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粗中有细尉迟融
杜如晦成功偷渡过对岸后不久,上游便有火光亮起,并且顺流缓慢而下,原来是一只小竹排,上面没人,只插着一支火把,所过之处,把江面照亮得亮堂堂的。
很明显,这只小竹排是上游的窦建德营地放下来的,估计是察觉有动静,怀疑隋军在趁夜渡河,所以放了一根火把顺流而下,以便查看河面的情况。
“窦建德那厮真是谨慎,这是盯死了咱们了啊。”卢升看着河面顺流而下的空竹排悻悻地道。
“嗯,这贼厮鬼点子挺多的,到时突围,若有机会得干掉他,以绝后患。”武大清接茬道。
窦线娘听着只觉十分刺耳,下意识地瞪了武大清一眼。高不凡暗汗,吩咐卢升派人看守好码头,便带着窦线娘离开了竹林,免得这小辣椒憋不住当场发作。
武大清摸了摸鼻子,低声问道:“小卢,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那位柳姑娘似乎不太高兴?”
“有吗?”卢升反问道。
“有呵,她……瞪我了。”武大清低声道。
卢升好笑道:“也许人家只是觉得武校尉你长得英俊,所以多看了一眼,是你太敏感了。”
武大清俊脸微热,笑骂道:“放你娘的屁,人家柳姑娘是通守大人的相好,小心通守大人听见打掉你满嘴牙。”
“噢噢,那肯定是觉得你长得欠揍,所以鄙视了一眼。”卢升连忙道。
武大清大怒,一记直拳便捣了过去,卢升侧身闪过,扔下一句今晚你守码头,然后便飞快地跑了开去。
高不凡和窦线娘回到营帐,见后者忧心忡忡的样子,便柔声问道:“不开心了?刚才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里。”
窦线娘摇头道:“线娘其实并不介意,毕竟是敌非友,他们那样说是很自然的,只是……线娘有点担心阿爹的安危。”
高不凡故作不高兴地道:“那线娘就不担心我的安危?现在被包围的可是我啊。”
窦线娘连忙挽住高不凡的手臂道:“人家担心啊,可是高大哥武艺高强,而且水下功夫更是了得,如果你想离开,谁也留不住你,阿爹就不行了,所以线娘更担心阿爹。”
看到窦线娘愁眉苦脸的样,高不凡倒是不忍心再逗她了,安慰道:“放心吧,你爹才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呢,嗯,到时我不往上游突围就是了。”
窦线娘闻言稍稍放下心来,甜笑道:“要不我偷偷去找爹,让他放水,让你们突围离开吧。”
高不凡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觉得你能说服你爹?”
窦线娘顿时撅起小嘴,摇了摇头:“在小事上,阿爹都会迁就线娘,但在大事上,他不会听我的。”
“那不就结了,所以明晚你就乘船离开,眼不见为干净,就当没来过这里,放心,高大哥保证你爹会没事。”高不凡伸手宠溺地轻点了一下窦线娘的鼻尖道。
窦建德如果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日后怎么可能成为称霸一方的枭雄呢?所以肯定不会听线娘的劝,所以实在没必要让线娘去为难,更何况,以窦建德的老谋深算,见到线娘后说不定就套出运粮的事,从而影响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
高阳县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高开山策马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即,城门便咣当一声关闭了。
高开山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既鄙视又无奈!
原来今日中午,高开山赶到了高阳县城,入城后后表明了身份,便受到了涿郡留守段达的接见,可是当后者得知高不凡被贼军包围后,立即面色就变了,非但没有立即率军前往驰援,反而下令关闭了城门,理由是要防止贼兵趁机夺城。
这也说得过去,既然李密联合了王须拔和高士达设伏包围了高不凡,那么也有可能准备了一支伏兵偷袭高阳县城。
高开山眼见这种情形,便知道这位高姥姥肯定不会派兵驰援了,于是也懒得浪费时间,便要求段达放他出城另外想办法。
段达显然也心中有愧,所以爽快地放了高开山出城,并且指点头去找尉迟敬德帮忙。
高开山也没好办法,出城后只能往博陵郡的方向而去,说来倒巧,正当高开山赶到博陵郡义丰县境内时,忽见一支人马迎面而来,连忙驱马闪进道旁的树林仔细观察,当他看清楚这支人马的服装和旗帜时,不由大喜过望。
正是踏破跳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来这支人马不是别个,正是返程中的尉迟敬德和李靖二人!!
话说那天尉迟敬德和李靖两人撤出山中后,立即便合军一处往回赶,今日正好从恒阳县回到了义丰县,与留在这里的两千步兵会合了,加上李靖的人马,合起来又是四千余人,只是骑兵只剩下千余人了。
且说高开山看清了旗帜,立即策马冲出树林,一边高声大叫:“尉迟将军且慢!”
树林中突然冲出一骑,众人都吓了一跳,正准备放箭,听闻对方高喊尉迟将军,都下意识地止住了动作。
六骑斥候立即冲了上前,警惕地把高开山团团围住,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躲在树林鬼鬼祟祟作甚?”
高开山抱拳道:“在下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有急事求见尉迟将军。”
“高开山?这名字咋有点耳熟?”一名斥候喃喃地道。
另一名斥候则轻咦一声道:“好像咱们通守大人的父亲也叫高开山。”
喃喃自语那名斥候顿时怒道:“大胆,竟然敢冒用咱们通守大人父亲的名字,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高开山不由无语得很,这小子似乎不太聪明亚子啊,什么冒用?我就是你们老大的老子好吧。
“不得无礼!”
此时李靖和尉迟敬德已经打马迎了上来,后者喝斥了一声,众斥候连忙退开。
“李靖见过高场主。”李靖当初到过飞鹰马场,自然认得高开山,勒定马拱手行礼。
高开山连忙抱拳还礼,欣喜道:“原来李郡丞也在,太好了。”
众人互相见过礼后,尉迟敬德便好奇地问:“高场主缘何来此?”
高开山便将自己寻来的原因说了一遍,尉迟敬德不由惊道:“果然不出李郡丞所料,李密也给通守大人设了局,事不宜迟,咱们立即赶往救援。”
当下众人也不多说,马上往博野县的方向急行军,第二日上午便抵达了博野县。
“李郡丞,劳烦你率步兵先行,本将得走一趟高阳县城,把段达麾下那一千骑兵弄到手,到时再追上你。”尉迟敬德道。
李靖皱了皱眉道:“尉迟将军万勿冲动,咱们的兵力应该足够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尉迟敬德狞笑道:“李郡丞放心,本将有分寸,不会误事的。”
尉迟德说完便率着一千余骑兵向高阳县城飞驰而去,李靖只好率着三千步兵,在高开山的向导下继续往交河方向急行军。
且说尉迟敬德赶到高阳城下,看到四城紧闭便不由来气,策马上前对着城头大喝道:“打开城门,涿郡鹰击郎将尉迟敬德来也!”
城头上的守军认出是尉迟敬德,不由大喜道:“原来真是尉迟将军回来了,小的这便上报给段大人,尉迟将军稍等。”
尉迟敬德怒道:“上报过屁,这座高阳城就是老子和通守大人打下的,马上开门,否则老子进城后非拧断你小子的脖子不可。”
尉迟敬德勇冠三军,杀敌无数,此时凶神恶煞地破口大骂,城头上的兵卒不禁都心惊肉跳的,连忙不敢废话了,赶紧打开了城门放尉迟敬德进城。
“段则成那厮何在?马上去把他叫来,老子有急事,军情紧急,耽搁了事你们负责不起!”尉迟敬德一进城便厉声喝道。
众守军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尉迟敬德咣的一刀噼断了一根拴马桩,咆孝道:“都他妈的聋了吗?”
众守兵正噤若寒蝉,便见一人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而来,赫然正是段则成。
段则成乃段达的心腹,段达麾下的一千骑兵目前正是由他率领,之前高不凡夺取高阳县城时,段则成便率骑兵一起参与了行动,还算是个人物。
“尉迟将军找本将何事?”段则成皱着眉问道。
尉迟敬德见到段则成,喜道:“段校尉来得正是时候,本将就问你一句,是不是男人?”
段则成愕了一下,不悦地道:“尉迟将军此言何意?”
“甭废话,本将就问你是不是男人?”
段则成微怒道:“我段则堂堂七尺汉子,当然是男人了。”
“好,既然是男人,那就带着你麾下的骑兵跟本将驰援通守大人。”尉迟敬德大声道。
段则成面色一僵,迟疑道:“这个……本校尉也作不了主,需请示留守大人。”
尉迟敬德一脸鄙夷:“怂货,你算哪门子男人,以后干脆跟你家大人一样改名段嬬得了,我呸,本以为你段则成也是个汉子,敢情老子看错你了。”说完便直接打马出城。
段则成不禁面红耳赤,同时热血上涌,破口骂道:“尉迟敬德,日子大爷的,有种等老子半炷香功夫,老子削不死你!”说完返身就回去召集人马。
尉迟敬德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冷冷地扬声道:“老子只等你一盏茶的功夫,不来就拉鸡B倒,以后都叫你段嬬!”
段则成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肺都差点气炸了,盛怒之下倒是忘了请示段达了,点齐兵马便立即出了城。
“段将军,不好了,段校尉正在召集骑兵准备出城呢。”
段达正在屋中坐立不安,忽闻亲兵来报,不由大吃一惊,忙问:“他想作甚?”
“听说是要和尉迟将军援驰高郎将!”
“这蠢货,谁让他自作主张了,传本将军命令,让他立即滚来见本将军,否则军法处置。”段达怒斥道。
亲兵连忙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气喘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吃吃地道:“段校尉说了,等他回来再任由将军你处置。”
段达气得摔碎了一个杯子,急急出门上马,追到城头,结果发现段则成已经率着一千骑兵绝尘而去了。
“反了反了,本将军要砍了段则成这混蛋!!”段达气得使劲地拍打着墙头。
一名亲兵弱弱地道:“将军,那如果段校尉打了胜仗呢,那还砍不砍?”
段达愕了一下,倒是慢慢地平静下来,面色变幻片刻,转身下了城头。
第479章 真真假假
凌晨两三点左右,八艏小渔船分前后二批,在竹林码头靠岸了,一共运来了四十石粮食,也就是四千多斤,再加上昨晚运来的十石粮食,倒是足够全军上下吃两三天饱饭了。
“杜先生辛苦了。”高不凡惊喜不已,没想到杜如晦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搞到那么多粮食,这执行能力真是杠杠的。
杜如晦满脸疲惫,两眼还带着血丝,估计一日一夜都未睡了,汗湿的儒衫彷佛能拧出水来,强打精神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无足挂齿,粮食如果还不够,如晦再回去采购一些。”
“足够了,来人,带杜先生下去沐浴休息。”高不凡吩吩道。
杜如晦确实累得不行了,为了采购这些粮食,他前后跑了好几座城镇,几乎一日一夜马不停蹄,中间只吃了一点干粮,水倒是喝了十几斤,天气太热了,现在停下来顿时觉得腹中饥火难耐,喉咙也像火烧一般,手脚酸软无比,所以也不推辞,向着高不凡拱手施了一礼便跟着亲兵下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隋军的营地内便炊烟四起,火头军将七八匹受伤的战马拖到最显眼处宰杀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剥皮割肉,很快,营地上空便弥漫着诱人的饭香和肉香,风一吹,就连李密的营中都闻到了。
“蒲山公,隋军在杀马吃肉呢。”亲兵立即将这个信息报知了李密。
李密闻言心中一动,带着王伯当和蔡建德等人走出营帐,登上眺楼往隋军营地望去,果然见到隋军在排队领饭,附近的竹杆上似乎还挂着几只血淋淋的马首。
李密见状微喜,捋须道:“隋军杀马吃肉,估计吃完这一顿就会突围或者渡河,传令下,全营戒备,随时准备出战,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蔡建德和王伯当闻言不禁摩拳擦掌,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嗯,王须拔、高士达和窦建德他们准备迎战。”李密吩咐完便下了眺楼返回大营,穿上铠甲,取了兵器安坐营中静静地等候。
且说隋军们,这些天顿顿喝粥,早就饿坏了,今日终于可以吃上了一顿香喷喷的饱饭,而且还有肉,一个个都幸福无比,端着饭碗大块剁颐,差点没把舌头给嚼下去。
半个时后之后,所有人都吃饱喝足了,浑身充满了力气,又等了半个时辰,待众将士歇过后,高不凡一声令,十几只竹排便被推进了河中,每一只竹排乘坐五人,便向着对岸划去。
“大司马,隋军渡河了!”
“东海公,隋军渡河了!”
分别驻扎在上下游的窦建德和高士达立即收到了消息,急忙派人通知王须拔和李密。
李密闻言大喜,他本以为高不凡会从正面突围的,所以严阵以待,没想到对方竟然选择了渡河,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痛打落水狗,不仅伤亡会少得多,说不定还能活擒对方的所有战马。
“进攻!”
李密果断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第一批三百骑便向着隋军营地风一般扑上去,与此同时,王须拔、高士达和窦建德也发动了进攻,显然是想趁着隋军渡河之际,以雷霆万钧之势攻破隋军的营地。
殊不知隋军渡河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派了几十名懂水性的兵撑着竹排在河面上划来划去,伪装成大军渡河逃命的样子,实则大部主力正弓上弦刀出鞘,等着敌人来攻营呢。
先是假装渡河,吸引敌人来攻,然后借着有利地势尽量消灭削弱敌方的有生力量,最后再正面突围,这就是高不凡定下的策略——声东击西,暗渡陈仓!
嗖嗖嗖嗖……
大竹弓率先发威了,巨大的竹枪呼啸而出,狠狠地迎着李密的骑兵队伍射去,当场干翻了几匹马,后面的马匹避让不及,引起连锁反应,立即又绊翻了十几匹骑兵,摔得七荤八素,哭爹喊娘。
嗡嗡嗡……
双方的弓箭手开始对射,弓弦的嗡嗡声中,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抛射上天空,让早晨的太阳都为之一暗。
四方的人马就像涛涛巨浪,排山倒海般往隋军的营地拍去,而隋军的营地就像狂涛怒澜中的一块礁石,始终屹立不倒。营地外围密匝匝斜指向天的竹枪刚被清理一波,一波竹枪又从营中铺天盖地飞出来,杀伤敌军的同时,又“种”下一排排的“刺”。
一场惨烈的血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隋军营地外的竹刺、竹签、拒马铁蒺黎等终于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三家联军也终于杀到了第二道防线的壕沟前,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李密损失了一百多骑人马,还有三百骑以上受了轻重不一的损伤,王须拔所部死伤五六百人,就连最保守的窦建德也付出了五六十条人命。
李密自是肉疼到不得了,这两千轻骑兵是他花了大量的心血打造的,本应用来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结果计划一开始就出了纰漏,高不凡并未在四面开阔的空旷地带被他的骑兵追上,而是找到这么一片竹林固险而守,让他的骑兵不能发挥应有的效用,野战变成了攻坚战,从而蒙受了重大损失。
但是,损失已经造成了,若不能彻底消失高不凡这支隋军,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李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勐攻,而且是加码勐攻!
三家的损失虽然大,但隋军的损失也不少,而且压力山大,激战一个多时辰,死伤已达四五百人了,所有阵亡和受伤者都会立即被转移进竹林中安置和救治,然后第二批生力军马上轮换,把敌军死死挡在壕沟前。
中午,烈日当空,久攻不下的三家人马终于泄了气势,潮水般退了下去,隋军也终于松了口气,立即重新加固工事,伙头军则埋锅做饭。
此时,李密的大营中,窦建德、高士达和王须拔等人正聚在一处商议对策。
“我们着了高长卿那小子的道儿了,渡河是假的,引诱咱们进攻才是真的。”窦建德有点苦涩地道。
高士达的面色更是难看,激战半日,他的麾下死伤了三四百人吧,而王须拔更惨,死伤了近千人,谁让他太恨高不凡了,进攻起来也是最积极的,结果遭到的损失也是最惨重的,其次就是李密,骑兵损伤五百骑以上,而损失最少的则是窦建德,才死伤了百来人。
马行空阴着脸道:“姓高这小子向来阴险,假装渡河引大家去攻,消耗咱们的力量,估计下一步就要突围了,大家可得小心提防。”
李密点头道:“高阳公所言甚是。”说完瞥了窦建德一眼,续道:“东海公和窦兄的兵熟习水战,何不从河面进攻?”
窦建德两手一摊,无奈地道:“哪来的船?”
高士达亦懊恼地道:“早知道要水战就把船带来了。”
蔡建德冷笑道:“你们出入高鸡泊都得用船,船去哪了?”
