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敲打与暂休
“不仅如此,若是能得到地仙村里的丹鼎、丹契...”
孙教授喘了口气,激动地道:
“将遗失几千年的伏羲氏先天八卦尽数复原,也不是不可能!”
李长清喝了口茶,脸上古井无波。
“...”
孙教授见他没有回应,有些尴尬,用颤抖地手扶了扶眼镜,苦笑道:
“道长勿怪,是孙某失态了...”
“哪里,孙教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贫道佩服。”
李长清喝着茶,又顺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可惜,献王墓中除了献王老儿本人的棺椁,其余的古器大多都被毁掉了,那面铜镜估计是找不到了。”
孙教授沉默不语。
良久,叹道:
“没了便罢了,都是天意...”
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起身对道人鞠了一躬,沉声道:
“李道长,孙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道长能考虑一下!”
“说说看。”
李长清眼皮都没抬,兀自嗑着瓜子。
孙教授对他随意的态度视若无睹,依旧面色如常,重新坐下,对他道:
“去年年底,有一位东南亚的富商,从英国买回了一面古镜,据调查,这面铜镜正是和秦王照骨镜同属秦王八镜之一的法家祖师古镜!”
“此镜极为神秘,几乎从未在历史中出现过,具体功效我也不知,但能肯定的是,这面古镜是八国联军侵华时,流落海外的真品!”
“那位富商花天价将其买下后,因为是走私的缘故,走的是海路,可这艘船行驶到公海的时候,遭遇了风暴,整个轮船因触礁葬身海底。”
“轮船上几百名乘客无人生还,风暴接连几天不止,加上沉船地点未知,救援工作至今也无法开展。”
“具体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轮船沉没的海域极为靠近华夏的南海,那里的渔民称之为‘珊瑚螺旋’,是个暗礁密布的三不管区域。”
说到这,孙教授顿了顿,悄悄观察了下李长清的脸色,才继续道:
“孙某希望...”
“所以你来找贫道,是想让贫道替你去南海跑一趟,捞出你口中所谓的法家祖师铜镜。”
李长清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莫名地道:
“孙教授,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啊!”
孙教授闻言一愣。
李长清摇了摇头。
面前这个孙老九,与原著里的截然不同。
他曾特意向陈玉楼打听过孙教授的过往,在遇到陈玉楼之前,对方的人生轨迹和原著相差无几。
变化便在加入常胜山之后。
孙教授的兄长,曾在机缘巧合之下结实了与鹧鸪哨有恩的老羊皮和羊二蛋,他通过兄长的关系,加入了常胜山,一直到解放。
论资历,也算是跟随陈玉楼多年的老部下。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与原著的落魄和受排挤不同。
建国后,在陈玉楼的推波助澜下,孙教授凭借自身过人的学识和成果,迅速跻身为海内外顶尖的古文字领域的权威专家,一时风光无两。
国内外数得上号的大学和机构纷纷邀请他,当客座教授。
孙教授因此春风得意,近些年一扫之前小心谨慎的姿态,行事逐渐放肆。
要是换做之前的他,是绝不可能会当面对李长清提出这种逾越的请求。
而是会如原著里那般,表面装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却是一条毒蛇,暗中布局,一步步将人引入陷阱。
最终,达成他的目的。
...
“这...李道长这是何意?”
孙教授表情很是无辜。
“呵呵。”
李长清懒得陪他再演下去,嗑着瓜子道:
“献王墓里有一具青铜椁,上面确实有一面铜镜,但却不是你说的秦王照骨镜,而是有镇尸破煞之能的法家祖师镜。”
“不过贫道并没有将其取走,此镜后来也确实因为某种原因遗失。”
“这...”
孙教授张大了嘴。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那面掉落在南海‘珊瑚螺旋’里的古镜...”
“呵,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传说中的归墟卦镜吧?”
李长清笑了一下。
“那面古镜贫道会去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你从一进门,说了这么多,其实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找到古镜,更不是解开龙骨天书上的古卦。”
李长清起身,俯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孙教授,缓缓开口:
“而是进入地仙村,找到明代‘地仙’封师古的遗蜕。”
“贫道说得对否?”
道人看着孙教授的眼睛,轻声笑道:
“封学武。”
仅仅三个字,却犹如惊雷一般,在孙教授耳畔轰然炸开,令他眼冒金星。
咣当!
他身子一软,从马扎上滑倒在地,表情陡然呆滞。
接着,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孙教授,你要做什么贫道不管。”
李长清表情冷了下来。
“不论你是要除掉地仙村古墓的尸仙,还是要成为尸仙,怎样都随你。”
“但唯有一点!”
李长清转身负手而立,沉声道:
“不要想着利用贫道身边之人,尤其是胡八一他们三个小辈!”
“你的过去和身世,甚至祖训,贫道都了如指掌,今日之事,贫道可以既往不咎。”
“但以后如果胆敢再犯,纵使你躲到天涯海角,贫道也绝不轻饶!”
咕嘟...
孙教授干涩的喉咙动了一下,还没从道人刚才的话里回过神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已不知身在何方。
此刻被道人一警告,顿时吓得浑身哆嗦,点头如捣蒜。
“道长放心...”
“去吧,回去老老实实做研究,别净搞些歪门邪道!”
李长清不耐地摆了摆手。
“是...是...道长吩咐...耀祖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孙教授缩着脖子,活像只鹌鹑,唯唯诺诺地如同被训导主任教育的小学生。
汗流进衣襟里也不敢擦,逃也似的跑出了胡家小院。
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李长清扭头望着他狼狈不堪的背影,嘴角一撇。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间,传送已近在眼前。
关于离开之事,李长清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只给陈玉楼留下了一封信。
当天,他告别了鹦鹉铜板,带着元宝去了趟茶楼,听了最后一场戏,便一路出了京城,找了个无人的荒郊。
边喝酒,边回忆着此行的经历。
直到“叮”地一声响起,他起身,喝尽了葫芦里最后一滴酒。
下一秒,身形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开启的潘多拉
“目标世界:盗墓笔记。”
“开始倒计时。”
“五。”
“滋滋...”
传送的最后一秒,李长清的脑海里忽然传来几声杂音,就像是机械短路产生的电火花。
“时空已改变,请宿主注意。”
接着,不等他有所反应,便眼前一黑,身形消失在原地。
...
“世界:盗墓笔记。”
“注:此世界因¥$&@原因,与原轨迹不同,出现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时间:2003年春。”
“地点:长安芙蓉大街夜市。”
“一日游剩余时间:23时59分59秒。”
“注:此次为自由探索,不会有任何限制,扰乱时间线产生的一切后果将由宿主承担。”
“以上内容仅供参考,最终解释权归#$&%所有。”
夜深人闹的小巷中,李长清看着系统的提示皱起了眉。
时空产生了未知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这次传送...
变化的原因和最后一句话中最关键的信息都变成了乱码,究竟发生了什么?
“系统,你是不是又中病毒了?”
照旧没有回应。
李长清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迈过墙角醉成一滩烂泥的邋遢汉子,走到了大街上。
灯红酒绿的夜市,人潮拥挤,街道两旁都是低矮的门头房,对比处于九十年代初的鬼吹灯世界,这里的现代氛围浓厚了不少。
喧闹的人群中,道人一身素白的长袍,显得分外惹眼。
“两千多公里,确实有些远了。”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李长清随意找了一家排挡坐下,点了一份酸菜炒米和一份芙蓉汤。
老板是个本地的大爷,操着一口地道的陕西话,还很是热情地送了他两瓶汉斯啤酒,标签上印着醒目的2000字样。
谢过老板,李长清喝着啤酒吃着炒米,一边低头想着事情。
忽地,一阵交谈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长清余光漫不经心地往后瞟了一眼。
身后的一个小方桌前,坐着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
此刻正说着些什么。
“两位,想去啊答做土货买卖勒?”
只听那个穿着藏蓝小褂的老头笑着问两个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下。
接着,其中一个长相略微老成的男青年“啊”了一声,结巴地问道:
“啊啊答是什什么地方?”
那青年生了一副公鸭嗓,板寸头,三角眼,高鼻梁,架着眼睛戴着耳环,滑头滑脑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俺的意思是两位想去啥地方做买卖?是不是来挖土货的?”
老头换了个说法。
这时,另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看起来有些文弱的青年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地道:
“大爷,我们只是来旅游的,对这里的土特产不感兴趣。”
那老头闻言“嘁”了一声,转身回到另一桌上,对同伴摆了摆手,笑道:
“没事没事,俩个刚上冈冈的青头,哈也不懂,不用搭理!”
他们对面,李长清笑了笑。
三下五除二吃完炒米,喝完啤酒,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子,起身离去。
路过两个青年那一桌时,低头看了一眼,正与其中那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目光相接。
“吴邪,你你怎么了?”
三角眼的青年扒着炒米,突然感觉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抬头却见同伴酒杯举在半空,正在发呆,不由奇怪地问了一声。
“奥...没、没事。”
吴邪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奇怪...”
低声嘟囔了一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才那个从身边经过的怪人有些眼熟。
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
离开了夜市,李长清准备去长安附近的机场碰碰运气。
一路上通过问路赶到长安咸阳国际机场。
正巧不巧,当天凌晨有一班飞往长青的航班。
用了些小手段,道人混上了飞机,寻了个无人的空位坐下。
四个小时后,飞机在长青嘉龙机场降落。
出了机场,李长清又坐了七个多小时的大巴,终于再一次来到了长白山脚下。
此时,距离一日游结束还有不到十一个小时。
随人流混入景区,在山里东拐西绕,凭借记忆再一次登上了天驼峰。
站在峰顶俯视四周,白雪皑皑,与鬼吹灯世界如出一辙。
“那么,开始吧。”
李长清从袖中取出了鬼玺和那只装着黑色粘稠液体的试管。
学着当年鹧鸪哨的样子,先将通体幽绿,仅有一公分宽的鬼玺放在掌心,接着捏碎玻璃试管,让其中的黑色液体淋了上去。
好像还需要说些什么...
李长清想起当日看到的场景,高高举起手掌,嘴里叽里呱啦地念了一通。
最后,对着漫天风雪发出一声大喊:
“芝麻开门!”
轰隆...
大雪如瀑。
道人抬头,只见灰压压的暴雪中,逐渐出现了一道深重如岳的黑影。
一座高逾十丈的青铜巨门,在风雪之中缓缓显形。
“果然可以!”
李长清见到巨门现身,心头不由一振。
将鬼玺收好,静静等了一会。
青铜门矗立在山巅白雪之上,并无半点动静。
预料之中那具背后长满十二只手臂的男尸并没有出现。
看来上次被鹧鸪哨碰到只是一个偶然。
又等了一会,李长清见始终无事发生。
便走上前,近距离观看这锈迹斑驳的青铜巨门。
门柱上刻着各种神秘莫测的纹路,两扇青铜门页上雕着几幅精美的壁画。
但由于铜蚀密布,具体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
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检测到神器:天母巨门。”
“描述:????”
“天母巨门...”
李长清念了一遍,忽然抽出铁剑,狠狠砍在了青铜门上,发出“咔哧”一声刺耳的响声。
剑锋在青铜门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裂口。
接着,竟然缓缓愈合。
道人皱眉,挥剑又斩出一道剑气。
剑光劈在门上发出一声如雷般的闷响,巨门之上出现了道道碎痕。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裂痕开始逐渐变浅,最后消失不见,与之前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便是复原的速度比上一次慢了许多。
“看来这青铜门无法被外力毁坏。”
李长清收剑,伸出一只手在巨门上的斑驳缓缓摩挲。
心中渐渐有了一些确定。
第一,这青铜巨门虽然看上去是件青铜器,实则不是由青铜锻造而成。
似铜非铜,似铁非铁,具体是什么材料不得而知。
第二,这座名为“天母巨门”的青铜门,绝不是盗墓笔记里张家代代护卫的那座,它后面有什么还很难说。
最后,李长清能感受到,这座巨门之所以能自我修复,很可能是因为其内存在的特殊磁场。
关于这一点,让他想起了从献王墓,霍氏不死虫体内取出的那只蓝色的三足蟾蜍。
“这座巨门,会不会也是来自天外的东西?”
想着,李长清手臂用力。
青铜巨门被从中缓缓推出一条不大不小的裂缝,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整个人进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青铜门正如他所想一般,陡然闭合。
下一瞬,山岳般的巨门凭空消失,不知所踪。
门后一片漆黑。
李长清凝神打量四周。
头顶是灰色的天穹,无日无月无星无云,只有一片无垠的,没有丝毫色彩的死寂。
脚下是一条由青铜浇筑而成的长廊,笔直地通向前方的迷雾之中,望不到尽头。
两侧则是戟张的赤褐色的岩壁,殷红如血。
“这里便是青铜巨门之后的世界吗?”
“叮。”
“检测到宿主脱离盗墓笔记世界,秦岭神树一日游作废。”
“目前所处世界:陨玉天宫。”
“强制任务发布:脱离。”
“任务描述:天母幻境,麒麟之血,蛇神骨咒,日渊扶乩。”
“任务要求:堪破天母幻境,找到陨玉祖胚,脱离天宫世界。”
“任务时限:三日。”
“失败惩罚:永坠幽冥。”
李长清看后脸色一变。
没想到这一次的任务的惩罚竟然如此严重,一旦失败便会被直接抹杀!
而且系统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
“陨玉天宫,天母幻境...”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既不是鬼吹灯世界,也不在盗墓笔记世界的范围内...
张起灵和鹧鸪哨两人为什么要进来呢?
看着任务描述,也是系统给予的唯一提示。
“麒麟之血...”
他眉头紧锁,有些不知所谓。
看样子这东西很可能是得到系统说的“陨玉祖胚”的重要条件,只是...
“究竟是真正的瑞兽麒麟的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下一个是...
“蛇神骨咒。”
李长清念了出来。
蛇神...
他悚然一惊。
能被系统冠以“神”之名,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蛇神骨咒应该是一种诅咒。
诅咒...
他猛地想起被张起灵拉入青铜门后的鹧鸪哨身上,扎格拉玛一族的鬼洞诅咒,喃喃道:
“莫非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找到鹧鸪哨!”
“鹧鸪哨...蛇神骨咒...张起灵...”
李长清眼睛一亮。
“那么,麒麟之血对应的,很可能就是张起灵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正好与我此次的目的重合!”
在传送结束的一瞬间,使用“秦岭神树一日游”进入盗墓笔记世界,前往长白山天驼峰,用鬼玺再次打开青铜巨门。
这便是道人得到鬼玺的那一刻,制定出的计划。
之所以不在鬼吹灯世界召唤青铜门,一是他不敢确定门后的具体情况;二则是避免与主线任务产生冲突,出现的不可控状况。
而他如此冒险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为了将困在青铜门后生死未卜的鹧鸪哨带回鬼吹灯世界!
李长清最不能预测的风险,便是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与鬼吹灯世界相比究竟如何。
毕竟鹧鸪哨进入青铜门的时间是1956年,现在到底怎样还不好说。
如果此界与壶江世界差不多还好。
万一正好相反,那他找到的,很可能便是一具枯骨了...
而且此地危机重重,神秘莫测,以他的身手也需谨慎行事。
如果鹧鸪哨和张起灵还活着,二人虽然是各自世界的武力天花板,也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无所谓。
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赌输了也没关系。
想到这,李长清不再耽搁,身形如风迅速向前方掠去。
两边的峭壁走马观花在眼前飞速后退。
半柱香后。
他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
这里的青铜廊道出现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坑,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小坑都是一个个的弹痕,其中还有不少被人用刀斩出的刀痕。
刀痕很深,深嵌入青铜地砖之中,能看出来刀主人强劲的臂力。
两侧的岩壁上坑坑洼洼,满地都是碎石。
能看出来,这里不久之前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李长清在右边的路口处发现了一滩刚刚干涸的血迹,看血液凝固程度最多只有两天。
也就是说,鹧鸪哨和张起灵两天前在此地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了一架,并且受了不轻的伤。
“太好了。”
道人不由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鹧鸪哨不但还活着,而且刚进入青铜门不久!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顺着血迹往前走了一段,道路两旁出现了几条手臂的残肢。
李长清走进一看。
几条断手呈乌黑之色,干枯腐烂,指甲极长,皮肤僵硬如铁。
“这是那具十二只手男尸的手臂?”
吐出一道罡气将之焚化。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一具无头的巨大尸体跪在不远处的道旁。
尸体浑身焦黑,脖颈处不断往外渗着脓血,看上去分外狰狞。
原本背后十二只扭曲的鬼手都被人用刀切断,断口平滑如镜。
李长清轻轻踹了尸体一脚,尸体竟如液体一般平摊在了地上。
这具尸体看样子已被搬山道人的魁星踢斗卸掉了大椎。
在尸体旁边,李长清发现了两柄已经卡壳无法使用的德国造盒子炮,正是鹧鸪哨的爱枪。
又是一道雷罡将尸体焚毁。
继续前行了数千米。
青铜廊道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通体青靛色的大山,山腹间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
溶洞中,是一片重檐走瓦,朱漆抱柱的宫殿建筑。
李长清只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当场。
心中猛地升起一股荒谬之感。
“这...”
眼前这座宫殿群,竟然和当年湘西瓶山山口,放置元代将军的那座地宫一模一样!
大到布局、式样,小到殿外矗立的石碑、石兽摆放的位置,全部都分毫不差。
简直如同复刻一般!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生之地
“幻术吗?”
李长清皱眉。
保险起见,并没有草率靠近,而是凭空斩出一剑。
剑气如虹,轻而易举便将大殿前矗立的石碑劈成了两半。
“竟然是实物...”
李长清稍微有些惊讶。
但湘西瓶山地宫显然只有一个,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眼前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很可能是他心中影像的映射。
“此地果然诡异!”
他低头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上前一看。
尽管心中已经认定面前的景象肯定是幻化出来的。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推门走入殿中,入目之处,皆是一排排琳琅的兵甲。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李长清目光如炬,迅速扫过殿墙四壁之上的彩色壁画。
这些壁画上的内容都与他印象中一般无二。
巡视前殿四个角落,并未发现任何关于鹧鸪哨两人的线索痕迹。
他当即不再停留,迅速穿过壁画来到后殿前。
此时,李长清终于发现了这里与瓶山地宫的不同。
这里的宫殿并没有瓶山地宫那么阴森可怖,更多的是一种死寂。
进入后殿。
陶罐瓷瓶、岫山冰玉台、珠襦宝匣、紫金巨椁...
熟悉的景象一一映入道人眼帘。
恍如昨日。
李长清目光环顾四周,最后停在了玉台之上的紫金椁上,眯了眯眼。
突然抬手一剑斩出,将巨椁劈了个粉碎。
“吼!”
紫金椁粉碎的瞬间,一团黑烟从巨椁内的棺材飞出,咆哮着朝他扑了过来。
李长清伸腿就是一脚。
那扑来的黑影被他踹地在半空翻了十几个轱辘,然后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殿墙上。
烟雾散去,黑影显露出了身形。
这是一具身材高大的老僵。
面如紫肝,深目高鼻,披头散发。
外面罩着金纹殓袍,殓袍下面是一身黄金锁子甲,腰系蛮玉带。
正是当年瓶山里,那具快要成精的元代将军尸魃!
“果然是你。”
李长清看着面前好久不见的“老友”,皱了皱眉,也不多废话,抽剑便砍。
那老魃虽然凶猛,却完全不是道人的对手。
李长清再次对上昔日的手下败将,自然无比得心应手。
不出片刻,尸魃便被削成了肉泥,饮恨当场。
用剑挑出尸魃体内的阴丹,荡涤其上浊物。
李长清将阴丹捏在手里,静静感悟了一阵,挑了挑眉。
“竟然和真的一模一样。”
有些意思。
出于谨慎,他并没有立即将其吞下,而是放入“袖里乾坤”收了起来。
接着,再度搜寻了一下殿中的各个角落。
仍是一无所获。
“按照岔路口地上血迹的指示,鹧鸪哨他们应该是进了这座宫殿没错,可如今却断了线索,始终没见到人影...”
正在李长清思索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扭头,却见一行七个人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为首的是两个男人。
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相貌儒雅,脸色有些凝重。
“陈玉楼?!”
