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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隋末扬旌txt下载     隋末扬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 晚宴(一)

    鸿雁楼是蓨县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历史悠久,据说大门上那副“鸿雁楼”的牌匾还是北齐开国皇帝高洋的亲笔手书。

    长孙晟和高氏众人来到鸿雁楼前时,以周县令为首的地方官员已经迎了出来,赵牧监也在场,而赵牧监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则格外抢眼,因为这家伙那颗光头亮得有如灯泡,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脖子上若再挂上一串佛珠,活脱脱的沙和尚一个。

    不过这家伙显然不是和尚,头上没有戒疤,也没穿袈裟,只穿着黑色的布衣,打扮得像个普通的生意人,脸上总是挂着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高开山一见到此人便不觉皱起了眉头,高不凡见低声问:“爹认识那个光头?”

    高开山点了点头低声答道:“此人就是飞羽马场的场主马行空。”

    高不凡闻言不禁多打量了一遍这位马老板,恰巧对方也往这边望来,两人目光一触,高不凡立即报以人畜无害的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马行空愕了一下,竟然微笑着点头示意,倒像是挺和气的一个人。

    此时长孙晟和周县令等一众地方官已经寒暄完了,当先往鸿雁楼内走去,长孙无忌兄妹二人伴在父亲左右,高士廉则在长孙无垢另一侧,细心地把她护在中间。紧接着是高氏一众年长的族亲先行,然后是年轻一辈,高开山的性子比较淡泊,便和儿子高不凡慢悠悠地行在最后。

    这时,人群中那颗大光头向着父子二人快速移了过来,一脸惊喜地道:“原来高场主也是来参加晚宴的?”

    高开山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反问道:“马场主呢?”

    马行空乐呵呵地道:“承蒙太仆少卿抬爱,鄙人才有幸前来开一开眼界,对了,高兄与长孙将军和高氏诸位郡望同来,莫非也是高氏族亲?”

    高开山平静地道:“算是吧,鄙人出自北齐琅琊王一脉。”

    马行空目光一闪,笑容有点牵强地道:“原来如此,以往咋没听高兄提起过呢?”

    高不凡笑言道:“祖宗又不是招牌,何必老挂在嘴边呢,祖宗的名气又不是自己的本事,有真本事的人也没必要老拿祖宗来撑腰,譬如马场主,生意做得哪么大,还不是没向人提过自己祖宗是谁。”

    马行空愕了一下,继而竖起大指道:“高场主,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令郎了,果然一表人才,能言善辨,不过高公子有一点说错了,鄙人其实是个没真本事的,要是鄙人祖上显赫,鄙人肯定天天挂在嘴边,说得人尽皆知,哈哈!”

    高不凡微笑:“高场主果然灰谐,要是你手下的马屎管事能学到你一半的心胸和本事,昨天也不至于闹得不愉快。”

    马行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正容道:“那刁奴自作主张跑来蓨县卖马,还与高公子发生冲突,真的不知死活,鄙人昨日已经从重惩罚了他,还望高场主和高公子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改日鄙人再摆宴向高场主请罪。”

    高开山淡道:“不必了,小事一桩,咱们进去吧!”说完举步而行。

    “马场主请!”高不凡极有风度地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对方先行。

    “呵呵,还是高公子先请!”马行空乐呵呵地道。

    高不凡也不再相让,快步赶上父亲高开山,心里则暗暗盘算起来,这个马行空无疑是个典型的生意人,能屈能伸,不过此人怂得那么痛快,应该也没什么厉害的背景,和宇方化及极可能是简单的钱银关系,否则不可能认孙子认得这么彻底的。

    如此一来,高不凡倒是放心不少,既然宇文化及和马行空的关系不深,理应不会花大力气帮他,更不会冒着与长孙晟撕破脸的风险来帮他,所以,现在最让高不凡困扰的是那两名死士,到底是谁要置自己父子二人于死地呢?动机是什么?

    高不凡一边行一边琢磨,不知不觉已经进了鸿雁楼的大堂。鸿雁楼虽然只有三层,不过占地面积却是极广,中间是天井式的,搭有一座高台,二楼和三楼都装有护栏,能够凭栏观看中间的高台。此时高台四周已经布置好了,柱子上挂满了灯笼和彩旗,看样子今晚这场宴会还准备了歌舞表演之类的节目,由此看来,周县令为了给长孙晟接风洗尘,可谓下足了本钱。

    高不凡正四下打量着,便听闻楼梯一阵响动,一行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当先一人穿着紫袍,头戴二梁进贤冠,约莫四十许岁,颌下留有三缕飘逸的长须,气质竟然十分儒雅。

    高不凡不禁心中一动:“不会吧,莫非这位就是外号宇文化骨的太仆少卿宇文化及,弼马温的卖相还不错啊!”

    此时紫袍官员已经走下楼梯,大袖飘飘地向着长孙晟迎了上来,一边抚须朗笑道:“长孙将军光临渤海郡竟然也不派人告知本官,理当罚酒三杯。”

    长孙晟微笑相迎:“卢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老夫又岂敢叨扰。”

    旁边的高君贤见高不凡一脸疑惑,便知他不认识紫袍官员,于是低声介绍道:“这位乃咱们渤海郡的郡守卢大人,名讳赤松,表字子房,出自范阳卢氏,乃名门之后,此番估计是听到长孙将军在此,所以特意从阳信县那边赶来相见。”

    这时,小白脸高清远竟然兴奋地插嘴道:“范阳卢氏乃四姓高门之一,与清河崔氏并列称为“崔卢”,而且范阳卢氏以儒学传家,历代俊才能人辈出,族中人人识文断字,工诗善画者多不胜数,颇如这位卢大人便诗画双绝,精通经义,深得乃父卢思道真传。”

    高清远顿了一下,续道:“卢大人尤喜吟诗作赋,且常以此来考究后辈,所以今晚这场饮宴定然少不了考究大家一番,长卿兄不会作诗真是可惜了,要知道卢大人每回考究后生晚辈都少不了彩头哦!”

    高不凡看见高清远那故作惋惜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于是顿足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平时多啃几本书!”

    高清远不屑道:“作诗讲究的是悟性和灵感,不是读几本书那么简单,本人六岁学作诗,浸润此道多年才略有所成!”

    高世雄凑到高不凡耳边低声道:“高清远这小子最擅长作诗,就连县尊大人都赞他作得好。”

    高不凡闻言也不意外,瞧这小子那得瑟劲便知了。

    此时高世雄又悻悻地道:“虽然是族亲,可老子就是瞧不惯他那臭屁模样,满嘴之乎者也,酸不拉叽的,可惜长卿兄不会作诗,要不然今晚夺了头彩,看他还得意个屁!”

第31章 晚宴(二)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二人长得五大三粗,结实得像两只小老虎,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哥俩的确打心底里厌恶读书,要不是家里逼着他们上族学,估计这两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手字更是不敢恭维,说是狗爬,估计连狗都感觉被冒犯了。

    不过,哥俩在习武方面却很有天份,自小就很能打,平日最喜欢舞枪弄棒,他们的老子见状干脆请了武师教授两人武艺,哥俩也算争气,十七八岁的年纪便习得一身好武艺,骑射功夫不错,十八般兵器也能使,于是便成了族中的后起之秀。

    少年人本来就精力旺盛,尤其是习武的少年,更是精力过剩,两兄弟每日除了习武,就是在族学中作威作福,族中子弟就没有不挨过他们揍的,其中就数自鸣不凡的高清远挨拳头最多。

    高清远走的是文人路线,目标是参加科举,成为举人,入朝弄个文官来做,最不济也能给达官贵人当个幕僚谋士什么的,所以瞧不起高世雄兄弟,经常讽刺兄弟二人为粗鄙武夫,难登大雅!

    不过,隋唐都是尚武的朝代,文武并重,并不像明朝那般文尊武卑,而且文武之间的界限分得不是很清,文官可以任武职,武官同样也能领文职,谁也鄙视不了谁。

    所以,既然高清远鄙视高世雄兄弟,高世雄兄弟也鄙视他,惹火了甚至用拳头教训他,所以在族亲当中,高世雄哥俩和高清远的关系最差,时常闹别扭!

    高不凡虽然是新来的,但是长得英气勃勃,阳刚有力,还会骑马射箭,高世雄兄弟自然一见就生出好感来,自发把他归为同一类人,再加上高不凡性格开朗洒脱,说话又风趣,更是让兄弟二人好感大增,及至高不凡坦言不会作诗,哥俩更加惺惺相识,恨不得立即就跟他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

    既然是同一阵线的哥们,自然要一起鄙视会作诗的酸腐文人高清远了,可惜,瞧今晚这形势,恐怕是阻止不了高清远这小子出风头了,谁让渤海郡守卢赤松也是个爱丢书袋的大酸子,偏偏这老家伙还好为人师,喜欢出诗题来考究后生晚辈!

    “唉,如果高清远这小子今晚夺了彩头,说不定还会受到长孙将军和长孙姑娘的菁睐,奶奶的,便宜这小子了!”高世雄兄弟越想越不甘心,直到落座后还在高不凡耳边喋喋不休。

    高不凡既好气又好笑,真想把袜子脱下把兄弟两人的嘴巴给堵上,他今天特意没带高首和高仁这俩货,就是想耳根清净一点,没想到又遇上高世雄和高世衡这两个怨妇一样的话唠,偏偏族中的长辈在场,这两货只能一左一右地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结果自然是高不凡的两耳平白受了许多罪,差点没让这两个家伙的唾沫星子给灌满。

    一楼是大堂过道,不设座,二楼的位置最好,几乎与高台平齐,饮宴看戏两不误。长孙晟是这场晚宴的主角,也是官职最高最尊贵的人,自然居北面南而坐,长孙无忌兄妹陪坐一席,渤海郡守和属下官僚居左席,右手边还空出一席,估计是给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留的,只是这家伙至今还未现身,谱摆得有点大了。

    高氏的族亲全部坐在二楼西边,二楼东边的人高不凡一个都不认识,一问才知是卢太守的幕僚和卢氏族亲,至于二楼南边坐的则是蓨县的下级官员,马行空的那颗大光头也混在里面,这颗光头就像大灯泡一样,不管在哪都一目了然。

    众人纷纷落座坐好,长孙晟瞥了一眼右手侧空着的桌子,故作不解地问:“周大人在此置一空桌是何意?”

    周县令心中苦涩,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苦笑道:“这是为太仆少卿宇文大人准备的,估计宇文大人临时有事耽搁了,下官这便亲自去请。”

    “不必了!”一把略微显尖细的声音在楼下传了上来,稍倾,便见一行人大模大样地从门外走进了大堂,高不凡一眼就认出了宇文智及,以及旁边眼眶浮肿的曾阿大。

    不过宇文智及此刻显然不是主角,站在C位的赫然是一名紫袍男子,同样头戴二梁进贤帽,眉毛细长,眼睛狭小,冲天鼻,嘴小而略尖,目光阴鸷有如秃鹫,高不凡虽然未曾见过宇文化及,但一眼便猜出此人就是正主了,心中微凛,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难怪后来杀死了隋炀帝自立。

    且说宇文化及兄弟走到大堂中央,先抬头往二楼淡淡地瞟了一眼,周县令已经领着县丞主薄等属官连滚带爬地跑下去迎接了。

    “宇文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周县令哈着腰气喘吁吁,额头差点没碰到地上。

    “没个眼力劲的狗东西,我大哥到了门外竟然也不出门迎接,屁大的官儿你还上天了,信不信本公子让你们卷铺盖滚蛋!”宇文智及劈头便训斥起来,周县令和一众属官像狗一样低头不语。

    宇文化及也不阻止,直到宇文智及训斥完,这才施施然往楼梯行去,卢太守不由大皱其眉,倒是长孙晟神色平静,他知道宇文化及一进门就来这一出,只不过是为了找回场子罢了,自己昨日当街让他二弟宇文智及难堪,对方自然要有所表态,否则岂不是弱了宇文家的势头?

    不过宇文化及这样做,恰恰也表明他不会再在飞鹰马场的事上纠缠了,毕竟他只是收了马行空的钱办事,而昨日高开山又托赵牧监送来了两千两银子,他自然也犯不着和长孙晟撕破脸!

    宇文化及登上了二楼,立即便变了脸,竟笑眯眯地与长孙晟和卢太守太招呼,然后在右边的空席落座,倒是宇文智及这货死性不改,见到坐在长孙晟身旁的长孙无垢时竟然眼都直了,落坐后还频频注目,敢情是个萝莉控。

    长孙无垢蹙起了黛眉,低头乖巧地坐着,倒是他哥长孙无忌怒目而视,恨不得一箭射瞎宇智及那双猥琐的淫眼,不过后者显然不把他当回事,还是频频注目,直到宇文化及瞪了他一眼,这货才有所收敛。

    卢太守估计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轻咳一声问道:“宇文大人巡视马场可还顺利?”

    宇文化及好整以暇地往西抱拳:“本官奉皇命巡视天下马场,自离京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殚精竭虑地筹备马匹,生恐生出一丝丝差错来了,幸而一切还算顺利,明年皇上御驾东征高丽之前定然能够把所需马匹备好。”

    卢太守闻言笑道:“如此便好,宇文大人辛苦了,来年吾皇大捷凯旋,必有宇文大人的一份功劳。”

    高不凡暗耸了耸肩,屁的大捷凯旋,杨广三次东征高丽都失败了,最后弄得天怒人怨,连自己的江山都丢掉,不是一般的悲摧!

    只听宇文化及又傲然地道:“我大隋兵强壮,猛将如云,吾皇英明神武,发兵百发御驾东征,又有吾父亲自掌兵,如虎添翼,高丽不过蕞尔小国矣,我大隋百万雄师一到,必然以摧枯拉朽之势覆灭其国。”

    话说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是左卫大将军,乃明年东征高丽的主将之一,如果东征成功,功劳自然大大的有,在场官员都出言纷纷恭维,马屁如潮。

    宇文化及被恭维得有点飘飘然,得意地瞥了主席上的长孙晟一眼,长孙家现在开始衰落了,而他们宇文家却是如日中天,譬如这次东征高丽,长孙晟就没份参加,可见圣宠已经不及自己老爹宇文述了。

    高士廉暗皱了皱眉,他却是知道姐夫长孙晟无缘参战的原因,因为他劝过皇上不要出兵高丽,所以这次被弃用了,倘若皇上这次东征成功,只怕大哥的处境会更不妙,如果皇上东征失败,大哥或许还会受重用,不过就大哥这身体情况,只怕也熬不过明年!

