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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倚知浅     御剑成凰txt下载     御剑成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设伏

    左恒敲开了吴寡妇的门,算准了这个点吴寡妇还没有起,如果吴德在,开门的肯定是吴德。

    小胖子见到她主动敲门被吓得不清,差点又哆嗦着把门关上,“你……你,左恒,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他打开门的时候左恒乘机扫了一眼屋内,除了床上躺着的吴家寡妇,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有个老爷爷找过你。”左恒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要和他走。”

    吴德显然十分震惊,那双平日里被脸上肥肉挤到看不见的小眼睛也瞪得老圆,“你怎么知道的。”

    许老神仙来他家的时候他娘还特地把门掩得严严实实,保证外头没人能听去,左恒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左恒板着一张脸:“也有人来找过我,我过来是想问你今天和后天晚上花朝灯会,那个老爷爷会不会和你们一起去。”

    她没有说谎,李修宜找她算找,谢兰芝找她也算找。

    吴德面露难色,“这……去是一块儿去,许老神仙是准备要我和李瑞多亲近亲近,但是没法带上你。”

    误以为左恒没选上是过来沾光的吴德很快就把事情交代了出来,“老神仙就准备带两个人,你别想了。”

    总归是邻居一场,这个心肠其实些软的小胖子也不好把话说得太过,挠了挠头,安慰道:“据说以后还会有其他神仙来,你既然被找过就肯定还会有人来找的。”

    左恒问道:“你走了,你娘亲也跟着一块儿走吗?”

    “不啊,我娘说让我学会那些神仙手段后回来再让她享福。”吴德回答,“我答应她要给她带那种永葆青春的神药的。”

    “这样啊……”左恒若有所思,“我知道了,晚上灯会你记得离那个老爷爷稍微远一些,不要靠他太近。”

    看在邻居的情面上叮嘱完小胖子吴德后女童飞似地跑开,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街上。

    歧县不大,真正算开阔的,能够容纳那么多县民挤在一起的大道也就县中央那么一条。

    那条道旁有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木,郁郁葱葱,要提灯赏灯的话非经过那儿不可。

    得知了老者确切的行踪之后,左恒准备就在那棵树附近等待机会。

    但现在她必须还要面对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么多人里头,就算老者会经过,她能准确认出他然后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靠近吗?

    左恒三两下就爬上了树。

    县道上的是棵榕树,约莫七八丈高。枝干遒劲,绿叶葱茏,也不知道扎根有多少个年头了,几个成年男人合抱也抱不拢。

    老榕树最矮的一个枝干大约离地两丈多,也足够粗壮,最起码站着左恒这样重量的小童没有问题。

    左恒站在树上选了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位置后看向了树下,伸出手比划了两下什么后找准了目标直接跃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同时她也在调整自己的姿势,使惯了的那只手更是抬起又狠狠向前挥了数次。

    好在不少人家都闭门准备着晚上要用的灯,大道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人看见了也只是以为小孩子胡闹,没有放在心上。

    左恒模拟了很多遍,脚底板反复跳来跳去震到发麻,好在是终于摸到了里头的一点门道,能够在落地的瞬间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上,保证一击不落空。

    体力有限,做到这种程度的熟练对左恒来说已经够了。

    她开始规划成功之后的脱逃路线。

    左恒可没有忘记男人承诺过的不会有麻烦只是不用担心其它炼气士的报复。剩下的还得她自己去解决。

    如果成功的话,当街死人会引起骚乱,肯定会有人跑去报官。她身子小,趁着没人反映过来超人群里一钻应该能够很轻易跑掉。

    大道两边穿插着不少通往各个巷的小道。左恒准备在杀了人之后直直冲向对着榕树的那条,走到尽头再拐个弯,往前使劲跑就能够回到穷巷了。

    左恒站在树下又把计划细细地捋了两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后才跑回了家拿出被她放在床头的狭长刀片。

    这时日已过中。

    其实左恒并不是很确定自己这样会不会成功。

    她只是想把她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好,到时候就算有遗憾也会少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要没有杀意,不然会被感觉到,前功尽弃。

    怎么样才能显得没有杀意?

    左恒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对策,她甚至连“杀意”这个概念都缺乏。于是她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杀那个老者,如果换成其它的方式呢?

    女童不知道。

    但怎么也得试试看吧。

    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只是想以类似的方式奉还回去而已。没念过书不知道的有句话叫做“以牙还牙”的女童这样想着,心中居然产生了一股诡异的平静。

    她好像突然有点懂了。

    女童安静地匍匐在树上,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不少,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固定地活动一下手脚防止维持动作时间过长带来的酸麻感之外,她尽力在把自己当成这棵古老榕树的一部分。

    这也是她从山林里头的动物身上学到的隐蔽方法。

    除此之外,她在山林里头那些猎食的动物身上还学到了耐心。

    等待是需要沉得住气的,太过心急的话什么也办不成。

    所以她这一等,就等到了金乌西沉天色昏黑,一轮近圆的月亮缓缓爬上了树梢。

    大道上提着灯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也有不少商贩把挂满花灯的灯摊摆到了路边,大道上亮堂的像是白昼一般。

    左恒的视力本来就很好,她记得老者是灰袍子,不仅仅拄着杖,头发也不像是县上的老人一般拿布条系着,而是用是拿一根木簪子和发冠束起来的,有别于他人。

    如果他出现在人群之中,左恒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够确定目标。

    人渐渐上来了。

    自从回家取狭长刀片的时候顺带饮了口水,撕下了小半块饼吃掉补充了体力之后就一直蛰伏在树上的女童也顿时精神起来,死死地盯着树下的人潮。

    这一个下午,红衣女郎带着换了身便装的王爷敲了很久的破木门,来过不下三次。

    一直没人来应。

第十九章 侥幸

    尽管看不清面貌的神秘男人曾说过后续会帮她担着,但是左恒无法确定这种情况下男人是否能够及时伸出援手。

    女童额头上的冷汗滑了下来,仍然是兀自镇定道:“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你能让我当个明白鬼吗?”

    跑是跑不掉了,她只能尽量去拖延时间,寄希望于可能会出现的神秘男人身上。

    “这个宝贝是一个神秘的男人给我的,”她说,“如果我不主动交出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得不到。”

    从突然出现的美妇人反应来看,她自己的性命是随手的事情,她认为中那样能够杀死那个许姓老者的莫须有的宝贝才是重要的东西。

    但是从少年神仙谢兰芝的反应来看,那块狭长刀片似乎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左恒担心交出去的话美妇人随时可能会反悔,只能扯出来一个莫须有的宝贝。

    美妇蹙起了眉头,沉吟一声,似乎在分析她话中的真假。

    左恒遮掩在袖子下面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面上仍然不见慌乱,继续刺激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杀了我试试,看能不能从我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好咯,奴家欣赏你的勇气。”美妇眼珠子转了转,“你想拖延时间,对吧。”

    左恒是聪明人,美妇却也不笨。更何况左恒虽然聪明,比起一些山上的人精来说还是稚嫩了不少,美妇思索一番后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左恒没有回话,这个时候无论回答什么都是多余,她只能逼迫自己更加冷静一些,不要露出更多能让对方看破的心思。

    “让奴家来猜一猜,你的那件法宝肯定是你没办法驾驭的,对吧。所以女娃娃你才会选择在灯会这种地方杀掉那个许老头,因为一旦他有了防备,你就不可能杀得了他。”

    “奴家找你之前可是特地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杀掉他的是飞剑吧。”美妇语气笃定,成竹在胸,“这么一来你说杀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就能够解释得通了,因为飞剑在你的泥丸宫内。”

    “让奴家猜猜是几品的飞剑?”美妇吐气如兰,“不过也不用猜,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左恒口中的神秘男人会突然找过来,如果左恒真的有这样一个靠山,那他断不可能放任左恒一个毫无资质的凡人去干刺杀许观林。

    飞剑可能是有,神秘男人未必存在。

    歧县也就这么大,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哪怕修为被限制在五境,她也不可能感觉不到。

    “恩,我把......飞剑交给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吗?”左恒也逐渐冷静下来,甚至已经思考起了把狭长刀片递过去时趁机击伤妇人逃脱的可能。

    美妇明知左恒是在拖延时间也不恼,“因为你杀了许观林那个老头子啊,不懂吗?”