李长清看见他的脸后,脸色陡然一变,再去看与他并肩的男子。
一身冰家苗打扮,面色冷峻,浑身杀气四溢。
正是年轻时候的鹧鸪哨!
两人身后,还跟着哑巴昆仑摩勒、花玛拐、红姑娘、花灵和老洋人五人。
也都是当年模样。
七人看到李长清,大惊失色,纷纷后退。
“阁下是谁!为何会知道陈某的名字?”
陈玉楼警惕地盯着殿中持剑的道人,瞟了眼一旁地上凄惨无比的僵尸,不动声色地朝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一边缓缓后退。
鹧鸪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死死盯着道人手中的剑,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
李长清皱了皱眉,收起了铁剑,看着面前一众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叹了口气:
“看来这不是幻境,而是中了幻术啊...”
是在什么时候呢?
进入大殿的那一刻?看到血迹之后?还是...
推开青铜门的瞬间?
“真是防不胜防!”
感概了一声,李长清迈步向殿门走去。
此时,陈玉楼等人已经退到了殿外。
花玛拐悄声问他道:
“总把头,这突然出现的道人是谁啊?刚才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
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目露惊恐。
“这道人不会是湘西尸王成精变化的吧?!”
卸岭搬山众人一听到这句话,脸色纷纷一变,向后退了两步。
“胡说八道!僵尸能叫出陈某的名字?”
陈玉楼瞪了花玛拐一眼。
“咱们这次很可能是碰到同行了!”
他眯起了眼睛,扭头对鹧鸪哨低声道:
“这人八成是伪装成道士,提前咱们一步潜进来的!”
“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且让陈某先去套套他的话!”
说完,他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主动抱拳走了上去。
“陈某斗胆,敢问这位顶上元良,在何方分甲?又为何会知道陈某的名讳?”
李长清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半晌,忽然笑道:
“还挺像。”
?
陈玉楼闻言莫名其妙,心中生出几分不快。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眼前一花,道人的身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身后众人见状一愣,而后发出阵阵惊呼,纷纷抽出武器冲想要上前救援。
鹧鸪哨反应最快,道人身形出现在陈玉楼身前的下一秒,他便扣动了扳机。
霎那间,盒子炮咆哮如雷。
紧接着,红姑娘的寒铁镖随后破空而至。
李长清只是大袖一挥,便将子弹和飞镖尽数扫开,笑吟吟地看着脸色惨白的陈玉楼。
“你要做什么!”
陈玉楼见对方一脸不怀好意,抽出小神锋,瑟瑟发抖地叫道。
“嘿嘿...”
李长清看了眼惊惶的众人,心中久违的恶趣味袭来。
既然是西贝货,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半柱香后。
道人负手,哼着小曲,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大殿。
身后,陈玉楼、鹧鸪哨等七人被用一种屈辱的姿势绑在殿前的朱漆抱柱之上。
正不断挣扎着破口大骂:
“该死!”
“臭道士,你给我等着!”
“士可杀不可辱!”
“阿巴阿巴阿巴!”
“...”
离开宫殿之后,李长清又回到了岔路口,发现血迹已经诡异地消失不见。
这一次,他选择了左边的小道。
这条青铜廊道越走越宽,快到尽头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水声。
复行数十步,一条如银河倒卷的巨大瀑布出现在他的面前。
冲天而起的水雾之上,一座恍如仙宫的神殿若隐若现。
五彩的虹桥挂在天端。
李长清见状,冷笑几声,立即转身离去。
再度回到岔路口之后,他盘腿坐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完全能确定,自己在推开青铜巨门进来的一瞬间便已经中了招。
按照系统的描述,这里应该就是那劳什子的“天母幻境”。
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找办法将其破除!
只是不知道这天母幻境究竟是一个地方,还是单纯的一种能让人迷失的幻境。
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说,万一是前者,想要出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长清更倾向于后者。
不论是道家还是佛家,都有“心魔”一说。
所谓心魔,其实便是极端的偏执。
人的信仰一旦破灭,或者做了一些违背本心的事,往往便会陷入某种疯狂,内心深处也会滋生出一些阴暗的情绪,从而使人性情大变。
这就是佛道常说的“走火入魔”。
李长清猜测,这“天母幻境”很可能便是通过封闭人的五感,勾起人内心的某种潜意识,使人迷失自我,陷入幻境。
这一路上看到的,不管是瓶山地宫,还是遮龙山水龙晕,都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且印象较为深刻的地方。
这也就是俗话说的,相由心生。
不过境随心转,要想破除此术对李长清来说倒也不难!
他盘膝而坐,双手合于胸前,捏了一个净心决,念了一声道号。
下一秒,四周的景象飞速发黄褪色,逐渐化为泡影。
李长清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
没有一丝灯火。
自己此时正站在一处废墟之中。
幻境解除了。
可以看到,周围是连绵不绝的断壁残垣,焦黑的砖石间散落着数不清的铜人铜马。
这些铜俑造型古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少有几个五肢健全的,手里拿着的长戈还缺了一块。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古代的遗迹...”
李长清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袖中摸索一阵,之前在幻境中被放进去的尸魃阴丹果然已消失不见。
他遥望四周,忽然,在旁边的一个铜俑旁发现了一柄黑刀。
这柄刀的制式仿照元朝的武将佩刀,刀身通体漆黑如墨,不知用什么材料锻造,刀柄上刻着繁奥的云纹。
他走上前将黑刀捡了起来。
发现这刀出乎意料的沉,足有十几斤重,分量十足。
“好刀!”
李长清抚摸着刀刃,赞叹了一声。
如果他没记错,这把刀应该是张起灵的东西,如今却遗落在此地。
看来此时二人的处境不是很好。
将刀收好,在周围转了一圈,再无所获。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头顶像是被罩了一块黑布,不像是在地上,应该是某处封闭的空间。
李长清用剑敲了敲铜人,发出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迟迟没有回音。
这片空间的大得惊人。
刚向前走出去两步,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气息。
扭头一看。
却见之前敲过的铜俑身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浓密的黑毛!
那黑毛足有小臂长短,钢钉粗细,生长的速度极快,不一会便长满了那尊半人高的铜俑的全身。
微风吹过,传出一股尸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铜人...尸变了?
李长清见状有些惊讶。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具铜俑的四周,更多的铜俑似乎被传染了一样,浑身上下通通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毛。
一眨眼的工夫,凡是能看到的铜俑,都成了一个个海胆般的怪物。
前后左右到处都有,数量足有上千。
李长清不再犹豫,十几道剑气劈出,卷起一阵剑刃风暴,将四周的铜俑清场。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锈迹斑斑的铜俑被足已开山裂石的剑罡劈到,身子仅仅只是凹陷进去,并没有如料想中那样被砍成碎片。
如此情景发生在一堆铜俑身上,李长清还是第一次见。
“好硬的王八壳。”
啧了一声,他不再停留,顺着清扫出来的小道向前方掠去。
突然,一阵金属的碰撞声从左手边大概有五百米的距离传来。
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怪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搏斗。
李长清踏空而起,循声赶去。
行出不过百米,破空声起。
扭头一看,只见十二只干枯乌黑的鬼手从他身后偷袭而来。
脚下,一具身高足有两丈的男尸正挥舞着手臂,异常可怖的脸上尽是狰狞的笑意。
没等男尸“高兴”多久。
下一刻,一柄长剑裹挟着罡气从天而降,轰然贯穿了男尸的胸膛,将其直接钉死在了地上。
“吼!”
男尸发出一声巨吼。
李长清掌心聚气,伸手打出一道“天雷”,正中其眉心。
男尸当场去世。
紧接着,还没等道人松一口气,又有一具高大的男尸挥舞着十二只鬼手钻了出来,口中不断发出刺耳的吼叫。
“聒噪!”
李长清眉宇间戾气上涌,也懒得取回铁剑,抽出黑金古刀,便俯冲而下。
黑暗中,一道白芒闪过。
第二具男尸被他一刀,从中劈成了两半,然后一道“天雷”烧成了灰烬。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李长清左手提刀,右手擎剑。
继续向声源之地前进。
...
此时。
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上,嘶吼声震天。
四具如地狱修罗一般的男尸矗立在大地之上,其身后,无数干枯狰狞的鬼手影影绰绰。
在四具僵尸中间,两个浑身是伤,气喘吁吁的男人背靠背倚在一起,守护着最后的一盏油灯。
其中那个年轻的男人身材匀称,皮肤白皙,有一头黑色碎发。
此时虽身处绝境,却看不出丝毫慌乱,俊逸的脸上一对眼眸淡然如水。
他赤裸的胸膛上,一头黑色的麒麟纹身栩栩如生,鹿角龙鳞,踏火焚风,面目凶恶。
青年的对面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袭黑衣,面容无比冷峻。
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他却似毫无感觉,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一对鹰目血红地盯着身前的巨大僵尸,横刀而立,眼中杀气腾腾。
一道腥风吹过。
“差不多了。”
他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莫名其妙
“是时候了,张小哥。”
中年男人目光凝视着黑暗中的怪物,对青年轻声道:
“再拖下去没有意义,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青年点了点头,没说话,将两人之间灯盏里黯淡的烛火吹灭。
黑暗平原唯一的光亮化为乌有。
两人不必再束手束脚。
烛火熄灭的瞬间,青年身上的麒麟纹身仿佛活过来一般,狰狞的面孔扭曲欲裂,脚下的风燃起火红的光,呼之欲出,似要将这无垠的黑暗撕碎。
“接着。”
一柄黑铁的匕首被扔到了他的手里。
寒芒一闪,鲜血迸溅。
殷红粘稠的血液粘住了他的碎发和黑色的眼眸。
青年倒提着匕首,猛地跃起。
像一只巨大的火红蝙蝠,滑过黑暗的夜空,扑上了其中一具两丈高的男尸的头颅。
他的身体接触到尸体的一瞬。
男尸的咆哮声戛然而止,背后十二只鬼龙般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下一秒,两根奇长无比的手指贯穿了男尸的太阳穴,接着,男尸的头颅陡然爆开,犹如一个破碎的西瓜。
焦臭的碎肉断骨洒落。
山岳般的身躯仰面轰然倒地。
相比青年的干净利落,另一边,中年男人的动作显得有些花哨。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一般翻滚,在黑暗的世界里左右翻滚,轻巧地躲过戳来的鬼手。
待靠近男尸,脚尖踮地,身子猛地弹起,整个人如一只大鹰。
再落地时,男尸的口中已经被塞进了一枚引燃的手雷。
轰!
刺目的亮光和灼热的高温升起,男尸的头颅被炸成了花瓣,烟雾迅速迷漫开来。
中年男人却已闪到了另一具僵尸身前。
青年也跃上了最后的怪物的肩膀。
两人如法炮制。
刀光和火光一同亮起。
眨眼间,四头巨大的僵尸再起不能。
“该撤了。”
面容俊秀的青年淡淡开口,拔出插在尸体上的短匕。
“第二十三头。”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看了眼四周愈发浓郁的黑暗,皱眉道:
“不能再往深处走了,某的手雷还剩下最后三颗,再不给你止血,恐怕撑不过下一波。”
“我没事。”
青年继续向前走去,黑暗中不停有滴水声传来。
“离开这的唯一方法,只有找到陨玉祖胚,再次召唤青铜巨门。”
“...”
沉默了片刻,中年男人问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青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天空,淡淡地道:
“有人来了。”
中年男人耳朵动了动,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哐哐”的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像是有人在空中迈步,片刻便行至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他拉开手雷等了一会,朝来声方向掷了出去。
手雷在空中炸开,借着火光,两人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竟完好无损。
中年男人见状瞳孔骤缩,将仅剩的两颗手雷也扔了过去。
又是两声震天动地的响声,伴随着呛人的烟雾升腾。
两人仍不敢有丝毫放松,紧张地听着空中的动静。
只听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
“鹧鸪哨兄弟,你就是这么欢迎老朋友的吗?”
“嗯?!”
中年男人闻声浑身一震,面露惊愕。
“这个声音是...”
“李道长?!”
青年也愣住了,感觉声音有些似曾相识。
中年男子急忙重新点燃灯盏,四周的景象渐渐明朗。
温吞的烛光下,他看到一个身穿素色道袍的道人从烟雾中缓缓走了出来。
道士右手提着铁剑,左手拎着黑刀,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鹧鸪哨兄弟,好久不见。”
“李道长,你怎么会...”
鹧鸪哨一脸惊喜,正要上前,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止住了步伐,脸色一沉。
“不对!”
“这很可能是幻术!”
“张小哥,戒备!”
他低声对身后的青年发出提醒,一脸警惕地注视着道人。
李长清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了他的想法。
当即收起了剑,随手将黑金古刀丢了过去,笑道:
“鹧鸪哨兄弟,贫道可是跟随你的足迹进来的青铜门!”
此言一出,中年男人明显松了口气。
青年捡起黑金古刀,抚摸着刀刃对道人说了声“谢谢”。
李长清走过去,将他如何获得的鬼玺和从花灵处取到的黑色液体,推开青铜门的过程说了一遍。
中年男人听后再也按耐不住激动,上来便给了他一个熊抱。
“李道长,真的是你!”
“某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某就知道!”
李长清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对方霜染的鬓角,饱经沧桑的皱纹,一对锐利明亮的眼眸难掩老态。
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最是无情春光谢。
鹧鸪哨这个当年叱咤天下绿林的好汉,名闻遐迩的搬山魁首,也逃不过岁月的蹉跎。
“辛苦了。”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你的事,陈兄已经告诉我了。”
鹧鸪哨洒脱一笑,眉宇一如当年。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接着,他目光黯淡下来。
“拿不到雮尘珠,解不开诅咒,某愧于先祖,愧于族人,愧于老洋人和花灵,也对不起道长和陈兄...”
“雮尘珠贫道已经拿到了。”
“...”
鹧鸪哨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道人,用颤抖的声音道:
“道长刚才说什么?”
“贫道说,雮尘珠已经到手了。”
李长清笑道:
“贫道去了一趟献王墓,取出了雮尘珠,交给了你的孙女。”
“他们已经踏上去昆仑山的路程,想来解除诅咒近在眼前。”
“某的...孙女?”
鹧鸪哨一愣。
“差点忘了。”
李长清摇头失笑,随即将对方进入青铜门后,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
包括他从虫谷出来后到离开之间的一切,和众人后来的消息。
鹧鸪哨听完,陷入了很长一阵时间的沉默,神情有些恍惚。
对于道人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半晌,他喃喃道:
“没想到外面已经过了近三十年...”
“1983年...”
“陈兄、胡兄、花灵都还活着...”
“某还有了孙女,叫Shirley杨...”
“他们拿着雮尘珠去昆仑山解除诅咒...昆仑山...”
昆仑山!
他猛地抬头,神情万分凝重,语气急促地对李长清道:
“李道长,昆仑山上有可怕的东西,某的...他们很可能会有危险!”
“可怕的东西?”
李长清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某曾去过昆仑山三次,前两次一无所获,只有第三次,竟在山巅的一片废墟之中竟看见了一座被彩光笼罩的神宫!”
鹧鸪哨表情凝重,沉声道:
“某记得很清楚,前两次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可第三次却突兀出现了一片宫殿,就像凭空出现一样,简直不可思议...”
“后来,某走了进去,发现那座宫殿里竟摆着一具具僵尸!”
他讲到这里,眼中浮现出一抹茫然。
“某从它们身上的衣物和手饰判断出来,这些僵尸死了至少有几千年。”
“可诡异的是,它们虽然早已死去,却神态安详,肌肤如生,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红晕,除了没有心跳脉搏呼吸之外,几乎与活人无异!”
“那枚鬼玺和黑血便是某从其中一具僵尸的身上搜出来的,此外还有一个记载着开启青铜门的古卷...”
说到这,他面露痛苦。
“之后的事,某便记不清了,只记得浑浑噩噩地走出宫殿,转身再看时,那座神宫已经消失不见,身后也不是什么废墟,而是一片朦胧的云雾...”
“后来某从古卷上得知青铜门后有着能使人‘心想事成’的能力,再往后的事,道长你都知道了...”
突然出现的神宫...栩栩如生的古尸...古卷...使人心想事成的能力...
李长清心中惊疑不定。
昆仑山上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
“等等...你说神宫!”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那座从南海海底仙人墓昆仑景山上的宫殿模型,问鹧鸪哨道:
“你当日看到的那座神宫,是不是这一座?”
“这...”
鹧鸪哨看到宫殿模型时,脸上顿时变了色,霎那间瞠目结舌。
李长清看他的脸色便有了答案,点了点头,又将宫殿收了回去。
同时,心里涌起一个疑问:
这一切到底只是巧合,还是...
“鹧鸪哨兄弟你放心,你的外孙女和另外两个小子都是名副其实的摸金校尉,精通《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贫道观其面相,皆有大气运加身,就算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保住性命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当今最要紧的,还是尽快从这个鬼地方出去,等出去后再做定夺。”
李长清迅速做出了决断,微笑着看向旁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处于走神状态的青年,明知故问道:
“对了,这位是...”
鹧鸪哨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听到道人询问,介绍道:
“奥,他是...”
“师傅!”
不等鹧鸪哨说完,青年却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师傅?”
两人一愣,回头看了看。
四周一片漆黑,别说人影,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张小哥?”
鹧鸪哨试探着喊了青年一声。
青年没有回应,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迷茫。
李长清见状,眉头一皱,不知对方忽然抽得什么风,便问道:
“这位居士,你刚才在叫谁师傅?”
听到他的声音,青年缓缓抬起了头,一对幽深澄澈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道人,又叫了一声:
“师傅。”
“你在跟贫道说话?”
道人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
李长清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嘴角一咧,乐了。
“贫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徒弟?”
“居士是不是认错人了?”
青年摇了摇头,锁着眉轻声道:
“我记不清了...但不知为什么,听到您声音的瞬间,我便不受控制地叫出了口,就好像...脑海里有一股潜意识告诉我要这么做...”
李长清和鹧鸪哨闻言面面相觑。
道人心里十分纳闷。
我成了张起灵的师傅?
简直荒谬...
“李道长。”
鹧鸪哨将李长清拉到一旁,低声说:
“他叫张起灵,当时某开启青铜门,生死存亡之际,便是他救了某一命。”
“他记忆出了些问题,除了知道自己叫张起灵,所有过往的事情都记不清了,经常会犯糊涂,道长见谅。”
李长清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其中好像另有隐情。
这时,青年突然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页,递到李长清面前。
李长清皱眉接过,这是一封信。
看到第一行字时,他的神情陡然凝固。
“起灵吾徒亲启...”
正是他的字迹!
再往下看,整封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出自他手。
李长清甚至能从其中感受到自己淡淡的气息。
绝无仿制的可能!
信的结尾的落款正是:
“壬寅年二月初二,师长清留。”
他说的是真的?
李长清一脸震惊地望着青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起灵也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大眼,干瞪了半晌。
“咳咳...”
鹧鸪哨终于忍不住开口:
“张小哥,李道长,那些万奴王随时都会出现,此地不宜久留。”
“唉...”
李长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乱了,全乱了...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将信还给了张起灵,对鹧鸪哨道:
“你说的对,先别管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了!”
“张居士,你可知那陨玉祖胚在什么地方?”