    念及此,高士廉不禁黯然神伤,当初高氏之所以和长孙家结亲,不过是想借助长孙家重振门楣,结果现在长孙家自己也不行了,长孙炽和长孙晟这两根家族支柱没了,长孙家只怕衰落得更快,不仅帮扶不了高氏,可能还要反过来让高氏帮扶。

    幸好,外甥长孙无忌还算是个可造之材,无垢也品貌出众,日后择一佳婿助力,则长孙家振兴大有希望,想必大哥今日让无垢当众露面,也是有物识佳婿,待价而沽之意。

第32章晚宴(三)

    长孙晟今晚带着高不凡父子参加晚宴,本意是要解决飞鹰马场的问题,都是混官场的,很多事情都不必直接出面去怼,只需旁敲侧击地表明态度就行,这样子的好处就是留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撕破脸。

    高不凡父子出现在晚宴上,就等于告诉在场所有人,飞鹰马场是长孙晟罩着的,所以马行空一开始就认怂了,而宇文化及一进门也表明了态度,他找回场子,长孙晟不干涉他找场子,他自然也不会继续在飞鹰马场这件事上作文章。

    于是乎,事情便等于无声地解决了,大家客客气气地饮酒欣赏歌舞,该干嘛干嘛。

    酒过三巡,菜上五昧,又闲听了几支小曲作为开胃菜后,似乎今日的重头戏就要开锣了,舞台的布幔被拉上,四周的灯笼也全部熄灭掉,光线瞬时变得昏暗起来,楼上楼下所有人也下意识地停杯投箸,屏息静气往舞台望去,就连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二人也难得闭上了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适逢今日又是七月十六,但见一轮明月悄悄地攀上了酒楼的檐角,皎皎月色从天井上方照进来,给舞台的布幔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光。

    此时,布幔后面忽然传出一声苍老的轻咳,紧接着是火镰的敲击声,随之一束微弱的火光冉冉亮起来,由小到大,由暗至明,极具动感,一条窈窕的身影也同时投映到布幔上面,那凹凸玲珑的曲线瞬时就抓住所有人的眼球,高不凡甚至能听到一阵吞口水的声音。

    高不凡不禁暗汗,难道是古代版的真人小电影?哪位淫才想出来的,真该拖出来让大家膜拜两分钟!

    不过高不凡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此时,布幔后那女子动了,翘起兰花指,弯腰端起了油灯,动作优雅得让人赏心悦目。

    性感如果流于低俗,容易令人变回野兽,只关注下三路的事情,但是性感上升为优雅,却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

    此时,布幔后的女子把油灯轻轻地搁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背对观众款款地坐下,修长紧并的一双玉腿,纤腰隆豚,刀削的香肩,投影到布幔上后形如一只优美的青花瓷花瓶,简直美不胜收!

    此时此刻,楼上楼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屏息静气,整座鸿雁楼静得落针可闻。小萝莉长孙无垢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这种表演,小脸蛋红扑扑的,有点害羞,又忍不住想看。

    的嘚……

    一声清脆的云板,随即,一声洪亮渺远的鸡啼突兀响起,真个中气十足,荡气回肠!

    卧槽!

    高不凡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下意识地抻长脖子往高台仔细望去,可是布幔上明明只有那女子葫芦状的动人背影,再除了一灯、一桌、一凳便别无他物了,哪来的大公鸡?

    这一声荡气回肠的鸡啼就好比拉开了一场盛会的序幕,但闻狗吠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涮锅煮粥的声音,柴火燃烧时的霍霍声,大人的窃窃私语声,孩童起床后的嘘嘘声,喝粥时的咕噜声,还有鸡鸭鹅的声音纷沓而至,瞬间变得热闹无比!

    高不凡此时已经目瞪口呆,口技,竟然是传说中的口技,太牛了,声音逼真的跟真的一样,要不是舞台一直只有那个安然端坐的窈窕身影,他都以为人家把鸡鸭鹅都赶上舞台了。

    渐渐地!

    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大家禁不住又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只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仿佛有人迎面走来一般,紧接着是支嘎的开门声。

    ——吽!

    一声低沉浑厚的牛叫声直抵耳畔,鞭子声随即响起来,老牛沉重的脚步,甚至反刍咀嚼声都隐约可闻,紧接着是扫过杂草的声响……

    高不凡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出现一幅农人赶着老牛走在田梗上的画面,忽然经过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淙淙,还有槌衣服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河边浆洗衣服。

    听到这里,高不凡已经佩服五体投地了,一张嘴能演绎出那么多声音,而且还唯妙唯俏,这天下果然能人异士无数,你想不到的不代表没别人做不到,各行各业的高手都强得超乎你的想象。

    这时,舞台四周的灯笼被重新点亮了,看样子这场口技表演已经结束,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喝彩叫好声如浪潮一般,铜钱和碎银漫天撒下,把舞台四周和布幔的顶部都覆盖了一遍,高不凡也掏出了一锭银子丢了下去。

    “长卿兄果然财大气粗啊!”高世雄见到高不凡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们两兄弟刚才撒了几把五铢钱,也就两百文左右。

    其实,隋朝还不流行白银,一般老百姓用的多是五铢钱,但是高不凡嫌铜钱太麻烦了,再加上马的价值比较高,动不动就是几千几万钱,出门做买卖得用麻袋来装钱才行,所以他比较习惯用金银,所以身上带的铜钱不多,加起来一百文都不到,怎么好意思拿来打赏如此高超的口技表演呢,于是便扔了一块二两重的碎银,结果却被眼尖的高世雄看到了,还嚷得人尽皆知,就连前排的高氏族亲也纷纷转头望来。

    高不凡暗汗,眼见两兄弟那夸张的表情,估计已经把自己当成富二代了,便故作懊恼地道:“糟糕,在下一时激动,把今后两个月的零花钱都扔下去了,话说……能不能下去捡回来?”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不由释然,同情地拍了拍高不凡的肩头道:“长卿兄,打赏优伶的钱银怎好意思再拿回来,这不是等于在乞丐钵里抢钱吗,还是算了吧,后面两个月想吃,想买什么,尽管找我们哥俩,有我们一口,就绝对少不了你那份!”

    高不凡感激地道:“世雄兄高义,那我可就当真了!”

    高世雄拍着胸口豪气地道:“君子一言既出,一百匹马都难追,我高世雄从来都说话算话……咳咳,不过家父每月只给我五两银子的零花钱,多了就没有了!”

    “没事,我也有五两银子零花钱,够咱们三个吃香喝辣的了。”高世衡亦拍胸道。

    高不凡不禁莞尔,倒是越发喜欢这哥俩了,虽然脾气暴躁鲁莽了些,但贵在待朋友仗义真诚,还心思单纯,跟他们交朋友不用费神!

    高氏四名后起之秀中,高不凡最摸不准的就是高君贤,这家伙不显山不露水的,至于自鸣不凡的高清远,高不凡根不当一回事,这种有点料便恨不得把内裤都扒出来显摆的少年,其实连半桶水都没有,晃得很!

    这时,舞台的布幔终于拉开了,大家终于可以看清台上表演者的庐山真面,楼上楼下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惊叹声,一些激动的年轻甚至情不自禁地跑到护栏边,眼神狂热地高叫着:“公孙姑娘!公孙姑娘!”

    “天啊,原来是名震江南的公孙姑娘,公孙大家,难怪如此神乎其技!”高君贤霍地站了起来,竟然满眼倾慕之色。

    高君贤此人的表现一直都很稳重,不显山不露水的,此时竟然激动成这样,高不凡不由有点意外,于是也站起来往下望去,打算看看这位公孙姑娘到底是怎么样出众的人物,但愿不是公孙大娘才好,毕竟这世上才貌双全的人太少了!

    然而当高不凡看清台上之人后,亦禁不住瞬间呆了呆了。

第33章 晚宴(四)

    高台的布幔撤下了,但见一名黄衫女子亭亭伫立在舞台中央,玉腿修长,纤腰若束,肩如刀削,紧身短打的衣着使其本来就窈窕的体形更显曲线玲珑,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张脸蛋,美得简直不像话,明眸皓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此刻,所有形容词用在她身上仿佛都显单调乏力,关键此女还美艳而不媚俗,身上没有一丝风尘之气,无论灵动的双眸,抑或是微微上翘的上唇,都透着一股子灵气,顾盼之间,所有人仿佛都感到她在望着自己。

    高不凡不禁心神微漾,不得了,再一看周边几位后起之秀,结果发现他们更加不堪,高清远这小白脸跟痴傻了一般,口中还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就连一向稳重的高君贤也是一副沉醉难以自拔的模样,至于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这哥两正比赛似的吞着口水,你咕噜完我咕噜,咕噜得高不凡都有了尿意。

    此时台上的黄衫女子,轻甩了一下手中的乌木云板,发出清脆的嘚声,笑嫣如花地向着四方团团抱拳一揖,动作优雅而又飒爽,瞬时赢得满堂喝彩,用句时髦的话讲就是台风稳得一逼。

    高不凡感叹之余竟然不自觉地拿长孙无垢来与之比较,发现长孙美媚竟然完败,倒不是长孙无垢的容貌不及黄衫女子,而是她还太小了,青涩的小桃如何比得过成熟的水蜜桃呢?再过几年吧,等小萝莉的身段完全长开了,估计才能跟这名黄衫女子掰一掰手腕,前提时不能长歪,不过,长孙无垢那种名门闺秀的端庄气质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此时布幔又重新拉上了,当再次打开时,黄衫女子已经消失了,换上了一对老少在那咿咿呀呀地唱戏,众人不由大失所望,一众年轻人也扫兴地各自返回自己的座位。

    “唉,要是公孙大家再表演一场该多好!”高清远唉声叹气地重新坐下。

    高君贤也惋惜地摇了摇头:“在下也很想看公孙大家舞剑器,可惜公孙大家的规矩是每晚只演出一场。”

    高不凡不由奇道:“此女还会舞剑?”

    高君贤点头道:“长卿兄有所不知了,公孙大家的口技固然一绝,但最拿手的却是剑器,不知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就是为了看她舞一曲剑器,不过今日咱们有幸欣赏到公孙大家的口技,已经是捡到了。”

    高不凡不禁暗暗纳罕,这位不会就是诗人杜甫的公孙大娘吧,据说舞剑器相当牛叉,不过现在是隋末,杜甫乃中唐时期的诗人,这个时候,杜甫的老子恐怕连受精卵都还不是呢,公孙大娘估计也差不多,所以应该不是同一人,于是随口问道:“这位公孙大娘……咳,公孙姑娘的芳名叫什么?”

    高世衡立即抢着道:“这个我知道,叫公孙盈袖,嘿嘿,原来长卿兄比我还要孤陋寡闻。”

    高君贤微笑道:“估计长卿兄还没到过风月场所,要不然不会不知道名动江南江北的公孙大家。”

    高世雄立即像发现了新奇物种一般盯着高不凡,粗声道:“不会吧?长卿兄还没逛过青楼?”

    高不凡暗汗,老子这具身体才十五岁,还没发育成熟呢,没逛过青楼很丢脸吗?

    然而在高氏兄弟眼中,十五岁还没去嫖过,似乎真的是很丢脸的事,只见高世雄这货哈哈大笑道:“敢情长卿还是个绉儿,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弄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饶是高不凡一向淡定也尴尬不已,好想一拳打掉高世雄这大嘴巴的满口牙。

    高世衡一把抱着高不凡的肩头笑道:“没关系,等饮完宴,咱哥俩带你到杏花春雨楼找个粉头开光,说不定不用花钱,粉头还倒给你的小和尚开光费,哇~哈哈!”

    高不凡正哭笑不得,前座的高清远回头瞪了兄弟二人一眼,厌恶地道:“粗俗不堪,扰人清静!”

    高世雄兄弟俩登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反唇相讥地道:“装什么清高,别以为我们不知你小子上个月去了三次杏花春雨楼,找的还是不同的姐儿,也不知玩了多少花样呢。”

    高清远那张小白胀得通红,争辨道:“我那是以诗会友,切磋交流,没你们那么下流龌龊。”

    “屁的以诗会友切磋交流,插叉交流还差不多,狎了妓还想立牌坊,老子最鄙视你这种人。”高世衡冷笑道。

    高世雄立即帮腔道:“二弟所言极是,有些人就是假正经,还在那里装高雅,明明是那个……啥?”

    高世衡立即提醒道:“插叉交流!”

    “对,插叉交流,哈哈,二弟好文彩,此句甚妙!”高世雄恭维道。

    论斗嘴,高清远明显不是高家兄弟的对手,论拳头……算了,还是论斗嘴好了,论斗嘴还只是精神受虐,论拳头的话肉体也得被蹂躏,所以高清远只气得发抖,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两个浑货!

    此时此刻,高不凡反而有点感激小白脸高清远了,要不是这小子点火,这两个浑货还揪着自己没逛过青楼这件事不放呢!

    这时,高君贤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什么的,竟然主动凑近问道:“长卿兄知道公孙大家为何每次只表演一场吗?”

    高不凡暗道,还用问,饥饿营销呗,这一招在后世已经玩烂了,什么限量版,什么限量供应,无非都是一个路数,打的都是物以稀为贵的主意,让人们争破头地去抢,不过这位长孙大家确实有真本事,饥饿营销才大获成功,倘若没点真本事,这样搞只怕会变成饿死营销,凉透的那种!

    当然,高不凡嘴上却十分配合地反问道:“为什么?有钱不赚说不过去啊!”

    高清远这小子冷哼一声道:“什么都谈钱,看来你高长卿也是个庸俗之人,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高不凡气乐了,这货莫非真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才爽?说句难听点的就是犯贱,耸肩道:“我家是开马场的,每日辛辛苦苦不图钱图什么,如果图钱庸俗,那么全天下几乎都是庸俗之人,包括你眼中仙子一般的公孙大家,你道刚才大家撒下去的不是钱银,而是朝露彩霞?可见仙子也得食人间烟火,也得吃喝拉撒,不挣钱哪来的吃喝,吃了喝了,仙子也得拉撒!”

    高世雄忍不住好笑道:“长卿兄说得太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还有味道,听了长卿一席话,我突然觉得公孙大家也不是那么吸引了,毕竟再美的仙子也得上厕所出恭!”高世衡嘿笑道。

    高清远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高君贤只有苦笑摇头,显然也没兴趣再解释为何公孙大家每次只表演一场了。

    高不凡歉然道:“在下逞一时口舌之快,竟打断了君贤兄,还请君贤兄不惜赐教。”

    高不凡的谦虚有礼倒让高君贤生出了一丝好感来,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据说这是公孙大家师尊所定的规矩,只要演满三百场,公孙大家便会正式收山隐退,所以她每次都只演一场,公孙大家出道两年,如今已经演了一百场左右,因此再过几年,只怕天下所有人都没有眼福看到公孙大家表演了。”

    高不凡不禁恍然大悟,牛B啊,这种营销策划也不知是哪位人才做出来的,这样一包装宣传,公孙盈袖想不火都不行了,其实仔细算来,两年演一百场,三百场刚好六年,六年后这位公孙大家也二十四五岁了吧,按照古人的标准已经是大龄剩女了,这个时候金盆洗手正是时候,同时还赚得盘满钵流的,简直不能太香了!

    高!实在是高呀!