高士达不悦地道:“你什么意思?本来说好了麦田四方合围的,鬼知道最后跑来这里,还得要用船。”
李密连忙喝道:“蔡建德,不得无礼!”说完对着高士达拱手道:“蔡建德心直口快,还望东海公多多包涵。”
高士达冷哼一声不说话,窦建德一脸真诚地道:“好教蒲山公得知,不是我们不愿意出力,实在是没想到这次合围竟然要水战,所以船只并未带来,都停在高鸡泊附近了,要不现在派人回去取?”
李密微摇头澹道:“不用那么麻烦,附近也有竹子,做些竹排就行了,如今势成骑虎,相信大家也不希望前功尽弃,所以还望大家能够通力合作,毕竟彻底消灭高长卿,对大家都是极大利好之事。”
王须拔冷冷地瞥了窦建德一眼,在他看来,四支人马当中,就数窦建德最是狡猾缩骨,出工不出力,所以损伤微乎其微。
“行,本人这便回去打造竹排从水面进攻。”窦建德显然不犯众怒,所以慨然地答应了。
高士达此人本来就没多少主见,见窦建德答应,便也点头应允了,王须拔见状,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众人又商量了片刻便各自回营了,下午,隋军又把竹排推进了河里,羊装要渡河。李密担心高不凡这次真的要渡河逃离,于是不得不又发动进攻,只是这次烈度就要低得多了。
第二早上,隋军又故技重施,如今此反复了数次,三家联军终于不上当了,只是派人盯着河面,估计隋军没有几百人以上渡到河对面,他们都不会进攻了。
下午时份,高不凡也懒得再假装渡河了,因为这招已经失效,他让将士们放开肚皮吃饱喝足,又休息了半个时辰,正准备下令正面突围。
就在此时,竹林的上空传来了一声鹰叫,高不凡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两只白鹰在天空中盘旋追逐,不禁又惊又喜。
卢升脱口而出:“大家快看,是扶摇,是扶摇回来了!”
一众小将无不狂喜,扶摇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尉迟将军就在左近?哈哈,太好了!
“通守大人,上下游出现了大量的竹排,敌人估计是想从河面攻击我们后方了。”一名士兵急急跑来禀报。
高不凡飞快地奔至竹林后面的码头,果然见到上下游都有大量的竹排,很明显,窦建德和高士达要从水面进攻了,两人的士兵均熟习水战,不容小瞧。
幸好,现在是攻守战,而不是双方在水上正面接战,在陆地上防守的一方优势很大,所以高不凡只派了一队弓箭手、一队刀盾手和一队长矛手负责守卫码头,这里地形狭窄,人多了也展不开,足够了!
“进攻!”
高不凡还没下令突围,李密便率先发动了进攻,河面的竹排也像着箭一般向着竹林驶来……
一场大决战随之拉开了序幕!!!
第480章 群袅溃散
隋军营地后面这片竹林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如果没有这片竹林,水军从河面进攻,肯定会对隋军营城构城重大威胁,而现在呢,箭射不透,矛掷不破,而竹林中除了隋军开辟出来的个码头,根本无处靠岸,所以,窦建德和高士达派出的水军作用不大,也就虚张声势牵制小部分隋军兵力而已,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正面战场的输赢。
战斗一开始就呈白热化了,王拔须部和李密部不计成本地全力进攻,而一直打得比较保守的窦建德和高士达也开始发力了,很明显,四人已经达成了共识,要毕其功于一役了,毕竟已经拖了那么多天,兵贵胜而不贵久,久拖容易生变!
隋军营地压力自然也随之大增,伤亡不断地增加,营地外的防御工事也被陆续清除,李密的骑兵第一次跃过了壕沟,尽管很快就被打退了,但是,这也意味隋军的营地即将被冲破了。
“杀!”李密身披战铠,抽出长剑一指,竟然亲自率领一支骑兵发起了冲锋,王伯当和蔡建德两名勐将追随左右。
高不凡早就严阵以待了,眼见李密亲自上阵,当下剑眉一扬,手中长刀锵然出鞘,一夹马腹,大青马便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青烟飙了出去。
“杀!”武大清和崔子健厉声咆孝,率着一千骑紧跟在高不凡身后呼啸而出。
将不畏死,兵不惜命!!!
马蹄声轰鸣,沙尘漫天,两支骑兵相迎,狠狠地撞在一处,就好像两股狂涛怒澜,溅起了漫天血肉。
高不凡刷的一刀斩出,刀光灿若九天惊虹,李密横刀挡架,哐当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李密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排山倒海般压来,手腕一阵剧痛,长剑差点脱手震落,不由心头骇然,他虽料定高不凡的内劲会很强,却没想到会强到这种地步,想当初他和高不凡第一次在黎明仓城见面时,故意借敬酒之机暗中试探了高不凡的身手,在内劲上,两人显然差距不大。
所以李密一直先入为主,认为自己的武功和高不凡只在伯仲之间,即便此子稍强,也强不了多少,殊不知如今两年多的时间过去,高不凡修为进展神速,早已今非昔比了,如今的他已经进入顶级高手的行列,而李密只能算一只脚迈进顶级高手的行列。
正所谓行百里路者半九十,在武功一途亦是如此,越往上就越难,看似半步的差距,其实却是实力悬殊。
李密还没缓过劲来,高不凡的第二刀已经砍来了,只得硬着头皮举剑挡格,当当当,李密连挡了三刀,虎口震裂,血染长剑,不由心胆俱寒,纵马错开躲了过去。
蔡建德和王伯当眼见不妙,急忙一左一右夹攻而来,这才暂时替李密解了围。
刷……
高不凡一刀噼向蔡建德,快如电闪,后者挥刀相迎,结果咣当一声大响,刀已经应声脱手飞出,而高不凡第二刀已经抹向他的脖子。
蔡建德吓得魂飞魄散,之前这货还信誓旦旦要斩下高不凡的人头,结果仅两招就要送人头了,不过这家伙倒是命不该绝,因为旁边的王伯当突然伸脚踢中他的后腰,把他踹翻落马下,倒是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只是肩头还是被刀锋扫中,当场连皮带肉被削掉了一块。
就这样,双方战马错位而过,高不凡也无暇再回头补刀,因为迎面的敌骑正汹涌而来,他不得不挥刀斩杀。
两方骑兵激战在一处,而王须拔、高士达和窦建德也从另外三方勐攻,并且已经越过了壕沟,将战火蔓延至隋军的营地边缘了。
就在此时,一阵更加浩大的马蹄声响起,但见远处一道黄尘滚滚而来,那是一支骑兵,高高飘扬的鹰扬府战旗迎风招展,杀气盈霄!
“鹰击郎将尉迟敬德来也!”
“左翊卫校尉段侧成来也!”
两千骑兵风驰电掣般杀到,直扑正面的李密和王须拔两部。
李密麾下的骑兵正与高不凡所率的骑兵激战在一起,而王须拔的队伍也正在狂攻隋军的营地,突然被杀到的两支骑兵爆了后门,那感觉不是一般的酸爽,倾刻阵脚大乱。
“尉迟将军来援了,弟兄们,杀啊!”营中的隋军爆发出震天欢呼,士气如虹,主动冲杀出营地,展开了一波大反攻。
窦建德一见形势不妙,急忙下令边打边退,又把河面上的水兵召了回来,东海公高士达也不傻,眼见形势逆转,也急急引兵后撤自保,结果下游方向战鼓冬冬的擂响,突然杀出来一彪人马。
“上谷郡丞李靖在此,贼将休走!”李靖大喝一声,将旗一指,三人一组,七人一队的步兵便磨刀霍霍地冲杀上前。
高士达大惊失色,完蛋了,被反包围了!!!
李靖这支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力简直甩了高士达手下的贼兵九条街,再加上突然袭击,前后夹攻之下,很快,高士达部便崩溃了,乱成一团。
高士达骇得魂飞魄散,急急跳上一只竹排,以刀为桨,狼狈地划向对岸,其麾下的将士见状也纷纷抢上竹排逃命,但是竹排毕竟是有限的,几千人挤在河边,彼此争夺践踏之下,竹排倾覆,数以百计的人落水被淹死了,一小部份水性着实了得的,倒是成功游过了对岸,捡回一命!
李靖麾下的人一声不吭,结着战阵不紧不慢地往前掩杀,杀得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高士达逃到对岸回头一看,登时心里凉了半截,凄凉啊,屁股后面只跟着一百人不到了,留在对岸人要么跳河逃生,要么被绞杀,河面上也全是人,要么一直不动地飘浮着,要么在挣扎,要么就是拼命往这边游来,游着游着便被河水带走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能成功上岸。
高士达不由悲从中来,这次他率了三千人前来,连一根毛的好处都没捞到,却差点全军覆没,不是一般的悲催。
“东海公,大司马往上游撤退了,损失好像不大。”这时身边一名落汤鸡般的亲兵提醒道。
高士达闻言精神一振,还好,自己并没有输光老本,连忙道:“走,快追上大司马。”
于是乎,高士达率着百余残兵往上游急行,试图与窦建德会合。
李密现在很惨很惨,被尉迟敬德和高不凡两支骑兵两面夹击,死伤惨重!
“蒲山公,大势去矣,快撤吧!”马行空策马来到李密身前大叫。
李密也知道再不走,只怕得把老命给交待在这儿了,不由仰天长叹一声,率着骑兵往西逃去。
“李密败了,李密逃啦!”隋军们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王须拔正杀得昏天黑地的,悚然一惊,举目四顾,发现李密的旗帜果然正往西边急急远去,上游窦建的旗帜只剩下一道黑点,而高士达的旗帜更是不知去向了,心中不觉涌起一阵凄凉之意,满腔的悲愤:“妈的,跑路也不打声招呼,这些王八蛋!”
回想数月之前,他王须拔是何等的风光,连下数县之地,麾下兵力过十万,自封漫天王,结果短短几个月便打回了原形。
正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镜花水月,终究是一场空!
“大王,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亲兵急急提醒道。
王须拔环扫了一眼从四周围上的隋军步骑兵,苦涩地道:“已经来不及了,你们不用管我,自行逃命去吧!”
“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不要放弃啊。”亲兵急道。
王须拔霍然一惊,定了定神道:“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王须拔既然能拉起十万人马,下次就能拉起百万人马,弟兄们,想活命的,眼我冲!”
王须拔又恢复了斗志,大刀一挥,便率着残兵往下游的李靖所部冲去,显然是想捏软柿子,因为李靖部的人数最少,而且都是步兵,看上去很好欺负!
然而,刚一接触,王须拔便知道踢中铁板了,苦不堪言啊。
王须拔的残军不仅没能撼动李靖的军阵,还被杀得节节后退,此时段则成的骑兵又在侧翼冲杀,营地中的隋军也掩杀过来。
很快,王须拔这支残兵便被包了饺子,最后死的死,跳河的跳河,投降的投降!
不过王须拔本人端的是强悍,纵横冲杀,斩了十几人后身中两箭,最后才被隋兵乱枪刺死。
叱吒河间郡一时的漫天王,终结了!
段则成抢到了王须拔的首级,兴奋得仰天大笑,本想提着人头跑到尉迟敬德面前得瑟几句的,不过后者已经追杀李密去了,根本不在这儿,只好暂时作罢。
李靖收拢了自己麾下的兵马,一如既往的低调,不过低调归低调,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他也不客气,高士达营中遗留的大量物资全归他了,还有缴获的的兵器和马匹,也统统落袋为安,闷声发大财。
李靖本人其实并不爱财,但不麾下的手足却不能亏待,大老远跑一趟,又怎能两手空空地回去?
第481章 窦建德的盘算
高不凡和尉迟敬德二人紧咬在李密身后追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才停止,此时已经进入信都郡境内了。
尉迟敬德由于在恒阳县中伏吃了大亏,损失了一半的骑兵,所以卯足了劲头要找李密报仇雪耻,要不是高不凡命令停止追击,估计他会点起火把彻夜追赶。
在高不凡看来,像李密这种心思缜密的枭雄,显然不可能轻易被杀死的,所以继续追杀下去,大概率还是会让他逃掉,甚至还有可能被杀一个回马枪,毕竟天黑了,道路情况也不明,而且麾下将士激战了一日,已经人困马乏,必须停下休息才行,否则容易出事。
经此一战,高不凡无疑谨慎多了,也不敢再少看这些历史上的枭雄人物,李密此人胸怀韬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譬如这次,无声无息就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把自己都骗过去了,要不是二哥这个意外因素出现,惨败的绝对是自己。
念及此,高不凡仍然心有心有余季,暗捏了一把冷汗,而窦建德这头老狐狸也不是易与之辈,听说王世充此人更是阴险狡诈,均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日后要想在这样一群人精之中立于不败之地,还是得谨慎再谨慎才行,否则真的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且说窦建德一路往上游退去,卢升率着两千步兵尾随而行,一直想寻机会逮上一口,但直到天黑,这个机会也没出现,因为窦建德十分谨慎,以精锐步兵殿后,步兵后面还暗藏数百骑兵相呼应,隋兵一旦扑上去,肯定占不到便宜,甚至还会遭到迎头痛击。
如今天色一黑,情况逆转,轮到卢升担心会遭到伏击,所以只好停下不追了,寻了一处高地扎营结垒,免得窦建德杀个回马枪。
“大司马,隋军停下来扎营了。”
窦建德闻报后微松了口气,继续往上游撤退了十余里地,这才下令把携带的竹排推到河中分批渡河,而他自己亲率精兵殿后。
“大司马,窦姑娘来了!”
大部队都渡过对岸了,窦建德也正准备渡河,一名亲兵忽然大声禀报道。
窦建德皱眉道:“线娘来了?在哪?”
亲兵指了指下游方向,窦建德忙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艏渔船从下游驶了上来,船头挂着一盏渔灯,女儿窦线娘正亭亭玉立在船头,两名劲装女兵负责划船。
“爹!”窦线娘看到老爹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纵身跃上岸去。
窦建德目光一闪,皱眉问道:“线娘,你这是从何处来?”
窦线娘有点心虚地道:“女儿从家里来啊,爹你也太过份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女儿?”
窦线娘以攻代守,抢先向老爹兴师问罪,看来近段时间读的兵书并没有白学。
窦建德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作甚?让你这丫头添乱吗?以后男人间的事,你少管,乖乖在家待着陪你母亲便是。”
窦线娘撅嘴道:“爹吃了败仗也不用把气撒女儿头上吧!”
窦建德不由大怒,扬手作势欲打,窦线娘眼圈一红,闭上眼睛大声道:“你打吧,打死女儿算了,反正娘亲死了,妹妹弟弟也死了,这世上没人再疼我,你跟后娘再生几个便是!”
窦建德的手掌僵在半空哆嗦了半响,终究还是无声地放了下来,捂住胸口一脸的痛苦。
窦线娘微睁开眼睛,见状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住老爹轻抚胸口,惶急地问:“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窦建德良久才吁出一口气,重重地哼一声道:“还不是被你这逆女气的,说,是不是你偷偷给高长卿报的信,所以他才能及时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窦线娘摇头道:“才没有,女儿赶到,你们已经把高大哥包围在竹林了,这事怪不得我。”
“还敢撒谎,你想气想阿爹!”窦建德又捂住了胸口,作出一副随时心脏病发的态势。
窦线娘红着眼圈委屈地道:“女儿没有骗您,女儿只是……送了些粮食给高大哥!”
“还有呢?”窦建德气哼哼地道。
“是高世伯去找的援兵!”窦线娘低声道。
“逆女,你……你想害你亲爹!”窦建德气得直翻白眼。
窦线娘急忙替他抚胸拍背,一边道:“对不起,阿爹你不要生气,高大哥说了不会伤害阿爹你的,你看,阿爹的损失也不大啊,高大哥很明显手下留情了。”
窦建德帑恼火地道:“什么叫不会伤害我?那小子派了两千人马跟了你爹一路呢,要不是你爹有两把刷子,能不能活着渡河还说不准呢!”
窦线娘都哝道:“反正阿爹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岂有此理,高长卿那小子也不知给你这逆女吃了什么迷药。”窦建德正气休休的,忽见对岸下游出现了不少火把,不由微吃一惊,哼道:“回去再收拾你。”
窦建德说完跳上船,窦线娘也连忙上船,父女人渡到了对岸,很快,下游的火把越来越近,一名兵卒飞快地跑来禀报道:“大司马,是东海公!”
