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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从瓶山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那就不要留     盗墓从瓶山开始txt下载     盗墓从瓶山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瓮城

    这一等,便等到天亮。

    随着最后几个炮眼的爆破声响彻群山,几千斤的巨门应声而倒。

    群盗在陈玉楼的带领下聚集在坑内,向里张望。

    只见一股股灰尘裹杂着浓烟,带着浓烈的霉味从墓门后不断涌出。

    呛得众人灰头土脸,咳个不停。

    就这么站在门口又等了半个时辰,料定墓道里的晦气都已经被山风吹尽。

    陈玉楼命花玛拐率着一部分盗伙在外放哨接应。

    其余盗众皆用黑布蒙了面,由其亲率,提铲拿枪进墓倒斗。

    群盗进了墓道,没走多远,走在最前面的工兵掘子营突然停了下来。

    陈玉楼眉头一皱,拨开众人走上前一看,叫了声苦。

    原来墓道中间早已坍塌,几块几百斤的巨石从顶上落下,把通往墓室的通道堵了个严丝合缝。

    “墓道里不好爆破,罗帅,眼下只能叫工兵们凿挖了!”

    “嘿嘿,陈总把头瞧好吧!”

    罗老歪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担心。

    他招来副官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十几个工兵牵着四五头骡马进了墓道。

    陈玉楼当即恍然,赞道:

    “关键时刻还是罗帅应变妥当!”

    罗老歪得意大笑,让手下用粗麻绳一端拴住马背,再派工兵在巨石上凿出几个牛鼻孔,把另一端穿过去系牢,用鞭子赶着骡马向外强行拖拽。

    正所谓“牛牵马拽,无所不用其极”。

    不消片刻,堆在墓道中间的几块巨石便被尽数除去。

    李长清看得啧啧称奇,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这些巨石个个身宽体胖,三人也合抱不过来,加上墓道里本就不够宽阔,若是用铁镐凿,恐怕一天一夜也凿不穿!

    墓道又被打通,群盗收拾妥当继续摸索前行。

    又往里行出几百米,有探子来报,说前方又发现一个石门。

    陈玉楼闻言与罗老歪对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队伍前方,果见墓道尽头矗立着一座年代久远,表面已经剥蚀不清的青石门。

    陈玉楼见那石门远不如之前的墓门宏伟厚重,凿穿应也耽搁不了太久,不由松了口气,转身对众人道:

    “元人不遵墓制,大多斩山为椁,穿石为藏,此等小场面不足为怪!”

    “曹他奶奶的,那个谁,带人把这他娘的破门给老子透了!”

    罗老歪一心只顾进到地宫墓室里搬运宝货,被元墓墓道里接二连三的幺蛾子搞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拔枪对着石门就是一梭子。

    陈玉楼无奈摇头。

    工兵掘子营得令,一哄而上,乒乒乓乓凿了半个时辰,在石门中央穿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群盗在盗魁的指挥下排成一字长龙,一个个过门缓慢地向前推进。

    “李兄,罗帅,诸位兄弟请看,咱们现在所处就是通往墓室地宫的甬道了!”

    穿过石门,陈玉楼指着周围对众人道。

    他虽然不过三十,但自从当上卸岭扛把子以来,听过的盗过的古墓无数,来这元墓里倒斗却还是头一次,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兴奋。

    罗老歪摸着甬道两旁石兽的屁股,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对盗墓摸金的瘾,比女人和烟炮还大,此时知道墓室就在前方,更是激动地脸红脖子粗。

    李长清一言不发,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昏暗的甬道远比之前的宽阔,近千号人排队走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

    无数的火把煤灯把整个空间照的犹如白昼,稍加观察,就能看出甬道两边整齐的砖墙,两两五步间隔的不知名石兽,还有甬道顶端偶然可见的莫名的纹路。

    不知为何,纵然清楚前路必定凶险莫测,他的心情却逐渐激荡。

    那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走了,道士。”

    慵懒淡漠的女声潺潺入耳,玲珑的身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带起一阵清风。

    红姑娘这些年随盗魁陈玉楼见惯了大风大浪,对面前的一切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时而打着呵欠。

    一双明皙如玉的纤手拢在袖中。

    待得李长清追上前队,陈玉楼洪亮清朗的声音飘入耳间。

    “诸位兄弟请听陈某一言!”

    “咱们卸岭群雄也不是天生的响马贼寇,只因当今世道大乱,与其在水深火热里苦捱,还不如到绿林道中做个好汉,做出些争气的举动来,也好叫世人刮目相看!”

    好家伙,陈总把头又搁这开动员大会呢...

    李长清微微一笑,也上去凑热闹。

    只听陈玉楼接着道:

    “陈某身后墓道的地宫里,都是元人殉葬的金银财宝,诸位兄弟想想,此等明器当真是墓中古尸之物吗?”

    “不,绝对不是!”

    “这墓中的无数宝货贵器,试问有哪一样不是元人从咱们老百姓手里搜刮去的?这一件件都是民脂民膏啊,都是咱们劳苦大众的血和汗凝成的!”

    群盗双拳紧握,一脸的同仇敌忾。

    “这些个元人贵胄,生前受用了,死后还要摆在身边,宁愿一同腐烂,也不肯还与苦主!难道真的以为头顶上的那个老翁没长眼睛吗?”

    言至于此,一些耳根子软的盗众已经悄悄抹起了眼泪。

    “如今我等来了,正是替天行道,这便是一报还一报!”

    陈玉楼振臂一呼:

    “能举非凡之事的必是豪杰,诸位兄弟,大着胆子随陈某搬空墓中宝货,取回我们自己的东西,还于世间!”

    “总把头威武!”

    “原为陈总把头赴死!”

    群盗听完个个心情激昂,志气高涨,热血冲天,恨不得用手中铁锨把瓶山翻过个来!

    那些当兵的却懒散惯了,一个个都是老油子,自然不吃卸岭盗魁这一套,只是跟着装模作样地附和。

    “曹他奶奶的,陈总把头说得真好,把老子都给感动了...”

    罗老歪在后面假惺惺地搓了搓眼,提着枪走到前面,补充道:

    “都给老子听好了,向前的重重有赏,退后的送去见阎王!我曹他祖奶奶,那些dio䒤的明器一个不留,都给老子搬回帅府去!”

    众当兵的当即一阵叫好。

    “真是一群土匪...”

    李长清好笑地摇摇头,闲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

    众盗前拥,果就如群蝗过境,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前边一排举着火把,手里拿着石灰袋,腰上挂着鸽笼的盗众专门负责探路照明器。

    后面一排提着马灯,背着竹篓的,见到值钱的物件就拿,拿不动的就毁。

    两个时辰后,墓道从南到北,就只剩下了几根光秃秃的石柱。

    其余不是被群盗运送了出去,就是被砸了个干净。

    按罗老歪的原话,这就叫他奶奶的“卸岭解山,物取必极”!

    群盗边走边搬,复攒行了三四百步,墓道逐渐变得更宽,可以跑马。

    但卸岭群盗加上工兵掘子营、手枪连,足足有千人,到也不觉得空旷。

    灯火摇曳下,可见墓道的尽头两边是斑驳的朱红色砖墙,修葺如城墙。

    尽头是一面圆拱形的城门洞。

    两扇带有铜钉的城门闭合得并不紧密,门环却被铁链锁了。

    哑巴昆仑摩勒率先上前抄起开山斧,将门环上的锁链砍了。

    陈玉楼老谋深算,见那门户虚掩,料定后面必有机括。

    眯着眼思量一阵,突然对身旁的红姑娘道:

    “红姑,你身手好,先上墙一探。”

    红姑娘也有所察觉,早有准备。

    闻言点了点头,几步跃到城墙下,攀缝挂壁,三下五除二便上了墙头,灵活的犹如一只黑猫。

    她附身趴在墙上,提起马灯,探出半个脸向墙内张望。

    只见虚掩的门后地下,果有类似箭格的小孔!

    便转身对陈玉楼喊道:

    “总把头,门后有尖子!”

    “尖子”是盗墓里的暗语,指的是墓中类似弩箭的暗器。

    陈玉楼闻言一阵冷笑,招手间,身后群盗轰然而动。

    自有一队盗众出列,从背后的竹篓中取出卸岭重器蜈蚣挂山梯,拼接成串,顶开了城门。

    城门初启,就听里面传出几声刺耳的尖啸,犹如女子临终前的惨叫。

    群盗对此面无表情,手中动作愈发麻利。

    工兵掘子营当兵的经验不足,还以为是遇到鬼了,顿时一阵骚动。

    “诸位不必惊慌,这不是什么厉鬼尖啸,不过是空气摩擦产生的鸣动。”

    “弟兄们,结阵!”

    陈玉楼冷哼,对身后招呼一声。

    以竹梯顶门的盗众见首领发出信号,呐喊一声,急忙把蜈蚣挂山梯撤了回来。

    他们身后另有一排盗众,严阵以待。

    见同伴撤回,迅速举起手中盾牌上前十步,把城门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城中锐响更利,忽地,几十道黑色的水箭,带着一阵强烈的腥臭气息从门后的箭格中激射而出!

    黑光闪动,箭雨尽数射在了门口立起的盾墙上。

    霎时间,灼烧冒出的白烟四起。

    这些盾牌都是由经秘药泡制的稻草,混合泥土,裹着层层皮革制成。

    遇火不燃,遇硝难透。

    这些水箭虽然猛烈歹毒,却奈何不了这看似简陋的盾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水箭已被盾墙耗尽,门内再无动静。

    罗老歪出了口气,用枪托挠了挠头皮,骂道:

    “曹他奶奶,好歹毒的销器儿,要不是陈总把头料事如神,红姑娘身手俊俏,咱这些兄弟岂不都被剃了头去?”

    “销器”、“剃头”也都是绿林黑话,前者是对古墓里机关的总称,后者是指送命。

    听到罗老歪的讨好似的恭维,红姑娘明艳清冷的脸上面无表情。

    “罗帅谬赞,都是诸位兄弟的功劳!”

    倒是陈玉楼淡淡一笑,朝众手下拱手称谢。

    群盗连叫不敢。

    “陈兄,我听这城中虽然寂静,但却偶有异响,想来还有机括,不可大意,不如先派人进去一探。”

    李长清突然出言道。

    “李兄言之有理。”

    陈玉楼觉得可行。

    当即把想法告知众人,问有谁敢冒死进城探路。

    群盗平日里做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营生,见惯了生死,一听总把头发话,立马都抢着要进城。

    陈玉楼挑了五个身手麻利的,让他们举着草盾,带上鸽笼石灰,结阵进了墓门。

    目送着五个盗众被黑暗吞噬,众人的呼吸逐渐粗重。

    一时间,墓道中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笼中鸽子咕叫抖翅之声外,竟再无一丝动静。

第十五章 石椁

    一炷香后,五个盗众走了出来。

    众人松了口气。

    “怎么样,城中情况如何?”

    陈玉楼问道。

    “回总把头,里面是座城子,四周设有城楼城墙,里面立着不少狰狞古怪的石人石兽,还有数口大漆棺!”

    其中一名盗众回道。

    “城子中间还摆着一具石椁,地上都是白花花的人骨!”

    “里面阴郁晦气极重,尚未发现有什么危险!”

    另一个补充道。

    “曹他奶奶的,陈总把头,连老天爷都帮咱们,合该咱们兄弟发上一笔横财!”

    罗老歪一听城里有棺椁,还不止一个,足有七八个!

    不禁心花怒放,心里就跟有贼猫挠痒痒似的。

    当下对身后一众当兵的一挥手,狞笑道:

    “有钱不怕神,无钱被鬼欺!”

    “城里既然没有机括,那还等个鸟球,等棺材里的死鬼诈尸吗?兄弟们,跟老子走,咱们进城摸宝!”

    说完,提着枪就要进城。

    陈玉楼自知现在说什么也拦他不住了,只能率众跟上。

    但这城池不大,恐近千人全进去太过拥挤。

    陈玉楼多留了个心眼。

    让红姑娘领着大部分人留在外面,他、罗老歪李长清和哑巴昆仑摩勒带着百余人进去。

    等彻底探明城内情况,再派人通知大部队进城搬货。

    李长清望着面前两丈来高的城墙,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在书中哪一段提起过,但又想不起来。

    陈玉楼从他身边经过,见他皱眉,还以为有什么情况,便问道:

    “李兄,可有什么发现?”

    李长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无妨,只是走神了。”

    罢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不论城内有什么,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陈兄,进城吧!”

    他拍了拍陈玉楼,迈步悠然向黑洞洞的城门走去。

    鬼吹灯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是我李某人一剑削不死的吗?

    什么,还真有?

    对不起,打扰了...

    “......”

    陈玉楼望着对方的背影没入黑暗,张了张嘴,轻轻一叹,对身后群盗招呼道:

    “弟兄们,跟上去!”

    .......

    陈玉楼带了哑巴昆仑摩勒和五十几个卸岭盗众,罗老歪则带了三十几号工兵和十几个手枪连的亲随,加上李长清,一伙百十号人就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穿过城门洞,里面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空地,整齐地铺着灰青色的石砖。

    群盗按卸岭传下来的阵图,摆了个“四门兜底”的方阵,把陈、罗两位当家的簇在中央。

    四面横了蜈蚣挂山梯,将草盾挂在梯上,缓缓地向前移动。

    群盗挑起马灯向四周照去,见果如探子所报。

    四周城楼森严,东南西北角还有敌楼。

    这哪里像是古墓地宫,分明像是一座山洞里的屯兵台。

    除了刚才进来的城门,其余三面城关皆是墙壁。

    这座城池虽然比真正的规模小上不少,形同微缩的城坊,不过考虑到它修在山腹中,已十分不易。

    群盗继续前行,渐渐地,落脚处累满干枯的白骨。

    骨骸大都身首分离,腐败不堪。

    看那些头骨上的银环银饰,就知道这些都是古时七十二洞的苗人,想必是修筑此城的劳役,被元军屠戮于此。

    “都是些苦命人啊...”

    陈玉楼避过半截胫骨,轻轻一叹。

    群盗虽行在嶙嶙白骨间,却无一人面带惧色,举止如常。

    罗老歪手下的那群当兵别说死人骨头,就算有血有肉的死尸也司空见惯,根本没把这瘆人的场景放在眼里,不停有低声插科打诨的,讲几句荤笑话。

    倒是大殿角落里的那些个金甲神像、石人,个个面目狰狞,在昏暗的环境下蒙着一层阴绿的光,看起来森然可怖。

    饶是罗老歪盯的久了,也不免打个寒颤,急忙扭过头去。

    不消片刻,众人便走到了城池中央。

    只见,中央的空地上,静静横卧着九口漆棺。

    九个棺材都闭合严密。

    其上彩漆描金,棺板上镶玉镂金,一看就知是奢华显贵之人的棺椁。

    九棺环绕的中间,矗着一座足有八尺左右高的巨大青石椁。

    与漆棺相比,石椁却无比朴实无华,椁面无纹无饰,厚重敦实。

    但石椁被九具漆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便足以说明椁内主人的尊贵!

    “我曹他祖奶奶,这下发财了...”

    罗老歪一见这么多华美奢华的棺材,一对眼珠子顿时就移不开了,死死盯着棺材上镶嵌的金玉,恨不能把它们生吞活剥。

    他像中了邪似的,丢了魂,竟要推开身前的盗众,直奔棺椁取宝。

    陈玉楼急忙把他拉住,哭笑不得地劝道:

    “罗帅稍安勿躁,既然已经到了跟前,这些个棺椁还能张腿跑了不成?”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派人探明棺椁四周是否藏有机括,才好行动啊。”

    “对对对,陈总把头说的在理!”

    罗老歪经他一说,这才如梦初醒。

    他虽然鲁莽,但也不是傻蛋,当即派出了十几个工兵先到棺椁前“踩雷”。

    李长清只看了一眼那些棺材,就不再注意。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对面城楼上的黑暗中。

    黑暗中,似乎有一些难以描述的响动。

    “这城池有些古怪...”

    突然,他联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正,刚要和陈玉楼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身后棺椁“轰”的一声。

    只见,那原本闭合紧密的九具漆棺,其中之一竟然不知何时被几个工兵撬开了。

    同时,棺内传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原是罗老歪刚才派出的十几个当兵的,见棺材上装饰华美,一时没忍住心中的贪念,被猪油蒙了脑子。

    趁众人分神之际串通好了,打定主意要“升官发财”,用工兵铲撬开了棺板。

    那棺材看上去闭合紧密,其实已经松懈不堪。

    被那些个莽汉子用力一顶,顿时就不堪承受,裂开了一条缝子。

    陈玉楼正在观察漆棺上雕刻的花纹。

    见都是些灵芝、仙鹤、梅花鹿和云海松山之类的高雅之物,觉得有些蹊跷。

    稍一寻思,顿觉不妙。

    这哪里是元代将军的墓穴,反而像是以前瓶山道宫丹殿里高士藏“遗蜕”的棺椁!

    正待吩咐众人且先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胆,谁让你们开棺的!!”

    陈玉楼此时见棺材被撬开,又闻巨响,只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对那十几个惹事的工兵发出一声怒吼。

    “罗帅!”

    怒急之下,他扭头盯着罗老歪,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厉色。

    罗老歪也被手下的动作吓了一跳,见陈玉楼勃然大怒,眼神不善,只觉又愤怒又委屈。

    他只让那些工兵去探路踩雷,可没让他们动手开棺啊!

    “这些狗日的....”