“师傅。”
张起灵轻轻点了点头,手指着一个方向道:
“从这个方向一直走,会看到一座宫殿,陨玉祖胚就在里面。”
“好。”
李长清颔首,接着从袖子里甩给两人一人一片宝相花瓣,见二人一脸迷惑,笑着解释道:
“吃下去,你们之前受的伤都会恢复。”
“是,师傅。”
张起灵点头,毫不犹豫将花瓣薄片含在口中咽了下去。
“原地休息一会,半柱香后出发。”
李长清看了青年一眼。
“还有,别叫师傅,听着别扭,李道长就好。”
“好的,师傅。”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陨玉天宫
“据张小哥说,那些身后长着十二只手的男尸叫万奴王,都是青铜门后的产物。”
路上,鹧鸪哨对李长清道:
“它们都是被一种邪恶的巫术催生出来的怪物,并不是人类的尸体,而是人和大蚰蜒结合诞生的妖孽。”
“这种怪物一般藏在地下,数量十分之多。”
“当有活物靠近的时候,它们便会突然蹿出,用十二只手将之裹住,吸干其体内的血髓。”
“其一旦得逞,便会再度缩回地下,等待一下波猎物的经过。”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土地里便发出一阵异响。
密密麻麻的鬼手从黑暗中袭向三人。
瀑布般的剑光闪过,只听“咔咔咔”一连串脆响,接着便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怪物凄厉的嚎叫。
张起灵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浑身肌肉紧绷,下意识便要提刀上前,却被一只大手按在肩膀上。
他愣了下,回头一看。
李长清已抬手发出几道“天雷轰顶”,将那几只不讲武德的万奴王炼成了灰烬。
“不要浪费时间。”
拍了拍青年,道人咧嘴一笑,忽然想起来时看见的废墟里会长出黑毛的铜俑,便随口问了鹧鸪哨一句。
没想到后者却摇了摇头。
“某脱离幻境,一睁眼就在这个地方,不曾见到什么废墟和长黑毛的铜俑。”
李长清闻言眉头微皱。
这时,一只沉默的张起灵忽然开口了。
“那些铜俑都是阴兵。”
“阴兵?”
李长清和鹧鸪哨一愣,皱眉问道:
“真的有那种东西?”
“我也不知道。”
张起灵摇了摇头。
“我的记忆里只说那些铜俑叫阴兵,它们究竟是什么...我忘了。”
“...”
既然没有结论,自然没必要纠结,不论那些铜俑是什么,也对此行没什么影响。
李长清对二人道:
“这样走速度实在太慢,过来,我带你们飞过去。”
“麻烦道长了。”
鹧鸪哨闻言很光棍地走了过来。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李长清走到他们身后,抓住了两人的裤带,笑道:
“两位,准备好,要起飞了。”
下一秒,道人踏空而起。
...
从空中俯视这片空间,视野所及尽是一片荒芜。
四面八方,黑暗无垠。
李长清顺着张起灵指的方向行进了半柱香的时间,远远地,前方出现了一抹朦胧的微亮。
“嗯?”
三人的目光都被黑暗中突然升起的光亮吸引。
又行了一段,那抹光亮愈发清晰。
黑暗的平原上,缓缓出现了一个散发着迷朦光辉的巨大轮廓。
“那是...”
“一座宫殿!”
鹧鸪哨一声低呼。
李长清眯起了眼。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宫殿也逐渐映入三人的眼帘。
那竟是一座通体由水晶砌成的水晶宫!
巨大的宫殿群从天上看去异常壮观,剔透的水晶壁砖散发出幽蓝色的梦幻光芒,美得令人窒息。
眼前这一幕,令李长清想到了《西游记》中东海龙王的龙宫。
这座水晶宫,简直像神话中的建筑,不应该出现在凡间。
很难想象是何人将其建在了青铜门后。
非人哉?
面对这神迹一般的建筑,三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李长清提着张起灵和鹧鸪哨落在了水晶宫殿前。
“陨玉天宫。”
鹧鸪哨注视着殿前高大的水晶石碑,缓缓念了出来。
“走,进去看看。”
李长清迈步踏上水晶砌成的石阶,忽然看到张起灵正盯着一个方位,皱眉不语。
“怎么了?”
他走过去问道。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只见水晶宫的前殿的一排抱柱之上挂着几串造型古朴的青铜铃铛。
这些铃铛每个只有拇指大小,分呈六角,上面刻的花纹各有不同。
微风拂过,六角铃铛发出一阵空灵的轻响。
“这些铃铛你知道?”
李长清看了张起灵一眼。
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师傅,我不知为何,看到这些铃铛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简单。”
李长清笑了笑,挥袖将柱子上挂着的青铜六角铃铛尽数卷了个粉碎。
“不顺眼毁掉便是。”
“走吧。”
他说完,率先进入了殿中。
“...”
张起灵微微有些错愕,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
水晶宫共分三进,其中最宏伟的便是前殿,大约有三个足球场的空间。
殿内除了水晶冰魄雕刻而成的屏风雕栏,角落里还堆放着许多青铜的瓶罐。
大部分青铜器都是殷商时期的古物,上面刻着的饕餮纹已经斑驳。
李长清目光在那些器皿上扫了一圈,落在了两个尤为显眼的古怪瓷瓶身上。
“这是...”
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端详了一阵,面上若有所思。
他手里的这件瓷瓶,口粗颈细,瓶身如肚,侧面各长有两个耳佩,瓶腹上雕满了人面螭鹱(hu)纹。
“这瓷瓶看上去是明代永乐年间的东西。”
鹧鸪哨在旁开口道:
“只是其造型和瓶身上雕刻的纹路着实古怪,据某所知,似乎并没有出土过刻着这种螭鹱纹的明朝器物...”
李长清将瓷瓶反转,看到瓶底刻着一枚红色的印章,是一个楷书的“汪”字。
“汪家!”
张起灵看到这个字的一瞬间,脸色骤变,纤长的手掌猛地按住了刀柄。
鹧鸪哨被他突然其来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有些莫名其妙,看向李长清。
道人耸了耸肩,轻轻拍了拍青年。
“放轻松。”
张起灵沉默,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
“这间前殿除了这些生锈的铜器什么都没有,咱们还是去后面的宫殿看看。”
李长清见他冷静下俩,便对二人道:
“陨玉祖胚八成就藏在那里。”
出了前殿,来到第二座水晶大殿。
三人进去一看,大失所望。
这里与前殿相比只是空间小了不少,但不论布局还是摆设几乎没有差别。
来到第三座大殿,与前两座有九成相似。
此时,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抱着怀疑的心思出了第三座宫殿,三人惊愕地发现前方竟然还有一座!
走进去一看。
果然!
这凭空出现的第四座宫殿和前面三座,不能说大致相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我等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幻术。”
鹧鸪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是铃铛。”
张起灵淡淡地道。
“有点意思。”
李长清倒显得兴致勃勃,走到殿前的柱子上摘下一串六角青铜铃铛晃了晃。
顿时,空灵悦耳的声音响个不停。
将手里的铃铛收入袖子,接着将柱子上其余的铃铛毁掉。
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眼前景象如云雾般散开,陌生的环境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诡异的铃铛,竟然连贫道也没有察觉。”
李长清有些感慨。
这些六角青铜铃铛似乎是通过听觉使人致幻,之前他虽然毁去了前殿外的铃铛,却并未留意第二座大殿前柱子上的铃铛。
微风吹动铜铃,发出声音让三人陷入了幻觉,一直在前两座大殿之间转圈。
此时环顾四周,置身大殿的中央竟深嵌着一方丈宽的矩形冰窖。
冰窖的底部,摆放着一具巨大的桐木棺材。
鹧鸪哨和李长清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但出于谨慎,两人并未立即下去,而是检查起冰窖四周的地砖和墙壁,避免开棺时触发暗藏的机括。
这边两人还在巡视,张起灵已经揭开了棺材上固定棺板的铜铆。
“嘎吱—”
随着刺耳的抓挠声响起,巨大的铜门棺材被张起灵用两根手指硬生生撬开,露出其中的尸骨。
李长清急忙抬眼去看。
只见那巨棺中,一具穿着一身紧身黑衣的男尸躺在里面,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看上去异常诡异。
尸体看样子死了很久了,其中的水分早已丧失,裸露在外的皮肤干瘪枯皱,像是老树皮,骷髅一般的脸庞上五官都已塌陷,看不清具体的面貌。
三人见状都吃了一惊。
倒并不是因为尸体恐怖的死状,而是因为其穿着!。
虽然历经岁月沧桑,尸体的衣着已经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腐烂,但三人还是能很清楚辨认出来。
这具棺材里的男性干尸身上穿的,分明是一件现代的探险服!
再仔细一看,不仅如此,男尸脚上穿着一双灰褐色的鹿皮登山靴,手上还戴着攀岩手套。
这座不知多少年之前的古代棺材里,竟装着一具现代人的尸体!
简直匪夷所思!
鹧鸪哨第二个跳了下去,几步走到棺中男尸身旁,凝神打量着尸体,半晌,沉声道:
“没错,这具尸体确实是在十年之内死的。”
李长清也凑了过来,目光扫过干尸身上的探险服,一眼便看到了其胸口几个显眼的英文字母,缓缓念了出来:
“QDK...”
他看向鹧鸪哨。
“鹧鸪哨兄弟,你不是懂英文吗?这个缩写是什么意思?”
鹧鸪哨的妻子是二战时期来到中国的美国人,婚后跟着妻子学了十几年的英文,倒也能称得上是略知一二。
他皱着眉苦思良久,不确定地道:
“QuiectKit?”
刚说完便摇了摇头。
“不对...”
这时,张起灵已经把手伸进了男尸探险服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便从尸体的怀里掏出了一封字迹模糊的信、一块停针的瑞士银表和一块黑乎乎的破布。
“师傅。”
他将这三样都递给了道人。
李长清叹了口气,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将东西接过来依次翻看。
首先是那封受潮的信,全篇都是用英文写的,信的内容已经不可辨认,他只能看出落款人的姓名。
“dry...”
“考克斯·亨德利。”
“这是谁,没听说过。”
他随手将信递给了鹧鸪哨。
鹧鸪哨皱眉看了半天,也摇了摇头。
李长清又拿起那块做工精致的瑞士银表,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
表盘边缘用小刀刻着一个年份——1975。
指针永远停在了3点47分54秒。
将表抛给了张起灵。
拿起了最后一件物品,那块已经氧化发黑的丝绸。
丝绸上有一副像是小孩子涂鸦式的鬼画符,在一堆莫名的线条最下,被人写下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02200059。
“这个东西有些古怪,鹧鸪哨兄弟,你可认得?”
李长清盯着丝绸看了一阵,心中有些拿捏不准,便向鹧鸪哨请教。
鹧鸪哨目光从信封上移开,只看了一眼,便惊道:
“这竟是一副帛书!”
随后他又补充道:
“看这样子,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古物,至少有上千年!不过具体的年代已经无法辨认。”
李长清点了点头,将这件古帛书也丢给了鹧鸪哨,用剑将棺材内的干尸挑了出来,棺底空空如也。
“既然如此,谜语便留待日后再解。”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
“这棺材里没有陨玉祖胚,咱们继续前往第三间宫殿吧!”
鹧鸪哨闻言虽觉有些许不妥,但也明白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陨玉祖胚,离开这里,当即点头同意。
对于道人的话,张起灵自无意见。
于是三人即刻从冰窖中上去,出了第二座大殿,穿过一道精致的琉璃回廊,来到了水晶宫最后一间大殿前。
毁去柱子上的青铜铃铛,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这水晶宫的后殿与前面两座宫殿大不相同。
角落里既没有各式各样的青铜祭器,也没有精致绝美的冰晶屏风。
只在大殿中央摆着一张黑曜石的神案。
两旁各矗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铜鼎。
“执笏鼎?!”
李长清看到两个铜鼎的瞬间,便直接愣在了当场。
一个念头从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
此地莫非和南海海底的仙人绝户墓有关系?
隐隐有了些猜测,但他却不敢贸然确定,又走到神案前仔细端详了一阵。
大殿中央的神案上摆着一个龙纹香炉,炉旁撒了不少乌黑的香灰。
香炉前还有一个写满密密麻麻小篆的竹榜,开头便是三个大字“请香引神”。
“引神?”
看到这两个字样,李长清终于确认,这间建在青铜门后黑暗平原上的水晶宫绝对和南海海底的那座墓穴有着莫大的联系!
又忽然想起系统对此方世界的称呼。
“天母幻境...天宫世界...昆仑山...”
“西王母?”
道人皱起了眉。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琥珀之海
“李道长,你方才说的...西王母...是什么意思?”
鹧鸪哨有些不解。
刚才李长清的一番呢喃声音虽低,但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毫不费力。
张起灵也看向了道人。
显然,他也听到了。
李长清本来也没有避讳二人的意思。
鹧鸪哨和张起灵都是人品可靠之人,当即便将南海海底发生的大事情况告诉了他们。
两人听完神色各异。
鹧鸪哨听到井底的昆仑景山和神宫时已皱起了眉,直到听完,眉峰简直耸得直插云霄。
张起灵依旧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变色。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了。”
李长清说完,从袖中取出在海底墓棺材里找到的九盘引神香,问二人道:
“怎么样,两位?要不要试一试?”
张起灵没说话。
眼神看着他,那意思是很明显。
我听你的。
鹧鸪哨低头考虑了片刻,然后迅速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当年本就是雷厉风行之人,又经过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的意志更加坚砺,既然决定要做,那便一定要做到底!
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全凭道长做主!”
“某这条命早就是道长的了!”
他一脸坚毅地道。
“好!”
李长清也不再犹豫,取出一根香点燃,插在了香炉之中。
三人屏息等了片刻。
香炉内青烟袅袅,除此之外并无他事发生。
李长清又点了一根插了进去。
依旧无事发生。
直到第三根香插入香炉的瞬间,大殿的地砖中忽然传出一声异响。
咔...
下一秒,三人脚下的地砖陡然开裂,露出了一个大可蔽牛的黑窟窿。
三人虽早有预料,但都没有动作,顺势掉下入了洞中。
洞底一片漆黑。
李长清身子轻若鸿毛,飘飘而落,脚尖轻轻踮在了一块巨石的顶部。
鹧鸪哨落在了他身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停了下来。
黑暗中,李长清看着张起灵如一只风筝,在空中左摇右摆,最后踩着石头站直了身。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心中却无比惊讶。
对方刚才下落用的不是别的,正是太虚道宫的真传弟子才会用的绝学《抟风步》。
看青年信手拈来的样子,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他忍不住问道:
“张居士,你从哪学得这一招?”
张起灵闻言有些茫然,直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算了。”
李长清叹了口气。
这时,鹧鸪哨重新点起了灯盏。
附近的环境顿时被烛光照亮。
此时,三人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玄武岩上,四周都是灰褐色的石壁,由于烛火微弱,稍远处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黑影,不知道具体正处在什么地方。
李长清走到巨石的边缘,向远处瞭望,待看清前方黑暗中的东西后,顿时愣住了。
嘴巴微张,有些震惊。
鹧鸪哨见他脸色有异,知道事情可能会超出众人的预料,急忙找了一根断木,用布条和剩余的灯油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
火把燃起的瞬间,周围一片大亮。
借着火光,两人凑到了李长清身前,往下面一看,登时呆住了。
只见石壁之下的一片朦胧之中,隐隐约约有许多球状的巨岩。
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鹧鸪哨和张起灵看得清楚。
哪里是球状的巨岩?分明就是一颗颗泛着荧光的巨型黄玉琥珀!
光视野里能看到的巨型琥珀便上百,隐没在黑暗中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
从一个个模糊的轮廓看来,这片宽广的地底空间,其中球状琥珀恐怕足有上万!
从上方俯视,一个个球状的琥珀或聚或散,简直犹如一片无垠的琥珀之海!
“你们仔细看那里!”
李长清指着距离三人最近的一块球状琥珀对鹧鸪哨二人缓缓道:
“看那个琥珀状球体的里面!”
两人急忙凝神看去。
便见道人所指的那个琥珀状球体,就位于石壁的正下方,被火把照得通明。
鹧鸪哨越看越是心惊。
那枚“琥珀”外壳在火光下流光溢彩,犹如琉璃一般,在其一层透明的外壳之下,竟全是黄褐色的澄澈粘液,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流动。
像是一枚生蛋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卵。”
李长清语出惊人。
鹧鸪哨面露惊愕。
道人弹指,一道罡气射出,击在那如蛋黄一般的球状“琥珀”之上。
啪!
清脆犹如蛋壳破碎的声音响起。
“蛋黄”光滑的表壳上出现了道道裂纹,瞬间,整个球状巨卵四分五裂,其内粘稠的黄褐色液体流了一地。
刺鼻的尸臭气味随之迅速向四周扩散。
紧接着,一团漆黑的人类男性尸体从裂口中滑了出来。
尸体皮肤乌灰,五官扭曲。
“竟然是尸卵!”
鹧鸪哨面容陡然冷峻。
殷商时期巫术纵横。
传说在商周晚期,有一门极为恶毒的巫蛊之术,名为“蛴术”。
此术大体的施术过程,就是通过将奴隶的遗骸与虫子的躯体用特殊的方法连接起来,等墓主百年之后,便会封入棺中随其主人一同入葬。
若干年后,等这些半人半虫的怪物吸收足够的阴煞之气,便会于棺中复苏,在墓穴中游荡,将胆敢闯入墓穴的人类活活吸成肉干。
端的是残酷无比!
果不其然。
等男尸完全从尸卵中滑出来之后,鹧鸪哨震惊地发现,尸体的下半身被一条浑身长满密密麻麻须足的大蚰蜒紧紧裹噬。
那条大蚰蜒的须足脱离尸卵中的液体之后,还在时不时地痉挛抽搐。
一时竟无法判断是死是活。
恶臭的黏液不断顺着蚰蜒抽动的须足滴落进岩缝,看上去像是一滩醉酒后的呕吐物,十分的恶心。
“这不会...”
鹧鸪哨猛地醒悟过来,低呼道:
“万奴王!”
“应该没错了。”
李长清点了点头,对二人道:
“这具半人半虫的尸体应该就是之前遇到的背后有十二只手的万奴王的...幼虫了。”
“想不到这水晶宫殿之下竟然便是它们的老巢,还让咱们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不过,你们也没必要担心。”
他看了一眼两人的脸色,笑道:
“这些万奴王幼虫应该还没到破茧而出的年纪,不然早已扑上来了,它们数量虽多,此时也不过是些任人宰割的尸卵罢了!”
鹧鸪哨闻言,目光不由看向石壁之下一望无尽的“琥珀之海”,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张起灵只是静静倚着石壁,依旧是一副面瘫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四象分乩
李长清说完,走到了破碎的尸卵前。
此时,流出的黏液与空气接触后,已经由琥珀的黄褐色变成了屎绿色,甚至出现了固体凝结物。
别说气味,寻常人光看到便会忍不住吐出来。
道人却面不改色,用真气暂时封闭了自己的嗅觉,伸手从那一滩粘液中拾起一块尸卵外壳的碎片,想要认清这透明的外壳到底是什么材质。
荡开上面的污秽,露出外壳原本的模样。
这块外壳大约有两指粗细,色泽澄澈,温润透亮,质感有些像磨砂玻璃,摸起来十分舒服。
不过它并不是无色,而是一种淡淡的赤色。
“系统,鉴定一下。”
李长清心中默念。
“叮。”
“鉴定中。”
“鉴定完毕。”
系统的声音响起:
“名称:陨玉(残损)。”
“宝物等级:神器。”
“描述:从天而降的神秘物质,能让生物变成长生不死,没有理智的怪物,用途未知。”
李长清眼睛一亮。
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鹧鸪哨捏着鼻子走了过来,看到道人脸上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一愣,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问道:
“李道长,有何发现?”
“哼哼。”
李长清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尸壳丢给他。
“这东西便是陨玉。”
鹧鸪哨一惊,低头端详了一阵,也是面露喜色。
“既然陨玉在此,那陨玉祖胚很可能也在这里!”
“没错!”
李长清拉着他重新回到了石壁顶端,指着下方满地的尸卵,缓缓道:
“说不定,咱们要找的的目标就在这些尸卵之中。”
“只是...如此多的尸卵,我等如何下手呢?”
望着脚下数不清的尸卵,鹧鸪哨有些头疼。
李长清心中念头一转,正待回答,却听旁边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
“没可能的,师傅。”
两人转头一看,却见张起灵抱臂倚着石壁,轻轻摇了摇头。
“陨玉和陨玉祖胚是两种东西。”
“包裹这些尸卵全都是陨玉。”
“咳...”
“既然如此...”
李长清怔了片刻,稍作沉吟,问他道:
“张居士,那陨玉祖胚究竟为何物?”
张起灵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没见过。”
“不过,师傅说的没错,陨玉祖胚一定就藏在这座地下巢穴里。”
好家伙,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李长清眼角一抽,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鹧鸪哨问道。
李长清看了两人一眼。
“两位在这呆着不要乱跑,贫道去去就回。”
说完,踏空而起,身形转眼间没入黑暗之中。
“...”