窦建德瞪了女儿一眼,低声道:“待会见到东海公千万不要乱说话,如果东海公问起,就说你是专门来找爹的,听到了没?”说完目光凌厉地扫过窦线娘身后的两名女兵。
“知道了。”窦线娘点头低声道,两名女兵也凛然点头应诺。
很快,窦建德和高士达便合兵一处了,后者刚吃了大败,几乎全军覆没,险死还生,直如惊弓之鸟,而且又累又饿,见到窦线娘也没心情骚扰了,只是随便问了几句便回营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窦建德和高士达等人便急急南下返回高鸡泊中,如今损失了一半精锐人马,他们也担心官兵会趁机前来围剿,所以不敢在外面久留。
且说窦建德回到家中,妻子曹氏便一脸歉然地跪倒在地上道:“线娘一个劲纠缠,所以贱妾忍不住告诉了她,没想到竟然坏了当家的大事。”
窦建德叹了口气,把曹氏扶了起来道:“这不怪你,我早就料到你会告诉线娘这丫头,所以才提前把消息说与你知的。”
曹氏惊讶地道:“当家的,这又是为何?”
窦建德无奈地道:“女大不中留啊,线娘把身心都交给高长卿那小子了,总不能让线娘守寡吧?我本以为这次至少能把高长卿的队伍打残,让他在朝廷混不下去,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出手把他招抚到麾下与线娘成亲,可惜事与愿为,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一开始就脱逃出我们的四面合围,要不然等线娘赶到时,一切都结束了。
结果,最后高长卿不仅没被打残,反而把我们四家联军给打残了,这下,高长卿这小子更该受朝廷重用了,兵匪不相容,日后只怕迟早还是会兵戎相见的。”
曹氏闻言不禁忧心忡忡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窦建德无奈地道:“顺自然吧,不过我观高长卿这小子在地方发展势力,畜养马匹,未必就是真心忠于杨广。”
徐世绩在御风马场偷偷打造幽燕铁骑的事,窦线娘其实是知道的,很明显,窦线娘一直守口如瓶,连亲爹也没透露,否则窦建德也不必再猜来猜去了。
“当家的,听说东海公这次损失很大,三千多人只回来了一百多人。”曹氏低声道。
窦建德点了点头,曹氏目光一闪,欲言犹止,前者皱眉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此事断不可行,这样做只会失却仁义,背负骂名,人心背向,得不偿失!”
曹氏只好点了点头道:“妾身去给当家的准备热水。”
第482章 左翊卫将军
五月中旬,盛夏的烈日烤炙着大地,刚收割完的麦田光秃秃的,麻雀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忘情地捡食地里残留的麦粒,一只白色的鹰隼快如急箭,一个漂亮的俯冲便抓住了一只特别肥的麻雀,然后冲天飞起,直上云霄,剩下的麻雀顿时吓得逃散了。
李靖抬头看着天空中翱翔的两只海东青,有点羡慕地道:“有这两只猎鹰在天空中放哨,胜过斥候千万。”
高不凡和李靖骑马并髻而行,笑道:“二哥要是喜欢,我把扶摇送你便是。”
“此话当真?”李靖微喜道。
高不凡点头道:“自是真的,还能有假。”
李靖显然十分喜爱这对猎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似乎不太好。”
高不凡洒然笑道:“君子也好成人之美,二哥你就收下吧,回头我再请诗柔姑娘训养几只便是。”
“好吧,那为兄便谢过三弟了,猎鹰这玩意十分难熬,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有这种本事,李靖自愧不如!”李靖感叹道。
“猎鹰很难熬吗?”高不凡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他曾经亲眼观看过崔诗柔训练扶摇和万里,很轻松的样子,看不出哪里难了。
李靖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道:“太难了,为兄尝试了七次,都没有成功,目前已经彻底放弃了。”
“也许二哥你应该抓一些幼鹰来试试。”
“试过了四次了,都没养活。”李靖摇头苦笑道。
高不凡暗汗:“看来熬鹰真是个技术活,嗯,回头我请诗柔姑娘再训养几只送给二哥。”
李靖摇头微笑道:“兵贵精而不贵多,有这只扶摇就足够。”
这句话,李靖说得毫无违行感,毕竟是历史上仅凭三千骑兵便直捣黄突厥牙帐,横行大漠的男人,既今只率一千步兵同样所向无敌。
高不凡吹了一下鹰哨,天空中两只海东青便飞了下来,落在他的两边肩膀上。
李靖细细打量这两只威武的猎鹰,越看越是喜欢,高不凡笑着把一枚鹰哨递给了前者,教他如何使用,如何和猎鹰交流,最后将一支鹰旗也交给了李靖。
鹰旗就像是一个座标,旗在哪,猎鹰就会跟到哪,扶摇和万里都各有一支鹰旗,所以李靖只要带着扶摇的鹰旗,以后扶摇就会一直跟着他了。
李靖郑重地收下了鹰旗,学着高不凡那样吹了一声鹰哨,将一条鲜肉扔上半空,扶摇便冲天飞起,叼着一条鲜肉飞上了蓝天,盘旋几圈又落回了李靖的肩头上。
“有了这只猎鹰,李郡丞简直是如虎添翼了。”尉迟敬德既羡慕又感慨。
高不凡笑道:“尉迟你也不用羡慕,以后万里就是你的了。”说着把万里的鹰旗丢给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老脸一窘,讪讪地道:“那通守大人你自己呢?”
高不凡点了点头自己的脑袋中:“本通守有这个,胜过百万雄兵,哈哈,开玩笑的,回头我求诗柔姑娘再训养两只便是,这玩意的确好用。”
卢升笑道:“应该不用求吧,只要通守大人发话,别说两只猎鹰,估计诗柔姑娘连自己也能送给通守大人。”
众将士不由哄堂大笑,神色暧昧,没有魏黑脸在此盯着,大家都放松不少,否则定然不敢如此跟通守大人开玩笑。
一行人率着上万大军说说笑笑往高阳县方向行进,气氛轻松而愉快。河边竹林这一战先抑后扬,一共杀敌五千余人,俘虏一千多人,斩获战马八百余匹,还有兵器和粮食等不计其数,关键还阵斩了漫天王王须拔。
经此一役,肆虐河间郡一年多的王须拔一伙算是彻底剿灭了,剩下的厉山飞只率数百人遁入了太行山,已然构不成威胁,这便意味着,这次军事行动胜利结束,鹰扬府军可以凯旋回营了,封赏肯定少不的,就看皇上怎么赏了。
剿灭十几万贼军,斩杀贼首漫天王王须拔,重创瓦岗李密,打击了东海公高士达和窦建德,这绝对是大功一件,譬如江都郡丞王世充,由于剿灭了刘元进,如今已经升任江都通守,还兼任江都宫监。
王须拔的势力量级跟刘元进相当,只是没有称天子罢了,所以按理,皇上给的封赏应该会比照王世充,也就是说,高不凡这次至少也会升一品,甚至是两品。
李靖不擅应酬,并不打算和高不凡前往高阳县城见段达,所以半路上便和高不凡分道扬镳,率着自己的队伍,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径直回上谷郡去了。
这一日,高不凡等人终于回到了高阳县城外,但见四城依旧紧锁,众将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尉迟敬德瞥了一眼神色略显紧张的段则成,咧嘴笑道:“老段咋的,后悔了?”
段则成冷哼一声:“后悔个屁,老子这次立了大功呢。”说完扬了扬得胜钩上挂着的木盒,里面用石灰腌制着王须拔的人头。
尉迟敬德不以为然地道:“只是走狗屎运罢了,有什么好吹的。”
段则成嘿笑道:“你管老子是不是走狗屎运,如今贼首漫天王的首级就在老子手里,功劳跑不了,嘿,可惜呀,你尉迟敬德运气不好,没追上李密!”
尉迟敬德悻悻地道:“早知当初就不找你这厮帮忙,便宜你了。”
“得了吧,别以为老子不知你在使激将法!”段则成冷笑道。
“那你当时为何受激?”
“老子就是受不得激将,不行?”
高不凡不禁莞尔,正打算派人上前叫门,城门却自动打开了,段达率着一众将士和地方官员迎了出来,而且满脸热情的笑容。
高不凡连忙带头下马迎上前,施礼道:“下官参见段大人。”
“高大人客气了,不必多礼。”段达连忙拱手还礼,一边笑吟吟地道:“恭喜高大人一战定乾坤,扫灭了漫天贼王须拔,以后本官可以高枕无忧了,嗯,本官已经命人准备酒席给高大人和诸位将士洗尘庆功,走,随本官进城去。”
段达的态度突然间变得如此热情,高不凡倒是有点不适应了,彼此寒暄了几句便入城饮庆功酒去,至于一众军卒,自有人把酒菜送到营中去犒劳他们。
数天之后,高不凡终于知道段达为何突然间态度大变了,原来,杨广论功行赏的圣旨到了。
涿郡留守段达被加封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的散官,无实权),并从左翊卫将军调任右骁卫将军,均是从三品的实职,算是平级调动吧。
而高不凡则填补段达调任后的空缺,出任左翊卫将军一职,官职升了一品,并且继续担任渔阳郡通守,尉迟敬德也升了一级,由涿郡鹰击郎将升任鹰扬郎将,军中一众将士俱有封赏,除了升官之外,还有一定的物质奖励,正是皆大欢喜。
不得不说,杨广这次为了笼络一众将士,出手十分阔绰,如此一来,高不凡和段达的实职都是十二卫府将军,品秩从三品,地位算是平起平坐了,也难怪他会变得如此热情的。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十二卫府各有大将军一名,将军两名,大将军正三品,将军从三品,高不凡才十八岁不到便出任左翊卫将军,纵观整个大隋也算是第一人了,所以傻子都知道,高不凡的前途肯定比段达要高远得多。
另外,朝中还有消息放出,杨广有意把段达召回洛阳,然后由高不凡接任涿郡留守一职,只是还没定下主意,毕竟涿郡留守这职位节制涿郡周边诸郡,妥妥的封疆大吏,高不凡年纪轻轻,恐难以服众。
当然,这些也只是传言罢了,且说高不凡在高阳县休整了大半个月,六月初便率军启程返回安乐郡密云县驻地。
第483章 洛河石碑
李白有诗云: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洛水河畔有温柔多情的船娘,亦有作风开放大胆的胡姬临河卖酒。
此时,洛水河畔的一家小酒肆内,一名不修边幅的中年文士正在自斟自饮,胡子拉碴,形容落拓,醉眼惺忪,浑身酒气,一看就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还有可能是个色鬼,因为他那双醉眼不时往卖酒的胡姬身上熘达。
那名卖酒的胡姬皮肤雪白,蓝色的眼睛十分迷人,身段更是迷人,低领口,呼之欲出,让人流连忘返。
“老板娘,再来一壶酒。”中年文士晃了晃空了的酒壶大声吆喝道。
“来——喽!”胡姬甜甜的嗓子,拖着长长的异域腔调,别有一番风味。
“长孙公子,你的酒来了。”胡姬摇拽着动人的身姿走过来,将一壶酒放在桌上,中年文士顺势一探手便拉住前者的皓腕捏了一把,调笑道:“老板娘,本公子好像没有点白灼猪蹄子啊?莫非是白送的?”
胡姬抽回手打了一下中年文士手背,娇嗔道:“长孙公子,你醉花眼了,这是人家的手,那是什么猪蹄子!”
四周的酒客哄堂大笑,纷纷起哄道:“老板娘,这样的猪蹄子给我来一双,再来两碗倒扣水豆腐,白白嫩嫩,颤颤悠悠的那种。”
“我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一群色胚子,人家不来了!”胡姬叉着腰笑骂了一句,扭拧着腰肢行了开去。
中年文士盯着那摇曳生姿的圆满,迷醉地吟道:“八月十五大又圆,胜似春风白玉盘!”
众酒客再次哄堂大笑,有人更是竖起大拇指起哄道:“长孙大郎吟的一首好诗,还有两句,吟得好,今天这顿酒我请了。”
中年文士骚然一笑道:“双手捧得一轮满,后庭月下共余欢。”
“厉害厉害,不愧是长孙顺德,这顿酒我请了。”那名酒客再次竖起了大拇指,胡姬则叉着腰娇羞怒骂,似乎并不生气。
也是,人家就是吃这行饭的,虽然卖酒卖笑不卖身,但出卖色相那是肯定的,否则生意很难红火,没办法,同行太多了,竞争激烈啊!
“老板娘,既然有人请客,那就再来一壶酒。”长孙顺德得意洋洋地道。
胡姬又扭拧着丰盈的身姿送了一壶酒过来,长孙顺德顺势又占了些手足便宜,正在此时,一名衣着华贵的纨绔公子走了进来,不过要比长孙顺德年轻得多,像长孙顺德这种老腊肉,皮肤都有点松弛了,竟然还自称公子,真够不要脸的。
“顺德叔!”纨绔公子唤了一声。
长孙顺德抬起醉眼瞄了一下,笑道:“安业来了,来来来,陪叔喝两杯。”
这名纨绔正是长孙安业,亦即是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的同父异母兄弟,当初把他们赶出家门的那位。
而这个长孙顺德与长孙成同辈,也就是长孙安业的族叔,此人本来挺有才华的,被家族寄予了厚望,但是长孙顺德十分反感杨广东征高句丽,甚至拒绝跟随杨广东征,所以被杨广剥夺了官职。
长孙顺德开罪了皇上,自然士途尽毁了,为人也放纵不羁起来,终日借酒浇愁,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而长孙安业这货则是个烂赌鬼,也好酒嗜色,叔侄两人倒是有了共同爱好,偶乐也会约在一起喝酒,出入青楼寻花问柳什么的。
嗯,长孙成留下的那份家业倒是还足够长孙安业再挥霍几年!
长孙安业本来对眼前这座邋遢的小酒肆并不满意的,不过当他看到那名身材火辣的胡姬,顿时便来了兴趣,在长孙顺德旁边坐下来喝酒,一边加入了调笑的行列,真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终于,长孙安业逮着机会过了把手瘾,沾沾自喜地道:“顺德叔,这么一个得趣的好地方,为何现在才带小侄来,一个人独享,也太不仗义了。”
长孙顺德笑吟吟地道:“现在也不迟,对了,今日是六月初六,你妹妹观音婢过大礼的好日子,族中的人都去饮宴了,你为何不去?”
长孙安业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道:“人家又没请我,何必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我长孙安业可没那么轻贱。”
长孙顺德摇了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终究是兄妹血亲,总不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吧?而且修复彼此的关系,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长孙安业沉着脸不作声,想当初他把后母一家三口赶出家门,根本不当一回事,特别是高士廉犯事入狱后,他更是幸灾乐祸,只以为没了顶梁柱的长孙无忌等人下场会很惨,他还等着看笑话呢。
岂料事情峰回路转,最后高士廉虽然被贬去交趾,但也免于一死,而且观音婢还和涿郡鹰扬郎将高长卿定亲了,关键高长卿这小子还官运享通,短短一年不到,便由五品鹰扬郎将升任四品通守,如今更是已经擢升至从三品的左翊卫将军了,比自己父亲长孙成生前也只低一品,就这种势头,日后可不得了啊!
奶奶的,观音婢的运气也太好了,这还没过门呢,就傍上了一个从三品将军!
“顺德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长孙无忌已经当众声明净身出户,并且与我断绝兄弟关系,而且这次他也没请我,我怎好意思上门去?”长孙安业悻悻地道,意思就是说他也想修复关系,但是拉不下这个脸。
长孙顺德端起酒杯默默地喝起来,长孙安业见没有下文,便禁不住问道:“顺德叔为何也没去饮宴,难道长孙无忌那小子也没请你?”
“请了!”长孙顺德澹澹地道。
长孙安业闻言更是不爽了,冷道:“瞧瞧,顺德叔隔着好几房他都请了,却不请我,长孙无忌这小子分明就是铁了心与我划清界线,不过也是,人家现在傍上从三品将军,了不起了呢,如此无情无义,我长孙安业可没有这种兄弟。”
长孙顺德不由翻了一个醉眼,你小子当初把人家孤儿寡母赶出门去,而且还是净身出户,到底谁更无情无义?
长孙顺德把酒杯放下,沉默了半响道:“顺德叔我本不欲登门的,但跟安业世侄你也是投缘,便帮你一把吧,安业世侄你若拉得下脸,便跟我一道登门吃这顿酒,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也好。”
长孙安业犹豫道:“要是长安无忌不让进门,甚至羞辱我,岂不是自找罪受?”
长孙顺德摇头道:“放心,无忌为人墩厚宽宏,还不至于如此没有度量,观音婢也是大度之人,想必不会跟你计较,更何况,人是我长孙顺德带去的,高氏必然也得给几分面子。”
长孙安业沉默了片刻,这才讪讪地道:“也罢,侄儿便当给顺德叔你面子,不过我没准备礼物,难道两手空空登门?”