第34章 晚宴(五)

    尽管高不凡是个穿越者,但还是对公孙盈袖的营销模式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人家公孙盈袖确实本领过硬,相貌更是得天独厚,否则再牛B的营销策略都火不起来。

    高不凡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孙盈袖就算再出名也只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不可能她的规矩是演一场就演一场,总有人会破坏她的规矩,譬如某权贵想再看一场,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高不凡去问高君贤,后者目光一闪,低声道:“长卿兄这回倒是问到点子上了,其实公孙大家不仅每回只演一场,而且还卖艺不卖身,否则以公孙大家的倾城倾国之姿,你道为何没人敢动她?”

    高不凡心中一动:“哦,难道公孙大家身后有大靠山不成?”

    高君贤点头道:“而且还不止一家!”

    高不凡不由来了兴趣,拱手道:“愿闻其详!”

    高君贤微微一笑:“看来长卿兄对公孙大家也上心了,今晚若有出众的表现,说不定能搏得美人菁睐。”

    “哼,作梦吧!”一直支起耳朵偷听的高清远忍不住冷哼声,泼起冷水来。

    高不凡也懒得理他,一个自以为是的中二少年而已,理他作甚,只对着高君贤笑道:“君贤兄多想了,在下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安敢有非分之想!”

    高君贤开玩笑般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非分之想也不丢人,在下便对长孙姑娘也有非分之想,可惜长孙姑娘只怕瞧不上在下。”

    高不凡登时心下了然,这个高君贤果然是城府最深之人,估计是见长孙无垢之前跟自己很熟络的样子,此时竟借机旁敲侧击地试探自己的心思,于是笑道:“君贤兄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以君贤兄的才华相貌,如果长孙姑娘还瞧不上,那就更瞧不上在下了。”

    高君贤心中微喜,高不凡此番话在他听来无疑有示弱的意思,潜台词就是不会跟他争。

    “长卿过谦了,把话扯远了哈,刚才咱们说到哪?”高君贤一笑道,态度明显热情了一些。

    高不凡不禁暗暗好笑,我是不跟你争,可是你确定能争得过李世民?不是我瞧不起你,实在是李世民这个竟争对手太强大了。

    “刚才聊到公孙大家的靠山不止一座!”高不凡不动声色地道。

    高君贤点了点头:“公孙大家的靠山的确不止一座,最高的那座自然是秦王杨浩了,据说秦王曾经当众认了公孙大家为义妹。”

    “原来如此,此女竟然有亲王撑腰,难怪没人敢动。”高不凡肃然道:“那第二座靠山呢!”

    高君贤压低声音道:“第二座就是礼部尚书,楚国公杨玄感,据说公孙大家所在的梨香园就是杨大人名下的产业。”

    高不凡剑眉跳了一下,杨玄感这个名字倒是十分耳熟。高君贤见到高不凡的表情,不由讶然道:“长卿不会连楚国公杨大人都没听过吧?杨大人乃司徒楚公杨素的嫡长子,前些年才袭了爵位,现任礼部尚书一职。”

    高不凡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记得自己后世看的《隋唐演义》中有提到过杨素,这位可是杨广夺得帝位的大功臣,地位显赫可谓是当朝第一人,据说大唐战神李靖的老婆红拂女就是杨素的婢女,而其子杨玄感后来好像是因为造反被诛了。

    高不凡见大家讶然地看着自己,连忙笑道:“在下又岂会没听说楚国公呢,只是惊讶于公孙大家的靠山竟如此硬罢了。”

    高君贤点头道:“司徒楚公当年权顷朝野,劳苦功高,虽然已经身故,但放眼朝堂仍多是其旧属,杨玄感袭了其父的爵位,现在还任着礼部尚书一职,权势甚至比秦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孙大家有这两座大靠山,试问谁敢动她,君不见嚣张如宇文智及也是规规矩矩的?”

    高不凡瞥了一眼远处北边的宇文智及,发现这家伙果然很规矩,便问道:“那公孙大家可还有别的靠山?”

    高君贤沉吟了一下道:“据说公孙大家的师尊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正低声聊着天,四周却突然静了下来,高不凡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发现高台上唱戏的那对老小已经唱完离场了,也没见有人继续出来,片刻之后,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白衣女子在仆妇的搀扶下走了上来。

    哄的一声!

    瞬时全场沸腾了,原来此刻上楼来的赫然正是公孙盈袖,不过此女已然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头上梳着粉蝶簪花髻,裙子系到胸口下方,纤腰绾素,袅袅娉娉,婀娜而多姿,跟刚才那短打妆扮相比,更多了一种飘逸的仙气。

    吧嗒……

    高世雄夹在筷子上的一块羊肉失手掉回了钵中,溅得汁水乱飞,不过此时大家也无暇顾及,公孙盈袖就好像一块磁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了。

    只见公孙盈袖莲步轻移,行至北面长孙晟的主桌旁,盈盈一礼道:“奴家公孙盈袖拜见长孙将军。”

    长孙晟目光慈和,竟然像看着女儿一般,微笑道:“上次洛阳一别,大半年未见,盈袖姑娘越发的神采飞扬了,技艺也更为精湛,可喜可贺!”

    公孙盈袖抿然一笑:“长孙将军谬赞了,哎呀,这位定然就是无垢妹妹的,真好看,奴家这厢有礼了。”

    长孙无垢连忙站了起来福还一礼道:“无垢那及得上盈袖姐姐好看,盈袖姐姐才是天仙一般的女子。”

    公孙盈袖咯咯笑道:“无垢妹妹的小嘴真甜,初次见面,姐姐仓促之下也没带什么礼物,无垢妹妹要是不嫌弃,便收下这只玉镯吧。”说完从皓如霜雪的玉腕上脱下一只绿莹莹的玉镯。

    长孙无垢大方地伸出小手来,恬然笑道“如此便谢过盈袖姐姐了。”

    公孙盈袖把玉镯戴到长孙无垢手腕上,喜道:“倒是刚好合适!”

    “真好看,谢谢盈袖姐姐!”长孙无垢礼貌地取下头上一根珠翠作为回赠之物,公孙盈袖也愉快地接受了。

    两个女子旁若无人地交换礼物,四周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就连宇文化及兄弟也老实地坐着,可见这个公孙盈袖虽然出身风尘,地位却的确不低,就连一向嚣张蛮横的宇文智及也不敢逼逼。

    等到二女相见完毕,长孙晟便微笑道:“周大人真是有心了,今晚竟把公孙大家请来,老夫倒是始料未及。”

    周县令连忙道:“下官哪有这么大面子请动公孙大家,都是托了郡守大人和将军您的福气啊。”

    卢太守哈哈笑道:“本官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只是适逢公孙大家路过信阳而已,刚开始,本官死皮赖脸地央求,公孙大家还是执意要赶路,直到听闻长孙将军在此才欣然同意前往,所以归根究底,本官也是沾了长孙将军的光啊。”

    公孙盈袖咯咯地笑道:“卢大人这是颠倒黑白,明明是奴家央着求着大人同来的。”

    在场众官员顿时附和地笑起来!

    公孙盈袖不愧是惯于迎来送往的老手,应付这种场面驾轻就熟,节奏把控得心应手,很快便敬完一圈酒,所有大人物都照顾到,人人宾至如归,如沐春风!

第35章 晚宴(六)

    公孙盈袖一袭长裙,像翩跹彩蝶一般敬了一圈酒,最后在长孙无垢身边的座位坐下,那座位本来是长孙无忌的,但他很绅士地让了出来,然后转到高不凡等人的旁边坐下,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道:“还是坐这里自在些。”

    高君贤打趣道:“辅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坐在公孙大家身边,不知是天下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好事,你倒好,竟然避之则吉。”

    长孙无忌红着脸道:“正因如此,在下才不想成为众矢之,而且公孙大家貌若天仙,在下坐她旁边竟有点自惭形秽,浑身不自在。”

    高世雄挤了挤眼道:“其实辅机兄只需明白公孙大家也是要吃喝的,内心就能坦然自若了。”说完像只蛤蟆般捂住嘴咕咕怪笑起来。

    “咦,世雄兄此言何解?”长孙无忌见高不凡和高君贤也是面色怪异的,便不解地追问道。

    高世衡那货嘿嘿笑道:“正如长卿兄所言,既然要吃喝,自然就得拉撒,想想再美的仙子也得上茅厕出恭,辅机兄你还能自渐形秽得起来吗?”

    长孙无忌不禁哑然,望向高不凡问道:“长卿兄你说的?”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否认道:“我没说过,世衡兄天赋异禀,见解独到,妙语连珠,佩服!”

    “唉,长卿兄你……过奖了!”反正浑身癞痢,也不在乎多一只虱子,高世衡十分仗义地把黑锅给背了。

    高清远正想出言戳穿,却闻卢太守开腔了,这小子顿时精神大振,聚精会神地倾听起来。

    只见这位出自书香世家,也酷爱丢书袋考究后生晚辈的卢太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吟道:“时逢七月,序属初秋,吾等咸聚鸿雁楼,既有明月相伴,又有美酒在手,但见高朋满座,俊杰云集,又有美人助庆,此情此景,又怎能没有好诗!”

    来了来了,果真来了,高清远激动得眉角飞扬,接下将是他高清远扬名的高光时刻了!

    其实不止高清远,在场但凡有点文才之人都跃跃欲试,毕竟这种扬名的机会可不多,假如能在这种场合作出一首传世好诗来,必然能够声名鹊起,甚至能上达天听,其中的好处不言自喻。

    话说隋唐虽然尚武,但作诗的风气却也极盛,唐朝自然不必说了,唐诗就是这个朝代的名片,隋朝的作诗风气也不弱,隋炀帝杨广自己就是一个诗人,而且水平还不低,还有前面提到过的司徒楚公杨素,也是个文采斐然的大诗人,正所谓上行下效,举国上下吟诗作对的风潮自然而然就流行起来。

    “卢大人所言极是,今晚既有明月好酒,又有才子佳人,岂能没有好诗?”周县令立即站起来附和道。

    “对,得有好诗!”一众官员纷纷出言附和,瞬时马屁如潮。

    长孙晟笑道:“老夫是武将,粗人一个,你们喜欢作诗便作诗,喜欢对对就对对,老夫只管洗耳恭敬便是。”

    公孙盈袖嫣笑道:“长孙将军最是滑头,还没开始就先把自己摘出去,一边喝酒一边隔岸观火,好不惬意,奴家也不会作诗,要不也只管洗耳恭听吧!”

    长孙晟也不生气,只是哈哈大笑道:“知我者,盈袖姑娘也!”

    卢太守笑着打趣道:“敢情你们俩竟是一对老小狐狐狸,也罢,长孙将军乃今日的正主儿,作诗可免,但是公孙大家却断断不可免,不仅不能免,还要当仁不让,大家以为如何?”

    “对,免不得,公孙大家先来!”

    “公孙大家先来一首!”

    “来一首!来一首!”

    楼上楼下的人吩吩起哄,特别是那些年轻人,一个个跟疯魔了似的,看到他们,高不凡便情不自禁地想到后世那些跑到机场接机的脑残粉!

    公孙盈袖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一脸委屈地道:“卢大人欺负在下一个弱女子,实在太不公平,要么这样吧,今晚谁的好诗夺得魁首,奴家便当场清唱一首,也算不得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瞬时全场沸腾了,气氛更加狂热起来,高清远那小子几乎都坐不住了,小白脸激动得通红,双手还紧握拳头,那架势跟便秘似的,高不凡真怕他憋出一个响屁来,毕竟坐在后面。

    卢太守哈哈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今晚的诗魁不仅能扬名立万,说不定还可撷得公孙大家的一颗芳心,所以在场诸位俊才可要拿出真本事来了,万勿坠了咱们渤海郡的名声。”

    现场又是一阵欢呼声,公孙盈袖无奈地嗔了一眼卢太守,然后神色自若地重新坐下,倒是长孙无垢俏脸红红的,小萝莉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长孙晟见状有点后悔把宝贝女儿带来了,但这时也不好意思退场,幸好卢太守也有分寸,并没有继续荤话连篇,只是稍微调侃一下便回归正题道:“既然要评诗魁,自然少不了彩头,本官这次来得仓促,身上也没带什么贵重之物,这样吧,本官这里有一块平时用的端砚,今晚谁夺得了魁首,这块端砚就送给他。”

    周县令笑道:“下官是今日的东道,也该出一份彩头才是,不过下官身无长物,那就出二十两银子作彩头吧。”

    高不凡眼前一亮,他对端砚没兴趣,但对银子却是兴趣大大的,不过二十两银子也太吝啬了点吧?

    就在此时,只听宇文智及那货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二十两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我大哥出二十两金子。”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其实二十两银子也不少了,二十两金子更是夸张,换成银子就是两百两,啧啧,宇文家果然财大气粗。

    四周的惊叹声让宇文智及兴奋不已,憋了一整晚,终于找到机会出一下风头了,真爽,这货下意识地往公孙盈袖望去,发现后者也在看他,更是飘飘然起来,脱口道:“二十两金子是我大哥出的,在下再出多三十两金子,加起来就是五十两金子!”

    现场倾刻沸腾,高不凡也倏地坐直了,什么美人菁睐,什么端砚墨宝,他统统不在乎,但有钱不赚就是王八蛋,五十两金子啊,足足五百两银子,不赚白不赚,赚了也是白赚,奶奶的,今晚这文抄公老子当定了!

    宇文化及正老神在在地喝着小酒,差点就便呛着了,不着意地瞪了弟弟宇文智及一眼,暗骂这个败家仔,老子挣点钱财容易吗,你丫的一张嘴就送出去五十两金子,而且还是老子二十两,你三十两,我这个当大哥的竟被你压一头,岂有此理!

    宇文智及显然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道:“我大哥再出二十两金子,也就是四十两,本人出三十两金子,加起来就是七十两!”

    宇文化及差点吐血倒地,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禁不住要大嘴巴抽这败家仔了,作孽啊,都怪自己这次一时脑袋锈豆,竟把这白痴也带出来!

    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宇文化及也不好把弟弟说出来的话收回去,只能默默地接受四周的欢呼和恭维,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向四方抱拳致意。

    卢太守笑道:“看来今晚的诗魁不仅能扬名立万,还可发一笔横财,名利双收,羡煞旁人呀!”

    周县令调侃道:“卢大人可别多想,你今晚只能作评判,名利什么的,都不关卢大人您的事,下官倒是可以厚着脸皮争一下。”

    卢太守捋须大笑:“你这鸡贼,想都别想,跟本官一起当评判!”

    一众官员又是哄堂大笑!

    待安静下来后,长孙晟微笑道:“本将军没有宇文大人财大气粗,这里有一枚玉佩,便添作彩头吧。”说完从腰间解下一枚翡绿翡绿的玉佩来。

第36章 床前明月光

    长孙晟从腰间解下一枚翡绿翡绿的玉佩,说要添作彩头,旁边的长孙无垢明显微微一颤,高士廉也是面色微变,坐在高不凡身边的长孙无忌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不过马上又重新坐下,虽然在竭力掩饰,但明显看得出有一丝不安。

    高不凡心中一动,莫非这枚玉佩有什么玄机不成,便运足目力望去,可惜所处的位置有点远,角度也不合适,只是勉强看到是一枚圆形的翡翠玉佩,上面似乎还雕刻有图案。

    旁边的高君贤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正抻长脖子审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宇文智及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咕噜道:“什么破玉佩,顶多就值十把两银子,如何能跟七十两金子相比,长孙老头忒抠门,也好意思拿出来?”