    罗老歪咬碎了钢牙,毫不含糊掏枪两梭子下去,给那十几个被金银迷了心窍的工兵开了瓢。

    从棺材被撬开,李长清、陈玉楼察觉不妙,再到罗老歪开枪,也不过眨眼的时间。

    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紧接着,猛听得身后“轰隆!”一声。

    群盗忙向后看去,只见藏在入口处城墙中的断龙千斤闸就已经落了下来,把众人的退路封了个严严实实。

    陈玉楼见状瞬间明悟,肠子都气青了,猛地抽出小神锋,咬牙切齿道:

    “此处根本就不是那元代地宫,而是墓道里的瓮城陷阱,吾辈中计矣!”

    罗老歪反应慢了半拍,此刻听了陈玉楼的话,心里要死的心都有了,暴跳如雷地大骂:

    “老子曹他祖宗,等老子出去后,一定要杀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杂种全家!”

    此时,众人都没空听他气急败坏的吼骂,都面色凝重地围拢在一起,高举手中盾牌,结阵以待。

    没过多久,就听四周城墙上流水般的机括作响,敌楼里似有弓弦弩机大张之声,密密麻麻的响起。

    陈玉楼脸色难堪之极,听到声音后急忙喊道:

    “有弩箭,卸岭众将听令,结八壁阵!”

    “是!”

    群盗闻言,排成三层八面,按位置举起草盾,调整高度,把陈玉楼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远远望去,像是半个立在地上的草球。

    “没想到我陈某人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子啄了眼!”

    陈玉楼越想越恼,一半是对罗老歪手下的乌合之众,一半是对自己。

    他以前率众倒斗,从不曾失手一次,对自己“望、闻、问、切”的手段向来非常自信。

    可有道是善泳者溺,淹死的从来都是会水的。

    他满以为挖开了墓门、墓道,来到这地宫城池,此次倒斗必将万无一失。

    岂料中了元人的计谋,一步步走进了一条有来无回的绝路!

    “大意了...”

    陈玉楼慢慢冷静下来。

    心知此回就算侥幸逃得性命,手下弟兄也定会损失惨重。

    想到痛处,整个心都在滴血。

    慌乱思索对策间,却瞟见身旁的道士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铁剑。

    “李兄,你...”

    在陈玉楼以及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李长清提剑慢悠悠地走出阵型。

    回头对他潇洒一笑,朗声道:

    “诸位稍歇,李某去去便回。”

    说完仗剑向对面城墙走去。

    罗袍无风自动,大袖飘飘。

    道人丰神俊朗,出尘飘逸。

    举止从容潇洒,竟不似凡人。

    当真应了那句古话:

    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道士是疯了不成...”

    陈玉楼被他的举动弄呆了。

第十六章 剑仙

    “曹他奶奶的,这道士是活腻了,找死不成?!”

    罗老歪见李长清走出盾阵,以为他的脑子被墓里的晦气冲晕了。

    这无遮无拦地走出去,待会万箭齐发,还不得被扎成刺猬?

    “陈总把头,这小子疯了,他难道想用铁剑把楼上的机括削平?”

    “.....”

    陈玉楼面目阴沉,眯着眼没回答。

    群盗本就和李长清没有交集,对此无动于衷。

    罗老歪更是巴不得他找死,此时竟然忘了身处险境,只顾着幸灾乐祸。

    “李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有陈玉楼无比纠结,摸不清李长清的想法,不知道是否应该冒险派人相救。

    他知道李长清身法绝世,剑法想来也不会差。

    可身处瓮城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暗弩。

    纵使有天大的本领,在万箭齐发之下也只有饮恨而已。

    李兄平素头脑卓越,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吧?

    “难不成他发现了城中‘命锁’?”

    自古为防盗墓贼,古墓里往往设有各种致命的机关暗器。

    但不论多阴狠歹毒的销器,往往都会有破解之法,也就是倒斗行话里的“命锁”。

    “不过,元人既然费了这么大力气设了瓮城,来坑杀我等,绝不会把命锁设在显眼易寻的地方...”

    莫非...

    陈玉楼眼中神色莫名,喃喃道:

    “李兄,你不会是异想天开地想翻墙逃走吧?”

    ....

    且不管众人怎么想,李长清的想法很简单。

    他先前听闻对面的敌楼中有沉重的水流声,又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水银的味道,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这瓮城里的机括大概是借水力运作,只要将其除去,想来机括就不会发动。”

    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具体如何还需登上城墙一看。

    正在此时,城墙上机簧骤紧。

    下一瞬,万箭齐发,箭雨飞蝗!

    密密麻麻的乱矢转眼间已至身前!

    李长清却视若无物。

    手中铁剑轻舞,拨开一支支攒射而来的利箭。

    面色淡然地仿佛在街头漫步。

    “叮叮叮叮!”

    清脆的撞击声响个不停,道人单手提剑在漫天箭雨中不疾不徐。

    那举重若轻的模样,看得远方处于群盗包围中的陈玉楼双目放光。

    一时间都忘了身处险境,忍不住低声喝彩道:

    “好剑法!”

    罗老歪在旁上一秒还在嘲笑道人不知死活,下一秒人都傻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我曹他祖奶奶,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剑光缭乱,荡开无数锋芒。

    不消片刻,李长清走到城墙下,脚尖点地,整个人恍若腾云驾雾般拔地而起。

    衣袍飘飘间,已跃起数丈。

    轻轻落在了敌楼之顶。

    “这...”

    陈玉楼不由目瞪口呆。

    罗老歪更是抱着头,不敢置信地叫道:

    “陈总把头,这道士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吧!这他娘的几丈高的城墙,原地一跳就上去了?!”

    群盗也不免被此不可思议的一幕吸引。

    疏忽间,几道流矢穿过盾阵缝隙。

    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倒霉蛋,被箭簇穿心,当场毙命。

    陈玉楼立马回神,厉声喝道:

    “不要分神,围拢在一起,继续缩小阵型!”

    此时,攒射而来的箭矢越来越密,他不得不全力指挥群盗填补缺漏,再无心去看李长清那边的情况。

    “弟兄们都不要慌,这箭矢穿不透咱们的草盾,只消拖得片刻,城上箭矢总有耗尽之时!”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无数火箭自四面八方破空而来,灼灼火光映得城中一亮。

    “我曹!”

    饶是以陈玉楼的性子,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元人歹毒!箭矢中藏着火磷,迎风即燃,众兄弟听我号令,往石椁方向移动!”

    好在他反应迅速,见草盾已无法抵挡,瞟见丈许高的石椁,知道为今只有爬上石椁才有一线生机!

    城中白骨里都藏着许多火油鱼膏,此时被火箭一燃,顿时被引得火势大作。

    整个石城,像被烧红的铁瓮!

    群盗身陷火海,当即乱作一团。

    陈玉楼没办法,只好让盗众用蜈蚣挂山梯推开拦在路上的白骨,尽力将火墙推远。

    却不想就这么一乱,盾阵露出间隙,顿时又有几名盗伙中箭。

    那箭簇上满是倒刺,入肉便无法拔出。

    几个被射中的倒霉蛋疼的杀猪般叫个不休,兀自滚出盾阵,被大火吞噬。

    群盗虽将骨骸推远,可脚下却依旧着起火来。

    原来城中铺着的地砖里也藏着火油,经过无数岁月虽然已经挥发了不少,但燃起的火势也足能烧黑脚底板。

    “我曹他祖宗,狗日的元人这是一点活路也不留啊!”

    罗老歪脚上的皮鞋都被烫焦了,脚底像被烤熟了似的,疼的要紧,嘬着牙花子把元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陈玉楼的脸都被烧黑了。

    嗓子里被呛得快冒出火灰,喘息越加困难。

    他知道现在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否则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脱,就算不被烧死,也得被活生生射成筛子!

    他此时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指挥着群盗一步步走向石椁。

    好在,他的命合不该绝。

    经过一阵折磨般的挣扎,总算爬上了石椁。

    八十几个莽汉挤在石椁上,不免捉襟见肘。

    陈玉楼见不断有弟兄掉下椁盖,被烈火吞噬,不敢再有怠慢,扯着嘶哑的嗓子吆喝道:

    “众兄弟,听我号令!扎楼撇青子!”

    群盗还在你争我抢,被烈火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要大乱,忽听盗魁下令搭建竹梯塔。

    忙不迭架起数十架蜈蚣挂山梯,撑在一处。

    在火势最弱的大石椁之上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竹塔,各自手举草盾藤牌,顶着乱箭攀上竹塔。

    如此一来,燃煤之势暂缓,原本惊慌失措的群盗才渐渐安稳下来。

    但经过这一阵动作,又不免折了十数人。

    陈玉楼身处竹塔最顶端,附身望去。

    四下烈火灼灼,众人好似被困在火海中的一座孤岛上,只能徒手待毙。

    他又借着火光,望向城楼,见城墙间都是一架架的弩机,后面站了无数木人。

    木人都和常人一般高大,用油彩绘着五官,瞪目闭口,神色肃然,身上披着的盔甲衣袍都已朽烂。

    每座城墙上的木人都被分作了两队。

    一队负责运箭装弩,一队则不断地做出挂弦击射的动作,只要城中弩箭不尽,或者机括不崩,便无休无止。

    那城中不知储存了多少箭矢,射到几时方休。

    城中火势愈演愈烈,想要坚守到箭矢耗尽,只怕痴人说梦!

    陈玉楼见状,凄惨一笑,面如死灰。

    “想不到我陈某人纵横天下三十余载,最后却要死在此处,连个全尸也落不下...”

    罗老歪此时也定下了神,掏出抢来对着城上的木人就是一阵乱射,听到陈玉楼的话,怒目圆睁地对他吼道:

    “陈总把头说的什么狗屁话,曹他奶奶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女人,票子老子这辈子也享受够了,跟他娘的这些狗日的阴兵拼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玉楼经他这么一喊,瞬间清明了不少。

    晃了晃愈加昏沉脑袋,不再多想,抖擞精神继续指挥群盗抵御流矢。

    ......

    另一边,敌楼中。

    李长清绕过一匣匣的箭矢。

    找了半天,终于在深处看到了如大泵般的水银井。

    接下来,只要把井中水银泄出。

    城中机括没了动力,机弩自然就无法运转。

    道人提剑向前,走到一半,忽觉脚下一空。

    身形晃了晃,迈过了地上的翻版陷阱。

    这地面看上去平整坚固,却暗藏杀机,只有一块薄薄的石板铺在上面,其下全是涂满剧毒的利刃。

    不知情的一旦踩上去,就会落入坑内,顷刻间死于非命。

    不过,这对常人来说无比致命的陷阱机关,在李长清眼中却形同虚设。

    他只轻瞄一眼,便不再关注。

    大步走到水银井前,挥剑一斩。

    那重愈千钧,一尺厚的铁皮包裹的水银井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

    随着一声巨响,由于压力的作用,汞气如同开锅般澎涌而出,井里的水银倾泻四溅。

    “陈兄,现在你我可是两不相欠了!”

    李长清在削开水银井的瞬间便飞身后退,几个纵跃间出了敌楼。

    ......

    水银井破裂之后短短几息,城中流水之声随之断绝。

    群盗茫然失措,愣了半晌,陡然爆发出一阵死里逃生的呼喝。

    陈玉楼抹了把被火烟灼的通红的眼。

    朝城楼上望去,只见一股股水银从箭孔中流了出来,有些不明所以。

    他运气好,除了身上有几处烧伤,并未中箭。

    原本在他身下的罗老歪就没那么幸运了。

    就在不久前,罗老歪杀红了眼,吆喝着要登城手刃阴兵,却不料被一支暗箭正中右眼,惨嚎着掉下了竹塔,此刻犹生死未卜。

    经过这一遭,塔上活着的盗众和当兵的加起来只剩三十几人,几乎是人人带伤,个个挂彩。

    刚从阎王手里捡回条命来,所有人都惊魂未定。

    “诸位弟兄,城中机括...咳咳咳...想必是城内箭矢已尽,我等性命无忧矣...”

    陈玉楼一开口便剧烈地咳嗦起来,此时虽仍然身处火海的包围,他的脸上却有着一抹喜色。

    没了箭矢,他们就不必再两面拼命,一边举盾御箭,一边防着大火,生存下来的几率顿时飙升。

    “哑巴,罗帅刚刚中箭掉了下去,你去...”

    陈玉楼话说到一半,却被站在石椁上的哑巴昆仑摩勒猛地推了一把。

    “你...”

    陈玉楼猝不及防之下,反而下意识抱紧了竹塔,刚要开口,却突觉身后劲风呼啸。

    回头一看,骇得是亡魂皆冒。

    只见一支人臂粗细的大箭,来如流星,势若雷霆,夹着一股金风,从城中一台早已蓄势待发的驽床中激射而出,奔着自己直掼而来!

    “吾命休矣...”

    那弩箭来势极快,等陈玉楼看到的时候,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铁枪般的箭簇倏忽而至,转眼间已到近前。

    陈玉楼瞳孔骤缩,心跳陡然加速,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皮肤甚至能感觉到弩箭带来的那股凌厉的风!

    “总把头!!”

    三十余年的经历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掠过。

    陈玉楼心知必死,缓缓闭上了眼,面上竟露出几分释然。

    就在这生死决别之际,忽然听到周围传来阵阵惊呼。

    陈玉楼愕然睁双目。

    一道璀璨惊世的剑光从天而降。

    丰神俊朗的道人飘若游龙冯虚御风,两袖猎猎。

    一剑天倾!

    奔雷般的箭矢被剑尖一触,霎时分崩离解。

    在漫天火海之上化为齑粉,飘逝无踪。

    天地为之一静!

    五十年后,退隐江湖多年的卸岭盗魁梦回瓶山,还会常常想起当年的一幕。

    那一刻,他看见了谪仙。

    .......

    多年以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三个年轻人找到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他,请盗魁出山。

    他笑着摇摇头,讲起了那一段尘封已久的传奇往事,和那一位剑出天河卷的剑仙。

    莫名的,陈玉楼想起了几句诗。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第十七章 升天

    “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

    陈玉楼痴痴地望着道人伟岸的背影,近乎呻吟地喃喃。

    群盗目睹了全程,纷纷傻了眼。

    有几个盗伙忘了身处半空,手中一个没握住竹竿,就那么呆呆地掉了下去。

    李长清随手将掉下来的盗伙挂了回去,跃上塔尖。

    拍了拍目光呆滞的陈玉楼,笑道:

    “陈兄,我可又救了你一命。”

    陈玉楼猛地回神,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大汗淋漓。

    “李兄...”

    方才刚死里逃脱,捡回跳命,他此时近乎虚脱,颤颤巍巍地朝李长清拱了拱手,勉强笑道:

    “若非李兄相救,此刻陈某已然命丧九泉...”

    “大恩不言谢,出去之后陈某必有重报...”

    “举手之劳,这倒不必!”

    李长清朗声笑道:

    “前几日陈兄救我一命,今日我救你一命,理所应当。”

    陈玉楼闻言大为感动,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现在还未真正的脱险,当今最重要的还是先逃离这里,再行计较其余的事。

    陈玉楼叹了口气,自嘲道:

    “刚才见李兄仙姿绝世,剑法如神,陈某深感敬服,今日方知小觑天下英雄久矣!”

    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初在岸边捡来的野道士,竟然剑道通神。

    饶是陈玉楼曾遍翻古籍,也只在神话野史中见到过一二。

    此道人剑术之超然,身手之高绝,犹如剑仙临凡,神人托世!

    “多谢道长救兄弟们一命!”

    此时,那几个被李长清拎回去的盗伙如梦初醒,知道出了大丑。

    一个个羞愧难当,若不是身体悬在半空,当场就要给他跪下。

    李长清摇头,轻笑不语。

    “总把头,怎么样?!”

    “总把头,您没受伤吧?”

    群盗担忧盗魁的状况,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询。

    哑巴昆仑摩勒体态远超常人,竹塔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只能站在滚烫的石椁盖上,伸舌瞪眼,想要看看自家主人的情况,却又无奈上不去竹塔。

    急得直跳脚。

    “多谢众弟兄关怀,陈某无恙..”

    陈玉楼被李长青搀扶着站起身,对竹塔上还活着的群盗和哑巴昆仑摩勒抱拳嘶声道了声平安。

    又转头问另一边十几个当兵的道:

    “你们罗帅呢,他还活着吗?”

    “陈总把头...”

    不等他们回应,但听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被几个当兵的架着,死狗一样扒在竹塔上,正朝拱手。

    陈玉楼见状一愣,三五步爬过去,借着火光一瞧。

    这不是屠人阎王罗老歪罗帅又是何人?

    之前见他被箭矢射中面庞,跌落竹塔,还以为八成是没命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这命也是够硬的!

    不过,罗老歪此时的状态很不乐观。

    身上不仅有大片的烧伤和五六处箭孔,右眼眶正里不断地涌出黑血,犹如一个黑洞,眼球早已不翼而飞。

    造化莫测,天意弄人。

    到头来,罗老歪还是没能躲过被射瞎一只眼的命运。

    只不过从原著里的左眼,变成了右眼。

    “柱子,你来,给罗帅包扎一下,尽量止一下血!”

    陈玉楼自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就此送命,朝一命盗伙喊了一声,又握着罗老歪的手,急道:

    “罗帅,咱们兄弟发财近在眼前,你可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闭眼!”

    “我曹...他,奶奶...”

    罗老歪喉咙滚动,吐出一口血沫子,头一歪昏死过去。

    “......”