    “你既然杀了他,就说明你对山上的事情知道一些,哪怕不清楚我们的来历,身份也应该是清楚的。”

    “一个凡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挑战我们山上的规矩,就算今天我不杀你,以后肯定也是逃不过自在观报复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是成全了奴家,做个顺水人情,也算你是死得其所。”

    “不得不说,能这么误打误撞杀了许观林,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自在观。左恒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死的,与其以后被杀死,不如现在被你杀死,给你带来一些好处,是吗?”左恒问她,“你有了一个好名声之外还会多出来一件宝物,更重要的是你本来也不喜欢被我杀死的那个人,只要我死了,所有的好处都会是你的,我怎么样都随便你说了。”

    “不笨,但是你还是得死。”妇人道,“好了,明白鬼你也当了,现在可以把你藏在泥丸宫之内的飞剑给唤出来了吧。”

    已经谈话了这么长时间,神秘男人承诺过的担起后续还是没有出现。说是绝望不至于,毕竟左恒不是那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造成这样的局面,她只是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轻信和莽撞。

    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一搏。

    左恒定定看向美妇,道:“好,我给你。”

    她握紧了手上的狭长刀片,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一副明显犹豫,贪恋生机的样子。

    和一个眼中微不足道的凡人说了不少话,美妇开始有些不耐烦,直接朝左恒伸出了手:“交出来。”

    “......好啊!”左恒双眸一眯,身形如兔般迅速跳起,手腕一抖,藏在袖中的铁片瞬间露出银白刀锋,目标正是妇人朝她深出的那只纤纤玉手。

    美妇人只是笑了笑,朝她伸出的手掌调转了个方向,往下压去后又猛地朝外一推。

    她站在原地动都未动,左恒整个人便已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青石砌的墙上。

    “你以为许观林死了之后我会没有防备吗?”美妇莲步轻移,走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女童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有不屑也有怜悯,“我说过,你能杀许观林,真的只是太巧合,运气太好而已。”

    左恒咳出一大口血,估摸着身上骨头至少断了三四根,似乎这还不是正朝她走来的妇人的极限。

    她手上的狭长刀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美妇眸子一转,那块刀片就浮在了她的身前。

    “带杀而刚健,原来是庚金。”到底是见多识广,美妇打量了一会,很快就认出了手上的东西。

    她从许观林额前的窟窿来看以为杀他的是柄五品左右的细长飞剑,却没有想到是一小块未经锤炼的纯粹庚金。

    庚金是铸剑的珍贵材料,极为坚硬锋利,她虽然用不上,可缺庚金造一把好剑的人比比皆是,比如与她同来小镇的青城山徐道长,再比如那位誉冠一方的赵剑痴——总归是能做成一笔不错的买卖。

    得到想要东西的美妇不欲再与左恒多纠缠,哪怕她清楚失去这块庚金的女童再无与她抗衡之力,也没有大意,而是谨慎地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唤来了身边的一双金童玉女。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既然要灭杀,就要让对方神魂俱散,不留一丝生机。

    被所谓前世因果杀死的炼气士还少么?

第二十章 谁是黄雀

    死吗。

    左恒闭上了眼,在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候,她罕见地感到了害怕。

    不是对于死本身的畏惧,而是对未完成事情的遗憾和对虚无缥缈来世的担忧。

    来世她还会成为爹娘的女儿吗?

    美妇翻手为掌朝左恒天灵盖去,身边那对金童玉女眼中发出蒙蒙白光。

    忽闻一声长呵。

    银枪如电,直直钉在了左恒的身前,距女童天灵只有不到一尺之隔的美妇愣在了当场。

    护在她跟前的,不是红衣是白袍。

    换了一身便装的大隋战神半弯着腰,只伸出了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就夹住了美妇欲朝下拍去的手掌。

    那袭红衣则是拿双叉短刀抵住那双金童玉女的后心,防止美妇的这两个人傀玉石俱焚。

    “要管人间事,先问帝王家。”

    “你越界了。”

    话音未落,天纵之才的大隋战神便已将美妇欲按的手掌扳了回去,更是直接抬腿扫向妇人下盘,精准狠戾。

    他的手按向妇人的肩。

    与此同时,久久未感到该来疼痛的左恒睁开了眼。

    看见的便是将武夫蛮横体现得淋漓尽致的这幕。

    “没事了。”站在一旁不动作的红缨安慰她,“一会儿我带你回去疗伤。”

    美妇并不是很想和传闻中最爱一力降十会的楚争较量,尽管手上握有利器,也只是变着法避免便装男人的贴近,嘴上同时讨饶,“王爷有话好说……何必为了一个凡人伤了阴阳洞天与大隋……啊!”

    火辣辣的触感引起美妇的一声尖叫,楚争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红衣女郎冷笑了一声,同时踹开想要上前帮忙的金童玉女,伸手扶起左恒。

    “我的庚金在她手上。”左恒艰难爬起,扯了扯女郎的衣袖,“当心。”

    女郎会意,朝着前方喊道:“听见没,当心。”

    白袍战神闻言,勾唇一笑,反而停下了动作,“云霞仙子,我该这么称呼,没错吧。”

    妇人慌忙与他扯远了距离,满是戒备地点点头。她此刻分外狼狈,身上的叮当环佩在楚争的蛮斗之中被扯掉,高高的螺髻更是散乱,全然没有半分仙子该有的仪态。

    “我大隋有大隋的规矩。”男人说,“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大隋有大隋的规矩不假,山上也有山上的规矩。”已经撕破脸皮的美妇懒得再虚与委蛇,冷笑道,“再说,不说这个女童杀人在先,就算我无缘无故想取她性命,你大隋又能真耐我何?”

    “阴阳洞天的报复就算你能承受,大隋能承受吗?”

    她不信楚争敢真杀了她。

    楚争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我也可以杀了你,然后说你和许观林两败俱伤,救治无效而亡。毕竟来的可是四家人,大隋如果真的包藏祸心,大可一网打尽。”

    “你敢!”美妇色厉内茬,“你以为这么说会有人信吗!”

    “那好,就是你杀完许观林之后还想杀掉围观了一切的凡人女童,刚巧被我撞破。”楚争立刻换了个说法。

    “许观林靠山最弱,你仗着阴阳洞天势大,就想夺走他手里头的名额,是吗?”

    被撞破原本心思的美妇恼羞成怒,面上表情狰狞一瞬,登时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此次下山,还带了一张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底牌,如果祭出底牌,配合上她的一对人傀,确实能有几分胜算。

    打定主意拼个鱼死网破的美妇暗中蓄力,眸光变得散漫空洞。

    “正好徐道友和钜子也在此,不如就在此地商议一下对阴阳洞天违规行为的处置。”楚争漫不经心,“是吧,云霞仙子?”

    被中途打断的美妇勉强咽下一口心头血,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就在楚争说完话的同时,她几乎立刻感到了另外两人的气息。

    细心给女童擦去脸上血污的女郎朝她眨了眨眼,手肘朝着楚争他们的方向捣了捣。

    左恒吸了一口气,怯生生道:“你,你为什么在杀了那个老爷爷之后还找追过来杀我。”

    “是啊,一个孩子,你为什么单单要杀她呢?”白袍战神适时帮腔,“还是说因为其它都是你看好的承剑人选舍不得,恰巧只有她离得近看清了你的脸?”

    姓徐的白衣少年和墨家钜子已经走上了前。前者看见楚争身上与他款式相似颜色相同的外袍皱了皱眉,却因形势把下意识就出口的呛声咽了回去。

    墨家钜子倒是一脸严肃,“云霞仙子,此事真的是你所为吗?”

    美妇立即否认,“杀人的是那个女娃娃,我不过是想为许道友报仇。”

    “哦?”楚争挑了挑眉,“那你手上的这一小块染血的庚金又是怎么来的。”

    从左恒手中夺取的狭长刀片还被美妇握在手上。

    “这就是她用来杀死许道友的凶器,”美妇辩解,“我也是方才从她手中得来。”

    “她一个连长生根都没有的凡人,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白衣少年的视线落到美妇手上,顿时炽热起来。

    “这……”美妇百口莫辩。

    “再说了,一个这么点儿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杀死许道友?”楚争似笑非笑,“哪怕许道友实力被限制,也是实打实的五境炼气士,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姑娘杀死,会有谁相信吗?”