这片万奴王的巢穴大得惊人,比整合水晶宫的面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长清径直前行,过了大半晌也没走到尽头。
他准备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来观测整个地下巢穴的风水形势,从而判断陨玉祖胚可能埋藏的位置。
但因为在地下,高度不够,他并没有法直接从上空看到整个巢穴的地势。
一个个方位走过去实在太浪费时间,而且没人知道这里还藏着什么怪物,如果回去太晚,鹧鸪哨和张起灵很可能会陷入未知的危险。
所以李长清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风水术中有一招叫做“观片鳞而知群龙”,意思就是用特定的手法,通过一小片区域,来推测整个地脉的风水布局,可以用之破解“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困局。
当然,此法施展起来有许多掣肘和风险,毕竟只是管中窥豹的推测,实际情况和推测结果完全不符合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李长清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在极短的时间内,李长清将石壁四周的地势收入眼底,很快便发现了明显几个区别。
首先,这片地下巢穴中山陵众多,且杂乱无章,更有无数早已干涸的地下河河道。
有山有水,善莫大焉。
虽然还不能证明什么,但这至少说明这巢穴已经具备了成为宝穴的条件。
其次,他发现这里的河道走势虽然繁杂,却以四条最大的河道为主,其余支流为辅,将附近的小山丘陵分成了四块区域。
而三人身处的石壁好巧不巧,正在四条主河道交汇之地。
此行出奇的顺利,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李长清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如此形势,有些像《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提到的‘四象分乩图’啊...”
又围着石壁转了一圈,心中愈发确定,当即便返回了石壁顶端。
等他落地的时候,鹧鸪哨和张起灵正围坐在火堆旁,静静地喝水吃着干粮。
见到道人回来,两人急忙起身,张起灵递给道人一块干饼。
李长清摆了摆手,对他们道:
“贫道大概找到了陨玉祖胚可能藏的位置。”
“哪里?”
鹧鸪哨三下五除二将大饼塞进嘴中,问道。
李长清指了指脚下,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最后胸有成竹地道:
“四象分乩的形势,龙脉之源正在正中!”
“贫道以为,陨玉祖胚很可能便藏在咱们身下的这块巨大的石壁里!”
“那还等什么,出发吧!”
鹧鸪哨听后目光大盛。
张起灵速度更快,他已经率先把着石壁边缘攀了下去。
李长清眼见对方身形迅速消失无影,心中有些无奈,只得带着鹧鸪哨从石壁上一跃而下,路过张起灵时,顺便也将他拎在了手中。
三人落到地底,环顾四周。
身前是乌灰色的玄武岩壁,左右和身后都是一个个两人高的琥珀色尸卵。
靠近一点,甚至能听到尸卵中手爪抓挠尸壳的尖锐声响。
在漆黑的环境中,令人毛骨悚然。
“Followme。”
李长清说了一句,便向前走去。
鹧鸪哨和张起灵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很快,三人便围着石壁绕了小半圈。
忽然,李长清停了下来。
鹧鸪哨点起灯盏,向前一照,惊讶地看见前方的石壁中竟镶嵌着一扇厚重的铁门。
还不等道人反应,张起灵便挥刀斩断了栓在门环上的铁链,然后一脚将铁门踹地洞开。
从旁边捡起几枚石子丢进了门后,贴壁附在侧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确定里面没有机括,这才对李长清道:
“师傅,可以进了。”
说完便率先走了进去。
“好。”
李长清乐了。
跟在后面,负手大摇大摆地迈进门内。
别说,有人在前面开路的感觉还挺好!
铁门之后是一条不宽的玄武岩甬道,虽然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但修筑的很是粗糙。
拐过一个弯,眼前陡然开阔。
这石壁中央竟是一座石头祭坛。
玄武岩磊成的祭台高约三丈,共十八层,呈矩形。
祭台上的四个角各摆着一个青铜火盆。
幽暗的蓝色火焰在火盆中摇曳。
三人登上祭坛。
发现其中央插着一座巨大的青铜碑,上面写满了鬼画符一般的文字,根本看不懂。
显眼的是,铜碑顶端有一个手印,掌心处还有一个螺旋的符号,看上去很是诡异。
就在鹧鸪哨和张起灵盯着铜碑皱眉时,李长清却抬头,望向头顶。
只见祭坛正上方的玄武岩壁上刻着五幅巨大的彩色壁画。
其中,左手边的壁画上,画着一座赤红色的高台。
高台上是一架漆黑的铡刀,十二条巨大的龙尸躺在四周,龙首不翼而飞,有一个小人登上高台,双手捧着一对龙角,在他脚下,摆着一个发着光的竹简。
右手边则画着一条黄色的大河,河水滔滔,漂浮着无数尸骨,河上架着一座大桥,河底有一口古井,一个小人将一条白色的虎尾丢到井中,浮上来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
上方壁画里是一座高大的铁楼,一个小人站在楼顶,将一根火红的羽毛插在楼顶的巨钟之上,换来了一面铜镜。
下方的壁画则画着一个破败的庙宇,小人将一个青色的龟壳放在了神像前,取走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最后,居中的壁画里,小人将竹简、石头、铜镜和小盒放在一座四方形的祭坛之上,用刀划破手,将手掌放在了祭台中央的石碑上。
下一秒,四个祭品消失,一个巨大的圆球从天而降。
“难不成中间这个巨大的球体就是陨玉祖胚?!”
不知何时,鹧鸪哨走到了李长清的身旁,同样抬头看着穹顶的壁画。
“应该不会有错。”
道人眯起了眼。
“怪不得此地风水形势是‘四象分乩’!”
“原来需要传说中四圣兽的部分身躯为祭品,得到四件宝物,才能将陨玉祖胚召唤出来!”
“...”
鹧鸪哨闻言一阵沉默,用莫名的目光盯着他,那眼神似乎在问:
道长,你是认真的吗?
四圣兽?
“道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是传说中的生物,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鹧鸪哨顿了一下,苦笑道:
“而且,别说是传说中的龙角,就算是寻常的虎尾、雀翎和龟甲又去哪里找呢?”
“巧了。”
李长清呵呵一笑。
“贫道正好带着。”
鹧鸪哨一愣,旋即惊喜道:
“道长,你...”
李长清点了点头,大袖一挥,四具庞大的尸体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鹧鸪哨急忙看去,见到的第一眼,便张大了嘴巴。
“真龙!!”
饶是以他沉稳的性格,陡然见到头角峥嵘的真龙尸体时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法回神。
一旁张起灵面如死水的脸也陡生波澜。
龙,做为华夏的图腾,在亿万炎黄子孙心中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
古代的皇帝以龙喻己,号真龙天子,现代的华夏人也常常自称龙的传人,足以可见龙在华夏的影响力。
众所周知,龙只是幻想出来的生物,从古至今无人见过真龙。
此时两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见到传说中的龙,还有其余三具神兽的尸骸,不当场抽过去已经算是无比镇定了。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相比于鹧鸪哨,张起灵的接受能力更胜一筹,很快便从震惊中缓了过来,脸色逐渐恢复平静,依次打量着四具尸体,目光灼灼。
片刻后,鹧鸪哨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问李长清道:
“李道长...它们不会都是你...?”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的手势。
“想什么呢!”
李长清无语。
“这些都是贫道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
“呵呵...”
鹧鸪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李长清拔剑,率先将青龙一对峥嵘的龙角割了下来,又拔下了朱雀的一根尾翎,再斩断了白虎的虎尾,最后撬下了玄武的龟壳。
做完这些后,他又把尸体收了起来,对二人道:
“事不宜迟,现在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祭坛的激活方法,那便分头行动吧!”
说着,他将朱雀尾翎递给了鹧鸪哨,又将龟壳推到了张起灵身前。
“鹧鸪哨兄弟,你负责南边的高楼,张居士,北边的破庙就交给你了。”
“至于东边的高台和西边的黄河便交给贫道。”
李长清将龙角和虎尾收入袖中,又给了两人一人七八片宝相花瓣薄片,笑道:
“危急时刻,此物可用以保命。”
“得手之后便即刻回到此地集合,两位觉得如何?”
“明白。”
鹧鸪哨点了点头。
“是,师傅。”
张起灵没有丝毫犹豫,背起龟壳便走下了祭坛,很快消失在了入口处。
“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
望着他的背影,李长清不由啧了一声。
...
走出石壁,两人挥手作别,李长清踏空而起,径直往东方掠去。
对于鹧鸪哨和张起灵,他并没有叮嘱太多。
以二人顶尖的业务水平,再加上保命神器宝相花瓣,完全不需要担心。
想到这,他不禁感慨。
有这两个身手高绝的给力帮手在,无疑为自己节省了太多时间。
别看壁画上画的简单,其中必定危机四伏!
幸亏是鹧鸪哨,这要是换成陈玉楼,也就嘴上逞逞能,一旦动身立马就现出原型了。
毕竟陈总把头当年只练就了一身好轻功...
飞跃漫漫的琥珀之海。
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峡谷。
峡谷两岸岩壁犬牙交错。
东面的岩戥上,一座通体赤红的高台矗立在山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斩龙台与忘川
与赤红高台对临之地,立着一根顶细底粗的、高约十几丈的圆形石柱,
向上望去,如同一座巨大的石鼓。
一条白森森的龙骨被无数寒铁锁链锁在了石柱之上,龙骨四周洒满了斑斑点点的乌金色的龙血。
李长清从其旁走过,正与龙骨黑黢黢的眼洞对视。
石柱下竖着一座染血的石碑。
“锁龙柱。”
道人缓缓念了出来。
抬头仔细观察着柱子上的龙骨。
这条龙骨比自己袖子里的青龙尸骸大了不知多少倍,从头到尾估计有几百米长,浑身的骨头上伤痕累累,龙首之上的一对龙角不翼而飞。
“究竟是何等存在,才能将一头几十丈的真龙捆在这根柱子上...”
李长清目光如炬地喃喃道:
“仙人耶?”
心中不由愈发谨慎。
青铜门后的世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论是黑暗平原上煌煌的水晶宫殿,还是地底辽阔无垠的万奴王巢穴。
玄武岩石壁中神秘的祭坛、五幅诡异的壁画、锁龙柱上的龙骸...
种种景象,绝非人力能及,其背后的水深的恐怖。
踏上赤红色,似铜似铁的台阶,想到之前的经历,李长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
“这里不会是修仙世界的一处遗迹吧...”
接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将脑海中的杂念抛出。
怎么可能?
我在想什么...
高台顶端是一个宽大的四方广场,广场中央摆着一座小山般的铡门。
足以凿山开石的巨大铡刀悬在半空之中,刀身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乌黑厚重,浑身无光。
李长清只看了一眼,心底便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淡淡的心悸。
手中铁剑轻吟,剑刃竟开始微微颤抖。
“好凶的刀...”
他目光有些凝重,下意识退后了半步,不再去看那刀锋。
铡门的底座刻着三个杀气腾腾的大字,与南海海底昆仑景山上的神宫时一样。
道人虽不认识,但在看到字的瞬间,意思已在脑海里浮现。
“斩龙台!”
这三个字一出口,黑暗中的窸窣之声顿止,四周一片寂静。
不知是否是错觉,李长清似乎看到漆黑的天空中,陡然划过一道惊雷!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时隔多年,道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
迅速平静心神,他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龙角,回忆着壁画中小人的动作,将一对峥嵘的乌黑的龙角捧在掌心。
然后走到斩龙台前,面朝正西,高高举起了双手。
咔!
响彻天际的雷声炸起。
是真的!
这一次李长清听得真切,面色顿时一变。
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一阵头晕眼花,丹田内的真气竟开始如潮水般迅速消散。
“不好!”
李长清心中大骇,想要踏空而起,却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再度睁开眼时,李长清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浑身无力,丹田空虚。
他奶奶的,中计了...
想要骂几句,张嘴吐出的却是一声低吼。
?!
李长清一愣,低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却见自己浑身长满了鳞片和鱼鳍,手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巨大的鹰爪。
此时,他的整个身子被十几条水桶粗的铁链紧紧捆住,冰冷的铁链割破鳞甲,深深勒入肉中。
金色的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将四周浸染。
这...
我变成了...一条龙?!
潮水般的痛楚从四肢传入骨髓,李长清想要挣扎,却根本无能为力。
这不可能!
一定是幻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一道飘渺冰冷的女声从四周飘来:
“时辰已到,当斩孽龙!”
紧接着,无数或男或女的声音从九天之外传来,在李长清的耳中回荡不休:
“时辰已到,当斩孽龙!”
“时辰已到,当斩孽龙!”
“...”
如蚂蚁撕咬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脑髓。
一道道的声音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李长清被折磨地胸膛直欲炸开,双目顿时血红。
“吼!!”
他发出一声咆哮,惊天动地。
“时辰已到,请斩孽龙!”
那声音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越来越大,最后沛塞冥苍。
忽地,破空声响起。
这时,一道乌黑的令牌从九天之上坠落。
令牌之上,赤红的“斩”字分外刺目!
随着令牌落地,李长清只觉浑身鳞须炸起,心底猛地升起一股浓烈的惊悸。
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却见自己的头顶,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巨大铡刀,正无声落下。
他甚至能从平滑的刀刃上看到自己狼狈的头颅和那一双惊恐万分,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一刻,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
刀落,人亡!
生死的瞬间,李长清变得无比冷静。
万般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串口诀从心中默念而出: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
下一瞬,闪着冰冷寒光的铡刀无情落下!
“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
李长清睁开眼睛,面上无悲无喜。
他依旧立在斩龙台前,双手高举。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真实的梦境。
“果然如此...”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光滑如玉,没有一丝伤痕。
“刚才只是幻境。”
此刻,龙角已经消失,一个泛黄的竹简被他捧在手心。
竹简上的封条上,“册仙谱”三个古篆格外醒目。
李长清将竹简缓缓铺开,其内空空如也,只字未落。
“系统,鉴定。”
“叮。”
“鉴定成功。”
“名称:册仙谱(残缺)。”
“宝物等级:神器。”
“不可描述。”
轻轻出了一口气,将竹简收了起来。
李长清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没想到这斩龙台,竟恐怖如斯!”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若不是最后一刻守住灵台空明,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他真的会被那柄从天而降的铡刀砍下头颅,当场毙命。
换做心神不定者,此时恐怕早已身首分离了...
“此地不宜久留!”
越看越觉得面前这座斩龙台诡异莫测,既然目标已经到手,也就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了。
想到这,李长清踏空而起,一路向西。
途中,他盯着身下密密麻麻的尸卵,想起鹧鸪哨和张起灵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他们两个去的地方必定也是凶险万分,原以为有宝相花瓣,两人必定无恙,可经此一劫,他发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两人虽都是意志坚定之人,但毕竟不能和自己相比。
连他都险些身死道消,两人难免不出什么意外。
“看来我要尽快解决西面的事,去他俩那边看一看...”
打定主意,李长清加快了步伐。
半个时辰后,一条翻滚汹涌的大河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这是一条看不到源头的河,突兀出现在了地穴至西。
河水呈血黄色,腥秽不可闻。
沉浮着无数生物的残肢和骷髅,上面既有人类,也有蛇虫。
各种糜烂的血肉翻滚混搅在一起,一眼望去万分恶心。
更有阵阵黑风从河面上刮过,声音凄厉,犹如厉鬼冤魂的恸哭惨嚎。
李长清刚刚靠近河岸,便有一股无形的巨力,将他从空中硬生生按了下去。
“这里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忘川?”
他站在地上,望着面前翻滚咆哮,血雨腥风的大河,脸色有些难看。
行不多时,果然,三座连拱石桥横亘大河两岸。
石桥皆由青石铺就,以金碧装饰。
桥头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忘川奈何”四个血红的大字。
每座石桥的桥头各立着两个高大威武的铜像,皆作古代狱吏打扮,披头散发,手持木牌。
左边的铜像手中木牌写着:日巡游。
右边的铜像手中木牌写着:夜巡游。
铜像雕刻的栩栩如生,特别是那两只眼睛,镶嵌的都是祖母绿的玉石,在黑暗中射出幽幽寒光,似乎在默默注视着每个从桥边走过的行人。
“又是斩龙台,又是忘川河、奈何桥的...总感觉不小心闯进了神话世界...”
李长清站在桥头,表情有些无奈。
华夏古代的传说中,人死后,灵魂便会走过黄泉路来到忘川河畔,河上有三座桥,名曰奈何。
奈何桥分三座。
善人自有神佛庇佑,可通过最左边的桥安全过河,前往阎罗殿报道。
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
而恶人的鬼魂则只能走右边最破烂的桥,绝大多数都会被河中的恶鬼拦下,在污浊的波涛中被铜蛇铁狗狂咬,永世不得超脱。
李长清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当即饶过日游神和夜游神的铜像,登上了左边的奈何桥。
缓步走到桥的中央。
往下望去,只见河水波涛翻滚,粘稠如血,数不清的白骨在血浪之中浮沉。
取出避水珠含在嘴里,正待一跃而下,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瞟见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急忙止住身形,扭头看去。
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腮红。
双眼紧闭,神态安详。
女子红裙翠袖,妙常筓(ji),金缕衣,惨白的手中还端着一只白玉做的的空碗,浑身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不就是孟婆吧?”
李长清一惊,旋即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不对,这似乎只是一具僵尸。”
女尸的出现太过诡异,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只是打量着对方。
静静等了片刻,无事发生。
李长清当即不再理它,再度准备跃入水中。
谁知,他刚转过头去,那具女尸却动了。
整个身子忽然往前移动了三尺。
“嗯?”
道人眉头一皱。
刚才他看得分明。
这具女尸的腿脚并没有动,而是整个身子突然向前移动,简直如同瞬移一般。
待道人看向它的时候,它又不动了,白玉碗平举,保持着之前的手势。
李长清皱了皱眉又松开,考虑良久,在对方没威胁到自己之前,还是决定不惹事生非。
他主动避开了女尸,走到了桥对面。
没想到,对方非但不领情地跟了过来,还一个闪身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手里那只白玉瓷碗眼看就要怼到他的脸上了。
“真是...”
李长清叹了口气,缓缓抽出了长剑。
几秒后。
七零八落的尸块掉落河中,被污浊的河水吞噬。
道人站在桥头,拍了拍手,一跃而下。
避水珠不愧是神器,果然没让他失望。
手指触碰到河水的瞬间,一道空气薄膜陡然升起,将他的身体与腥臭的河水分离。
李长清拨开挡路的尸骨,一路下潜,很快便到了河底,双脚踏在了柔软的泥土上。
河底的水极为浑浊,可见度极低,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
他只能摸索着前进。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忽然感觉脚底一沉。
俯身低头一看,却见河床的泥土中不知何时伸出了无数惨白的人手,此时,正有十几只鬼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拖去。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云南虫谷里的尸洞。
李长清用剑斩断了鬼手,也无意纠缠,轻踮脚尖,身子便浮了起来。
按照壁画中的描绘,那口水井就在奈何桥中部的河底附近,距他应该不远。
继续摸索前行。
不一会儿,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了左前方的河底。
几步走到近前,一口铜锈斑驳的圆形古井缓缓显形。
李长清见状目光闪烁。
没有丝毫犹豫,他掏出白虎虎尾,学着壁画中小人,将之丢进了古井之中。
同时,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未知危险的准备。
虎尾掉入古井之后,井中的河水立即剧烈沸腾起来。
但出乎他的预料,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几息后,一块五彩斑斓,大约有拳头大的石头从井底浮了上来。
李长清大感意外,一把将石头抓在手中。
石头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头重脚轻,浑身五彩缤纷,头尾生有两条神纹,将石头隔成了三段,看上去十分奇幻。
“系统,鉴定。”
“鉴定中。”
系统机械般的声音响起:
“名称:三生石。”
“宝物等级:神器。”
“不可描述。”
“果然。”
李长清心道一声,接着破河而出,踩着水面跃上了桥头。
第一百五十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相比于斩龙台上的惊险一刻,这一次的过程顺利了许多。
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目标。
但这并不能说明此地比斩龙台安全得多,相反,客观来讲,面前这条血浪奔涌的大河很可能是四个方位中最危险的地方。
若不是有神器避水珠在手,李长清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松便将三生石收入囊中。
离开忘川河后,李长清并没有回中央的石壁,而是踏空往鹧鸪哨所在的南方赶去。
地下巢穴的最南,是一座十几丈高的阙楼。
阙楼最早出现于西周,流传于汉代,兴盛于隋唐,有单阙、二出阙和三出阙之分,多设于古代城市、宫殿、祠庙、宅第等前方,也称为门阙。
此外,还有一种设在古墓入口处的神道两侧,被称之为墓阙。
而面前这一座通体由寒铁锻造的阙楼,便是一座墓阙。
不过自古以来,墓阙多设两座,这里只矗立着孤零零的一座,多少有些诡异。
从高空俯视,阙楼上城下台,共分十六棱角,各个方位的殿门前都设青铜雕栏。
整体呈“凹”字型,结构繁杂,雕饰精美。
李长清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鹧鸪哨浑身狼狈地从阙楼的一处殿门中跑出来,手中拿着一个两面都是镜片的铜镜。
“李道长!”
