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一件大事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官道上的尘埃都被晒白了,野草野花热得蔫头耷脑的,而道旁树上的知了却在卖力地吟唱,向世人宣告盛夏即将到来。
这时,两条人影快如奔马地从官道上掠过,劲风掀起滚滚扬尘,吹得道旁的野草摇头晃脑,树上的知了也被惊起了一大片,纷纷喷射出尿液飞遁而去,本来喧闹的世界也为之一静。
这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奔出数里地,前者忽然停在路中,转身怒气冲冲地道:“追了老夫半天,还没够?”
此人一身黑衣,戴着一副鬼面具,声音苍老得像从棺材里传出来一般,不过却分明带着一丝怒意。
后面紧追的那个人也停了下来,只见他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英气勃勃,赫然正是高不凡,不过此刻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浑身上下热汽蒸腾,看着颇有些狼狈。
这也难怪,从黎明追到中午,跑了起码两百里路了,饶是高不凡这种顶级高手都有点吃不消了,黑衣鬼脸人同样也不轻松,胸口急剧起伏,目含怒火,显然被高不凡追得十分火大,偏偏还摆脱不了。
高不凡深吸了几口气,稍稍缓了缓,这才道:“前辈要是不跑,晚辈能追你半天吗?”
黑衣鬼脸人冷哼一声道:“你追老夫作甚,老夫欠你小子的?”
高不凡摇头道:“前辈当然没欠晚辈的,不过前辈当年传授晚辈内家功法时,不是说会回来检查在下的修炼进度的吗?为何那么多年一直没再出现?”
黑衣鬼脸人冷冷地道:“老夫当时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检查吗?”
高不凡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老夫还有事,不要再追了,否则对你小子不客气。”黑衣鬼脸人转身欲走。
高不凡连忙道:“且慢,前辈既然回来了,何不顺便检查一下在下的修炼进度呢?”
黑衣鬼脸人冷道:“不必了,撵了老夫半天,还检查个屁,再过几年,想必老夫也不是你的对手了,你的功法已经大成,没必要再检查。”
高不凡暗汗,皱眉道:“可是前辈传受的内家功法有缺陷。”
黑衣鬼脸人轻咦一声道:“你也发现了?”
高不差点翻了个白眼,不爽地道:“这么说,此功法的确是有缺陷了?”
黑衣鬼脸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此功法是老夫独创的,揉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还没完善,有缺陷也很正常。”
高不凡不由相当无语,这老东西不厚道啊,明知道有缺陷还传授给别人,这分明就是靠害,莫非真像大哥虬髯所猜测的一般,老东西是把自己当成试验功法的小白鼠了?
“说说你遇到的情况吧!”黑衣鬼脸人淡问道。
高不凡闻言不由一喜,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有心帮忙解决问题,于是把骂娘的话吞了回去,道:“本来一直都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前两年晚辈突破之后便开始出问题了,先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容易失去理智,然后继续修炼就会心烦意燥,后来多得白莲庵的白云裳居士传授了一篇《观云自在》才暂时克服了,不过之后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内息通常会突然中断,浑身提不上力气,因为这个问题,晚辈已经两次差点丢了小命。”
黑衣鬼脸人闻言沉默了,良久才道:“老夫暂时还不清楚问题出在何处,待老夫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再告诉你。”
高不凡疑惑地道:“难道前辈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
黑衣鬼脸人摇头道:“没有。”
高不凡将信将疑:“那为何晚辈会出现这种情况?”
“每个人的体质和遭遇都不同,并不足为奇。”
高不凡不由皱起了剑眉:“体质可以理解,可是跟遭遇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颇如老夫本来是个正常人,后来变成了废人,你虽然天赋异禀,却也没有变成废人的经历,另外……”
高不凡心中一动,追问道:“另外什么?”
黑衣鬼脸人淡道:“没什么,你把左手伸过来给老夫把一把脉。”
高不凡走近前,把左手伸了出去,黑衣鬼脸人探出两根手指搭住他的脉门,合上眼睛道:“把你的气血运行起来。”
高不凡依言照做了,目光近距离盯着黑衣人的鬼面具,心中禁不住生出一个想法,此时自己突然出手的话,说不定能揭下对方的面具!
高不凡心中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此时,黑衣鬼脸人已经把完脉,收回手谈淡地道:“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高不凡微凛,看来自己刚才的想法已经反应到气血运行上了,黑衣鬼脸人已经有所察觉,幸好刚才没有冲动,否则肯定讨不到便宜。
“前辈到是谁?为何要传授晚辈功法?”高不凡只好开门见山地直言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前辈不应该只是因为看在下顺眼那么简单吧?”
黑衣鬼脸人冷冷地道:“没错,老夫传授你功法确有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
“老夫想借助你来完成一件大事。”
高不凡讶然道:“以前辈的身手,什么大事不能自己完成?还要借助晚辈,要知道晚辈当年还只是一个山野小子而已,文不成武不就的。”
黑衣鬼脸人嘿嘿一笑道:“武功高不代表无所不能,有些事并不是单靠武功就能完成的,即便强如虬髯客张仲坚,在面对千军万马时同样也无能为力。”
高不凡禁不住追问:“那前辈到底要在下做什么事?不妨明言,如果力所能及,在下想必不会推辞。”
黑衣鬼脸人冷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而且以你目前的能力还办不到,放心,时机成熟之后,老夫自然会找你。”
“前辈就能么肯定在下会答应你的要求?”高不凡剑眉一扬道。
黑衣鬼脸人目光一闪,嘿然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肯定不会拒绝的,因为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得了,老夫也不跟你再啰嗦,你的情况老夫已经了解,等有了解决功法缺陷的办法再告知你。”说完便转身欲行。
高不凡一闪身拦在黑衣鬼脸人的身前,后者目光一沉道:“如何,莫非还想跟老夫动手?就你现在的本事,只怕还不是老夫的对手,再练几年吧。”
高不凡盯着黑衣鬼脸人的面具道:“晚辈只是想见一见前辈的真面目,也许,我们认识呢。”
黑衣鬼脸人淡道:“放心,老夫对你提出要求的那天自然会坦诚相见,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徐世绩虽然是个帅才,但是张须陀和杨义臣也不是等闲之辈,再不回去,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完一纵身便在数丈开外了。
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追赶,黑衣鬼脸人的速度飞快,数息之间便消失在道路的转弯处。
“从正常人变成废人?”高不凡看着黑衣鬼脸人消失的方向,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很明显,黑衣鬼脸人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即便自己现在有酒,人家也肯定不肯把故事讲出来。
不知为何,高不凡总感觉黑衣鬼脸人的身上有一种让他熟悉的味道,可又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罢,既然对方说过提出要求的那天会坦诚相见,所以迟早也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的。
高不凡收拾了心情,辨清方向,往河间郡驰去,正如黑衣鬼人所讲,张须陀和杨义臣都不是等闲之辈,他有点担心徐世现应付不了。
第539章 幽州总管
高不凡向着河间郡的方向疾行,忽然在道旁的草林中发现了一匹马,站在那一动不动,动作十分古怪,于是便靠近一看究竟,原来这匹马的缰绳被荆棘死死地纠缠住了,拧成了一股麻花状,周边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
不过很不幸,这匹马并没能挣脱开去,反把缰绳越缠越短,如今鼻子都抵在地上了,丝毫动弹不得,耳畔甚至勒出深深的血痕,身体更是被烈日晒得滚烫,照这样下去,估计不饿死渴死,最后也得被活活晒死。
高不凡用刀把荆棘割断,将这匹马解救出来,发现后者的一只耳朵缺了一半,似乎是利器所伤的,周围也没发现有主人,应该是一匹从战场上逃散的无主战马。
“伙计,渴了吧,走,带你喝水去。”高不凡牵着战马来到一条小河边,后者看到水立即两眼发光,扑通的跃进河里,愉快地喝了起来。
战马足足在河里泡了半个小时才爬上岸,迫不及待地啃食河边的肥嫩的青草,高不凡耐心地等候战马吃饱后,这才轻轻地跃上背马,轻夹马腹,不紧不慢地策马而行。
傍晚时份,高不凡终于抵达了交河,手搭凉棚往上游方向望去,但见滚滚扬尘升腾,天空还有两只黑点在盘旋,不由心中一动,拨转马首往上游而去。
此时上游的方向,张须陀和杨义臣的人马正从幽州军的营地前潮水般撤下来,激战了一天,幽州军的梅花阵营地守得固若金汤,张须陀和杨义臣攻打了一天也没能占到便宜,还损失了一些人马,只好撤下来从长计议。
高不凡不紧不慢地从交河下游接近,当他抵达时,张须陀和杨义臣的人都撤回各自的营地了,炊烟四起,显然正在埋锅做饭。
“大家快看,那人好像是高大人?”一名站在眺楼上负责警戒的幽州军岗哨忽然激动地大叫道。
此言一出,几条人影立即飞身攀上了眺楼,正是徐世绩、卢升、武大清和高大河等人,他们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一人一马正从交河下游慢悠悠地走来,迎面的夕阳将人和马都涂上了一层金色,宛若佛光普照。
“是大人,真是的大人,大人回来了!”武大清激动地挥动拳头,卢升也兴奋地道:“我就知道大人会逢凶化吉的。”
徐世绩舒了口气,轻松地一挥手:“大人回来了,走,咱们去迎一迎。”说完飞身跃下眺楼,而亲兵队长高大河早已先一步跳下去了。
营地的中门豁然打开,徐世绩等人策马驰了出去,奔至高不凡的面前下马行礼,齐声道:“参见留守大人!”
高不凡看着眼前神色兴奋的众人,不由心中一暖,微笑道:“不必多礼,辛苦诸位弟兄了,从今往后,大家不必再叫我守留大人,大隋这官,本人不当了。”
众人对视一眼,如今大人已经和杨广决裂了,这大隋的官的确不当也罢,可是以后该如何称呼?
高大河挠了挠后脑勺道:“那咱们日后该如何称呼大人您?”
徐世绩目光一闪道:“大人乃幽州之主,那便暂称作幽州总管如何?”
众人眼前一亮,齐声道:“好主意,那么以后咱们便称大人为总管大人得了。”
卢升笑道:“参见总管大人。”
“参见总管大人!”
“参见总管大人!”
幽州军营地中欢声雷动,声入云霄,士气不是一般的高涨。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张须陀和杨义臣,两人急急走出营帐,往幽州军的营地望去,当他们听清楚幽州军在呼喊什么时,面色都相当复杂。
“高长卿回来了,暗影果然也没能成事,这下麻烦大了。”杨义臣喟然长叹了一声。
张须陀此刻也是心情沉重,高不凡本身就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如今身边又有高人辅助,无疑如虎添翼,逃过一劫后更是完全没有了束缚,从此天高海阔,危害只怕比李密更甚。
难道大隋的气数真的已尽了吗?
张须陀望向西边的夕阳,眼神一如既往的愁苦。
秦叔宝和罗士信默言无语,程咬金看看士气高涨的幽州军营地,又转头看了看身后沉寂的营地,心中竟生出一股不祥的预兆来。
张须陀麾下的八风营一共有五千骑兵和一万名步兵,全部都是齐郡儿郎。
那一年是大业六年,张须陀就任齐郡郡丞,爱民如子,深受齐郡百姓的爱戴,第二年,山东大旱,这一年又恰逢杨广准备东征高句丽,大索男丁,齐郡百姓苦不堪言,王薄在长白山第一个竖旗反隋,一呼百应,声势浩大。
当时齐郡的官员束手无策,又不敢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是张须陀力排众议先斩后奏,打开官仓赈济灾民,活人无数,所以齐郡百姓都感念张须陀的恩德。
事后,杨广不仅没有降罪张须陀,还大大表彰了他,此后张须陀率军大战王薄,每战必胜,最终将其剿灭,杨广也擢升张须陀为齐郡通守,许他募兵打造八风营。
齐郡儿郎感念张须陀的恩德,纷纷加入到他的麾下,这些年,齐郡儿郎跟随张须陀东征西战,所向无敌,剿灭的义军不计其数,威震大江南北。
但是,常年累月的征战也让这些齐郡儿郎累了,主要是心太累,一方面是永远都剿不尽的义军,一方面是日薄西山的大隋让他们看不到未来,还有长年在外征战,对父母妻儿的思念得不到排解。
这些负面的情绪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中被大大的淡化了,可是今日,战无不胜的八风营终于尝到了挫折的滋味,长久以来的负面情绪便挣脱束缚,瞬间无限地放大,士气竟一落千丈。
张须陀这时也显然察觉了不妥,不由皱了皱眉,返回了帐中。杨义臣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亦慢腾腾地转身返回帐内,而秦叔宝等人无声地跟了进去。
“幽州军的营地坚固,张将军可有破敌的好办法?”杨义臣问道。
张须陀点了点头道:“本将观察了一天,已经发现了此阵的弱点就在那座浮桥上,幽州军通过浮桥连接两边的营中,可以相互呼应,无论是物资和人员都通过浮桥来调配,只要毁掉浮桥,幽州军必然守不住。”
杨义臣皱眉道:“要毁掉浮桥只怕不容易,至少得有一支水师才行。”
张须陀点头道:“这个容易,本将的老朋友周法尚手下正好有一支水师,目前正驻扎在东莱,本将马上去信让其来援即可。”
话说张须陀现任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招讨捕黜陟大使,节制十二郡兵马,倒是有权力调动周法尚所率的水师。
杨义臣喜道:“那敢情好,只是周将军率水师赶来,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时间,就怕期间有变故,不如这样吧,老夫明日率军渡河,从对岸攻击幽州军的营地,这样双管齐下,让高长卿疲于应对,同时也能断了他们的粮草供给。”
张须陀闻言点头:“杨公好计,就这么办。”
…………
是夜,幽州军的营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再次把张须陀和杨义臣惊动了,两人急急披挂出营查看。
“禀报杨大人和张将军,河上的浮桥着火了。”外出打探的斥候很快便回来禀报了。
杨义臣和张须陀对视一眼,急忙亲率一支骑兵接近幽州军的军营,结果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整片营地和浮桥都陷入大火之中,很明显,幽州军早就趁着夜色渡河撤走了,临走前还烧毁了营地和浮桥。
就在此时,河对岸的幽州军营地也蹿起了数个火头,很快便蔓延开来,把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杨义臣和张须陀沉默了,他们才商量好破敌之法,结果人家不约了,当晚便烧了浮桥和营地直接撤军,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高长卿之子真是狡猾如狐呀!
“杨大人,张将军,幽州军肯定还没走远,不如咱们立即渡河追击吧。”一名将领提议道。
程咬金翻了个白眼道:“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乌灯瞎火的渡河,到时被别人杀一招回马枪就死透了,不要把高长卿当白痴,人家既然敢撤,肯定是有所凭恃的。”
杨义臣麾下那名将领被喷得面红耳赤,想反驳又无从反驳,只能悻悻的不作声。
杨义臣瞥了程咬金一眼道:“程将军所言不假,正所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高长卿十有八九在对岸埋伏了人马,就等着咱们渡河呢,此时断不能上当。”
连杨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名将领自然也无话可讲了。罗士信皱了皱眉道:“那咱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幽州军撤走?”