    说着他看了一眼左恒。

    其实楚争也没想到左恒真能把许观林杀死,估计倒在街上死不瞑目的许观林本人更想不到。

    他原本是被红缨拉扯出来救场子的。

    可是偏偏许观林毫无悬念地就这么死了。

    不但死了,而且把有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主动站出来为拿他的死做文章,把歧县这潭原本澄清的水搅得老混。

    如果不是笃定歧县这个地方特殊到某些人无法插手,这位兵家的当世天才差点以为这巧到不能在巧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又是盘大棋。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他了。

    “云霞仙子,一码归一码,许道友的死自在观自然会上门和阴阳洞天讨说法,”

    “但是在这个歧县,你已经失去了带走承剑人选的资格,有意见吗?”白袍轻装的异性王下了最后的定论。

    “当然,你有意见也没用。在这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第二十三章 考验结束

    最后的最后,这位大隋的白袍战神送了左恒一小瓶药丸,说是无伤服之益气,有伤服之则生血肉。女童将药瓶揣到怀里,连道了好几声谢才穿着新换上的棉布衣回了穷巷。

    师徒二人还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红缨更是直言若有麻烦可以直接找她,态度亲切到左恒差点就以为自己多出来一个素未谋面的阿姊。

    昨夜风波之后的歧县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掩盖过去的,居然没有多少人感到惶惶不安。

    左恒走在街上,听到的最多的,是行凶者已经被缉拿归案,连夜压入隔壁涂县大牢的风声。

    歧县小,没有关押犯人的牢房,胡县令最多也就审审偷盗一类的小案子,罚财的罚财,杖责的杖责,偶尔遇上富贵人家的家务事还插不了手。就是这样,居然也没人怀疑为什么会抓捕犯人抓补的如此快。

    左恒觉得也可能因为死的是个古怪的外乡人,也没有人认识,又得知了凶手被“抓捕”的消息,县上住民的口吻才会如此平淡。

    不过总算是不关她的事了,相貌平平的女童一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安稳地回到了位于穷巷的家。

    有人已经在屋子里头等着了,身材颀长,浑身上下被一层迷雾笼罩,不是左恒在幻境之中遇见的古怪剑灵又是谁。

    女童能感觉到带着审视的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忍住想要审视回去的欲望,对男人的打量熟视无睹,径直走向了摆放衣服的破木柜,咣吱一声拉开了半坏的柜门,把药藏在了一层层的旧衣底下。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斥责我的吗?”男人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比如我说好后续交由我来处理却没有现身的事情。”

    左恒回头看了一眼他之后继续手中的动作,“没有,莽撞是我莽撞,送了命也是活该。既然侥幸没死,那么以后就不会有像这次一样的情况出现了。”

    她想了想,又对着男人补充道:“以前巷子里头有个人,比我们家还穷,听说赌能赚大钱,就借了几百文跑去县里的赌场赌。他自己不会赌,就在每天去那儿看别人赌,一段时间之后清楚了谁赢得最多,就每次跟着他下注,从几百文到一两贯,再到豪赌多少两银子。”

    男人靠在左恒家的破梁柱上,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所以呢?”

    他隐约记得是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出奇,所以很快就又被他忘记,自然也就不清楚他最后的下场如何。毕竟他在这地方埋了千年不止,见识过的人海了去,哪里还会在意海中的一粒细沙。

    “最后他被讨债的人打死了。”

    男人依旧维持着挑眉的动作,“你说这件事情,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这是我娘亲告诉爹亲的。”左恒面无表情,“现在我告诉你,是想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像那个人一样。这种靠别人才能有行动的事情虽然已经发生过,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歪理,与其说那个人是死于依赖,不如说是死于贪心。”男人评价,不置可否,“但你非要说的话也能勉强扯上一点关系。”

    左恒认真道:“所以要感谢你没有救我。”

    “如果你救了我这一次,就算我不会这么说,心里面也会有点希望下一次的。”女童没有读过书,组织起这样晦涩的语言已经感觉到有点吃力,但是她没有停。“就和那个人赌博一样,输了总会下一次要想着赢更多,只会越输越多。”

    “这次没有忍,是我鲁莽,也因为我信了别人,没想着全靠自己。虽然不后悔,但是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我一定要全部靠自己。”

    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左恒不想体验第二次了,她想活。

    男人总算是明白了她想表达的内容。

    虽然女童话里面全然没有指责的意思,男人还是无端感到一丝对他不靠谱的控诉,当下就咳嗽一声,“我所以不现身,是因为想借此对你进行最后的考验。”

    他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左恒,你做得很好,也希望你能够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依靠自己而非外物。”

    “如果我没有通过考验会怎么样?”左恒问,没明白男人所说的考验具体指什么。

    “会死。”男人摆了摆手,几乎是丝毫不留情面,“如果你没有和云霞周旋,没有抱着拖延时间和背水一战的心态划出那一下,就算楚争赶巧救了你,事后我也会把剑鞘从你的体内取出来。”

    左恒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不讲道理。

    “同理,如果那时候楚争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云霞也会直接被我杀死。”他继续道,“本来以能否顺利杀掉许观林作为衡量标准就有些不够,好在云霞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能做在后的黄雀而跟了上来,正好当了你的试剑石。”

    “云霞是考验,”左恒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考验我是不是害怕她,敢不敢在知道她是神仙之后还上去打。因为我出手了,所以就算楚王爷没有来我也会被你救下来,是这样吗?”

    男人欣然颔首,“对,遇强敌不认输,你做得很好。”

    “你通过了,所以你不再是我的备用考虑,而是唯一适合的人选。”他接着道,“原本我看中了很多天生的美玉,就比如说你认识的那个女娃娃孙泉,比如早就出了歧县的王泽,甚至是更多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但是看美玉也有看腻味的一天。”

    男人斟酌道:“毕竟美玉,恩,我活得时间太长了也记不大清,在我眼中只有更好没有最好。相反是像你这样的破石头倒没见过几回,就小小地在你身上赌了一把。”

    静静聆听男人说话的女童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灵光,差点惊呼出了声,“你和他们说的承剑有关,把剑鞘放到我的身体里,你是那把剑!”

    男人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莞尔一笑,接着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此前虽隐隐有预感,却没有料到你是这样一块璞玉啊,左恒。”

第二十五章 约定和承诺

    这不是左恒第一次听说承剑这两个字,她没有去思考更多,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要答应下来,“我愿意。”

    “先不要急着答应,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你可能会反悔的。”男人单手推开了木门,吱呀一声过后眼前却不是左恒印象中残破的穷巷。

    黑褐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弃折的兵戟,被烈火包裹的战旗在风中燃烧。男人牵着左恒踏过混乱的车辙与四处横陈的尸体,走向将晦暗天色照得半明的如血残阳,最终停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半面残碑之前。

    凛冽的朔风吹得男人墨发散乱,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个小酒葫芦来,拔开盖子将酒水倾洒在那面半残的石碑前,“这是一处战场,碑下面埋着的是剑的主人。”

    “我想带你来见见他,毕竟你日后要取的那把剑曾经属于他。”他说,藏在云雾背后的眉眼流露出些许寂寥,“而且,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总得让你知道一些东西,以免未来有什么变故。”

    左恒不语,对着残破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太深入的东西,如果你想要了解的话,到了某个层次自然就能够接触到,我大概就把他们眼中的承剑和你说明一下吧。”

    男人叹了口气,坐在了半残的墓碑上,逆光的身影更显高大,“剑的主人,恩,也是我的主人,生前是个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大剑仙,厉害到敢和一教之主叫板的那种。后来他死了,剑和剑鞘也失散在两个地方,由于丧主,更是选择了自己封印自己。”

    “剑鞘其实在地下面埋多久都无所谓,可是剑不一样,剑不战斗的话就会失去锋芒,在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后,剑有苏醒的迹象。各种密切关注这把剑动态的人就起了给剑重新找个主人的心思。”

    左恒从男人的口中得知了不少线索,也大致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出于礼貌,她没有打断剑灵的阐述,而是屏气继续听了下去。

    “剑是十分高傲的剑,想让它认主,估计要比它死去的主人更强才行。然后就有人想了个法子,提出剑鞘对剑是有吸引的,想要利用剑鞘来让剑认主。”

    女童下意识摸向自己丹田的位置,尽管无法感觉到,但里面确实收纳了一个剑鞘。

    “找到一个剑鞘还是很简单,他们找到了剑鞘的位置,发现了剑鞘的封印无法以蛮力来打破,就借助山水地势设了一个阵法,用时间慢慢磨掉剑鞘的封印,也正是因为这个封印的限制,这个地方对高境界的炼气士很不友好......从很久之前一直磨到今天。”

    左恒觉得他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便开口问道:“剑鞘在我的体内,是吗?”

    男人笑着反问:“我亲自放进去的,还能有假不成?”