此时,跑路中的鹧鸪哨看到了李长清,又惊又喜,高声叫道:
“后面有追兵,我等火速离去!”
李长清闻言,即刻将他提了到了空中,见他神色惊惶,奇道:
“发生什么事了?”
鹧鸪哨喘了几口粗气,将他进入阙楼后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原来,半个时辰前,他一路穿越尸卵之海,来到了阙楼前。
推开殿门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正待退出去做长久打算,一回头却发现来时的大门竟然消失不见了。
这座阙楼虽高,但很大一部分都是石台,真正的殿阁其实只有两层。
第一层陈列着许多青铜器皿和铜像,第二层则用铁环吊着一座巨大的喇叭形铜钟。
钟首刻着龙头和蒲牢,最顶两侧雕刻着六排排列整齐的螺旋乳,中间的撞座上纹着太阳的符号,纵带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
鹧鸪哨看到铜钟的第一眼就惊呆了。
不是因为钟身足有三丈高,而是因为其上的雕刻。
那只铜钟的池间部位,竟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赤红色的玄鸟!
玄鸟于天云之上,似乎随时都会破钟而出。
唯一的缺憾,便是玄鸟的尾部少了一根尾翎,那消失的尾翎处刻着一道凹槽。
他将朱雀尾翎放入凹槽,一面人脸大小的铜镜从钟下掉了出来。
鹧鸪哨捡起铜镜,惊讶地发现镜面竟然已经被刮花了,映出的景象异常模糊。
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座铜钟忽然连响三下,听到钟声后他便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四周都是滚烫的岩浆和硫磺,他正身处于一片火海之中,身体几乎在瞬间被蒸发殆尽。
再睁眼,又到了一片汪洋之中,眼中尽是汹涌滔天的巨浪。
这一次,鹧鸪哨依旧没能支持多久便被无穷的海水吞噬。
“岩浆、巨浪、流沙、地震...”
鹧鸪哨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我死了不知多少次之后,最后一次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阙楼第一层的大厅里,诡异的是,某找了一圈,根本没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
“也就是说,包括二楼在内,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
李长清皱眉。
鹧鸪哨摇了摇头,喘着气道:
“我敢肯定,钟响之前我所见到的一切绝对都是真实的!证据便是这面铜镜...”
他将手里的铜镜递了过去。
李长清接过看了看,让系统鉴定了一下。
“名称:涅槃镜。”
“宝物等级:神器。”
“不可描述。”
“如此说来,那座铜钟是比咱们之前看见的六角青铜铃铛更胜一层的致幻之器...”
李长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对了,你刚才说的追兵是?”
“铜镜到手以后,我很快便找到了出去的门户,正要推门,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具铜俑。”
鹧鸪哨苦笑道:
“我这时才发现,整个阙楼一层的铜人都活了过来,手持兵刃向我逼近!”
“好不容易挣扎着逃出去,正好碰见道长你...”
“真是九死一生啊...”
李长清也有些感慨,便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听得鹧鸪哨心惊不已。
“咱们的计划需要变一变了。”
空中,李长清对鹧鸪哨道:
“此地太过诡异离奇,还不知张起灵那边状况如何,我等还是前去接应一下为好。”
鹧鸪哨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继续向北赶去。
而此时,北方破庙里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前,张起灵卸下背后沉重的玄武甲,将龟壳抬起,放在了神案之上。
下一刻,案中轴轮转动声响起,暗格被打开,露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六方铜匣。
接着,他身前那一排原本面目不清神像身上的色彩竟逐渐鲜明,五官也渐渐清晰。
不知哪里来的月光穿过殿顶的破洞,照在神像之上。
一瞬间,张起灵看清了。
那是六尊菩萨模样的雕像。
最左的菩萨像左手持檀陀,右手结甘露印。
第二尊菩萨左手持宝珠,右手结甘露印。
第三尊菩萨左手持锡杖,右手结如意宝印。
第四尊菩萨左手持金刚幢,右手结施无畏印。
第五尊菩萨左手持锡杖,右手结与愿印。
最后一尊菩萨左手持如意珠,右手结说法印。
这六尊菩萨,都是佛教传说中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分别为檀陀地藏、宝珠地藏、宝印地藏、持地地藏、除盖障地藏与日光地藏。
看到六地藏亮起的那一刻,张起灵的瞳孔骤然收缩,身形飞速后掠,同时黑金古刀脱手而出,正甩向那六尊神像。
但已经晚了。
几乎在瞬间,他感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猛地向下坠去。
掉下去的时候,张起灵伸手抓住了神案上的六方铜匣。
...
“这里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
鹧鸪哨站在破庙前,看着周围的环境,面容冷峻。
“进去看看。”
李长清也眯起了眼睛。
两人并肩走进了庙中。
破庙不大,空间有限,只在中央的神案上摆着两座神像,皆作将军打扮,手持三叉戟和火签,左将青脸,右将红脸。
“这座神庙供奉的是官将首!”
鹧鸪哨一眼便认出了神像的身份。
所谓官将首,指的是诸佛之一地藏王菩萨的两位护法神将,分别为青面损将军和红面增将军。
相传两将军原为危害人间的厉鬼,后为地藏王菩萨的佛法所慑服,而成为地藏王菩萨的驾前护法,奉旨庇荫民间。
其中,青面损将军见人行恶,便会减其寿命,红面增将军见人行善,则会加其寿命,因此得名。
“原来是一座地藏庙。”
李长清了然,旋即又皱起了眉。
“只是为何不见正主金身?”
非但如此,两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张起灵的踪迹。
“莫非此地别有玄机?”
两人对望一眼,开始巡视庙中的角落。
...
黑暗中,张起灵缓缓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好像失去知觉,除了仅有的视野和远处仅有的一点光亮。
我在哪儿?
他想。
对了,我掉入了陷阱。
那个铜匣!
他想将手抬起来,看看铜匣是否还在,但却无能为力。
我死了吗...
也好。
“孩子。”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张起灵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不苟言笑的老人对另一个身材瘦削,黑发遮面的小男孩严厉地道:
“从今往后,你便是张家最后一位起灵人,张家的使命就交给你了!”
“记住!保住张家的秘密,守护青铜门!”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张起灵呆呆地看着那个低着头始终沉默寡言的男孩。
那是...我吗...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记忆...起灵人...秘密...使命...青铜门...
忽然,一股沉重的疲惫涌上心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呢喃:
你累了,快睡吧...
快睡吧...
我累了。
倦意上涌,张起灵的眼睛缓缓闭合。
“小哥!”
熟悉的粗犷的声音响起,黑暗中似乎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
张起灵猛然惊醒,发现一个胡子拉碴的胖子朝他嘿嘿一笑,骂道:
“狗日的还睡呢?该醒醒了!”
“胜利就在前方!”
你是谁?
张起灵表情迷茫,想要问他,却没有办法开口。
那胖子最后看了他一眼,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黑暗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闷油瓶!”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一座白雪皑皑的冰川。
风雪中,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正对他微笑。
张起灵不认识这个青年,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吴邪!”
青年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你忘了十年之约了吗?”
十年...之约?
张起灵愣住了。
有些熟悉...
刹那间,他想起了不久前在长白山的那个傍晚。
黑发黑瞳,面容冷酷的青年从包裹里取出一对鬼玺,将其中一只塞到了另一个青年手里。
“你不需要再进去,里面太危险。”
“那你呢?”
那个青年面露愕然。
冷酷的青年没说话,只是转过了身。
“你带着这个东西来这里,青铜门就会打开。”
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就来这里找我吧。”
...
画面再转。
冷酷青年推开了青铜门,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瞬间,他忽地眼前一黑,之后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时,眼前的大地一片荒芜,天空漆黑如墨。
无数背后挥舞着十二只鬼手的怪物仰天咆哮。
他脑海中一片混沌,感觉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人在死亡的边境踽踽独行,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青铜门忽然出现。
他发现自己能通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无法走出去。
他从怪物手中救下了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两人逐渐成为了并肩的战友。
“想了解生命的意义吗?”
“想真正的活着吗?”
画面破碎,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入了张起灵的耳中。
“那就闭上眼睛吧!”
“什么意思?”
他问。
“人心如鬼蜮,张起灵,你活了这么久,对此应该很清楚了...”
那道声音如附骨之蛆,在他的心底响起:
“长生只不过是无尽的折磨,唯有死亡,才是永久的超脱...”
“你...是谁?”
张起灵有些疑惑。
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同样是黑衣黑发,面容冷酷。
“我就是你,张起灵。”
“闭上双眼吧,不要在做无谓的思考和挣扎了!”
闭上...双眼...
这句话似乎有一股无上的魔力,张起灵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仿佛重达千钧。
脸色渐渐苍白,瞳孔逐渐放大。
缓缓地,他闭上了双眼...
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际,一只大手刺穿黑暗,拽住了青年的手臂。
潮水般的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要将青年永远留在这里。
但在那只大手摧枯拉朽的动作面前,四周的黑暗却犹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张居士,怪不得我俩找了一圈也找不到人,好家伙,原来你竟然躺在这里睡大觉!”
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张起灵迷茫地睁开眼,向上望去。
却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道人轻描淡写地把自己从一个黝黑的窟窿里拽了出来,之后还顺手举起一块巨石,将窟窿堵了个严实。
“张小哥,你没事吧?”
旁边,面容冷峻的中年人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道人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张起灵下意识点头,抬手,露出了掌心一个六方的小铜匣。
“干得漂亮!”
道人笑着将铜匣拿到手里,把玩了一阵,默念:
“鉴定。”
“叮。”
“名称:锁魔柩。”
“宝物等级:神器。”
“不可描述。”
“好!”
李长清嘴角噙笑。
“如此一来,四样宝物就都集齐了!”
“可以召唤神...咳,陨玉祖胚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闻
“走了。”
李长清对还在发呆的张起灵招呼了一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虽然淡漠依旧,但深处却多了一些莫名的异样。
青年闻言回神,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
“准备好了吗,两位?”
道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伸手抓住了他们的裤腰带。
接着,不等两人点头,便踏空而起。
一路穿山绕河,顺利地回到了地下巢穴中央的巨大石柱。
再次登上了石壁内空的四方祭坛。
在李长清将四件宝物取出来的瞬间,不知是否是三人的错觉,祭坛角落里青铜火盆里的幽蓝色火焰忽然多了一点绿色。
李长清按照穹顶中间的壁画的指引,将四个祭品按顺序放进了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的火盆中。
注视着它们被幽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地吞噬,逐渐化为灰烬,心里还是有些可惜的。
毕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取得的四件神器。
随着四件宝物的献祭,铜盆里的蓝色火焰陡然变成了诡异的赤红色,映得祭坛之上一片血红。
李长清转身对张起灵道:
“接下来该放血了,麻烦你了,张居士!”
“...”
张起灵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用黑金古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铜碑顶端的螺旋手印之中。
半柱香后。
“没反应?”
李长清皱了皱眉。
不科学啊...
系统的任务提示明明说的是“麒麟之血”...
等等!
“鹧鸪哨兄弟,你再过去试试!”
鹧鸪哨有些疑惑,但还是用刀划开手掌,将染血的掌心覆了上去。
下一刻,整个石壁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无数碎石土渣从祭台上面簌簌而落。
“果然!”
李长清见状不惊反喜,为二人解释道:
“铜碑上的掌印中间,那个螺旋形状的符号是不是和龙骨天书上的雮尘珠的符号有几分相似!”
鹧鸪哨猛地反应过来,惊道:
“难道此地与我扎格拉玛一族有关?”
“不。”
李长清摇头,指了指他的后脖颈,沉声道:
“准确的说,是和扎格拉玛一族身上的鬼洞诅咒有关!”
“扎格拉玛一族?”
这时,张起灵忽然轻声问道:
“你们的祖地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双黑山?”
嗯?!
李长清被他的话惊了一下,急忙问道:
“张居士,莫非你们那里也有扎格拉玛一族的传说?”
鹧鸪哨闻言一愣。
“李道长,他们那里...是什么意思?”
李长清叹了口气,对他道:
“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讲,等出去后贫道再为你解释。”
鹧鸪哨愕然。
“是的,师傅。”
张起灵点了点头。
“十年前,我曾独自穿越塔克拉玛干,在一次沙尘暴中迷失了方向,无意中走进了那座神山,在山里的洞窟中,我遇到了一位自称扎格拉玛族先知的老人。”
“扎格拉玛的先知?!”
鹧鸪哨和李长清面面相觑。
“是的。”
张起灵一脸平静地道:
“他告诉我,我在十年后将会经历一场浩劫,这场浩劫无可避免,终将引起日渊的动荡。”
“浩劫...日渊?”
李长清猛地想起任务描述中的最后一句,喃喃道:
“日渊扶乩...”
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那位扎格拉玛先知口中无可避免的浩劫难道指得是这一次吗...
张起灵的这短短的一句话中蕴含着庞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无法消化,急忙追问道:
“后来呢?”
“他说完之后,我便离开了。”
...
“没了?”
“没了,师傅。”
张起灵面无表情。
“...”
李长清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鹧鸪哨听了两人的话,眉头越皱越紧,简直一头雾水,只觉不知所谓。
他们扎格拉玛一族的最后一代先知早在千年前便已死去,自那以后,族中再也没有诞生过有预知能力的族人。
他对张起灵的话半信半疑。
当初鹧鸪哨推开青铜门,来到这里,本是为追寻昆仑山神殿古籍中记载的那种可以令人心想事成的能力,来解开诅咒。
现在想来,他当时真是被献王墓的失败和老洋人的去世冲昏了头,竟会将这种唬人的鬼话信以为真!
这件事,可以说全都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鹧鸪哨眼神有了些许黯淡。
就在三人各有所思之际,石壁的摇晃戛然而止,只听咔嚓一声,头顶的玄武岩穹顶忽然从中裂开一道长长的裂缝。
明黄色的光,从石头的缝隙中射出。
三人一愣。
旋即,裂隙越来越大,射出光芒也越来越亮。
最后,祭坛顶上的整个石壁都碎裂掉落了下来,大大小小的碎岩坠落如雨。
李长清拔剑将掉下来的石块扫飞。
只见那碎裂的石壁窟窿中,竟镶嵌着一个卡车头一般大的琥珀色的“尸卵”。
“陨玉祖胚!”
那“尸卵”出现的瞬间,明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石壁内的空间。
同时,三人都听见了石壁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像是无数鸡蛋掉在了地上。
“不好,这陨玉祖胚好像有古怪,外面的尸卵要孵化了!”
鹧鸪哨听到声音一愣,而后脸色大变。
此时,外面蛋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座地下巢穴里万奴王的尸卵用浩如烟海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若是全都孵化,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李道长!”
他急忙看向李长清。
“陨玉祖胚已经出现,现在该如何开启青铜门?”
“稍等。”
李长清也知道事情紧迫,踏空而起,用剑将整个陨玉祖胚从石壁间抠了下来,掷在祭台上。
摸到它的瞬间,下意识让系统鉴定了一下。
“名称:陨玉祖胚。”
“宝物等级:神器。”
“描述:来自天外的神秘物质,拥有着生产陨玉的能力,具体用途未知。”
如此看来,外面的所有包裹尸卵的陨玉壳,应该都是这玩意生产出来的。
此时,石壁外万奴王的咆哮嘶吼之声此起彼伏,在地下巢穴中回荡不休。
不过片刻的工夫,已经有两只面目丑恶的万奴王从祭坛的入口处钻了进来,背后几十只鬼手不停挥舞。
李长清跳下祭台,三下五除二将钻进来的两只万奴王斩成碎肉,将入口处的石壁砍塌,无数巨大的石块落下,将洞口堵了个严实,阻挡住了万奴王群的入侵。
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玄武岩虽然结实,但也经不住万奴王钢铁般的手臂,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凿开。
好在,进入祭坛的入口只有一个。
“张居士,你可知道召唤青铜门的方法?”
李长清问张起灵。
后者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趁着道人斩杀万奴王之际,取出鬼玺将自己的血液滴了上去,青铜门并没有出现。
“看来,召唤青铜门的秘诀一定就藏在这块陨玉祖胚里了!”
李长清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巨型琥珀,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剑劈在了圆球上。
咔嚓...咔嚓...
碎裂声随即响成一片。
下一秒,偌大的陨玉祖胚被他从中砍成了两半。
明黄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三人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在陨玉祖胚中,竟然躺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具死尸!
李长清上前用真气将尸体上粘稠的蛋黄状液体荡开,露出其真容。
出乎他的预料,眼前的这一具尸体并不是万奴王,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具人类的尸体。
尸体从头到尾都被玉片包裹。
玉片以长方形为主,磨制得很薄,质地晶莹细腻,每片玉片的角和边缘都钻有为穿系而制作的小孔,玉套用金丝以十字交叉式连缀而成。
竟然是一件金缕玉衣!
看玉衣的款式,应该是西汉时期的产物。
诡异的是,玉俑的脸部还戴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玄铁面具。
三人虽然心中好奇,却已经顾不上去仔细辨认尸体的身份,入口里石堆中抓挠之声愈演愈烈,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李长清随手将玉俑收入袖中,正要和身后的两人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视野一阵恍惚,不由一个踉跄。
鹧鸪哨和张起灵见状一惊,准备上前扶住他,刚走出一步,身形便猛地一滞。
两人也陷入了和道人一样的感觉。
等李长清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一片荒芜。
回头一看,鹧鸪哨和张起灵还在身旁。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看了眼四周,顿时愣住了。
头顶是灰色的天穹,无日无月无星。
脚下是一条笔直的青铜长廊,尽头是一团迷雾。
这不正是他推开青铜门看到的场景吗!
李长清猛地回头。
身后,一道山岳般的青铜巨门静静地矗立在不远的地方。
“这...”
他嘴巴微张,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系统机械般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已堪破天母幻境,找到陨玉祖胚,强制任务脱离已完成。”
李长清微微有些失神。
“难道说...”
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不成?
他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幻境,只是以为而已...
事实是,自己一直都在幻境里面?
那些长出黑毛的铜俑、背后有十二只手臂的万奴王、水晶宫、地下巢穴…这种种的一切,只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都是假的?
李长清摸了摸袖子,玉俑静静地躺在里面。
“不可能!”
鹧鸪哨、张起灵,甚至陨玉祖胚和这具玉俑都是真实存在的,说明这一切决不只是幻觉这么简单!
“李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旁,鹧鸪哨表情有些迷茫。
李长清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次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走吧,此地太过诡异,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朝两人招呼了一声,率先推开青铜门走了出去。
...
三人走出青铜门的瞬间,巨门逐渐消失。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世界:鬼吹灯。”
“时间:1983年夏。”
“地点:内蒙呼伦贝尔克伦左旗,百眼窟。”
“竟然又回到了鬼吹灯世界...”
李长清心里有些惊讶。
转念一想,旋即释然。
也对,秦岭神树一日游已经作废,从青铜门出来回到鬼吹灯世界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他看向一旁面如止水的冷酷青年,忽然有些头疼。
“这里是...”
一阵微风吹过,鹧鸪哨望着眼前青翠的草原,心里恍如隔世。
“1983年,呼伦贝尔。”
李长清轻声道。
“...”