张须陀没有作声,显然是默认了。
此时河对岸的黑暗中,武大清正率一千轻骑埋伏着,冷冷地盯着对岸,不过他失望了,直到黎明,对岸的敌军都没有渡河的举动,只好下令上马离开,追赶大部队去了。
隆隆的马蹄声敲碎了黎明前的宁静,也惊动了对岸的敌军,而此时在对岸值守的敌军将领恰好正是提议渡河追击的那位,这时禁不住汗流浃背。
且说武大清率着一千轻骑追上时,幽州军的大部队已抵达河间郡的郡治河间县城外了。
河间郡的郡守吓得紧闭城门,夹着腚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恐高不凡顺势来攻城,因他已经收到杨义臣的通知,涿郡留守高长卿已经“反了”。
结果,幽州军竟然直接从城外经过,继续北返涿郡,对沿途的村镇也秋毫无犯。
河间郡守得知幽州军走远后,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却有点失落,那心情就像小姑娘半夜里幽会情郎,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河间郡守之所以有这种矛盾的心态,其实不难理解,首先,河间郡和涿郡是接壤的,彼此在经济上的联系十分密切,河间郡的不少百姓在涿郡讨活,而河间郡的很多生活生产物资也来自富庶的涿郡,换而言之,河间郡离不开涿郡。
其次,高不凡曾经率军在河间郡剿灭了王须拔,幽州军的纪律严明,所以河间的百姓和士绅都对高不凡有好感,若是能归于高不凡的治下,相信很多百姓和士绅都会拥护。
再次,幽州军武力强大,真要打河间郡,河间郡肯定是抵挡不住的。所以,河间郡守有时候不免会想,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直接把河间郡献给高不凡算了,但是,杨义臣和张须陀的大军又在交河的南边,若是打过来怎么办?
因此,河间郡守的心情才会如此复杂,既想幽州军来攻,又害怕幽州军来攻。
第540章 分批撤离
梅花阵的致命弱点就是那座浮桥,张须陀和杨义臣能瞧出来,高不凡自然也能瞧出来,徐世绩自己更是清楚,所以高不凡一回营,当晚二人便决定把浮桥烧了,然后撤走,撤走之前还安排了伏兵试图打闷棍,不过,以张须陀和杨义臣的经验老到,上当的可能并不大。
因此,武大清无功而返也就在高不凡和徐世绩的预料之中了。
此时,高不凡和徐世绩两人正并髻而行,后者忽然问道:“总管大人在河间郡的口碑很好,颇有影响力,刚才如果拿下河间县城,想必官绅百姓都愿意依附的,总管大人为何却浪费如此良机?”
高不凡笑了笑道:“世绩这是考究本总管,还是真的不知?”
徐世绩认真地道:“属下愚钝,还请总管大人赐教。”
高大河凑趣道:“属下才是真正的愚钝。”
高不凡目光望向卢升,微笑问:“小卢呢,不如说说你的看法吧!”
卢升眼珠一转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高不凡摆了摆手笑骂道:“行了,别丢书袋了,听得脑仁疼。”
众人不禁莞尔。
“属下愚钝,还请总管大人赐教。”卢升笑嘻嘻地道,这小子机灵着呢,既然徐军师故意藏拙让总管大人出风头,他又岂能去抢总管大人和徐军师的风头,所以便装模作样地丢起书袋来。
高不凡苦笑着摇了摇头,和聪明人打交道虽然省事,但有时也很伤脑筋,轻咳一声道:“其实无他,现在还不是取河间郡的时候。”
“为何?地盘不是越大越好吗?”高大河奇道。
高不凡微笑道:“也不尽然,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幽州这块地盘咱们还没消化完,而河间郡易攻难守,此时拿下还得分兵把守,并不划算,而且杨义臣和张须陀就在眼皮底下,如果咱们占领了河间郡,无疑是在逼他们和咱们死磕,得不偿失,还不如留着河间郡作为缓冲区。”
高大河一拍额头道:“对啊,张须陀和杨义臣都不好惹,兵力合起来有数万,若跟咱们死磕,咱们的损失肯定也会很大,不划算。”
高不凡笑道:“所以咱们现在得见好就收,李密眼下已经打到萦阳郡了,东都近在咫尺,杨广目前已无良将可用,想必最后还是会派张须陀去救火,所以张须陀肯定不会在河北之地久待。”
卢升“眼前一亮”道:“大人高见啊,一旦张须陀撤走,河间郡不过是咱们嘴边的一块肥肉罢了,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根本不必急在一时。”
徐世绩竖起大拇指配合道:“然也!”
众人哈哈一笑,心情轻松而愉快,继续回师北返涿郡。
且说幽州军离开后,张须陀和杨义臣也率军渡过交河,很快便来到了河间县城外,河间郡守顿时又庆幸自己没有投降高长卿了,急急开城迎接两位。
张须陀和杨义臣对河间郡守尽忠职守的表现十分满意,勉励了几句便派出骑兵继续追击幽州军,直至幽州军离开了河间郡的地界,这才停止了追击。
…………
洛阳,立德坊。
天色才蒙蒙亮起,两辆精美的马车便从高宅驶出,老爹高开山骑着高头大马,率着五十名健壮的护院家丁在前路,向着洛阳城的上东门而去,马车的四角垂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很快,高家的车队便抵达了上东门,负责把守城门的武官似乎认得高开山,笑着打招呼道:“高员外如此大阵仗,这是要出城作甚?”
高开山道:“内子和儿媳妇要去永福寺上香拜佛,如今世道不太平,得多带点人手才行。”
高开山说着一扬手,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苞丢给武官,拱手道:“天气炎热,请弟兄们喝口茶水。”
那武官立即眉开山笑道:“原来如此,老夫人和夫人还真是虔诚啊,嗯,天气炎热,早点赶路也凉一些,就不耽搁高员外的行程了。”说完一挥手示意放行。
高开山吆喝了一声,轻夹马腹带头走出城门,两辆马车跟着顺利的驶出了洛阳城,马车内的母亲陈氏和长孙无垢都暗松了口。
话说半个月之前,长孙无垢便接到了高不凡的飞鸽传书,让她们择机离开洛阳赶往幽州,一家人暗中谋划了半个月,今日才得以成行,还好,此刻终于无惊无险出了洛阳城,不过,离开洛阳城只是数千里跋涉的第一步而已,路上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呢!
“啧啧,这位高员外出手还真是大方。”武官瞥了一眼驶远的两辆精美马车,又抛了抛那只沉甸甸的荷包,他刚才捏过了,除了铜钱之外,还有两锭银子,估计有好几两重呢。
一名士兵笑嘻嘻地道:“永福寺供奉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长孙氏估计是求子去了,话说涿郡留守高长卿和长孙氏去年八月成亲,到现在都有大半年了吧,肚子还有没动静,估计是急了吧。”
武官笑骂道:“高长卿成亲才十几天就奉旨上任了,你以为长孙氏是只母鸡,没有公鸡也能下得出蛋来?大半年也没怀上再正常不过了,永福寺的送子观音即便再灵验也不顶用,与其求送子观音,还不如让高长卿休假回洛阳耕耘个把月。”
众士兵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
飞羽卫一共有三名执事,除了萧剑和孙尚茗,还有一位名叫戴春仁,如今留守洛阳飞羽卫总部,一个多月前他便接到指令,要盯紧高长卿的家眷,必要时甚至可以动手抓捕,所以高开山和长孙无垢等刚出城,戴春仁便收到消息了,于是立即派人暗中跟随。
且说永福寺座落在洛阳城东郊约二十里,高开山率领五十名护院家丁护着两辆马车来到永福寺外,将马车和马匹都留在寺外的广场,然后便进寺烧香拜佛去了。
四名身着便衣的飞羽卫眼线,一路暗中跟随来到永福寺外面,发现长孙氏果真是到永福寺烧香拜佛,不由暗松了口气,其中一人立即回城禀报戴春仁,其余三人则留下来继续盯着高家的马匹和马车。
三名飞羽卫的眼线在永福寺的广场树荫下装作歇脚,等了约莫半香功夫,其中一人估计是不放心,于是便扮作香客进入寺中逛了一圈,发现陈氏和长孙氏果真在大殿中上香叩头,这才放心地退了出来。
永福有三座大殿,光是罗汉殿就供奉了108罗汉,虔诚的信徒前来拜佛,一般都会一尊一尊都叩拜,等到叩拜完,一天时间都过去了,非累得腰酸背疼不可。
高母陈氏和长孙氏都是信佛的,拜完大雄宝殿又去拜罗汉殿,期间,飞羽卫的三名眼线轮流进来查看了几次,估计也觉得无聊,所以后来便懒得再进来了,留在寺外的树荫下聊天打屁。
终于,陈氏和长孙氏拜完了罗汉,前者显然有些体力不支了,长孙无垢连忙搀着婆婆,温婉地道:“娘亲也累了,咱们到后面的斋房休息一下,吃点斋饭再去拜地藏菩萨吧。”
陈氏笑道:“也好,我这老腰快经受不住了。”
“娘亲哪里老了,咱们站在一起,人家还以为是姐妹呢。”长孙无垢甜笑道。
陈氏呵呵笑道:“无垢你就别哄我开心了。”
话说这家永福寺香火鼎盛,规模很大,还专门为身份尊贵的香客提供了独立的斋房,以供他们休息吃饭。
陈氏和长孙无垢婆媳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后面斋房,又把门关上了,面上的笑容瞬间便收敛去,换上了一丝紧张。
早已在斋房内等候的长孙无忌立即迎了上前施礼道:“见过高老夫人,无垢,辛苦你们了。”
陈氏微笑道:“辛苦了无忌你才是,亲家母她们呢?”
长孙无忌笑道:“家母和舅娘她们日前已经到了虎牢关,就等你们前来会合了。”
长孙无垢闻言顿时安下心来。
话说自从接到夫君的飞鸽传书后,长孙无垢立即把哥哥长孙无忌找来商量对策,毕竟拖家带口的,要无声无息地撤离很难办到,所以兄妹两人经过商量后决定分批行动。
首先撤走的自然是高氏和鲜于氏,两人同样以上香拜佛的名义,于两天前离开了洛阳城,不过去的不是永福寺,而是另一家更远的寺庙,往返得一天时间。
由于飞羽卫重点关注的是高开山夫妇和长孙无垢,所以高氏和鲜于氏出城他们也不太在意,毕竟高不凡的父母和妻子都还在城中,没什么可担心的,因此高氏和鲜于氏十分顺利地撤到了虎牢关,那里有裴行俨关照着,很安全!
此时,高开山站起来道:“时不宜迟,咱们也赶紧走吧,迟则恐生变。”
于是乎,众人离开了斋房,在买通的僧人带领下来到永福寺的后门,这里有一条小路能离开。
第541章 义字当头
长孙无垢等人从永福寺的后门离开,沿小路步行穿过一片松林便上了大路,这里已经准备好两架不起眼的普通马车,还有数匹马。
“无忌,大家都到齐了吗?”长孙恒安见到长孙无忌等人从小路中转出来,立即迎了上前问道。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都到齐了,辛苦二哥了。”
长孙恒安正容道:“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快走吧,无垢他们出城时,后面跟了几条尾巴,如今还在正门那边盯着,赶紧走,迟则恐生变。”
长孙无忌心中微凛,握住长孙恒安的手道:“二哥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幽州吧,以二哥之才,想必会有用武之地的。”
长孙恒安显然有些意动,不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并不合时宜。”
长孙无忌失望地道:“二哥是放心不下长孙安业那个混账吗?”
长孙恒安叹了口气道:“安业即便再混账,终究也是自家兄弟,二哥不能丢下他不管,放心吧,咱们兄弟已经分家各过各的了,皇上应该不至于迁怒到二哥头上。”
长孙无忌只好无奈地道:“那二哥保重了,日后若有机会,随时可以到幽州来找弟。”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又对着高开山抱拳一礼道:“拜托高亲家了,祝此行一路顺风。”
高开山拱手回礼作别,接着长孙无垢和陈氏分别上了两辆马车,急急往虎牢关方向而去。
长孙恒安看着高开山一行人远去,这才戴上斗笠策马离开。
再说飞羽卫的那名三眼线,在树荫下聊天打屁,不知不觉间竟然瞌着了,突然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痛,连忙睁开眼一看,顿时吓得跳了起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飞羽卫执事戴春仁正站在他们的面前,目光阴冷,怒气勃发,而戴管事后面还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飞羽卫,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显然是刚刚赶到。
“戴……戴执事!”三名飞羽卫眼线连忙行礼,上班时间睡懒觉被抓现行,难免忐忑不安。
戴执事冷冷地问道:“高长卿的父母和妻子长孙氏何在?”
“在寺里面上香拜佛啊,呶,高家的马车和马匹全部都在那。”为首的飞羽卫眼线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还有系在树上的几十匹马道。
戴春仁闻言暗松了口气,原来他忽然醒起长孙家的遗孀高氏,以及长孙无垢的舅娘鲜于氏日前也以上香拜佛的名义出城,至今还没来,而今日高家同样以上香拜佛的名义举家出城,不由有点警觉起来,便带人亲自赶来看个究竟,以防不测。
结果,戴春仁到了永福寺外面,发现自己的三个眼线竟然在树荫下睡着了,不由火冒三丈,立即各抽了三人一记耳光,把他们给抽醒过来。
“让你们盯梢,竟然睡大觉,若是人跑了,仔细你们的皮。”戴春仁飞起一脚,把为首的那名眼线踹飞,便带着两名手下往永福寺内大步走去。
然而,这位戴执事在永福寺内逛了一圈也没见着人,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了,顺手揪住功德箱附近一名老僧问道:“高家的长孙氏在哪?”
那名老和尚宝相庄严,正坐在功德箱附近给信徒解签呢,突然被戴春仁暴力地揪了起来,不由怒道:“何方狂徒,竟然如此无礼,撒手!”
戴执事抬手便把老和尚扔到地上,摔了一个大屁颠,冷笑道:“老秃驴,这东西可认得?”
戴执事扬了扬手中的飞羽卫腰牌,那名老和尚顿时面色微变,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老纳并无不法之事。”
“少废话,今日来寺里面上香的高老夫人和长孙氏如今何在?”戴春仁狞声喝问道。
老和尚吃吃地道:“既然人不在此间,官爷何不到其他大殿找寻?”
戴春仁冷斥道:“还用你说,自然都找遍了!”
“那可能是拜完佛离开了吧!”
“外面的车马俱在,人应该还在寺中。”
“这样啊,那……也许在斋房里休息。”
“斋房在何处?”戴春仁急忙问。
老和尚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这个老纳就不清楚了,官爷得去问咨客僧。”
戴春仁一把将老和尚提起来,厉声喝道:“少他玛的废话,马上带老子去,否则烧了这座永福寺。”
老和尚惊恐地道:“老纳只是负责解签的,官爷即便烧了永福寺,老纳也不清楚长孙氏在哪一间斋房啊。”
戴春仁再次把这老和尚扔到地上,摔得后者直翻白眼,四周的信徒见状不由纷纷围上来指责。
“飞羽卫办事,闲杂人等通通闪开。”戴执事厉喝一声,分开人群往寺后闯去,顺路又抓了一名和尚一问,嘿,这名和尚倒是知道长孙氏所在的斋房。
戴执事连忙命此和尚带路,结果打开斋房的门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和尚不由傻了眼,疑惑地道:“高老夫人和长孙氏原本在此间休息的,现在不知往何处了。”
戴执事面色大变,急忙问:“这里可有后门?”
“有的,通往后面的小松林。”和尚道。
戴执事连忙带着人赶到永福寺后门,又沿着小路通过一片松林,来到了大路上,发现路上的蹄迹和车辙,登时心凉了半截,脱口道:“不好,人跑了,快取马来追!”
戴执事带着人急急返回永福寺前面的广场,取了马匹急追而去,只是此刻长孙无忌一行人已经离开近个时辰了,能追得上就有鬼了。
且说戴执事率着数十骑飞羽卫一口气追到了虎牢关下,发现关门紧闭,便对着关城上喝道:“飞羽卫办事,马上打开关城放行。”
片刻之后,一名年轻将领从城上探出头来,懒洋洋地来:“马上就天黑了,今日停止过关,有事明天再来吧。”
戴执事看了一眼还老高的太阳,明明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不由沉声道:“天还没黑,马上打开关门放我们过关,我们有急事。”
年轻将领撇嘴道:“你有急事关我屁啊,关门已闭,没有再开的道理,明日请早吧。”说完伸了个懒腰便缩了回去。
戴执事勃然大怒道:“我们是飞羽卫,有紧急公务待办,若误了大事,仔细你的脑袋不保。”
年轻将领冷笑道:“好大威风,难道只有你们飞羽卫的事是大事,我们守关的事就不是大事?瓦岗贼近在咫尺,若是虎牢关失守,你承担得起吗?如今关门已闭,任你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明日再来吧。”
戴执事肺都气炸了,怒极反笑道:“好嚣张的家伙,本执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不敢报上姓名来?”
