁恭自立,高不凡并不奇怪,只是马邑郡就在太原郡的北面,受李渊这个晋阳留守节制,接下来就看李渊如何动作了。
李渊一直韬光养晦,隐忍到现在都没有起事,这定力不得不让人佩服,只是如今其治下的马邑郡有人造反了,他如果想继续韬光养晦,那就得出兵镇压刘武周,否则杨广不会饶过他,不过高不凡觉得李渊趁机造反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言归正传,且说高不凡继续率军南下,两天后终于抵达了七里井,那鼎盛威武的军容着实又把窦军震撼了一把。
第二日清晨,高不凡独自一人策马来到窦军营地前,朝着把守营门的窦军士兵拱手微笑道:“在下幽州高长卿,烦请你们窦大将军出来一见!”
那些窦军士兵大吃一惊,眼前这位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笑容温和的青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幽州总管高长卿?
“高总管稍等,在下这便报进去!”把守营门的士兵头目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恭敬地拱手还礼,然后急急飞报进去。
片刻之后,窦军营门打开,一骑从营门后走了出来,生得狮鼻阔口,正是窦建德。
窦建德见到高不凡果真是单骑一人,便也把亲兵留下,独自一人策马来到了高不凡的面前,两人的目光相接,都有点复杂。
“窦将军,许久不见,风采尤胜往昔,可喜可贺!”高不凡抱拳微笑道。
窦建德冷哼一声道:“高长卿,咱也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有话就直讲,要战便战,无需废话!”
前日先是被那三千幽州兽纹具甲轻骑打击了,今日又被军容鼎盛的幽州军闪了一下眼,窦建德此刻的心情极为不爽,所以此刻一开口就满是火药味。
高不凡倒是神色平静,诚恳地问道:“线娘可在此间?”
窦建德顿时警惕起来:“你小子找线娘作甚?别忘了你已经娶亲了,休想再打线娘的主意。”
“线娘是你的女儿不假,但也是我的女人!”
窦建德勃然大怒道:“放屁,高长卿,你小子还有脸说,你……休想白日作梦!”
高不凡叹了口气道:“窦将军,此事真没有回旋转的余地了吗?”
窦建德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明,神色稍缓道:“高长卿,你若是真的心疼线娘,便立即率兵退回涿郡,从此不再派出一兵一卒南下,我倒是可能考虑一下你和线娘的婚事。”
窦建德本来雄心勃勃,准备吞并幽州的,但是亲眼看到了幽州军强大的阵容后,明显信心有点动摇了,现在只想把河间郡收入囊中就万事大吉,至于幽州,暂时不敢再想。
高不凡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本人答应,本人麾下那些将士也不会答应,这一点,想必窦将之力也很清楚。”
窦建德面色一沉,怒道:“那还废话什么,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拨转马头便气乎乎地离开了。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既然话不投机,那便没得谈了,只有打了再说,先把这倔老头打服了,到那会再谈,显然会更容易一些。
于是乎,高不凡拨转马头回营,对着裴行俨等诸将厉声喝道:“列阵,出战!”
裴行俨不由暗松了口气,本来他还担心高不凡会感情用事,看在窦线娘的面子上向窦建德妥协让步,幸好,长卿还算理智,并没有这样做。虽然即使长卿作出让步,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这无疑会损害他的威信。
激越的战鼓声擂响,双方相隔数里地列阵对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