    这时只听长孙晟微笑道:“此玉佩乃先帝御赐之物,今日才俊云集,老夫便斗胆借花献佛,但愿我大隋人才辈出,国运昌隆!”

    此言一出,再次全场沸腾,气氛比上一波还要热烈,毕竟七十两金子虽多,但先帝御赐之物更是无价,根本不是钱银所能衡量的。

    “原来竟是先帝御赐之物,可否让奴家先睹为快?”公孙盈袖美眸连闪道。

    “自无不可!”长孙晟微笑着把玉佩递给公孙盈袖,后者连忙站起来,微屈着左膝,恭敬地双手接过,这才重新坐下细细欣赏起来。

    这枚玉佩的做工很精致,关键上面雕刻的图案竟然是龙凤呈祥,公孙盈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瞥了旁边的长孙无垢一眼,后者此时正低着头,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御赐之物果然巧夺天工,奴家算是长眼了。”公孙盈袖把玉佩还给了长孙晟。

    卢太守马上又要了去,欣赏过后便若有所思地看了长孙晟一眼,轻咳一声道:“御赐之物太过珍贵了,用作彩头怕是不妥,长孙将军如果一时间没有合适之物,宁可免了吧。”

    长孙晟微笑摇头道:“无妨,这玉佩是老夫当年第一次出使突厥回来后,先帝所赐,现在老夫转赠给大隋的后起之秀,想必先帝也不会怪罪,但愿获此玉佩者日后能成为国之栋梁,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亦不算枉费本将军的一片苦心。”

    卢太守闻言肃容道:“长孙将军拳拳报国之心,实乃我辈锴模,惟愿我大隋人才辈出,国泰民安!”

    在场一众官员又纷纷出言附和,大赞长孙将军和卢太守如何忠君爱国,并祝愿大隋如何如何国运昌隆长盛不衰之类,就连宇文化及也捏着鼻子恭维了几句,没办法,谁让隋帝杨广最爱听这些,今日如果不表态,日后传到杨广耳中只怕有麻烦。

    好了,这下彩头有了,一块卢太守自用的端砚,周县令的二十两银子,宇文兄弟的七十两金子,最后还有御赐的玉佩一块,这次若夺得魁首,还真是名利双收。

    于是乎,在场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就连高世雄和高世衡这两个半文盲也卯足劲头,准备憋两首打油诗出来碰运气,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彩头什么的倒无所谓,关键是想参与一下!

    高清远自然不把高世雄兄弟放在眼内,当然也不会把高不凡放在眼内,因为他自己说了不会写诗,所以高清远便把剩下的高君贤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此时,只见卢太守笑吟吟地一指天上的明月朗声道,自古以来吟月的诗句不胜枚举,但写得好的却少之又少,今晚不若以月为题,请在座诸位俊才赋诗一首,择最优者为魁首,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毕竟在场会作诗的官员当中就数卢太守的官最大,而当官的人当中也是卢太守最会作诗,自然只能听他的!

    这位卢太守估计是技痒了,不炫一把不舒服斯司,所以捋着须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本官便先吟为敬,权当抛砖引玉了。”

    “时逢三五月团圆,满把清辉洒人间。遥忆故乡人和事,一重还隔一重山。”

    先不管卢太守抛出来的是“玉”还是“砖”,反正赞美就完事了,一时间马屁如潮,捧得卢太守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此诗只能算中规中矩,远远算不得出彩!

    周县令乃评判之一,不过这家伙显然也想露出一把脸,于是口沾一首《秋月》,同样赢得一阵马屁,不过拍马屁的人又低了一级,大部分是他的下属。

    周县令吟完诗,笑眯眯地道:“卢大人是抛玉引砖,下官才是抛砖引玉,不知在场哪位有了佳作?不妨上前诵来,本官亲自磨墨执笔录之。”

    话音刚下,早已经憋不住的高清远立即站起来朗声道:“晚辈高清远不才,已得一首望月。”

    卢太守喜道:“渤海高氏果然人才济济,清远小友才思敏捷,且上前诵来。”

    高清远立即离席走上前,估计是太激动了,被凳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好旁边一名族人眼疾手快扶他一把,要不然就出洋相了,乐得高世雄兄弟见牙不见眼。

    高清远瞪了两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快步走到北座前,不过小子心理素质确实还不过关,此时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小白脸憋得通红!

    宇文智及见状嘿嘿怪笑道:“你小子这是出来丢人吗,倒是放个屁呀!”

    高清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定了定神吟道:

    “今夜十分满,秋夕万古情。嫦娥应不老,苍鬓可怜生。追忆欢呼处,反成叹息声。悲欢人自尔,月是一般明。”

    卢太守本来紧皱着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抚掌赞道:“好诗,悲欢人自尔,月是一般明,这两句尤佳,你叫高清远?”

    高清远心中一喜,拱手一礼道:“回大人,晚辈高明,表字清远,乃北齐赵郡王之后。”说完偷瞄了一眼主桌的公孙盈袖和长孙无垢,可惜二女正在说着悄悄话,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身上,不由有点失望。

    卢太守又鼓励了几句便把高清远打发下去了,得到嘉奖的高明同学喜滋滋地回到座位坐下,一副胜劵在握的吊样。

    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最看不惯这小子出风头了,见状不爽得蛋痛,可惜又无可奈何,就这两货的水平连打油诗都憋不出半首来。

    “长卿兄可是有了?”高君贤见高不凡淡定地喝着酒,便笑问道。

    长孙无忌闻言亦期待地望向高不凡,尽管高不凡说过不会作诗,但之前他随口说出的“萍水相逢”一词,不仅文辞优美,还富有哲理,如果高不凡真的不通文墨,应该造不出来这样一个新词来。

    高不凡笑眯眯地道:“的确有了!”

    “什么?”高世雄兄弟失声道:“长卿兄你不是说过不会作诗吗?”

    “小爷的确不会作诗,但是会抄诗,抄的还是很牛逼的诗。”高不凡心道,嘴上却笑言:“别激动,且听我吟来。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举头喝闷酒,低头憋得慌。”

    高不凡吟完咕噜地把杯中酒饮完,笑道:“失陪一会,我先如个厕。”说完便起身离席,匆匆下了楼。

    高世雄兄弟愣了一下,继而捧腹大笑起来,高君贤和长孙无忌则是哭笑不得,高清远一脸的鄙夷!

    估计是高世雄兄弟笑得太过奔放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这两货还不知道收敛,继续笑得打跌。

    卢太守皱眉沉声喝道:“那两位小友笑得如此开怀,可是有了惊世之作?”

    “哈哈,确实是惊世之作……咳,不是,没有惊世之作!”高世雄随口应着,当发现问话的人竟是卢太守,顿时一个激凌,连连摇头否认。

    高士鸿气得要拿棍子抽人了,这两个夯货,净丢渤海高氏的脸。

    卢太守估计是有点恼火了,追问道:“那你们刚才笑什么?要是故意捣乱,本官可要重罚了!”

    高世雄兄弟听闻要重罚,立即眼都瞪圆了,高清远却是暗喜,站起来道:“回太守大人,他们并不是无故发笑捣乱,而是晚辈的族兄高长卿作了一首打油诗,把他们给逗笑了。”

    高世雄兄弟不由暗怒,高清远这摆明是要长卿兄出丑啊,恼道:“高清远,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咱们兄弟之间聊天一时得意忘形了,关长卿什么事?”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还挺讲义气的!

    高君贤显然也觉高清远有点过份了,偷偷使眼色制止高清远,毕竟大家都是高氏一族的,有什么争执可以内部解决,没必要让外人看笑话,然而高清远似乎铁了心要让高不凡在众人面前出个大丑,继续大声吟道:“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举头喝闷酒,低头憋得慌。这就是晚辈族兄高长卿所作的打油诗,还请卢大人品评品评!”

    四周顿时哄堂大笑,卢太守也是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简直胡闹!”

第37章 把酒问月

    卢太守连连摇头道:“简直胡闹,有辱斯文,谁是高长卿?”

    高清远暗喜,立即答道:“回卢大人,高长卿刚刚下楼如厕去了,尚未回转。”

    宇文智及那货闻言嘎嘎地笑道:“估计真是闷酒喝多了,憋得慌,所以上茅厕解决一下,由此可见此诗还是挺写实的,本公子觉得挺好,妙极!妙极!”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声,这次就连公孙盈袖都禁不住掩嘴低笑,宇文智及这货见状得意之极,咱虽然不会写诗,但能逗佳人一笑也是种本事不是?

    高开山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下去,这个臭小子就会整事,这下连累老子也跟着出丑了,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打。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高不凡如厕回来了,前脚刚踏上楼板便觉得气氛不对劲,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全部聚焦到他身上。

    高不凡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情况?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裤子,并没有尿湿,又瞄了瞄鞋底,并没有踩到屎,干嘛都那种眼神看着我?

    长孙无垢看到高不凡的表情和动作便禁不住想笑,不过她家教严,拼命忍住没有笑出声,那张俏脸憋得通红,至于旁边的公孙盈袖早就掩住嘴儿笑得香肩乱抖。

    卢太守也差点憋不住,勉力板起老脸来轻咳一声问道:“你就是高长卿?”

    高不凡拱手作了个揖道:“晚辈正是高长卿。”

    “你且过来!”卢太守冷哼一声道。

    卢太守放到后世充其量就是个市长,那气场自然吓不到他,于是从容自若地走了过去,不卑不亢地道:“不知卢大人有何赐教?”

    卢太守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这小子可以哈,至少胆儿挺肥的,在本官面前竟然如此淡定,若换了个人只怕已经语无论次了,冷哼一声吟道:“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举头喝闷酒,低头憋得慌。此诗可是你的杰作?”

    高不凡暗皱了皱剑眉,往远处的长孙无忌等人望去,当见到高清远那小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登时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摇头道:“回大人,此诗的确是晚辈所作,不过估计是旁人听错了。”

    卢太守愕了一下,皱眉道:“什么意思?你的族弟高清远还能冤枉你不成?”

    高不凡微笑道:“倒不是冤枉,只是晚辈那族弟患有耳疾,估计是听错了。”说完不疾不徐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噗……

    高清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长孙晟一口老酒喷了出来,周县令手一抖,直接把墨砚给打翻了。

    长孙无垢的小嘴更是张成了“O”形,而高世雄兄弟二人的嘴同样张成了“O”形,不过区别就在于能塞得进自己的拳头。

    这一刻,几所乎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只有公孙盈袖饶有兴趣地审视着眼前这位眉目英挺的少年,真有意思,只是随口改了改,一首难登大雅的打油诗竟然瞬间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一首朗朗上口的传世佳作。

    卢太守呆了足足数秒才回过神来,他知道高不凡在狡辩,可是人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作出一首诗来搪塞,可见此子颇有急智,更难得的是这首诗虽然听起来很直白显浅,可是越品就越有味道,颇有点返朴归真的味儿,读起来朗朗上口,画面感强烈,跃然纸上,这分明就是一首传世佳作啊!

    可不是,李白这首《静夜思》传诵了一千几百年了,直到后世的中国也是妇嬬皆知,这不是传世之作又是什么?

    卢太守越想越激动,早就把打油诗的事抛诸脑后了,指着周县令急道:“快,快快记下来,长卿小友,你这首诗用何诗题?”

    高不凡有点受宠若惊,答道:“静夜思!”

    卢太守击掌道:“好,此诗题取得好,就叫静夜思,周大人快记录下来,此诗乃今晚暂时最佳。”

    周县令连忙捡起打翻的墨砚,重新磨墨铺开宣纸,郑重地记录下来。

    高清远听闻卢太守把高不凡的诗评为今晚暂时最佳,瞬时面如土色,这意味着他已经无缘今晚的魁首,除非他再作出一首比《静夜思》还要好的诗。

    “不可能,高长卿根本不会作诗,肯定是剽窃别人的。”高清远的心态显然有点崩了,本打算让高不凡出个大丑的,没想到反而让他大出了风头。

    长孙无忌这时也看不过眼了,皱眉道:“清远兄既然说长卿这首诗是剽窃的,那便请你说出剽窃自何处?若是信口雌黄,非君子所为也!”

    高清远瞬间无言以对,这首《静夜思》是唐朝诗人李白作的,如今还没出生呢,他知道个鬼,只能吃吃地强辩道:“反正此诗要不是剽窃的,也是请人宿构的,高长卿根本不会作诗,这可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君贤你当时也在场,你给我作证!”

    高君贤皱眉道:“清远,快点坐下,不要胡搅蛮缠,那样太失礼了。”

    高清远显然豁出去了,因为现在只有证明高不凡确实不会作诗,他才不会被大家当成小丑一样取笑,所以高声道:“卢大人,高长卿的确不会作诗,这是他自己承认的,晚辈也不相信他会作诗,除非他再作出一首佳作来,否则他就是作弊!”

    高不凡不由暗怒,本来看在族亲的份上,他还打算给对方留点面子的,既然如此不识抬举,那自己也不客气了,淡淡道:“没错,我是说过不会作诗,但那只是谦虚的说辞,没想到清远兄竟然当真的,你如此胡搅蛮缠,实在是有辱斯文,也罢,不就是吟月诗罢了,在下如个厕的功夫就有了。”

    卢太守笑斥道:“小子口气倒是挺大的,速速吟来。”

    高不凡微笑道:“好诗自必要以好酒相配,还请卢大人赐美酒一杯。”

    “赐酒!”卢太守命人给高不凡端来一杯洒,冷哼道:“喝了本官的美酒若作不出好诗来,便直接打将出去。”

    高不凡端着酒杯踱了两步,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明月,摆足了架势,这才徐徐吟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高不凡的声音抑扬顿挫,这首句一出,在座所有人都瞬间坐直了,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高不凡这两句开篇,即便是不懂诗的人也瞬觉不凡。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高不凡吟出了第二句,同样让人眼前一亮,而且颇有哲理,引人思考。

    紧接着第三第四句:“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此刻,但凡懂诗的人都被震撼到了,特别是卢太守,已经如痴如醉,颌下三缕长须差点没被他给捋秃掉。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高不凡手持酒杯,一边踱着步,声调突然提高了许。

    这两句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那表情就好像见到鬼一般,卢太守手一抖,几根胡子直接被他拈断了!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公孙盈袖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只此一句,今晚的魁首定矣!”

    长孙无垢轻抿着小嘴,默默地注目着正手端酒杯,身披月色踱步而行的英挺少年,一时间竟有点难以自己!

    此时高不凡却突然停了下来,剑眉紧蹙,迟迟没有继续往下吟,长孙无垢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卡住了吗?

    本来已经面如死灰的高清远不由生出一丝希望来,暗捏起拳头,默念:“老天保佑,但愿高长卿没有灵感,最后写了一首缺尾残诗!”