这名年轻将领显然也是年少气成盛,闻言怒道:“本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裴行俨是也!”
戴执事面色冷沉,狞声道:“裴行俨,好,你给我等着。”
“戴执事,这个裴行俨跟高长卿是好友,当初高长卿和长孙氏成亲时,他还随同前往接亲来着,十有八九是在包庇长孙氏,我们得马上进关抓人,要不然长孙氏就跑远了。”一名飞羽卫焦急地低声道。
戴执事恼火地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是城门关闭了,你让我飞进去抓人?”
那名飞羽卫讪讪地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裴行俨此子年少气盛,为人又讲义气,为了朋友可两肋插刀,可是其父裴仁基才是守关主将,而且更识大体,若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开关放咱们进去的。”
戴执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这名飞羽卫低声道:“裴行俨肯定不可能一直守在城头上,等他离开后,戴执事再叫关,下面的人肯定不敢怠慢,上报到裴仁基那儿。”
戴执事眼珠一转道:“有道理!”
于是乎,戴春仁便率着飞羽卫,故意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城头上,裴行俨看着一众飞羽卫走远了,这才不屑地冷笑一声:“还算尔等识相,敢不走,晚上让你们尝尝老子的马槊,呸!”
“都听好了,若是飞羽卫再来,任他们喊破喉咙都不要理会,谁若敢开门放他们进关,仔细那一身皮。”裴行俨狞声警告道。
一众守关士兵凛然应诺,裴行俨这才施施然地离开了城头。
虎牢关只是一座关城,这里居住的都是守关将士,所以也没有客栈什么的,于是裴行俨便腾出了几间营房安置高开山等人。
此时,长孙无垢和母亲高氏,还舅娘鲜于氏她们会合在一起,正是喜不自胜,手拉着手嘘寒问暖。
当裴行俨走进来时,高开山和长孙无忌两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高世伯,辅机兄,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裴行俨笑呵呵地问。
高开山笑道:“还行,这次真的麻烦行俨了,不过世伯刚才和无忌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连夜赶路保险一些。”
裴行俨愕然道:“连夜赶路?莫非高世伯信不过行俨?”
高开山摇头道:“并非如此,行俨不要误会。”
长孙无忌连忙解释道:“行俨兄真的误会了,正所谓夜长梦多,虎牢关就在东都的眼皮底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另外,我等若只是过关而去倒没什么,若是在关中留宿过夜,日后朝廷若追查下来,只怕会对行俨和令尊十分不利,所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裴行俨闻言笑轻松地道:“不打紧,刚才飞羽卫已经被我挡回去了,他们休想进得关城来,世伯和辅机兄大可放心在此住一晚,等天亮了我再亲自送你们离开,保准不会有事。”
高开山和长孙无忌闻言凛然相视,后者郑重地道:“飞羽卫既然已经追至,那我等更加不能久留了,劳烦行俨兄安排一下,我等马上离开。”
第542章 千里护送
夕阳西沉,晚霞如血,一支约莫一百人的骑兵队伍,护着两辆马车悄然驶出了虎牢关,往东急急而去,当天色将要黑下时,已经距离虎牢关数里之外了。
高开山和长孙无忌二人勒定马,向着一路护送至此的裴行俨感激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行俨,你且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裴行俨此刻一身黑色的劲装打扮,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手提一柄马槊,端的是英恣飒爽,摇了摇头笑道:“不急不急,且让我再送你们一程吧,如今洛口仓一带已经被瓦岗军占据了,沿运河往东已行不通,世伯和辅机兄最好还是走河内郡北上太原,避开瓦岗军的地盘,然后经雁门郡,走上谷郡前往幽州更稳妥一些。”
高开山闻言点头道:“这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长孙无忌的神情却是有点不自然,世民如今就在太原,北上必然会经过他的地盘,若是遇见了岂不尴尬?
裴行俨显然没有留意到长孙无忌的表情变化,见到高开山同意了,精神一振:“既然高世伯同意了,那就这么办吧,小侄乃河东人氏,对道路还算熟悉,便护送你们一路北上好了。”
高开山和长孙无忌闻言不由都动容了,前者连忙道:“使不得,世侄还是赶紧回去,先不说朝廷正在抓捕我等,即便没有,世侄身为守关将士,擅离职守必然会遭到朝廷降罪,还会连累令尊。而且行俨能把我们送出虎牢关,世伯已经感激不尽了,赶紧回去吧。”
裴行俨正容道:“世伯言重了,行俨和长卿是过命的交情,情同兄弟手足,而且当年要不是长卿,行俨已经埋骨辽东了,如今世伯、伯母和弟妇落难,行俨又岂能置之不顾?此去幽州路途遥远,盗贼遍地,路上若有个闪失,行俨日后该如何向长聊交待?所以,不把你们安全送到幽州,行俨委实放心不下。”
高开山闻言不由感动万分:“行俨……你的好意,世伯真的心领了。”
长孙无忌也劝道:“是啊,行俨兄还是回去吧,总不能为了我等,连累令尊吧?这分明是陷你于不孝啊,长卿若是知道,肯定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裴行俨轻松一笑道:“放心吧,如今除了家父,洛阳城中还能找得出人来镇守虎牢关吗?城中那些贵人怕死得很,瓦岗军就在眼皮底下,他们还指望家父守关保平安呢,不会把家父怎么样,而且行俨已经给家父留了书信,只说回老家走走亲戚,即便飞羽卫怀疑,无证无据的,又能奈我何?”
高开山和长孙无忌对视眼,敢情这小子连借口都想好了,既无奈又感动。
长孙无忌还想再劝,裴行俨已经摆手打断道:“我意已决,辅机兄不必再劝了,别再婆婆妈妈的,找紧赶时间紧路才是正经。”说完轻夹马腹蹿到最前面开路。
马车内的长孙无垢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不过三人的对话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不由既惊喜又感动,低声叹道:“裴守敬(行俨表字)义薄云天,甘为兄弟两肋插刀,夫君能结交到这种挚友,真是三生有幸了。”
婢女侍书也是感动得唏哩哗啦的,低声道:“裴公子真是个古道热肠,豪气干云之人,要不是侍书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子,一定会嫁给他!”
长孙无垢戳了一下侍书的额头嗔道:“羞也不羞!”
侍书不好意思地道:“婢子只是太感动了。”
高开山和长孙无忌实在拗不过裴行俨,只好默许了,大家举起火把一路北上,当晚便抵达了黄河渡口,第二天一早,花大价钱请来了船只渡过黄河,进入河内郡境内。
过了黄河后,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裴行俨把苏定岳叫到身边,低声道:“定岳,早让你小子不要跟来了,赶紧回去吧,还来得及!”
苏定岳摇头道:“回去作甚?跟瓦岗军死磕吗?如今大隋这气象已经日薄西山,时日无多了,与其留在这里虚度光阴,还不如去幽州跟长卿混,出头机会说不定会更大一些。”
裴行俨拍了拍苏定岳的肩头笑道:“行啊,原来你小子早有打算,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拦你前程了。”
苏定岳嘿笑道:“行俨你不也一样?”
裴行俨哈哈一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在老爹手下待着,这不准,那也不许,太没劲了,真还不如到幽州跟长卿闯天下,日后若能闯出一番大事业来,也不枉轰轰烈烈地活一场。”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举手互击了一掌。
且说裴行俨等人离开虎牢关不久,飞羽卫执事戴春仁又带着人连夜来叫关了,由于裴行俨离开前严厉叮嘱过,无论是任何人来叫关都不许开门,特别是飞羽卫,谁敢开门放飞羽卫进来就剥了谁的皮。所以戴春仁叫破喉咙都没有人理会他,气得他都要下令攻城了。
眼见城外的飞羽卫有暴走的迹象,守兵头目只好跑去禀报主将,也就是裴行俨的老子裴仁基。裴仁基一听飞羽卫叫关,不由吓了一跳,急忙亲自前往迎接,关门一打开,戴执事便带着一队飞羽卫杀气腾腾地冲进来,不由分说把裴仁基给团团包围住。
裴仁基心中一凛,皱眉不悦地道:“戴执事这是何意?”
戴春仁冷笑道:“裴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马上把涿郡留守高长卿的父母和妻子长孙氏交出来,否则以包庇钦犯之罪论处。”
裴仁基面色微变道:“本将不明白戴执事的意思,而且涿郡留守高长卿的家眷几时成了钦犯了?”
戴春仁顿时哑口无言,他只是收到了杨广的密旨,近段时间要严密监控高长卿的家人,必要时可以出手抓捕而已,但杨广的密旨中却没提原因,所“钦犯”一词只是他为了吓唬裴仁基而随口说的。
原来杨广虽然对高不凡起了杀心,但幽州如今又被高不凡经营得像铁板一块,派人到幽州直接抓捕高不凡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便借口把高不凡调离幽州,再布下天罗地网擒杀高不凡,而在成功擒杀高不凡之前,是绝对不能走漏消息的,所以杨广只下令严密监控高不凡的家人,待擒杀了高不凡之后,才能动手抓捕长孙无垢等人。
殊不知高不凡发兵离开幽州之前就用飞鸽传书通知长孙无垢他们撤离了,提前打了个时间差,所以远在东都的戴执事目前还没有收到正式抓捕长孙无垢等人的通知。
裴仁基见到戴执事哑口无言,顿时起了疑心,沉声道:“戴执事到底奉了何人之命抓捕高大人的家眷?”
戴春仁眼见裴仁基的亲兵杀气腾腾地围上来,把一众飞羽卫给反包围住,额头不由冒出一层细汗,连忙道:“涿郡留守高长卿有谋反的迹象,皇上密令我等严密监视他的家眷,不能让他们离开洛阳,但是今日高长卿的家眷借着到永福寺拜佛之机突然逃跑,很明显心里有鬼。”
裴仁基心中一动,问道:“那皇上密旨何在?”
戴执事只好把杨广的那封密旨取出来,让裴仁基过目,后者看完后心情无比复杂,如今瓦山岗军近在咫尺,皇上却被困在江都,如果幽州高长卿再举旗反隋,那大隋还有救吗?
裴仁基把密旨交还戴执事,又打了个手势,众亲兵便退了开去。戴执事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道:“裴将军深明大义,还请把长孙氏等人交出来吧,本执事便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仁基不悦地道:“本将并没窝藏他们,何来交出来一说?”
戴执事冷笑道:“裴将军没见有窝藏,但是令郎裴行俨呢?”
裴仁基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儿子和高不凡是有着过命交情的,而且行俨为人重情义,属于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如果高长卿的家眷向行俨求助,他绝对会伸出援手。
“行俨何在?”裴仁基厉声喝问道。
一名亲兵凑到裴仁基耳边低声道:“大郎天黑之前就带着五十弟兄出关去了,同行的还有两辆马车,说是要回河东走亲戚。”
裴仁基不由一个激凌,心中又惊又气,行俨十有八九是把高长卿的家眷送出关去了。
戴执事目光疑惑地盯着裴仁基,冷冷地道:“天黑之前,本执事便在外面叫关了,不过却被令郎挡了回去,裴将军要是不信,大可把令郎叫来对质,免得说本执事冤枉令郎!”
裴仁基定了定神,淡淡地道:“戴执事恐怕认错人了吧,犬子三日之已经请假回河东探亲了,要是戴执事不信,可以问问守关的士兵们。”
“是啊,大郎三天前就回河东探亲了,根本不在这里!”那些守关的士卒纷纷附和道。
戴执事的面色瞬间阴沉下去,虽然明知裴仁基在睁眼说瞎话,却又无可奈何。
第543章厌战
江都宫,刚看完杨义臣奏表的杨广气得面容都严重扭曲,虞世基和宇文述两人俯首贴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中,心中暗暗感叹高长卿这小子命大,竟连张须陀和杨义臣两人联手也未能将其擒杀。
杨广良久才恢复了平静,将杨义臣的奏表合上,淡淡地道:“杨义臣真的老矣,也该回老家怡养天年了,你们以为呢?”
虞世基闻言立即附和道:“杨义臣老得几乎都走不动路了,哪里还有精力带兵打仗,是该回家享几年儿孙福了。”
其实杨广原本还拿不定主意要擒杀高不凡的,只是受了宇文述和虞世基两人的怂恿才下定了决心,结果现在擒杀失败了,无疑等于逼反了高不凡,从此幽州将脱离大隋的治下。
虞世基这个始作俑者生恐杨广会后悔并追责,自然巴不得把责任往杨义臣身上推,而宇文述则淡定多了,因为他知道,以皇上刚愎自用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后悔,即便后悔也不会认错,他只会怪罪执行任务失败之人,而杨义臣就是那个背锅的。
“传朕旨意,解除杨义臣领军的职务,但念在其剿灭高士达有功,允许其以左光禄大夫的身份致仕。”杨广淡淡地道。
宇文述和虞世基连忙道:“皇上英明。”
杨广扫了两人一眼,心中多少有点不满,毕竟擒杀高长卿的主意是这两人出的,现在擒杀失败了,自己不仅损失了一员良将,还多了一个敌人,如果自己当初大度一点,或许能避免这种不利的局面,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高长卿表面还听从朕调遣,又有什么打紧?
但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了,即便他杨广拉得下面子向高不凡“道歉”,甚至作出相应的弥补,高不凡肯定也不会接受了。
宇文述和虞世基都是老狐狸,察觉到杨广眼神中的不满,心中都有点忐忑不安,前者便连忙拣些好听的道:“王大人(世充)近日接连击败燕贼格谦,想必不久后就能将其完全剿灭了。”
杨广闻言果然高兴起来,微笑道:“王爱卿果真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朕对他很放心。”
虞世基这马屁精立即投其所好道:“王大人先是剿灭刘元进,又打败了孟让,剿灭燕贼格谦也指日可待了,日后必然会成为第二个张须陀,真乃我大隋的柱石之臣也!”
杨广的心情稍微好了些,点了点头道:“朕听说瓦岗贼现在十分势大,已经攻陷了金堤关和洛口仓,聚贼近百万。”
虞世基立即不以为然地道:“瓦岗贼虽然看似人多,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如果张将军出手,只须两万精兵就能将其扫灭了。”
杨广闻言高兴地道:“张将军目前要对付高长卿这个逆臣,暂时腾不出手来,不如宇文爱卿亲率两万精兵前往讨伐瓦岗贼如何?”
宇文述吓得差点一个打了个哆嗦,虞世基这货也忙闭上了嘴,免得被杨广点名。
宇文述本来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但正所谓江湖越老就越胆小,年纪越大就越怕死,宇文述如今已经年近七十了,不比杨义臣年轻多少,早就失却了征战沙场的勇气和雄心,更何况瓦岗军如今正士气如虹,号称百万大军,他哪敢率军前往讨伐,所以连忙拒绝道:“臣垂垂老矣,恐难当大任,皇上还是另选贤能吧。”
杨广不由面色微沉,心中极为不悦,淡淡地道:“原来宇文大将军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那便回家去歇着吧,日后不必再来陪驾。”
宇文述这次真的打了个哆嗦,心里凉勃凉勃的,颤颤悠悠地叩了个头道:“老臣告退,天气热了,皇上记得要保重龙体啊!”说完作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去吧!”杨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宇文述心中苦涩难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殿外走去,结果一直行出了殿门也不见杨广出言挽留他,顿时绝望不已,垂头丧气地离开江都宫。
权力就像烈性毒药,能让人上瘾,有些人尝过滋味后,直到进入棺材都放不下,宇文述显然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对权力还是十分热衷,如今被杨广放回家坐冷板凳,顿时如丧孝妣一般,回到家后竟然就悲愤成疾,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眼看就要白铺一盖等上菜了。
…………
五月盛夏,烈日竭斯底里地烤炙着大地,河间郡的军营中,杨义臣接到了杨广的圣旨,如释重负之余,多少也有点失落,皇上终究还是把他解职了。
张须陀设宴为杨义臣送行,一众将士都来了,纷纷向这位即将离任的老将敬酒,心情却不一而足。
宴毕,张须陀亲自把杨义臣送出了营地十里之外,后者一灰布长衫,背着一只包袱,身边只有两名老仆随行,跟一名普通的乡间老翁无疑。
“送君千里亦有一别,张将军请留步吧。”杨义臣微笑道。
张须陀勒定马,拱手道:“祝杨公一路顺风。”
杨义臣只是点了点头,策马而行,很快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后,倒是说不出的洒脱。
“人生七十古来稀,归家种田未觉迟,东篱采菊黄昏后,大梦一觉闻鸡啼……”
悠然的歌声远远传来,张须陀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羡慕之意,自己也将年届六十了,什么时候亦能放下一切卸甲归田,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闲遐时光呢?