鹧鸪哨默然无语。
“两位,咱们现在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时,道人叹了口气。
两人闻言一愣,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李长清盯着张起灵,语出惊人:
“张居士,贫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里并不是你所在的世界。”
此言一出,张起灵只是一怔,而后迅速恢复如常。
倒是鹧鸪哨大惊失色,忙问道:
“道长,此言何意?!”
“字面意思。”
李长清再度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二人。
“实不相瞒,张居士和贫道,都来自其他的世界。”
“其他世界?!”
鹧鸪哨目瞪口呆。
“事情是这样的...”
李长清无奈地笑了笑,便将自己和张起灵的来历简单地一说。
当然,他并没有告诉二人,关于前世地球的事情。
他怕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两人承受不住。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哪天你的朋友告诉你他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你在他之前的世界里其实只是一本小说里的配角,你会有什么感觉。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吧。
尤其是鹧鸪哨。
至于张起灵这货,实在是淡定的有些过头,你要说他接受能力强,镇定自若,也能说得过去。
但李长清觉得,这人恐怕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鹧鸪哨听完李长清的叙述,呆了半晌。
回过神后,苦笑道:
“我就说...”
“一早在瓶山时,我便觉得道长的武功实在是...超凡脱俗,我辈虽自恃身手高绝,也难以望其项背,包括道长留下的武学秘籍精妙异常,闻所未闻,我每次翻看都有所领悟,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他叹道:
“如此,方才说得过去...”
鹧鸪哨也是心思机敏之辈,不出片刻从一开始的震惊恢复过来,想起道人过往的种种,心中恍然。
而一旦接受了道人的说法,一切自然也都讲得通了。
李长清笑而不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旧
“上次瓶山之行结束后,我寻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道长的踪迹,莫非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鹧鸪哨好奇地问道。
李长清含笑点头,对他道:
“日后若有机会,贫道带你去我那里逛一逛。”
“求之不得!”
鹧鸪哨抱拳眼睛一亮,而后看了看身旁一脸平静的张起灵。
“只是不知张小哥你...”
“贫道会把他带回去的。”
李长清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相信我。”
“...”
张起灵望着道人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李长清见状微微一笑,便准备带两人离开这里,前往京城找陈玉楼聚首。
“既然如此,那咱们...”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叮。”
“现在发布紧急任务。”
“任务:探秘百眼窟。”
“任务要求:找到四十五年前土匪组织‘泥儿会’带入百眼窟中的元教宝箱,并将其内的黄大仙尸体除去。”
“任务时限:一周。”
“任务奖励:《问道剑经》。”
“注:完成任务的身份与方式需自主决定。”
“失败惩罚:立即遣返壶江世界。”
“现在天色已晚,咱们刚从青铜门后出来,身疲体乏,饥肠辘辘,不如寻个人家休整一晚,明天再启程出发如何?”
李长清话锋一转,看向两人。
“自无不可。”
鹧鸪哨和张起灵刚经历了九死一生,此时都有些疲倦了,自然都没有意见。
于是三人便顺着牛羊的踪迹,一路前行。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时正值黄昏,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夕照晚霞,一望千里,景色美不胜收。
血红的夕阳下,西边群山起伏,剪影如油画。
见到如此美景,三人的心情逐渐放松,胸膛之中一片舒畅。
谈笑间悠然赶路,乐在其中。
忽地,不知谁的琴声呜呜咽咽地响起,琴声如凄如诉,又格外的苍凉雄浑,音色遒劲,势动苍穹。
李长清听得眼睛放光,忍不住赞道:
“谁人拉得马头琴,简直是神韵天成!”
刚说完,粗犷豪放的秦腔隐约传来,沉郁顿挫的唱调在天地间回荡。
鹧鸪哨侧耳听了一阵,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此人秦腔已尽得精髓,世所罕见。”
李长清听后“哦”了一声。
鹧鸪哨眼界奇高,能让他给出如此高的评价,看来此人在此道的造诣足以称得上登峰造极。
“走,过去看看!”
道人来了兴致,一甩袖子,打头循声而去。
三人走了没过多久,便看到一座蒙古包孤零零地立在一道山岗岗上。
蒙古包前的羊皮毯子上盘腿坐着一个须发皆白,藏民打扮的老头,黑红粗糙的脸上沟壑纵横,蓄着长长的山羊胡,正闭眼拉琴,口中唱词不停,一脸陶醉。
鹧鸪哨看到老头的第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李长清给二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步走了上去,随意地坐在了老头身旁,闭眼聆听起来。
张起灵对此没有兴趣,坐在草坡上,将黑金古刀放在一旁,望着天边坠落的金乌静静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和秦腔渐渐停歇。
老头缓缓睁开眼,猛地看到旁边一脸意犹未尽的道人,吓了一跳。
“你是做甚的?!”
他这话一出口,李长清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老牧民竟然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
“老伯,你不要怕,我等并无恶意。”
李长清露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容,对老头温声道:
“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被居士精湛的琴音所吸引,正好天色已晚,想要借个宿头,不知...”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那老头便阴沉着脸摇起头来,一边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快离开,一边嚷道:
“快走,快走!俺这里没得地方儿,你去别处住吧!”
李长清没想到这老头拒绝地如此干脆,一时有些尴尬,便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老头,道:
“老乡,你莫急,我们不白住,给钱的!”
“什么钱,俺不要!”
老头粗暴地将道人伸到面前的银子推开,腾地站起了身,从身后抄起一根木棍,骂道:
“赶快离开!俺这里不收留你们这些外乡人!”
“再不走俺可就要赶人了!”
李长清也懒得和这老头置气,叹了口气收回银子,转身便准备招呼二人离去。
却见一旁的鹧鸪哨盯着老头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道:
“老羊皮?”
此言一出,李长清和老头都是一愣。
那老头听到这个名字后浑身一震,愕然抬头望向鹧鸪哨,呆了足有十几秒,才瞪着眼不确定地道:
“鹧...鹧鸪哨道长?!”
“果然是你。”
鹧鸪哨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走过去拍了拍老头的胳膊,笑道:
“好多年没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老头竟然就是老羊皮?
李长清反应过来,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表情玩味。
“鹧鸪哨道长...”
老羊皮可能是年纪大了,此刻故人重逢,有些情难自已,紧紧抓着鹧鸪哨的手,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脸上眼泪纵横。
鹧鸪哨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苦笑了两声,搀扶着他走进了蒙古包。
李长清紧随其后。
三人坐下之后,老羊皮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马肉干和干羊酪,又从一只小皮箱里取出一壶上好的马奶酒和两个精致的小银碗,亲自为二人斟满。
然后以无名指蘸着酒,各向天、地、火弹了一下,又用嘴唇沾了些酒,一手抚胸,向李长清深深鞠了一躬,为刚才的无礼道歉。
观其前后态度,犹如云泥。
不过道人也不是计较之人,当即打了个稽首表示谅解。
此时夜幕降临,草原一片昏昏。
草原的夜晚,风骤冰冷,等张起灵走进蒙古包之后,老羊皮关上木门,拉下毛毡。
四人喝着马奶酒,吃着肉脯和各种各样的奶制品。
酒碗交错间,宾主融融。
吃饱喝足后,鹧鸪哨便问老羊皮道:
“老羊皮,我记得常胜山解散的时候,陈总把头不是给了一大笔钱让你和你的兄弟去南下经商吗?如今怎会流落至此?”
“怎不见你的弟弟羊二蛋?”
“唉...”
老羊皮闻言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表情悲苦,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沉默了半晌,才将早年间的经历和后来如何流落到此地的旧事缓缓讲了出来。
鹧鸪哨听后一阵唏嘘。
老羊皮和他的兄弟羊二蛋出生在黄土高坡,自幼放羊为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他俩十几岁那年,羊二蛋有一次饿得难熬,没忍住偷吃了地主家的羊肉,被地主打得死去活来,反抗期间,两兄弟将地主推倒在地,好巧不巧,地主老头的太阳穴正撞在旁边的石碾子上,当场一命呜呼。
兄弟两人吓破了胆,于是连夜畏罪潜逃,仗着对周围沟壑的熟悉屡屡避过了官府的抓捕,一路逃到了黄河南面。
老羊皮祖上是吼秦腔出身,家传的专会唱赵子龙长坂救主,二人在河南无以为生,就靠到各地给演皮影戏的陕西人帮腔扛箱度日,一晃就过了十来年。
当时世道乱得厉害,到处都是杀人放火。
有一次,兄弟俩跟的戏班到乡下演出,半道上不幸遇上了一伙强人,女班主被当场奸杀,脱光了衣服削成了人棍,其余众人一哄而散。
老羊皮带着羊二蛋逃进了附近山里的一个土窟窿,阴差阳错地钻进了一处古墓,里面地宫里的亭台楼阁跟皇帝的花园似的,把打小没见过世面的兄弟二人都给看呆了。
古墓深处简直像是迷宫一般,兄弟俩在地宫里乱转,无意中救了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的性命,言行举止皆非等闲之辈。
“你救的那位道士,便是鹧鸪哨兄弟吧!”
李长清听到这,一脸笑意地看向鹧鸪哨。
鹧鸪哨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
“往事不堪回首。”
“鹧鸪哨道长您当年的英姿,俺到现在还记忆深刻!”
老羊皮感慨了一声。
年轻的鹧鸪哨被二人无意间救了一命,听说班主被土匪杀了,便让他们在山洞里等片刻,出去没多大一会工夫,就拎了一串血淋淋的人头回来。
哥俩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是那伙拦路害命的几个土匪。
老羊皮是个老实人,看着血肉模糊的死人头心惊肉跳,看那年轻的道士,好像根本没把杀人当回事。
出去之后,鹧鸪哨感念二人的救命之恩,不但给了他们一笔钱财,还为兄弟俩引路,加入了陈玉楼领导的常胜山。
但老羊皮是放羊娃出身本分人,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人窝里整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好在后来,常胜山的舵把子陈总把头从湘西回来之后,给了二人一大笔安家费,拔了香头,打发二人下山去了。
在常胜山的日子,兄弟俩也不是一无所获。
羊二蛋为人鬼精机灵,在几年里跟着陈玉楼学了些“观泥痕,辨草色”的本事,又会“千竿圈穴”和“穿岭取墓”之术,离开常胜山之后,哥俩儿在广东地界扮作阴阳先生,专为富人看风水,挣了不少钱。
后来,羊二蛋不甘寂寞,在一个东北来的盗墓贼的蛊惑下,不顾兄长劝阻,带着多年来的积蓄去了东北,入了大兴安岭一伙叫“泥儿会”的山匪。
“泥儿会?”
李长清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来了兴致,对老羊皮道:
“居士可否详细说说?”
“这泥儿会就是抗日时期东北最大的一绺儿土匪,有甚好说的?”
老羊皮苦笑着摆了摆手,本不想多说,但在道人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这泥儿会哪个前后兴起的木人知道,反正在很早之前了!俺们加入后才知道,这伙子胡匪明面儿上打家劫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暗地里做的却是倒斗、开凶窭(盗墓贼销赃的店铺)的勾当!”
老羊皮抽了口烟袋,似在回忆,半晌才缓缓道:
“那伙子强人不知从哪听到俺弟二蛋学会了卸岭陈盗魁的本事,故意忽悠俺弟,使诡计将俺们拉进了伙子,给他们进山沟沟里去找古墓!”
他狠狠嘬了一口烟枪,叹了口气。
“二蛋昏了头,俺拦也拦不住,木办法,只能跟他一起进了泥儿会,他们的‘通算先生’(大当家)让二蛋当了‘大柜’(二把手),让俺做了个‘懂局’(顾问)!”
“呸!”
“甚滴大柜!”
老羊皮提起铜烟枪狠狠磕在桌子上,神情有些激动。
“俺看就是给他们当枪使!”
“二蛋那个瓜娃就是脑袋壳秀逗了,才会白白被那些狗肏的骗了命去!”
鹧鸪哨和李长清闻言面面相觑。
又深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情绪,老羊皮眼眶泛红,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
“羊二蛋死了?怎么死的?”
鹧鸪哨皱眉问道。
老羊皮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别提了!”
他摸了把眼泪。
“鹧鸪哨道长啊,您是俺们的贵人,俺也不敢瞒你...”
他们兄弟俩加入泥儿会以后,起初在羊二蛋的带领下确实挖了不少前朝的古墓,赚了不少钱,但有一天,老羊皮无意间偷听到了“通算先生”和手下的一段对话,发现他们竟和日本人有交易,顿时大惊失色。
他回到住处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弟弟羊二蛋,劝他尽早收手,不要在跟着泥儿会掺和下去,不然迟早没有好果子吃!
但羊二蛋这会鬼迷心窍,整日跟着胡匪们吃香的、喝辣的、杀男人、玩女人、抽大烟、耍老钱,自认“天老大,我老二”,对兄长的忠告不屑一顾,丝毫不放在心上。
后来,日本人找来泥儿会,商量去大兴安岭里寻找一件宝贝,老羊皮听闻后再三劝阻,羊二蛋却不耐烦了,觉得他总是从中作梗,阻碍自己发财,留着他早晚是个祸患,便假意要听兄长的话,发誓洗手不干了,把老羊皮骗到一处断崖上,从背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老羊皮也是个福大命大之人,掉下山去被坠崖挂在松树上竟然没死,但断了好几根肋骨,足足养了半年的伤方才痊愈。
他还惦记着羊二蛋,非但不恨他,还埋怨自己没能把他劝得迷途知返,又再次进山去找弟弟,却得知羊二蛋竟真的找到了那件宝物,已经带着宝贝跟日本商人去了内蒙克伦左旗草原深处的百眼窟!
等老羊皮千辛万苦赶到的时候,他的弟弟早就进去百眼窟十几天了。
听当地的牧民说,他们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老羊皮不甘心,又苦等半个多月,在附近搜寻了几个来回,却始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到这,李长清已经大概明白了。
如果他猜得不错,老羊皮的弟弟羊二蛋找到的那件宝贝,应该就是系统任务要求中那个装着黄大仙尸体的元教宝箱了。
嗯,有、意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偶遇
“那百眼窟是这里的禁地,邪乎的很呐!”
谈到百眼窟,老羊皮眼里浓浓的恐惧一闪而过,对三人道:
“当地的老牧民都这么说...”
“几十年来,闯进百眼窟里的,不管是人还是牛羊群都是有去无回,别说骨头,连根毛也找不到啊!”
“奥,真有如此神奇?”
李长清微微一笑。
“听你这么一说,贫道倒来了几分兴趣。”
“神奇?”
老羊皮听了道人的话,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没合上,眼睛瞪得老大。
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哎哟,这位小道长啊!话可不能乱说,你们这些外来的不知道那地方的深浅,十几年前也有几个跟你一样的知青,来这里插队,不听俺劝,非要去百眼窟附近踏青,结果一个都没回来!上头派军队来找,找了一顿,最后报了个失踪...”
“百眼窟是腾格里(蒙古族最高神)的禁地,任何敢于踏足的人都会被老天爷惩罚!”
老羊皮神神叨叨地道:
“那次之后,没过多久这附近便刮起了百年未遇的白灾,住在俺这里的丁小姑娘多好的人啊,才那么年轻,就被暴雪埋住了,连尸体都木找到...”
丁小姑娘?
丁思甜还是死了吗...
按照今世的轨迹,胡八一和王胖子没有下乡插队多久便被陈玉楼调了回去,原著中去得很多地方都未曾踏足,除了牛心山,献王墓应该是他们第二次“下墓”。
也不知道胡八一这辈子到底认不认识丁思甜...
李长清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
“白灾过后,这里的土皮都冻结结了,好长时间半根草都不长,附近的牧民也都搬到南边去了,现在方圆百里就剩俺一个还守在这里...”
老羊皮自顾自地说着。
“李道长,你怎么看?”
鹧鸪哨悄悄问李长清道。
“可以一探。”
李长清轻轻颔首,又望向一旁静静吃干酪的青年。
“张居士,你觉得如何?”
“听师傅的。”
张起灵面无表情。
“好。”
李长清笑了笑,起身对依旧在念叨的老羊皮打了个稽首,道:
“老居士,我们明天准备去一趟百眼窟,可否请你辛苦一趟为我们带路?”
“...”
老羊皮的像是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用一种不敢置信地目光盯着他。
“你不要害怕。”
李长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不需要你跟我们一起进去,你只带我们过去就行,到了地方后是留下还是离开都随你。”
“噫——”
老羊皮打了个哆嗦,指着李长清道:
“你这个小道长,胆子也忒肥咧!”
“谬赞,谬赞!”
李长清抱拳微笑。
“嘿——”
老羊皮一愣,见他表情认真,顿时急了。
“那百眼窟是什么地方,俺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那里...那里...”
他结巴了一阵,忽然脸色变得阴沉,压低声音对三人道:
“实话告诉你们,百眼窟上空飞着一条黑色的妖龙哩!”
“妖龙?”
李长清和鹧鸪哨对视一眼,差点笑出声。
老羊皮见二人表情,还以为他们不信,急得汗都下来了。
“嘿,俺可不是说笑咧!”
“是真滴!”
“百眼窟子里真的有一条黑色的妖龙,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
“那又如何?”
李长清抿了口马奶酒,浓郁的奶香在他的口腔里炸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龙尸都见过了,还怕百眼窟里的一条“妖龙”?
“老羊皮,你是不是看错了。”
鹧鸪哨皱眉道:
“怕不是将一条水桶粗的大蟒看成了黑龙?”
“怎么会!”
老羊皮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鹧鸪哨道长,俺老汉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这一对招子还好滴很,绝不可能走眼!”
“俺当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百眼窟上空的云里,盘着一条几十丈长的黑龙!”
“你们是不知道,那天...”
说到最后,他闭口不言,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
“这位道长的身手,当年你应该见识过吧?”
李长清指着鹧鸪哨轻笑。
“以他的身手,就算遇到危险,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
老羊皮想了一会,犹豫着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他道:
“鹧鸪哨道长的身手那是天下罕有,俺自然不担心,但是看你和那个后生...”
他指了指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起灵。
“你看你们两个小后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是俺吓唬你们,别说黑龙,碰到百眼窟里的大虫子跑都跑不了!”
鹧鸪哨闻言叹了口气。
李长清笑了,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对老头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敢去,自有自保的把握,你只需要带路即可。”
“麻烦你了,老羊皮。”
鹧鸪哨沉声道。
“这...”
老羊皮见鹧鸪哨语气严肃,想起对方过往的威势和恩情,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当晚,四人各自歇息。
趁着老羊皮熟睡之际,李长清走出蒙古包,取出了那具躺在陨玉祖胚里的玉俑。
仔细观察一阵后,想要将其脸上的玄铁面具摘下来,却发现经过岁月的沉积,面具早已和玉俑的脸长在了一起,便如同献王颅内的雮尘珠,根本无法分离。
于是他只得作罢,准备回京城之后交给现代科学试试。
一夜长风,一刮而过。
翌日清晨。
四人收拾好简易的行囊,正要前往百眼窟,却突然看见远处一辆拉货的“勒勒车”缓缓朝蒙古包驶来。
此车是草原上特有的运输工具,由桦、榆等杂木造的车轱辘很大,直径足有一米多,赶车的牧民吆喝着“勒勒勒勒……”来驱赶牲口,因此得名。
车子在离蒙古包不远停了下来,从上面跳下来几个身穿制服的青年。
李长清刚从毡门里走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老羊皮,发现老头此时也有些懵。
那几个人的目标很明确,一下车便朝四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青年,虽然穿着一身略显土气的蓝色制服,却遮掩不住其窈窕婀娜的身段。
精致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灿若星辰的眼眸,英挺的鼻梁,还有一点殷红的朱唇,无不显示出女人的绝色。
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
她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的男人,分别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和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青年。
鹧鸪哨扫了四人一眼,目光渐渐放在了其中的那对双胞胎兄弟身上。
这对兄弟身材匀称,骨架宽大,行走间步伐稳健,膂力过人,太阳穴微微凸起,眼中暗藏精芒,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且身手不低。
李长清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文质彬彬的男青年。
青年穿着和女人一样的蓝色制服,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面容俊朗,气质儒雅,乍一看似乎很正常,没什么问题,但仔细观察,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师傅,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易容的。”
这时,张起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李长清微怔,而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就在三人观察对面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着他们三个。
文质彬彬的男人扶了扶眼镜,对三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双胞胎兄弟的目光飞速从李长清三人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鹧鸪哨身上,盯着他看了一会,脸色陡然一变。
为首的女青年眼神在张起灵的脸上略作停顿,而后看向了最前方的老羊皮。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对老头伸出了一只白嫩的纤手,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您就是老羊皮爷爷吧?”