    陈玉楼面色阴沉。

    起身望着四周逐渐燃尽的烈火,对李长清郑重道:

    “李兄,开路之事,就拜托了!”

    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他这句话说得很直接。

    “陈兄放心。”

    李长清点头,此事对他不难。

    倒斗之事他不在行,但耍剑他是专业的。

    他本就是个比较随性之人,对于系统给的任务,本就打算躺赢。

    就算没了他,瓶山里的元墓最终也会被卸岭和搬山联手成功盗掘。

    更何况李长清对古墓风**位之类一窍不通,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像今天这样出把子力气。

    想来有他在,群盗的伤亡远不会如原著那般惨重。

    陈玉楼蓦地想起之前的事,奇道:

    “对了,李兄,方才去城楼上可有什么发现?”

    “我进城时听到有水流声,又嗅到空气中有水银的味道,猜测这机括借水力运作,便登城察看,见敌楼中果有一水银泵,便一剑将之削去。”

    李长清坦言相告。

    “咳...原来如此,我替弟兄们谢过李兄大恩!”

    陈玉楼闻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亏他之前还以为是城中弩箭耗尽,现在回想当时情景,顿时恍然。

    心下羞愧万分,面色涨红。

    他此时才明白,群盗能活到现在,全凭道人的一柄铁剑!

    此等恩情似海,唯有舍命相报!

    李长清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再度拍拍对方的肩膀。

    陈玉楼与道人对视一眼,之前的隔阂与提防顿时烟消云散,一切尽在不言中。

    ....

    “众位弟兄,听我号令,扔了草盾藤牌,带上受伤的同伴,撤乎!”

    陈玉楼一声高呼,群盗闻令而动。

    正行动间,李长清忽闻头顶有异响。

    抬头一望,只见穹顶岩壁里有大量流沙涌动。

    暗道一声不妙,急忙对陈玉楼道:

    “陈兄,有沙子!”

    “什么?!”

    陈玉楼吓了一跳,突闻一阵阵闷雷在头顶炸起,也抬头去望。

    他在火光中看得真切,只见一缕缕的细沙从天坠下。

    城中好似下起一场沙雨。

    群盗察觉到了不对,手忙脚乱地抬着伤员从竹塔上下去。

    还未等落地,头顶上又有数十条黄龙狂冲而下,刹那间将几个倒霉蛋埋了个严实。

    “不要慌乱,注意躲避!”

    陈玉楼把元人鞭尸的心都有了,扯着嗓子指挥着群盗在黄沙中穿行。

    他盗过不少大墓,还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绝户陷阱,一环扣着一环,让人刚生出的希望又变成绝望,这时何等的歹毒!

    李长清不断挥剑削开火墙,领着群盗快速穿过,一边把真气尽数注入铁剑,用剑气拨开倾泻而下的狂沙。

    他此时脸上衣袖上全沾满了沙子,好不狼狈。

    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群盗这才连滚带爬地进了城门洞。

    外面沙海呼啸,如同天崩山塌。

    众人耳中嗡鸣,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蹚着没过小腿的流沙,一行人艰难地走到城门前。

    李长清对陈玉楼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立马让群盗退开。

    攥紧剑柄,灌足真气,锋芒如电一闪而逝!

    那足有几千斤的断龙闸便如豆腐般被从中一切两半,截面光滑如镜。

    城门既破,群盗正要出逃。

    却见红姑娘一脸愕然地站在门外。

    原来留在城外接应的盗伙见断龙闸突然坠落,知道中计,手忙脚乱地准备将之炸开,进去接应总把头。

    怎料先前炸门时把火药用了大半,剩余的火药硝石不足,炸不穿几千斤重的铁闸。

    几番轰炸下来,城门依旧纹丝不动。

    红姑娘担心陈玉楼有什么闪失,左思右想之下,正准备带上十几个盗众翻墙进去,冒死相救。

    刚走到门前,却听一声剑鸣,那让众人无可奈何的断龙铁闸竟然应声而断,一个灰头土脸地道人从断口处钻了出来。

    紧接着,又有几十个人鬼不分的人影鬼哭狼嚎着跟着爬出。

    最后出来的那个跌跌撞撞,衣衫褴褛,面目焦黑,活像个乞丐的中年人,不是他们的盗魁陈玉楼又是谁!

    李长清一把把陈玉楼拉住,对城外一脸懵逼的众人急促地道:

    “诸位,流沙就在身后,跟着我,快走!”

    红姑娘还来不及回话,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流沙却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眨眼间已接踵而至。

    红姑娘虽是身轻如燕,闪动如猫,却也吃了个措施不及的亏。

    失神之下,半个身子瞬间便陷入了滚滚沙海中。

    “俺滴亲娘哎!”

    她身后的群盗见状,不由一阵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跟着队伍掉头就跑。

    此等天灾之下,人命只如草芥,自身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人?

    红姑娘咬碎银牙,扭身想要从流沙中挣脱,但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越挣扎,陷得就越深。

    不过几息,沙子就已经覆上了她的胸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姑娘突然感觉有一只宽厚有力的臂膀,穿过沙海,揽住了自己的腰肢。

    蓦地,她全身一轻,整个身子竟被这只手从滚滚的流沙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李长清在女人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揽起。

    来不及多想,和已经昏迷的陈玉楼一齐一边一个扛在了肩上,在黑暗中飞速向墓道出口退去。

    红姑娘伏在他的背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头昏脑涨。

    道人双脚点地,使了个缩地成寸的本领,转眼间就蹿出去十数丈,把流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任那流沙再快,也只能在他李某人的脚后吃灰!

    跑到一半,突然见到前方火光大作。

    离近一看,原是在墓门外接应放哨的花玛拐,见墓道里久久没动静,怕总把头出事,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接应。

    花玛拐突然看见李长清,也是一愣。

    还不等他开口,道人已经从他身旁一闪而过。

    “快跑,后边有流沙!”

    “啥?”

    花玛拐莫名其妙,刚想要追上去问个仔细,却突然听到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轰鸣。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想到了什么。

    招呼一声“后队变前队,快撤”,接着一溜烟跑个没影。

    跟着他进来的群盗是一阵骚乱,不等有所动作,却见之前进墓摸宝的众弟兄哭也似的连滚带爬向这边跑来。

    身后隐隐可见一片暗黄涌动翻滚。

    “我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扭头就跑。

    城里幸存的,城外接应的,墓门外赶来的。

    三拨盗众汇成了一拨,千余号绿林里的汉子乱作了一锅粥。

    一时间哭喊叫骂之声震天,与身后狂沙轰隆声相比,竟毫不逊色。

    ....

    当最后几人冲出墓门,身后流沙终于止住,将原本宽阔的墓道堵了个严实。

    群盗都跑的精疲力尽,个个精神恍惚,好不容易逃得生天,纷纷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李长清放下惊魂未定,发髻紊乱的红姑娘,把已经昏迷的陈玉楼交给哑巴昆仑摩勒。

    此时,卸岭的两个首领,一个昏迷,一个半死不活。

    群盗群龙无首,未免人心涣散,士气低糜。

    他把墓中发生的事大体与红姑娘和花玛拐一说。

    建议二人先率领众人退回老熊岭义庄,等陈玉楼醒了再行商议。

    花玛拐没了主心骨,此时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闻言连忙点头。

    当下与红姑娘和罗老歪的副官一起,清点人数,收拢残部。

    用马车牛车驮着此回摸出的明器,连夜退往老熊岭营地。

第十八章 暂休

    路上颠簸自不必提。

    陈玉楼看样子是真累得不轻,加上在瓮城中受惊不小,一直到第二日清晨依旧昏迷不醒。

    罗老歪身上的伤口经过随行军医的简单消毒包扎,虽已不再淌血,但却元气大损,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

    李长清跟在哑巴昆仑摩勒身后,低头想着事情。

    昨日倒斗实在凶险,若是再晚走一步,除了他和肩上扛的陈玉楼、红姑娘,下墓的一千多号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被沙海吞噬!

    元人凶横歹毒,再继续挖下去,不定还有没有遇到其他虚陵疑冢,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不是办法。

    “若是直接从山顶的裂缝下去...”

    李长清心念一转。

    六翅蜈蚣毕竟只有一只,他一人就能搞定,倒是不足为虑。

    但深涧里蛰伏的万千毒虫确是一个大麻烦。

    那些个毒虫虽小,毒性却异常猛烈!

    原著中群盗第一次下去就遭到了它们的袭击。

    常人只要一碰其吐出的毒雾,就会血肉消融,当场暴毙。

    如此毒性,简直闻所未闻!

    “看来要想除掉它们,还需要克星出马啊...”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

    对付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还得请主角出马!

    李长清想到了原著里大放异彩的凤凰金鸡。

    不若等陈玉楼醒来,先派人去附近苗寨里寻找怒晴鸡。

    再如原著一般,挨家挨户买他几百只雄鸡,让群盗背了下涧。

    如此一来,众毒虫必将授首!

    进深涧里的地宫摸宝,还不手到擒来?

    李长清眼睛一亮。

    其实以他的身手,区区瓶山,不说随意进出,也足以往来无碍。

    之所以不独自到深涧地宫里摸宝,一则是因为他已经选择了任务一,按照任务要求,只有协助卸岭阵营盗了瓶山古墓,才算完成。

    这第二,他对原著里的细节早已淡忘,又不精通风水寻龙,而且元墓不按常理极难寻找,需要陈玉楼这样经验老到的盗墓贼相助。

    “嗯?”

    正想着,突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下意识回头,见红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出神。

    李长清轻轻咳了几声。

    红姑娘猛地惊醒,脸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霞。

    “红姑,有事?”

    李长清礼貌地问了一句。

    “方才在墓中,多谢了!”

    红姑娘微红面色渐渐恢复,也不扭捏,向他抱拳行礼。

    看着李长清的眼,认真道:

    “我红姑欠你一条命,一定会还给你的。”

    “红姑此言差矣!”

    李长清哑然失笑,摆了摆手。

    “贫道昏迷时若无你喂水喂饭,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是我欠你一命才对,刚才在墓中还了你一命,咱俩现在已经扯平了,何来相欠一说?”

    “喂水喂饭是总把头的命令,我是不愿的。”

    红姑娘凤眸低敛,清冷绝妍的脸上多出几分不自然。

    “红姑你又错了。”

    李长清摇了摇头,觉得这姑娘实在耿直的可爱。

    “正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你既然已经做了,贫道自然要承你的恩情,这是贫道的事,与你的本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

    红姑娘本就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一时哑口无言。

    当即翻个白眼,走到队伍前面,不再理会他。

    “真是个固执的奇女子...”

    李长清看出了她心中的不服,望着那婀娜窈窕的身段,砸了咂嘴。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刚才说话间,对方眼神里的冰川,在悄然消融。

    ......

    待花玛拐安顿好了群盗和带回来的明器。

    众人回到义庄。

    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去的路上气氛却无比压抑。

    罗老歪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被两个随队的军医抬着。

    陈玉楼还在昏迷。

    哑巴昆仑摩勒和红姑娘身上都挂了彩。

    只有李长清和花玛拐安然无恙,只是浑身狼狈不堪。

    那向导侗蛮子却不幸丢了性命,被黄沙埋在了墓道里,没能逃脱。

    他最终还是没能回去,再见到他的父母妻小。

    对于他的死,除了李长清略有感怀,众人都没什么感觉。

    这年头,死个人就如同家常便饭。

    一个蛮子,死了就死了罢。

    哑巴将陈玉楼放在床上,服侍左右。

    一直到黄昏时分,喂了半碗清粥,后者才悠悠转醒。

    众人见陈玉楼终于醒了,个个大喜过望,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关切。

    陈玉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问之下才得知距逃出瓮城竟已过了整整一天。

    他面色一变,问道:

    “你们可曾见到李道长,他怎么样了?”

    花玛拐和哑巴昆仑摩勒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总把头醒后第一句话竟是关心一个外人。

    花玛拐摇摇头,不解地道:

    “总把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道士,大难不死已是侥幸,管他做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一冷。

    花玛拐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

    总把头一醒,他有了主心骨,说话顿时放肆起来,又冷笑道:

    “之前见他走出了义庄,想是在墓中被吓破了胆,已经跑了吧!”

    他看李长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早就不顺眼了,借着话茬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气。

    “嘿嘿,总把头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拐子立马就带上几个好手,追上去结果了他,免得泄露了风声!”

    气氛瞬间凝固。

    房间里静的可怕。

    哑巴昆仑摩勒已经听傻了,张着嘴巴,一双牛眼不解地瞪着花玛拐。

    半晌,竖起大拇指,那样子仿佛再说:

    拐子,俺看你是活腻了!

    心中对面前的小弟兄钦佩万分。

    找死也没有这么找的!

    “拐子,住口!”

    陈玉楼本就身虚体弱,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

    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花玛拐,骂道:

    “再出此等诛心之言,老子就拔了你在常胜山的香头!”

    “这,我...”

    花玛拐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惹得陈玉楼发无名之火,竟然要把自己逐出卸岭门去!

    这惩罚,对他来说可比死还难受。

    当下皱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望着陈玉楼,那样子仿佛在说:

    总把头你之前还让我监视那道士,为何现在又对其如此袒护?

    陈玉楼轻轻一叹,只觉心累得很。

    把他不在这一段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包括在瓮城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说了一遍。

    三人听完,神色各异。

    哑巴昆仑摩勒一直跟在陈玉楼身边,自然是目睹了道人大发神威的全过程,对李长清如仙似神的身手佩服的五体投地。

    红姑娘虽大吃一惊。

    她没进瓮城,无缘看到最震撼的一幕,但思及对方一路上展现出来的神异,也能勉强接受。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能耐...”

    道人在她心里的身影,愈发高深莫测。

    花玛拐听了陈玉楼的一番叙述,人都傻了。

    瞠目结舌半晌,脸上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试探着问道:

    “总总把头,您...是在讲故事吧?”

    “陈某像是在与你说笑吗?”

    陈玉楼冷冰冰地道。

    “这...”

    花玛拐顿时慌了,左右望了望,咽了口唾沫。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大逼斗,俯首拜道:

    “是花玛拐不知轻重,言语唐突了恩人,实在该死!”

    陈玉楼见他态度诚恳,脸色也缓和下来,摆手道:

    “罢了,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下不为例,起来吧!”

    他被哑巴扶着慢慢站了起来,环视面前三个心腹,严肃地道:

    “你们且记住,有恩必报是我辈卸岭永远不变的条例!何况救命之恩,犹如再造!”

    “吩咐下去,叫弟兄们以后见了李道长,都要像我一样尊重!”

    “是!”

    三人拜服。

    陈玉楼满意点头,继而问道:

    “红姑,你可知道长去向?”

    “他方才跟我说句‘晚上吃撑了,出去溜溜弯儿’,便走了。”

    红姑娘原话转告。

    “...”

    陈玉楼不知该说什么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

    “你们留个神,等道长回来第一时间报我!”

    “哑巴,扶我起来,咱们先去看看罗帅!”

    .......

第十九章 交手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筝鸣...”

    李长清哼着小曲漫步在林间,好不悠闲。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朦胧了远山的轮廓。

    山林间雾凝胭脂,鸟鸣声幽。

    走在其间,僻静旷然。

    举目张望,一片欣欣之景。

    不得不说,这老熊岭人迹罕至,草木幽深,细看之下倒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远离尘世喧嚣。

    “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李长清步履飘然,从茂盛的滕树间穿过,片叶不沾。

    最近发生的一切让人眼花缭乱,他趁着休憩出来散散心。

    他低头想着事情,在不知不觉中便走的深了,回头时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这可真是...”

    李长清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意选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突然,他耳朵微微一动。

    左前方的灌木从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

    蓦地,一根榉木棒从中伸了出来。

    李长清目光微凝,屏住呼吸,放缓了脚步。

    一阵暖风吹拂而过,四周一片寂静。

    又过了好一阵,一条长满金毛的小臂探了出来。

    紧接着,从灌木中钻出一个猴头。

    小猴头顶灿金的毛发像被什么从中犁过,留下一道焦黑的剃痕,一脸的惊慌失措,模样好不滑稽。

    一股子焦味从小猴头顶钻入李长清的鼻子。

    “这小猢狲莫不是玩火自焚了?”

    李长清有些好奇,不动声色地走了上去,想要看个仔细。

    小猴子猛地看见道人,先是一愣,而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要往回跑。

    不料仓促之下,没有防备,被几根藤条缠住脚踝,摔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

    当即竖起尾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家伙,装起死了。”

    李长清见状不由好笑,轻轻地把它提起放在手中。

    这猴子相比起它的同类小的可怜,只有常人两只手掌大小。

    浑身毛发金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色,皮肤皱巴巴的,粉嫩地如同初生的婴儿,摸起来异常柔顺,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此时,小猴被李长清捏住脖颈,自知逃生无望,两只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

    吐出舌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李长清被逗笑了,松开手指把它托在掌心。

    小猴子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对方并没动手。

    缩着脖子等了片刻,见无事发生,回头诧异地盯着道人。

    “小猴儿,你莫非是在逃命?”

    李长清来了点兴致。

    猴子下意识点点头,一脸惶恐。

    “哦,你能听懂我的话?”

    李长清见小猴颇有灵性,这才试探一问,没想到对方竟能听懂人语。

    登时心下大奇。

    小猴子呆呆地点点头。

    “有趣。”

    李长清这下彻底来了兴致,又问道:

    “谁在追你?”