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张须陀才猛然惊醒,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看来征战多年,不仅麾下的将士产生了厌战的情绪,就连自己这个主将也心生懈怠了,这很不该,也很不利啊!
张须陀转首而望,发现周围的亲兵也在侧耳倾听,有人甚至露出了向往之色,不由皱了皱眉道:“回营去吧!”说完转身策马而行。
这时一名亲兵弱弱地问:“张将军,咱们接下来是要攻打幽州吗?”
张须陀反问道:“你害怕了吗?”
这名亲兵面色不禁胀得通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激动地大声道:“属下大业七年开始跟随将军征战,至今已经有六个寒暑,经历大大小小不下百战,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从来不知道个怕字怎么写。
张将军如果要打幽州,只需一声令下,属下保准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抄了兵器就上,只是属下有个心愿,打幽州之前先回家一趟,属下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去年老父病重走了,今年老母也走了,家里只剩婆娘和四个呱呱待哺的儿女。
属下不孝,未能为父母送终,希望张将军能准属下两个月假期,回家在父母坟前上炷香,安顿好妻儿,回头即便战死沙场,也无遗憾了!”说完竟抱头痛哭。
张须陀慈祥地摸抚着亲兵的脸颊,将其拥入怀中,良久,又抬起那双充满了愁苦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亲兵,问道:“你们都想回家吗?”
众亲兵低下头默然无语!
张须陀看着天边飘来的那朵乌云,叹了口气地道:“既然大家都想回家,那就回家吧,幽州不打了,都回家去,见见父母和妻儿。”
众亲兵闻言大喜过望,扑通扑通地跪满了一地,喜极而泣,大声高呼:“谢过张将军体恤,张将军乃吾等再生父母也。”
张须陀跪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地道:“是我张须陀欠大家的,请诸位弟兄受张须陀三拜。”说完郑重地拜了三拜。
众亲兵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叩拜还礼,这个时候,即便张将军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慨然赴死!
哧啦……
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乌云直卷而来,瞬时乌天黑地的,大雨倾盆如注。
……
涿郡蓟县城中的留守府,如今已经正式更名为幽州总管府了,高不凡自领幽州总管一职,正式脱离了大隋的统治,不再听从隋帝杨广的皇命,也不再向朝廷上缴赋税。
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过后,天空湛蓝如洗,骄阳依旧似火,一骑快马停在了总管府前,信使滚鞍下马,汗流浃背地往府内跑去。
“启禀总管大人,杨义臣被解职,张须陀也撤兵了。”信使刚奔进大堂便迫不及待地高声禀报。
魏征、杜如晦、温彦博、崔九龄等人无不惊喜地站了起来。
高不凡连忙问:“消息属实?”
信使十分肯定地道:“徐军师已经核实过的,千真万确,而且张须陀的人马如今已经渡过了交河,离开了河间郡境内,徐军师还派人一路跟踪,发现张须陀的部队进入平原郡后还在继续南下,估计是要回齐郡了。”
杜如晦抚掌笑道:“张须陀麾下的兵将皆是齐郡人氏,常年在外征战,难免思乡心切,再加上八风营在徐军帅手下受了挫折,士气低落,也该回齐郡休整一段时间了。”
温彦博点头道:“克明兄分析得在理,不过杨广竟将杨义臣解职了,真是一记昏招啊。”
高不凡微笑道:“既然张须陀走了,那便让世绩也撤回来吧,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也该回家好好休个假。”
第544章 卷土重来窦夏王,疲于奔命张将军
“哈哈哈哈,杨广这昏君最近昏招频出,先是逼反了涿郡留守高长卿,然后又将杨义臣解职,这分明就是自掘坟墓啊。”窦建德仰天大笑。
话说窦建德那天退进了高鸡泊中,藏匿在深处不敢露面,本以为杨义臣和张须陀会乘胜追来的,结果等了十几天也没动静,于是便派出探子摸出高鸡泊打听消息,结果却让他又惊又喜。
原来张须陀和杨义臣竟与幽州军打起来了,据说还用计差点把高长卿弄死了,幸好高长卿这小子命大逃过一劫,要不然线娘这傻妮子恐怕要哭死了。
嘿嘿,不过这样也好,高长卿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举旗反隋,但也肯定不会再听从杨广的号令了,而凭借线娘这层关系,自己以后也许能跟高长卿这小子合作一下。
于是乎,窦建德开始不断地收拢被打散的残兵,如今兵力已有恢复到五千左右,而正当窦建德准备伺机而动时,杨义臣被解职,张须陀撤军回齐郡的消息又先后传来了。
这下可把窦建德乐坏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呀,不得不说,这人啊,倒起霉来时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可一旦时来运转,走路都能踢到金子,真真天助我也!
当下,窦建德立即召集了麾下的人马,分乘上百艏船只,趁着夜色掩护悄然摸出了高鸡泊,向着饶阳县摸去。
饶阳县位于高鸡泊的北面,属于河间郡治下,是个小县城,相对容易打下,而窦建德现在急需回血,所以选择了饶阳县。
午夜时份,窦建德和窦线娘父女二人率着两千精兵在高鸡泊北面靠岸了,然后在夜色掩护下向着饶阳县城袭去。
话说饶阳县的县令名叫宋正本,半夜突然被喊杀声惊醒,急忙爬起来点上油灯,并摘下了墙上的宝剑,一边穿衣,一边对着床上瑟瑟发抖的妻子吩咐道:“不要慌张,为夫去城头看看,记得要锁紧大门。”
宋正本穿戴好,提着宝剑便出了家门,带着三班衙役来到城头,而此时窦建德正指挥人马攻城呢。
宋正本一看外面漫山遍野的火把,亦不禁吓了一跳,脱口问道:“周县尉,哪里来的敌人?”
那周县尉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支吾道:“乌灯瞎火的,下官现在还不清楚是哪支人马。”
宋正本皱了皱眉,此人倒是颇有几分胆气,走到女墙附近探出头去喝问道:“本官乃饶阳县的父母官宋正本,外面攻城的贼子可敢报上名来?”
“嘿,这狗官是不是脑袋被门夹傻了,且吃我一箭!”苏定方弯弓搭箭,正准备射杀宋正本,窦建德却连忙制止道:“且慢,此人留着,我有大用!”
苏定方闻言只好放下了弓箭,窦建德哈哈大笑道:“某家窦建德,宋县令好胆识,可敢开城与某家一战?”
宋正本不禁心中微凛,原来是窦建德,这贼子倒是命大,竟在张将军和杨大人手底下逃过一劫,如今杨大人遭到解职,张将军又刚刚撤走,这家伙立即便来攻了,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窦建德,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来攻打我饶阳县城,速速退去,本官可饶你一命,倘若不听劝告,定教你横尸城下!”宋正本厉声喝道。
窦线娘柳眉一扬,纤腰一拧,崩的就是一箭射出,掠着宋正本的头皮飞过,把官帽也射掉了,吓得后者急忙缩了回去,惊声怒骂道:“贼子果然卑鄙,竟然暗施冷箭,非君子所为也!”
窦线娘不由啼笑皆非,这姓宋的是太平官当太久了吧,傻得有点可爱,生死搏杀,难道还跟你订好规矩再动手?
“放箭!”宋正本显然被惹火了,下令放箭,于是双方便对射起来,窦军也继续猛攻城门。
饶阳只是一个小县城,城防十分简陋,守城的官兵也不多,窦军从两处城门猛攻,天亮的时候终于破城而入了。
窦建德麾下的兵毕竟都是土匪出身,即便治军有方也不可能跟幽州军那样纪律严明,而且窦建德要想让部队保持战斗力,必须给足好处,所以掠夺就在所难免了。
窦军潮水般涌入饶阳县城,开始大肆抢掠,不过奸淫的情况却出奇的极少,原因无他,因为窦线娘在此,这位姑奶奶对抢掠还能睁一只睁闭一只眼,但对奸淫却是绝对零容忍的,她手下的女兵只要遇到这种情况,立即就会下死手处决犯戒的士兵,有一次窦线娘甚亲手宰了东海公的一名亲侄子,从那以后,但凡有娘子军参加的战斗,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犯戒,除非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十死无生。
窦建德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踩着满地的血水进了饶阳县城,信步来到了县令宋正本的面前。
宋县令此刻正被两名贼兵强按住跪倒在地上,跪在一旁的还有县尉和主薄,而县丞已经身首异处,血淋淋的尸体就倒在附近。
眼见窦建德提着大刀大步走来,县尉和主薄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地叩头求饶,倒是那县令宋正本,虽然面色苍白,不过却一动不动,既不叩头,也不开口求饶。
窦建德刷刷两刀把县尉和主薄的脑袋给砍了,轻蔑地道:“某家最瞧不起这种没有骨气地怕死鬼。”
窦建德说完便把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丢到宋正本的面前,狞笑道:“宋大人不怕死?”
宋正本的身体微微发起抖来,摇了摇头道:“本官自然怕死,但是本官不会向贼人求饶乞命。”
窦建德眼中露一丝欣赏,将手中的长刀扔掉,弯腰把宋正本扶起来道:“宋大人受惊了,快快请起。”
宋正本愕然道:“你不杀我?”
窦建德微道:“某家并非好杀之人。”
“那你为何杀了他们?”
“某家攻城死了不少弟兄,不杀他们如何向弟兄们交待?”
“本县才是主官,下令放箭的也本县,你应该杀我才是!”
窦建德摇头道:“如果宋大人毫不抵抗就下令开城投降,某家保准一进城就杀了你,骨头太软的人,某家不需要,而宋大人显然正是某家需要的人才。”
窦建德说完挥手道:“来人,把宋大人送回县衙沐浴休息,再准备酒席压惊,所有人不得骚扰宋大人的家眷,违令者——杀无赦。”
“宋大人,请吧!”窦建德的两名亲兵客气地上前道。
宋正本面色变幻不定,最后暗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苏定方皱眉低声道:“此人虽然有点骨气,但是傻里傻气的,将军为何会看重他?”
窦建德微笑道:“此人并非傻,只是有些书生意气而已,此人还是颇有才干的,而且是个好官,饶阳县在他治下还算可以。定方啊,咱们虽然是土匪出身,但不能永远都当土匪,东海公以前的做法是错误的,咱们不能再沿用他的那一套,打下来的地盘需要有人治理,光靠一帮泥腿子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会治理地方的人才,如果咱们还是抓到当官的就杀,那怎么可能会有人才投靠咱们呢?”
苏定方点了点头道:“在理,那以后咱们抓到官都不杀,让他们帮忙治理地盘。”
窦建德摇头纠正道:“是好官不杀,贪赃枉法的坏官,名声不好的官还是得杀,记住,咱们的根基始终还是底层百姓,底层百姓不认可的事,咱们不要干。”
苏定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窦建德拍了拍前者的肩膀道:“去吧,也差不多了,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不准纵火,不准乱伤人命,尽量做百姓认可的事。”
苏定方肃容道:“属下得令。”
窦建德笑了笑,擦干净刀上的鲜血,便向县衙的方向走去,他要宴请宋正本,还要宋正本出面把本地的士绅都请来。
窦建德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以前不是他说了算,东海公高士达一直不认可他的做法,如今东海公没了,他也可以按照自己的那一套来做了。
…………
张须陀率着他的八风营要回齐郡休整一段时间,奏本也送上去了,但是却没有等来杨广的批准,反而等来了杨广的调令。
瓦岗军开始攻打虎牢关了,兵逼东都,杨广命张须陀火速领军前往剿灭瓦岗军,扫清道路,好让杨广他能从江都乘船回洛阳。
其实,杨广如果真想回东都,完全可以轻骑简从,秘密绕路回去的,但是杨广显然不想放弃舒适的龙船,而且偃旗息鼓的回去也太没面子了,倒显得他怕了瓦岗贼一般。所以,杨广决定派张须陀扫灭瓦岗贼,然后再乘龙船从运河风风光光地回东都去。
张须陀战无不胜,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所以杨广觉得只要张须陀一出马,瓦岗军很快就会片瓦不留,烟消云散了。
而此时此刻,张须陀手里拿着杨广的圣旨,沧桑的眼神中满是苦涩,他本来已经答应了麾下的儿郎回齐郡休整,如今又只能失信于下了!
第545章 博陵崔氏
裴行俨护着长孙无垢一行渡过黄河之后,继续一路北上,先是由河内郡进入长平郡,再途经上党郡,进入了太原郡境内,然后通过“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翻越巍峨的太行山脉,进入恒山郡境内,即现在的河北石家庄一带。
至此,长孙无忌总算暗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会在太原郡遇上李世民,幸好,此事并未曾发生,而且有裴行俨护送,一路上通过各地的军事要塞或者关卡都十分顺利。
眼下已经是五月初了,暑热逼人,一行人又赶了两天路,从恒山郡进入了博陵郡境内,再往北便是上谷郡了,过了上谷郡即可抵达涿郡,也就是七八天的路程。
目的地已经在望,大家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裴行俨手搭凉棚望去,眼见太阳已经西斜,便派出几名弟兄骑快马到前面探路,寻找可以住宿的村镇市集。
约莫半小时左右,前面探路的弟兄回来了,高兴地禀报道:“大郎,前面五里地的山脚附近有一座寺庙唤作大佛寺,看上去香火挺旺的,不如今晚就在寺中借宿吧。”
马车内的高氏、陈氏和鲜于氏三名妇人一听,顿时不约而同地念了一声阿弥托佛,心中十分欢喜。
高开山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后者笑道:“行俨兄,那今晚就在大佛寺中借宿吧,回头多捐些香油钱便是。”
高氏、陈氏和鲜于氏闻言又念了一声阿弥托佛,裴行俨不由暗暗好笑,看来这三位老太太是巴不得在寺里过夜了,于是点头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今日便借宿大佛寺了。”说着手执马槊驱马在前开路。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五里路左右,果然见到山脚下有一座规模不小的佛寺,苍茫的暮色之下,但见佛寺上方香烟袅袅,梵唱阵阵传出,还有敲木鱼的声音响个不停,估计是寺中的和尚正好在念经做晚课。
长孙无忌担心裴行俨手下的大头兵太过粗鲁得罪人,所以亲自上前与寺僧打交道,请求借宿一晚。寺僧见朝长孙无忌温文弥雅,谈吐不俗,而且随行的车马成群,显然是个大金主,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且给大家安排了房间,而老爹高开也投桃报李,慷慨解囊,捐了两万钱香油钱。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裴行俨本打算继续赶路的,结果几位妇人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哪有入庙不烧香的道理,于是只能等她们拜完佛再赶路。
妇人们求神拜佛,男人们只能在寺外面无聊地等候了,正当裴行俨和长孙无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的时候,后者突然面色有异,并且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过道那边。
裴行俨疑惑地地转首看了一眼,发现正有一行人骑马来到了大佛寺前,为首的是一对年轻男女,该男子约莫十八九岁,英气勃勃,神彩飞扬,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裴行俨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唐国公家的二公子李世民吗?