“呃...”
老羊皮猛地回神,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咖啡和牛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老头的手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老脸微红,点头道:
“是勒。”
“您好,我是丁思甜的姐姐,丁忆苦。”
女青年轻轻将几绺调皮的刘海儿拢到耳后,笑道:
“老羊皮爷爷,您还记得丁思甜吗?”
“你是小丁的姐姐?”
老头一愣。
女青年笑着点了点头。
“快,快请进!”
老羊皮急忙放下手中的包裹,将一众人请进了蒙古包。
“李道长?”
鹧鸪哨看向李长清。
“走,进去看看。”
道人思虑片刻,目光闪烁,率先拨开毡门走了进去。
老羊皮的蒙古包比较宽敞,八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
老头为众人斟上了马奶酒,叹了口气道:
“小丁是个好姑娘,能吃苦,有才艺,人长得还漂亮,当年帮了老汉不少的忙,就是运气不好,年纪轻轻就...唉...”
“都怪俺,当时没看住她,不然小丁也不会偷跑出去,被大雪给埋了!”
他的话说完,蒙古包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老羊皮爷爷,您能说一下当天的具体情况吗?”
过了好一会,丁忆苦轻声问道。
老羊皮再度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那是十四年前咧...”
“那年秋天,接连几场大雪,俺们这的牧民舍生忘死,保护了集体的财产木受太大滴损失,省城里革委会为了这件事专门派了几个干部前来慰问...”
他将当时发生的事记得住的通通讲了出来,女青年静静地听着。
“...革委会刚走没多久,那年冬天,百眼窟为主心发生了百年难遇的‘白灾’,冻死了不知多少人畜,那天清晨,羊圈被冻破了一个大洞,丢了十几头羊,俺一个没看住,小丁就冒着大雪追了出去!”
老羊皮神情低落。
“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搜救队来了几次,始终没找到人...”
丁忆苦揉了揉泛红的眼眶。
“老羊皮爷爷,您不必自责,和您没有关系,只是思甜的命不好...”
她黛眉微蹙,目光忧伤。
接着,她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顺带提了几句自己的家事和此次来的目的。
丁思甜的父母都是首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分别以“抗美援朝,忆苦思甜”命名。
其中,丁思甜是幺妹,在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姊姊。
对于小妹丁思甜的意外离世,丁家人很是心痛,但当时由于一系列不可说的原因,十几年来一直没能亲自来草原为小妹收尸。
今年正月里,丁父突发疾病住进了医院,眼看就要不行了,他老人家的最后心愿,便是能在死前再见到小女儿一面。
而丁思甜的两个哥哥现在都在国外工作,家里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姊姊,母亲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所以这件事也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于是,她靠着丁家多年来积攒的人脉,联系到了当年搜救队的队员,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坐车到了呼和浩特。
在那里,丁忆苦联系到了当地的搜救队,一起到了克伦左旗后从牧民的口中得知当年丁思甜插队时便住在老羊皮家,这才一路找到了这里。
丁忆苦讲完,旁边戴眼镜的青年从怀中取出一个证件,递给了老羊皮。
“老伯您好,我叫秦东恺,这两位是刘德强和冯德刚,我们都是省城搜救队的。”
说着,指了指一旁面容冷酷的双胞胎兄弟。
老羊皮将证件放在眼前看了一看,然后还给了青年,急忙起身握住他的手热情地道:
“原来是省城里来的同志!”
“老羊皮爷爷,我们这一次来准备去百眼窟附近搜寻,希望能找到我小妹的尸骨,收敛回去火化,完成我父亲最后的心愿,虽然知道十几年过去,能找到的几率十分渺茫,但我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丁忆苦也站了起来,语气无比坚定,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老羊皮,轻声道:
“您在这里放了几十年的羊,对百眼窟周围的地形最是熟悉,所以我想请您当我们的向导,可以吗?”
“这...”
老羊皮心中不忍,有些犹豫,先看了看李长清三人,又看向她们四个,面露为难。
丁忆苦见状,和那个叫秦东恺的戴眼镜的青年对视了一眼,走到鹧鸪哨面前,伸出了一只嫩手。
“还未请教?”
“鹧鸪哨。”
鹧鸪哨语气冷淡,并没有和她握手的打算。
“鹧鸪哨?好奇怪的名字...”
丁忆苦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收回了手,一双灿若星辰的美眸又看向了一旁的李长清和张起灵。
“幸会,鹧鸪哨同志,不知这二位同志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百眼窟前
“贫道李长清。”
李长清打了个稽首。
“张起灵。”
青年淡淡地道。
“李长清道长,张起灵同志,你们好。”
丁忆苦朝二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福生无量天尊。”
李长清也回以微笑。
从刚才张起灵告诉他那个戴眼镜的青年是易容的后,他便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对方的一切小动作,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道人看得很清楚,当张起灵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镜青年瞳孔骤缩,唇角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看那样子,好像是有些畏惧?
有意思。
“丁居士,实不相瞒,老羊皮居士早在昨天便已经答应了带贫道三人前往百眼窟。”
李长清对丁忆苦道。
此言一出,对面四人脸色一沉。
“不过。”
李长清嘴角噙笑,又道:
“丁居士的一片拳拳孝心,令贫道大为钦佩感动,不如这样,若是居士不介意的话,我等不如一同前往?”
“...”
丁忆苦闻言一愣,柳眉微微蹙起,回头和戴眼镜的青年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对李长清点了点头。
“之前是我们唐突,抱歉,如此便多谢李道长了。”
“不必谢我。”
李长清摇了摇头,一脸笑意地看向一旁的老羊皮。
“还要麻烦老羊皮居士。”
“哎,不麻烦,不麻烦!”
老头急忙摆手。
“老羊皮爷爷,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吧!”
丁忆苦看起来也是个行事利落之人,既已约定好,便立即对老羊皮道:
“我们先去百眼窟里面搜寻,再由远及近,把四周都搜寻一遍!”
“好...好嘞。”
老羊皮应下后,让众人在蒙古包里坐着等他一会。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一阵马蹄声渐渐响起,老羊皮吆喝道:
“都出来吧!”
众人走出毡门一看,却看到老头正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驹上左手牵着缰绳,后面还跟着五匹颇为高大的骏马,右手擎着一柄宝刀。
“诸位,上马!”
老羊皮横刀立马,对众人咧嘴一笑。
“那百眼窟里这虽然不远,走路也要小半天,走到那天都黑了,还是骑马快咧!”
于是众人将五匹骏马分开,丁忆苦他们有四人,分得三匹,剩下的两匹归李长清三个。
由于马匹数量不够,多出的一人只能共乘。
对面由双胞胎兄弟共骑,丁忆苦、秦东恺单独骑一匹。
而他们则是鹧鸪哨独骑,剩下的一匹骏马由李长清和张起灵共乘。
六匹骏马在青黄交接的草原上奔驰。
路上,老羊皮告诉众人这些骏马都是退役的军马,属于大队的财产,他这次是偷偷地牵出来的。
李长清听后不由失笑。
好家伙,这是“公马私骑”啊!
越往百眼窟的方向靠近,草原越是稀疏。
草垛稀稀拉拉扎根在沙丘上,分布得很不平均,全是一簇一簇的,几乎每一簇都齐膝深。
纵目远眺,无边无际的草原则变成了黄绿色汪洋,无穷无尽地连绵不绝。
长风苍凉,李长清的身子在马背上颠簸起伏,耳畔响起老羊皮雄浑顿挫的秦腔,只觉天远日高,浮云野草,八荒畅寥。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减慢了步伐。
前方逐渐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干河沟。
走进一看,这沟风化已久,已经干涸了不知几百年了,河沟也日渐被沙土荒草侵蚀,如今只剩下一米多深,几丈宽的沟壑遗迹,如同绿绒绒的草毯上生出一道裂缝。
老羊皮趴在马背上扭头对众人喊道:
“过了这条土沟沟,再过两个就能看到百眼窟咧!”
丁忆苦借此机会问道:
“老羊皮爷爷,那百眼窟到底是个什么地界,为何会叫一个如此诡异的名字呢?”
众人闻言也好奇地望向老头。
老羊皮从怀里掏出烟袋狠狠嘬了两口,缓了口气,才道:
“那百眼窟啊...为啥这么叫俺也不知道...”
“估计是因为那附近的草原上有许多大窟窿罢,那些洞洞个个大得出奇,都是些个几百年前干涸的水眼,一个接着一个,不知有多少咧!”
他说完便提议原地休息一会。
老头年纪大了,跑不了马,不过一会便喘得厉害,肺片子火辣辣地疼。
于是众人纷纷下马,分成两拨围坐在干河沟前,喝水闲聊。
鹧鸪哨眯眼望着前方茫茫的草原,开口对李长清道:
“道长,那四个人问题很大。”
李长清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马奶酒,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都是老影帝了。”
鹧鸪哨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继续说道:
“他们去百眼窟的目的绝对不是找一具尸体那么简单,刚才那个戴眼镜的打开背包拿水的时候我大概往里扫了一眼,那包里装得不仅有铲扦之类的掘土起石的装备,甚至还有防毒面具和一些我从没见过的设备...”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道:
“我想,咱们很可能是碰到同行了。”
“看破不说破,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长清哼着小调,喝着小酒。
“贫道昨夜早已观察百眼窟附近的风水地脉,那里虽是一处宝地,但却并没有王侯大墓,咱们此行的目的不过就是去耍耍罢了,任尔东西南北风,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道人瞥了他一眼,笑道:
“扮猪吃老虎,听说过没有?”
鹧鸪哨无奈摇头。
李长清顺便将张起灵之前的猜测告诉了他,惹得这位前搬山魁首一阵咋舌。
而在他们身旁,张起灵静静地凝视远方,任由清晨的凉风拨动他额间的碎发。
...
与此同时,三人不远处的草垛上。
双胞胎兄弟凑到了正在慢条斯理吃着干饼的秦东恺身边,哥哥刘德强眼神阴翳地盯着鹧鸪哨的背影,低声道:
“Boss,对面这三个人十分可疑,他们去百眼窟目的很可能跟我们一样,留着始终是个麻烦。”
“我看除了那个中年男人有些棘手,其余两人不足为虑,等到了地方,我们要不要找个机会把他们都给做掉!”
秦东恺皱起了眉,沉吟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妥。”
“那中年男人身手虽然不错,但也仅此而已,接下来你们多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青年身上。”
“那个人给我很大的威胁感。”
他喃喃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双胞胎兄弟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总之...”
秦东恺吃完干饼,拍去手指间的面渣,扭开壶盖喝了口水,起身看着三人道:
“没有我的命令,一切按原计划行动,不要轻举妄动,另生事端。”
三人恭敬地低下头。
“Yes,sir。”
...
半柱香后,老羊皮总算缓了过来,众人便翻身上马越过干河沟,继续向百眼窟疾驰。
骏马在草原上奔腾,犹如御风破浪。
又翻过两道河沟之后,前方青黄的颜色逐渐变为了死寂的土黄色。
“草甸子滴尽头就是百眼窟咧!”
老羊皮指着前方大吼。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
众人手搭凉棚向西眺望,却见沉寂的大草原荒草连天,一片苍茫,波涛般起伏的草海尽头,有一片隆起的丘陵,像是草海上的几座孤岛。
老羊皮喊完,从腰间拔出刀举了起来,神色异常紧张地盯着前方。
他的这口宝刀,是名副其实的康熙宝刀,是当年康熙帝赐给一位蒙古王爷的。
破四旧的时候,王爷的后人让老羊皮帮忙把刀扔了,老羊皮知道这口刀是宝刀,觉得扔了太可惜了,便藏在了自己家里,偷偷留了下来。
他觉得这口宝刀能辟邪祛煞,这一次来百眼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便随身带了用以壮胆、保命。
此时百眼窟就在眼前,老头虽然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却忍住没有退缩,口中念念有词。
李长清看他瞪眼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好笑,便道:
“老居士,百眼窟已经到了,你可以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平地起惊雷的一嗓子给吼了回去。
“赵子龙哎...!”
其余的人都被他突然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看去,只见老羊皮接着唱道:
“剑光如霜马如飞,单骑冲出长坂围...!”
高亢激昂的秦腔在天野间回荡,令人悲慨莫名。
一曲《长坂坡》唱罢,四周一片死寂,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好”。
“老羊皮同志唱得好!”
秦东恺竖起大拇指,率先开口赞道。
四周顿时掌声雷动。
老羊皮老脸涨红,只觉浑身血脉贲张,一股子热流从后脊梁一直冲到脑壳,刚才的紧张和畏惧一扫而空。
来到百眼窟前,这时,众人胯下的六匹骏马忽然变得极为不安,不停“咴儿、咴儿”嘶鸣着,好像前方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它们焦躁惊慌。
于是众人只得翻身下马,由老羊皮牵着马儿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拴好缰绳,领着众人从长满枯草的山坳沿路走了下去。
从这里开始一直往西,便都是百眼窟的地界了。
“老羊皮爷爷,其实您不用跟我们一起冒险的,安心在上面就好。”
丁忆苦柔声对老头道。
老羊皮这会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看不出一点惧意,固执地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说一定要找到弟弟的遗骨之类的话。
李长清凝望着天穹,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所有景象尽收眼底,并无半点异样。
他走到老羊皮身旁,拍了拍他,调侃道:
“老居士,你说的黑龙在何处啊?”
“唔...”
老羊皮一时语塞,但却不肯承认自己看错了,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众人稍微商议了一下,在百眼窟前分成了两拨,丁忆苦四人从包中取出专业的搜寻设备,展开搜寻工作,而老羊皮则跟着李长清三人,四处闲逛。
这里不仅有无数巨大的地洞,还有许多极为阴险的暗窟,摸不清地况的人一旦踩到,便会整个人都陷进去,困死在地底,很难再爬上来。
所谓百眼窟,其实便是一片位于草原与荒漠交界之处的丘陵地带。
东面是茫茫草海,向西则是一望无际的蒙古大漠,中间被一片丘陵般起伏的山地隔断,形成了典型的荒漠化草原植被地带。
而他们眼前的这片山坳,则是百眼窟的准确地带。
据老羊皮讲,当年他的兄弟羊二蛋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李长清看着面前的山坳,上面野草丛生,古树交错,如果从高处望下来,活像一个墨绿色的巨大陷坑。
今日天气晴朗,可此地地势低洼,风吹不进来,齐腰深的乱草间飘荡着一缕缕雾气,散发出阵阵腐臭。
李长清随意找了一处地洞,往下张望。
巨大的窟窿里黑不隆咚的,且极为曲折,跟一个蜂窝煤似的,连着一个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小洞,让他想起了瓶山裂缝底部的蜈蚣洞。
“那个装着黄大仙的皮箱很可能就在地下,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
他记得原著中百眼窟地下好像是一座废弃的日军要塞,而不是一座古墓,他自然无法运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直捣黄龙。
鬼知道那宝箱被泥儿会那绺子胡匪丢在了哪里...
李长清叹了口气,心想:
要是我有胡八一两人的运气就好了。
随便失足掉下个土坑,都能发现墓道的入口,每逢凶地,都能屡屡逃出生天...
他在山坳间走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看来宝箱确实是随着胡匪一起掉进了洞里。
李长清将鹧鸪哨和张起灵叫到身前,对二人道:
“贫道欲下去一探,两位觉得如何?”
二人点了点头,表示木有问题。
这时,四周草木间忽然起了淡淡的薄雾,老羊皮被吓了一跳,抱着康熙宝刀逃也似的跑到了三人身边,瑟瑟发抖。
“不过是起雾罢了,老居士莫慌。”
李长清笑着安慰他。
“不...不、不勒!”
没想到,老头却抖得更厉害了,身子一颤,打了个响亮的嗝,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天空,结巴道:
“是、是妖龙来咧!”
嗯?
三人一愣,半信半疑地抬头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凝。
却见头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指盖大小的黑点,并有扩散的趋势。
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大,那竟是一团蘑菇状的黑云,倒悬在空中。
此时,恰好有一排大雁飞过,被黑云笼住,随着几声凄惨的雁鸣响起,雁群如惊鸿般迅速散去。
“黑云里有东西!”
鹧鸪哨面容冷峻。
同时,不远处的秦东恺四人闻声抬起了头,正巧看到了天空中的这一幕,脸色骤然大变。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兵舍
“忆苦,老冯,老刘,抄家伙!”
秦东恺脸色凝重,率先朝不远处的一株老树跑去,对身后的三人低喝道:
“跟着我,先躲到那颗老树后面!”
“是!”
三人各自从腰间抽出一把77式手枪,弯着腰迅速掩护在他的身后,一齐藏在了老树粗壮的树干之后,谨慎地探出头盯着天空上突然出现的那团黑云。
“Boss,这是什么东西?”
刘德强皱眉低声问秦东恺。
后者注视着黑云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惊疑不定,嘴里喃喃道:
“难道是某种生物...”
不远处,李长清也皱起了眉。
此时他们头顶的天空中黑云忽然动了,竟呼啸着朝众人所在的林子中扑来!
霎那间,林中雾气翻涌。
“道长,可有发现?”
鹧鸪哨从怀中摸出了短刀倒提在手里,沉声问道:
“那真是一条黑龙不成?”
没等李长清回话,老羊皮已经一头扎倒在地,双手抱头埋在土里,体如筛糠,颤抖着嗓子大叫道:
“是咧,是咧!无间地狱里滴妖龙出来吃人咧!俺们都死定咧!!”
他趴在地上哭嚎道:
“长生天在上,您为何要折磨一个如此苦难的老牧民啊!”
他话音刚落,天上的黑云突然有了变化。
一阵强风从百眼窟的上方刮过,漆黑的浓云迅速被吹地散开,变成了丝瓦状,那云中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存在。
逃散的雁群还在远处哀鸣,而那些刚刚飞进云中的大雁,却如同蒸发在了云中,连根雁毛都没剩下。
“不是黑龙,那云有问题!”
三人瞬间反应过来。
下一刻,蓝天红日被散开的黑云盖住,天地间瞬时变得无比昏暗。
若不是亲眼所见,众人都无法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诡异的黑云!
忽地,鹧鸪哨感觉耳膜有些发胀,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直觉。
那黑云,已经盯上他们了!
“李道长,张小哥,此地不宜再留!风紧扯乎!”
吆喝了一声,他便拉上老羊皮向后撤去,刚走出去两步,却听见前面的一处草垛子里传来无数趾爪挠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长得见首不见尾的巨型黑斑蚰蜒从草中爬了出来。
那蚰蜒形似大蜈蚣,全身暗黄泛绿,遍体皆是黄绿色的斑点,口边的腮脚钩爪极锐,堪比钢匕!
“俺滴亲娘哎,是条百年黑斑花蚰蜒!”
老羊皮见了怪虫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挣脱了鹧鸪哨的手,连滚带爬地向后跑去。
辛苦了他快入土的年纪,逃起来还跟兔子似的。
这条大蚰蜒不仅口爪锋利,甲壳如铁,腮脚钩爪上的小孔内还通着毒腺,一旦捉住活物便会将钩爪插进其体内注毒。
其毒之猛,堪比尖吻蝮,也就是俗称的“五步蛇”!
此时,那大蚰蜒见了活人,顿时喜出望外,口中涎液流了一地,须足游动间,仰身探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人扑来。
一道剑光闪过。
噌!
裂帛声随之响起。
黑斑花蚰蜒陡然一滞。
下一秒,毒虫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形状均匀规则的碎肉块,切口光滑如镜。
“哏...”
老羊皮的惨嚎声戛然而止,目光逐渐呆滞,而后两腿一蹬,竟直接抽了过去。
“天上的东西要下来了!”