    在场当中最紧张的反而是卢太守,这位确实是位真正爱诗之人,如此一首绝世佳作最后如果有头无尾,变成一首残诗,那真的太可惜,太令人痛心疾首了。

    高不凡本来还想继续装装的,发现卢太守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架势仿佛他如果再不开口,对方便会上前扒他的嘴一般,连忙一口气吟完道:“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呼!

    卢太守长出一口气,竟然拍着胸口爆粗道:“臭小子,想憋死本官,你大爷的!”说完哈哈大笑!

第38章 彩头

    卢太守激动之下爆了粗口,估计是为了掩饰尴尬,哈哈地大笑起来。高不凡一昂首潇洒地把杯中酒饮尽,内心暗道,感谢各位领导,感谢各位来宾,感谢部队的团建活动,感谢自己参加了诗歌朗诵,这才瞎猫撞着死老鼠,把李白这首《把酒问月》给牢牢记住了,要不然今天的装比非装成傻比不可。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长孙无垢内心反反复复地默诵着这几句,一双清澈的美眸越来越亮。

    长孙无垢显然是个有思想,并且擅长思考的女子,李白这首诗不仅写得洒脱豪放,而且充满人生哲理,发人深思,所以长孙妹妹一下子就陷进去了,越琢磨主越深刻,越琢磨就越喜欢,禁不住自言自语道:“是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已,犹如漫长历史长河里的一滴浪花,只是人世间匆匆过客,只有天上那轮明月才是亘古不变的。”

    旁边的公孙盈袖微笑道:“无垢妹妹倒是思考得透切,不过奴家最欣赏的反而是最后一句,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人生短暂,该对酒当歌时便对酒当歌,这才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这个高长卿看来也是个洒脱之人,不过奇怪的是,此人年纪不大,却能写出如此哲理深刻的诗来。”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有些人天生早慧也不出奇。”长孙无垢道。

    公孙盈袖凑到长孙无垢耳边低声笑道:“譬如无垢妹妹你,由此看来,无垢妹妹和这个高长卿倒是挺般配的,长孙将军那块龙凤呈祥的玉佩归了他倒也合适。”

    长孙无垢顿时俏脸绯红,吃吃地道:“无垢不明白盈袖姐姐的意思。”

    公孙盈袖见长孙无垢似乎有点着恼,连忙道歉道:“奴家就开个玩笑,无垢妹妹勿怪。”

    长孙晟和高士廉对视一眼,当初在高鸡泊中初见高不凡时虽觉此子不俗,但也没想到竟然会连连给他们惊喜,今晚这首《把酒问月》真的把他们深深震惊到了,要不是此诗洒脱不羁的风格正与高不凡本人的性格相符,他们都有点怀疑高不凡是从哪里抄来的,毕竟能写出这种富有哲理的诗,必然是个生活阅历极为丰富之人。

    但是现在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天赋这种东西或许真的能代替人生阅历,有人天生就是如此妖孽,仅此一首诗便注定此子从此声名鹊起了!

    卢太守此时显然已经把高不凡惊为天人,竟然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同一席就坐,不过高不凡婉拒了,倒不是他不给卢太守面子,而是不习惯被一个老男人亲热地拉着手聊天,太膈应了,鸡毛疙瘩都掉了一地,只想尽快摆脱“老玻璃”的那只手,所以他拒绝了!

    卢太守倒也不勉强,毕竟年轻人还是谦虚些好,捧得太高反而容易被捧杀,出于对后生俊才的爱护之情,卢太守又谆谆教诲了一番,这才放高不凡回到原座。

    “好你个高长卿,骗得我们好苦啊,原来你不仅会作诗,而且还作得那么好,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高不凡刚坐下,高世雄和高世衡兄弟便神色不善地睨着他,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高不凡一伸手,十分老友地勾搭住兄弟二人的胳膊,笑道:“在下也不想骗你们的,奈何本人习惯了低调,在下保证下不为例,为了表示歉意,待会结束了请你们去杏花春雨楼乐呵乐呵!”

    哥俩顿时眼前贼亮,异口同声道:“当真?”

    “比珍珠还真。”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点两名粉头。”

    “我点三个!”

    高不凡豪气地道:“没问题,待会拿到头彩,我直接把杏花春雨楼包了,你们哥俩想要几个就几个,前提是忙活得过来。”

    高世雄兄弟嘿嘿怪笑起来,虽然他们讨厌作诗,但高不凡会作诗他们不讨厌,因为这小子对脾气,愣是要得!

    前排的高清远此时如坐针毡,不过高不凡人品好,没有趁机出言嘲讽他,也制止了高世雄兄弟出言讽刺,但是高清远同学显然受的打击太大了,待了一会便待不住了,借口如厕,失魂落魄地下楼遁去。

    高君贤虽然表面对高不凡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明显跟以往有些不同了,估计已经把他当成了极有心机的竞争对手,毕竟高氏一族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族中最优秀的年轻人自然可获得更多的资源,以及更有力的支持。譬如族中要和某个大家族联姻,肯定会优先考虑本族中最优秀的那位年轻人,有出风头的机会也肯定优先给最优秀的那位!

    所以说,这个世界竞争无处不在,大至朝堂,小至家族内部,毕竟资源你拿多了,别人就只能少拿,因此,但凡有点志向的人都会积极去争,高君贤显然也是个有志之人!

    高不凡虽然猜到了高君贤的小心思,但也没当一事,就在今日之前,他都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北齐宗室,现在虽然知道了,也没有争夺家族资源的意思,凭他“未仆先知”的本事,如果真想干一番大事,可以利用的资源实在太多了,譬如近在咫尺的窦建德,譬如真命天子的李唐,最不济跑去瓦岗跟翟让搭伙也能混个XX当家来做,所以,高氏那点资源他还真瞧不上眼。

    接下来宴会继续,不过高不凡那首《把酒问月》一出,珠玉在前,今晚的魁首已成定局了,敢于上前献丑的人实在不多,拿得出手的佳作更是少之又少,最后这场斗诗便草草结束了,卢太人当众宣布《把酒问月》为今晚最佳诗作,高不凡成为魁首,斩获所有彩头。

    魁首什么的,高不凡根本不在乎,关键是那些彩头,七十两金子啊,赚大发了!

    结果,正当高不凡准备上前领奖时,宇文化及竟然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本官没带那么多金子在身上,回头再着人送来。”说完便直接下楼走人了,他弟弟宇文智及估计也觉得丢人,低着头不发一言地跟着溜了。

    卧槽,高不凡差点想骂娘,堂堂四品朝官竟然说话当放屁?

    还是周县令厚道,笑眯眯地把二十两银子交到高不凡手中道:“恭喜世侄夺得魁首,从此扬名天下!”

    蚊子虽小也是肉,高不凡接过二十两银子,感谢一番,然后抓住周县令的手“低声”问道:“周大人,你说宇文大人会不会赖账?”

    周县令面色一僵,旁边的卢太守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的端砚给摔了,责道:“休得胡言,宇文大人堂堂太仆少卿,又岂会说话不算数?”

    高不凡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卢大人所言极是,晚辈贻笑大方了,区区七十两金子对宇文大人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

    卢太守不禁哭笑不得,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这是把自己给架上了,明明诗写得绝佳,却也太爱财了些,不过一想到高不凡的父亲是个开马场的商人,顿时又释然了,没好气地把端砚塞到高不凡手中,哼道:“快拿走,值三十两银子!”

    高不凡一本正经地道:“长者赐,不敢辞,谢太守大人!”

    卢太守微哼了一声,转身踱了开去。

    长孙晟微笑着招了招手道:“小凡过来,我这块玉佩归你了!”

    高不凡连忙上前双手接过那块玉佩,不由眼前一亮,这玩意水头十足,可不是后世那种假冒伪劣产品,乃货真价实的翡翠啊,怎么着也得值个百来几百万吧?

    高不凡道谢一声,稍微把玩了一下便直接揣怀中了,也不见有多珍视,长孙无垢见状有点失望,微撅了撅小嘴低下头,似乎并不开心。

    长孙晟也没有多说,只是鼓励了几句,倒是旁边的高士廉郑重提醒道:“那块玉佩是御赐之物,长卿可要好生保管,万不可弄丢了。”

    高不凡连忙答应下来,价值几百万的翡翠,傻子才会弄丢!

    一直细细打量高不凡的公孙盈袖,越发觉得这少年有趣了,微笑道:“奴家原本打算把今晚夺魁的诗作清唱一遍的,但如今发现若仓促成曲,实在太过暴殄天物了,待奴家今晚回去后仔细琢磨再谱上曲子,待曲子谱成细细润色好,再唱予大家品评吧!”

    在座众人虽然有点失望,但也觉得理当如此,如果仓促成曲,确实糟塌了如此一首佳作!

    公孙盈袖向诸位大人告辞,又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这才轻盈地下了楼去。

    至此,一场晚宴宣告结束,众人也纷纷起身告辞散场。

第39章 心狠手辣

    宴会散场了,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高不凡父子除非翻墙,否则不可能返回马场,所以只能在城中找一家客栈过夜了。

    高不凡本来还答应了高世雄兄弟逛杏花春雨楼的,但是族中一众长辈都在场,他们也脱不开身,加上宇文化及兄弟那七十两金子并没有立即兑现,光靠周县令奖励那二十两银子显然也满足不了高世雄哥俩点N个粉头的宏愿,所以只好作罢,留待以后有机会再补上。

    高不凡本以为老爹会追问他突然间会作诗的事情的,结果一直到客栈开了房间住下,高开山却是只字不提,如此一来,高不凡反而不踏实了,趁着老爹准备关房门的一刹那问道:“爹,你没有什么要问孩儿吗?”

    高开山愕然道:“问啥?”

    “问孩儿为什么会作诗啊?”高不凡道。

    “去去去,滚回去睡觉,这有什么好问的,凡儿你三岁就能下河摸鱼,会吟两个句诗有什么出奇的,要不然你老子我给你起名叫不凡作甚?!”高开山说完不耐烦地把门房关上,片刻,里面就传出了打鼾的声音。

    高不凡无语地耸了耸肩,有个神经大条的老子倒也省事,于是心安理得地回到隔壁房间去,不过高不凡跟他老子不同,要是不洗澡准睡不着,所以喊小二送来浴桶和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才上床。

    高不凡躺在床上,先是把长孙晟那枚玉佩取出来把玩了一会,然后又取出那支铁制的弩筒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本来想请教一下长孙晟这种弩筒的来历,不过今日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在长孙晟说过要到马场拜访,想必到时会有机会请教的。

    高不凡胡思乱想了一会,实在不能入睡,干脆便坐起来练习黑衣鬼脸人传授的功法,也不知是他专注力强,抑或是确实天赋异禀,竟然很快就进入黑衣鬼脸人所说的“物我两忘”境界。

    高开山父子今晚住客栈,渤海郡太守卢赤松同样也住客栈,没办法,毕竟县衙后宅只有一间,如今被宇文化及兄弟占先了,周县令也找不出第二座县衙来拍卢太守的马屁,只好把他安排到客栈中下榻。

    不过,卢太守所住的客栈要比高开山父子住的客栈豪华得多,不仅是独门独院,院子里甚至栽满了盆景,倒也十分的雅致。

    此时的房间内还亮着灯,但见卢太守一袭紫袍,头戴二梁进贤冠,安坐在座位上,而周县令则恭谨地站在跟前听候指示。

    “周大人,聚集城门口那些难民你打算如何治理?”卢太守淡问。

    周县令小心翼翼地答道:“这些大多是漳南县来的受灾百姓,本官打算明天发动乡绅们设棚施粥,待过几日洪水退去,这些百姓自然会退去。”

    卢太守面色一沉,斥道:“荒谬,这些百姓家中房屋被毁,田地被淹,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即使洪水退去也未必肯回去,如今全部积聚在此,若有点风吹草动,极易酿成民变,到时本官只怕你不仅乌纱不保,甚至性命也堪忧。”

    周县令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吃吃地道:“那依太守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卢太守皱眉沉思了片刻:“眼下已是初秋,即使洪水退去,再补种秋粮也来不及了,也不可能一直施粥到明天开春,一旦寒冬来临,没有活路的百姓要么饿死冻死,要么铤而走险,迟早生出乱子来,倘若被高鸡泊中的匪类招去,更恐成心腹大患!”

    周县令闻言更加不安了,这货投机钻营是一把好手,但论治政能力却是远远不及格,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点子来。

    卢太守显然也对自己辖下的这位周县令能力甚是了解,所以也不指望周县令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他背着双手踱了片刻,最后沉声道:“皇上明年就要出征高句丽了,本郡的民壮役夫配额尚有一定的缺口,正好让这些人顶上,县里再把征发的年龄降一降,便足以把缺额补齐。”

    周县令眼前一亮,脱口道:“太守大人此计甚高,既把这些乱源祸根送走,又暂时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一举两得,下官佩服!”

    卢太守有点得意地捋了捋长须,反正这些难民即使不被征发也很难熬得过这个冬天,还不如物尽其用,虽然此番前往辽东也是九死一生,但至少暂时能吃上公家配发的粮食,最后是生是死,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且说周县令得了卢太守的指点便匆匆离开了,准备明天开始征发难民为劳役,管他男女老幼,只要能走路就行。

    ……

    夜深了,城东一处民房内还亮着灯光,飞羽马场场主马行空正阴沉着脸,以至于他那颗大光头上仿佛也阴云密布的,鼻青脸肿的马管事垂手站在一旁,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此时的房间内还有一名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黑色长衫,面色冷峻高傲,旁边的茶几上还搁着一柄长剑,男子的右手正有意无意地按在剑柄上,修长的五指轮翻轻敲剑把。

    “马行空,你算老几?哪来的资格教训老子!”黑衣男子不屑地道,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马行空的咽喉。

    马行空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冷笑道:“鄙人的确没有资格教训你范毅,不过你今日擅自派出死士袭杀高开山父子,若是成功也就算了,偏偏你却失败了,还损失了两名死士,倘若身份暴露,坏了主公的大事,你范毅百死莫赎!”

    黑衣男子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府里的死士自小便秘密蓄养起来,根本没有人认识他们,身上也没任何蛛丝马迹可寻,所以不可能会暴露身份。”说完冷笑着一声,续道:“要不是你马行空办事不力,一个小小的飞鹰马场至今仍未拿下,本人也不必出此下策!”

    马行空怒极反笑:“这么说责任在鄙人了?”

    “难道不是?昏君杨广如今就在江都,马上就要发兵高句丽了,大隋江山乱象已生,正是主公奋起之良机,主公如此信任你,命你加紧搜集马匹,可是你是怎么办事的?一个小小的飞鹰马场都迟迟没有搞定,本人这才好心出手助你,你非但不感谢,还要斥责于我,这是何道理?”范毅愤愤不平地道。

    马行空深吸了一口气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主公欲举大事,如今正是将举未举之时,若走漏了风声,事必败,所有人都得搭上身家性命,如此严重的后果,你范毅承担得起吗?”

    范毅撇嘴道:“成大事者不句小节,若处处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如何成得了大事?还不如直接归家种田!”