裴行俨原来在洛阳当千牛备身,而李世民的姐夫柴绍也是千牛备身,所以裴行俨虽然跟李世民并不熟,但也见过几次面。
“怪哉,李二咋跑博陵郡来了?”裴行俨暗暗奇怪,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回来,免得被李世民认出,尽管这里并不是李家的地盘,但是李世民这小子和长卿有“夺妻之恨”,若是撞见了难免节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糟糕!”裴行俨猛然醒起长孙无垢她们还在寺中拜佛,被李世民撞见的机率很大。
长孙无忌此刻也十分焦急,没想到在太原没遇见世民,却在博陵郡遇上了,不过世民他不在晋阳,跑来博陵郡作甚?他身边这名女子又是谁?
再说李世民和那名女子下了马,将缰绳丢给了下人,便有说有笑地往大佛寺的大门行去,此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十分漂亮,而且身材也发育得很好,看得出个性十分开朗,其身后还跟着两名劲装打扮的婢女,而且都携带了兵器,看样子并非是来上香的,更像是游玩,因为那名女子正指指点点地向李世民介绍大佛寺的建筑。
而陪同李世民一道前来的,还有侯君集和长孙顺德二人,因此,长孙无忌更加不敢乱动了,悄然把身体藏到马车后面,以免被认出。
裴行俨眼珠一转,招手把一名办事伶俐的亲兵叫过来,凑到耳边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即机灵地转身进了大佛寺。
且说李世民和那名女子有说有笑地从旁边经过,似乎并未认出长孙无忌,而孙长顺德和候君集并未跟着进寺,而是留在坐骑旁边等候。
长孙无忌远远地瞥了一眼长孙顺德,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自从上次无垢过大礼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自己这位族叔了,即便是无垢出阁的那天,这位族叔也没有出现,敢情是跑去太原跟着世民做事了。
长孙无忌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醒起了那块洛河石碑,不会就是世民指使长孙顺德干的吧?记得过大礼那天,长孙顺德的确借着洛阳石碑的事劝自己把无垢和长卿的婚事搁置。
长孙无忌越想便越觉得有可能,而且长孙顺德那天还把长孙安业也带来了,目的也许就是要借长孙安业这蠢货的嘴把洛河石碑的事宣扬开来,然后他好借机劝自己取消婚事。
尽管此事还不能肯定,但七八成可能还有的,所以长孙无忌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这也难怪,被昔日的发小好友,还有叔族算计,心情那能好得了去。
此时,侯君集和长孙顺德显然也留意到裴行俨这一行人了,不过打量了两眼便没再多看了,显然没有认出长孙无忌和裴行俨两人。
长孙顺德酒瘾又犯了,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然后举了举问道:“君集要不要来一口?”
候君集皱眉道:“不用了,你也少喝点。”
“放心,我这个人越喝越清醒,误不了事。”长孙顺德说完又灌了一口。
候君集摇了摇头,没再理会这个酒鬼,长孙顺德也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个无趣的家伙。
“那家伙好像有点眼熟!”候君集不动声色地往裴行俨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道。
长孙顺德自言自语地道:“不要多管闲事,咱们这次来博陵郡是为了撮合二郎的好事的,其他的都先放一边……唉,也许今天咱们不该来大佛寺的,那多好地方不去,偏要来看一帮光头秃驴,真是晦气。”
候君集翻了一记白眼,席地坐下闭目养神,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长孙无垢她们终于拜完佛,从寺门里面走了出来,此时都戴上了幂篱,遮住了脸面。
长孙顺德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继续喝酒,倒是候君集盯着长孙无垢那窈窕的身影若有所思,目光疑惑不定。
长孙顺德轻咳一声道:“非礼勿视。”
侯君集脸上一热,收回目光瞪了长孙顺德一眼,此时长孙无垢等人已经走到马车旁了,正准备上车,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李世民和那名女子也恰好从寺门走了出来,前者也不知说了个什么笑话,逗得那名女子咯咯直笑。
然而,当看到长孙无垢的背影时,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整个人呆立当场。
那名女子疑惑地循着李世民的目光望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垂首默默走下了台阶。
李世民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加快脚步下了台阶,不过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边飘,而这时长孙无垢已经上了马车了。
那名女子微笑道:“二郎莫非认识刚才那名女子?”
李世民微窘道:“只是觉得有点眼熟,似是一个故人,倒是让道蕴姑娘见笑了。”
原来这名女子叫崔道蕴,乃博陵崔氏长房的嫡孙女,近日博陵崔氏和唐国公李渊走得很近,两家似乎有意联姻。
崔道蕴眼眸一转,笑道:“既然是故人,二郎何不上前去打声招呼?”
李世民连忙道:“只是有些相像罢了,倘若不是,贸然上前打扰,岂不是唐突了人家。”
“本姑娘是女子,给二郎你问问应该没事的。”崔道蕴说完竟真朝马车行去。
李世民吓了一跳,这位姑奶奶真不是省心的主儿,连忙伸手拦住道:“不必劳烦道蕴姑娘了,对了,道蕴姑娘不是说要去马场骑马射箭吗?何必在此耽搁了时间。”
崔道蕴闻言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倒忘了这个了,走,那就赶紧去马场吧,听说二郎弓马娴熟,本姑娘正好领教一二。”说完快走到坐骑旁边登鞍上马,动作干净利索,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李世民暗松了口气,连忙也上了马准备离去,此时裴行俨一行人也动了,几驾马车咕噜咕噜地驶上了过道,李世民下意识地把马退到路边让行。
第546章 无垢气度
眼见几辆马车从旁边经过,崔道蕴眼珠一转,竟然突然俯身探手,试图把车窗帘子掀起,十足一个轻佻的女流氓。
李世民、候君集和长孙顺德不由面色齐变,几乎异口同声地喝道:“不可!”
话音刚下,一道寒光已然快如电闪刺向崔道蕴的手腕,吓得她急忙缩手,不过那道寒光还是将她的衣袖给切下来一块,飘落在被烈日晒得滚烫的地面上。
崔道蕴惊呼一声,俏脸吓得煞白,又惊又怒地瞪着裴行俨,而后者也正手持马槊冷冷地盯着她,敢情刚才是裴行俨刺出了一槊,要是崔道蕴没有缩手,此刻掉落地上的就是她的一只手掌了。
崔道蕴的两名劲装婢女先是愕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道:“大胆狂徒,竟敢出手伤人,找死!”说完拔出配剑就向裴行俨砍去。
裴行俨皱了皱眉,马槊左一拨右一挑,便将两名婢女的长剑给扫得脱手飞了出去,吓得她们骇然后退开去。
裴行俨有个外号叫万人敌,臂力十分强横,两个小女子竟然以长剑这种轻灵的兵器来攻击他,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不过裴行俨也颇有风度,不愿跟区区女流一般见识,把人震退之后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冷喝一声:“滚!”便继续驱马前行,端的是霸气侧漏。
候君集见状立即横马拦住了去路,厉声喝道:“站住,阁下欺负了人家姑娘就想一走了之?”
本来是崔道蕴无礼在先的,吃了亏也是咎由自取,但是候君集得为李世民争面子啊,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头,否则这门婚事就有可能黄了。
裴行俨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道歉,向道蕴姑娘道歉,否则休想离开。”候君集态度强硬地道。
裴行俨怒极反笑:“道歉?老子给你两马槊还差不多。”说着一槊便向着候君集胸口刺去。
候君集一抖长枪便架开了裴行俨的马槊,当的一大响,两人都微微一震,暗道对方好臂力。
眼看两人就要战起来,李世民突然喝道:“住手!”
候君集虚晃一枪退出圈外,而裴行俨也收了马槊,不过却没有回头看李世民。
李世民瞥了一眼抱着双手看热闹的崔道蕴,不由暗叹了口气,这位虽然相貌家世都是上选,但性情和内蕴均远比不上无垢,自己真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吗?
崔道蕴估计是瞧出了李世民心有不满,抱在胸前的双手连忙放下来,低下头做出一委屈乖巧的淑女模样。
李世民暗摇了摇头,对着裴行俨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眼熟得很,可是虎贲郎将,光禄大夫裴仁基大人的公子裴行俨?”
人家把老爹的名字都报出来了,裴行俨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假装下去了,拨转马头拱了拱手道:“好说,在下正是裴行俨,咦,这位不是李世民李二公子吗?”
李世民心中一动,自己果然没有认错人,真的是裴行俨,不过此子不是在虎牢关守关吗,咋跑到博陵君郡来了,难道是前往幽州投奔高长卿的?
话说高不凡脱离朝廷割据幽州,自称幽州总管的消息目前已经传开了,李世民自然已经得知,而裴行俨与高不凡是铁哥们,此刻出现在博陵郡,所以前往幽州投靠高不凡的可能极高。
此时,李世民不禁又想起刚才那名背影熟悉的女子,眼神于是下意识地望向女子所乘的那辆马车,心脏不禁不住扑通扑通的急跳。
高长卿已经宣布脱离大隋,自领幽州总管一职,肯定会把无垢从洛阳接出来的,那么刚才那名子十有八九就是无垢了。
李世民自从在情场上败给高不凡后,整个人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此刻虽然激动万分,不过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微笑道:“行俨兄不是在虎牢关守关吗?为何出现在此?”
裴行俨反问道:“世民兄不是在晋阳吗?为何又出现在此?”
李世民神色自若地道:“在下来博陵郡办些私事。”
崔道蕴皱了皱柳眉,显然有点不悦,李二郎此来明明是求娶自己,却说得如此隐晦,难道娶本姑娘很丢脸,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裴行俨瞥了崔道蕴一眼,笑道:“巧了,在下也是要办些私事,嗯,在下还得赶路,就不打扰世民兄的好事了,告辞。”
裴行俨揶揄的眼神让崔道蕴十分不爽,娇叱道:“站住,姓裴的,你还没向本姑娘道歉呢,想走,没那么容易!”
裴行俨冷笑道:“你是哪根葱?凭什么让我裴行俨道歉?”
崔道蕴的两名婢女怒道:“无礼狂徒,这是我们博陵崔氏的三房嫡女道蕴姑娘,整个博陵郡都是我们崔家说了算,敢不道歉,信不信让你们走不出博陵郡。”
崔道蕴双手抱胸,微仰起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要是个男的,倒是十足的纨绔一个,不过此女生得好相貌,皮肤又白,眼睛又水灵,做出这副模样时只让人觉得可爱。
裴行俨哂笑道:“原来是博陵崔家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流氓世家呢,堂堂博陵崔氏的大家闺秀,竟然做搔扰女眷的流氓行径来,也不嫌丢脸。”
崔道蕴胀得面色通红,吃吃地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也是女子,只是想跟车里面那名姐姐打个招呼而已,怎么能叫搔扰……啊!”
崔道蕴忽然轻呼一声,小嘴张成了一个“O”形,呆呆地看着马车的车窗,原来此时车窗帘子竟然主动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如描似画的俏脸,但见明眸善睐,眉似远山,唇若施脂,肌肤仿佛新剥荔枝一般白皙凝润,关键是那种娴静端庄的气质,恬淡如凉风扑面,仿佛炎热的夏天也瞬间变得清凉了许多。
“行俨兄弟,这位姑娘想必也没有恶意,不如这事就此作罢吧。”长孙无垢温婉地道。
裴行俨愕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道:“好吧!”
长孙无垢对着崔道蕴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道:“崔姑娘,得罪了。”
“没……没事!”崔道蕴吃吃地道,手脚也不知该怎么放,在长孙无垢面前,她竟然有点自愧形秽,这位姐姐真的好气质。
裴行俨见状有点好笑地咧了咧,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治一物啊,话说长卿这家伙真是好福气,竟然取到无垢姑娘这种大气端庄的贤人,光是这份气度就足以让人折服了。
“无垢!”李世民自长孙无垢掀起窗帘的那一刻,目光便没有移开过了,整个人像中了定身咒一般。
长孙无垢目光望向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李二公子,很久不见了,风采犹胜往昔,可喜可贺!”
尽管只是客套的说辞,但是李世民还是整个人都痴了,喃喃地道:“观音婢你也一样,比以前真好看了,只是二郎还是那个二郎,可是观音婢已经是别人的观音婢了。”
长孙无垢闻言皱了皱黛眉道:“李二公子请自重,如今大家都大了,而且无垢已经嫁作人妇,莫要再以儿时的小名来称呼,这很失礼!”
李世民会过神来,面色胀得通红,心中更是苦涩无比,拱了拱手道:“抱歉,世民失礼了,高夫人此行可是前往幽州?”
李世民这话听着倒是有点堵气的意思,长孙无垢点了点头道:“我们还得赶路,就此别过了!”说完放下了帘子。
裴行俨抱了抱拳,吆喝道:“出发!”
车夫立即一挥马鞭,马车便再次启动起来,李世民仿佛万箭噬心,失魂落魄地看着马车往前驶去,双手情不自禁握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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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耽搁了,第二更晚上十二点前吧。
第547章 黄了
长孙无忌策马来到李世民面前,先是瞥了一眼崔道蕴,然后轻声道:“世民,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既然无垢已经表明了身份,自然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
李世民强颜一笑道:“刚才进去时我便觉得有点眼熟,原来真是无忌,时间过得真快,咱们兄弟二人也有好几年未见了吧,我过得还好,无忌想必也过得也不差,这是准备举家到幽州投奔高长卿了?”
长孙无忌暗叹了口气,世民的言语虽然依旧热情,但他却分明感受到淡淡的隔阂,很明显,二人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段亲密无间的日子了,点头答道:“长卿和无垢夫妻一体,而我作为兄长,自然是到长卿麾下效力了合适一点。”
李世民闻言有点自嘲般道:“无忌可还记得咱们曾经一起读书,一起射猎,一起纵论天下的日子?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咱们兄弟二人最终会成为一家人,然后继续一起共事,一起指点江山,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这才轻声劝道:“世事难料,过去的事已成过去,世民,还是活在当下吧,不要再纠结过去的人和事了。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时间是一剂最好的灵药,能治愈一切痛苦,之前看到李世民和崔道蕴二人有说有笑的样子,长孙无忌本以为前者已从过去中走出来,但当他见到李世民看着无垢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错了,世民显然并未真正走出来,只是将一切埋藏在心底而已。
李世民牵强地一笑道:“无忌说得真好,诗也作得很好,又见长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这两句诗是长卿作的,我只是转述而已。”
李世民表情微滞道:“原来如此,传言高长卿斩杀了一条黑龙,乃将星下凡,如今据有幽州之地,雄霸一方,以无忌之才,等到了幽州必然可以大展拳脚,说不得闯下一番伟业,祝愿无忌前程似锦。”
“世民你也一样,就此别过了,保重!”长孙无忌拱手作别。
李世民忽然诚恳地道:“无忌,我心里始终还有你这个好兄弟,若在幽州过得不如意,可以随时到晋阳来找我。”
长孙无忌微笑道:“若是在幽州过得不如意,这天下只怕就没有我长孙无忌能如意的地方了,世民,你的变化很大,相信会有大鹏展翅的一天,如果日后咱们兵戎相见,你也不必顾念昔日旧情。”
李世民瞬间变得十分平静,点了点头道:“为人谋者,忠人之事,无忌你也一样,保重!”
长孙无忌再次拱手作别,拨转马头而行,经过长孙顺德身边时也目不斜视,后者神色有点不自然,主动转过脸去,洛河石碑的事毕竟是他亏心了,那还有脸去见长孙无忌这族侄。
直到目送着车队远去,李世民这才收回了目光,对着崔道蕴平静地道:“道蕴姑娘,现在还要不要去马场射箭?”
崔道蕴淡漠地摇了摇头道:“本姑娘突然有点身体不适,还是改天吧。”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不劳犯二郎了。”崔道蕴拒绝了李世民,轻夹马腹驰了出去,她的两名婢女不满地瞪了李世民一眼,然后便也打马离开了。
李世民并没有追赶,只是默默地看着崔道蕴走远,候君集见状不由急了,催促道:“二郎,快追啊!”