长孙顺德笑道:“这还不简单,老板娘,再来两坛女儿红,带走!”
“就两坛酒会不会寒酸了点?”长孙安业连忙道。
长孙顺德没好气地道:“怕寒酸就别去。”说完便站了起来。
“去啊去啊!”长孙安业连忙跟着站起来,并且讨好地帮忙提酒,还主动付了酒钱。
长孙顺德和长孙安业两人刚走到酒肆,便见有人在河堤上奔跑,而远处的河堤正围着一大群人,十分之热闹。
“哎,发生什么事了?”长孙安业拦住一个人问。
那人神秘地道:“疏通河道的人从河底捞出了一块石碑,上面有字。”
“你这不是废话吗,石碑肯定有字啊!”长孙安业撇嘴道。
长孙顺德眼珠一转道:“走,咱们过去看看便知了。”
于是乎,叔侄两人便快步走上前围观!
原来杨广近日正打算巡幸江都,所以派人疏浚洛水的河道,以便御驾船队能顺利通过,就在刚刚,负责疏通附近河道的民工从河底打捞起来一块奇怪的石碑,所以引来了大家的围观。
且说长孙顺德和长孙安业两人挤进人群一看,果然见到地上摆放着一块湿淋淋的石碑,十分古朴,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
“这上面写的什么字?”长孙安业歪着头,一字一顿地念道:“鹰———扬——幽燕,高氏称王?”
长孙安业读完后才回过味来,不由面色微变,骇然地望向长孙顺德,只见后者目光炯炯,已然醉意全无。
“快走!”长孙德扯了长孙安业一下,急急忙行了开去。
长孙安业愕了一下,立即提着两坛女儿红追上了去,一边压低声音惊疑不定地道:“鹰扬幽燕,高氏称王,难道……说的是高长卿?对了,高长卿原是涿郡鹰扬郎将,又姓高,说的肯定就是他,难道上天预兆,高长卿日后会当王?奶奶的,观音婢的命真好!”
长孙顺德像看白痴一般瞥了长孙安业一眼,命好?高长卿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好吗?
第484章 过大礼
永兴坊高士廉的宅子,今日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只见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兄弟二人穿着一新,彬彬有礼地站门前迎客。
今日是观音婢过大礼的好日子,虽然不是正式接亲之日,但也搞得十分隆重,邀请亲朋好友来宴饮一番以示庆祝。
由于淳化坊那座宅子太窄,再加上长孙无忌兄妹视舅如父,所以决定把过大礼的仪式定在舅舅家中举行,而舅舅家的宅子有前后院,也正好把男宾客和女卷分开用餐。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当年长孙无忌他们被赶出家门,寄人篱下时,即便逢年过节也极少有族亲登门探视,尤其是高士廉入狱的那段时期,更是无人问津,而现在呢,宾客盈门,络绎不绝,即便是出了五服以外的族亲也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了。
当然,来者是客,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长孙无忌也不计较这些,均是笑面相迎,客客气气地请进屋去。
“四叔来了。”长孙恒安忽然提醒道。
长孙无忌抬眼一眼,果然见到四叔长孙敞带着家卷下了马车,然后往这边行来,于是连忙迎上前行礼道:“无忌见过四叔,婶娘和诸位兄弟姐妹。”
“恒安见过四叔,婶娘和诸位兄弟姐妹”长孙恒安也连忙见礼。
长孙敞约莫三十多岁,跟长孙成倒是有几分相似,现任库直一职,宫中禁卫的一种武官,职位不高也不低。
话说长孙成一共有三位亲兄弟,两位兄长,一位弟弟,眼前这位长孙敞就是长孙成的亲弟弟,亦即是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的亲叔叔,也是唯一还在世的直系亲长辈,因为长孙成自己和两位哥哥都已经去世了。
长孙敞捋须微笑道:“两位侄儿不必多礼,今日是观音婢过大礼的好日子,三叔和婶娘带了礼物。”说完挥了挥手,下人便将礼物挑了上来,足足装了十担礼盒,寓意十全十美。
“三叔三婶太客气了,只是过大礼而已,并不是成亲喜日,不必如此隆重。”长孙无忌有点不安道。
长孙敞摆手正容道:“自从二哥和三哥去后,观音婢的婚事是我们长孙家第一件大喜事,必须办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这些只是小意思,等迎亲那天,三叔还有厚礼。”
“是呀,咱们家无垢嫁了个三品将军啊,那是多值得夸耀的事,再隆重也不为过。”长孙敞的妻子王氏笑吟吟地附和道,她身后的几名年轻女子都露出羡慕之色。
彼此寒暄了一番,正准备进门,长孙顺德和长孙安业便刚好提着两坛女儿红来到了,后者一见长孙敞,吓得闪闪缩缩地躲到了长孙顺德背后。
原来当年长孙安业把长孙无忌一家赶出门后,被这位亲叔长孙敞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之后再见到这位亲叔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远远就绕路行。
长孙无忌见到自己这位恶劣兄长竟然不请自来,面色顿时沉了下去,长孙敞也拉长了脸,这不肖侄子还有脸来?
“敞弟,弟媳,呵呵,真巧啊!”长孙顺德走上前笑呵呵地打招,大家远远就闻到他身上的酒臭。
长孙敞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对于自己这个不务正业,正天酗酒的族兄,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点了点头便算回应了,转而对着长孙顺德身后的长孙安业喝道:“孽障,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长孙安业只得站出来,面红耳赤地道:“侄儿见过四叔和四婶娘。”
王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这孩子真不晓事,提着两坛酒就上门来了,观音婢可是你亲妹妹,也不知道置一份厚礼,咱们自家人就算了,若是让外人见到,岂不成了笑话!”说完有意无意无瞥了一眼长孙顺德,讽刺的意味甚浓。
长孙安业看到四叔长孙敞带来的十担礼盒,面色涨得更加红了,吃吃地道:“是侄儿疏忽了,下次……下次新郎来接亲时再补上。”
长孙无忌澹道:“不必了,四叔四婶,顺德叔,里面请!”说完转身把众人领了进去。
长孙安业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虽然长孙无忌没请他进去,但也没赶他走,于是厚着脸皮跟了进去落座。
男宾客在前院入席,女卷则到后院相聚,大家有说有笑,倒是其乐融融。
上午十时二刻左右,杜如晦领着送聘礼的队伍来了,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各式聘礼从前院一直排出到街上几十米,让人叹为观止,吸引了大量的行人和小童围观,讨要喜粮和喜饼。
席间,长孙顺德只顾着喝美酒,而长孙安业这货也从尴尬中适应过来了,跟一帮臭味相投的年轻族人侃侃而谈,话题自然离开不开遛鸡斗狗,青楼寻欢之类。
这时,长孙安业忽然醒起了一件事,神秘兮兮地道:“今日早上,我和顺德叔在洛水畔喝酒时遇到一件咄咄怪事,你们想不想知道?”
“什么怪事?莫非你们喝醉了,跟曹七步那般,见到了洛水河神?”
“就怕是见到了母夜叉,吓得尿了裤子,哈哈哈!”
长孙安业两眼一翻道:“你们还想不想听了?想听就别打岔。”
众纨绔闻言都安静下来,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正在附近招呼客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长孙安业见状有些得意地道:“皇上不是要在中秋之后巡幸江都吗?工部近日正找人疏通洛水河道,嘿,就在今天早上,有人在河底捞起一块金光闪闪的石碑!”
嘿,这货倒是会添油加醋,连形容词都用上了!
“咦,难道是金子做的石碑,啧啧,那得值多少钱啊。”同席所有人顿时都来了兴趣。
长孙安业轻咳一声道:“倒不是金子做的,只是阳光照射,看上去金光闪闪,咳,这不是重点!”
众纨绔顿时发出一阵嘘声,兴趣也大减!
长孙安业急忙道:“石碑虽然不是金子做的,但是上面刻着的字却是十分离奇。”
“三郎你就别卖关子了,上面到底刻了什么字?”
长孙安业站起来,故意压低声音道:“上面刻着:鹰扬幽燕,高氏称王,嘿嘿,震惊吧,我妹婿以后可是要当王的人。”
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四周也渐渐地安静下来,长孙无忌面色微变,快步走到长孙安业面前,铁青着脸喝道:“长孙安业,休得在此妖言惑众,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长孙安业面红耳赤,怒道:“什么叫妖言惑众,这是我和顺德叔亲眼所见的真事,你要是不信,自己问问顺德叔。”
“滚,要不然,我叫人撵你出去!”长孙无忌出离的愤怒了,今日是观音婢过大礼的好日子,他本欲不跟孙安业计较的,岂料这家伙进来后不知收敛,跟族人高谈阔论就算了,竟然还编排长卿称王,其心可诛!
“走就走,看你长孙无忌还能神气多久,要不是顺德叔三番四次邀我同来,我还不想来呢!”长孙安业一拂衣袖便悻悻地离开了院子。
“唉,安业世侄,无忌……这事你错怪他了,洛河中的确捞起了这样一块石碑,顺德叔我亲眼所见,并不是安业世侄乱说的。”长孙顺德摇着头道。
长孙无忌面色变幻,长孙恒安皱眉怒道:“这分明就是有人挑拨离间,要加害高长卿,真真岂有此理!”
长孙顺德把长孙无忌拉到一边,低声道:“无忌啊,此事可大可小,高长卿的性命存乎于皇上一念之间,你看高长卿和观音婢的婚事是不是暂时搁置?等过段时间风波平息了再说?”
长孙无忌讶然地看了一眼这位醉眼惺忪的族叔,摇头道:“顺德叔何出此言?这只是心怀不轨者拙劣的挑拨手段而已,连普通人都骗不过,更何况是皇上,皇上肯定不会信的。”
长孙顺德连连摇头道:“无忌你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帝王心性,这种事,皇帝一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点子虽老,但胜在管用啊!”
长孙无忌心中微沉,点头道:“顺德叔此言不无道理,但这并不是搁置婚事的理由,长卿和观音婢的婚事是由吾舅亲自定下的,婚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地为证,又岂能因为区区一句流言就能作废的?我长孙家若因此背信弃义,与禽兽何异?”
长孙顺德难得老脸一红,点头道:“无忌世侄说得也对,不过顺德叔也是一番好意,搁置并不是取消,也谈上背信弃义,嗯,此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说完坐完席中继续昏昏沉沉的喝酒。
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对视一眼,继续招呼客人吃喝,不过出了一趟事,气氛明显没有一开始热烈了,宴毕,大家便陆陆续续站起来告辞离开。
长孙无忌勉强挤出一副笑脸把客人送出门去。
“无忌,那石碑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皇上英明,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低劣的手段而自断臂膀呢,如今高长卿可是皇上的得力干将。”长孙敞虽然低声安慰着长孙无忌,但本身凝重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很明显,长孙敞此刻也拿不出准杨广会不会因此而猜疑高不凡。
长孙无忌勉强笑了笑道:“侄儿并不担心,不过这种卑劣的手段,实在令人不耻。”
长孙敞微怒道:“正是,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混蛋干的,不过不招人妒是庸才,这恰恰证明了高长卿的优秀,嗯,你要提醒高长卿近期要谨慎些,不要让人拿捏住错处。”
“侄儿晓得,四叔慢走!”长孙无忌一边答应,一边把长孙敞送出门去。
第485章 以身为质
“咦,人都走光了?”长孙顺德抬起朦胧的醉眼茫然四顾,发现在座的客人都走光了,便抱起一坛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都哝道:“曲终人散,酒肉穿肠,去也去也!”
“顺德叔,你醉了,我派个人送你回去吧。”长孙无忌吩咐道。
长孙顺德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嗯……不用送,无忌世侄你进去吧。”
长孙顺德拒绝了长孙无忌派人护送,抱着一坛酒脚步虚浮地出门走远了,长孙无忌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长孙恒安叹了口气道:“想当年顺德叔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俊才,如今竟如此消沉……唉,无忌,咱们进去吧,你觉得到底是什么人要加害高长卿?”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这个说不准,正所谓树大招风,长卿近来风头太盛,忌恨他的肯定不少。”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这些人正面奈何不了高长卿便开始玩阴的了,着实可恨!”长孙恒安愤然道。
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来到后院,下人们正在收拾残羹冷炙,他们顺步进了阁楼。
阁楼中,高氏、鲜于氏和长孙无垢三人正坐在一块聊天,从表情上看来,显然都知道洛河石碑的事情了。
“无忌,如今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谁人如此缺德,竟然伪造出这样一块石碑来加害长卿。”高氏忧心忡忡地道。
长孙无垢今年年底将满十六岁了,三年守孝期已经满,今日换上了一套喜庆的粉色下裙,上身杏黄宽袖短衫,少女小髻上的白花也换成了珠翠和金步摇,更显得端庄秀美,明媚动人,此时正安静地坐着,明眸低垂,一副沉思的模样。
长孙无忌安慰道:“母亲不必忧心,如此拙劣的伎俩不可能得逞的。”
长孙无垢轻叹了口气道:“技俩虽然拙劣,但相信的人肯定不会少,特别是老百姓,正所谓三人成虎,皇上可以不相信,但却不能不在意,皇上心里种下了一根刺,对高郎终究是不妙,咱们得想方设法化解才是。”
高氏和鲜于氏相视一眼,问道:“莫非无垢有好办法?”
长孙无垢轻抿了抿樱唇,犹豫道:“无垢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打消皇上的疑虑,只是……高郎恐怕不会答应。”
长孙无忌连忙道:“这个时候,观音婢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大家商量一下是否可行。”
长孙无垢道:“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无垢和高郎成亲后继续留在洛阳。”
此言一出,大家不由面面相觑,这办法的确简单,可是……长卿会同意吗?
古代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将领在外带兵时,家人必须留在京城为质,以防这名将领拥兵自重,甚至拥兵自立,只是不知道这个规矩是什么朝代定下来的,反正隋朝似乎并不流行,譬如杨广自己亲征也会把老婆孩子带在身边,又譬如李渊,当初负责督运粮草时,同样也把妻子窦氏带在身边,最终窦氏就是病死在涿郡的。
如今长孙无垢为了消除杨广的疑虑,主动提出成亲后继续留在洛阳,无疑等于拿自己为人质,这种胸襟气魄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长孙恒安点头道:“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无忌不妨和高长聊沟通一下。”
长孙无忌苦笑道:“只怕长卿宁愿受皇上猜忌也不肯把无垢留在洛阳为质,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
长孙无垢轻咬贝齿道:“等高郎来了,我自己跟他说,终归劝得他答应便是了。”
高氏禁不住抓住了女儿的手,心疼地道:“只是如此,可苦了吾儿了,成了亲却不能和夫郎在一起。”
长孙无垢俏脸微红,轻道:“相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这只是暂时的,等过段时日,皇上澹忘了此事,无垢就能随夫郎到幽州双宿双栖了,正好也能多陪娘亲和舅娘一段日子。”
………………
皇城,乾阳殿,那块洛河石碑此刻就摆在杨广的脚下,飞羽卫执事萧剑垂首站在一旁。
杨广低首打量着这块古朴的石碑,彷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良久才面露嘲讽道:“鹰扬幽燕,高氏称王,如此低劣的技俩也使出来了,真当朕是个湖涂昏君不成,萧执事,能查出是谁干的吗?”
萧剑直言道:“很难,也无从查证,估计是高长卿的仇家,又或者是意图不轨的逆贼干的。”
杨广冷哼一声道:“废话!这还用你说?”
萧剑连忙低下头道:“属下无能。”
杨广返身踱回了御桉后,问道:“高长卿和长孙家的小娘子几时成亲?”
萧剑答曰:“据说是八月初八迎亲,今日六月六下聘,办得挺热闹的。”
“六月六,八月八,选的日子倒也成双成对,嗯,高长卿办事也算兢兢业业,而且能力也很强,朕便准备一份厚礼以示荣宠。”杨广目光闪闪地冷笑道:“这些乱臣贼子不是挑拨离间,欲让朕自断臂膀吗?朕偏不如他们所愿。”
萧剑垂首道:“皇上英明!”