    接着他又继续道:“估摸着这个封印也差不多要解开了,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都动起了心思,不管剑鞘在破出封印后会被谁得到,但在居住在剑鞘被封印地方的人一定会带有剑鞘的气息。又因为有这么多年封印不断被磨灭的影响,这个地方的人偶尔会蹦出不少非常特别的资质,说是良才美玉也不为过。”

    “要选中有资质的人,然后凭借他们身上的气息,让剑认主。”左恒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也终于明白此前李修宜说的资质有些差是怎么回事。

    坐在荒碑上的剑灵点了点头,“对,是这样的,但是他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剑失去了主人,剑灵却没死。”

    于是左恒了解到无主的剑剑灵是会死的,那么眼前自称守护剑的男人身份也昭然若揭。

    男人是剑的剑灵。

    换了身蓝布新衣裳的女童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早该有点预料的。

    她直接说了出来,“你是剑的剑灵,所以你不想按照别人的安排来,不想让别人给自己做主,才要自己选一个人,对吧。”

    “可以这么说吧。”男人回答,“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了。我总觉得,像我主人那样了不起的人不可能会死,我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剑鞘里面,一定是有东西把我从剑上挤了出来,可能是我主人的残魂也说不定。”

    “我所以会选你,固然是你的个性很对我的胃口,也因为你目前来说不会属于任何势力,如果你没有通过我的考验,我才会退而其次去求其它,以资质为先。”

    剑灵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有些多,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活得太久了,又许多年没有和人有过交谈,所以才会这么反常,“像他那样不喜欢束缚的人,哪怕是死后,我也不想让他和任何势力牵扯上关系啊。”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对于有势力归属之后剑内可能存在的残魂的担心。

    说了这么久,即是铺垫也是介绍,漫长的一声喟叹之后,剑灵终于了正题:“承剑可以,教你剑术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毕竟天下还是三教的天下,有牵扯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你要保证以后不能加入三教或者是其它势力。这是我的第一点要求。”

    “在你拿到剑之后,你可以使用它,和它进行简单的契约,但是不要让它认主。在此我要说明的是,对剑修来说,用使用一把不能认主,做不到完全与之心意相通的剑是非常难受的,希望你能仔细考虑。”

    “最后一点,如果你发现剑里面有一抹残魂的话,请你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醒来。”

    左恒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我答应。”

    女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复让剑灵神色复杂,“其实你没有勉强的必要,就算你做不到,我都已经把剑鞘给你了,去不去取剑是你的事情,该教的我也会都告诉你……”

    左恒打断了男人的话,“我既然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就像之前你说挥剑一样,我会努力去做,就算是没用办到的也去做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用剑鞘救了我的命,让我能够修行,我又为什么不能答应你的条件来报答你?”

    承了别人的情是要还的,更何况还是救了她一命的这种天大的恩情。

    “我不喜欢你的那个考验,也觉得你这个剑灵不是什么……”她想了想说辞,“不是什么好剑灵,但是告诉了我不少东西,给了我剑鞘,这是不能放在一起的两件事情。”

    风中的女童显得古怪又倔强,“没有那么喜欢你,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去做,不管能不能做到总要去试。”

    这回不解的人变成了莫名被扣上不好帽子的剑灵,“我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哪怕剑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几柄剑之一,不能完全驾驭它也是白搭,更何况我还有这么苛刻的条件,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左恒感到奇怪。

    “难道想让我答应的不是你吗?”她问,“如果你不是希望我答应,又为什么特地找我,告诉我这些呢?”

    “你找了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够答应你的条件吗?”

    他们谈话的时候,那抹如血的残阳已经快要落到大地的尽头,四周的穹幕逐渐黯淡下来,隐约有稀疏的星子在那儿闪烁。

    风更大了,男人的宽大袍子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都显得飘忽。

    他哑然片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童像剑一样笔直锐利的质问,只能让漫长而寂寥的叹息消逝在风里。

    “我确实是想让你答应……可是……。”

    “也许你能够遵守承诺一百年,可是接下来还会有许许多多个百年甚至是千年,你会逐渐认识到我的要求是多么过分与可笑……到那时你仍会坚定吗?”

    说到底,剑灵寄希望于左恒的同时也在下意识地怀疑着人心。

    “那就到时候再说,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是个问题呢。”左恒道,“既然你想要选我就选,就和进赌场一样,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总比跟着别人来要好。”

    “赌输了怎么办?”

    男人也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压注,可无论是什么样的赌徒,总归会希望自己能够万无一失,逢赌必赢的。

    左恒理所当然道:“不可能一直输的啊。”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赌的机会了。男人掩了掩唇,将未出口的话吞了下去,转而含糊道:“歪理,算我怕了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左恒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练剑?”

    “只要你想,剑随时都可以练的,不过你还是要把谢家小子的那套东西给练好。”

    剑灵忽然叫住了左恒,“在和你做完约定之后,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出现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明白吗?”

    “人心黑白,善恶难测,你说话可不能像对我这样了,容易得罪人的。”

    左恒嗯了一声,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很是敷衍。

    男人无奈地笑笑,“好吧,其实这样也可以,这很左恒。”

    “剑在一个叫太行山的地方,你记得去啊。”他嘱咐,“剑大概还有三年出世,单凭借人力,从这里到太行山也要一两年,你早点动身。”

    他拿起酒葫芦朝嘴里灌了一口:“如果你以后真的发现剑里头还有个人,等那个人醒过来一定要记得告诉他我没给他丢脸……”

    “可是我哪儿来的钱走这么远的路?”

    女童觉得这个人大概是酒量不好喝醉了。

第二十六章 老木一朝朽

    “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三教是什么。”女童想到了一个颇为严肃的问题,“我不知道的话,以后不小心进去了怎么办?”

    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都黏在那块荒凉孤寂残碑上的男人一愣,随即道:“对哦,忘了你们这里天然和人为都闭塞,最多传一些仙人话本啥的,外头的消息很少能进来。”

    “三教是指儒释道三教,简单点来讲就是书生、和尚和道士,和尚你目前应该遇不上,当心书生和道士,不要随随便便就拜什么人为师就对了。”

    左恒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是和尚?”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和尚这个词。

    “脑门秃了的就是。”男人下意识开口后又觉得不对,“但是也有些和尚脑门没秃......反正别随便答应别人的要求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也不要随便拜师收徒弟就行了。”

    与人结因果的方式也不外乎就这么几种,都避开的话也就没三教什么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声道:“记住没!”

    左恒被他突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不甘示弱地对吼回去,“记住了!但是你还没有说我要怎么去!”

    “而且我说过了,我没有钱走这么远的路。”感觉男人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把话又重申了一遍,“要走两年的路,要坐马车也要吃饭,我没有那么多钱。”

    女童朝剑灵伸出手:“我是因为答应你的要求才要去太行的,你有钱吗?”

    她根本不知道太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和歧县又距离多远,要坐马车还是要淌过河......在女童的认识里,出了歧县之后就是比歧县富得多也大得多的涂县,然后就是只在传闻中的都城洛邑。这三个地方之外,一片空白。

    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外面要花很多的钱——就连涂县的饼都要比歧县贵上一文钱,何况是外面的呢。

    想到自己埋在屋子里面的钱还没捂热就要交出去,左恒很心疼。

    他一个剑灵哪儿来的钱?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道行浅了不止一层的左恒先败下阵来。

    “就算你没有钱,你也得想个法子。”她固执道,“最起码我得知道要从哪儿去,怎么去,不能饿死在半道上吧。”

    男人想了想也是,点头道:“怎么去简单,我到时给你备上一份舆图指路就是。”

    “至于钱财......这确实是问题。”他沉吟一声,“等会我带你出去之后,你去县上那棵榕树的下面等着,到时候再听我吩咐。”

    “还有,”女童又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之前说三教里面有书生,又不让我加入进去,是不是我以后就不能读书了?可是我爹娘以前特别希望我能够识字念书......”

    她陷入了犹豫与纠结之中。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能不做,可是她也不想辜负爹娘的期望。

    可是女童并不能想出什么能够两全的法子,垂下头,有些郁丧。

    男人有点莫名其妙,“当书生和你念书认字有什么关系?念书认字又不是那些成天大道理的儒生的专利,我说让你离那些考取功名的书生远远的,比如你们之前那个李先生。”

    “念书认字可以,但是送东西啊拜师这种就免了。”他撇了撇嘴,“他们家一绑上师徒就逃不掉了。”

    左恒慌了,“我之前遇到李先生的时候他送给过我书,是不是就已经违反了你的要求了。”

    “我都没慌你慌什么。”剑灵安抚住他,“那个不算,毕竟那本书已经是小姑娘孙泉的了,她在书上写了名字,谁也赖不走的,你只要以后小心就行。”

    “那孙泉会有什么事吗?”一方面是因为老大夫孙行的恩情,一方面是因为孙泉确实讨人喜欢,女童有些担心道,“会不会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

    听剑灵的口气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你,对谁都是天大的好事。”剑灵翻了个白眼。“安心练你的剑去。”

    他从残碑上起身,抻了几下久坐未动的筋骨,又把酒葫芦顺手挂在腰间,这才牵起了女童的手道,“走吧,该带你出去了,你见也见过了他,这地方以后就没人来了。”

    他们在来的时候穿过漫长而荒芜的战场,踩着残破的旌旗与硝烟,回去的时候却只是简简单单走向天际只剩一线的血色残阳。

    ......