“没必要,咱们回晋阳吧,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李世民说完决绝地策马往西而去。
博陵崔氏的家世自然不必说了,与清河崔氏同宗,不输范阳卢氏,而崔道蕴此女的相貌也是上上之选,性格活泼开朗,虽然骄傲了一点,有点大小姐脾气,但也没有到不能容忍的地步,可是却不是李世民喜欢的类型,刚才跟无垢站在一起一比,那就更加显得大有不如了,这也促使了李世民下定决心放弃这门亲事。
正所谓宁缺毋滥,这辈子即便不能娶到无垢这般的好女子,但也不能差得太远。
长孙顺德不由暗叹了口气,李世民和崔道蕴这门亲事是他极力说合的,若是事成,将对李世民产生极大的助力,先不说博陵崔氏的经济实力,光是博陵和上谷二郡便十分之重要。
因为唐国公李渊的地盘在太原,位于太行山的西侧,而博陵郡和上谷郡则位于太行山的东侧,属于河北平原的西缘,日后唐国公若举事争天下,必然要翻越太行山夺取河北之地,而高不凡雄踞幽州,没有太行山阻隔,近水楼台先得月,只需一个俯冲就能将肥沃的河北平原收入囊中了。
但是,若果李世民能跟博陵崔氏联姻,有博陵崔氏的支持,足以抵消高长卿的地利,到时轻易就能取得上谷郡和博陵郡作为进军河北平原的前哨。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上谷郡的郡守崔弘昇就是出身博陵崔氏的,所以说,长孙顺德之所以说服李渊和博陵崔氏联姻,一来是看重博陵崔氏的家世实力,二来也是为了牵制高长卿,做好夺取河北平原的准备。
可惜,此事却因为长孙无垢的出现而黄了!
长孙顺德不由感叹时也命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又叹了口气,自然自语般道:“观音婢啊观音婢,你可真是我长孙家的好女子呀,了不起!”
长孙顺德此人虽然嗜酒,看上去总是醉醺醺的,其实眼神很毒,心眼儿也很清楚,他早就认出了躲在马车后的长孙无忌了,只是假装不知而已,当长孙无垢戴着幂篱从寺门行出来时,他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所以提醒候君集非礼勿视,免得颇此撞破,尴尬的同时,又坏了李世民和崔道蕴的婚事。
谁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李世民和长孙无垢还是见面了,自己这个侄女也出人意料,竟然主动撩起车窗帘子现身,轻描谈写便化解了一场冲突,还顺带破坏了唐国公和博陵崔氏的联姻,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自己的图谋。
或许这只是无心之举,但以此女的聪慧,长孙顺德更愿意相信长孙无垢是故意的,此女真的完全继承了其父长孙晟的智慧,突厥之所以混乱了几十年,全是因为长孙晟“离强合弱”战略凑效了。
长孙顺德有时候甚至会想,若长孙无垢是男儿身,或许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老子长孙晟还要强一些,当然,长孙无忌也很不错,所以长孙无垢被高长卿娶走,对李二郎来说真是巨大的双重损失!
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了,长孙顺德将酒葫芦挂回腰间,策马往西追赶李世民去了。候君集一脸的无奈,本来一直都很顺利的,没想到好好的一庄婚事竟然就这样黄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
“无垢,前面有个市集,你娘亲(陈氏)让我问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去。”老爹高开山策马来到马车旁边问道,很明显,高老爹和陈氏对儿媳妇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准备犒劳一番。
现在,高开山是越来越佩服儿子的眼光了,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这分明是娶个宝啊,正所谓妻贤夫祸少,有个贤内助,真是每一个男人的福气,凡儿这小子眼光真是刁钻!
长孙无垢微笑道:“天气炎热,阿爹不如去买些绿豆糖水给大家消消暑吧。”
“好的!”高开山立即乐滋滋地带着人去了。
第548章 拦路报复
崔道蕴回到家门前,将马缰一扔便气乎乎地往屋里行去,管家往其身后瞅了瞅,奇怪地问:“姑娘今天昨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家二郎没送你?”
“不要再提这个人了,无趣得很。”崔道蕴扔一下句便径直回了后院。
“这……”管家一脸的疑惑,今天出门时还好好的,咋又闹别扭了?
对于博陵崔氏来讲,与唐国公李渊联姻也并非小事,管家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拦住两名婢女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两名婢女便将大佛寺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管家听完后顿时心凉了半截,看来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吹了。
当下,管家便急急忙跑去禀报家主崔弘图,后者一听,顿时皱眉道:“看来李世民对长孙无垢仍然余情未了,既然如此,此婚事便作罢吧。”
博陵崔氏乃世家大族,放眼整个大隋,能让博陵崔氏觉得是高攀的,恐怕也只有皇族了,至于唐国公李渊,勉强只能算是门当户对,两家的婚事能成固然好,若是成不了,崔弘图也不会放低身段去强求,况且此事错不在自己这边,是李家二郎对别的女人余情未了,崔家的好女子又怎能委曲求存嫁过去自找罪受呢?
管家惋惜地道:“李家二郎有龙虎之姿,绝非池中之物,咱们家姑娘若能嫁过去,对姑娘,对咱们博陵崔氏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家主真不再考虑一下?”
崔弘图闻言捋须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便再给李二郎一个机会吧,他若能主动上门来向道蕴认错,把道蕴哄好,这门婚事还能继续谈下去。”
管家笑道:“这是自然的,总不能让咱们女方放低身段委出求全吧。”
崔弘图点了点头道:“你去找一趟长孙顺德,把情况说明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管家点了点头,忽又低声问道:“幽州高长卿的家眷如今就在咱们博陵郡内,应该是从洛阳逃出来的,咱们要不要抓住他们交给朝廷?”
崔弘图闻言面色一变,斥道:“你这狗奴才出的什么馊主意?如今大隋风雨飘摇,时日无多矣,幽州兵强马壮,高长卿能征善战,麾下谋士将才如云,连张须陀和杨义臣也奈何不了他,你有几个颗脑袋,竟敢就去招惹他?”
管家被训得汗流浃背,连连认错,说自己猪油蒙了心,脑袋被驴踢了,崔弘图这才饶了他,挥了挥手道:“以后遇事多动动脑子,咱们博陵崔氏能屹立百年,除了本身的实力使然,最重要的还是审时度势,去吧,找长孙顺德谈谈,能成最好,不成就算了。”
管家便领命而去,结果到了客栈,发现李世民他们根本没有回来,又等了个把时辰,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且说崔道蕴回到后宅,其母得情况后不禁恼道:“真真岂有此理,这个李世民也欺人太甚了吧,幸好蕴儿还没嫁过去,要不然也不知要遭多少罪呢,蕴儿乖,咱们不嫁了,娘亲给你选一个更好的夫女婿。”
“会有更好的吗?”崔道蕴垂头丧气地道,其实她对李世民还是相当满意的,但是见到后者痴望着长孙无垢的样子,她心里真的十分不舒服,实在忍受不了,而且她也自问比不上长孙无垢,所以觉得自己永远取代不了长孙无垢在李世民心目中的位置,与其嫁过去后活在别人的影子下,还不如果断放弃算了,免得自找罪受。
不得不说,崔道蕴此女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还是比较理智的,知道衡量得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其母笑嗔道:“怎么会没有,这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呢,回头为娘再让人给你物识几个,绝对不比李二郎差,而且咱们博陵崔氏的女子从来不愁嫁。”
“噢,那娘亲你慢慢物识,找到好的再告诉女儿,我回房歇着去了,女儿今天被人打击了,得回去好好困一觉。”崔道蕴站起来像具丧尸般往屋外走去。
崔母见状既好气又好笑,赏了女儿一记爆栗道:“没个正经,走没走样子,坐没坐样子,有好男人也被你吓跑了。”
崔道蕴立即站直了,以优雅的姿势,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屋,然后仰天叹了口气,默默地往自己的住处行去,两名贴身婢女不由好笑问道:“姑娘叹什么气?”
“你们俩个,觉得本姑娘漂亮,还是那长孙无垢漂亮?”崔道蕴认真地道。
“肯定是姑娘你漂亮了。”两名婢女立即道。
“那你们觉得姑娘气质好,还是那长孙无垢的气质好?”
“肯定是姑娘你气质好了。”
崔道蕴立即骄傲地扬起下巴道:“既然如此,李二郎没有娶到本姑娘,那就是他的损失了。”
“肯定是他的损失。”两婢女异口同声地道。
崔道蕴于是立即精神焕发,哼着小曲继续往前走去,两名婢女相视一笑,自家姑娘有时虽然会乱发脾气,但却是神经大条的乐天派,从小到大受到什么挫折,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很快就恢复过来,相信这次也一样。
且说裴行俨一行人离开大佛寺后继续往东北方向而行,这一日将近进入上谷郡境内了,道旁的树林中竟然呼啦地冲出一群蒙面马贼来,为首之人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厉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嗯……还有女人也留下来!”
裴行俨和苏定岳对视一眼,有点啼笑皆非,眼前这个匪首虽然故意粗着嗓子,但分明是个女人,胸前胀鼓鼓的,连胸也不束一下,也太不专业了。
高开山本来已经提着刀打马从后面赶上来了,一见这状况,立即又拨转马头回到队伍的后面,竟懒得再多看一眼。
苏定岳笑道:“哪来的女土匪,竟学人家劫道,滚吧,回家找你的男人学骑马去。”
女匪首勃然大怒道:“放屁,谁告诉你我是女的?”
裴行俨懒洋洋地道:“这位好汉你真变态,出来劫道竟然往怀里塞两个包子,当护心镜用吗?”
此言一出,众亲兵顿时哄堂大笑,那女匪愕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顿时面色耳赤,又羞又怒,厉叱一声道:“无耻之徒,你找死!”
女匪首显然被激怒了,竟拍马扬刀向裴行俨冲杀过来,颇有几分气势,显然马上功夫并不差。裴行俨眼只闪过一丝讶然,打马迎了上前,喝道:“我来称称你这小娘皮有多少斤两。”
女土匪咬牙切齿,挽了一个刀花,刷的就是一刀劈来,速度和力量都十分可观,但是在裴行俨面前自然还是不够瞧的。
当!
裴行俨横槊一架,刀槊相交,女土匪闷哼一声,手中的刀差点被震得掉落,不由暗暗吃惊,这厮的手劲真大。
两马错身而过,双方拨转马头再战,这次女匪首不敢再跟裴行俨硬碰硬了,只是借着灵活的身手和速度与裴行俨周旋,其麾下的贼子在那呐喊助威,反倒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裴行俨跟女匪首打了十几个回合,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忽然一槊把女匪首的腰刀给震飞出去,同时顺势点向其咽喉。
“啊!”
“住手!”
“大胆!”
一贼子竟然纷纷失声大叫,女匪首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结果裴行俨的矛尖并未刺下去,只是抵在她雪白的粉颈上,神色戏谑地看着她。
女匪首又羞又怒,冷道:“士可杀可可辱,姓裴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裴行俨奇道:“你咋知道我姓裴?”
女匪首顿时眼神闪烁,支吾道:“我……我能掐会算,不行吗?”
裴行俨不由啼笑皆非,马槊一挑,便把女匪首的蒙面巾挑下来,果然正是前天在大佛寺遇到过的崔道蕴。
“啊!”崔道蕴突然被挑开了面巾,惊叫一声掩住了脸。
裴行俨好笑道:“果真是你,有啥好捂的,又不是光屁股,我都看到了。”
苏定岳等人再次哄堂大笑!
“你……你你——无耻!”崔道蕴又羞又怒,指着裴行俨“你”了半天才骂出两个字。
裴行俨冷笑道:“拦路打劫的土匪竟然骂苦主无耻,姓崔的,你也真够无耻啊!”
崔道蕴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此时一匹马冲了过来,挥舞着兵器大喝:“裴行俨,马上放开道蕴妹妹,否则让你走不出博陵郡,即便走得出博陵郡,也休想走出上谷郡。”
裴行俨闻言剑眉一挑,一马槊便疾刺出去,崔道蕴大惊失声,急叫:“手下留情!”
卡嚓……
锋利的马槊刺中了来人的坐骑,直接透胸而入,那坐骑悲啸一声,轰然倒地,马上那名“贼子”也狼狈地滚落马下,摔得七荤八素的,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裴行俨将血淋淋的马槊抽出来,冷道:“就这点本事也敢放大话,就不怕闪了舌头?”
四下里顿时死一般寂静,没办法,太震撼了,这帮假扮成土匪的崔氏公子哥儿们差点没吓尿。
第549章 有请李郡丞
原来这群突然杀出来拦路打劫的马匪正是崔道蕴和博陵崔氏族中的兄弟姐妹。
不得不说,这个崔道蕴还真是个神经大条的乐天派,昨天被李世民“甩”了之后,只是睡了一觉便满血复活了,竟然纠集了族中平时一起玩耍的小霸王们拦路报复。
当然,崔道蕴报复的对象并不是长孙无垢,而是冲着裴行俨来的,因为那天在大佛寺前,裴行俨用马槊切掉了她的一块衣袖,要不是她缩手缩得快,估计一只手掌就没有了。
所以崔大姑奶奶一觉醒来后越想越气,便纠集了一帮死党,打算追上去给裴行俨一个教训,而她的这些死党都是族中无所是事的小霸王,没事也喜欢整事,听到有这么好玩的“节目”,登时便一拍即合,骑快马赶到此地,假装成劫道的山贼埋伏起来。
崔道蕴其实武艺并不差,骑射娴熟,这也是她打算“教训”裴行俨的底气,但是真正交起手来时,此女才猛然发觉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至于她带来那些纨绔都是绣花枕头,平时借着人多欺负一下普通人还行,遇上裴行俨这种猛将,还不够活动筋骨呢。
且说裴行俨一槊刺翻了来马,马上那名纨绔摔得七荤八素的,半天也爬不起来,其他“小霸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包括崔道蕴在内都吓傻了一般,这些平时养处尊休的富家公子小姐,几时见过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
“裴行俨,你……你别乱来啊,这里是我们博陵崔氏的地盘,隔壁上谷郡的太守也是我大伯,你敢动我们一根汗毛,保准你们都到不了涿郡。”崔道蕴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们是从洛阳逃出来的,高长卿现在是反贼,敢惹我们博陵崔氏,我大伯一定会抓住你们,送给朝廷发落的。”
此言一出,裴行俨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长孙无忌也是大皱其眉,此女怎的如此不识好歹,行俨已经手下留情了,你竟然还要激怒他,这下更不能善了了。
果然,裴行俨毫不犹豫便一马槊刺向崔道蕴,长孙无忌大惊失色,急忙大喝:“行俨,万万不可!”
高开山也是心头大震,若是杀了崔道蕴,那梁子就结大了,即便众人能逃到幽州,日后与博陵崔氏也是解不开的死仇,行俨这小子咋那么冲动呢!
马车内的长孙无垢也是瞬时面色大变,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暗道完了,急忙掀起车帘子望去,却马上放下了心头大石。
原来裴行俨这一槊看似从崔道蕴的身体穿过,实则只是贴着腰身从腰带间穿过而已,连衣服都没割破,这手劲和眼力显然已经精熟无比,否则绝对做不到这种效果。
与崔道蕴同来的“小霸王”们本以为崔道蕴会被刺穿,必然惨死无疑了,所以都不敢看,就连崔道蕴自己都吓得魂飞魄散,面色苍白如纸,良久才敢低头望去,当发现自己没有流血,也没有任何疼痛,这才意识到马槊没有刺穿自己,竟然惊喜地道:“没刺中,呵呵,你没刺中!”
裴行俨不由啼笑皆非,此女不会是傻的吧,手上一力,崔道蕴便尖叫一声被高高挑了起来,四肢乱划,就像掉到水中不断挣扎的一只小狗。
“裴行俨,你想作甚?快放开本姑娘!”崔道蕴惊恐地尖叫着。
裴行俨冷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继续威胁啊,看我裴行俨怕不怕你,怕不怕你们博陵崔氏?”
“裴将军,裴公子,有话好说,道蕴妹妹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兵器无眼,误伤了就不好了,请你放道蕴妹妹下来。”刚才坠马那名纨绔乃崔道蕴的族兄,名叫崔扬胜,还算比较靠谱,眼见不是对手,立即服软求和。
裴行俨冷道:“有些玩笑是不能乱开的,不过,也谢谢崔姑娘的提醒,既然上谷郡太守是你大伯,那便麻烦崔姑娘送我们一程了,等到了涿郡,我再考虑要不要放了你。”
裴行俨说完便把崔道蕴一丢,丢到亲兵的脚下,喝道:“绑起来!”