李长清收剑,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黑云,对鹧鸪哨和张起灵道:
“赶快进洞!”
两人点了点头。
张起灵以刀撑地,一马当先地跳了下去,鹧鸪哨紧跟其后下了地洞。
李长清拎着吓昏过去的老羊皮走到窟窿前,往不远处的一株老树后空荡荡的地方瞟了一眼,轻轻一笑,潇洒一跃。
...
地洞很深,里面四通八达,七拐八绕的极为曲折。
李长清追寻着鹧鸪哨二人的痕迹,一路下了几百米才到洞底。
鹧鸪哨已经点起了从老羊皮那里带的汽灯,亮白色的灯光将漆黑的洞底照明。
只见四人此时正处身于一条老旧破损的隧道之中,四周铺满了古砖。
砖奇大,形同石板,头顶上也被古砖收拢成弧形的顶棚。
前前后望去,整条隧道搭建得十分简易,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年的岁月,很多地方都因为年久失修而塌陷。
塌陷处露出的泥土里长满了老树的根茎和无数白花花的虫卵。
三人稍微商量了一下,便往深处走去。
由张起灵提着黑金古刀在前面打头。
李长清拎着陷入昏厥的老羊皮走在中间。
鹧鸪哨断后。
行走间,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大老鼠从三人脚边蹿过。
这些灰白色的野老鼠也不知吃什么长起来的,生得又肥又大,都快赶上小一号的猫了,而且根本不怕人,三角形的脑袋上一对小眼睛冒着幽绿色的光,贪婪地盯着处于昏迷状态的老羊皮。
鹧鸪哨见身后跟着的老鼠越来越多,皱了皱眉,不经意间向后瞥了一眼,眼里亮起一道杀气。
鼠群里登时炸了锅,几百只大老鼠“吱吱”叫着四散逃离,几秒内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较大的天然洞穴,约有百余平米,洞穴里的一圈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古隧道,规模形制都与我们进来的那条相同,不知通向何方。
整个百眼窟地下,这样的洞穴还不知有多少,如果每个洞穴都是像这样由十几条隧道呈放射状分布,那就有些可怕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找到宝箱的几率恐怕几乎为零...”
李长清头一次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李道长,你看!”
这时,鹧鸪哨的声音传来。
他只得暂时将念头放下,扭头朝他的方向看去。
却见前者正站在洞穴中央立着的一面石墙前。
李长清走过去,发现这是一面天然的翠石屏,石屏四周的泥土中半埋着许多巨石,石头的形状不一,大小也不相同,显得杂乱无章。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石头应该都是用来辟邪驱鬼的。
这便是古籍中曾提到的“埋石四隅,家中无鬼”。
在汽灯的照耀下,能清楚得看到石屏上刻着许多精细的图案。
图案里是一片起伏的丘陵,丘陵中央是一片树林,正代表了百眼窟。
而在百眼窟的上空,则描绘了一头张牙舞爪的黑色老龙,正面目狰狞地吞噬着四周的人畜。
李长清看了一眼身旁仍昏迷不醒的老头,笑了笑。
如果让这老家伙看到这壁画,恐怕又要嚷嚷着“藏在云里的妖龙”了。
转到石屏的另一面,这里也刻着壁画。
上面刻着的,竟是一副女人身,黄皮子脸的“黄仙姑”的神像。
昏黄的灯光下,那张黄鼠狼的面孔显得格外诡异邪恶,似乎在对他狞笑。
“这里为何会有黄皮子的画像?”
鹧鸪哨看后眉头一皱。
黄皮子是民间“狐、黄、白、柳、灰”中的“黄仙”,起先源于东北少数民族的萨满习俗,后传遍全国,民间多有供奉。
黄皮子,即黄鼠狼是一种极有灵性的动物,且极为记仇,自古以来有关于它们的“上身”、“讨封”等一系列的传说。
老人常常说,黄鼠狼不能惹,否则一定会祸及子孙。
但这种神神叨叨的传说在鹧鸪哨眼里连屁都不是,早些年闯荡江湖,盗遍天下古墓时,他杀的黄皮子之类的妖物精怪足能堆上八十八座京观,又怎会将区区一副壁画放在心上。
他只是有些疑惑。
百眼窟下,为何会出现黄仙姑的神像?
也没听说过古代蒙古族信仰的是萨满教啊...
而李长清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此时,他的目光全都放在了那只人身黄皮子的旁边。
在那里,摆放着一只古纹斑驳的皮箱子,箱口半开半掩。
箱子前,躺着一具头戴面具,身穿华美鳞衣的女尸。在女尸和黄仙姑的下方,还有一只似鸡似雉的长羽禽鸟,正托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向上飞升,看样子似乎是一个仪式。
看到这,李长清有些迷惑,他对东北的萨满习俗完全不了解,有些不知其意。
“这是引魂鸡,也叫大羽送死鸟。”
忽然,张起灵沉静的声音响起。
青年伸出两根极长的手指轻抚壁画,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曾在大兴安岭的民间看到过这种诡异的图案,在这种观念的风俗中,家中有人过世,要立即宰杀一只雄鸡,并以鸡血涂抹尸身。”
“因为他们深信雄鸡之魂可以载着死者亡灵使魂魄升腾,避免坠入轮回再受劫难。”
“原来如此!”
李长清恍然。
心中念头急转。
这壁画中的内容,表示的意思大致是“黄仙姑”催使引魂鸡将死者的鬼魂从地狱里招回,使死人复苏。
而那口诡异的皮箱,应该就是它邪术的源头。
只是,日本人和泥儿会那绺子胡匪处心积虑将那口“宝箱”运到这里意欲何为呢?
李长清皱眉思虑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头绪。
便对鹧鸪哨二人道:
“咱们三个分头行动,去四周的隧道里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好。”
鹧鸪哨和张起灵点点头,起身各自挑了一个隧道走了进去。
李长清将老羊皮靠背倚在了石屏前,也走进了隧道。
半柱香后,三人在洞穴中集结,汇报各自的情况。
总结一下,于洞穴相连的十条隧道中,只有一条又一个通往地面的竖井,其余的隧道不是坍塌便是失陷,都被重重泥土沙砾堵死了,无法通行。
三人别无选择,便拎上老羊皮走进了唯一有路可走的那条隧道。
竖井的顶部空间狭小,只容得下一人通过,李长清率先顺着陡峭的石阶走了上去,发现竖井口被一块巨大的水泥板挡住了,正要挥剑断石,却在不经意间瞟见水泥板的左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既有阿拉伯数字,也有汉字,不过多年被隧道中水汽侵蚀,只能勉强辨认。
“给水部队...3916...”
李长清念了出来,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说过,仔细想了一阵,眉头逐渐皱紧。
“这不是当年侵华日军的731部队吗...”
只提给水部队,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要说起臭名昭著的日军731部队,所有的华夏人民都恨之入骨。
而给水部队的全称,便是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731给水防疫部队,对外称石井部队或加茂部队。
这支秘密军队,便是日本在二战期间设立的,全世界最大的规模研究和准备细菌战的军事机构。
他们表面上打着研究防治疾病和饮水净化的幌子,实则使用活体的华夏民众士兵进行生化武器的效果实验,其手段可谓残忍至极!
李长清将水泥板整个卸了下来,发现不仅这上面,连与其相连的水泥砖上都刻着“给水部队3916”的编号。
看来藏在百眼窟里的日军要塞,竟是一座731部队的秘密基地!
李长清回到隧道中,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告诉了两人。
鹧鸪哨听完后低头一阵沉默,双手攥得嘎吱作响。
抬起头来的时候,脸皮抽搐,双目杀气四溢,浓郁地似要溢出眼眶,看来已是怒极。
李长清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看那样子,恐怕面前就算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日军中队,也会被他滚烫的怒火烧成灰烬。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道人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在上面碰到几个日本兵的老粽子,给兄弟们发泄一下。
如果有活着的就更好了!
当三人从竖井再回到地面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风声呜咽不休,夜空月朗星稀。
附近树影朦胧,林子里雾气虽然散了,但可见度依旧不高,看不清远处的景物,死气沉沉的。
借着月光,李长清回头一看。
看见就在他们身后,最多几棵树的距离外,矗立着一座浑身漆黑的房舍。
穿过齐膝深的荒草,三人拎着老羊皮来到那座房舍前。
这是一幢三层高的洋楼,保存的十分完好,每间窗户上都有玻璃,一看便知是座现代的建筑。
奇怪的是,所有的窗户和门缝上都贴了封条,上面写着一些日文和符号。
“看起来应该是日本兵的宿舍。”
李长清打量了房子一会,得出了结论。
“房中有鬼,禁止启封,给水部队3916。”
张起灵将封条上的日文读了出来。
鹧鸪哨大步走到贴着封条的大门前,不由分说,抬起一脚便将两扇铁门踹地洞开。
由于多年未开合,铁门的合叶早已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被他一踹顿时发出嘎吱刺耳的响动,一股带着淡淡霉味的阴晦之气随之扑面而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打鬼
鹧鸪哨一脚踹开大门,当先提着汽灯走了进去。
这座洋楼不知多少年没进过人,角落里挂满了蛛网,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大厅里的空气并不新鲜,朽烂的家具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发霉气味,很是难闻。
鹧鸪哨扫视一圈,皱了皱眉。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长清和张起灵拎着老羊皮也走了进来。
道人低头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老羊皮,咧了咧嘴。
这老头不知是年岁大了经不住吓,还是哪里受了伤,一路上被他怎么拖拽也不带动弹一下的,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实在有些诡异。
期间,鹧鸪哨曾尝试掐老头的人中,但毫无半点作用。
不过看老羊皮脸色红润,神态安详,呼吸平稳,倒不像有什么事。
三人在一楼的大厅里逛了一圈,除了张起灵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军用手电筒外,别无所获。
别说尸体,连一根日本兵的胸毛都没找到。
鹧鸪哨拧开手电筒的后盖,几十年的时间,里面的电池早就没电生锈了,不过手电筒本身倒保存的还算完好,换快电池应该能用。
“奇怪。”
李长清站在走廊里,看着被铁闸锁住的楼道,摸着下巴疑惑道:
“日本兵的宿舍里为何会设有这种栅栏?”
他皱起了眉。
“还是说,这座洋楼根本不是一座兵舍,而是...监狱?”
鹧鸪哨和张起灵走过去一看。
只见通往二楼的走廊前竖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原本还算宽阔的过道挡住了一大半,镜子前面便是李长清口中的铁闸。
铁闸的闸门并没有完全放下,还留下了一道小腿高的门缝。
最古怪的是,铁闸的开关引擎设在外侧。
也就是说,铁闸只能从外面开启,若闸门一旦关闭,人是无法从里面出来的。
闸门的构造是气阀构制,不需要电气也可以操纵,可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看起来是个保密措施严密的装置。
透过铁闸向里望去,墙壁和地砖上都刷着一层白灰,所有的房门都被砖头堵死了。
“有些不对。”
李长清念叨了一句,穿过铁闸,来到最近的一处房门前,用剑捅了捅砖头,手感沉闷。
原来不仅是房门,整个房间都被日本人用砖头砌满了。
如此说来,这座三层洋楼里的一个个房间难道全都是摆设?
“装着黄皮子尸体的箱子...塞满砖头的楼舍...这两者时间肯定有什么关系...”
李长清正思考间,却忽然听到铁闸外的大厅里传来“嘭”地一声闷响。
三人扭头去看,只见那扇原本被鹧鸪哨踹得洞开的两扇铁门不知是风吹还是什么原因,突然关上了。
“我去看看!”
鹧鸪哨大步走到门前,伸手正要推门。
这时。
“咚...”
“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鹧鸪哨听到声音后眯起了眼,面上虽毫无惧色,但推门的手还是缓缓缩了回去。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敢当着贫道的面装神弄鬼?”
李长清也愣了一下,而后嘴角缓缓勾起。
走出铁闸来到门前,从铁门上方的两扇涂满灰尘的玻璃往外看去。
天空黑漆漆的,门后空无一人。
“咚、咚、咚...”
似乎是故意挑衅,叩门声恰到好处的又响了起来。
道人动了动鼻子,眉毛一挑,忽然低低一笑。
“好孽畜。”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两人却都听得清楚,包括门外的东西。
敲门的动静停了一停,接着死性不改,又“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下一刻,李长清没有丝毫预兆地推开了大门。
门外荒草萋萋,夜风呼啸,没有半点人影。
道人环顾四周,目光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草垛上,背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了一个手决。
一阵凉风吹过,气氛忽然诡异起来。
“唔...”
一道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李长清和鹧鸪哨的身后。
“小心!”
张起灵冷喝一声,手中黑刀来不及拔便甩手掷出,呼啸声起,随着“砰”地一声,坚硬的刀鞘狠狠击在了那道黑影的后背,发出骨头碎裂的闷响。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道黑影陡受重创,却好似未察觉一般,一声都没哼,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疼。
李长清用眼角的余光看去。
那道黑影不是别人,竟然是从见到黑斑花蚰蜒后便一直陷入昏迷的老羊皮!
此时,老头目光呆滞,手里的康熙宝刀已经出鞘,被他高高举起,锋利的刀锋在月光下绽着冰冷的寒光。
没有丝毫犹豫,老羊皮挥刀斩下,目标正是道人的天灵盖。
李长清微微侧身,明亮的刀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轻轻一挥袖,强风忽起,将老头整个人裹住,推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老羊皮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撑着又爬了起来,举着宝刀,不知畏惧地朝他再度冲了过去。
面容癫狂,口沫横飞。
鹧鸪哨也看出了老头的状态不对,好像是中邪了,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一定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李道长...”
他眉头一拧,只犹豫了两秒,便看向李长清,眼里浮现出点点杀气。
老羊皮兄弟虽然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他杀胡匪、为二人找出路、给他们大笔钱财...已经偿还了恩情,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既不知对方是怎么中的邪,便无法驱邪,这样下去,老头迟早也是个死,如此,还不如现在动手给他一个痛快,出去后给老羊皮的子女大笔钱财作为补偿便是。
鹧鸪哨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说动手便动手,即可便要一刀结果了已经丧失神智,彻底陷入癫狂的老羊皮,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不必!”
却见李长清一脸淡然地摆了摆手。
“你去他卸了武器,捆起来即可,剩下的便交给贫道解决。”
“好。”
鹧鸪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面对蛮横扑来的老羊皮,先是一脚将他绊倒,踢开了他手里的康熙宝刀,一只手将他按倒在地。
虽然老羊皮中了邪,力气大得惊人,但无奈他的对手是鹧鸪哨。
不论他如何挣扎,直憋得老脸紫红,按在背上的那只大手也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就像是压住孙猴子的五指大山。
接着,鹧鸪哨抽走了他腰间的匕首,又伸手在他怀里摸了两下,摸出了一杆老式猎铳和一个盛着钢珠和火药的小皮袋,别在了自己腰后。
这老小子看起来老实胆小,一路上唯唯诺诺,其实心里还不知打着什么小算盘,出发的前一晚借着解手的名头偷偷藏了一把火器在怀里,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面前的三个是何等样人。
就老头那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他们三人的火眼金睛!
鹧鸪哨将老羊皮制服之后,扯下腰间的皮带,将其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旁边的一根生锈的铁皮水管上。
三下五除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羊皮被捆在铁管上,再也动弹不了,浑身武器也被缴了,只得发狂地蹬腿踢足,不停向鹧鸪哨吐唾沫,希望能将他淹死。
面对这十分滑稽的一幕,鹧鸪哨并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深深皱起了眉。
门外,李长清见到老羊皮已经被制服,转身看向草垛。
此时,草垛后传来些许骚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躲在后面。
鹧鸪哨和张起灵也发现了异常,纷纷望了过去。
“出来吧!”
道人朝草垛说了一声。
草垛又是一阵骚动,然后没了动静,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三人的错觉。
见此情形,李长清也懒得多说,伸手便是一道剑指。
剑气如霜,雷霆一般划破夜空,将草垛连同附近的泥土一齐削成了烂泥。
瞬间,藏在草垛里的东西连哼都没来得及,便当场被剑罡砍成了七八块碎肉。
鹧鸪哨和张起灵定睛一看,惊讶地看到那竟是两只如老猫一般大的小兽。
仔细辨认了一阵,发出一道低呼:
“原来是两只黄皮子!”
李长清也看向尸块。
此时,两只黄皮子贼头贼脑脸上,一对黄豆般的小眼睛无神地望着夜空,碎成七八块的身体勉强能看出原本白色的毛发,腥臭的鲜血流了一地。
“这两只孽畜一身毛皮如银缎,并无半点杂色,看样子已经活了很久。”
李长清看了一眼那尸体,便不再关注,对鹧鸪哨二人道:
“俗话说,日久成精,黄皮子活得久了,吞吐月华,自然也会了一些妖法,能勾人心魄,老羊皮便是中了它们的妖术。”
“不过,妖孽始终是妖孽,纵使能活上千年幻化形体,也藏不住一身的骚气!”
道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贫道方才在门后,便闻到一股子强烈的黄皮子的腥臊,简直令人作呕。”
鹧鸪哨闻言恍然的同时,心里却有些疑惑。
他的五感也远超常人,刚刚在门前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看来和李道长相比,我的修行还差得远!
鹧鸪哨有些感慨。
果然,两只黄皮子死去后不久,老羊皮终于悠悠转醒。
老头缓缓睁开眼,惊愕地发现自己被一条皮带捆住,下意识便想挣扎,怎奈一动之下,一股彻骨的剧痛钻入脑海,脸色唰地惨白,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只觉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一般。
“鹧...鸪...哨...道...长...”
老头气若悬丝,扯着嗓子无力地喊道:
“救...救...俺...”
“俺...快...撑...不...住...咧...!”
鹧鸪哨急忙上前给他松绑,将皮带重新束回腰间,扶着他道:
“老羊皮,你放轻松,不要紧张。”
“呼呼...”
老羊皮喘着气,一副行将就木的表情。
“鹧鸪哨道长...俺这是怎么咧...”
鹧鸪哨便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老头。
老羊皮听完,差点没气得抽过去。
原来他这一身的伤竟然都是鹧鸪哨弄的!
“鹧鸪哨道长...求求你了...俺还没活够...”
老羊皮死死抓着鹧鸪哨的手,语气卑微地哀求,脸上老泪纵横。
“放心吧,你死不了!”
这时,李长清笑着走了过来,将一片宝相花瓣弹入了老头的嘴里。
薄片入口即化,化为一道冰凉的玉液流入腹中。
几息后,老羊皮扭在一团的脸一滞,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震惊地发现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算了,整个人精神焕发,仿佛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
老羊皮不敢相信得摸着受伤的部位,使劲按了按,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呆呆地望着道人,结结巴巴地问道:
“小道长,这是肿么一回事咧?”
“啊。”
李长清此时正在观察走廊口的铁闸,闻言随口答道:
“贫道刚才给你吃的是从America进口的灵药,专治跌打损伤的,只要不是内伤,一吃就好。”
“啊木丽啃...”
老头愣住了,嘟囔道:
“介是哪旮旯里的...俺怎么从木听说过...”
念着念着,忽然感觉手里空荡荡的,猛地一个激灵,惊叫道:
“俺滴宝刀!”
老头下意识扭头看向鹧鸪哨。
“鹧鸪哨道长,你看到俺滴刀木有?!”
这老家伙...
鹧鸪哨无奈摇头,将他的康熙宝刀丢了过去。
老羊皮一把接过刀紧紧地抱在怀里,看那模样,简直恨不得跟其合为一体。
“老羊皮,刀还给你,猎铳就先放在我这吧。”
老头闻言,狠狠打了个哆嗦,旋即点头如捣蒜,抱着刀缩起脖子,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偃旗息鼓的老鸵鸟,蹲在角落里再也不敢咀声了。
这时,铁闸旁的李长清脸色忽然一变,作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楼上,三人见状一愣,急忙屏息,凝神听去。
只听二楼的深处有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惊慌失措的喊叫。
接着,便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楼上有人!”
鹧鸪哨冷冷地说了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来了。”
李长清看着前方的楼梯口。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几道黑影出现在了四人的视野里。
待看清为首之人的脸后,道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秦东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