    ......

    左恒站在了她家的破木门前,方才还牵着她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意识看向了天边,也是夜幕低垂。

    她分明记得回来的时候是早上的,感觉谈话也没有谈上多久。

    不再多想,她按照男人的叮嘱跑向县中心的那棵蓊郁巨树。

    会有什么呢?难道是树下埋着金银财宝?消化过量信息导致脑子有些乱糟糟的女童如此想着,急急奔到了树下。

    街上提着花灯的人比第一天要少了不少,可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左恒站在人群里面抬头望向这棵高大古树如盖的树冠,突然冒出来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剑灵也许是看着这棵树长大的想法。

    那剑灵得活了多久呢?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像他那样活很久?变得很厉害?女童想得有点出神,又有点不敢往下继续想下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天上突然掉下了一笔聚财一样,直砸得她晕乎乎的。

    “快,伸手!”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恒下意识伸出了手。

    一颗碧绿晶莹的剔透树种从树冠中疾射出来,落入女童掌心。

    “收好,这玩意可贵了,你把这个东西给姓楚的小子或者其它人换钱,就说是地上捡的,明白没?”

    她合上手,拳头把那颗树种攥得紧紧的,转身就准备离开。

    转身时女童的耳畔有人惊呼,“看,这棵老祖宗怎么了!”

    歧县不少人喜欢把榕树称为老祖宗。

    人群之中接二连三的惊呼声不断响起,左恒略带好奇地回过了头。

    原本如盖亭亭的树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黄叶成堆地从书上飘落,树干也由虬劲有力变得如炭般干枯。

    转眼之间青翠不在,苍郁不存。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快意道:“三千年如何?不过一朝化朽。”

    “舆图怎么办?”左恒没管他说的胡话,在人群中小声询问,想起来剑灵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现身的事情。

    “放你屋里了。”男人回答她,“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啊。”

    说完这句话后,脾气古怪的剑灵没了动静。

    数万里之外,有人从枯坐中惊醒,凝视南方。

第二十七章 赔本买卖

    左恒照样是天蒙蒙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先是到门前的柴火堆里抽出上次特地做了标记的那根枯枝,按照印象再一次尝试,做不出一个完整的动作,却比上次好了不少。

    女童站在门前练了大半个时辰,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手上的枯枝拿不稳好几次,直到达到她心中预期的目标,能将一招稳当挥出大半之后才停下。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枯枝丢进柴火堆里后准备出门,没走出几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匆匆跑回了屋。

    再出来的时候,她身上那套崭新的棉布衣已经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与之前款式类似,经过不少缝补的麻衣。

    左恒没有急着去官府,尽管她觉得今天有很多事要干。

    她先跑到河边捕了一尾鱼,拿草绳串好之后才提溜着鱼敲响了县上唯一的朱漆大门。

    开门的不是胡县令,而是对她颇为关照的女郎红缨。

    女童的裤脚还在朝下滴水,袖子也是湿的,半边捋到手臂还没放下来,身后拖着一连串的脚印,浸了水草鞋被她踩得嘎吱响。

    “你这是?”女郎赶紧把她迎进去,“我叫人来给你好好擦擦。”

    左恒提起手中的鱼,手臂举得老高,“给你和王爷的,谢谢。”

    对方不但救了她的命,还给她送了效果很好的药,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能称得上谢礼的,又是春天,只有县口那条小河里的鱼还算肥,干脆就下河捞了一尾鱼捎过来。

    “春天鱼肥。”她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有事要找你和王爷,很重要的事。”

    “我先带你去换套衣服再说。”红缨叹了口气,“不急,他现在正招待客人呢。”

    左恒提着鱼跟女郎进了一旁的屋子,将还在蹦跶的鱼放到了地上,有些好奇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女童穿的衣物。

    从来没有听说过胡县令也有儿女啊。

    “我这里还有几套,等会你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吧。”红缨说。

    意识到衣服是特地为自己而备的女童有些赧颜。

    这让她等会儿更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买卖了。

    又换了身新衣裳的左恒坐在女郎身边,听着一些关于生活境况的询问,有些不大自在。

    只是面对如此直白的关怀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嗯嗯啊啊地应着,很是无措。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聊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了的女郎起身,推开屋门,“走吧,带你去见他。”

    “我也挺好奇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左恒想了想,还是没有拎起在地上的鱼,直接就跟了上去。

    她跟在红衣女郎身后身后跨过门槛时,须发皆白的老者刚巧从门内迈出。

    擦身而过的瞬间,尽管没有感到任何落在身上的视线,她还是觉得自己正在被什么盯着看,也闻到了一丝不陌生的奇怪味道。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模糊灰影。

    暗叹自己反应过了头的女童没有再深究。

    刚送完所谓客人的楚争还坐在堂上,直接了当地问她来要做什么事。

    左恒索性伸出手,摊开了手掌。

    之前换新衣时碧绿晶莹的树种就被她从怀里头掏出来攥在了手里,此刻她伸手,散发出荧荧碧光的树种似宝石一般惹眼。

    女郎惊诧了好半响也没回过神,就连堂上的紫袍王爷也盯着她手掌上的东西看了半天。

    直觉手上这个可能是什么值钱宝贝的左恒迅速组织语言道,“县上的那棵祖宗树昨天晚上突然枯死了,我刚巧树下面捡到的,感觉你们可能会要到,就找过来了。”

    还是阅历更广一些的楚争先回过神来,咳嗽一声,沉稳道:“怎么,你准备把它给我?”

    左恒点了点头,“恩,但是我想和你换一笔钱,很多,如果这个不够换的话就换它能换到的钱。”

    大隋战神笑了,“你要拿这个和我换钱?”

    被救不过前头夜里头的事情,左恒被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窘迫道:“恩,虽然被救了应该谢谢你,但是我很缺钱。”

    “那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男人问道。

    “一,一千两?”左恒伸出手指试探。

    一千两是女童所能想到的最高的价钱了。

    一两银子三贯钱,她一年也花不到一贯钱,有一千两银子,应该不止是出去,就算她回来再重新盖屋子围院墙,也要剩上很多。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红缨扑哧一声笑了,“少了少了。”

    “那......两千两?”闻言,左恒多伸出了一根手指,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红缨笑得更欢了,“还是少。”

    坐在堂上的男人嘴边也有了笑意,“再开,还不够。”

    左恒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太多了不成,就两千了。”

    “不过我没有那么多地方装......”她思索,“要不......再少点?”

    “你这可真的是贱卖了。”楚争道,“这棵榕树种至少值一个国家。”

    女童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小树种,差点没把它给抖到地下去。

    “国家……大隋这样的?”她咽了口唾沫,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东西能值这么多。

    楚争点头,“对,所以你还要换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个东西其实对你没有什么用,反而可能招来不少觊觎。”

    分清利害的左恒毫不犹豫道:“为什么不换?”

    这个宝贝很值钱是没错,可是不是她需要的。

    她将碧色树种小心翼翼递到了正乐不可支的红缨手里,“给。”

    “一千五百两我可能一下子带不走,”她把价钱折了一下中,“可以放在这里用的时候慢慢过来取吗?我不能把这么多钱放在家里。”

    放在家里会遭惦记,还是官府最保险。

    楚争直接抛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稳当落在了左恒手上,“用不着这么麻烦,连包给你了。”

    “一袋子钱,收好。”

    打开荷包的女童瞪大了眼睛。

    ......

    ......

    歧县之外有不少男女在等候,看见来人出了歧县,其中一人才赶忙上去,毕恭毕敬问道:“可是谈妥了?”

    来人摇了摇头:“没有谈妥,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这地方已经形同虚设,趁着气息还没散完,你们赶紧进去。”

    如果左恒在这儿,肯定能够认出,来人须发皆白,正是与她擦肩而过老者。

第二十八章 交代

    一个小小的荷包里能装五千两银子。

    再次领略到术法奥妙的女童压下有些荡漾的心神,认真朝男人和女郎道了谢。

    尽管楚争也说了那颗种子的价值,但是左恒丝毫不觉得这样贱卖有什么可后悔。

    且不论她需要的是可以供她出行的钱财,就是楚争和红缨的反应来看也能知道这颗种子对炼气士来说也不常见,如果她临时反悔,楚争杀了她怎么办?