    小猴子瞪着眼,在他手中上蹿下跳,手里比划着,吱吱叫个不停。

    “莫急,莫急。”

    李长清失笑,心道:

    我真是傻了,竟然想让一个猴子开口说话。

    他解开藤条,将小猴子放在了肩上。

    “既然遇到,就是缘分。”

    道人仗剑,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

    “看你颇通人性,如此丧命未免可惜,贫道就出手一次,替你打发了追兵。”

    那小猴闻言一愣,接着竟扯着他的道袍,焦急地吱叫起来。

    它指着李长清,又指了指身后,然后给道人展示头上的剃痕,双指并拢,对准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追你的是人,手里还拿着枪?”

    小猴子拼命点头,拽着道人示意他一起逃跑,对方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道人拍了拍它的脑袋,笑而不语。

    只是亮了亮手中的铁剑。

    小猴扶额,见他不信,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指着自己的脑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翻个白眼,吐着舌头,瘫倒一动不动。

    道人大笑。

    听见笑声,小猴子噌地弹起,小脸涨得通红,愤怒地挥舞着粉嫩地拳头。

    “好,好,我知道了。”

    李长清温声安抚,正待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草木断折之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

    一个,两个,三个。

    “三个人吗...”

    李长清竖起耳朵,脸上笑意微敛。

    “脚步声两深一浅,看样子是两男一女。”

    辨明了来人,他也不迟疑,仗剑拨开灌木,主动向对方走去。

    小猴见他不退反进,又摆出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耷拉着尾巴,颓然地坐在了他肩上,似乎是认命了。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对方也注意到了李长清的脚步,逐渐放慢了速度。

    李长清不疾不徐,如同踏青。

    此时明月高悬,星空璀璨。

    如水般的月华洒在道人的罗衣之上,衬托得他愈发出尘。

    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渐渐地,三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李长清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前行的身形陡然止住。

    夜晚的林间静谧无声,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半晌,对方一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浑厚,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话。

    “我们兄妹三人赶夜路回山寨,阁下为何阻路?”

    “这位兄台说笑了,这老熊岭山林遍布,哪里来的路?”

    李长清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既没有路,又何来阻路一说?”

    对面沉默,见道人来者不善,一时摸不清底细。

    朝同伴打了个手势,竟开始缓缓后退。

    李长清料定对方要么是偷猎者,要么就是附近劫道的流寇响马,既然遇到了,岂会让其轻易逃脱。

    脚尖点地,在林间跃出,直奔为首之人而去。

    三四十步的距离,倏忽便至。

    “嗯?!”

    那为首之人只觉眼睛一花,一道剑光已飘然刺来,心中生出几分荒谬。

    下意识往侧面一翻,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这他娘的什么东西!”

    狼狈地滚到一处灌木从中,隐匿在黑暗中。

    那人浑身冷汗涔涔,回想起刚刚一幕,只觉头皮发麻,一阵口干舌燥。

    还没等他稍有喘息,剑光又至。

    根本来不及思索,他身子向后一仰,再一次避过银蛇吐信。

    与此同时,手臂向上一伸挂住了一根树杈,将整个身子用力向上荡去。

    只见他犹如猿猱般在树木间腾挪自如,逐渐与道人拉开距离。

    凌空从腰间掏出两把镜面匣子,对准了李长清的眉心,连开了二十响。

    枪声震耳,子弹如泻,惊起阵阵飞鸟。

    那人收枪落地,凝神向道人望去。

    “呼,这下该...什么?!”

    烟雾散去,道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剑尖垂地,淡然地注视着他。

    “这...怎么可能...”

    男人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居士身手超群,可惜,遇到了贫道。”

    李长清摇了摇头,其实也很吃惊。

    单论身手,对方足以称得上超凡脱俗,就算是卸岭群盗里最出彩的红姑娘在他面前也不值一哂。

    还是那句话,只可惜,遇到了自己。

    突然,破风声响起,一个钵盂大的拳头从身后向李长清的后脑勺砸来。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香风扑面,一张罗网从天而降。

    霎那间,另外的两人手段齐出,将道人团团包围。

    “糊涂!”

    男人见状不喜反惊,暗骂一声,无奈之下只能再度出手。

    此时他已来不及换弹夹,只得弃枪,断喝一声。

    一个筋斗翻身而起,轻捷不让飞鸟,使出个倒挂紫金冠。

    这一脚,恰似流星赶月,直抡向道人咽喉。

    “哼,好重的杀性!”

    李长清眉头微皱,对方屡屡出招直指要害,歹毒狠辣,毫不拖泥带水,活脱脱是个杀人如麻的杀胚。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留手了。

    “碰!”

    一声闷响从脑后传出,道人纹丝不动。

    出拳的人只觉砸在长满钢针的大理石上,右手一阵剧痛。

    一股股针扎般的酸麻之感顺着指尖,通过手臂,一直蔓延到全身。

    那人当即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该死!”

    男人还以为同伴中了妖法,眼中惊惧之色愈浓,脚下力度愈烈。

    就在他的脚尖将要踢到李长清咽喉的那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他的脚踝。

    “什么?!”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身子已被道人提兔子一般倒提在手中。

    向上用力一甩,正好与下坠的巨网撞了个正着。

    立刻被钢线织成的特质捕网过了个结实,挂在了旁边的一株树干上,再也挣脱不得。

    “师兄!”

    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道人扭头一看。

    一个冰家苗打扮的娇小少女,手持利刃扑了上来。

    一副欲与他同归于尽的模样。

    “花灵,快走,不要过来!”

    挂在树上的男人目眦欲裂。

    “花灵?”

    李长清闻言一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不由一滞。

    “去死吧,臭道士!”

    就在他分神之际,少女已扑至身前,举刀便刺。

    怎奈她经验不足,紧张过甚,加上手心都是汗水,举在空中的匕首一个没握住,竟从手里滑落,只剩一个粉拳乏力地敲在李长清的胸口。

    接着,整个人出于惯性,径直栽入了道人的怀中。

第二十章 鹧鸪

    李长清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少女。

    少女也呆呆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时,两人中间忽然钻出了一个猴头,朝着少女龇牙咧嘴。

    少女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羞愤之下竟踮起脚,张嘴咬向道人的右膀。

    李长清一把将少女推开,身形一闪,已到三步开外。

    他皱眉打量下三人,突然开口问道:

    “你叫花灵?”

    “啊?”

    少女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长清眉头皱得更深了,沉默不语。

    二男一女。

    挂在树上的是个用双枪的杀胚,身手超群。

    躺在地上的那个卷发色目,身材魁梧。

    加上面前这个女的。

    “那就没错了...”

    这三位应该就是当今行走江湖的最后三位搬山道人,搬山魁首鹧鸪哨,和他的师弟老洋人,师妹花灵。

    道人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下有些麻烦了。

    挂在树上的男人听力敏锐,把道人的话尽数收拢耳中,心中惊疑不定。

    这道人难道认识我们?

    是仇家派来的杀手还是...

    他此时虽然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对道人抱拳,沉声道:

    “我乃搬山鹧鸪哨,这是我的师妹花灵和师弟老洋人,不知阁下是?”

    果然。

    李长清没答话。

    只是缓缓走到树下挥剑将罗网斩断,又走到那色目人身前,收回了他身上的先天真罡。

    鹧鸪哨挣脱了束缚,从树上跃下,快步走到师弟老洋人面前,浑身检查了一遍,见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转身看着道人,如临大敌。

    “不知阁下的目的是什么?”

    先是无故动手,后来又突然停手。

    一会杀,一会放,实在让他摸不清路数。

    “原来是搬山魁首当面,失礼了,贫道李长清。”

    李长清摇了摇头。

    “是卸岭陈总把头的...好友。”

    “嗯?!”

    听到陈玉楼,鹧鸪哨表情一变。

    “此言当真?”

    李长清缓缓点头,心中无奈。

    本以为是几个偷猎的蟊贼,哪成想竟撞上了搬山三人组,差点就取了对方的性命。

    搬山道人的首领鹧鸪哨,是卸岭总把头陈玉楼的结拜弟兄兼救命恩人,盗取瓶山元墓少不了他的帮助。

    他若是因自己的缘故就此拍拍屁股走人,回去未免不好开口。

    想到这,李长清收起长剑,看着鹧鸪哨道:

    “搬山魁首若是不信,请随贫道来。”

    “师兄别去,这臭道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少女花灵忍不住开口,咬着嘴唇盯着道人,杏眸里满是敌意。

    “师兄,你——”

    卷发色目的魁梧汉子老洋人也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鹧鸪哨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浑身筋肉渐松。

    与道人对视半晌,忽然点了点头。

    “好,我们随你去。”

    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逐渐犀利。

    “不过,道长方才无缘无故对我师兄妹出手,还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鹧鸪哨心中很是郁闷。

    毕竟正赶着路,突然遭遇袭击,任谁也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还打不过!

    他自忖擒拿格斗绿林无人能比,枪法更是独步天下,百步穿杨只是等闲。

    没想到今天双枪在手,竟不是面前道人的一合之敌!

    以铁剑挡子弹,这有可能吗?

    鹧鸪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往日引以为傲的枪法和身手在对方面前,就如稚子般无力可笑,被道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差点就眼睁睁看着师弟师妹惨死而无可奈何。

    身为兄长,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弟妹。

    这种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不知不觉攥紧双拳,指甲已刺入皮肉。

    他的面色愈发平静,等着道人的回答,心中却已经作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怎么,不是你们追杀这小猴吗?”

    鹧鸪哨三人相视一眼,不知道这道人在说什么。

    李长清见对方一脸茫然,心觉不妙,急忙从怀中掏出金毛小猴,指着三人问它道:

    “猢狲,是这三人在追杀你吗?”

    小猴子迷茫地摇了摇头,大眼睛呆萌地望着道人。

    那样子好像再说:

    不是你在追杀他们吗?

    ?

    李长清一愣,黑着脸把它塞了回去。

    装模作样地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轻咳道:

    “咳咳,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鹧鸪哨、花灵、老洋人:?

    “我等连夜赶路,只为到此与陈总把头他们汇合,哪有闲心去管一只小猴子。”

    鹧鸪哨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师兄妹这是替别人挡了灾,心里几欲吐血。

    老洋人无奈地挠了挠头。

    花灵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用一种异常古怪的目光盯着李长清。

    “草率了。”

    李长清暗骂一声。

    他知道闹了个乌龙,当即朝三人歉意地抱了抱拳,苦笑道:

    “此事是贫道一时不察,险些酿成惨剧,坏了大事,还望搬山魁首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李长清当年看《鬼吹灯》时,最欣赏的角色便是搬山道人鹧鸪哨。

    不仅赞赏他高超的身手,过人的胆识。

    更钦佩他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毅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

    这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英雄主义人物。

    鹧鸪哨身为扎格拉玛族的后裔,也是最后的搬山魁首。

    他幼年失孤,十几岁便通过考验成为一名正式的搬山道人。

    一生盗挖古墓无数,不惧生死,只为寻找到关于雮尘珠的,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线索,解开缠绕在扎格拉玛族血脉中千年的诅咒。

    纵使师弟师妹都不理解,也不相信雮尘珠的存在。

    他却始终坚信不疑。

    在怒晴湘西中,鹧鸪哨技赚金鸡,搏杀六翅蜈蚣,单挑湘西尸王,无疑是MVP中的MVP。

    Carry全场,带飞卸岭群盗。

    可惜,搬山三人组既没有摸金小分队的命运所衷,鹧鸪哨也不像胡八一那般每每都能安然无恙地死里逃生。

    在盗瓶山元墓的过程中,师弟老洋人和师妹花灵双双惨死。

    他自己后来也在西夏黑水城中断臂,成了残废。

    回首半生,故人飘零。

    备受打击心灰意冷之下的鹧鸪哨,最终选择了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了却残生。

    只给后人留下一本语述不详的笔记,怎不令人唏嘘。

    如果说,摸金一派注定在胡八一三人身上实现中兴,那搬山道人就注定在鹧鸪哨之后走向灭亡。

    想到这,李长清不免一声长叹。

    “道长。”

    造化弄人啊!

    “李道长!”

    鹧鸪哨疑惑地看着一脸感慨的道人。

    “何事?”

    李长清下意识问了一句。

    ?

    鹧鸪哨皱眉,沉声道:

    “既然之前都是误会,我等也不是小气之人,我与卸岭盗魁早有约定,一齐盗取瓶山元墓,烦请道长带路。”

    “啊,好说好说。”

    李长清回过神,望着这位虽然年轻却已饱经沧桑的搬山首领,侧身抬手道:

    “诸位,请!”

    “多谢!”

    鹧鸪哨抱拳,当先迈步向前。

    “师兄,等等我!”

    少女花灵紧紧跟上。

    经过道人面前时,对他做了个鬼脸。

    老洋人走在后面,冲道人憨憨一笑。

    李长清也回以微笑。

    他虽然不记得路,但耳朵却能辨认方位。

    领着三人一路穿树披藤,趁着月色,顺利回到了义庄。

    来到义庄大门,已是丑时,夜色如墨。

    庄内灯火通明。

    花玛拐正倚在门口打着瞌睡。

    见李长清带着三个浑身狼狈地苗人回来,急忙打了个招呼,便引着四人去往后院厢房见陈玉楼。

    一路上目光敬畏,执礼甚恭,让道人好生诧异。

    来到后院,进门一看。

    卸岭众人都还未睡。

    陈玉楼正坐在主位与红姑娘闲聊。

    旁边哑巴昆仑摩勒为二人添茶倒水,不时呵呵傻乐。

    “总把头,李道长回来了!”

    花玛拐喊了一声。

    陈玉楼和红姑娘闻言转身,见到李长清立在门边,都面露喜色。

    陈玉楼起身快步上前,握住道人的手,笑道:

    “李兄,你总算回来了,可把陈某急死了!”

    “前日墓中遇险,多亏你救我卸岭一众弟兄性命,还没来得及好好向你道谢!”

    “陈兄哪里的话,本是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李长清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把身后的三人让进了屋内,对陈玉楼道:

    “陈兄,你看我带回了谁?”

    陈玉楼一愣,望向那三个苗人打扮,各背竹篓的男女。

    只见当前一人身高七尺,英俊沧桑,目光坚毅非凡,望之令人生畏。

    当后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如熊,高棱鹰鼻的卷发年轻色目人。

    一个是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如瓷的妙龄少女。

    此三人,不是先前在古狸碑救了自己一命的三个搬山道人,又是哪个?

    当即惊喜交加地喊道:

    “鹧鸪哨!”

    “陈玉楼。”

    鹧鸪哨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哈哈大笑着抱在了一起,良久才分。

    “古狸碑一别,已有七八日未见,不知兄长夜郎王古墓之行是否顺利?”

    陈玉楼领着众人入座,亲自为鹧鸪哨斟茶。

    “唉,别提了!”

    鹧鸪哨喝了口茶,说起来一脸郁闷。

    “此去黔边,我们师兄妹筹划了足足半年之久,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那夜郎王墓早在不知多少朝代之前就被人盗空了,墓中连块有壁画的墓砖都没给留下,只剩下座荒芜的大坟山,着实可恼!”

    “实不相瞒,陈某这边也是棘手的很啊!”

    陈玉楼也是悠悠一叹。

    他当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鹧鸪哨简略一说。

    两人对望一眼,皆是心有戚戚。

第二十一章 结盟

    喝了几口茶,陈玉楼突然有些好奇,便问道:

    “鹧鸪哨兄,荒郊野岭,月黑风高,你们和李兄是怎么碰到的?”

    “这...”

    鹧鸪哨老脸一红。

    他身为搬山道人的首领,也是绿林道上众所皆知的一号人物,英明播于天下,怎么开得了口。

    难道说是挨了一顿胖揍被领过来的?

    未免也太过掉价,说出来让卸岭众人笑话。

    陈玉楼见他有些迟疑,想到了什么,问李长清道:

    “李兄,莫非是你用打卦问卜之术,算准了搬山三人今夜赶到,前去迎接不成?”

    “哈哈,我哪有那本事!”

    李长清一乐,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是我吃饱了散步,在林中捡到一只猴子,恰逢此时搬山三人从附近经过,偶然间撞到了我,这才一起回来。”

    “原来如此,你二位缘分不浅啊!”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李道长,不李兄,鹧鸪哨多谢李兄带路,若不是碰巧遇到李兄,我等师兄妹三人恐怕今夜就要宿在荒山野岭中了!”

    鹧鸪哨起身对道人郑重抱拳,投给他感激的目光。

    “哪里,哪里,鹧鸪哨兄言重了!早就听陈兄说搬山素有奇术,为天下一绝,就算没有贫道引路,寻到义庄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李长清也起身回礼,回了个眼神,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屋内一众大男人,都是路林中好爽的汉子,此刻搬山与卸岭相逢,个个面带喜色,没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

    只有红姑娘和花灵两个,都是心思细腻的女子

    见两人一阵眉来眼去,前者面露狐疑。

    后者则脸蛋微微泛红,表情有些古怪。

    众人聚在一起,气氛愈发活络。

    陈玉楼左手挽着鹧鸪哨,右手握着李长清。

    三人谈笑间,他问道:

    “对了,李兄,你方才说散步时捡到了一只猴子?”

    李长清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怀里还有个小猴,当即把它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众人皆一脸好奇地围了上来。

    “好可爱啊!”