    马行空强按住怒火道:“谨小慎微并不等于畏首畏尾,行了,主公既然把收集马匹的事交给鄙人负责,鄙人自会料理好,不用范兄你操心,以后鄙人的事你不用管。”

    范毅嘿嘿冷笑一声:“主公虽然交由你负责,但亦命本人从旁协助,那好,以后各干各的,我不干涉你做事,你也休想干涉老子,看最后谁搜集的战马多。”说完拿起茶几上的长剑便欲离开。

    “且慢!”马行空低喝一声。

    范毅蓦地站定,手握剑握冷冷地道:“马行空,老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再哆嗦便休怪老子不客气!”

    马行空皱眉道:“高开山乃渤海高氏一脉,而且其子高不凡深得长孙晟的赏识,你不要再动他们,免得横生枝节,而且长孙晟和高士廉也是主公努力争取的对象,所以不能得罪他们。”

    范毅脸色一沉:“那飞鹰马场不要了?老子手下两名死士也白死了?”

    马行空淡淡地道:“没了飞鹰马场还会有飞鹿马场,飞虎马场,有什么打紧的,至于死士,他们就是用来死的,只要主公能成大事,其他都无足轻重!”

    范毅冷哼道:“马行空,我范毅是个武者,不用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来教做事!”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马行空眼中精光暴闪,肥大的身形竟然倏的暴起,一拳击在范毅的后心上,端的快如闪电。

    嘭的一声闷响,范毅直接被击飞出门外,扑通地摔在地上,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嘴里激喷而出。

    范毅艰难地回头盯着从屋里缓缓行出来的马行空,骇然道:“你……你会武功?”

    范毅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咽了气,马马空走近探了探他脉搏,确认已经死透了,这才一甩大袖冷道:“自以为是的废物,鄙人本想留你一命的,偏偏要找死,留着你这种人,迟早坏了主公的大事。”

    “处理一下!”马行空吩咐了一句便直接背着双手离开了,马管事连忙找人来把范毅的尸体清理打包好,留待明日再找机会运出城去掩埋掉。

第40章 饿殍遍地

    高不凡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练了一晚上的吐纳,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是劲儿,愉快地洗涮完毕,父子二人便在客栈的大堂用了早饭,正打算结账离开之时,有人找上门了。

    “掌柜的,叫高不凡那小子滚出来?”那人一进大堂便吆喝道。

    高不凡转头望去,顿时皱起了剑眉,原来竟是“老相好”曾阿大,他来作甚,莫非想报复?

    此时曾阿大也发现高不凡,狞笑着行了上前,这货的眼眶虽然比昨天消肿了些,不过眼膜的充血还未退去,看着有些吓人。

    高开山下意识地把高不凡护在身后,后者却一闪身抢到前面去。高不凡深知父亲高开山的斤两,身手只能算不错,马上厮杀还行,如果地面打斗的话比自己还不如,对上曾阿大这种内家好手毫无胜算。

    曾阿大本来还一脸狞笑的,当行近时明显愕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了高不凡一遍,暗道怪哉,这小子似乎跟前天有些不一样了,看上去神采飞扬的,气息似乎也更加绵长有力了。

    高不凡也愕了一下,因为此时的他竟然能隐约感受到曾大阿身上涌动的气血,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现象,也就是说他的六识灵敏度又增强了。

    高不凡既惊且喜,此时他终于有点明白黑衣鬼脸人的身法为何快如鬼魅了,如果能洞悉对手的气血运行,自然就能料敌先机,抢先做出反应。

    曾阿大见到高不凡竟然面露喜色,不由皱了皱眉道:“你小子高兴个球劲,莫非知道了本人的来意?”

    高不凡闻言便猜到对方不是来寻衅的,心中大定,自己才练了两天的内家功夫,估计还不是对方的对手,笑道:“曾阿大,你家大人还欠着本公子七十两金子,莫非你带来了?”

    “这小子鸡贼鸡贼的!”曾阿大暗暗腹诽,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重重地扔在桌子上,不甘心地道:“这是七十两金子,当场验清拿走。”

    高不凡眼前一亮,也不客气,真拿起钱袋打开来验证,甚至问掌柜的借了秤来称量过,确认是七十两足金,这才笑吟吟地道:“宇文大人真乃信人也,代在下向宇文大人问好,祝他老人家多福多寿。”

    曾阿大直翻白眼,很想出手教训这小子一顿,不过对前天的事还有阴影,他怀疑高不凡身后有顶尖高手暗中保护,这是他招惹不起的,再加上宇文化及也叮嘱他不要再生事,所以也只好作罢,转身悻悻地走出客栈大堂。

    高不凡把秤还给掌柜,赏了他半两银子,然后便和父亲牵马离开。

    高不凡左手牵着大青马,右手提着沉甸甸的七十两金子,笑道:“爹,宇文化及此人倒也讲信用,真把金子送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宇文化及还是要脸皮的。”高开山板着脸道,七十两金子换成银子才七百两,他昨天可是送了两千二百两银子给宇文化及的,仔细算来还是血亏。

    高不凡瞥了老爹一眼,知道对方还在心疼送出去的两千二百两银子,便故意问道:“爹,这些金子怎么处理?”

    高开山眼瞪了儿子一眼道:“你自己挣的,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扔到河里听个响,为父也没有意见。”

    “那孩儿可真扔了!”高不凡揶揄道。

    高开山冷笑道:“你尽管扔,为父捞起来就不是你的了。”

    高不凡哈哈一笑,把钱袋丢给高开山道:“老爹你现在穷得叮当响,这些金子便孝敬你老人家吧,顺便帮补一下家用。”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高开山接过钱袋,板着的老脸终于有了笑容,估计是从儿子手里要钱,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为父暂时替你保管着作日后娶妻的聘礼之用。”

    高不凡挥了挥手道:“孩儿的老婆本不用老爹你费心,对了,咱们家乃北齐宗室,以前为何不见阿爹你提起?”

    高开山把钱袋装进包袱里,小心翼翼地系在马鞍上,一边道:“北齐早就亡了,有什么好提的,要不是为了保住马场,为父昨晚也不会当众提起。”

    高不凡点了点头,有了北齐宗室这个身份,至少那些阿猫阿狗再也不敢打马场的主意,估计老爹也是担心那两名死士的背景,这才当众表明北齐宗室身份的,因为这样能拉近与高士廉的关系,长孙晟自然就会更加卖力地相帮,有了长孙晟出面,相信那两名死士身后的势力也会有所忌惮。

    所以说老爹高开山虽然外表粗豪,实则是个细心之人。

    且说父子两人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便牵马出了城,然而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昨日聚集在城门口的难民竟然全部不见了,一片水静河飞,就连进城直道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怪哉,那些难民都跑哪去了?”高不凡奇道,昨日下午进城时看到疑似孙安祖混在难民之中,他本想今日再证实一下的。

    高开山皱了皱浓眉,沉声道:“可能去了别的城门吧,这该是当官管的事,还轮不到咱们过问,凡儿走吧!”说完翻身上马而去。

    高不凡虽然疑惑不解,但也不便深究,纵身上马追赶高开山去了,昨日路上遇到死士袭击,高不凡自然不放心老爹自己一个人赶路。

    且说父子二人纵马驰了一程,路过了运河边上,但见河面上竟然密匝匝的挤满了漕船,连绵十几里,一眼望不到边,一支支全副武装的隋兵在船上押运,役夫们则负责划船,遇到逆流或搁浅的地方,役夫又得上岸拉纤,号子此起彼伏,声震四野!

    除此之外,还有隋军骑兵沿岸巡视警戒,手执鞭子的监工像狼一般,瞪着一双凶睛督促役夫们干活,谁要是稍微怠慢一点,鞭子就重重地抽在其身上。

    高不凡父子在官道上驻马了片刻,只是短短盏茶工夫不到,高不凡便至少看到五名役夫由于不堪重负摔倒在路上,再也没爬起来,不知是生是死,估计不死也差不多了,因为隋兵查看过后只是把人拖到路边后便不管了,同行的役夫也不理睬,只管继续负重前进。

    高不凡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查看,果然发现那几个人都死了,其中一个还剩一口气,正当高不凡准备施救时,一支数人的游骑迅速冲了过来,大声喝问:“干什么的?”

    高开山连忙策马上前抱拳道:“几位兵爷莫怪,鄙人乃附近飞鹰马场场主高开山,此乃犬子,只是一时好奇,无意冒犯诸位军爷。”

    几名隋军骑兵闻言皱了皱眉,又见两人的坐骑都极为神骏,所以也不敢轻视,挥了挥手道:“快走,莫要在此逗留,船上所运都是军中辎重,若有个闪失,你们担带不起!”

    “是是是,鄙人马上就离开。”高开山朝高不凡使了个眼色。

    此时地上躺着那名民夫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高不凡暗叹,翻身上马朝着几名隋军骑兵拱了拱手道:“打扰几位军爷了,敢问诸位军爷打哪来,去往何处?”说完抛了一块碎银过去。

    为首的隋军骑兵接过碎银掂了掂,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客气地道:“我等奉朝廷之命,从黎阳仓押送二十万石军粮前往涿郡,公子问这个来作甚?”

    高不凡拱手道:“只是好奇问一问,打扰几位军爷了,告辞!”说完拨转马头离开。

    “陆伍长,这小子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土匪的暗哨吧?”一名骑兵低声道。

    陆伍长把银子揣起来,淡道:“什么土匪骑得起这么好的马,得了,这点眼力劲老子还是有的,走吧!”

    众隋兵拨转马头继续北行!

    高开山父子沿着官道一路策马,路上又发现了十几具役夫的尸体的,这些人不是累死,就是饿死病死的,大部份都骨瘦如柴,惨不忍睹。

    高不凡内心堵得慌,什么叫人命不如草芥,这就是啊,原来书上所讲的“饿殍遍地”都真的,唉,这狗日的战乱啊,国家兴或亡,苦的都是老百姓。

    高开山经历过南陈灭国,对尸横遍地的景象已经司空见惯了,并没什么感触,他纵马与高不凡并肩而行,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安慰道:“凡儿,你经历得还是太少,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高不凡沉声道:“孩儿现在知道那些难民都去哪了!”

    高开山点了点头,他显然早就猜出来了,只是没说罢了。

第41章 进展神速

    曾阿大回到县衙向宇文化及交差,报告高不凡已经收下了七十两金子,宇文化及只是点了点头就把曾阿大打发了出去,老二宇文智及却颇有点不甘,悻悻地道:“大哥,难道七十两金子真就便宜了高不凡那小子。”

    宇文智及此人横行霸道惯了,日前手下的曾阿大被高不凡打了,小美人和大青马也没弄到手,如今反而被高不凡赚去了七十两金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宇文化及冷着脸骂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爱出风头,老子能损失这七十两金子。”

    宇文智及讪讪地道:“大哥你也不算亏,赵牧监不是给你送来了两千两白银吗,都是飞鹰马场出的,所以大哥你其实不亏,还赚了!”

    宇文化及怒道:“赚多少都是你大哥我的本事,而你就是个败家仔,你说你,都三十出头了,屁都不顶,等咱爹两腿一伸,老子也懒得再管你,自生自灭吧。”

    宇文智及被训得面红耳赤,羞恼地道:“不就是七十两金子罢了,大哥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大不了回到洛阳就还你!”

    宇文化及冷笑道:“别以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有本事就别掏你老娘的棺材本。”

    宇文智及气势为之一弱,嘟嚷道:“不掏就不掏,别以为家里就你会挣钱,本人只是懒得去挣罢了,等着吧,我宇文二爷迟早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那我宇文大爷就等着瞧了。”宇文化及冷哼一声。

    宇文智及就过过嘴瘾罢了,要是没了他大哥宇文化及接济,他只怕连回洛阳的路费都拿不出,所以并不敢继续扛,转移话题道:“他奶奶的,没想到高不凡那小子竟然诗才如此了得,这次真便宜他了,名利双收,还在公孙大家面前出了风头,等公孙大家的曲子一出,这小子只怕名气就更大了,据说楚公杨玄感最喜欢会作诗的人了,倘若被楚公看上,再加上长孙家和高氏一族的扶持,这小子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宇文化及闻言却是心中一动,嘴角竟然泛起一缕阴笑道:“诗才了得好呀,诗才越好就越容易变尸才。”

    “什么意思?”宇文智及一脸不明所以。

    宇文化及瞥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二弟一眼,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道:“这里事已了,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回洛阳吧。”

    宇文智及闻言失声道:“这么快?我还没耍够呢,大哥,要不咱们再多待些时日吧,入冬前再回洛阳?”

    自从前天在街上遇到窦线娘,宇文智及这货就上心了,此时正派人明查暗访,才刚有点眉目,自然舍不得离开那么快。

    宇文化及厉声斥道:“别只顾着玩女人,以咱们宇文家的底子,你但凡肯花点心思在经济仕途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事无成。”

    宇文智及见大哥似乎动了真火,倒是不敢再顶撞了,耷拉下脑袋道:“行,那听大哥的,咱们明日就启程回洛阳好了。”

    “不是咱们,是你启程回洛阳!”宇文化及纠正道。

    “那大哥你呢?”宇文智及急忙问。

    宇文化及淡道:“皇上明年开春就要御驾亲征高句丽,如今圣驾已经幸临江都,大哥我自然要南下见驾了。”

    宇文智及眼前一亮,几乎流着口水般道:“那我也要跟大哥你一起南下江都见驾。”

    江都亦即扬州,乃江淮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也是个纸醉金迷的烟花之地,而且吴越一带自古便盛产美女,出自江南水乡的女子不仅肤白貌美,而且性情温柔似水,吴侬软语,宇文智及早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宇文化及却兜头泼冷水道:“你身无一官半职,见个屁驾,老实滚回洛阳去吧。”

    宇文智及红着脸道:“那我去给爹请安总行吧,爹如今肯定是在皇上身边伴驾。”

    宇文化及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作了,宇文智及不由哆嗦了一下,悻悻地道:“行,我不去了,明天就回洛阳。”

    宇文化及这才面色稍霁,吩咐道:“这次巡视马场的收获,你给我带回去。”

    宇文智及心中一喜,他知道大哥这次借着巡视各地马场的幌子捞到不少钱财,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到时自己收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于是拍着胸口道:“大哥放心,包在二弟我身上了。”

    宇文化及警告道:“东西我都列了单子,丢了或少了一个子儿都唯是问,老实把东西带回去交给管家入库,自然少不了你的那点好处。”

    宇文智及自然满口答应了,并主动要求帮忙打包,

    且说高不凡父子回到马场,先去后院见了母亲陈氏,父子二人十分默契,并没有透露遇到死士暗杀的事,以免陈氏担心。

    陈氏得知儿子在晚宴上扬名,一举夺得诗魁,并赚了丰厚的彩头,不禁高兴得连续念了好几声阿弥托佛,俏婢鸣翠更是满眼崇拜的小星星,非缠着高不凡把原诗写下来才肯罢休。

    高不凡虽然无意考科举,但做人一定不能做个文盲,所以读书认字这一项还是必须的。高不凡自穿越到大隋后,五岁便开始读书练字了,繁体字跟简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你就算认得也未必会写,更何况用的还是毛笔,所以学习很有必要。

    尽管没有在上面下苦功夫,但是写了十年的毛笔字,高不凡那手字还是拿得出手的,将《把酒问月》和《静夜思》这两首诗誊写下来交给鸣翠,然后便赶紧溜了,因为他发觉俏婢看他的眼神火辣辣的,还总是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靠,那丰满若有若无的挤碰竟让他心痒痒的,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今晚就要破功了,偏偏黑衣鬼脸人告诉过他,在功法小成之前不要近女色。

    俏婢鸣翠虽然拿到了高不凡的手迹,但似乎并不是很开心,懊恼地跺了跺脚,苦着脸问另一名小婢道:“小兰,人家是不是长得很丑?”