    左恒没有忘记楚争说的利益二字,也没有忘记那些炼气士对凡人的态度。

    就算大隋的这位王爷放过她,这颗种子以后说不定也会惹来什么麻烦,倒不如就这么贱卖出去,各取所需。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感谢他救命与赠药,但方才提出交易时,女童始终没有方下那点戒心与防备——哪怕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况且这笔买卖也算是还清了之前欠的人情债。

    提醒女郎鱼还在屋子里之后,自觉还了人情又摆脱了个麻烦的女童轻快迈出官府大门,朝着药材铺子的方向走去。

    药材铺子不远就是铁匠铺,等找完孙泉和孙大夫,她想去请铁匠打上一柄剑。

    要练剑的话,整天拿着轻飘飘的枯树枝瞎招呼可不行。

    迈进熟悉的店门之前,左恒悄悄从荷包里面摸出了三十两银子踹在兜里,很沉,但是她很满意。

    铺子里依旧是没有多大的人气,老人懒懒地办趴在柜台上,手上拿着个小药杵捣来捣去,也不知在捣什么药材。

    不知道是不是左恒的错觉,老大夫的精神明显要比上次来时高上不少,似乎整个人都减了岁数一样,连捣药材的劲都要比以前足。

    看到女童进屋,孙大夫眼前一亮,显然是注意到她新换了一身衣服,“对嘛,女娃娃就应该干干净净的。”

    老人以前就对左恒常年穿着缝补的破衣服颇有微词,总想去裁缝店带孙泉裁衣裳时把左恒也捎上,奈何左恒总是一下子就跑没影,每次都以不了了之告终。

    如今左恒穿着崭新的衣服过来,他又怎能不高兴,“来来来,正好我给你结一下工钱。”

    他担心左恒裁了新衣之后经济拮据,特地寻了个借口,“刚巧卖出去你之前挖的一株好药。”老人已经打定了注意,就算左恒不接受,他也要追着跑到她家里,硬塞过去。

    如今可不比以往啊。他莫名有些乐呵。

    “我.......以后不大能送药材来了。”左恒左恒咬紧了下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孙老,我过了清明要出远门,很久才能回来。”

    到太行山要走上一两年,往返也就是要三四年,老人的身体又不是很好,她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变故。比如她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去世了。

    女童甩了甩头,从兜里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我还有,多给小泉买些好的,我下次还来。”

    县上温和仁善的老大夫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惊掉了手里的药杵。

    一开始女童说不能送药材来的时候,老人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上山找药本来就是个苦活,有时候成年男人做起来都感觉吃力,左恒却风雨无阻干了近两年。

    老人其实巴不得左恒不干这份苦差事,能找个稳当的杂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和这个倔强怪脾气的小姑娘一起找个好人家。

    可是这白花花亮人眼的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娃儿,你听我说,卖给外头的人家当丫鬟不值得,你赶紧把钱给人家退回去,啊。”思来想去老人也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左恒把自己卖给了这几天来的外乡人做丫鬟。

    除了那天惊瞥见富贵美妇人,老人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出这么大的手笔,王家和一些在金玉巷的人家虽然有钱,可买个丫鬟也不会给这么多啊。

    “要是赎回卖身契的钱不够,你尽管问我拿。”他说道此已是满脸苦涩。

    左恒不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眼看局面就要不可收拾,赶忙解释,“我没去人家当丫鬟。”

    “钱是我自己挣来的。”她试图给老人塞下一颗定心丸,“去外边也是真的有事,不是卖给什么人了。”

    “挣这么多?”老人不信。

    清楚其中弯弯道道无法向老人说明的左恒干脆道:“我从楚王爷那边挣来的,不信孙老你和我上街问问,肯定有人看见我从官府那边过来。”

    王爷!老人下巴差点没给惊掉下来,话也说不清了,“真真真真的?”

    女童点了点头。

    “那你要去外面,也是要跟在王爷后面听差遣?不是给王爷当丫鬟的?”老人仍是有些将信将疑。

    左恒道:“王爷不缺丫鬟。”

    孙大夫一想也是这个理,堂堂王爷,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可能看上其貌不扬的左恒做丫鬟呢,也就彻底宽下心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来,我给你个东西。”

    他朝女童招了招手,语气颇为神秘。

    左恒上前两步道,“什么?”

    老人眯着眼睛从柜台里面摸出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泛着光泽的漆黑药丸递给左恒,又乐呵了起来,“来来来,把里头的药吃下去,这可是小泉儿师父给的,我一把老骨头多吃了也没用,不如你拿着。”

    孙泉什么时候多了个师父?女童疑惑,没有急着接过老人递来的药丸。

    “拿着。”眼见左恒不接,老人也急了,吹胡子瞪眼的。“这可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孙泉师父是外乡人吗?”左恒问。

    “是啊,外头来的。”老人压低了声音,“神仙呢。”

    原来孙泉就是他们找的承剑人选,左恒恍然大悟,想起剑灵曾无意间提到过小姑娘是天生美玉的事情。

    那可真好。

    她想,把老人递过来的药丸又推了回去,“孙老自己留着,多吃两粒,等我回来,还给你上山采药。”

    “让孙泉把我给她的书拿好。”暂时了结一桩心事,左恒语速也轻快了些,“就说那是好东西,谁要也别给。”

    自觉交代完事情的女童一溜烟又跑了,老人追出门外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影子,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了,就当给你先存好。”

    话说,怎么他说他家小泉儿师父是神仙的时候,女娃娃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也不问问是真是假呢?

    看来不服老不行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老人回到药材铺子里,弯腰捡起之前被惊掉的药杵——等会小泉儿回来,要记得告诉她把书保存好,别乱丢。

第三十章 好生蛮横

    “既然你也要打剑,为什么不连我的一起打。”左恒面无表情,“你收了我的钱。”

    她的意思是韦正阳拿钱不干事。

    少年挠向他拿头鸟窝似的乱发,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不一样,我刚学打不好,而且打的东西和你不一样,不能拿你的练手。”

    “不都是剑。”

    女童仔细看了几乎是放在一起的两块铁,怎么也瞧不出差别,“而且我不嫌你打得不好。”

    她只是想要一把剑来练习姿势,找到一种握剑的感觉,这和剑好不好看、锋不锋利,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少年更烦恼了,浓墨似的眉都要拧成块墨疙瘩,“嘿呀也不是这么说,总之我只能给你慢慢打个长条,具体得等我爹回来再说。”

    “你要什么款式的剑?”他问道。

    剑还分款式?左恒有些拿不准主意,谨慎道,“你家能打什么样的。”

    “这要看你想要长剑还是短剑了。”少年说,“反正女孩子应该比较适合细一点的剑,文秀灵动,也好使。”

    “对了,剑是你要吧。”他向左恒确认道。

    “嗯,我的剑。”左恒点头,“不要细的,要和一般用的剑一样。”

    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女童的侧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她又强调了一遍,按照印象朝韦正阳比划,“要一般的那种剑,这么高。”

    “行咯。”少年开口应道,“那你还要看我打铁不?”

    “看。”

    得到答复的少年从角落里搬来了个小凳子,“给,坐着舒服些,我以前也是这么坐着看我爹打铁的。”

    左恒刚沾上凳子就站了起来,摇头,“不行,坐着看不到。”

    准备重新动工的少年不解道:“还不是一样看我打铁?看不到什么?”

    “巧劲。”左恒说,“我坐着就看不见你是怎么挥锤子的了。”

    她对于技巧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打铁可以花更少的力去达到目标,那么在其它的事情上也是如此。对左恒来说,弄清楚打铁的巧劲是什么,那么接下来去摸捉其它的就容易了。

    如果她能早些知道这个,说不定以前在穷巷和那些混混打架的时候就不用吃那么大的亏了。

    “可是你就算看也看不出名堂啊。”韦正阳一脸为难,“我爹手把手教我都没用,还是我自己摸索好久每天打铁才慢慢琢磨出来的。”

    “再说了,你又不打铁,学这个做啥。”

    左恒不肯放弃道:“那我也得看。”

    好脾气的歧县少年拗不过她,让女童站累了自己坐下后又叮叮咚咚敲起铁来。

    铁锤和烧得正红的铁块在一次次摩擦中迸溅出火花,少年敲得认真,女童看得更认真。

    她韦正阳打铁的时候不止是手在挥舞着锤子,每落一锤他的姿势也会有所改变,好像敲打铁块的不仅仅是他抡锤的手臂,还有他身体的其它部分。

    打铁累了的少年停下休息的时候,发现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的女童托腮出神的样子。

    他凑了上去,伸出手掌在女童眼前挥了挥,“喂,你不会是想傻了吧。”

    “你要是真的想学打铁,等我走了,说不定我爹会招个学徒,你可以来试试打打下手什么的。”

    左恒拒绝道:“我好像有点懂了。”

    “啊,你懂什么了,说来听听!”韦正阳一下子就有了兴致,蹲到女童身边,眼睛亮得像星星,“刚好我打铁累了休息会儿。”

    “不能只用手臂硬邦邦地锤在砧镦上。”左恒说,“我看见你的腿,站的姿势也在动,你把劲都摊到一起去了。”

    单凭直觉经验的少年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拍了拍女童的肩,“你很厉害啊左恒!”