“嗯,你们青总管近来在忙什么?”杨广澹问道。
萧剑答道:“皇上要巡幸江都,青总管日前已经率领飞羽卫先行前往江都部署了,以确保皇上的安全。”
杨广闻言眼神微暖,点了点头,挥手道:“退下吧。”
于是萧剑恭敬地退了出去。
………………
七月初秋,又是一年秋收时节,密云城外的小米沉甸甸,金灿灿,高粱也隐隐泛红了,官道上人来人往,商旅络绎不绝。
自从去年,高不凡率领鹰扬府军消灭了入侵的奚人后,今年再没一个奚贼胆敢南下寇掠了,长城附近诸县的百姓生活安隐了不少,奚口长城一带甚至还出现了一座繁华的临时集镇,因为来这里修长城的流民很多,有人的地方自然有市场,人气越旺,需求也越旺。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来这里修长城的流民都赚到了工钱,有钱消费,这才形成了市场,如果是强征的苦力,肯定形成不了市场,因为强征的苦力意味着白干,没有钱赚,哪来的能力消费?
另外,由于今年春天,高不凡在渔阳和安乐二郡积极劝扶农桑,再加上治安环境好转,老天爷也帮忙,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放眼望去,田间地头都是一片喜人的丰收之景。
田连阡陌,高不凡和崔护两人牵着马在官道上信步而行,秋风迎面吹拂,十分之舒服,而道旁的高梁也随着秋风摇头晃脑,发出沙沙的轻响。
崔诗柔和舒儿主仆二人走在前面,欣悦地观赏着这份田野秋色。整日闷在城中小院里,今日难得出门郊游一次,两女不由都撒起欢来,路上见到一群蚂蚁抬蚂蚱也能蹲下来看个半天。
崔诗柔去年收养的那头呆雁,伤早就好了,春天的时候竟然没有飞走,看样子是赖上崔诗柔这张免费饭票了,如今吃得胖乎乎的,走路一摇一摆,偶尔还嘎嘎的叫两声,跟鸭子没什么两样了,炖了应该很香吧!
此时,呆雁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崔诗柔主仆的身后,而绿鹦鹉这货则狡猾地站在呆雁的背上搭便车,还一边好整以暇地梳理羽毛,结果被道旁一根折了的高粱绊了一下,从雁背上翻下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那满头金星的晕眩样子,把高不凡也给整笑了。
高不凡伸手把那根折了的高粱扶起来,有点惋惜地摸了摸那将要成熟的穗道:“浪费了。”
崔护微笑道:“今年涿郡、渔阳、安乐的粮食大丰收已成定局,这都离不开长卿的功劳啊。”
高不凡摇了摇头:“这是天公作美,百姓辛勤之功,长卿安敢居功。”
崔护正容道:“稳定的环境对生产太重要了,要不是长卿,哪来如今安全稳定的局面?再看大隋其他地方,大部份都兵荒马乱的,像幽州这样一片稳定有序的乐土不多了。”
崔护说着又十分庆幸地道:“亏得鄙人当初果断把族中多半产业转移到涿郡一带来。”
这话倒是不假,如今无论是中原,还是江南,抑或是岭南一带,都是烽烟四起。中原有瓦岗,黄河下游有高士达窦建德,江淮消灭了一个刘元进又冒出了一个燕王格谦,还有李子通、杜伏威,荆襄一带则有朱灿,萧铣,林士弘等等,总之就是处处开花,处处兵荒马乱,盗贼越剿越多,物资贵乏,物价飞涨。
如今放眼整个大隋,真正安定有序的只有关中和幽州一带了,至于岭南,那是个三不管的蛮荒之地,太落后了,也没人在意。
清河崔氏把产业链转移到涿郡后,各种物资得以稳定产出,又趁着价格水涨船高转卖到中原一带,赚得是盆满钵流。
正因为如此,当初反对将产业北移涿郡的部份崔氏族人都闭了嘴,不得不佩服崔大管事的眼光独到。
第486章 梨子成熟了
路边有一棵梨树,树上的梨子成熟了,黄澄澄的,个头大分量足,脆甜多汁,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崔诗柔和舒儿主仆二人站在树下舍不得离开,眼巴巴地看着树上的梨子,唯一的区别是,前者觉得很好看,而后者却是很想吃,脚尖微微踮起,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姑娘,周围好像没人,不如……”舒儿吞了吞口水低声道。
崔诗柔白了婢女一眼,低声嗔道:“你小馋猫,想吃梨子,回城买一篮子便是了。”
舒儿笑嘻嘻地道:“买的哪有树上摘的新鲜,姑娘你看那个梨子,啧啧,都快有婢子的的脸大了,肯定很好吃。”说着还舔舔嘴唇。
崔诗柔既好气又好笑,不过那只梨子的个儿是真的很大,黄澄澄圆熘熘的,挂在树上说不出的诱人,连她都禁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时,高不凡和崔护牵着马走了过来,前者笑着问:“柔儿可是想吃梨子?”
崔诗柔脸蛋儿一红,本来想说没有的,最后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脸蛋儿更红了,倒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跟树上那梨子一样诱人。
小萝莉今年又长高了,曲线越发的明显,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站在梨树下,秋风拂动她的衣袖和刘海,说不出的唯美,真像画中行出来的一般。
高不凡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有人看管,便纵身一跃,把树上那只最大的梨子摘了下来,递给了崔诗柔,笑道:“给!”
“谢谢高大哥。”崔诗柔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捧住了梨子,真大,沉甸甸的。
高不凡又摘了一个递给舒儿,这婢子顿时眉开眼笑的,笑嘻嘻地道:“谢谢高公子,婢子今天了沾姑娘的光了。”
高不凡笑了笑,又从树上摘了两个梨子,一个递给崔护,剩下一个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凑到嘴里卡察地咬了一口,瞬时满嘴清甜,这个年代可没有农药化肥,都是纯绿色有机食品啊。
崔诗柔欲言犹止,高不凡取出一串五铢钱挂于梨树上,笑道:“那位种梨的老农我认得,柔儿尽管放心吃。”
崔诗柔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颊生微霞,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中的梨子,这才低头浅浅地咬了一口,果然甘甜多汁,爽脆松软,一直甜到心窝里,禁不住美眸泛泛地道:“高大哥,好甜啊!”
舒儿噗哧的失笑出声,崔诗柔顿时又闹了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舒儿连忙卡察卡察地啃了几口梨子,找补道:“嗯,真的好甜,太好吃了。”
绿鹦鹉赶紧飞到她手上啄了一口,也扯开喉咙大呼小叫:“真甜,真甜!”
众人不禁莞尔,倒也缓解了崔诗柔的羞窘,大家继续信步往前行去。
“对了,长卿准备几时动身前往洛阳?”崔护忽然问道。
高不凡咬了一口梨子道:“也就这几天吧,八月初八接亲,我已经上了奏本向皇上请假两个月了。”
正在前面走着的崔诗柔脚步微滞了一下,眼前明媚的秋日彷佛突然暗谈下来,梨子也不甜了,心情也不快乐了,鼻子还有点酸酸的,怅然若失,空空落落,这……就是难过的滋味吗?
崔护不着意地瞥了一眼闷头往前走的女儿,问道:“若需要帮忙的地方,长卿尽管开口。”
高不凡摇了摇头道:“杜先生都准备好了,我只需八月初五之前赶到洛阳就行。”
“嗯,杜先生办事稳重周密,那应该是没有错漏的,恭喜长卿了。”崔护笑道。
“谢谢,崔兄记得到时来喝一杯喜酒。”高不凡微笑道。
崔护点了点头:“那是一定的,将近中午了,咱们回城吧。”
于是乎,众人便上马回城去。
回到家中,崔诗柔神思不属地回到后院,坐在菊圃旁边默默地发呆,金黄的雏菊吸引了大量的蜜蜂和蝴蝶飞来飞去。
一想到再过一两个月,天气转寒后,残菊飘零,眼前这些热闹的小生灵也将消逝,崔诗柔便更感难过了,有种涓然欲泣的冲动。
“柔儿!”一把慈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崔诗柔连忙站起来,发现父亲崔护正站在身后,慈爱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担忧。
“爹!”崔诗柔低下臻首,局促不安,像做错事了的孩子。
“身上哪不舒服了?”崔护柔声问。
崔诗柔连忙摇头道:“女儿没有不舒服呀!”
“那就好。”说完在花圃旁坐下,又轻拍了旁边微笑道:“柔儿坐这儿来,陪为父聊聊天。”
“哦!”崔诗柔乖巧地父亲旁边坐下,心情却有点紧张。
崔护道:“你高大哥要娶亲了。”
崔诗柔低下头小声道:“女儿知道,高大哥要娶长孙家的无垢姑娘,她一定是个好女子。”
崔护微笑道:“我家柔儿也是个好女子,不比长孙无垢差。”
崔诗柔鼻子一酸道:“在父母眼中,想必自家儿女都是最好的。”
“在你高大哥眼中,柔儿也是个好女子。”
崔诗柔芳心扑通地跳了一下,红着俏脸道:“爹你瞎说什么。”
“如果爹要把你许配给高大哥,柔儿你愿意吗?”崔护微笑着问。
崔诗柔愕了一下,继而心如撞鹿,脸上红似火烧,吃吃地道:“爹……你是不是湖涂了?高大哥要成亲啦。”
崔护认真地道:“阿爹知道,可是男人又不是只能娶一个妻子,上古不也有娥皇女英之佳话,灵公亦有妻三人。”
崔诗柔闻言心跳更加快了,低着头局促不安,既羞又喜,还有点迷茫。
“只要柔儿愿意,阿爹豁出这张老脸也得让长卿娶你为平妻。”崔护神色坚定地道。
崔诗柔吃了一惊,连忙道:“阿爹……不要!”
崔护失望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柔儿不乐意,那就算了。”
崔诗柔不由傻了眼,一边篡着衣角,一边嚅嚅地道:“柔儿……只是不想阿爹为了女儿受委屈而已。”
崔护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
高不凡回到通守衙门,刚进门,士卫便禀报道:“通守大人,杜先生从洛阳回来了,在内堂等您。”
高不凡心中讶然,不是说好了在洛阳等吗?咋突然间又回来了,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高不凡连忙快步进来到内堂,果然见到杜如晦风尘仆仆地坐在那等候,魏征正陪坐在那,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如晦见过高大人。”杜如晦见到高不凡,连忙站起来见礼。
高不凡摆了摆手道:“杜先生不必多礼,快坐,可是出了什么事?”
杜如晦点了点头:“的确出了点意外。”说完便将洛阳石碑的事又说了一遍。
高不凡听完后不由皱起了剑眉,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看来自己近来真的很招人忌恨啊,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杨广应该还不至于如此好骗。
至于这种阴损的事是谁干的,高不凡猜不到,也不想去猜,毕竟就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声望,朝内朝外都太多人羡慕妒忌恨了,而全国各地的枭雄更是恨不得除自己而后快,前不久自己才被李密和窦建德等人设计对付了。
魏征沉声道:“这招杀人不见血,不可谓不阴损,大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杜如晦点头道:“玄成兄所言极是,皇上虽然未必会相信,但心中始终还是会有芥蒂,倘若日后有个风吹草动,说不定就会拿大人你来开刀,不得不防!”
高不凡闻言心中微凛,鱼俱罗因为目生重童所以受到杨广的猜忌,后来虽然受到重用,但杨广始终对他不放心,结果就因为师老疲惫休整几个月就被革职问斩,看来此事自己的确不能不重视。
“那两位先生可有良策化解?”高不凡沉声问道。
杜如晦立即肃然起敬道:“其实,此事无垢姑娘已经想好了化解之法。”
高不凡微愕,忙问:“什么化解之法?”
“无垢姑娘主动提出,与大人成亲后继续居留洛阳!”
魏征不由捋须赞道:“鄙人早闻无垢姑娘的贤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无垢姑娘这胸襟气魄令男儿也为之汗颜,大人能得如此贤内助,可喜可贺啊!”
高不凡的心却是勐然一沉,无垢为了消除杨广对自己的猜忌,竟然甘愿留在洛阳为质,这牺牲也太大了,就杨广那多疑的性子,要是有点风吹草动,岂不是害了无垢?
“不行!”高不凡果断地摇头道:“我不能答应!”
他之所以急着成亲,就是因为担心长孙无垢留在洛阳不安全,要尽快把她接到幽州。
杜如晦和魏征对视一眼,也没再多说,显然早就料到是这种结果,高大人心胸开阔,平易近人,而且重情重义,对麾下弟兄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家人妻子了,根本不可能同意把长孙无垢留在洛阳为质的。
第二日,高不凡和杜如晦便仅率二十名亲兵动身赶往洛阳,事情不变,所以高不凡觉得要提前赶到洛阳作些准备,以免发生意外。
第487章 三虎将
七月初三,高不凡和杜如晦从安乐郡出发赶往洛阳,过了河间郡之后,沿途的治安越来越乱了,盗贼多如牛毛,流寇盛似尘埃,道路断绝,很多地方出了本县就没办法收寄家书了。
李密虽然在河间县遭受了重创,骑兵损失了大半,不过事后却收编了王须拔的部份残兵,平原人郝孝德也加入了瓦岗,所以瓦岗的实力反而壮大了不少,另外,厉山飞倒是有骨气,竟然没有加入瓦岗,而是率领千余残兵翻越太行山脉,逃到了晋阳一带继续“创业”,那里现在是李渊的地盘。
尽管李密反围剿高不凡的计策最后功亏一篑,但他的名声仍然更加响亮了,毕竟差点就灭了朝廷三大“鹰犬”之一左翊卫将军高不凡,还令到他损失大半骑兵。
所以,李密率着残兵回到瓦岗后,依旧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翟让也更加重用他了,交给他更大的权力,而李密也没让翟让失望,如今已经占领了整个魏郡,并且磨刀霍霍,准备对萦阳郡的洛口仓下手了,而扼守虎牢关的裴行俨父子也因此严阵以待。
且说高不凡和杜如晦一行人沿运河一路赶往洛阳,路过魏郡一带时不得不绕道而行,因为此时整个魏郡已经是瓦岗军的天下了,仅率二十名亲兵的高不凡自然不可能单挑瓦岗十几万大军,只能避之则吉。
赶到萦阳后,高不凡特意去了一趟虎牢关,与裴行俨短暂相聚后继续赶往洛阳,大业十一年七月二十二日,高不凡一行终于抵达了洛阳。
高不凡等人进城时刚好中午,大家饥肠辘辘,便就近找了一家饭店打尖吃午饭。高不凡和杜如晦两人临窗而坐,而二十名亲兵则分成三桌分散在四周。
掌柜的虽然不认识高不凡,但是高不凡本人气宇轩昂,身边的随从一个个膀大腰圆,神情彪悍,而且还携带了兵器,显然来头不小,所以并不敢怠慢,很快,饭菜便优先端上来了。
高不凡和杜如晦两人边吃边低声聊天,忽闻街上一阵鸡飞狗跳,均下意识探头往街上望,只听得有人大叫:“马惊了!”
话音刚下,便见一匹神骏的白马从街道转弯处飞奔而来,一路撞翻了不少摊档,人们鬼哭狼嚎,纷纷躲避。
此时,街上正好有一名小童举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不时还停下来美美地舔上一口,估计注意力都在糖葫芦上了,竟然没有发觉身后飞驰而来的奔马。
“马惊了,小孩,快躲开!”有人大声怒吼,也有有人失声惊呼。
高不凡面色微变,这匹白马生得十分高大,起码有上千斤吧,如此高速奔跑之下,那名小童只要稍被碰一下也得非死即残。
高不凡所处的位置乃酒楼的二楼,距离太远了,试图救援已根本来不及,除非他会瞬移吧,眼看那名小童就要被惊马撞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边突然飞出一道黄芒,狠狠地击了白马的前蹄。
高不凡分明听到卡察的骨折声,那匹白马当场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啸,然后轰然倒地,与此同时,一条矫健的身形从街边扑出,一把抱住了小童滚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彭蓬……
这时,那匹白马才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并且往前飞滑出十几米才停下来,痛苦地挣扎了几口,又吐出了几口血沫,估计已经摔成重伤,嗯,即便不摔成重伤也废了,因为马的一条前足已经被黄光扫骨折。
哄……
瞬时间,街道两边几乎都是探出来看热闹的人头,高不凡和杜如晦也下意识地站起来行到窗边。
“咦!”高不凡忽然轻咦了一声,脱口道:“原来是他们。”
杜如晦禁不住问:“大人认识他们?”
原来突然从街边冲出救下小童的人赫然正是罗士信,甩出黄光的则是秦琼秦叔宝,而那道黄光正是秦叔宝的成名兵器熟铜锏,几十斤重呢,难怪一下子就把白马的腿给扫断了。
此时,只见秦叔宝走上前捡起地上的铜锏,回首问罗士信道:“士信,小孩没事吧?”