    小兰立即义愤填膺地道:“才不是,鸣翠姐姐是婢子中最聪明能干的,也是最好看的,谁要是觉得鸣翠姐姐丑,谁就是有眼无珠。”

    鸣翠这才恢复了信心,美滋滋地把两幅字卷了起拿去装裱,并安慰自己道:“公子现在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自然就开窍了。”

    至于高不凡为何突然间会写诗,还写出那么好的诗,阖府上下竟然都不奇怪,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估计是真把高不凡当成鲲鹏转世了,既然是神鸟转世,那自然不凡,会作诗有什么出奇的?

    所以说,古人有时还真的很单纯,特别是在鬼神传说方面,他们特别容易深信不疑,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高祖斩白蛇”“泥马渡康王”之类的说法了。

    …………

    吃过饭晚后,天黑了,高不凡离开了小院,乘着月色来到后山练刀的地方,静静地等候黑衣鬼脸人的到来,不过由于昨晚要参加晚宴,爽约了一晚,所以他并不确定黑衣鬼脸人今晚还会出现。

    高不凡默默地等了半个时辰,黑衣鬼脸人并未出现,估计今晚不会再来了,于是便准备离开,然而正在此时,一条黑影却像鬼魅般出现在高不凡的身后。

    高不凡似有所觉,倏地转身望去,果然见到黑衣鬼脸人无声地站在树木的阴影下,不由喜道:“前辈您来了?晚辈昨晚有事不在家,在窗口留了纸条,不知前辈看到了没?”

    黑夜鬼脸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每回都能发现老夫的?”

    高不凡笑道:“完全是直觉!”

    “看来你小子的六识确实比常人灵敏得多,就曾阿大那种货色,老夫就算在身后拧断他的脖子,他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黑衣鬼脸人道。

    提起曾阿大,高不凡立即醒起今日白天,自己能隐约感受到曾阿大血气运行的事,便向黑衣鬼脸人请教起来。

    黑衣鬼脸人听完高不凡的叙述后失声道:“什么?你说你能感受到曾阿大的血气?”

    高不凡点了点头,疑惑地问:“前辈,这有什么不妥吗?”

    黑衣鬼脸人脚步一跨就到了高不凡面前,再一探手,高不凡的右手脉门已经被他把住了。高不凡心中骇然,对方的身法快得让他没脾气,那怕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做出,而且他还根本感受不到黑衣鬼脸人的血气运行。

    然而,黑衣鬼脸人此刻内心的惊骇半分也不比高不凡轻,以至于他迟迟没有松开手,鬼脸具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不凡,那眼神倒像是见到鬼一般,他实在是被高不凡的进展速度震惊到了,才短短两天啊,妖孽!

    高不凡被盯得有点发毛,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弱弱地问:“前辈,怎么了?”

    黑衣鬼脸人松开了手,表面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妥,很好,老夫今晚传授你下半部功法,你接着练。”

    “前辈这功法竟如此神奇,晚辈只是练了两天,效果便如此显著,前辈当年修练时也是如此吗?”高不凡试探道。

    黑衣鬼脸人嘴角抽了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第42章 佛道不相容

    黑衣鬼脸人把下半部功法的口诀传授给了高不凡,又指点了他行气的方法,道:“老夫这功法揉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上半部为静功,以打座吐纳为主,下半部是动功,即便是日常骑马和行走时也可以练习,以后你晚上修炼静功,白天修炼动功,自然就事半功倍。”

    高不凡闻言既惊喜又钦佩,恭维道:“前辈竟然能自创出如此高明的功法,绝对算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在江湖上理应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黑衣鬼脸人冷哼一声道:“臭小子,别以为旁敲侧击就能打探到老夫的身份,而且,知道老夫是谁对你来说有害无益,所以,收起你那点小聪明,至少在你打得赢老夫之前,不要再打探老夫的身份,免得丢了小命。”

    高不凡心中一凛,嘴上连道不敢,但心里却是暗暗琢磨,这神秘老头不会是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人吧?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你自己好生练习,一个月后老夫再来看你的进展。”黑衣鬼脸人说完便要离开,高不凡连忙道:“前辈且慢!”

    黑衣鬼脸人淡道:“可是对功法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高不凡摇头道:“前辈传授的晚辈都理解了,只是晚辈还有一事请教。”

    “说!”

    高不凡又把今日遇到死士袭击,自己突然间爆发,挥刀击落飞箭的事说了出来,黑衣鬼脸人听完后似乎不是很意外,淡道:“内家功法本来就有调节身体机能,激发潜力的作用,你在情急之下劈出那样一刀很正常,不过也证明你修炼的功法初见成效了,不错,你的悟性和天赋是老夫见过最高的,比那虬髯客也不遑多让。”

    “风尘三侠中的虬髯客张仲坚?”高不凡失声道。

    黑衣鬼脸人轻咦了一声,狐疑道:“你小子也认识虬髯客?”

    高不凡讪笑道:“小子哪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而已。”

    黑衣鬼脸人淡道:“虬髯客张仲坚武功奇高,习惯独来独往,在江湖中名气却是不大,你小子认识他,倒是出乎老夫所料。”

    高不凡暗汗,胡扯道:“晚辈听长孙晟提起过他。”

    黑衣鬼脸人释然道:“原来如此,虬髯客曾经在突厥一带活动,长孙晟也曾多次出使突厥,认识他也就不出奇了。”

    高不凡暗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正好歪打正着,倒是打消了黑衣鬼脸人的疑虑。

    “虬髯客乃道门中,而且武功奇高,就连老夫都未必是他对手,日后你若遇到他可要小心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在他面前曝露武功,否则恐有性命之忧。”黑衣鬼脸人警告道。

    高不凡不解道:“为什么?难道他跟前辈你有仇,抑或这个虬髯客十分嗜杀?”

    黑衣鬼脸人只淡淡地吐出五个字:“佛道不相容。”

    高不凡面色微变,失声道:“前辈所传的功法不是揉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吗?那晚辈也算是半个道家中人,虬髯客为什么要杀我,更何况,难道道家的人见到和尚就杀?”

    黑衣鬼脸人摇头解释道:“佛道两家的争端由来已久,但也不至于见面就互相厮杀,不过你所修炼的功法掺合了佛道两家的优点,必然会引起两家猜疑和不满,甚至会视你为邪教异端,那虬髯客张仲坚杀伐果断,肯定会追问你功法的由来,甚至痛下杀手除掉你。”

    “那晚辈要是遇到佛门的高手呢?”高不凡问道。

    黑衣鬼脸人淡淡道:“佛门中人讲究慈悲为怀,理应不会取你性命,顶多就是废了你的武功,甚至让你剃度加入佛门。”

    卧槽!

    高不凡欲哭无泪,敢情自己练了这劳什么子功法,既不是佛门中人,也不是道门中人,反而成了里外不是人,两家逮着都要痛打的异端,难怪黑衣鬼脸人藏头露尾,不敢光明正大地传授自己功法了,自己这分明就是入了大坑!

    黑衣鬼脸人显然对恐吓的效果十分满意,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像虬髯客这样的绝顶高手只是少数,能瞧出你所学功法的人也不多。”

    高不凡苦笑的道:“虽然不多,但亦无疑于利剑悬顶。”

    黑衣鬼脸人冷笑道:“那就把自己也变成利剑,勤快点修炼,等你打得赢老夫以后,即使是虬髯客也未必能奈何得了。”

    高不凡耸了耸肩,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坑已经跳了,为了小命的安全,以后只能玩命练了。

    黑衣鬼脸人淡道:“好了,你自己加紧练习,老夫一个月后再来捡查,至于那两个死士,老夫也会去追查。”说完一闪身便遁入树林中不见了。

    高不凡羡慕极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算了,临渊羡鱼,不如归家结网,赶紧练习才是正经,于是乎,高不凡便开始在空地上走来走去,一边练习动功。

    刚开始的时候,高不凡的脚步还是有些生硬迟滞,往往记得迈腿,又忘记行功,记得行功又忘记迈腿,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高不凡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脚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也不知围着树林子转了多少圈,明明浑身大汗淋漓,却不觉得累,而且四肢百骸还暖洋洋的,就像泡在温泉一般舒服,于是练习得更加起劲了。

    此时,树林的阴暗处,黑衣鬼脸人正像一只夜鹰般立在一根树枝上,静静地盯着林外闷头练习的高不凡,脸上尽是惊讶,眼中泛着炙热的异彩!

    这时,高不凡忽然停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往黑衣鬼脸人所处的位置瞥了几眼,黑衣鬼脸人皱了皱眉,岂有此理,这小子的六识灵敏得有点让人讨厌!

    黑衣鬼脸人一纵身,悄然离开了树林,这回是真的走了。

    高不凡趁着月色又练习了一会,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竟然往山下奔去,一口气奔到牧场外围的小河旁,借着冲势一纵身便跃过了两米多高的围栏,像条鲤鱼般扎入河中。

    一入水,高不凡更是变成了王者,三两下就游过小河上岸,然后飞快地上了官道,向着蓨县城的方向走去。

    眼下正好月上中天,月色皎洁如银,高不凡一身黑衣在官道上快速行走,一边走一边行功,身上的水分由于热量蒸发出缕缕雾汽,让他看起来像在浑身冒烟,十分拉风。

    马场距离蓨县城约莫三十多里路,骑马需要半个时辰左右,走路的话,快都要一个半时辰,然而这次高不凡只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就来到城门外的护城河边了。

    高不凡又惊又喜,这功法用来赶路倒是再好不过了,既赶了路,又修炼了功法,一举两得!

    这时明月已经西垂了,看样子已经是零晨三四点钟,还有个把时辰就要天亮了,时间倒是刚刚好。

    高不凡扫了一眼紧闭的城门,还有乌灯黑火的墙头,然后轻轻一跃便扎入了护城河中,很快,他便找到暗渠的入口,再顺着暗渠潜入了城中,大约二十分钟后,高不凡便从县衙后院的池唐中冒出头来。

    宇文化及的护卫自然不少,但是防守重点都在院墙和各处门户,哪料到有人会从院中的池塘中潜入,先不说他们不知道暗渠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相信有人能一口气从护城河潜到这里来,殊不知高不凡就是个能在水底潜伏半小时的妖孽。

    池唐上面有一座凉亭,高不凡潜到凉亭的阴影下待了片刻,确认四周没人了,这才取出一块手帕蒙上脸,轻手轻脚地翻上凉亭,然后借着月色往宅子摸去。

    高不凡这次潜入县衙自然是要行盗,他虽然性子耍脱,但也不是个吃了闷亏默不作声的主,这次他要把老爹送出去的两千多两银子全部取回,再把宇文化及敲诈勒索来的钱财也顺走!

    县衙的后院很大,房间众多,高不凡也不知道宇文化及把财物放在哪,只能一间一间地碰运气,效率相当低下。

    连续找了几间,一无所获,高不凡抬头看了一眼西沉的明月,开始有点急了,正在此时,附近却传来了开门声,一名大腹便便的家伙只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高不凡躲在暗处借着月色窥视,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那天和韩满仓买鱼的胖厨子。

    胖厨子睡眼惺忪,一路打着呵欠向着老不凡藏身之处走来,高不凡吃了一惊,待看到这家伙解腰带准备掏家伙时才明白他想干嘛,急忙一手刀斩在脖子上,胖子顿时便晕倒过去。

    高不凡灵巧地扶住胖子将要摔倒的身体,然后把他提回房间里,重新锁上门,这才把胖厨子叫醒,用弩筒抵着他的脖子,寒声道:“识相的就别喊,老子只是求财,敢吭吱一下就割断你的喉咙!”

第43章 惊闻

    高不凡用弩筒抵在胖厨子的脖子上,后者还以为是匕首,差点就吓尿了,战战兢兢地哀求道:“好汉饶命,钱财全部在床头的包袱里,你统统拿走,千万别杀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高堂要赡养……”

    “下有三岁小儿呱呱待哺?”高不凡打断道。

    胖厨子立即点头道:“好汉你咋知道的?”

    高不凡暗暗好笑,一瞪眼,装出凶残的样子寒声道:“废话少说,要想活命,老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您问您问,小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宇文化及的什么人?”

    “小的是个厨子,专门负责大人的一日三餐。”

    “看来你们大人的嘴还挺刁的,出差办公竟然还专门带个厨子?”

    胖厨子竟然有些得意地炫耀起来:“小的虽然是个厨子,但并不是个普通的厨子,小的祖上三代都是御厨,不仅侍候过先帝,还服侍过北周皇室……”

    高不凡用力敲了一下胖厨子的脑壳,并抢在他痛叫出声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冷斥道:“再牛比还不是个厨子,老子是来发财的,不是来听你吹嘘的,说,你们大人的钱财藏在哪里?至于你床头那鸡零九碎,老子还瞧不上眼。”

    胖厨子痛得眼泪都要掉了,倒是不敢再废话,脱口道:“在二爷的房间里。”

    “二爷,宇文智及?”

    胖厨子连忙点头,高不凡狐疑道:“你一个厨子咋知道的?不会是蒙老子吧?”说完手上稍稍用力,铁制的弩筒往前捅了捅。

    胖厨子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解释道:“小的今晚给老爷做宵夜,看到他把打包好的财物都交给了二爷,听说二爷明日就要动身回洛阳了,估计大人是让二爷把财物先行带回洛阳。”

    高不凡暗叫侥幸,幸亏自己今晚来了,要不然财物明天就得被宇文智及带走,到时要取回老爹那笔银子怕是不可能了。

    “宇文智及住在哪个房间?”高不凡继续逼问道。

    “在东边第三间。”胖厨子显然很怕死,所以十分痛快地把主子给出卖了。

    高不凡找来衣服把胖厨子的嘴堵上,又把他的手脚全部绑结实,再丢进床底下,并粗声警告道:“老实待着,老子拿到钱财就走,倘若敢耍花样,老子回来必取你狗命。”

    胖厨子呜呜地点了点头,果然老实地躺在床底下没有挣扎。

    高不凡这才闪身离开了房间,往东边那排房子摸去,很快便来到第三间门前,先趴在门边倾听了片刻,隐隐听到里面传出了鼾声,这才掏出匕首准备挑开门闩,结果那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估计宇文智及并未料到有人敢偷到他的头上,所以根本没锁门。

    如此倒也省事,高不凡径直进了屋中,先把床上的宇文智及打晕捆起来,这才不紧不慢地翻找财物。

    由于宇文智及明日就要启程,所以行李物品全都打包好了,足足七只大木箱,还都上了锁!