    “能让我试试吗?”左恒问他,“锤坏了我可以赔钱。”

    “没事,锤不坏的。”韦正阳拍了拍胸膛保证道,“我后面给你锤回来就好了。”

    左恒又掏出一两银子给他,“谢谢。”

    她心里头已经认定自己会添麻烦了,多出一份钱补偿也是应当。

    少年很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银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是给少了吗?见他迟迟不接的左恒有些拿不准主意。

    眼看之前还算是融洽活泼的气氛就要冷硬下去,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半掩着的大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推开来,震的地上浮尘也颤了颤。

    屋内两人几乎是同时朝门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是个仪表堂堂的塌鼻子青年。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了铁匠铺子里,狭长而小的眼睛打量也不打量周围,直直朝左恒和韦正阳走来,目光就和看货物似地在左恒与韦正阳身上扫来扫去,颐指气使道:“你,对,就是你,收拾收拾和我走吧。”

    突然出现的塌鼻子男人指的是韦正阳。

    在确认了少年是他要找的人之后,男人看都没看左恒一眼,更是伸手就要推开他去拉韦正阳的手。

    左恒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男人拂过来的衣袖。

    少年皱起了眉,也朝后退了一步,“打铁的话只能在店里面打。”

    他以为这只是个态度不好的客人。

    歧县的人大多淳朴,来打铁的人大多也都是客客气气,脾气态度差的少年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这种直接要人跟着走的还是头一回。

    “而且现在打不成,你打铁的话要等。”

    男人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废话什么,让你跟着走就走。”

    本来跑大老远来这种灵气稀薄是破地方他就不乐意,看到少年如此抗拒的态度,心中火气更盛,张口骂道:“果然蛮子就蛮子,不但没有见识,连眼力都没有,活该守着这种破地方。”

    男人的轻蔑与不屑来的理所当然,哪怕屋内的两人听不懂他骂的到底是什么也下意识感到了不快。

    原本还剩那么点的好心情当然无存的少年抿了抿唇,张嘴就要赶人,“这里是我家铺子,请你离开。”

    嘴里骂骂咧咧的男人根本就不管他的态度,一个劲地拉扯韦正阳朝外面走,“蛮成这样,走了之后有你苦头吃。”

    少年十分努力地抗拒,仍然被男人一步步拽向店门。

    挣扎一番之后,觉得自己得帮忙不能干看着的女童好不容易才迈开步子扯住打铁少年的衣袖,一柄利刃就架上了男人的脖子。

    面向正朝剑尖的女童清楚地看见了剑上的寒光。

    “口气不小啊,你再把话给我大声说一遍?”

    男人的身后,有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第三十一章 浑水

    歧县那颗老榕树枯萎的时候,不少人都有所感应。

    但真正称得上行动迅速的,只有和左恒擦肩而过的那位老者。

    老者没有再进歧县,而是站在了县口凝望县内。

    在他的料想之中,这次赶路虽匆忙了些,收获却应该能弥补辛劳。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并且还踩了不止一脚。

    只觉得南域兵家这支效忠于世俗王朝的传承态度嚣张,不但丝毫没有偏远小隅的自觉,更是有眼不识泰山。

    老者只可惜自己重伤在身,不好和那武夫来硬的,只能摆出个威慑的架子,让自家的小辈进去把资质可以的人赶紧搜罗出来带走。

    拖住即将到来的知情者,威慑其中的兵家小子。

    带着伤躯,这两件事情没一个办起来容易。

    如果不是受伤……他甩了甩半截僵硬的手臂,认命般守在歧县的路边,打算要把接下来要进县的人都拦住。

    至少得拦到在他的后辈领着人出来之前。

    这涉及到道统传承的问题上,就算是相识千年的老友也不能让步。

    老者叹了口气,捋起袖子露出半截枯黑如木的手臂,对着前方道:“这次可不能让你啊,老伙计。”

    前方也有一拨人。

    抱着哪怕损耗功体也要拖住时间的老者丝毫不知道,他心心念念寄予厚望的后辈碰上了硬茬。

    ……

    ……

    白衣少年的剑抵着塌鼻子青年,杀气腾腾,“我提示你一下,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个说的人已经死了。”

    原本扯上韦正阳半截袖子的女童认出声音后立刻收了手,心底有些疑惑。

    怒气腾腾的少年面上也出现喜色,连忙叫道:“小师父!”

    原来这两个人是这样的关系。

    左恒恍然大悟,想起来人从妇人那里讨巧要走了自己那块庚金的事情来。

    白衣少年背着剑,韦正阳喊他小师父,那么他要给自己打一把剑也是正常。

    那么接下来呢?选择观望的女童悄悄留意男人脖子上驾着的冷光,有些好奇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发展。

    “蛮子......”塌鼻子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声,很是含糊。青光宝剑又往他皮肤上凑了凑,擦出一道血痕。

    男人赶紧改口道:“蛮,蛮横,我说你蛮横!”

    他好似突然来了底气,“背后拿剑抵着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堂堂正正做过一场,小地方果然......啊!”

    少年突然伸脚朝他踹去,男人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拉扯住半截胳膊的韦正阳也趁机脱身,躲到了一旁。

    “恩?蛮横?说你还是说我?”

    歧县的打铁少年朝着他这位仅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小师父告状道:“他不讲道理不说,还要坏我的生意!”

    “打铁打铁打铁,就知道打铁。”白衣少年恨铁不成钢,“边上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剑术超绝。”

    这话即是对韦正阳说,也是对不知名的塌鼻子青年说。

    “你不是要堂堂正正比吗?”他朝好不容易站稳的男人勾了勾手指,剑眉一挑,潇洒又肆意,自信到没了边,“你先出招,我让你几招都可以。”

    在本就心情不佳的青年看来,少年这样自信磊落的态度等同是赤裸裸的蔑视,当下就气红了眼,二话不说就挥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玉双环砸了上去。

    少年只是侧身,足尖一旋,身形便如鹤般跃起,轻巧跳到了怒火攻心的青年身后。

    “怎么封禁都撤了,你的架势还是这么软绵绵的。”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甚至连收回鞘的剑都没有拔出来,只是轻盈避开男人不断攻来的动作,甚至还有余力护住屋子里的两个人不被男人落空的招式波及。

    他主要是护住韦正阳,左恒只是及时躲到了韦正阳身后的附带。

    铁匠铺子此刻里头已经是狼藉一片,烧得正烈的火炉被气劲不偏不倚削成两半,从中间炸裂开来,柴火四散,有些东西上甚至已经起了火星。地上也不平整,全是肉眼可见杂乱沟壑。

    如果不是沾了身前少年的光,左恒估计自己恐怕已经被波及至死。但也有幸沾了打铁少年的光,她能够心无旁骛地观察这场炼气士之间的战斗。

    从始至终白衣少年都没有出剑,哪怕是有时候因为护着人来不及避开攻势,他也只是拿剑鞘抵住白玉双环,铿锵击鸣声中越发显得从容不迫,尽显大派气度。

    “你的本事就这样了吗?”白衣少年问道,“那就该换我了。”

    早在火炉被毁的时候,打铁少年韦正阳就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此刻更是火急火燎催促道:“小师父你倒是赶紧啊,再打下去屋子都要坏了!”

    他说的不假,四根梁柱断了一根,屋顶上驾着的主梁也被摧得近乎断裂,原本在县上还算妥帖的铁匠铺子此刻像风中闪烁不定的火苗,整间屋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

    “再啰嗦你这辈子都别想打铁。”少年瞪了他一眼,面向塌鼻子青年却又是另外一个口气,“听见没,事主发话,你也该滚了。”

    白衣少年拔出了剑,风轻云淡,衣袂飘乎。

    一道如虹白光,浩荡若川流大江又凛冽似霜杀百草,快到不容闪避。眨眼之间,青年的一臂已经断去。半跪在地,神色痛苦,口中不断漏出呻吟,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而女童所见的,不过是白衣少年尽归于轻描淡写的拔剑、收剑。

    “看来传言中的泱泱大洲也不过如此嘛。”他评价道。

    “青城山徐子虚,来日必定登门拜访。”

    在片刻的震慑过后,左恒连招呼也没打就从一旁悄悄地溜了出去,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打铁少年缓了片刻,才发现身后的小姑娘已经不见。

    见他要问,被他称作小师父的徐子虚嗤笑一声,“人早走了,就你还傻傻愣着。”

    傻愣愣的打铁小少年一拍脑袋,忽然忘记自己刚刚忘记问的是什么事。

    对哦,这么小的姑娘,好端端要打一柄剑做什么?