    花灵见到小猴呆萌的模样,忍不住惊呼出声。

    红姑娘虽然没说什么,眼睛却不停放光。

    小猴子在道人温暖的怀中睡的正香,此时突然被人搅了清梦,揉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有些发懵。

    睁开眼见被众多生人围住,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在桌上吱吱叫着上蹿下跳,显得很是紧张。

    直到见到李长清,才稍稍放松。

    三两下爬上道人的肩头,对周围的人一阵龇牙咧嘴。

    李长清摸着它柔顺的小脑袋,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亲切。

    神异的是,小猴头上之前焦黑的弹痕已经无影无踪。

    那块区域此时已经重新长出了灿金色毛发,疤痕也不见了,根本看不出之前有受伤的痕迹。

    “李兄,你可识得这猴子是什么品种?”

    陈玉楼盯着面前毛发灿金的小猴,眉头微皱。

    李长清摇了摇头,道:

    “此猴颇通人性,懂人语,此前我捡到它时,它头上有条被子弹犁出来的疤痕,现在竟已完全痊愈,重新长出了毛发,虽不知是什么种类,但想来定是极为不凡!”

    “哦?”

    陈玉楼和鹧鸪哨都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地看着猴头。

    小猴听到李长清的夸赞,面露自得,翘起屁股一阵摇头摆尾,模样好不滑稽。

    “陈某只听闻《西游记》中如来佛祖说自鸿蒙初生,天地有四大灵猴,其中的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能避死延生。”

    “不曾想,这从老熊岭里捡来的野猢狲,竟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玉楼嘴里啧啧称奇。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吱吱!”

    小猴子用一种看土鳖的眼神瞥了陈玉楼一眼,昂首插腰,威风八面。

    “我曾听闻,昆仑山中有一种名为猾瀦(zhu)的异兽,似猿非猿,金发赤面,传说有避凶趋吉,通人辨鬼,探宝寻龙之能。”

    “清末时,曾被一山中樵夫所获,驱之遍访名山大川,搜寻天下珍宝,发了一笔横财!”

    此时,鹧鸪哨开口道:

    “我观此兽,乍看起来像是只猴子,但仔细一看,其四肢粗壮,尾巴短而有力,倒与传说中的异兽猾瀦有几分相似!”

    李长清与陈玉楼对望一眼,都觉对方有些言过其实。

    小猴也不解地挠挠头。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鹧鸪哨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过,看这小猴的样子,是想一直跟在李兄的身边了。”

    “吱吱吱吱!”

    小猴疯狂点头,拽着道人的衣襟,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自无不可。”

    李长清将小猴从肩上拿下,托在掌中,笑道:

    “看你浑身金毛,以后就叫你元宝吧!”

    “吱吱吱!”

    小猴子兴奋地点点头,在道人身上窜来窜去,看起来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好,今日我卸岭与搬山齐聚,李兄也得一助力,此乃大喜之事,当浮一大白!”

    “咱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陈玉楼举起手中茶碗,环顾众人。

    众人也纷纷举碗。

    八只瓷碗碰在一起,而后一饮而尽。

    “今晚时候不早了,诸位早点儿休息,明日正是黄道吉日,我等合该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同盟,共举大事!”

    陈玉楼大笑。

    众人应喏,旋即一哄而散,各自收拾床铺去了。

    一夜无话。

    ......

    转脸儿第二天一早。

    卸岭群盗在盗魁陈玉楼的指挥下,在老熊岭义庄里布置了堂口,摆了香案,准备祭神告天。

    此次勾当不比以往。

    是由卸岭挑头,与搬山与李长清两方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

    因此,必须在神明面前起誓。

    一表同心,二结义气。

    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反水坏了大事。

    群盗一直从清晨忙活到傍晚才算完活。

    在香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级,又供了西楚霸王项羽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手是关圣大帝的神位。

    众人先在祖师爷面前三跪九拜,然后歃血为盟。

    结盟的仪式由常胜山里执事的司仪负责。

    他派人去附近山寨中选了一只品相极佳的活公鸡,用红绳绑了鸡足,置于案上。

    宰鸡之前,按礼法要先提着公鸡唱赞口。

    即裁鸡令。

    要称赞这鸡如何之好,又为何要宰。

    这是为了增加仪式感,是结盟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此时,日暮西山。

    远处群山苍茫,波澜起伏的轮廓渐渐朦胧。

    暮色黄昏之中,群盗在院中四角点了火盆,照得院内一片红亮。

    群盗以陈玉楼、鹧鸪哨和李长清为首站定。

    司仪踏前一步,扯着嗓子唱到:

    “此鸡不是非凡鸡,身披五色锦毛衣。脚跟有趾五德备,红冠缀顶壮威仪;飞在头顶天宫里,玉帝唤做紫云鸡。一朝飞入昆仑山,变作人间报晓鸡;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做凤凰鸡。凤凰鸡、世间稀,翰音徽号盖南北;借你鲜血祭天地,祷告上下众神灵。忠义二字彻始终,同心合力上青天......”

    话音未落,用刀子划开鸡颈,将鸡血依次滴入酒碗。

    众人依次上前捧起酒碗,立下大咒,说些“同心同德、齐力断金”的套话。

    旁立的司仪,将盟誓的内容一一记录在黄表纸上,然后卷起黄纸举在半空。

    朗声问曰:

    “盟誓在此,何以为证?”

    由陈玉楼、鹧鸪哨和李长清三大首领带头,群盗一齐轰然答道:

    “有赞诗为证!”

    “赞诗何在?”

    众人神色凛然,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对天念出结盟赞诗。

    这套赞口先赞义薄云天的关二爷。

    其赞曰:

    “赤面美髯下凡间,丹心一片比日月。五关斩过六员将,白马坡前抖神威。桃园结义贯乾坤,留下美名万古传!”

    次赞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

    赞曰:

    “水泊梁山一座城,城内好汉百单八。天罡地煞聚一堂,为首正是及时雨。至今市井尤传唱,肝胆无双呼保义!”

    念毕了赞诗,群盗一齐对那执事的高声叫个“烧”字,执事的便在火上烧化了黄纸。

    群盗同时将血酒一饮而尽,举起空碗亮出碗底。

    抬手处只听得“啪嚓嚓”数声响亮,碎瓷纷飞,当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绿林中结盟必须要走的一套场子,将结盟比做古人的义举,有以古鉴今之意。

    起了誓,赌了咒,唱了赞,再喝过血酒烧子黄纸,就算成了礼。

    这两个山头便能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要使尽自家全部压箱底的绝活,共盗瓶山古墓。

    当晚,陈玉楼与鹧鸪哨和李长清三人聚在一间密室中,商谈倒斗大计。

    他率先将之前兵分两路的计划说与鹧鸪哨听完,对他道:

    “那瓶山山阴与地面夹角处,幽寒深邃,上一次去准备不足,半道而止,可惜未能进去一探。不过料来其内山岩紧密,且用不得炸药雷管,非搬山之法不能成事,不知兄长如何看?”

    鹧鸪哨道:

    “我辈搬山以术盗墓,更需要又能力扶持,听陈兄一说,这瓶山元墓非同小可,搬山卸岭缺一不可!”

    他稍一沉吟,接着道:

    “至于瓶山夹角之内,若真如陈兄所言,我以搬山分甲术足以应付。”

    “愿闻其详!”

    李长清有些好奇。

    陈玉楼也看向他。

    鹧鸪哨也不藏掖,笑着解释道:

    “所谓搬山分甲之术,并没有世人所传的那般无算不能!”

    “不同于世间的任何方术,搬山分甲术虽然专求个生克制化,却并非来与《易经》中的五行相克之道。”

    “这天地万物,有一强,则必有一制。”

    “这强弱生克相制,即为搬山分甲!”

第二十二章 寻鸡

    “原来如此。”

    陈玉楼听后顿时恍然。

    有道是“弱为强所制,不在形巨细”。

    这就好比竹叶青,虽只三寸,却能咬死数丈长的大蟒。

    他以前虽然听过搬山分甲术的大名,却一直不明真理。

    此时听搬山首领鹧鸪哨一解释,立马明白了八成。

    “听君一席话,另陈某拨云见日啊!”

    “这生克制化听上去简单明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易做到,不仅需要精准地判断力,还需要对万物造化之理有很深的了解,非常人可以掌握。”

    他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

    “搬山分甲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再玄妙高深的技法也要看施术之人的道行如何。”

    陈玉楼话锋一转。

    “任这瓶山山顶的深涧之下,藏匿着无数蛰伏千百年的毒虫毒蜃,只要咱们能找到克敌制胜的宝物,何愁盗不得山腹中的元墓!”

    “正是此理。”

    鹧鸪哨点头。

    陈玉楼见他面色淡然,看样子已经有了眉目,便问他道:

    “听兄长的语气,似已胸有成竹,想必是已经找到了能辟毒克蜃的法宝?”

    “哪里,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鹧鸪哨摇了摇头,突然反问道:

    “二位不妨一猜,蝎子蜈蚣的天敌是何物?”

    “雄鸡!”

    陈玉楼和李长清异口同声,而后相视一笑。

    “世间能克制蝎子蜈蚣之类毒虫之物有不少,首当其冲,最常见的就是鸡禽,尤其是打鸣的雄鸡。”

    李长清接过话茬。

    “我在这老熊岭隐居多年,曾听闻这怒晴县附近一带的山寨中流传着凤凰金鸡的传说。”

    “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与公鸡交配产下的洪荒异种,颇为神异!”

    借此机会,道人把怒晴鸡之事和盘托出。

    他已经记不清原著里关于怒晴鸡的描述。

    不过不要紧,怎么神奇怎么编就是。

    “这鸡名为怒晴鸡,天生羽分五彩,鸡冠血红,所到之地五毒具避,啼鸣一声,能破万邪,正是瓶山中无数毒虫的克星!”

    说完,他看向鹧鸪哨。

    “想来鹧鸪哨兄弟所言定是此鸡了。”

    “李兄说的没错!”

    鹧鸪哨微微一笑,补充道:

    “传闻中,这怒晴鸡虽然称作鸡,实则是一种猛兽。”

    “不类于其他鸟禽的眼皮生在眼下,而怒晴鸡的眼皮则像人一样生在眼上,百鸟之中,也只有神话里的玄鸟凤凰眼皮上生。”

    “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怒晴鸡的传说,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怒晴鸡的图腾中演化而来。”

    “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怒晴鸡的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能寻得此鸡相助,瓶山深涧里的毒虫不足为虑!”

    说到这,鹧鸪哨面上浮现几分忧色。

    “只是,就算在这湘西怒晴地界,怒晴鸡今时今日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咱们纵使搜遍整个老熊岭附近的山寨,也不一定能找到一根鸡毛。”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没说的原因啊。”

    李长清长叹一声。

    “怒晴鸡虽然神异,但却几十年未曾现世,就如天上的白云,虚无缥缈,不知所踪。”

    他当然知道怒晴鸡还有一只。

    而且此时就关在附近山寨苗人的鸡笼中,引颈待戮呢!

    却又不好直言。

    毕竟昨日刚说不会推算打卦,若现在直接告诉二人怒晴鸡就在附近山寨,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因此,李长清笑道:

    “不过,怒晴鸡虽然神异,普通的雄鸡却也不差,只要陈兄叫弟兄们去附近山寨走一遭,买上千八百只品相上佳的雄鸡,想来对付瓶山中那些未成气候的毒虫不成问题。”

    “万一遇到成了精的老毒怪,贫道一剑足矣!”

    他拍了拍腰间铁剑。

    陈玉楼听完二人的一番言语,一颗心可谓是跌宕起伏。

    起初听闻怒晴鸡的各种神异之处,不由大喜。

    接着却听到怒晴鸡杳然无踪,不要抱太大希望,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而后又听到李长清的话,内心顿时大定。

    对于道人的身手和剑法,他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既然对方如此说,陈玉楼自然是安了一万个心。

    当即一拍案板,笑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我便吩咐弟兄们去附近所有山寨中收购雄鸡!”

    三人又商议一阵,打算明早亲自去往瓶山附近的几座苗寨,碰一碰运气。

    ...

    过日一早。

    三人在义庄门口集合。

    哑巴昆仑摩勒身形太过庞大,且面相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被留下来看家。

    花玛拐在昨晚就领着一干卸岭盗众去老熊岭山寨中买鸡。

    因此,此行陈玉楼只带了红姑娘一人。

    鹧鸪哨身后不出意外地跟着老洋人和花灵。

    他们师兄妹三人平日里形影不离,此回自然也不例外。

    罗老歪前些日子刚刚苏醒,听闻又要开拔,早就急不可耐了,嚷嚷着要一起。

    只是他上回受伤不轻,还需要静养,陈玉楼便劝他稍安勿躁,说大戏开锣一定少不了他罗帅。

    这些天除了将最近的计划告知,其余的事都不让他参与,每天派人三顿好吃好喝伺候着,把身体调养好。

    一顿好说歹说,罗老歪才勉强答应,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抽大烟。

    由于此行需去往寨子里面,与当地民众接触,六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

    李长清还是那身麻布道袍,只是把剑藏在了怀里。

    红姑娘不知从哪搜罗来一件道家衲衣,头上裹了方巾,扮做个游方的坤道,惹得众人一阵注目。

    陈玉楼做惯了常胜山的舵把子,一看模样就是长居高位的江湖中人,绝不是做本分生意的,所以只能扮成个算命相宅的风水先生。

    鹧鸪哨三人则扮成走山的扎楼墨师。

    他三人久在山中勾当,又通各地的土语方言,识得风土人情,只要不碰上绿林道里的大行家,绝难露出一丝破绽,不会引起一丝怀疑。

    几人几番来往,对去瓶山的路线已经极为熟悉。

    一路下了老熊岭,行不至半日,来到了瓶山脚下。

    这附近周围只稀稀拉拉分布着几个苗寨,其中大部分都被前些日子开进山里的工兵部队吓得逃走,去往深山里避难了,只剩一南一北两个大寨还有人烟。

    一行人商量片刻,决定兵分两路。

    李长清和红姑娘装作游方道士去南寨,借化斋之名打探怒晴鸡的情报。

    陈玉楼,鹧鸪哨四人则要穿过一条山谷,去往最大的北寨。

    分别之际,陈玉楼深知红姑娘性格激烈,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听李长清的话,决不可意气行事。

    两拨人在一道岔口抱拳道声珍重,各投南北而去。

第二十三章 金光

    南寨想比北寨而言道路平坦不少。

    按照当地山民的描述,只需穿过山麓前的一片原始丛林,便能到达。

    两人刚一只脚刚迈进林子,小猴子元宝便迫不及待地从李长清怀里钻了出来,在树藤间攀爬跳跃,兴奋地吱吱乱叫。

    李长清摇头轻笑,任它作欢玩乐。

    红姑娘本就容颜清丽,不施粉黛,身材高挑,平日里眉目清冷,脱掉麻衣换上道袍,看上去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李长清不由打趣道:

    “红姑,今日怎撇下陈总把头,非要扮做道士与贫道同行?”

    红姑娘黛眉微蹙,心道这人好不要脸,面无表情地道:

    “昨晚总把头吩咐的。”

    李长清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过了一阵,又道:

    “你身为卸岭盗众,让盗魁独自跟着三个搬山道人翻山越岭去北寨,难道不怕陈兄有什么闪失?”

    红姑娘眉头紧皱,眼底浮现几分不耐,但想到身旁的道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搬山首领鹧鸪哨是总把头结交多年的好友,为人重义,身手高强,总把头不会出事的。”

    说着,她语气一顿。

    “倒是道长,虽然剑法超凡,但常年打坐参禅,恐不懂得当地的风土人情,与人交谈容易露出马脚,需要有熟悉的人跟着。”

    “哦?”

    李长清一愣,上下打量她一番,奇道:

    “姑娘如此说,莫非对当地苗人的风语习俗很是精通?”

    “精通算不上,也就了解个七八成。”

    红姑娘瞥了他一眼。

    “这三湘四水都是我常胜山的地界,这些年闯荡下来,对各地的风俗也都通晓一二。”

    李长清听后面带惊诧。

    没想到这外表如白莲般的女子,不仅身手了得,江湖阅历也异常丰富,不在自己之下。

    心中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红姑娘用余光瞧见道人的脸色,唇角微微翘起。

    ......

    行至傍晚,两人一猴总算穿过了丛林。

    这一路上的原始风光虽然瑰丽多奇,但看久了也就腻了。

    出了林海前行不远,便能看到一片规模不小的吊脚楼,瓶山南寨近在眼前。

    此时日薄西山,山民们大都在家忙活晚饭,街上空空荡荡,炊烟袅袅升起。

    如今世道太乱,寨子虽然僻处深山,也要防备山贼土匪前来洗劫。

    所以寨子里各家各户自发组织的乡勇,持着土铳梭标,在山隘口检查外来的货商。

    等得二人靠近,便被三五个青壮持枪拦住,盘问来历。

    李长清和红姑娘都是惯走江湖的,岂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

    道人当即踏前一步,打了个稽首,笑道:

    “无量天尊。”

    “几位居士有礼了,贫道长清,这位是贫道的师妹红婵,我们本是老熊岭青峯山紫霞观的山居道,前些日子外出云游,今日方归,路过贵寨,看天色已晚,不得已借宿一晚,明早便走。”

    那几个苗人乡勇听完不明觉厉,又见他面色淡然,不疑有他,当即转身继续盘问下一拨人。

    二人无惊无险地混进了寨子。

    走在不宽不窄的青石道上,李长清突然眼尖地发现红姑娘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扭头,正对上那一双如寒泉般清冽的眼眸,表情不由一滞。

    半晌,才问道:

    “你在笑什么?”