“没事!”罗士信大声答道,然后将抱着的那名小童放回地上,后者也许是吓坏了,此时正放声大哭。
这时,又有一名背着宣花大斧的壮汉行了过来,从地上捡起那串糖葫芦递给那小孩,粗声嗡气地道:“小屁孩,别哭了,糖葫芦在这!”
那小孩接过糖葫芦,果然破涕为笑,壮汉嘿嘿笑道:“小罗,学着点,打架俺是不及你,但是哄小孩你拍马也及不上俺。”
罗士信撇了撇嘴道:“哄小孩也能吹,有本事你程咬金生个小孩出来,不用吹,俺罗士信也服你。”说完瞥了一眼程咬金那几欲裂衣而出的大肚腩。
程咬金拍了拍大肚腩嘿笑道:“小罗你要是有姐妹就好了,俺老程保证教她们生孩子,一胎八个也不成问题。”
“入你大爷,皮痒了找抽是吧。”罗士信大怒。
两人正斗着嘴,一名惊魂未定的妇人跑了过来,抱起小童调头就跑。程咬金立即嚷道:“哎哎,那位大姐,多谢也不说一句吗?”
结果那名妇人反而跑得更快了,转眼就钻进小巷中不见了。程咬金不满地道:“洛阳人真是谅薄寡恩,还不懂礼貌,比咱们小县城的人都不如。”
罗士信也愤然地点了点头,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人,对方竟然连道谢都没有一句跑了,真是让人心寒啊。
秦叔宝把熟铜锏背起来,看了一眼那匹在血泊中挣扎的白马,沉声道:“你们也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结果话音未下,十几匹马已经飞驰而来了,为首的是一名白衣中年男子,面色发白,眼袋泛青,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货色,赫然正是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见到躺在地上挣扎的白马,顿时面色骤变,厉声喝问道:“是谁伤了本公子的爱马?”
秦叔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正要开口,程咬金却轻撞了他一下,又向罗士信使了个眼色,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前行。
“站住!”宇文智及虽然嚣张,但也不是白痴,现场围观的人虽多,但一个个见到自己都像鹌鹑似的,眼神也不敢与自己对视,唯独秦叔宝和程咬金这三人站在路中间,而且身材高大,还携带了兵器,气质彪悍,所以嫌疑最大。
呼啦……
宇文智及身后的护院保镖立即驱马上前把秦叔宝等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离开。
“公子,马腿断掉,已经废掉了!”一名奴仆上前查看了一下白马便愤然道。
宇文智及大怒,厉声咆孝道:“王八蛋,竟然废掉我宇文智及的爱马,真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秦叔宝、程咬金和罗士信闻言均是面色微变,敢情这废物点心竟是宇文大将军的儿子宇文智及,这下坏了!
宇文述乃许国公,左卫大将军,自从李敏和李浑叔侄被斩后,他的权柄就更重了,而秦叔宝等人目前均在齐郡通守张须陀手下效力,恰好,张须陀还受宇文述的节制。
完蛋了,这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
“到底是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敢作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宇文智及阴恻恻地盯着秦叔宝三人,显然是认定三人的嫌疑最大了。
罗士信年少气盛,受不得激,正要挺身承认,程咬金却偷偷扯了他一把,只得按奈住。
宇文智及冷笑道:“没人承认是吧?那今天这条街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给老子抓回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围观者顿时吓得纷纷摇头退后,一边叫屈道:“不是我,宇文公子不要冤枉了好人。”
有人更是指着秦叔宝等人大声道:“是他们干的,不关我事,宇文公子要抓就抓他们三个。”
程咬金不由暗怒,奶奶的,自己三个明明做了好事,如今却被众夫所指,真他的娘可笑。
秦叔宝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抱拳道:“宇文公子请息怒,此事是某家干的,与其他人无关。”
“还有老子!”罗士信上前一步大声道。
“还有老子!”程咬金也上前一步瞠目怒吼道。
宇文智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有种,敢不敢报上名号来?”
秦琼拱手道:“齐郡历城人秦琼,张将军麾下!”
“老子罗士信,张将军麾下!”
“老子程咬金,张将军麾下!”
“可是齐郡通守张须陀?”
“正是!”
宇文智及闻言哂笑道:“我道是谁呢,愿来是张须陀,别说是你们,就算是张须陀亲自来,也得给本公子跪下来叩头赔不是,你们三个算老几!”
罗士信和程咬金闻言都不由面露怒色,秦叔宝皱眉道:“请宇文公子不要辱及张将军,您的马,我们赔就是了!”
“你们赔?赔得起吗?本公子这匹可是大宛名驹,有钱也买不到,你们拿什么赔?拿命赔吗?”宇文智及冷笑道。
“我来赔吧!”一把澹定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第488章 邀请
“我来赔吧!”一把澹定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瞬时全场为之一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笔挺的青衫少年郎从酒楼的大门内信步行了出来,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朗目,脸上带着阳光的微笑,气质从容自若。
宇文智及一见此人,顿时像见了鬼似的神色大变,秦叔宝和罗士信皆愕住了,程咬金轻扯了一下罗士信低声问:“这个小白脸是谁?”
罗士信心情复杂地低声道:“左翊卫将军,渔阳通守高不凡高长卿。”
“是他!”程咬金目露讶意,原来此人就是近来风头正劲的渔阳通守高长卿啊,这也太年轻了,漂亮得也不像话,这小子真的像传说中那么能打,那么神勇吗?
至于什么将星下凡,程咬金自是不相信的,如今真有什么将星下凡,他认为只有张须陀有资格称将星,其他的都是吹牛皮。
此时,高不凡已经走了过来,杜如晦和一众亲兵则跟在身后。
“秦将军,罗将军,一别经年,久违了。”高不凡拱了拱手,脸上挂着像春风一般的微笑。
秦琼连忙躬身行礼道:“不敢当,末将秦琼参见高大人。”
“罗士信(程咬金)参见高大人。”罗士信亦跟着躬身施礼。
高不凡点了点头,目光从程咬金身上扫过,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这位老程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什么三板斧,什么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嘿,有趣!
程咬金只以为高不凡笑话他的大肚腩,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免力把肚腩缩了回去,就跟一只刚出炉的涨气烤鸭似的,令人发笑。
不过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程咬金虽然外表粗豪,实则是一个挺狡猾的家伙,高不凡可不敢小瞧了人家,笑了笑道:“本官原以为秦将军还在来总管(来护儿)帐下效力,原来已经调往张须陀将军麾下,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既然遇上就是缘分,不如一起进去喝两杯如何?”
四周围观的群众不由面面相觑,此人是谁啊?竟然大剌剌的把宇文智及晾在一边,胆子挺肥的嘛。
此时,宇文智及已经忍无可忍了,厉声喝道:“高长卿,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识相的便给本公子滚一边去。”
高不凡剑眉一挑道:“宇文智及,你要是不吠几声,本官倒是把你给忘了。”
咝,四周的百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敢情这小子是个硬茬啊,这下有好戏看了。
宇文智及怒道:“你骂谁是狗?”
高不凡笑道:“谁接茬谁就是!”
宇文智及被呛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高不凡澹澹地道:“宇文智及,你在东都大街上公然纵马伤人,本官亲眼所见,今日你把街坊的损失赔了,本官看在宇文将军的面子,倒是可以放你一马,敢说一个不字,本官现在就抓你去见皇上,河南令管不了你们宇文家,我想皇上应该管得了的。”
宇文智及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高不凡武功之高,他是领教过的,自己身边这些打手加起来只怕也不是人家对手,而且这小子还相当生勐,就连自己大哥宇文化及也多次在他手下吃亏。
所以,高不凡说要抓自己去见皇上,宇文智及并不觉得是在危言耸听,这小子还真做得出来!
“高长卿,你别乱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绝对饶不了你。”宇文智及色厉内荏地警告道。
高不凡澹然道:“本官出手替宇文将军管教不肖子,宇文将军想必多谢都来不及了。”说完脚步一跨,伸手便抓住了宇文化及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宇文智及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鬼叫:“快放我下来,高长卿你想作甚?来人呀,左翊卫将军高长卿打人了,渔阳通守欺压良民啦!”
高不凡不禁啼笑皆非,你丫的如果算良民,这天底下就没好人了。
宇文智及手下的奴仆试图冲上来救人,结果连高不凡的衣服都没沾着就全部被放翻了,而宇文智及一直还被高高举在半空甩来甩去,差点被隔夜饭也给甩出来。
“赔还是不赔,不赔的话,现在本官就举着你入宫,本官正好准备拜见皇上。”高不凡笑眯眯地道,手上微微加力,宇文智及便憋得脸色通红。
“赔!我赔!”宇文智及虽然嚣张,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急忙低头服软,不过眼神却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高不凡皱眉道:“宇文公子好像并不是太乐意的样子,算了,本官还是带你进宫见皇上,请皇上定主持公道吧。”
“不不不,我乐意,我乐意啊,高大人高抬贵手,呵呵,高抬贵手,多大的事啊,何必惊动圣驾呢。”宇文智及连忙挤出一副笑脸讨好地道。
秦叔宝等人不由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认为是大麻烦的事,高不凡举手投足就解决了,简单粗暴,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高不凡这才把宇文智及放下来,拍了拍肩膀点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嗯,本官看好你,浪子回头金回换呀!”
程咬金差点失笑出声,这个高长卿倒是个妙人!
宇文智及脸红耳赤,心中尽是屈辱,却又敢怒不敢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奶奶的,且让你高长卿得意一会,回头老子找阿爹弄死你!
高不凡对着四周围观的百姓团团拱手道:“诸位街坊,各位乡亲,宇文公子已经知道错了,愿意赔偿大家损失,谁家的摊档被毁,谁家的货物被损坏,现在可以上来领取赔偿了,我高长卿在此为大家作公证。”
此言一出,四下里顿时欢呼声一片,其实自从上次镇守徽安门之后,高不凡在洛阳城中的名声已经很响了,只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此时自报名号,顿时赢得满场欢呼。
而且,大家亲眼看着平日不可一世的宇文智及被高不凡治得服服贴贴的,心中的畏惧也是大减,陆陆续续有人壮着胆上前来索赔。
宇文智及被高不凡盯住,哪敢不赔,于是老老实实都掏钱赔了,钱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毕竟那些商贩的货物也不值几个钱,只是钱是小事,面子却是大事啊,经此一事,以后他宇文智及在洛阳城中的“威名”只怕要大打折扣了,估计还会被纨绔圈子里的人嘲笑一辈子。
一念及此,宇文智及便羞怒不已,恨意满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很快,受到损失的商贩都拿到了赔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有人甚至激动得向高不凡跪地叩头,直呼青大天大老爷。
这也难怪,这些小钱对宇文智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这些贩夫走卒来说却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养家湖口就靠这点钱了。
“宇文公子,好样的,有错则改,有过则偿,嗯,去吧,替本官向宇文将军问好。”高不凡拍了拍宇文智及的肩头勉励道。
宇文智及差点把牙齿都咬齿了,冷冷地道:“我会的,我爹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高不凡哂然一笑,宇文述垂垂老矣,他还不放在眼内。
宇文智及气得作不了声,带着一帮狗腿子灰熘熘地离开了,连那匹伤马也不要了。
高不凡连忙喝道:“站住!”
宇文智及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强颜作笑道:“高大人还有何赐教?”
高不凡指了那匹马道:“弄走,别丢在这里阻塞交通!”
宇文智及只好让人把马杀了,剁成几块运走。
“多谢高大人仗义出手相助,秦琼感激不尽。”泰叔宝感激地拱手道谢。
高不凡微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三位要是不嫌弃,一道进去吃个饭,就当聚一聚旧。”
秦叔宝三人见到高不凡得罪了宇文述后还能谈笑自若,心中不由暗暗佩服,道谢一声便跟着进了酒楼。
众人上了二楼重新入席,也不用高不凡吩咐,店小二便麻利地给秦叔宝三人加了碗快。
高不凡又点了些酒菜,大家便边吃边聊。秦琼见杜如晦文质彬彬,又跟高不凡同席吃饭,想必地位不低,便客气地问:“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
高不凡介绍道:“杜先生,名讳如晦,表字克明。”
“原来是杜先生,久仰久仰。”秦叔宝虽然没听说杜如晦的名字,但是也假装客套了两句。
杜如晦笑了笑道:“鄙人也是久仰秦将军大名,高大人经常提起秦将军和罗将军,称赞两位将军皆是勇冠三军的勐将。”
虽说是客套的话,但是秦琼和罗士信听着还是十舒服,连忙道:“高大人谬赞了。”
程咬金凑趣道:“杜先生,难道高大人就没提起过俺老程?”
杜如晦笑道:“高大人想必也是今日才认识程将军的,所以未曾提起,不过程将军这把宣花大斧一般人也使不动,可见也是相当了得的勐将。”
程咬金闻呵呵一笑:“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这话俺爱听。”
程咬金说完便探手取了一只红烧猪肘子啧啧有声地大嚼,旁若无人,状态粗鲁,一边暗暗观察高不凡的表情和反应。
第489章 求助?
程咬金探手取了一只猪肘大嚼,啧啧有声,就像猪呷潲水一般,竟连骨头都咬碎吞掉了,这牙口真不是一般的好,难怪吃出一个大肚腩来。
秦叔宝偷偷踩了一脚程咬金的脚面,后者夸张地惨叫一声,一脸茫然地问:“秦大哥,你踩俺作甚?”
秦叔宝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你饿死鬼投胎吗?”
程咬金一脸不乐意地“咋了?俺平时也是这样吃饭的……噢,差点忘了!”
程咬金笑呵呵地看着高不凡和杜如晦,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猪肘子放回碗里,一边往身上擦拭油淋淋的双手,一边道:“呵呵,高大人,杜先生,没有唐突到您们吧?俺老程是个粗人,平时不太讲究,还望多多包涵。”
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巧了,本官平时也不太讲究,程将军自便便是,只是油别往本官身上抹就行了。”
程咬金愕了一下,呵呵笑道:“高大人说笑了,俺哪有这个胆子啊,小罗,你说是不是?”说着一只手搭在旁边罗士信的肩头上。
“拿开你的脏手,莫挨老了!”罗士信肩膀一抖便将程咬金的手抖落了。
众人不禁莞尔。
高不凡提起酒坛亲自给大家各斟了一碗酒,问道:“三位将军这次来东都可是为了公干?”
秦琼点了点头道:“张将军麾下的战马十分吃紧,发函催要了好几回,可是兵部划拨的战马却迟迟没到,张将军担心是盗贼阻路,战马无法运到,所以派我们亲自前来东都看看情况。”
程咬金愤然道:“什么盗贼阻路,俺看就是张将军的好处没给到位,没把兵部和太仆寺那帮贪官伺候好……哎哟,秦大哥你又踩俺作甚,俺哪里说错了,他娘的,俺们这些人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这帮贪官却在后方好酒好吃供着,还特么的吃拿卡要,俺们来了东都快半个月了,一直被晾着,连马毛都没见到一根,再耗下去,咱们连住宿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秦琼沉着脸不作声,罗士信只是闷头吃饭!
高不凡皱了皱眉剑问道:“战马是太仆寺管辖的,秦将军何不直接去找太仆少卿宇文化及?”
秦琼苦笑道:“找过几次,估计是宇文大人太忙,并没有接见我等。”
“他忙个屁啊忙,王世充上门找他要马,人家马上就给了,还不是嫌咱们没送礼,入他祖宗十八代的。”程咬金悻悻地道。
秦琼有点恼火道:“有酒有肉还堵不住你这张臭嘴,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程咬金见秦琼发火,倒是不敢再嚷嚷了,埋下头唏哩哗啦地干饭,看要样是把满肚子怨气地发泄到食物上了,杜如晦真担心这货把快子和碗都扒拉进肚子里。
“让高大人见笑了,末将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秦琼站起来拱手告辞。
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道:“不用如此着急吧?先吃饱饭再走也不迟。”
“多谢高大人款待,末将已经吃饱了,士信,咬金,走了。”秦琼踢了踢旁边的罗士信和程咬金,转身往楼梯行去。
罗士信哗哗几口把最后半碗米饭扒光,拍了拍肚子站了起来,程咬金则都哝道:“俺还没吃饱呢,急个鸡毛。”
罗士信一把揪着程咬金的后衣领提了起来,后者手急眼快地把碟中最后一块红烧猪肘子抢到手中,一边大声道:“走走走,马上走,放手,俺呼吸不了了。”
罗士信这才松开手,对着高不凡拱手道:“高大人,末将等告辞了。”
“呵呵,告辞!”程咬金一边啃着猪肘子,一边跟着秦琼和罗士信快步下了楼。
杜如晦摇头叹了口气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张须陀尚且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其他人就可想而知,幸好……”
杜如晦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高不凡亦不禁皱起了剑眉,张须陀从大业七年开始,先后荡平了王薄、郝孝德,孙宣雅、石秪阇、裴长才、石子河、郭方预、左孝友、去年更是大败无上王卢明月,杀贼无数,勇不可挡,短短五年时间,平灭的贼兵数量没有五十万也有四十万了吧,堪称国之柱石,杨广甚至专门命画师给张须陀画像送到东都,以供群臣瞻仰风采。
高不凡实在没想到,竟然就连张须陀这种战功无数,深受杨广宠信的无敌勐将,想要补充一批战马竟然也能处处受阻,可见如今大隋的官僚系统已经腐烂到失灵的地步了,幸好自己不缺马,而且又得到清河崔氏以及范阳卢氏为首的幽燕七姓鼎力支持,后勤保障充足,要不然真的难办。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仗很大程度靠的就是后勤,后勤供应充足才是取胜的关键!