    高不凡逐一把锁撬开,发现其中一只箱子装了金银,三只箱子装了衣物和土特产之类,而剩下的三只箱子装的都是铜钱,大约估算了一下,加起来只怕有上万两银子。

    高不凡又惊又喜,他奶奶的,宇文化及这个狗官,一路上不知敲诈了多少个马场了,上万两银子啊,飞鹰马场十年的利润都未必有一万两银子,结果这货打着巡视马场的幌子,出来逛一圈就有了。

    这些都是不义之财,高不凡自然不客气了,不过有点麻烦,因为铜钱太多了,三只大木箱好几百斤重呢,怎么拿?

    “不管了,能拿多少是多少!”高不凡把床上的被单取了下来平铺在地上,先把那箱贵重的金银打包好,扛着离开了房间,又摸到池塘边放入水中,然后再返回去搬铜钱。

    这么多铜钱是不可能一次性带走的,于是高不凡便把三只木箱搬出来,全部沉入池塘的深处,再弄些淤泥覆盖在上面,等以后有空再慢慢取出来。

    一切搞定后,高不凡便把那些金银分成两次通过暗渠运出护城河,当他第二次从暗渠钻出水面时,天边的明月已经快落下了,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便要天亮。

    当下高不凡也不再停留,背起那包沉甸甸的金银便趁着夜色迅速遁去。由于很快就要天亮了,在官道上有可能会遇上赶早的行人,为免暴露形迹,高不凡疾行了数里便寻了一处山林,挖了个坑把金银掩埋隐藏好,又作了标记,这才继续赶路。

    没有了累赘在身,高不凡的脚程便更加快了,初秋的晨风习习,再加上他一边赶路一边行功,本来湿漉漉的衣服很快便干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偶尔会遇上一两个早行人,彼此也不觉得奇怪,互相打量一眼便擦肩而过了。

    高不凡回到飞鹰马场时,一轮旭日刚刚升起,负责看守吊桥的老仆还在凉棚里打瞌睡,高不凡见状便轻手轻脚地游了过河,爬上岸便溜回了宅子。

    高不凡偷偷翻墙进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子,兜头淋了几桶井水,然后返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直接倒头便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可真香,直到傍晚,高不凡才醒转过来,结果刚睁开眼就对上两张恐怖的大饼脸,定神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高首和高仁,这两货几乎凑到他的脸上了,那眼神就好像在研究一尊化石一般。

    “少爷你终于醒了!”高首欣喜地道。

    话说高首和高仁以前都是叫高不凡大郎的,虽然自己不姓武,但每回被叫大郎,高不凡都禁不住一阵恶汗,于是在他坚持下,高家的下人都开始改口叫少爷。

    高不凡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少爷你说是什么时辰?”高首反问道。

    高不凡微吃了一惊,自己竟然睡了一个白昼,看来昨晚真的消耗太大了,行功的时候不觉得,结果停下来便又累又困,看来功法也不是万能的,饿了同样要吃饭,累了同样要睡觉!

    一想到吃饭,高不凡顿时便觉得肌肠辘辘,饥饿的感觉阵阵袭来,难受得抓狂!

    “少爷,你昨晚是不是去做贼了?从来没见你白天睡得这么沉的!”高仁那货凑近前,一脸狐疑惑地打量着高不凡。

    “贼你大爷,吃饭去,饿死了!”高不凡一把推开这货油腻腻的脸,飞快地跑了出屋,直奔厨房而去。

    “少爷你慢点吃,别噎着了。”厨娘看着抱住饭桶,直接用饭勺海吃湖塞的高不凡,既吃惊又心疼,瞧把这孩子饿得,真怕他把饭桶都啃下去。

    “少爷你尽管放开肚皮吃,管够!”高首默默从铁锅里铲了一铲鸡丁炒笋干到饭桶了。

    高不凡也不废话,直到把饭桶扒了底朝天,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高仁吐了吐舌头道:“看来少爷昨晚不是去做贼,而是去做苦力了,看把你饿得。”

    高不凡瞪了这货一眼道:“就你屁话多,还不给我弄碗水来。”说完又打了个饱嗝。

    高仁连忙给高不凡倒了碗凉开水,一边神秘地道:“听说蓨县城封城戒严了,少爷你知道为什么吗?”

    “废话,本少才刚刚起床,我知道个屁,关我屁事!”高不凡故作不知道。

    高仁抹了把脸,幸灾乐祸地道:“据说昨晚弼马温宇文化及被偷了,一夜之间所有钱财不翼而飞,宇文化及一怒之下便下令封城搜查,嘿嘿,真是恶有恶报啊,活该,不过这事还不是最轰动的。”

    高不凡挑了挑剑眉:“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轰动的大事?”

    高仁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高首已经抢先道:“周县令被杀了!”

    高不凡吃了一惊,脱口道:“谁杀的?”

    “这个人少爷也认识!”

    “谁?”

    “孙安祖!”

    高不凡差点跳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片刻才问:“为什么?孙安祖为何要杀死周县令?”

    高仁摇了摇头道:“现在消息还不是很清晰,据说是因为周县令强征难民为役夫,孙安祖也在其中,一怒之下暴起把周县令给击杀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自己那天在城门看见的确实是孙安祖,连忙问道:“那他被官府抓住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据说孙安祖击杀了周县令后便带着一部份难民逃跑了,官差正在四处搜捕当中,幸好这个孙安祖还没到俺们马场当奴仆,要不然俺们马场也得被他连累。”高仁庆幸地道。

    “少爷,那孙安祖也没地方好去,不会跑来咱们马场吧?他要是来了,少爷你收不收留?”高首有点担心地道。

    高不凡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孙安祖此人还是挺有骨气的,况且也未必信任自己,所以跑来马场避难的可能极少,唉,孙安祖原是条汉子,可惜了!

第44章 落草为寇

    杨嵩是蓨县的县尉,自从周县令被流民孙安祖击杀后,他便带着三班衙役和民壮四处追拿凶犯,至今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累得他几乎骑在马上都要睡着过去。

    “县尉大人,前面就是窦家庄了!”在前面开路的葛捕头忽然往前一指道。

    杨嵩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抬头望去,果见前面出现了一片连绵的房舍,此刻正炊烟袅袅,估计庄民们正在做午饭。

    葛捕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县尉大人,窦家庄的里长叫窦建德,此人交游广阔,仗义疏财,十分得人心,而且颇有几分武艺,并不好招惹,咱们要不要进庄搜查!”

    杨嵩面色一沉,整了整衣冠道:“当然要搜,不过是区区一个里长而已,你怕他作甚?”

    杨县尉虽然嘴上说得硬气,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不过逼于上头施加的压力,不得不为而已。

    卢太守已经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不抓住凶手孙安祖,自县丞以下全部撤职,一撸到底。为了保住饭碗,杨县尉也只能拼命了,就算明知对方是地头蛇都得伸手去摸一摸信子。

    且说杨县尉带着几十名衙役刚走到庄口就被手持武器的庄民给拦住了,葛捕头连忙喝斥道:“大胆,这是咱们县里的县尉杨大人,速速退开。”

    举着竹矛木矛的庄民们却夷然不惧道:“管你是县尉还是太守,没有咱们里长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堡。”

    杨县尉面色一沉,果真是一群刁民,喝道:“本官乃本县县尉,前来搜查杀害县令大人的凶犯,你们这帮刁民竟敢阻拦,莫非想造反不成?”

    造反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那些庄民的神情总算多了一丝忌惮,不过依然拦住道路道:“县尉大人请稍等,我们已经有人去通知里长了,待里长来了再作定夺。”

    杨县尉既气恼又无可奈何,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这个县尉在城里人人尊敬,但下了乡,说话的份量却不及一个里长,没办法,乡民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一般都十分团结,特别是同一宗族的乡民,更是团结像铁板一块,他们只任信本族群的带头人,即便是太守亲自来了,只怕也不及带头人的一句话好使。

    杨县尉忍住气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里长窦建德终于赶来了,一身布衣,还管起了裤褪,湿淋淋的赤足上沾着泥巴,看样子是刚从田里干活回来,一边擦汗一边施礼道:“不知县尉大人驾临,建德有失远迎!”

    杨县尉见状倒是消了几分火气,沉声道:“窦建德,本官前来搜捕杀害周县令的凶犯,你治下这些刁民竟然横加阻拦,莫非想造反?”

    窦建德连忙诚惶诚恐地道:“县尉大人恕罪,这都是草民的错,由于近日匪患猖獗,为了窦家庄的安全,草民只好组织乡亲们自保,轮流值守各处进庄的路口,以防歹徒进庄行凶,并嘱咐他们,没有草民的同意,不能允许任何外人进入,所以都是草民的错,县尉大人如果要问罪,就拿草民来问罪好了。”

    别看窦建德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却是有恃无恐,他在这里威信那么高,只是一句话就让乡民严格执行,杨县尉要是不识抬举真拿他问罪,只怕走不出这座窦家庄。

    杨嵩显然也心知肚明,他拿窦建德没办法,既然对方已经说了软话,他也十分识趣地顺着台阶下了,冷哼一声道:“也罢,念在窦里长也是为了乡亲的安全着想,本官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过为了追查凶犯,本官还是要进庄搜查的,窦里长要识大体,约束好乡亲们,万不可再阻拦。”

    窦建德连忙道:“这个当然,杨大人,葛班头,里面请……还愣着作甚,让开啊,吩咐准备饭食,大中午的,县尉大人和差爷们不用吃饭吗?”

    杨县尉连忙客气道:“不必了,我们准备了干粮。”

    窦建德闻言立即大声道:“不用准备饭菜了,县尉大人说带了干粮。”

    杨嵩面色微僵,后悔不迭,看来以后跟这些直来直接的泥腿子打交头还是不要客套,该是啥就是啥!

    窦建德生得浓眉大眼,狮鼻阔口,再加上那一身打扮,活脱脱就是个粗野的乡下农民,给人的感觉就是粗鄙老实,此时的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狡猾。

    杨县尉带着人把整个窦家堡搜了一遍,自然一无所获,葛捕头暗指了指窦氏祠堂低声提醒道:“大人,祠堂还没搜。”

    杨县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祠堂乃族中重地,这里的乡民又都不是善茬,倘若进他们的宗族祖祠搜查,只怕会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所以还是算了!

    窦建德果真没有给杨县尉等人准备饭食,搜查完便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出庄去。葛捕头辛苦一场,最后连顿饭的好处都没捞到,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便警告道:“好教窦里长得知,窝藏凶犯者与本案同罪,倘若知情不报,同样要被问罪,若是有那孙安祖的消息,一定要立即上报县里!”

    窦建德陪笑道:“一定一定,如果凶犯来到俺们窦家庄,不用葛捕头你出手,俺们自己就抓住送到县里了。”

    葛捕头冷冷地点了点头,喝道:“收队!”

    一众衙役和民壮蔫头耷脑地跟着杨县尉和葛捕头离开了窦家庄,窦建德目送着他们远去,脸上谦卑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冷静而严肃的表情。

    “他奶奶的,窦建德这只铁公鸡,连顿饭也不给咱们张罗。”众衙役一边赶路,一边抱怨,眼神都有意无意往杨县尉的身后飘,显然嘴上骂着窦建德,心里却在怨这位装清高,明明人家已经说要准备饭食了,偏偏要推辞一下,结果连累大家挨饿!

    杨县尉自然察觉了众人的不满,心中也是恼火,转头问葛捕头道:“你之前说这个窦建德颇有几分武艺?”

    葛捕头点头道:“确是如此!”

    杨县尉闻言喜道:“那敢情好,昨日朝廷下发了公文,要在各郡招纳勇武者为小帅,本官以为这个窦建德可充任二百人长。”

    葛捕头愕了一下,继而心中一寒,奶奶的,这些文官果然阴险,朝廷那份公文他也看过,朝廷确实要在各郡招纳勇武之人当小帅,但是这些小帅是要统率民兵出征高丽的,想当年文皇征发百万大军征讨高丽,最后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九,所以民兵小帅看似风光,实际却是要到鬼门关走一遭!

    “真的不能得罪文官啊,这些家伙满肚子都是阴损,窦建德要倒大霉了!”葛捕头暗道。

    且说窦建德回到庄里,直奔祠堂而去,刚进门便见一名红衣少女迎了出来,眉心一点嫣红的美人痣分外醒目,赫然正是窦线娘。

    “爹,官差都走了?”窦线娘紧张地问。

    窦建德点了点头道:“走了,你孙叔叔呢?”

    窦线娘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道:“孙叔叔他们还在后面暗阁,吓死我,幸好官差没有进祠堂搜查。”

    窦建德笑道:“这个杨县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搜祠堂会引发冲突,所以不敢搜,嘿嘿,有时太过聪明也未必是好事,去,把孙叔叔叫出来吧!”

    片刻之后,十数人从祠堂后面走了出来,为首者赫然正是孙安祖。

    原来这个孙安祖与窦建德竟是好友,那日失手把周县令打死后便带着十几名相熟的难民投奔了窦建德,一直藏身在窦家堡,这里的乡民都唯窦建德马首是瞻,所以没人告发。

    只见孙安祖感激地抱拳道:“多谢窦大哥,给窦大哥和乡亲们添麻烦了,安祖于心不安,待天黑就走吧!”

    窦建德面色一沉道:“孙老弟这话就见外了,突然间要走,可是大哥我有怠慢之处?”

    孙安祖连忙道:“不是的,只是小弟实在不想连累大家,正所谓百密一疏,我等若一直在此逗留,只怕迟早会暴露,到时反而害了大哥和乡亲们。”

    窦建德沉吟道:“那你们可商量好了去处?”

    孙安祖迷茫地摇了摇头:“现在只能见一步行一步了,大不了亡命天涯。”

    窦建德闻言皱眉道:“文帝在位时,我大隋兵强马壮,发兵百万征伐辽东,尚且被高句丽所败。现在天灾频发,百姓食不果腹,杨广非但不体恤百姓,还要御驾亲征高丽,加上去年西征,大隋的元气还没恢复,现在又发重兵,只怕大隋江山要不稳了。

    大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又岂能作那逃命的懦夫?

    高鸡泊方圆数百里,莞蒲阻深,可以避兵,平时出来掠劫运河上的商旅就足以自给了,还可以趁机扩大势力,静观天下时态变化,日后说不定能立不世之功。”

    孙安祖心闻言心头一热,沉声道:“好,那小弟就听窦大哥的,进高鸡泊落草为寇,反他娘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狗日的大隋也该改朝换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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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扬旌介绍:
一场核潜艇事故,让高不凡穿越到了隋朝大业七年,成为渤海郡飞鹰马场的少场主,本以为会一辈子当个养马的富二代,岂料隋帝杨广一声令下,征发百万大军东征高丽,一个富裕强大的帝国从此走上了末路,高不凡也随之开启了其不凡的人生……
——身处乱世,我终将不凡。隋末扬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扬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扬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