    红姑娘望向远处的苍山夕阳,摇了摇头。

    李长清撇撇嘴,也不再说话。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天边的红霞照在身上,映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街道两旁大都是山中往返各寨的货郎,叫卖声此起彼伏。

    转悠了半个时辰,总算在寨中走完一圈。

    李长清见红姑娘有些气喘,便寻了个小食摊坐下,点了两份当地的特色小吃,抬眼观察着四周的建筑。

    寨子里的吊脚楼都是由不知名的黑色木头搭建而成,看木头成色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了。

    令人奇怪的是,每家的吊脚楼下都会悬挂带有一个玄鸟的图腾的木牌,模样古朴诡异。

    “那是凤凰的图腾。”

    红姑娘轻声道:

    “湘西一代在古时受巫楚文化的影响,玄鸟的古岩画和古图腾随处可见,这里的土人,家家都会悬挂这种画有玄鸟的木头,认为这东西能镇宅保平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李长清听了暗暗点头。

    寨中都是吊脚楼式的建筑,制式比较简陋原始。

    各家各户的鸡笼猪圈大都设在楼底,与厕所相通,此时正值炎夏,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之味。

    他们刚才大致上把挨家挨户都逛了一遍,发现寨中寻常的鸡禽确实不少,但并没有怒晴鸡的踪影。

    “想来那凤凰鸡应该在陈玉楼他们去的北寨了。”

    原著中就是鹧鸪哨智取怒晴鸡,如今绕了一圈还是回归原轨,不得不令人感慨。

    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时,食摊老板端上了三只热气腾腾的大碗,碗里盛着面糊状的不知名食物。

    李长清念了句道号,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快朵颐。

    红姑娘和元宝也饿了一天,此时有热腾腾的饭菜,也都不顾形象吃了个痛快。

    这饭看起来虽然恶心,味道却出乎意料的不错。

    食摊老板是个苗人打扮的汉人,为人很是热情。

    道人随便找个由头跟他闲聊了一阵,套出不少情报。

    原来,这瓶山南寨名为金光寨。

    早在千百年前,就有金苗在此聚居,专以挖金脉为生。

    近些年,寨子里夷汉杂居,颇为混乱。

    这老板就是三年前为躲避战乱,逃到这老熊岭的深山里,花钱讨了个苗家女子做老婆,安居在这金光寨中。

    “当地的土苗很是排外,咱们汉人要想搬进寨子,男的必须娶个苗人媳妇,女的也必须嫁给苗人汉子。”

    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念道:

    “我原先是有老婆孩子的,可惜都在兵乱中给那群狗日的霍霍了,唉,这天杀的世道,咱们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又如何反抗得了呢...”

    红姑娘和李长清一边饮茶,一边默默听着。

    只临走之前,在桌上多留了两块银元。

    .....

    离了食摊,两人又在寨中兜兜转转,直到天黑,终于寻到家专门招待货郎的苗家客栈。

    一进大堂,便有股草药混合着霉骚味扑面而来。

    李长清眉头一皱,与红姑娘对视一眼,神色无奈。

    只能凑合住一宿了。

    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他正要开口问掌柜的要房,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句低骂。

    只见三个缠着头巾,货郎打扮的粗野汉子,骂骂咧咧地挤进了门。

    这三人个个生得虎背熊腰,面色黑赤,一看便知是整日在山中做活的莽汉。

    对方虽然极力掩饰,李长清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眉宇间抹不去的杀气,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良人。

    三个汉子与他们撞了个当面,也是一愣。

    打头的汉子先瞄了李长清两眼,见他面皮白净,一副弱不禁风的鶸鸡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嘴。

    正要转身,却突然看到道人身后容颜绝美,身段窈窕的红姑娘,眼中贪婪之光顿时大盛。

    咧开大嘴,迈着虎步朝二人走了过来。

第二十四章 有匪

    李长清见来人不善,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怎会看不出来对方的来意。

    女人就是麻烦啊,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三个货郎打扮的壮汉走到两人近前。

    为首的汉子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红姑娘身上移开。

    伸出一只关节粗涨,长满厚茧,一看便是练家子的大手,对李长清露齿一笑,抱拳道:

    “在下吴虎,不知二位道长怎么称呼?”

    “吱吱吱!”

    这时,元宝忽然从李长清怀里露出头。

    挥舞着小拳头,一脸凶相地朝汉子龇牙。

    “哪里来的马骝?”

    那叫吴虎的汉子一愣,伸手就要去抓。

    “无量天尊。”

    李长清轻描淡写地避开,打了个稽首,淡淡道:

    “原来是吴虎居士,贫道长清,这是贫道的师妹红婵,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红婵,真是个好名字!”

    吴虎扑了个空也没在意,讪讪地收回了手,眼睛又不自觉地盯上红姑娘,在她的脸蛋和胸脯间来回移动,搓着手笑道:

    “嘿嘿,没啥别的意思,俺们兄弟都是这老熊岭贩盐的货郎,见两位道长风姿非凡,不禁心生仰慕,特地过来结交一番。”

    红姑娘是性情何等激烈的人物?

    之前在义庄,有一次罗老歪对她出言不逊,没有陈玉楼拦着,当场就要削了屠人阎王的脑袋。

    要是惹毛了她,天王老子也照杀不误!

    此时见对方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顿时柳眉倒竖,当即就要出镖结果了这三个没脑子的夯货。

    李长清眼疾手快,将她拦住。

    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转过脸,对三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不自知的蠢蛋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吴居士谬赞了,其实贫道二人也最好结交各路豪杰好汉,只是此地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儿,我等不如到附近的小树林中一叙如何?”

    听到这话,吴虎和另外两个汉子一惊。

    三人隐晦地交换着眼神。

    这道士见到咱们不仅有恃无恐,反而主动提议去僻静无人的地方,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所依仗,看模样像是后者。

    不经意间,吴虎看到道人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硬物。

    这道士不会也有枪吧!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意识到情况有些超出预料。

    怪不得!

    吴虎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冷笑。

    没想到这小道士也是个笑里藏刀的阴线货色。

    要不是我们兄弟有命在身,定要叫你尝尝爷爷的拳头!

    这回就便宜你了!

    可惜这千娇百媚的小娘子。

    且先做个记号,等办完事再回来享用。

    诸般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吴虎砸了咂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呵呵一笑:

    “多谢道长好意,只是俺们兄弟明天天不亮就要赶路,去别的寨子里贩盐,就不打搅两位休息了!”

    “等俺们兄弟贩盐回来,若有再见的缘分,一定和二位道长促膝长谈,好好认识认识!”

    “哎,吴居士太客气了!”

    李长清上前两步握住了吴虎的小臂,笑眯眯地道:

    “贫道与居士一见如故,怎能不好好聊一聊,何必要等到下次呢?”

    说着,拉着对方就要往外走。

    “放心吧,聊完就上路,不会耽误太久的。”

    “什么?!”

    吴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下意识想要挣脱,怎奈道人的手就像铁箍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涨红了脸也无济于事。

    这道人好大的力气!

    他瞬间就有些慌了。

    心道一声大事不好。

    好歹他反应算快,立马对另外两个还在愣神的汉子喊道:

    “水念四扎手,老池子上新跳板,风紧松人!”

    两个汉子闻言猛地醒悟,知道这是踢到铁板了,慌忙去掰道人捏住大哥小臂的手。

    “他说啥?”

    李长清没听明白,扭头问红姑娘。

    “绿林道上的黑话,点子扎手,快撤。”

    红姑娘此时已经看出了李长清的想法,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注视着挣扎不休的吴虎三人。

    “啊,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吴虎浑身大汗淋漓,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红姑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随口道:

    “访山要访昆仑山,昆仑山上神仙多。常胜更比昆仑高,山上义气冲云霄。”

    “常胜山...”

    虽然红姑娘说话的声音不怎么高,吴虎却听得清清楚楚。

    “常胜山”三个字听在他耳里,好似晴天里凭空打起一个个炸雷。

    竟当场脚底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再起不能。

    “大哥,你怎地?”

    两个汉子看样子没听懂红姑娘的话,一看他瘫坐在地,还以为是道士不讲武德,偷袭他们的大哥。

    大惊失色之下,顾不了许多,伸手往怀中摸去。

    李长清见二人要掏枪,自不会让他们如愿。

    一个踏步上前,另一只臂膀如游龙一般穿过二人的后颈,使了个大蟒绞虎,锁住了他们的咽喉。

    两个汉子突然被人拢住脖子,顿时喘不上气。

    也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枪,如同溺水的旱鸭子,踢腿瞪眼,憋得满脸青紫。

    但任其如何挣扎,也挣不脱道人的魔掌。

    “三位居士真是太热情了,这叫贫道如何是好,走走走,跟贫道去小树林联络一下感情。”

    李长清一手捏着满脸死灰的吴虎,一手把另外两人的脖子夹在腋下,向堂外走去。

    红姑娘笑了笑,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支土枪,跟了上去。

    柜台后,掌柜的呆呆地看着道人像抓小鸡崽一般,提着三个狗熊般的壮汉夺门而出,刚点燃的烟斗从嘴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

    “交出来吧。”

    李长清大马金刀地坐在树桩上。

    在他对面,三个粗壮的汉子背靠背被捆在一起。

    红姑娘慵懒地倚在一株老树上,纤手把玩着三枚小巧玲珑的铁镖,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森然寒光。

    吴虎立即从怀里掏出土枪和匕首,乖巧地远远抛开。

    见另外两人始终没有动静,身子往后使劲一拱,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按照道长说的做!”

    两个汉子不情不愿地把小刀丢掉。

    吴虎这才放低眉眼,对李长清抱拳,赔笑道:

    “他俩才刚入行,不懂道上的规矩,两位道长见谅。”

    好家伙,脸变得够快的。

    李长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说吧,打哪来的?”

    “好教二位卸岭的道爷知道,小人和两位弟兄都是瓶山西面驵驼峰牛角寨的山匪,平日里只劫良民,从不敢惹诸位常胜山的老爷啊!”

    吴虎挤出两滴眼泪,哀嚎道:

    “不曾想今日大水冲了龙王庙,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道爷,小的甘愿卸一条胳膊赔罪,只求两位道爷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

    听了他的话,另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也吓得脸色煞白,纷纷哭嚎讨饶起来。

    三个大汉的哭嚎声在夜晚的树林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李长清面色渐冷,朝红姑娘使了个眼色。

    只见寒光一闪。

    一柄小指长短的铁镖飞射而出,如电般掠过夜空,没入其中一个汉子的太阳穴中。

    “扑通!”

    汉子应声而倒,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脸上涕泪横飞,还维持着哀求之色。

    “麻老六!”

    吴虎和另一个汉子都傻了。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同伙,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尾椎骨一直窜上了后脑勺,哭喊声戛然而止。

    “你们乔装来这金光寨,有什么目的?”

    此时,道人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吴虎猛地一个激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巴道:

    “来踩、踩盘子,顺顺带找机会,观、观察卸岭的动动作。”

    “哦?说清楚些。”

    李长清眼睛微眯,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红姑娘也竖起了耳朵。

    吴虎又是一哆嗦。

    他是彻底被面前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道士吓破了胆,闻言不敢有丝毫怠慢,把他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大约半个月前,俺们大当家的领着一队当兵的,扛着七八个沉甸甸的箱子和十几个女人进了寨子。当晚他们聊了什么俺不知道,转日大当家的就发令,让寨子里的百十名弟兄都去瓶山附近的寨子里踩盘子。”

    “具体就是观察地势地形,找当地的苗人打听瓶山里古墓的消息,另带监视卸岭群盗的动向。”

    吴虎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李长清的表情。

    “此次来金光寨的不只俺,麻老六和石老二三个,还有五个扮成的牙商的当兵的,就住在客栈北边第三个吊脚楼里。”

    “你可知道那些当兵的都是什么来历?”

    吴虎有些不确定的点点头。

    “听二当家的说,他们都是黔贵地界一个大军阀手下的探子营,具体的俺们不怎么清楚。”

    “好,辛苦你了。”

    李长清起身,拍了拍吴虎的肩膀,和颜悦色道:

    “和你的兄弟一起,安心上路吧。”

    元宝察觉到了什么,捂着眼钻进道人怀中,只露出一条尾巴和通红的小屁股。

    “唰,唰!”

    两道飞镖破空,干净利落地送两个远道而来的山匪见了阎王。

    红姑娘走到李长清身前,轻声问道:

    “接下来,要不要?”

    李长清摇头,沉声道:

    “如果吴虎说的是真的话,对方最起码在一个月前就得知了卸岭的行动,还联络了老熊岭周围的山匪,想来是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现在就算杀了寨中另一拨人也无济于事。”

    “而且,此次卸岭和罗老歪的部队进山,声势浩大,虽打着军事演习的幌子,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想遮是遮不住的。”

    他叹了口气。

    “我怀疑,在暗中窥探瓶山元墓的势力,绝不止吴虎所说的一波,这整个湘黔大大小小的军阀土匪,恐怕都惦记着从瓶山地宫这头老母猪身上撕下一块肥肉啊。”

第二十五章 怒晴

    “如今正是恶虎扑羊,群狼环伺!”

    李长清轻笑一声,扭头看着红姑娘。

    “红姑,你怎么看?”

    “不过一群见不得光的乌合之众罢了。”

    红姑娘冷冰冰地道。

    “有理。”

    李长清记得原著中并没有其他军阀土匪势力的出场。

    想来是就算全加起来,与称霸三湘的卸岭群盗和罗老歪的势力相比也是声微力薄。

    从头到尾躲在暗处,不过为了捡卸岭吃剩的,伺机捞点油水罢了。

    自己刚才倒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走了。”

    想到这,道人招呼一声。

    “去哪?”

    红姑娘一愣。

    “这大半夜的,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去睡觉咯!”

    李长清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朝客栈走去。

    ......

    两人一回到客栈,掌柜的立马弯腰迎了上来,老橘子皮般的脸上挂满谄媚地笑容。

    “两位道长,打尖还是住店?”

    “自然是住店。”

    李长清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掌柜的,两间上房一晚上多少钱?”

    掌柜的一愣,旋即幡然醒悟,嘿嘿笑了起来。

    朝道人一阵挤眉弄眼,一边地歉意地答道:

    “唉,两位道长实在是来得不巧,我们整个客栈现在只剩下一间上房,其他的房间都住满了。”

    李长清知道对方会错了意,无奈地重申道:

    “我是说,开两间上房多少钱。”

    “一间上房一晚上二两盐巴或五钱银子。”

    老掌柜陪着笑。

    “我...”

    李长清正要再说些什么,突见两枚亮闪闪的袁大头被一只修长的玉手放在了柜子上。

    “不用找了,带路。”

    红姑娘清冷的声音传来。

    “唉..诶,哎,得嘞!”

    掌柜的一见那银元,眼睛立马直了。

    下一瞬,一朵老菊怒放。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银元收进兜里,踮脚走到前面,躬身抬手。

    “二位道爷,楼上请!”

    红姑娘瞟了道人一眼,率先上了楼。

    李长清无奈一笑。

    ......

    一夜无话。

    清晨,李长清揉着眼从地上爬起。

    整理着有些褶皱的道袍,余光往床上一看,没有人影。

    红姑娘看来是出门了。

    拎起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元宝,放在肩上,提剑走出房门。

    一下楼,掌柜的便端着一个木盆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道爷,您醒了,这是给您准备的毛巾牙具,后院有现成的热水,您先洗漱一下,早点一会儿就好!”

    “辛苦了。”

    李长清和善一笑,委婉的拒绝了。

    他已是先天之体,无污无垢,除了偶尔的进食和上厕所,不再需要别的生理活动了。

    在大堂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便问道:

    “掌柜的,你可见到了贫道的师妹?”

    “奥,那位道爷半个时辰前出去了,应该是到寨子里散步吧,道爷您先坐这歇会儿,喝口茶润润嗓子。”

    掌柜的从柜台地下的小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小包茶叶,洗了两遍茶,泡了半壶,取出一只造型古朴的青瓷小碗斟满,屁颠屁颠地端到李长清面前,介绍道:

    “嘿嘿,这是我去年花重金从几个滇商手里买来的云南遮龙山的顶级香茗,唤作雾顶金线,这一片茶叶就相当于一片黄金呐!一片茶叶含在舌下,能留香三日,可惜咱寻不到这雪线上淌下来的泉水来煎茶,只能委屈道爷您凑合着尝尝了。”

    “哦,如此神奇?”

    李长清端起茶杯,见茶汤色澄透亮,犹如琥珀。

    轻轻一嗅,一股清醇的香气扑面而来。

    闻到茶香,趴在肩上的元宝上一秒还打着瞌睡,下一秒猛地抬起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茶壶,哈喇子湿了一片。

    李长清失笑,问掌柜的要了一只茶碗,也给它倒了一杯。

    一人一猴端起茶杯,嘬起一口清茶入喉。

    霎时两颊生津,舌齿留香。

    闭眼回味一阵,只觉满腔甘醇,韵味十足。

    李长清打了个嗝,由衷赞道:

    “好茶!”

    “吱吱吱!”

    元宝也竖起大拇指。

    掌柜的见道人满意,脸上乐开了花,说了句“道爷慢用,有事招呼”,转身正要走。

    李长清将他拦住,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此茶产于何地?”

    “道爷,这雾顶金线香茶是云南遮龙山一带的特产。”

    “奥,无事了。”

    李长清摆了摆手,又抿了口杯中香茶。

    “遮龙山...有点印象,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皱眉想了一阵,没得出结果,也就不再关注。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红姑娘清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李长清将最后一口香茗饮尽,见到红姑娘回来,眼睛一亮。

    又看到她眉宇间的散不去的杀气,待她走近坐下,继而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眉头不由一皱。

    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红姑,你这是,去结果了那几个当兵的?”