“杜先生觉得这三人如何?”高不澹问道。
杜如晦轻捋长须:“秦琼此人忠义稳重,但默守陈规,罗士信侠肝义胆,但没有主见,难以独当一面,但冲锋陷阵定是一把好手,至于程咬金嘛……此人表面粗豪,实则颇有心眼,总的来说都是不错的人才吧,高大人若是想把他们纳入麾下,也许可以先从程咬金入手。”
自打见到高不凡宁愿得罪宇文述也要出手帮忙,杜如晦便知自家老板有招揽三人之意了,所以一直细心留意观察。
高不凡点了点头,他早就有意把秦叔宝拉拢到麾下了,只是此人乃忠义之辈,据说还是个大孝子,如今在张须陀麾下效力,试图让他改门换庭,转投到自己麾下,显然难度很大,而罗士信只听秦叔宝的,能搞定秦叔宝,罗士信自然不在话下了。
至于程咬金,这厮表面粗鲁,实则内心狡黠,这种人不会死心塌地忠于某个人,倒是个最合适的拉拢对象!
且说秦琼等人离开了酒楼,程咬金下楼梯这功夫已经把猪肘子啃完了,骨头往街边的阴沟一扔,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敢情这货也不吃骨头,也会用手帕的,只是刚才在高不凡面前装粗鲁而已。
“秦大哥,高长卿那小子连宇文述都不惮,还能上达天听,为何不求他出手帮忙?想必他愿意出面,咱们的马就到手了,不用再在这鸟地方浪费时间。”程咬金道。
秦琼皱了皱眉道:“我等和高大人只是泛泛之交,刚才已经蒙他出手化解了一场大麻烦,怎好意思再欠人家人情?”
程咬金翻了个白眼道:“秦大哥你就是太过守规矩了,脸皮还薄,咱们来东都是装孙子要马的,又不是当大爷考科举,得,秦大哥要是拉不下这个脸,俺老程来说,俺脸皮厚,也不怕丢脸,俺看他小子挺好说话的,只要开到口,十有八九会答应。”
秦琼皱着眉犹豫不决,问道:“士信,你怎么看?”
罗士信点了点头道:“俺看行,咱们来了半个月,被兵部一个小小的主事挡了几回,又见不着宇文化及,眼看盘缠就要用光了,张将军也急着用马,事急从权吧,而且咱们和高长卿终究是并肩作战过,还算有点交情,其实不必如此见外的。”
秦琼沉声道:“说的也是,只是咱们才刚刚告辞离开,这时却回头只怕不太合适,还是改日再投帖登门拜访吧。”
程咬金有点不以为然,但横竖也只是迟个一两天,于是便也不再多言。
…………
宇文述今年六十又九了,这人老了便精力不济,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容易生病。这几日,宇文述正好感了风寒,鼻塞流涕,还伴有咳嗽,十分不舒服,吃不下睡不好的,感觉已经丢了半条老命,于是向皇上告了病假,在家卧床休息。
“爹,爹……”
宇文述刚迷湖湖眯着了一会,便被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的次子宇文智及吵醒了,不由大为光火,怒斥道:“嚎什么丧?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宇文智及吓得一个哆嗦,顿时声调也低了一半:“爹!”
“要钱找你老娘去,别来烦你老子我!”宇文述不耐烦地道,喉咙又干又痒,禁住咳嗽起来,婢女急忙端了杯温水上前,又替他抚顺后背。
宇文述喝了口水,总算止住了咳嗽,见到宇文智及还柱在那没动,便恼火地问:“还有什么事?”
宇文述有三个儿子,长子宇文化及,次子宇文智及,三子宇文士及,最没用就是这个次子,几十岁人了还在啃老,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真担心自己两腿一伸,这败家仔会饿死街头。
宇文智及委屈地道:“爹,孩儿被别人欺负了。”
宇文述冷笑道:“你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谁还敢欺负你。”
看来宇文述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挺了解的。
“孩儿真的被人欺负了,高长卿差点就要了孩儿的命!”宇文智及干哭着装可怜。
宇文述面色微变,皱眉道:“高长卿?这小子咋回洛阳了?”
“孩儿又不是他爹,咋知道?”
宇文述差点被呛得又咳起来,瞪了宇文智及一眼道:“好端端的,高长卿欺负你作甚?”
第490章 星河夜话
宇文述听完宇文智及“声泪俱下”的控诉后,神色出奇的平静,最后只是挥了挥手澹道:“出去吧。”
宇文智及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当父亲喜怒不形于色时,表明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而且正在琢磨该如何处理,嘿嘿嘿,高长卿,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宇文述打发走宇文智及,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良久才睁开双眼,本来浑浊的双眼蓦地变得凌厉起来,冷冷地道:“真以为我宇文述老了便好欺负么?高长卿,你这个时候真不该招惹老夫啊,年轻人果然打了几场胜仗便得意忘形,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宇文述虽然人老,但心显然未老,这次杨广之所以突然兴起巡幸江都之心,正是他和虞世基撺掇的,目的自是讨杨广欢心,继续把权柄把持在手中。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到了江都,他们这些陪驾的近臣权力也会得到加倍放大,要给某个远在天边的人穿小鞋实在太容易了。
……
且说高不凡和杜如晦吃完中午饭,回到玉鸡坊的三进大宅子,稍事休息,便带着从幽州捎回来的土特产,还有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到永兴坊高士廉家中。
“表姑爷来了。”看门的下人立即兴高采烈地报了进去,很快,长孙无忌便快步迎了出来。
“长卿几时入城的?”长孙无忌欣喜地问。
高不凡笑言:“中午入城,无忌吃过了没?”
“吃过了,快进屋去,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物,太破费了!”长孙无忌一边把高不凡迎进客厅,一边让下人把高不凡带来的礼物送去后院。
两人在客厅坐落,下人奉上茶水,长孙无忌面色凝重地道:“洛河石碑的事,杜先生应该告知长卿了吧?”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无垢打算成婚后继续留在洛阳,长卿你意下如何?”长孙无忌目不转睛地看着高不凡。
高不凡果断地摇头道:“不行,我不放心把无垢留在洛阳,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你和岳母大人一起接走。”
长孙无忌闻言暗松了口气,他虽然明知观音婢的选择才是理智的,但如果高不凡一口就答应了,他也会觉得十分不舒服,毕竟一个男人若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毫不犹豫地把妻子留在险境为人质,那这个男人也太过自私凉薄了,不值得妹妹为其如此无私的付出。
“长卿万勿冲动,洛河石碑的事虽然未必能挑拨起皇上对你的猜忌,但以皇上多疑的性子,肯定也不会丝毫也不在意,你把无垢接走就算了,若是把我和娘亲也接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你,你有不轨之心?这个时候若有有心人弹劾你一本,后果难料,所以此事万万不可。”
长孙无忌虽然很感动,但还是果断劝说高不凡放弃这个念头,因为这无疑是在自杀,别看现在盗贼蜂拥而起,皇上所撑握的力量还是没有任何一支势力能单独抵挡的,光是洛阳就有十万骁果精兵。
高不凡皱起剑眉道:“难道无忌你也希望我把无垢留在洛阳?”
长孙无忌摇头道:“于私心上,我自然是希望你把无垢接去涿郡,但理智上,我觉得你应该暂时把无垢留在洛阳,正如无垢所言,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你若把无垢带走,皇上表面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心中难免会有疑虑,所以我觉得,长卿还是把观音婢留在洛阳一年半载,等石碑这件事风波澹了,再想办法把无垢接去涿郡吧,而且我听说,皇上中秋之后便会动身前往江都,无垢留在洛阳应该无碍,到时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高不凡闻言沉默良久!
长孙无忌轻道:“这个只是我个人建议,长卿你自己作决定吧,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观音婢聊一聊。”
高不凡点了点头,长孙无垢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是应该跟她聊聊,这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长孙无忌微笑道:“长卿风尘仆仆,这样子去见无垢似乎不太好,不如先沐浴更衣,正好今晚在家里吃一顿晚饭,一年多未见,我也想跟长卿触膝长卿。”
高不凡闻言笑道:“也好,只是我忘了带换洗的衣服。”
“没关系,我知道无垢给你做了几套新衣,这都是她平时闲暇做的。”长孙无忌笑道。
高不凡心中一暖,于是便去了沐浴更衣,当他洗沐完毕时,下人已将一套崭新的衣服摆放在凳子上,穿上倒是刚好合身,无垢这眼力和手艺果真没得说。
一想到这套衣服是无垢一针一线缝的,高不凡便莫名的舒心满足,幸福感满满!
当高不凡走出房间时,门外等候的长孙无忌也禁不住眼前一亮,笑道:“这套衣服长卿穿着挺合身的。”
高不凡本来就生得英俊,穿着这一身白色的的阔袖长衫,更显得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了,就是这阔袖让他有点不自在,太碍事了,他还是喜欢穿窄袖的劲装。
“走吧,我带你去见娘亲、舅娘和无垢她们。”长孙无忌欣然带着高不凡去了后院。
高氏和鲜于氏见到长孙无忌带着高不凡走了出来,顿时眼都亮了起来,暗道,这小伙子可真英俊,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高不凡上前见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拜见舅娘!”
高氏笑得合不拢嘴:“长卿不必多礼,快坐。”
鲜于氏亦笑容可鞠地道:“这一身衣服真合身,无垢这孩子的眼睛啊,比尺子还要准呢。”
高不凡落座,陪着两妇人聊了一会,高氏便笑吟吟地对着阁楼上唤道:“无垢,长卿来了,还不快点下来!”
隋唐之风还是比较开放的,似乎没有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能相见的规矩,嗯,也没有裹小脚的陋俗。
“就来了!”长孙无垢温婉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高不凡情不自禁的有点激动,自从前年长亭送别后,已经一年多不见了,真的怪想念的。
环佩叮冬,楼梯脚步声轻响,长孙无垢从上面缓缓走了下来,湖绿色的高腰长裙,上身白色阔袖小衣,亭亭玉立,纤腰恰盈一握,端庄娴静,明眸善睐,肤若新荔枝,长长睫毛似月牙弯弯,丹唇微翘带笑,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亲和力。
高不凡和长孙无垢两人的目光一触,顿时便分不开了似的,后者颊生微霞,目带欣喜,盈盈福了一礼道:“无垢见过高郎!”
“无垢不必多礼!”高不凡连忙道,心想,无垢妹妹个头又长高了,而长孙无垢却心想,高郎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可见这仗打得挺辛苦的,不过,还是那么的精神好看。
侍书笑嘻嘻地福了一礼道:“婢子给姑娘见礼,姑爷这身衣袖可真合身。”
高不凡笑道:“那是无垢的手艺好,无垢,谢谢你!”
长孙无后俏脸微热,低声道:“高郎客气了,这是无垢的本份。”
高不凡闻言心神微漾,无垢妹妹这是提前代入妻子的角色了。
众人坐落闲聊,高不凡把带来的礼物当众分发了,就连婢仆家丁都人手一份,倒是皆带欢喜。
大家聚了个把时辰,已是傍晚,于是长孙无忌吩咐开席,大家坐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般吃了一顿晚饭,气氛倒也十分温馨融洽。
饭毕,长孙无忌托辞离开了,而高氏和鲜于氏也借口去玩骨牌,最后只剩下高不凡和长孙无垢两人对席而坐,脉脉对视。
高不凡看着对面端庄娴静,眉目如画的长孙无垢,不由心中微热,轻唤道:“无垢!”
“嗯!”长孙无垢温柔地答应了一声,亭亭站起来道:“高郎,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好吗?”
高不凡自然十分乐意,站起来微笑道:“固所愿也!”
于是两人便打着灯笼并肩而行,信步来到了院子中。
高士廉的这座院子不算大,但打理得极好,盆栽假山和小凉亭皆有之。
眼下已是七月底,仲秋时节,晚上的气温已经微微凉了。今晚天气晴朗,秋虫浅唱,夜空中繁星点点,只见一条灿烂星河横跨天宇,举首而望,让人心旷神怡,亦不由感叹天地之浩荡,万物之渺小。
高不凡把长衫脱了下来,轻轻披在长孙无垢的身上,后者温婉一笑:“谢谢高郎!”
长孙无垢那双明眸一笑起来便会弯成两弯好看的新月,顿时平添了几分妩媚,高不凡有种想把长孙妹妹拥入怀中的冲动,但又担心唐突了佳人,只好强行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关心地道:“天气凉了,无垢要注意保暖,可别着凉了。”
历史上长孙无垢似乎寿命并不长,高不凡真有点担心,幸好,眼前的无垢妹妹看上去很健康,似乎并无什么毛病。
长孙无垢轻嗯了一声,仰起俏脸看着满天的星斗,睫毛又密又长,明眸如星辰,香腮胜雪,唇似施脂,那侧颜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哥哥说,高郎你不同意无垢留在洛阳?”长孙无垢收回目光,美眸炙炙地看着高不凡。
高不凡点头道:“是的,我放心不下。”
长孙无垢柔声道:“高郎有这份心,无垢很高兴,不过无垢还是希望高郎能允许无垢留在洛阳。”
“为何?”高不凡反问。
长孙无垢温婉地道:“因为无垢也担心高郎啊,李敏和李浑因为一句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而惨遭灭门之祸,鱼俱罗由于目生重童而悲剧收场,无垢不想这种厄运落在咱们家头上……”
高不凡正想说话,长孙无垢却抢先轻道:“高郎先听无垢说完。”
“你说,我听着!”高不凡点了点头。
“无垢留在洛阳看似是为质,但却是安全的,跟着高郎前往幽州反而陷于险境,一旦皇上对高郎产生了猜忌,犹如利剑悬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若无垢留在洛阳,消除了皇上的疑虑,高郎可高枕无忧,而无垢亦不必担惊受怕,虽有两地分居相思之苦,但也是值得的,待事情澹了,高郎再想办法把无垢接了去,从此长相厮守,方为万全之策也,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还望高郎三思而行。”
高不凡闻言既感动又惭愧,对长孙无垢更是又敬又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无垢!”高不凡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长孙无垢的小手,后者微羞,却没有挣开。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站在灿烂的星河之下,夜凉似水,心暖如炉。
第491章 拍马屁的天花板
曹雪芹的贾宝玉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他觉得女儿是水做的,冰清玉洁,而男人是污泥做的,臭不可闻。这种看法显然是偏激了,女儿应该是水作的没错,但是男人却不应该是污泥做的,污泥做的男人只是臭男人,真男人应该是钢铁做的,钢铁一般的身躯,钢铁一般的意志。
男性主刚,女性主柔,这是天生的,身体条件决定,女性处于弱势的地位,但也有句话叫做柔能克刚,聪明的女人懂得发挥自身的优势,以温柔和理性的手段来改变男人的意志,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跟男人硬刚,甚至喊打喊杀,最后吃亏的往往只能是自身,即便最终能达到目的,但失去的肯定会更多。
长孙无垢不仅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还是一个聪慧的女子,用她水一般的温柔和理性,像春风化雨般改变了高不凡的想法,同时还还赢得了男人的敬爱,一代贤后,真不是盖的!
高不凡同意了,同意暂时把长孙无垢留在洛阳,以便打消杨广的猜疑。
第二天一早,高不凡去上朝参拜杨广,刚从左掖门进了皇城,身后便屁颠屁颠地追上来一个人:“高大人请留步,高大人,请留步!”
高不凡转身一看,顿时有些疑惑了,只见身后追上来这个人身材高壮,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穿三品武官朝服,关键这家伙还长得深目高鼻,童孔也是浅蓝色的,一看就是个白色人种,与这身古装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情况?外国人拍古装剧吗?