亲兵二话不说,就将崔道蕴给五花大绑起来,然后驮到她原来的坐骑上,裴行俨马槊一摆,喝道:“不想死的统统让开。”
那些纨绔吓得纷纷后退,竟然没人敢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行俨一行人离开。
长孙无忌松了口气,幸好,行俨虽然脾气有些冲,但也知道顾全大局,要是真的一槊把崔道蕴刺死,那麻烦就大了,如今只是绑了崔道蕴作为人质,倒也不失是个稳妥的办法。
长孙无垢见状也放心地垂下了车帘子,她是深知博陵崔氏的实力,所以之前才主动现身化解矛盾,没想到这个崔道蕴竟然如此不更事,竟办成劫匪拦路报复,还口不择言相威胁,如今被行俨绑了作为人质也是咎由自取。
“裴行俨,快放了本姑奶奶,否则让你不得好……”
崔道蕴本来想骂裴行俨不得好死的,结果被后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登时不敢骂了,不过却扯开喉咙大叫:“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救命啊,非礼呀!”
裴行俨差点便一头栽倒,一马槊便抽在崔道蕴浑圆的的屁股上,当然,用的只是槊杆,纵然如此也抽得后者惨叫出声,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再敢乱叫,扒掉你的裤子,把白屁股晒成黑牛粪。”裴行俨威胁道。
崔道蕴登时吓得不敢再叫了,只是羞愤地瞪着裴行俨。裴行俨冷冷地道:“瞅啥瞅,信不信现在就扒掉你裤子。”
崔道蕴马上也不敢瞪了,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长孙无忌既好笑又无语,果然恶人只由恶人磨,这刁蛮女子看来平时也是无法无天惯了,现在遇到行俨,也算是遇到克星了。
且说博陵崔氏那些小霸王们眼睁睁地看着裴行俨带走了崔道蕴,竟然面面相觑,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崔扬胜相对“稳重”一些,商量道:“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一路赶快回族里报信,另一路赶到上谷郡郡治找太守大人帮忙吧。”
众人一听均说是好主意,于是乎,一帮纨绔便分成两拔,一拨跑回家族去报讯,另一拔则赶往上谷郡的郡治找太守崔弘昇帮忙。
且说崔弘图得知女儿竟然被劫持了,不由大惊失色,天啊,这不肖女,什么人不好惹,竟然去若高长卿的家眷,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生气归生气,女儿还是救的,所以崔弘图急忙召集了数百好手,骑快马急急出城追去。
再说那崔扬胜,带着几名族弟飞快地赶地往上谷郡的郡治,求见太守崔弘昇。
话说崔太守此时正纠结着呢,原来前段时间他接到了张须陀的书信,让他暗中监视李靖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不轨之举就先下手为强,把李靖给除掉。
这下崔弘昇犯难了,李靖手里有兵,而已深得人心,麾下的兵将都愿意为他效死力,试问崔弘昇哪敢轻易动他。
另外,李靖还是幽州总管高长卿的义兄,崔弘昇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如今幽州兵强马壮,高长卿更是战无不胜的“将星”,手下人才济济,一旦发兵来打上谷郡,上谷郡哪里抵挡不住,到时只怕连博陵郡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崔弘昇现在是两头为难,幸好,李靖目前的行为还是算正常,并没有任何不轨的表现,但是李靖毕竟是高长卿的义兄啊,天知道他那天会不会突然反水,取了自己这太守的人头,然后投靠他义弟去的?
正当崔弘昇纠结万分时,族侄崔扬胜跑来求助了,说自己的亲侄女崔道蕴被恶人劫持了,崔弘昇闻言勃然大怒,连忙问道:“哪里来的恶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在本官的地头劫持本官的侄女?”
崔扬胜小心翼翼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崔弘昇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自己正不敢招惹高长卿这个杀星,结果道蕴这丫头竟然去打劫人家的妻子,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崔弘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内行来行去,崔扬胜禁不住道:“世伯,快派人去拦住裴行俨啊,再不拦他们就要离开上谷郡地界了,等到了涿郡地界,道蕴妹妹哪里还有救?”
崔弘昇怒道:“蠢货,你以为伯父我不想拦,可是拦得住那裴行俨,拦得住幽州的铁骑吗?莫非想我博陵崔氏灭族不成?”
崔扬胜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没那么严重吧,咱们也没把高长卿的家眷怎么样,至于么?”
崔弘昇冷哼一声不说话,此时,一名幕僚轻咳一声道:“太守大人,李郡丞和幽州总管高长卿是结义兄弟,不如让他出门说项一下?想必高长卿也不会不给面子的。”
崔太守眼前一亮,一拍额头道:“本官咋没想到这一层,快,有请李郡丞!”
第550章 恶僧
虽然有崔道蕴这个人质在手,但只要还在博陵崔氏的势力范围内,终究是不太保险,所以裴行俨一行绑了崔道蕴后,立即快马加鞭赶路。
崔道蕴一开始还冷笑连连的,结果颠簸了几里路便受不了了,嚷着嚷着要裴行俨放她下来,后者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并没有加以理会。
众人又行了数里,崔大小姐终于受不住了,竟哇哇地呕吐起来,吐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裴行俨见状只好把崔道蕴从马背上拎起来扔到路边,让她慢慢吐干净。
崔大小姐几时受过这等委屈,吐完后便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正是我见犹怜,这下子就连苏定岳等人见了都有点不忍心了。
裴行俨瞥了一眼哭得天昏地暗的崔大小姐,本来冷漠的表情倒是松动了少许,挥手示意亲兵松绑。亲兵连忙解开崔道蕴身上的绳索,后者一见哭闹竟然有效,立即便打蛇随棍上,哭得更加大声了,于是变成了干嚎。
裴行俨皱眉道:“再哭便用袜子把嘴堵上。”
“你敢!”崔道蕴恨恨地道。
“你瞧我敢不敢!”裴行俨作势就要脱靴,吓得崔大小姐赶紧闭了嘴,眼泪汪汪,满腔愤恨。
裴行俨把一只水囊扔过去,淡道:“洗洗吧,臭死了!”说完嫌弃地转过头去。
“还不是你害的。”崔道蕴咬牙切齿道:“姓裴的,你给我等着,别落本姑娘手里了,今日之辱,定加倍奉还。”
裴行俨不屑地冷哼一声:“大白天的作什么梦?”
崔道蕴被噎得不轻,悻悻地拧开塞子,用水囊中的水洗了把脸,又漱了口,还喝了几口进肚子,这才猛然惊道:“姓裴的,这水你喝过了吗?”
裴行俨淡道:“废话,这是我的水囊!”
崔道蕴顿时脸色胀得通红,将水囊狠狠地扔向裴行俨,一边拍胸口一边干呕。裴行俨接住水囊自己灌了一口,嘀咕道:“喝个水而已,臭毛病还真多。”
崔道蕴不由面红耳赤,刚才自己才对着水囊的嘴喝水,这家伙现在又对着喝,真是变态,这不是分明占本姑娘便宜嘛。
长孙无忌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只觉十分有意思,不由心中一动,生出一个想法来。
且说裴行俨喝了几口便把水囊挂起来,也懒得再理会崔道蕴了,让亲兵把她重新绑起来,不过这次只绑双手,双脚不绑,让她能够骑在马鞍上,倒不用像之前那样脸朝下驮在马背上了,自然舒适了很多。
众人继续快马加鞭赶路,这次崔道蕴竟然不再嚷嚷了,安静地坐在马背上,出奇的乖巧,这样反而让裴行俨有点不适应了,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结果发现后者正恨恨地瞪着自己后脑勺,也不知瞪了多久了。
“嗯,这才正常点!”裴行俨暗点了点头,放心地继续打马急行。
下午时份,一人行来到一条岔路口,发现竟然有人设卡拦路,而且这些人穿着很奇怪,既不是官兵,又不是衙役捕快,倒像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还有几个手执戒刀的光头,僧不僧俗不俗的,凶神恶煞,吆五喝六,一看就不太像好人。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吩咐车夫停下马车,打马上前到裴行俨身边,低声问:“行俨,前面什么情况?”
裴行俨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待我上前去问问。”
“小心点!”长孙无忌叮嘱道。
裴行俨轻松一笑道:“无妨,几个光头而已。”说完便催马上前。
崔道蕴眼珠骨碌碌地一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长孙无忌微笑道:“待我们到了涿郡,自然会放你离开,所以崔姑娘最好还是不要自找麻烦,这对大家都好。”
崔道蕴本来打算找机会猛夹马腹逃跑的,被长孙无忌点破,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尴尬,冷哼道:“你叫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点了点道:“正是在下。”
“那长孙无垢是你妹妹?”
长孙无忌又点了点头!
“那幽州总管高长卿是你妹婿了?”
长孙无忌:……
“你这是去幽州抱妹婿的大腿吧,真没出息!”
长孙无忌不由满头黑线,当下也有脱掉袜子塞进此女嘴里的冲动。
这时,裴行俨已经催马来到关卡前,那几名手执戒刀的光头立即厉声喝道:“此路不通,来人速速马!”说完竟然从拒马后面跳出来,呈品字形逼近。
裴行俨皱了皱眉,这些光头壮汉的头顶上有戒疤,似乎是真的和尚,不由暗叫奇怪了。
“几位大师不在庙里念经,为何跑来此处堵路?”裴行俨不动声色地问。
“关你屁事,废话少讲,速速下马接受检查。”其中一名光头一边说,一边探手就去捉马缰,身手竟然相当矫健。
“缩手!”裴行俨冷喝一声,马槊作势便要刺出,那名光头下意识地缩手退开数步,并且掏出一枚竹哨便吹起来。
尖锐的哨声一响,远处立即呼啦啦地跑来一大群人,估计有上百人之多,手中的兵器杂七杂八,其中有十几个光头,或使戒刀,或使禅杖,来势汹汹。
苏定岳等人见状立即催马上前,免得裴行俨吃亏。
为首那名光头和尚约莫三十许岁,穿着一件露出半边胳膊的僧衣,肌肉相当发达,瞪眉凸眼,手执戒刀,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慈悲之相,倒是一脸的凶狠。
恶僧扫了裴行俨等人一眼,眼前一亮,喜道:“这么多马,还有马车和女人,太好了,正好全部献给皇上享用。”
裴行俨微吃了一惊,脱口道:“皇上在此?”
恶僧老神在在地道:“没错,你小子看着身手还算不错,把你们的马匹和马车献上来,大乘皇帝保证封你一个大官,还有,你后面马上那个女子长得还算周正,可封为贵妃。”
崔道蕴愕了一下,瞪大一双杏目道:“封我为了贵妃?”
恶僧冷笑道:“难道你还想当皇后不成?给你当个贵妃已经不错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崔道蕴勃然大怒道:“哪来的野和尚在此大放厥词,裴行俨,给本姑娘狠狠掌他的嘴!”
裴行俨不由满头黑线,敢情崔大小姐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吧,竟然指挥起我来,不过这和尚似乎也病得不轻,前言不搭后语的,其口中所称的大乘皇帝应该也不是江都那位。
“咦,小娘皮还挺泼辣的嘛,待佛爷把你捉住,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恶僧脾气似乎相当火爆,竟然一个箭步向崔道蕴扑去。
裴行俨面色微变,因为这个恶僧虽然不搭调,但身手却毫不含糊,速度快如奔马,他一不留神之下竟被对方从身边蹿了过去。
恶僧几乎呼吸间就到了崔道蕴的马旁,伸手便当胸抓去,看来不仅是个恶僧,还是个淫僧!
崔道蕴的双手还被绑着呢,吓得惊声尖叫,长孙无忌急忙一剑削出,剁向恶僧的脑袋,那恶僧脑袋一缩,避过来剑之余竟然抓住了崔道蕴的手,把她从马背上提了下来,然后调头就跑。
苏定岳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怒喝,纵马上前就砍,只是那恶僧动作极为灵活,提着一个人闪转腾挪,竟让他逃了回去。
眼看恶僧就要逃进自己人当中,一杆马槊仿似毒龙般刺中了他的小腿,恶僧惨叫一声,急急把崔道蕴丢弃了,连滚带爬地逃进人群中,这才捡回了一命。
裴行俨弯腰把崔道蕴“捡”了起来,而此时那恶僧厉声大喝:“一起上,干掉他们!”
一声令下,那些光头们便带着人,黑压压地扑了上来,准备以多欺少。
苏定岳等人一见,立即也催马上前,手起刀落!
对方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连兵器都配不齐呢,除了那十几名使戒刀的光头,其余的大多不堪一击,所以很快就被裴行俨等人杀散了,那些光头也死了几个,其余的也顿作鸟兽散了。
“裴行俨,你想害死我,快放我下来!”崔道蕴被裴行俨单手提着冲杀,生恐被这家伙当成盾牌来用,吓得不断地尖叫挣扎。
裴行俨不理,追上一名光头,一槊刺进其大腿,将其钉在地上,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名光头痛得直接晕死过去,裴行俨皱了皱眉,将崔道蕴放下,割断她手上的绳索,吩咐道:“去弄醒他!”
崔道蕴万分不情愿地上前踢了踢光头,叱道:“臭秃驴,快醒醒!”
那光头竟然真的醒了,惊恐地道:“女菩萨饶命啊!饶命啊,贫僧再也不敢了。”
崔道蕴好奇地问道:“你是哪里和尚?”
那和尚忙道:“小僧是大乘寺里的和尚!”
崔道蕴皱眉:“大乘寺?你们说的皇上又是谁?”
“是咱们的方丈高昙晟,他杀了涞水县令,自封大乘皇帝。”和尚答道。
裴行俨不禁哭笑不得,他奶奶,什么世道,竟然连和尚也称帝了。
第551章 相谈
话说这个高昙晟乃大乘寺的住持,颇有勇力,武功不低,但是六根不净,不仅六根不净,而且还野心不小,昨日竟然趁着涞水县令举行祭祀之机,带着寺僧突然袭杀了他,并且裹挟了前来参加祭祀的数千信众,正式举旗造反,自称大乘皇帝,又封了姘头尼姑静宣师太为耶轮皇后,而且分封百官,竟有模有样地当起了皇帝来。
涞水县乃上谷郡治下,由于事发突现,所以郡守崔弘昇,还有郡丞李靖都还未得知道这件事,倒是裴行俨一行人刚好经过遇上了。
一个和尚袭杀县令,仅以一县之地称帝,还册封了一个尼姑当皇后,听起来难免让人啼笑皆非,却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而这个叫高昙晟的和尚也着实有种,但也侧面反映出如今大隋确实病入膏肓了,连个和尚也忍不住跑出来过了把皇帝瘾。
裴行俨虽然很想见识一下这么牛逼的和尚,但是还得赶路,所以杀散了恶僧后也没逗留,继续快马加鞭赶路。
话说裴行俨等人刚离开不久,崔弘图便带着数百族兵赶到了,而巧合的是,那“大乘皇帝”高昙晟也刚好带着人马赶来,准备找裴行俨算账。
嘿,这位大和尚也是个爆脾气,见到崔弘图的数百族兵,也不分三十七二十一,立即就发动攻击,崔弘图顿时被打懵了。
双方激战了一炷香功夫,互有死伤,不过高昙晟着实凶悍,越战越勇,崔弘图首先胆怯了,不敢再战,只得带着族兵慌不择路地逃了回去。
如此一来,裴行俨等人倒是顺利地离开了涞水县,抵达了涿县交界之处,进了涿县便属于涿郡治下了,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
此时夕阳西沉,眼看就要天黑了,地处两县交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看来今晚只能露宿野外了,幸好裴行俨一行准备充足,寻了一处地势高的位置扎营搭帐,然后便开始收拾柴草野炊。
这时崔道蕴已经获得了完全自由,不过此女非但不离开,还兴致勃勃地帮忙收集柴草,十分之殷勤。
裴行俨走过去,好奇地问:“如今已经进入幽州地界,你可以离开了,还留在这里作甚?等开饭?”