    红姑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唉,尸体呢?”

    “扔到后山了。”

    “有人发现吗?”

    “没。”

    “红姑啊,红姑,我该夸你还是骂你呢?”

    李长清无奈地叹气。

    红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放在桌上。

    “这是?”

    李长清眼神一凝,拿起来端详一阵。

    图纸并不大,上面用两色笔大体标注了瓶山地形和地宫的位置,旁边还写满了密密麻麻他看不懂的暗语。

    “他们绘制的,关于瓶山的情报和地图。”

    红姑娘拿起瓷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上面的情报用的都是特殊的暗码,只有相关人士才能破译。”

    李长清点了点头,将图纸拢入袖中收好。

    抬头见她把上等的香茗当酒喝,笑着揶揄了一句:

    “真是牛嚼牡丹。”

    “嗯?”

    红姑娘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她刚做完运动,正好有些口渴。

    喝完杯中剩茶仍嫌瓷杯太小,不过瘾,索性直接提起茶壶,对嘴一阵痛饮。

    事后,一抹唇边的茶渍,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惬意。

    此时,恰逢掌柜的端着几碟小菜往这走,见到这一幕,老脸笑容一僵,表情逐渐呆滞。

    “咳咳!”

    李长清重重地咳嗦了两声,掌柜的猛然惊醒。

    “早点来了,都是瓶山里现摘的果蔬,二位道爷慢用!”

    把手里的碗碟放在桌上,悄悄打量了一下面色如常的红姑娘,便匆匆离去。

    二人一猴用过了早饭,便踏上回程。

    离开之前,又在寨子里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遗漏,才上路往老熊岭义庄赶去。

    ......

    傍晚时分。

    哑巴昆仑摩勒矗在义庄门口,远远见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急忙迎了上去。

    “大个子,陈总把头他们回来了吗?”

    “阿巴阿巴阿巴!”

    哑巴昆仑摩勒点点头,双手一通比划。

    “总把头他们今中午到的,正在后院等你们。”

    红姑娘翻译。

    “一直等在门口辛苦了,一起进去吧。”

    李长清笑着拍了拍哑巴昆仑摩勒。

    后者挠头冲道人憨憨一笑。

    他对面前这个看上去面相凶恶,实则心思单纯的魁梧汉子印象一直很好。

    之前听陈玉楼说,哑巴本是雁荡山里的野人,机缘巧合下被陈玉楼搭救,从此舍命相随,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

    来瓶山这一路上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帮了不少的忙。

    原著中,哑巴的结局却十分凄惨。

    在瓮城里,为了把陈玉楼送上城墙,破解弩箭机括,万箭穿心而亡。

    死后被大火吞噬,诺大个身躯化为飞灰,令人叹惋。

    好在,以上是原时空的发展轨迹。

    如今这一切都在李长清的剑下,烟消云散了。

    三人踏进后院,便看到两个面容俊朗的男人相临而立,在屋檐下交谈,不时有笑声传出。

    “陈兄!鹧鸪哨兄弟!”

    李长清快步上前。

    “李兄!”

    陈玉楼见到道人,一脸惊喜。

    “李兄,别来无恙!”

    鹧鸪哨冷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三人重逢,免不了一阵寒暄。

    各叙离情之后,陈玉楼率先开口:

    “李兄路途劳顿,远赴征尘归来,却精神饱满,面色红润,想来这一趟收获不小啊!”

    他的目光促狭地在道人和红姑娘之间来回梭巡,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此话一出,四周的目光纷纷投向两人。

    红姑娘玉颜微红,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咳。”

    李长清也久违地感到了一丝丝尴尬,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

    “彼此彼此,我见陈兄满面红光,言语间春风得意,看来也是收获甚伟,莫非是找到了怒晴鸡?”

    “哈哈。”

    听他提到此节,陈玉楼一改往日冷静,脸上显出几分畅快,指着角落里的竹篓笑道:

    “李兄请看,这是何物?”

    李长清、红姑娘和元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只彩羽高冠大公鸡昂首挺立,虽被困于樊笼,但依旧气宇轩昂,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果然是怒晴鸡!”

    李长清低呼一声,上前几步,在近处仔细观察这只原著中大放异彩的凤凰金鸡。

    这怒晴鸡的体型比寻常的公鸡大出一倍开外,见到众人看过来丝毫不惧,与道人对视。

    一双锐利的金目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穿破世间的一切迷惘。

    “看这怒晴鸡不怒自威,骨子里一股‘敢于天公试比高’的精神气透出羽冠,直冲天日,与寻常的鸡禽迥然不同!”

    陈玉楼抱臂立在李长清身旁,一边欣赏着怒晴鸡神异的姿态,一边啧啧赞道:

    “李兄你看那鸡冠子,又红又大,随着鸡头的动作那鲜红的肉冠子也跟着乱颤,简直就像是顶了一团燃烧的烈焰!”

    “这鸡全身羽分五彩,鸡喙和爪子尖锐无匹,足以贯穿铁板!”

    “我们见到它的时候,虽屠刀临头却岿然不动,威风凛凛。当时正值晌午,整个鸡身被烈阳一照,都泛着金光,当真无愧凤凰之名!”

    陈玉楼说着摇摇头,面露惋惜。

    “可惜当时李兄不在,未能一睹其风采!”

第二十六章 丹殿

    “这怒晴鸡的确神异非凡!”

    李长清称赞一声。

    小猴元宝挠着头看着笼里的鸡。

    盯了好一阵,突然从道人肩头跳了下来,蹦到了鸡笼面前。

    “嗯?”

    众人一愣,不知道这小东西要做什么。

    只见小猴子先是围着笼子转了两圈,接着吱吱叫着跟怒晴鸡说了什么。

    怒晴鸡却昂首而立,看也不看它一眼。

    “吱吱吱!”

    小猴有些急了,竟一下把鸡笼门打开了。

    “不好,快...”

    陈玉楼见状瞳孔骤缩,招呼着众人就要上前将笼子堵住。

    李长清伸手将众人拦下,眼睛微眯。

    “诸位莫慌,元宝这么做想来有它的道理,不妨先观望一阵。”

    “李兄说得有道理,我看元宝似乎可以和怒晴鸡交流,我等不如静观其变。”

    鹧鸪哨也出言道。

    众人于是继续看去。

    元宝打开了鸡笼,仍不罢休,竟把一只胳膊伸进鸡笼,想把怒晴鸡从笼子里拽出来。

    “它到底想做什么?”

    众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接下来的一幕令人瞠目结舌。

    只见那笼中的怒晴鸡,任凭小猴如何拖拽,依旧岿然不动。

    负翼昂首,灿金的鸡目中人性化地露出几分不屑。

    “这...”

    陈玉楼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

    “这怒晴鸡竟然甘愿被困吗...”

    “好一只有情有义的侠鸡!”

    鹧鸪哨忽然赞道。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走到笼前,蹲下对怒晴鸡抱拳道:

    “阁下是因为昨日从屠刀下救了你一命,一定要报答我们,否则绝不离开,所以不走出鸡笼对吗?”

    怒晴鸡瞟了他一眼。

    “好,如此行径,在下佩服,当得起某一声鸡兄的称呼!”

    见它的反应,鹧鸪哨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脸部冷峻的线条愈加柔和。

    “鸡兄,实不相瞒,我等确有一事相求!”

    怒晴鸡如雕塑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

    它扭过头,双目炯炯地盯着鹧鸪哨。

    “这...”

    见此神奇的一幕,卸岭众人面面相觑。

    “鸡兄,实不相瞒,我等此来瓶山不为别的,正为那瓶山山腹里藏纳的元墓地宫里藏宝井的无数宝货,但这瓶山山涧毒虫遍布,雾瘴弥漫,难以前行,因此希望鸡兄能助我等一臂之力,祛除其间的毒虫毒蜃!”

    怒晴鸡似乎能听懂。

    它尾羽倒竖,开始在笼子里徘徊,逐渐变得有些暴躁。

    “如果鸡兄答应,就请从笼中出来,如果不答应,我等也不勉强,立即将鸡兄放归山野!”

    鹧鸪哨说完起身,退到了一旁。

    众人也都目光莫名地盯着雄鸡。

    “唳!”

    怒晴鸡毫不犹豫,猛地冲出樊笼,浑身彩羽贲张。

    怒展双翅,引吭对月,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长鸣。

    “吱吱!”

    元宝兴奋地手舞足蹈,尾巴跟着摇来摇去。

    “多谢鸡兄!”

    鹧鸪哨面露喜色。

    “没想到这怒晴鸡竟和元宝一样,也能听懂人语。”

    陈玉楼此时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

    “怒晴鸡乃是凤种异兽,天生不凡,被豢养久了通悉人性也是正常。”

    李长清笑着,摸了摸元宝滑溜溜的小脑袋。

    “倒是你这泼猴,竟然可以与鸡禽交流,莫非有‘他心通’不成?”

    “吱吱。”

    元宝摆了摆手,模仿道人的样子负手而立,毛脸努力挤出一副淡然的神情,一对‘眉毛’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挑动。

    “扑哧。”

    红姑娘被它滑稽的模样逗乐了,脸上冰川消融,如山巅绽放的白莲。

    众人也忍俊不禁。

    只有怒晴鸡一声啼鸣,展翼跃到院子中央老树的枝头,在月下收翅抖羽,阖眼假寐。

    “你啊,你。”

    李长清把小猴提起来放在肩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袖子里拿出之前红姑娘缴获的图纸,递给了陈玉楼,把之前在南寨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陈兄,卸岭人才济济,要破解上面的暗语应该不难。”

    陈玉楼听完他的讲述,面上毫无波澜。

    随手将图纸塞给门口站岗的盗众,低语几句,摆手道了句:

    “去吧!”

    盗众抱拳,身形迅速隐入黑暗。

    陈玉楼转过头来,对李长清和鹧鸪哨笑了笑。

    “二位无需放在心上,这三湘四水的大小势力陈某了如指掌,在某看来,其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他嘴角一撇,隐隐露出几分不屑。

    “有陈某和罗帅在此,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量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找死!”

    此言一出,哑巴和红姑娘立即赞同地点了点头。

    李长清不置可否,眼神微妙。

    只有鹧鸪哨暗中皱起了眉,几番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

    “我曹他祖奶奶,这几天闷在这破房子里可憋死老子了!”

    清晨,罗老歪右眼绑着黑布,叼着烟斗站在院子里跃跃欲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瓶山地宫里捞宝。

    “罗帅伤愈归队,可喜可贺啊!”

    陈玉楼带着花玛拐,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三人出现在他身后,笑呵呵地道。

    花玛拐昨晚刚刚带着队伍,抱着千余只在老熊岭各寨里挑选的大公鸡回来。

    他这几日整天在山中奔波,整个人晒黑了一圈,张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恭维道:

    “罗帅不愧是福大命大的天眷之人,寻常人受您那么重的伤早就死翘了,哪像罗帅您只躺了一天便又生龙活虎,上蹿下跳,实在令小弟佩服啊!”

    “哈哈哈哈!”

    罗老歪掐腰放声大笑,震得屋檐上噌噌落下两层灰。

    “我老罗命大倒不假,也多亏总把头不离不弃,逃命还不忘带着兄弟我一起!”

    罗老歪对陈玉楼竖起大拇指,感激道:

    “若不是陈总把头你舍命相救,老罗我就算是大罗神仙转世,也得死在那王八巢里,给狗日的元人陪葬了!”

    “罗帅这回可谢错人了!”

    陈玉楼苦笑一声,指了指在磨盘上打坐的李长清。

    “陈某还未出瓮城就昏死过去,是李道长破解城中机括,斩开断龙闸,一路拼死相互,才能有惊无险地逃出墓道,不至于被黄沙活埋!”

    花玛拐三人认同地点点头,当日惊险依旧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当日若无道人力挽狂澜,群盗定是十死无生。

    罗老歪笑容一僵,有些尴尬。

    踌躇半晌,才硬着头皮走到李长清身前,磕磕绊绊地道:

    “李道长,多...多谢!”

    李长清睁开眼,点点头,对他缓缓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不知为何,被道人一盯,罗老歪总有种莫名的畏惧。

    那感觉就像是被雄鹰盯上的兔子,心中惶惶不安。

    此时,搬山三人组从屋内走了出来,与众人互打了个招呼。

    罗老歪趁机溜回了陈玉楼身边,这才长出口气。

    陈玉楼见众人都到齐了,面色一整。

    站到台阶上,环顾屋内外的群盗,大声道:

    “诸位!”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将过来。

    陈玉楼缓缓开口:

    “我等先前在瓶山三番五次受挫,不少弟兄死于途中,也有不少弟兄畏缩不前,因此心灰意冷,往日种种,陈某都既往不咎!”

    “但今日,我卸岭与搬山一派汇合于此,更有李道长这样不世出的神人相助,再加上能辟万毒的怒晴金鸡,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我,此次倒斗必将手到擒来!”

    他握紧双拳,一脸志在必得。

    “此次入山,我陈玉楼发誓,不盗空那元墓地宫里绝不回头,大家以为如何?”

    “吼!”

    义庄里的群盗不管听没听清,都高举右拳,脸红脖子粗地一阵高呼。

    陈玉楼见军心可用,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

    “出发!”

    ...

    由罗老歪手下的工兵打头,群盗风风火火地出了义庄,向瓶山蜿蜒前行。

    卸岭盗众个个臂上绑了朱砂绫子,腰间挂着石灰袋,怀里揣着百草丸,身上挂着一截截的蜈蚣挂山梯。

    工兵营那些当兵的则扛着机枪、炸药,提着撬、镐、铲、斧之类的开山挖土的工具。

    除此之外,每人背上的竹篓里都装着一只活鸡。

    怒晴鸡则还是由鹧鸪哨背了,走在队伍最前。

    行进路上遇到的活人,不论苗汉,不分男女,尽数抓了充作随军的劳役。

    整个队伍按计划,在瓶山山麓分作两拨。

    大部分卸岭盗众由鹧鸪哨三人和花玛拐领了,渡过山体与地面的夹角内的水潭,从山底寻找入口。

    陈玉楼、李长清、罗老歪、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则领着工兵掘子营,手枪连和小部分卸岭盗众,准备从山巅深涧下去,直捣瓶山地宫。

    正所谓,前后包抄,首尾两开花!

    ......

    再一次站在山巅崖边,陈玉楼俯身遥望脚下着黑黢黢的深涧,半晌,冷笑道:

    “上次差点丢了性命,这回倒是动静全无,看来是深涧里蛰伏的蝎子蜈蚣听见漫山遍野的鸡鸣,知道来了克星,都藏匿起来,不敢再吐毒了!”

    “不过,却是不能便宜了这些畜生,哑巴!”

    陈玉楼叫来哑巴昆仑摩勒,吩咐了几句。

    哑巴得到盗魁命令,率人把一袋袋的石灰拖到了桥头。

    “三、二、一,放!”

    随着一声令下,几百个石灰袋尽数被推下深涧。

    袋子未到涧底就被两侧尖锐的棱石划开。

    刹那间,里面装的海般的石灰当即四溅沸腾。

    站在桥拱向下望,仿佛一道灰色的瀑布奔流而下。

    “这下不论底下有多么凶恶的毒物,都吃不住这阵暴呛,即便苟活下来,也必定要远远逃开!”

    陈玉楼报了上次狼狈逃离的仇,心情顿时畅快不少。

    拍了拍手,扭头问身后十几个卸岭里的资深老手子道:

    “哪个愿往?”

    没有丝毫犹豫,两个精壮汉子拨开人群里走了出来。

    一个叫‘赛活猴’,一个叫‘地里蹦’,都是常胜山里数得着的爬山钻林的好手。

    二人有心在盗魁面前显露一手,信心满满地表示愿意率先下去一探究竟。

    “好胆!”

    罗老歪哈哈大笑,亲自给二人上了披挂。

    二人谢过,含了五毒饼,背了装有公鸡的竹篓,用黑纱蒙上口鼻,拖着两架蜈蚣挂山梯就潜了下去。

    二人拨云穿雾,顷刻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长清微微挑眉。

    半柱香的时间转眼而过。

    当罗老歪第五次不耐烦地掏出怀表,涧里终于传来些许响动。

    忽地,一支响箭破云而出,裹挟着尖锐的响动直射半空。

    “这是赛活猴和地里蹦的讯号,涧里想必已经没了毒蜃!”