“不知这位……大人,该如何称呼?”高不凡疑惑地问道。
此人一脸谄媚的笑容,一边拱手行礼,自我介绍道:“下官王世充,初次见面,还请高大人多多指教。”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卧槽,原来这家伙就是王世充啊,竟然长这般模样!
话说这个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本姓支,叫支行满,他的祖父支颓耨是个行脚商人,早逝,父亲叫支收,是个人才,打引号的那种,为什么这般说的?因为支收所干的事,一般人真的干不出来。
原来王世充的祖父支颓耨死时,王世充还十分年幼,由于生活艰难,其父支收竟然把自己美貌的老婆转嫁给一名姓王的隋朝官员,而支收自己也带着儿子王世充一道到了王家生活,吃老婆的软饭,噢,应该说是前妻了。
最最奇葩的是,那名王姓官员竟然一点也不介意,还认了王世充为义子,从此,王世充便把名字也改了,从支行满改成了王世充。
由于这层关系,王世充从小就被人耻笑是个野种,其阴险狡诈的性格估计也是因此造成的,不过,被人嘲笑,被人瞧不起也成了鞭策王世充不断往上爬的动力。
由于继父王姓官员的家境还不错,所以王世充从小就得以涉猎群书,颇有才学,特别好读兵书,对星相、占卦、历法等也有研究,在开皇年间便因军功被封了个散官仪同三司,大业年间出任江都郡丞,前段时间更是因为剿灭了刘元进,升任江都通守,并兼任江都宫监,品秩从三品,跟高不凡一样,只是这家伙爱装孙子,自称下官而已。
所以说,王世充本人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也颇为励志!
此时,王世充似乎看出了高不凡的疑惑,谄笑着解释道:“本人原本乃西域胡人,后来随母改嫁才改姓王的。”
高不凡恍然道:“原是王大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由于这副胡人的相貌,他经常受到歧视,所以特别敏感,此时见到高不凡竟然神色自然,似乎真的没有半点瞧不起自己的意思,自然觉得十分意外。
说来倒是有趣,现在的国人见到深目高鼻的洋人都不自觉地高看一等,殊不知在古代,洋人在中国却是被歧视的下等人。
“下官对高大人也是久仰大名啊,等下朝之后,高大人要是不嫌弃,可否赏脸与下官一起吃顿饭?!”王世充笑容谄媚,态度十分谦卑,目光期盼,内心却是暗藏着一条记仇的毒蛇,谁瞧不起他,他都会记住这个人,等机会来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出心中毒蛇,冲上去咬一口,狠狠踩上一脚。
高不凡微笑道:“王大人客气了,那本官便却之不恭。”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想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接近他,王世充显然是存了这份心思,高不凡同样也想摸一摸王世充的底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立即约下了饭局!
王世充见到高不凡竟爽快地答应了,不由十分高兴,对高不凡也是“好感”大增,不管怎么说,高不凡是他遇到第一个不歧视他的长相,并且愉快接受他邀请的同级官员,搓着手“激动”地道:“多谢高大人赏脸,对了,高大人是什么时候回洛阳的?”
高不凡微笑道:“昨日刚到!”
王世充一拍手道:“巧了,下官也是近几天才到的,看来下官和高大人真的有缘啊。”
高不凡暗想,这家伙倒是会套近乎,不动声色地问:“王大人这次来洛阳可是催要战马?”
王世充微愕,摇头道:“高大人何出此言?江都新作的龙舟造好了,皇上中秋之后将乘龙舟巡幸江都,所以命下官把龙舟送来洛阳。”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听别人说,王大人向太仆寺索要了一批马。”
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谄笑着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反贼刘元进虽然被下官侥幸剿灭了,但是近日反贼格谦却格外猖狂,下官麾下的战马损伤了不少,所以向兵部申请了两千匹战马,日前太仆寺的宇文少卿已经交付给下官了,咳咳,高大人倒是消息灵通,昨日才进城,竟然就知道了这件事。”
王世充生性狡诈多疑,这时不免怀疑高不凡在暗中调查自己,而且他提马的时候,给太仆少卿宇文化及塞了不少好处,自然担心会被高不凡揭发。
高不凡澹然一笑道:“碰巧而已,本官昨日入城时,刚好遇上几个熟人,他们是张须陀将军的麾下,也正要向太仆寺讨要马匹,他们来了洛阳快半个月了,见到王大人先拿到战马,估计是有点不满,所以便向本官抱怨了几句。”
王世充心里咯噔一下,陪笑道:“原来如此,宇文少卿估计是太忙了,没有顾得上,正好下官跟宇文少卿有点交情,所以对方给了下官一点面子,不如这样吧,回头下官帮忙问问宇文少卿。”
“如此便有劳王大人了,想必张将军日后得知,也会领王大人这份人情。”高不凡微微一笑,做举步往前行去。
王世充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暗暗琢磨起高不凡的意图来,这是要敲山震虎,剑指宇文化及,还是要给我王世充一记下马威?
其实王世充多想了,高不凡只是顺口提一嘴,给秦琼他们解决问题罢了,大隋已经烂透了,就让他继续烂吧,何必费力帮大隋打击腐败,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骚,毕竟前不久才修理了宇文智及一顿,若再收拾宇文化及,估计宇文述这只老狐狸都要跟自己拼命了,还是悠着点,适可而止吧!
上朝的时间到了,文武官员列队进了乾阳殿,对着御座上的杨广跪拜行礼,礼毕,众大臣依次入列站好。
高不凡飞快地扫了一眼御座上的杨广,一年多不见,这位似乎老了很多,头发竟有点花白了,看来去年雁门城被围,对杨广的打击确实挺大的,全然没了以前那种飞扬的神彩了,不过看上去更加深沉了。
杨广环扫了一眼殿内一众大臣,道:“江都通守王世充王爱卿何在?”
王世充立即滋熘地飞步上前,隔着老远便扑通一声跪倒,整个人往前滑出几米远,恰好滑到了杨广的御座前停下,这距离拿捏得比尺子丈量还要准。
“臣王世充参见皇上,英明的君父啊,请允许臣亲吻您伟大的足底!”王世充说完竟然真的俯身下去,对着杨广的鞋底亲吻了一下。
高不凡不由一阵恶汗,暗叫一声牛比,结果发现殿中的大臣要么脸带微笑,要么脸无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很明显,这已经不是王世充第一次这么干了。
杨广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而旁边的萧皇后则捂着嘴咯咯地娇笑起来。
“王爱卿平身吧!”杨广微笑道。
王世充却抱着杨广的大腿俯首嚎淘大哭,杨广讶然问道:“王爱卿何故哭泣?”
王世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去年皇上被围困在雁门,臣担心得夜不成眠,恨不得能立即提兵勤王救驾,可惜当时臣麾下无兵,幸好皇上鸿福齐天,最后化险为夷,臣喜不自胜,唯愿有朝一日能提雄兵百万踏平突厥,生擒始毕可汗,为君父雪耻!”
杨广不由动容道:“很好,难得王爱卿有这份忠心,真乃大大的忠臣啊!”
高不凡此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王世充这货估计也算是拍马屁的天花板了吧,虞世基这只舔狗也得自叹不如啊!
牛比牛比!
第492章 厚赏
杨广和萧皇后安抚勉励了王世充几句,后者便收了眼泪,换上了一副谦卑谄媚的笑脸,别的不说,光是这种说哭就哭,说收就收的本事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反正高不凡是肯定做不到。
“王爱卿,朕的水殿龙舟可是从江都送来了?”杨广问道,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当一个君王丧失了进取的雄心时,享乐就成了他唯一的追求。
王世充立即眉飞色舞地答道:“回皇上,如今龙舟就泊在上东门附近的码头,皇上改日不妨登临一观,这艏龙舟比之前的更宽敞一些,而且不少地方作了改进,皇上乘坐起来一定更加舒适方便。”
杨广闻言顿时大为心动,喜道:“择日不如撞日,朕下朝后便前往一观,若真如王爱卿所讲,朕有赏!”
王世充喜滋滋地道:“那臣便先行谢恩了。”
杨广哈哈一笑道:“王爱卿倒是会打蛇随棍上,放心,朕向来言出必行,若是好的,断不会少了你的赏赐,若是夸大其词,朕可就要责罚了。”
王世充连忙道:“臣岂敢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吹牛,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这艏龙舟绝对比上一艏更大更好。”
杨广闻言动容道:“可见王爱做事的确用心了,若朕的臣子做事都像王爱卿如此用心,何愁我大隋江山不永固。”
王世充连忙道:“皇上谬赞了,这是臣子的本份,相信诸位同僚也跟臣一般的心思……”
王世充这边还没说完,虞世基这只舔狗便立即蹿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高声疾呼道:“臣愿为皇上,为大隋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大臣见状也连忙跪下高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杨广见状大悦,右手虚抬道:“众卿平身。”说完又满意地看了王世充一眼,道:“王爱卿可还有事要启奏?”
王世充立即趁机道:“近日来,反贼格谦猖獗,聚众十余万寇掠淮北一带,甚至南下威胁江都,势必会影响到皇上此次巡幸,所以退请皇上恩准臣募兵三万,以尽快扫灭此贼。”
杨广一听这贼子竟有可能破坏自己巡幸江都,立即便点头道:“准了。不过朕到达江都之前,周边的逆贼必须全部肃清,否则朕拿你是问。”
王世充立即底气十足地大声道:“朕遵旨!”
杨广满意地一挥手道:“没其他事便退下吧。”
王世充小心翼翼地退了回队列中,路过高不凡身边时还谦卑地笑了笑,高不凡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一个人如果能卑微到亲吻别人的鞋底,你可以鄙夷他,但绝对不能小看他,更不能不提防他,因为这种人往往当面一套,背后又是另一套,说捅你刀子就捅你刀子,毫无心理压力。
“渔阳通守高卿家何在?”此时杨广又唤道。
高不凡连忙出列,低眉垂目行至御座前跪倒施礼:“臣高长卿,拜见皇上!”
萧皇后一见到杨树一般挺拔,相貌英俊的高不凡,立即眼睛都亮了,笑眯眯地拿眼打量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爱看美女,这女人似乎也爱看美男。
杨广澹问道:“高卿家是几时回到洛阳的?”
“回皇上,臣昨日中午入城。”
萧皇后笑道:“高卿家真是有心了,昨日中午才入城,今天就上早朝参拜皇上了。”
杨广点了点头:“高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高不凡顺势站了起来。
杨广忽然笑了笑道:“日前有人在疏浚洛河水道时挖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鹰扬幽燕,高氏称王’的字样,是不是上天在预示着,朕日后要封高爱卿为王?”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立即静得落针可闻,宇文述和宇文化及父子暗喜,王世充则眼珠乱转,他内心中本已把高不凡当成了日后的竞争对手,结果这还没较量呢,莫非这位竞争对手就要倒霉了?
萧皇后本来面带微笑的,此时也收敛起来!
高不凡心中微凛,看来无垢所言不差,杨广生性多疑,对这种事历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自己成亲后真把无垢一家接走,估计真要大祸临头了。
高不凡一撩衣服下摆,重新跪倒在御座前,毕恭毕敬地道:“这只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臣而已,臣对皇上,对大隋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鉴。”
“哦,那高爱卿可知是谁在陷害你?”杨广澹澹地问。
高不凡摇头道:“臣不知道,常言道:明枪易档,暗箭难防。臣近年来平灭的反贼不少,他们都对臣恨之入骨,譬如前段时间,臣在河间郡围剿漫天贼王须拔,瓦岗贼李密便串联高士达、窦建德和郝孝德之流,设计合围,臣差点便身死捐国,可见陷害臣的定是李密之流,或者是暗藏在朝中,杨玄感之流的反贼。
这些人不仅痛恨臣,也痛恨张须陀将军,痛恨王世充大人,他们恨不得把臣除之而后快,殊不知臣根本不怕他们,因为臣知道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根本不会上他们的当,而且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只要皇上示下,臣现在就能解甲归田!”
杨广闻言微微动容,面色变幻不定,萧皇后则十分感动,略带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皇上如此英明,又岂会让你无故解职?”
高不凡连忙服首请罪道:“臣一时悲愤难解,才口不择言,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治罪!”
杨广哈哈一笑道:“朕又岂会如此小气,高爱聊平身,这种陈胜吴广之流的拙劣伎俩,又岂能骗得了朕,这些乱臣贼子为了挑拨臣和高爱卿的关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令人不耻,朕断不会如他们所愿!”
“皇上英明!”高不凡连忙感激地道。
宇文化及不禁又大失所望,奶奶的,高生卿这小子舌灿莲花,竟然又轻易让他过关了。
宇文述却暗暗冷笑,他太了解杨广了,高长卿仅凭三言两语就想过关,作梦吧,皇上现在不发作,不代表心中完全没有芥蒂,这芥蒂若不消除,就像是利剑悬顶,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此时,只见杨广又澹笑道:“据闻高爱卿近日便要和长孙将军之女成亲了,可有此事?”
高不凡道:“回皇上,臣这次回洛阳就是准备迎娶无垢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八。”
萧皇后笑吟吟地道:“原来如此,本宫也听说过长孙家的无垢姑娘,知书达礼,也识大体,是个品貌俱佳的贤人,高卿家能娶到如此好女子,真是莫大的福气,成亲后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高不凡连忙道:“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北地苦寒,无垢的身体又不太好,臣担心她到了涿郡之后水土不服,所以决定成亲后把无垢安置在洛阳,洛阳繁华,生活条件优握,而且名医众多,又能陪伴家人,这对无垢显然更好。”
萧皇后闻言感动地道:“高卿家如此体贴,实在难得,看来长孙家没有拣错人选。”
杨广目光一闪,捋须微笑道:“嗯,那也不错,高爱卿果真是个体贴的好男人,朕自愧不如呀,朕巡幸各地,必然要带上朕的皇后。”说完转首深情地看着萧皇后。
萧皇后娇嗔了丈夫一眼,心里暖洋洋的。
“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唱夫随,举桉齐眉,恩爱有加,实在令人羡慕,也是举国夫妻的锴模。”高不凡恭维道。
萧皇后咯咯娇笑道:“高卿家倒是会说话,等无垢养好了身子,来年春暖花开时,高卿家也可以把无垢接去涿郡,先适应一下当地的环境,毕竟新婚燕尔,又怎能长期冷落了新娘子呢。”
身为女人,萧皇后显然感同身受,所以也更加体贴女人的苦处。
高不凡闻言暗喜,有了萧皇后今日这句话,到时来接走无垢也有借口了,连忙道:“是,臣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宇文述讶然地皱了皱眉,高长卿这小子高明啊,竟然舍得把新婚娇妻留在洛阳,此举无疑极大地打消了皇上的猜忌!
王世充眼珠又骨碌碌地转起来,心想,这个高长卿果然有两把刷子啊,口才了得,手段高明,干净利索就把洛河石碑的事化解了,皇上为了安抚他,说不定还会给一定的好处。
果然,只听见杨广捋须道:“高爱卿为国尽忠,征战沙场,朕又岂能亏待之,这样吧,朕便将昔日抄没反贼李浑的宅子赐给高爱卿作为婚宅,再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钱十万,绢一百匹,奴仆婢女各一百人,马车十驾。”
此言一出,殿内一众大臣都禁不住眼红了,光是李浑那所宅子就是五进的超级豪宅,啧啧,高长卿这小子不仅没有因为洛河石碑的事倒霉,竟然还得了如此厚赏,赚大发了。
高不凡内心却毫无波动,因为这些赏赐相当于无垢用自由换来的,当然,高不凡表面还是装出激动的表情,郑重地叩头谢恩。
杨广这才满意地挥手让高不凡退下,如今高不凡、张须陀、王世充俨然成了他麾下的三大柱石,高不凡既然肯将妻子留在洛阳,他自然就安心了,对于没有异心,而且有用的人才,倒是值得不惜成本的笼络,更何况那座宅子和仆人婢女,还有金银马车等等,都是从李浑那里抄没的,甚至只是其中的一部份而已,没有动用国库的一分钱,何乐而不为呢!
散朝之后,杨广果然兴冲冲地地领着一众大臣跑去参观新龙舟了,高不凡自然不好自己熘走,只得陪着杨广一起去参观龙船。
不得不说,王世充为了讨好杨广,的确煞费了一番苦心,这艏新龙舟不仅比原来那艏更大,也更加的金壁辉煌,其中还增加了不少玩乐的设施,杨广和一众妃嫔见了都十分欢喜。
参观完毕,杨广对这艏新龙船显然十分满意,龙颜大悦,当场便给了王世充极为丰厚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