崔道蕴不满地道:“你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吗?”
裴行俨不由啼笑皆非,这位大小姐的脑回路真是清奇,你可是人质啊,我现在好心放你离开,你不赶紧溜之大吉,还说我过河拆桥?于是再重复问道:“你真的不走?可别后悔哦!”
崔道蕴愤怒地大声道:“现在天都要黑了,你让一个女孩子上哪去?要是落在那些淫僧手里咋办?”
裴行俨愕了一下,沉默了,直男思维让他没有想到这一层,良久才道:“原来你是害怕了,难怪无事献殷勤,那行吧,你可以天亮了再走。”
崔道蕴不由气得把收集到的一捧干柴狠狠地扔地上,猛一跺脚道:“你……太气人了,我走,你以为本姑娘稀罕。”说完便转首去找自己的马。
“崔姑娘且慢。”一把温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崔道蕴转身一看,见到长孙无垢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后,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还是那么的端庄温婉,那么的落落大方。
崔道蕴不由脸上微红,尴尬地轻咳一声道:“高夫人有何赐教?”
长孙无垢柔笑道:“赐教不敢当,只是想请崔姑娘帮个小忙而已。”
崔道蕴愣了一下,问道:“帮什么忙?”
“烦请崔姑娘跟我来。”长孙无垢招了招手,便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行去。
崔道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暗道:“崔道蕴,有点出息好吗,干嘛人家说什么你就干什么。”
尽管心里埋汰着,但是崔道蕴最终还是跟着进了帐篷,长孙无垢身上似乎有着一股亲和力,让人禁不住想亲近。
两人进了帐篷中坐下,长孙无垢给崔道蕴倒了一杯清茶,笑道:“道蕴姑娘先喝杯茶。”
“茶?”崔道蕴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绿茶,还有那青碧的汤色,一时间竟然不敢喝。
隋朝时期还不流行冲泡茶,都是研磨成粉后煎煮饮用的,所以即便是崔道蕴也没喝过绿茶,而长孙无垢冲泡绿茶的习惯也是跟高不凡学的。
长孙无垢端起杯茶轻抿了一口,微笑道:“此茶叫雨前茶,每年谷雨前采摘茶树上最鲜嫩的顶芽,经过特殊的方法杀青炒制,不用研研磨煎煮,只需用沸水一冲便可以饮用,茶味清香隽永,汤色清澈,味道醇香回甘,比煎煮的茶味道更佳,道蕴姑娘不妨尝一尝。”
崔道蕴讶然道:“还有如此新奇的喝茶方法,嗯,我试试!”
闻着那芬芳的茶香,崔道蕴忍住喝了一口,果然顿时觉唇齿留香,禁不住又多喝了一口,转眼间竟把一杯茶全喝光了。
“呵呵,这雨前茶……挺好喝的!”崔道蕴脸红红的,忽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乡下出来的村姑似的。
长孙无垢又给崔道蕴续了一杯,微笑道:“我当初第一次喝这茶时,也觉得十分新鲜,连喝了三杯。”
崔道蕴闻言顿时不尴尬了,问道:“敢问高夫人,这茶可有什么来历?”
长孙无垢微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失笑道:“来历嘛,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跟我家夫君学的,他身边总是有很多新奇事物。”
崔道蕴眨了眨眼,敢情这绿茶的喝法竟是那幽州总管高长卿发明的,真是个神奇的人。
“道蕴能不能问高夫人一个问题?”崔道蕴小心翼翼地道。
“您问!”长孙无垢大方地道。
“你是不是从洛阳逃出来的?”
长孙无垢微笑道:“算是吧,皇上猜忌我家夫君,设计害他,夫君不甘俯首待戮,唯有奋起反抗了。”
崔道蕴弱弱地问:“我听说高夫人和李二郎青梅竹马,而且有口头婚约,后来却选择了高长卿,可见高长卿定然比李二郎优秀。”
长孙无垢神色自若地道:“只是小时候两家住得近,倒算不得上青梅竹马,口头婚约也是有的,只不过是长辈间随便提了一嘴而已,至于我和夫君之间只能说是缘分。”
“那你觉得你夫君和李二郎谁更优秀?”崔道蕴不依不挠了问道,真不愧是个钢铁直女,也亏得是长孙无垢而已,若是换个脾气不好的,说不定已经聊不下去了。
长孙无垢思索了一下,这才认真地道:“他们各有所长,不能简单地比较,崔姑娘若能跟李二郎喜连理,倒也不失是良配,崔姑娘不妨考虑一下。”
崔道蕴摇了摇头,沮丧地道:“人家瞧不上我。”
“怎么会?”长孙无垢讶然道。
话说长孙无垢虽然深知李家和博陵崔氏联姻对自家夫郎很不利,但也不会刻意去破坏李世民的婚姻,那天之所以主动现身相见,只不过是想化解矛盾而已,倒不是长孙顺德所想的那般“下作”,其实她还是衷心希望李世民能早日找到适合他的良配的。
崔道蕴叹了口气道:“估计李二郎是觉得我不如高夫人你吧。”
长孙无垢微窘,崔道蕴笑道:“不过没关系,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如高夫人你。”
长孙无垢不由哑然失笑,这个崔姑娘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但有时也是直率得可爱,没什么心机,恐怕真不适合李二郎,倒是跟行俨兄弟挺般配的。
话说长孙无垢之所以突然找崔道蕴聊天,正是因为哥哥长孙无忌有撮合崔道蕴和裴行俨的想法,不过崔道蕴若跟李世民定亲了,此事显然不太厚道,于是长孙无垢便打算出面试探一下情况。
此时发现崔道蕴跟李二郎的婚事没成,长孙无垢自然就没有那个心理负担了,暗暗盘算该如何操作才好。
博陵郡和上谷郡都是博陵崔氏的地盘,而且距离幽州不远,是必须尽力争取的,若能不费一兵一卒拿那,那自然更好,所以促成裴行俨和崔道蕴的婚事,无疑是相当明智的选择。
“对了,高夫人刚才说要我帮忙,到底帮什么忙?”崔道蕴这才醒起了前事,连忙问道。
长孙无垢微笑道:“今日要露宿野外,崔姑娘能不能跟我一个帐睡,陪我聊聊天说说话。”
崔道蕴愕了一下,忽然间鼻子一酸,竟然眼圈红了,很明显,长孙无垢这是找借口挽留自己啊,哪像裴行俨那个混蛋,天黑了还要赶自己这个孤身女流离开,一点也不替人家的安全考虑。
长孙无垢微笑道:“崔姑娘要是不同意就算了,这个帐篷我让给你。”
崔道蕴连忙道:“不不不,道蕴便打扰高夫人了,只是……高夫人不担心道蕴对你不利?”
长孙无垢笑道:“你我无怨无仇,崔姑娘怎会对我不利呢。”
崔道蕴揉了揉眼睛,呵呵笑道:“谢谢你,高夫人,你真是个好人。”
长孙无垢笑了笑道:“也谢谢你陪我。”
第552章 天降夫君
夏日的太阳似乎升得特别早,早上六点钟不到便亮堂堂的了,不过却十分清凉。长孙无忌每日还保持着早起读书的习惯,所以天一亮他就起床了,洗涮完毕后便取出一部《战国策》来朗读,只是他刚读了几句便觉得地面似乎在微微震动,抬眼望去,竟发现西边的地平线上突然多了许多颗朝阳。
长孙无忌愕了一下,定神仔细一看,不由面色大变,原来那根本不是朝阳,而是一颗颗一大光头,那些大光头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亮堂堂的,就像一颗颗一百瓦的电灯泡似的,乍眼望去还以为是太阳呢。
“敌袭!”不待长孙无忌示警,裴行俨手下负责值岗的士兵立即发出尖厉的警报。
高开山第一个提刀冲了出来,骑上马背凭栏而望,紧接着裴行俨也跑了出来,迅速提槊上马,凝目往西边望去,只见约有上百名光头提着刀气势汹汹往这边扑来,或骑马或步行,速度飞快,稍落后十几米,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估计有上千人之多。
裴行俨面色微变,连忙道:“高世伯,你带女眷先走,小侄在此挡他们一阵子。”
对方人多势众,高开山显然也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所以也不推辞,点头郑重地道:“那行俨你自己注意安全,高世伯先把她们送到安全地点再回来助你。”
“不必了,高世伯顾着她们就好,我们都是四条腿,即便打不过还能跑。”裴行俨故作轻松地道。
高开山闻言也不再多讲,立即组织女眷登上马车,然后率领十名护院家丁护送着三辆马车急急驶离,剩下的三四十名家丁则留下来协助裴行俨,由长孙无忌率领。
“无忌兄也赶紧走吧,这里有我就行。”裴行俨道。
长孙无忌手挽角弓,微笑道:“在下的身手虽然不及行俨兄,但杀几个贼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裴行俨闻言笑道:“好,那行俨便与辅机兄并肩作战,给点颜色这些光头瞧瞧。”
此时,那些僧兵已经扑到近前了,领队的正是那大乘皇帝高昙晟,眼见几辆马车驶走,立即对身边一名骑马的光头胖和尚喝道:“悟能,马车上肯定有女眷和金银细软,你带人追回来,剩下的交给朕亲自料理。”
那叫悟能的和尚生得肥头大耳,鼻孔朝天,倒是真有点像猪悟能猪八戒,这货得令一声,立即带着二十骑僧兵绕道追去。
长孙无忌见状急忙崩的一箭射出,一名僧兵当场咽喉中箭落马,然后再射一箭,另一名僧兵又后心中箭落马。
“辅机兄好箭法!”裴行俨不由脱口赞道,苏定岳等人也纷纷喝彩。
正当长孙无忌准备射出第三箭时,那悟能和尚已经率着剩下的十八骑僧兵跑过去了。
高昙晟眼见对方竟然射杀了自己的两名弟子,顿时勃然大怒,火爆脾气上来了,戒刀一挥便带人冲杀上来,一边咆哮道:“给朕剁碎这帮杂碎的。”
“好暴躁的秃驴!”裴行俨冷笑一声,马槊抽了一下马屁股,便迅速迎了上去。
苏定岳和五十名亲兵也连忙跟着冲了上去,长孙无忌则率四十名护院在后面压阵,一边以弓箭远距离射杀。
高昙晟眼见裴行俨迎面杀来,不惊反喜,咧着嘴大笑道:“来得好,佛爷便先超渡你!”说完刷的一刀便向裴行俨抡去。
“秃驴,我是来送你上西天的。”裴行俨冷笑一声,举槊相迎。
哐当一声大响,马槊和戒刀相碰,两人都震得晃了几晃,差点没从马背上掉下来。
“好大力气的秃驴!”
“好大力气的小子!”
裴行俨和高昙晟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拨转马头再次激战在一起,而此时,苏定岳等人也跟那些骑马的僧兵捉对厮杀起来,不过终究是寡不敌众,渐渐落在了下风。
长孙无忌见状立即带着一众护院家丁冲杀上去相助,这才堪堪抵住了敌人,不过也很快就被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淹没了。
高昙晟久战裴行俨不下,不禁越来越暴躁,不断地发出阵阵嘶吼,一开始,裴行俨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渐渐发觉自己的心神竟然被这一阵阵刺耳的嘶吼影响到了,开始变得心浮意躁起来,好几次差点被对方的戒刀砍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收敛心神应战。
高昙晟得意地喝道:“哈哈,小子知道佛爷的厉害了吧,乖乖下马投降,本佛爷可以给你封个大将军来当,若继续冥顽不化,佛爷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秃驴,闭上你的臭嘴吧,比驴叫还难听。”裴行俨一槊便向着高昙晟的嘴巴刺去,后者怒道:“不知死活的蠢货,既然你找死,那佛爷便成全你。”
高昙晟话音刚下,突然斜地里杀出来一匹马,一刀便劈向他的光头,同时娇叱道:“臭秃驴,吃姑奶奶一刀。”
高昙晟微吃了一惊,急忙侧身闪过,定眼一看,顿时目泛Y光,脱口道:“好一个漂亮的小娘们,佛爷可以封你为妃子。”
这个突然杀出的女子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崔道蕴,只见她手执腰刀,杀气腾腾地骂道:“好不要脸的秃驴,作梦吧你。”
裴行俨皱眉道:“你怎么跑回来了?”
崔道蕴脸上微热道:“我……回来帮长孙无忌公子不行吗?”
“辅机兄在那边!”裴行俨指了指道。
崔道蕴羞怒道:“这里那么多秃驴,本姑奶奶想打哪个就打哪个,要你管!”说完娇叱一声便再次杀向高昙晟。
裴行俨皱了皱眉,他深知崔道蕴几斤几两,只怕连和尚的十招都接不住,连忙打马上前接应,于是乎,两人便变成了联手对付高昙晟。
且说高开山护送马车在官道上急奔,只是马车终究是跑不过快马的,渐渐便被后面的僧兵追上了。
“你们先走!”高开山大喝一声横刀立马,在路中等候那些僧兵杀来。
胖和尚悟能见状冷笑一声,突然减速,让两边的和尚迎上去,而他自己则从道旁绕过去,继续追赶马车。
高开山的马刀闪电劈出,迎面而来的一名僧兵当场被劈飞了脑袋,鲜血飞溅,坐骑继续往前跑出十几米,那具无头尸体才轰然坠落马下。
其余僧兵见状都面色微变,散开从四周围上来,不过高开山可没傻到把自己陷入包围,所以猛夹马腹往前冲,所过之处刀光宛若匹敌练,又连砍翻两人。
且说那胖和尚悟能趁机渐渐追近了马车,两名护院家丁试图迎战,但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戒刀劈翻了,这胖和尚的身手竟然相当了得。
胖和尚猛然加速,一路杀到了马车旁边并驾齐驱,用戒刀挑车窗帘子,笑嘻嘻地道:“让贫僧看看什么成色,咦,好俊俏端庄的小妇人!”
车内坐的正是长孙无垢和婢女侍书,两女均被突然冒出来的这颗光头惊得脸色煞白。
“恶僧,找死!”一名护院骑着马迎面一刀削来,胖和尚挥刀一架,趁着两马错身之机,左拳猛地扫在护院的胸口,只听得卡嚓一声,护院往马后暴飞出去,倒在数丈之外鲜血狂吐,眼看是活不成了。
胖和尚杀了一人,依旧跟在马车旁,仿佛啥事也没干似的,一刀把窗帘削掉,嘿嘿笑道:“小娘子别怕,贫僧不好色,只是想跟小娘子你一起参个欢喜禅而已。”说完竟伸手进去,试图捏长孙无垢的脸蛋。
殊不知长孙无垢早就捏着一柄匕首在手里,抬手便划去,那胖和尚吓了一跳,急忙缩手,可是还是被刀锋割了手背,当场鲜血直流。
胖和尚勃然大怒骂道:“好毒的小娼妇,待会看佛爷怎么折辱你。”说完便猛夹马腹加速,试图将赶马车的马夫给劈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崩的一声弦响,一支劲前带着尖厉的啸声破空而至,那速度快得胖和尚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咽喉一阵剧痛。
胖和尚左手捂住喉咙,颈后却多了一个血洞,原来那一箭已经把他的脖子给射了一个对穿。
胖和尚继续在马前上飞驰,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一脸的难以置信。
前见官道前方的百米开外,正停着一支人马,当先一名青年手挽雕弓,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马上,生得剑眉朗目,英气逼人,一双眼睛清如溪水,亮似辰星,腰身笔直得像一株飒爽的杨树,赫然正是幽州总管——高长卿。
扑通……
胖和尚的那匹坐骑几乎跑到高不凡的面前才停下来,而胖和尚的尸体也随即滚落马下。
唏律律……
赶马车的车夫猛勒缰绳,马车一个急弯,缓缓向一边翻侧,车内传出女子的尖呼声,下一秒,一条青影飙了上前,正是大青马,马背上的高不凡一伸手便按住车辕,生生把将要翻倒的马车给按了下来。
“无垢,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