    陈玉楼神情一振。

    群盗闻言一阵欢呼,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纷纷向盗魁请缨。

    陈玉楼与罗老歪一合计,决议留下一半当兵的由哑巴昆仑摩勒和罗老歪的副官领着手枪连看管,负责在上面接应。

    由陈玉楼、李长清、罗老歪和红姑娘带着卸岭盗众和另一半工兵掘子营下涧倒斗。

    几百人准备妥当。

    用软绳钩和蜈蚣挂山梯勾住岩缝,缓缓攀壁而下。

    深涧与地面几乎有九十度垂直,两边峭壁相距不过半丈,狭窄异常。

    两侧的岩缝中又多有湿滑的苔藓,藤萝纵横。

    一不小心失足滑落,或者竹梯挂得不牢,就会跌入深谷摔得粉身碎骨。

    纵使众人再加小心,一路下去,也有十几个倒霉蛋不慎从竹梯上掉下去,惨叫着被黑暗吞噬。

    良久才传来一声落地的闷响。

    当然,这些对李长清来说不值一提。

    他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挂着藤条在峭壁间荡来荡去,灵活地犹如一头健猿,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陈玉楼慢慢地向下挪动,抹了把额上的汗,收回放在道人身上的目光,叹了口气。

    看着道人轻松写意地在峭壁间荡来荡去,时间一久,总会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

    李长清轻轻落在了湿滑的瓦砾间,四周阴冷潮湿。

    沉重的黑暗将马灯的烛火摧残地摇摇欲坠,却影响不了道人一双窥破虚妄的眼瞳。

    瓶山山涧的中部,是一个葫芦般的大溶洞,南北极深极广。

    站在洞口,只闻恶风盈鼓,可以察觉得到里面浓重的阴晦抑郁之气。

    道人俯身。

    脚下,一座重檐歇山的宫殿巍峨森严。

第二十七章 恶战

    道人身下的这座大殿约有三丈多高。

    殿顶铺着鱼鳞般的琉璃玉瓦,上面溅了许多刚刚抛下来的石灰。

    由于年久失修,中央已经塌了一个大窟窿,露出瓦下的木椽和石梁。

    李长清仰头望去,见洞顶附着不少乌黑的块斑。

    “看样子这地宫里以前藏了不少水银。”

    大概是因为山体震裂,水银挥发,在溶洞四周挂上了一层汞霜。

    道人把马灯留在原地作为指引,从窟窿跃入殿中。

    殿内虽然漆黑一片,但在他眼中却与白昼没什么区别。

    刚刚站稳,抬眼便看到一尊鎏金饰彩的丈六神像矗立高堂。

    李长清打量着神像。

    这是一尊三头六臂的鬼神。

    左边的头五官狰狞,手持哭丧棒。

    右边的头慈眉善目,须眉细长,一副佛陀模样。

    居中的脸诡异的没有五官,双手合于丹田,掐了个古怪的手诀。

    神像立于昏黑之上,一抹朦胧的光透过殿顶的窟窿,照在它的身上,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诡秘莫测。

    神像前有一排铺满灰尘的蒲团,两套衣裤鞋袜平摊在上面,却不见人影。

    “这是...”

    道人皱眉,心中升出一丝不妙。

    赛活猴和地里蹦看来已经遇害了。

    他们二人明明都带着活鸡下来的,怎会被...

    而且,诡异的是,殿中除了有两套衣物,并没有鸡笼的痕迹。

    “莫非...”

    李长清目光一闪。

    他没有轻举妄动。

    远远地绕过了神像,直去往后殿。

    来到后殿,大体上扫了一眼。

    发现后殿尽头的洞穴都被石条封死了,已经没法继续深入。

    这里的四个方位,各布置了不少井栏回廊,中间多是假山和朽木,凹处积满了恶臭的脏水。

    看这模样,之前应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古代园林。

    只是沧海桑田,曾经的美好到现在已经破败不堪。

    道人正走在紫石方砖铺就的小路上,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身子轻轻一侧。

    一只两尺长,足有小臂粗细的花纹斑斓的大蜈蚣扑了个空,扭动着身子从他的眼前划过。

    距离道人的鼻尖,不过三寸。

    李长清嗅到了蜈蚣身上腥臭的气息,更能清楚地看到其狰狞的颚口间,那流淌飞溅的污秽粘液。

    那蜈蚣挣扎着落在地上,尚不死心。

    扭过头恶毒地盯着道人,两粒黝黑的眼珠闪着诡异的红光。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片足爪挠动的嘈杂。

    砖缝里,假山上,污水中,腐木下....

    数不清的蜈蚣、蝎子、守宫之类的毒物爬了出来,黑暗中亮起一对对的红点。

    如潮水般向道人所在的方位围拢而来。

    李长清环顾四周。

    这些毒物身上花纹斑斓,眼珠赤红凶恶,体型较之寻常的同类大了至少三圈,爬动间红雾环绕。

    显然不是寻常的毒物。

    “看来瓶山山腹里的毒物不仅毒性甚烈,还有了几分妖气。”

    正在思索间,恶风倏忽而至。

    有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蜈蚣从道人身后的假山上弹起,口器中流着腥臭的涎液,直如一团红雾朝道人罩去。

    这些蜈蚣个个大得惊人,大的足有小臂长短,最小的也堪比手掌大小,端的是狰狞凶恶。

    其口中吐出的黑雾,常人触之即死。

    面对来势汹汹的蜈蚣群,李长清却早有察觉。

    转身甩袖,使出了一招“拂云袖”。

    灌满先天真罡的大袖划破黑暗,带着短促的音爆,将扑来的大蜈蚣当头拢了个正着。

    “啪!”

    只听一声如雷霆般的震响。

    几百条张牙舞爪的大蜈蚣顷刻间四分五裂,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团团腥臭的血雾。

    汁液模糊的肢体飞溅,糊满了假山。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蜈蚣钻了出来,爬到假山上贪婪地吞吸同类的汁液和残肢。

    几百只蜈蚣对密密麻麻毒虫群来说微不足道。

    眨眼间,下一拨毒物已经涌了上来。

    李长清挥袖将之震碎,却又吸引来更多的毒虫,争相吞噬死去同伴的血肉残躯。

    一波又一波疯狂地向道人涌去,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李长清一次又一次地将靠近的毒虫碾杀,掉落的碎肉残甲在他脚下铺了厚厚一层。

    四下一望,数不清的毒虫正从地缝里黑潮般涌出,源源不断。

    不过片刻,竟已爬满了整个后殿。

    偌大个宫殿地下,上千年来不知藏纳了多少毒虫毒蜃,凭一己之力想杀干净,纯粹是痴人说梦。

    就算可以。

    李长清也不可能将丹田内的真气,全部用来对付这些小喽啰。

    于是脚下一用力,踏虚而起。

    在空中轻点几下,落上了殿顶的琉璃瓦。

    这时,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火光的明亮。

    “李长清,你怎么样?”

    清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道人扭头一看,红姑娘明艳的脸在烛火中摇曳。

    在她身后,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卸岭盗众举着火把。

    “没事。”

    李长清笑着摇了摇头。

    “总把头呢?”

    “在后面。”

    红姑娘紧绷的面色稍松。

    “李兄!”

    陈玉楼身手稍差,掉在了后面,此时刚一落地,便拨开众人,风风火火地赶上前来,喘着粗气问道:

    “赛活猴和地里蹦呢?”

    “死了。”

    李长清轻声道:

    “衣物就在殿中的神像前面。”

    “我怀疑这神像有古怪,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

    陈玉楼吃了一惊,急忙举起火把从窟窿向殿内照去,见果如道人所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牙道:

    “该死,他们不是带了活鸡下来吗,为何...”

    “不知道,殿中只剩下两套衣物,鸡笼却不见了踪影,而且...”

    李长清叹了口气,从红姑娘手里取过火把,往后殿一照。

    火光驱散黑暗,隐隐露出一团团翻滚涌动的影子。

    众人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火烛照去。

    “嘶——!”

    一瞧之下,顿时头皮发炸,倒抽一口冷气。

    “我曹他祖奶奶...”

    罗老歪见后殿院中那汹涌如潮的虫海,吓得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墩在了殿顶,好巧不巧坐在了一块竖起的瓦片上,疼得“嗷”地一声蹦起老高。

    “快、快撒鸡!”

    陈玉楼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心里砰砰直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扭头对众人吼道。

    几百人经他一吼,也反应过来。

    当即擦着汗,卸下背上的鸡笼。

    笼中的雄鸡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急躁不安,不停地煽动翅膀拍打笼壁,引吭高啼。

    一时洞中鸡鸣震天。

    园里的毒虫乍闻鸡鸣,喷吐毒雾之举戛然而止。

    道行深的毒虫立即狂躁起来,疯狂扭动着身子,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些道行浅的更是不堪,吓得浑身僵直,抽搐着仰翻在地,竟动弹不能。

    整个后殿陷入一片大乱之中。

    “快快!”

    陈玉楼见状大喜,急忙大声催促。

    众人手忙脚乱地解开绳索,将几百只高冠彩羽的雄鸡放了下去。

    雄鸡出笼,咯咯叫着扇动着翅膀扑入虫海。

    锋利的鸡爪子按住十几条肥虫,闷头就是一通乱鹐。

    这几百只雄鸡都是群盗从老熊岭周围寨子里精挑细选来的,可谓各个雄壮非凡,勇猛好斗。

    加上之前在笼中闷得久了,此时好不容易挣脱束缚,又撞上如此盛宴,骨子里的野性都被激发了出来,鸡目通红,冲进虫群杀了个痛快。

    “让贫道再祝你们一臂之力!”

    李长清见不少毒虫企图爬进前殿来躲避鸡群的屠杀,微微一笑,拔剑斩下一大块房檐。

    大块大块的土石落下,正将联通两殿的入口堵了个严实。

    一众毒虫见生路被堵,急得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又掉头顺着房梁,向殿顶爬来。

    见虫群来势汹汹,陈玉楼暗道不妙。

    急忙让众人围在殿顶边缘,每人点起两个火把去烧。

    大片的毒虫被烈火点燃,挣扎着跌了下去。

    上千个火把同举,在大殿四周围起了一道火墙,彻底阻隔了毒虫逃生的最后的退路。

    一众的毒虫被堵截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前有火墙拦阻,身后追兵紧逼。

    绝望之下,只能掉头舍身与群鸡搏命。

    几十只毒虫合斗一只雄鸡,欲做困兽之斗。

    一时间,鸡群和虫群冲杀扭斗在一起,都杀红了眼,斗得难解难分。

    站在殿顶的群盗都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那些工兵里也有不少上过战场厮杀的悍卒。

    但他们这辈子经历的腥风血雨加起来,似乎也不及眼前这场鸡群与毒虫间的生死恶斗。

    这不是一两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上万的毒虫与几百只好斗成性的公鸡的血战。

    “咕嘟...”

    不知谁先咽了口唾沫,引起一片连锁反应。

    “我曹他祖宗,老罗我这回算是开眼了...”

    罗老歪捂着屁股,用枪托顶了顶歪斜的军帽,望着眼前的一片血海,两腿莫名有些打颤。

第二十八章 惊翅

    宋朝皇室曾在瓶山上修筑了不少丹宫道观,豢养了一群方士采药炼丹,年年供奉。

    后来元兵过河,灭亡了南宋。

    元世祖忽必烈不信此道,派兵将瓶山里的方士坑杀殆尽,道宫药炉也因此荒废下来,遗留下成堆的草药金石。

    时日一久,药气散入地下,引得五毒齐聚。

    这些毒虫在古墓裂开之后,将地宫当做巢穴,蛰伏其中,日夜吐纳丹汞药气,积年累月,变得奇毒无比。

    人的肌肤一旦碰到这种毒雾,便会立刻化为脓血,只要是血肉之躯,毛骨筋髓都不会剩下分毫。

    可有道是万物相生相克,有一强,必有一制。

    任园中这群毒物毒性如何猛烈,此时遇到一群杀红了眼的雄鸡,受鸡鸣惊吓,也一滴毒也吐不出来。

    仅能仗着自身庞大的体型,和锋利坚硬的螯足殊死一搏。

    雄鸡天生好斗,见了死敌就全身羽冠倒竖,没一只肯退后半步,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但鸡群虽然悍勇,毕竟在数量上远处于下风。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也逐渐不支,不复最初的威武。

    烛火摇曳下,双方斗了个势均力敌。

    殿顶的众人见雄鸡无法再占到上风,不免暗暗着急。

    有些胆子小的当兵的,担心毒虫杀光鸡群掉头来找自己的麻烦,吓得面如土色,竟想要掷出火,把鸡和毒虫一齐烧了。

    罗老歪眼疾手快,几脚把这些人踹了个狗吃屎。

    掏出枪来,破口大骂:

    “一群狗日的怂蛋,懂不懂得什么叫富贵险中求?!”

    “你他娘的一束火把下去,万一点着了宫殿,老子还拿个屁的明器!”

    “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听好,把火烛拿稳了喽,谁他娘的敢擅自放火,老子就请谁吃枪子!”

    几百个当兵的噤若寒蝉,手中又攥紧了几分。

    就在殿顶众人围拢在一起,注意力全集中在后殿里的如火如荼的惊天搏杀之际。

    李长清耳朵一动,突然听到身后的崖壁深处,传来一阵足爪挠动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深渊里爬了出来,迅速朝地宫迫近。

    其来势之快,直如道道惊雷!

    “不好!”

    他瞬间反应过来,对尚且一无所知的众人喊道:

    “有东西从深涧里上来了,快躲进殿里!”

    “李兄?”

    陈玉楼被对方吓了一跳,一脸愕然。

    他虽耳力超群,毕竟还处于凡人的范畴。

    受面前公鸡和毒虫搏杀啼鸣的影响,根本无法听到崖底的动静。

    红姑娘也黛眉微皱,正想出言相问,却被道人挥袖打断。

    “来不及了,它来了!”

    话音未落,只闻一阵如潮水般的炸雷在黑暗中愈演愈烈。

    这下只要不是聋子,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几百人顾不上后殿的厮杀,纷纷转头向后张望。

    但听“轰”的一声!

    一道黑龙般的身影,在一众惊骇的目光下腾空出世。

    高高跃起数丈,轰然砸在殿前,激起飞石无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冲透烟尘,扭动着躯干朝殿顶游动而来。

    无数的足爪每一次敲击地面,就如同一道道沉闷的鼓声,在众人心头炸响。

    这黑龙般的身影不是别的,正是在原著中兴风作浪的,那条快成了精的六翅老蜈蚣!

    这蜈蚣足有一丈半长,有米缸般宽,浑身裹着黑雾,行走如风。

    它的身子由二十二节偏平的环甲组成。

    头顶青黑,第一节呈黄褐色,其余各节背面皆为深蓝色,腹面暗黄,每节有足五对,生口边者变为鳃脚,钩爪锐利灵动。

    从颚足顺着背脊,一直到尾部有条明显的红痕,显得十分妖异。

    更诡异的是,有三对薄如蜓翼的透明翅膀,从环甲缝隙中透体而出,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随风震颤。

    “大大大大...大蜈蚣!!”

    一个当兵的一屁股瘫倒在地,指着游动而来的庞然巨物,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紧接着,一股腥臭从他胯下传出。

    “妖...妖怪啊!”

    “你不要过来啊!”

    “娘哎...”

    这句话就像一根导火索,将众人的恐惧全部点燃。

    几百个当兵的瞬间哭爹喊娘地乱做一团。

    火把四处乱飞。

    慌乱中,有几个倒霉蛋一脚踩空,惨叫着跌入了后园战场,瞬间被虫潮吞没。

    剩余的雄鸡感受到了六翅蜈蚣带来的压迫,一个个偃旗息鼓,萎靡不振。

    反倒是那些毒虫知道祖宗到了,愈加凶悍嗜血,瞬间占了上风,将鸡群逼得一退再退。

    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好大一条蜈蚣,怕不是已经成精了!”

    陈玉楼也脸色煞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深涧里还藏着如此可怖的精怪!

    见那老蜈蚣冲着他们冲撞过来,心知决不能与其正面交锋!

    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吼道:

    “卸岭众人听我号令,都上蜈蚣挂山梯!”

    红姑娘和十几个卸岭老手虽也受惊不小,但到底经验老到,慌乱中也保持着阵型不散。

    此刻听闻盗魁下令,急忙取出竹梯挂上石壁,簇拥着陈玉楼和罗老歪向涧顶攀去。

    园中的群鸡眼看着要支持不住。

    生死存亡之际,罗老歪脑海里一片空白。

    哪里顾得上不收拢残部,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他心里猛地生出这一个念头,撅着腚,使出吃奶得劲向上爬去。

    不过几息,六翅蜈蚣已爬上了殿顶。

    须足在琉璃瓦上游动,爆发出一阵爆炒盐豆般的抓挠之声。

    “李长清,快——”

    红姑娘回头见道人还愣在原地,心中不由一急,就要过去扯他,却不料刚走到一半,一个狰狞的蜈蚣脑袋已横在了面前。

    眼看那泛着寒光钳足破空而来,红姑娘瞳孔骤缩。

    惊骇之下,竟忘了闪躲。

    “当!”

    金铁清脆的撞击声传来。

    红姑娘只觉眼前一花,道人已飘然而至,挡在了身前,持剑抵住了老蜈蚣腥臭的口器。

    “李兄!”

    挂在石壁上的陈玉楼遥遥望见,狠狠松了口气。

    六翅蜈蚣见一击不中,当即怒不可遏,扭动着钢铁般的身躯向道人碾来。

    “孽畜找死!”

    李长清冷喝一声,蓄势挥剑。

    剑气如虹,掠过长空。

    弧状的剑气如流星袭月,划破冰冷死寂的黑暗,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劈在了六翅蜈蚣的脑壳之上!

    “嗷!!”

    老蜈蚣受此重创,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嚎。

    长满黑甲的头上霎时间凹陷进去一大块,血肉横飞。

    黑龙般的身躯翻滚着,从殿顶跌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砖之上,传出了一声闷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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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从瓶山开始介绍:
穿越到低武世界的道人李长清,在山中练剑七载,终于先天成就。
本想出山一朝凤鸣天下知,不料无意间激活了“顶上元良系统”,穿梭到了民国十二年。
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卸岭阵营,与陈玉楼、鹧鸪哨共盗瓶山古墓。
且看一代先天宗师,在各种盗墓宇宙里卷起怎样的风雨?!
一切,都从瓶山开始……盗墓从瓶山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盗墓从瓶山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盗墓从瓶山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