    他决定下次等左恒过来再问。

    脑子里全是潋滟剑光的女童魂不守舍地走回穷巷,并不知道穷巷的巷口站着个耳边垂着双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中纸鸢只剩下被撕扯后的残架子,大而亮的眸子满是恼意。在她跟前,螺髻巍峨的粉衣妇人手中捏着半只纸鸢,满脸冷色。

    官府之内,紫袍的王爷轻轻晃动茶盏,看见了暗潮也看见了风浪,而后他又提起了酒壶,快哉饮尽。

    向来伴在男人身边的女郎,此刻不在。

第三十四章 收网

    左恒扯住了飞来的粉缎,手上就像被爬山被砾石磨破一样火辣辣地疼。

    这个举动挺冒险的,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么她的手掌可能已经被其貌不扬的粉色长布割掉了,但是她赌赢了。

    粉裙妇人的水平要比牵着双金童玉女的美妇差上太多,至少左恒能有把握她的绸缎不会把自己一击就击飞出去,断上好几根肋骨。

    她不知道的是粉裙妇人是曾与她擦肩过的老者身后那拨人里面修为最弱的一个,修为勉强摸到三境,会的手段不多,也没练过体魄,更是没什么打斗的经验,也就摆架子唬唬人还可以。

    要是换个普通的小童,这会子早被她的粉缎缚住了。偏偏妇人运气不好,遇上的是左恒这种又犟又倔,能试绝对不跑的怪胎。

    眼见女童扯着粉绸试图接近,有些慌神的妇人咬了咬牙,扬起手臂,袖中又冒出数条绸缎试图挥退女童。

    左恒一连冒出好几声闷哼,觉得这些布条打在身上其实还是挺疼的,她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尽可能的留住那些布条,两只手攥不过来就拿脚踩着,还把一只手上能攥过来的绸缎简单打了个节。

    一时很难说清是妇人束缚住了左恒,还是她拖延了妇人。但左恒确实是有意识地在与妇人接近。

    离得越远,那些飞舞的布条能干的事情也就越多,假如她和对方贴在一起,对方不就无法靠那些布条耍手段了吗?

    女童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以至于等到妇人想要抽身退开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左恒放下了手上扯着的那些长条绸缎,朝她撞了过来,直把她撞得朝后退了好几步。

    这让从未被眼中所谓的“凡人”这么对待过的妇人彻底恼了,也顾不得所谓的仙子风范,扬手就朝左恒脸上扇过去。

    左恒仗着个子小,朝她身旁一钻,这一巴掌就落了空。

    自己搞不定准备唤人来帮忙的粉裙妇人正欲跺脚,却发现原本两手空空的左恒不知怎的手上又扯住了她没有收回去的绸缎。

    女童面无表情地冲她咧嘴笑了笑,有些渗人。

    她拽着那几截的绸缎已经短了不少,妇人觉察不对,慌忙看向自己身下,那儿已经松松地系了好几圈带子。

    “你们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嘛。”她轻声说道,扯紧了手上的带子。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站到了妇人的身后,“怪不得他们和你们不是一伙的。”

    “我觉得还是他们好一点,你们太坏了。不过我都不喜欢就是了......”

    寸步难移的妇人气都气疯了,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左恒在自言自语什么,而是威胁道:“识相就赶紧松开,要不然等会来人了我定要把你抽筋扒皮......”后面还跟着一大串左恒听不懂的话。

    傻子才松嘞,左恒想。她还有些懊恼在接连失去铁片和庚金之后没有及时准备个锋利的东西的——不然现在就不用守在这儿不敢松手了。

    松手了,人从带子里头跑出来报复怎么办?

    看来还得去趟铁匠铺,让帮忙打个又长又薄的铁片带在身上才行。

    女童还在盘算着未来的计划,一道火矢疾射而来,如流星坠地,直直从贯穿妇人的眉心。

    直至倒下,妇人脸上的神情依然充满愤怒,没有半点恐惧。

    箭矢快到她来不及恐惧。

    左恒愣住了,手上紧攥着的绸带也松了下来,看着死不瞑目的妇人,有些愣神。

    “......好吧,你们真的很厉害。”

    “但是我以后会更厉害的。”她对自己说道。

    山上,红衣女郎英姿飒飒,带着酣畅与快意,手指和箭一并搭上了弦。

    这次,弦上足有八只箭。

    儒生带来的后辈,刚好是八个人。

    县外,战至正酣的剑灵忽然停下,大笑数声后看向浑身是伤的儒生与老者二人。

    “留你们半条命。”他嘲弄道,“真以为三千年前成功让你们设了禁制,全天下就只有你们知道这码子事,能够抢占先机了?”

    “难道不是吗?”儒士呕出一口血来,强制保持着镇定,“就算能把我们伤成这样,你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

    “南域再怎么势弱,也好歹出过几位圣人,出过我主人这样的惊世剑仙。”剑灵似笑非笑道,“你们莫不是在东方顺风顺水惯了,忘了一方天地一方规则,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你们来的时候,想着独占这么大的好处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问问上头那些真正的老祖宗?”

    “好了,能说的话我也说得差不多了,反正你们那几个后辈是铁定出不了歧县,看在好歹认识这么多年,希望你们能活着回去。”

    “毕竟你们回去也好啊,给上头的人报个信。”

    他收起了玩笑般的神色,认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你们就凭什么认定我是那个蝉呢?”剑灵没有再看神色突然惊惧起来的两人,转身踏入蒙蒙的虚空之中,潇洒利落,如同他来时一样。

    陷入惶恐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剑灵在转身的瞬间朝着虚空吐出的一大口黑血,脚步匆忙,有些踉跄。

    他说的话不假,可强弩之末,也是真的啊。

    剑灵最终停在了曾带女童来过的矮丘前。

    他瘫倒下来,靠着墓碑,背对着如血的残阳,突然落下了两行泪。

    “我最后还是没给你丢脸,虽然你看不见了,但我觉得你一定会因为这个开心的。”

    “这大概就是迟到了好几千年的同生共死了吧……以后大概想陪你也陪不成了,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线生机,看见我给你找的女娃娃会开心吧。”

    “她和你挺像,应该是个好传人,我也尽力给她摆平一些麻烦了……”

    越到后面,剑灵的声音越轻。

    他甚至不知道是这些话是说给葬在身后的某个人听,还是单纯来宽慰自己。

    总之……该做的,都做完了。

    男人有些满足地阖上了眼。

    ......

    ......

    铁匠铺内,断去一臂的年青人被结结实实绑在梁柱子上动弹不得,白衣少年虚挽了个剑花,最终还是把剑收回了剑鞘。

    打铁少年韦正阳有些不解,正开口要问,就听见他的这位小师父嘘了一声,神秘道:“这桩大因果,既然有人要选择出头,那咱就不要担。”

    “欠人情比欠仇家好啊。”他晃了晃脑袋,把小少年拉出了铁匠铺,“闪远些,有东西要过来了。”

    他们刚出屋,铁匠铺就塌了半边。

    满地尘埃中,死不瞑目的塌鼻子男人眉心插着一支箭。

第三十五章 把大幕拉开(1)

    正慌忙跑去求援的孙泉小姑娘被她的师父,名叫鲁非的壮硕钜子拦了下来。

    “别乱跑,待会收拾收拾就该走了。”

    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三个男童,有两个是孙泉不认识的,唯一一个眼熟的王二还冲她笑得格外欠扁。

    新仇旧怨数不清,直让小姑娘恨得牙痒痒。考虑到有急事在先,孙泉也就没有开口呛他,而是对着新认不久的师父央求道:“师父快跟我来,刚刚有人想要扯我走被阿恒姐拦住了,你快去救她。”

    “没事。”男人憨厚一笑,“已经有人过去处理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和我们走。”

    “真的没事吗?”小姑娘将信将疑,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不少,转身准备跑回去看看。

    一直和她不对头的王端拉住了她,不赞同道:“没听见师父说吗,已经催你走了。”

    “可是我得确认……”孙泉正要解释,被她一直“王二王二”叫的男童就开口打断了她。

    “难道师父会骗你一个小丫头吗?”

    说不过他的孙泉急了,一个劲地朝他干瞪眼,“你,你,你……”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得不对?”王端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

    跟着壮汉身后一言不发的小胖子小心翼翼探出了头,“阿恒……是是不是叫左恒啊。”

    小姑娘眼睛亮了,“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想起那天晚上女童的干脆利落,小胖子吴德和同样出自穷巷的少年李端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

    这种事情太骇人听闻了,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啊,她很厉害的,肯定没事。”小胖子打着哈哈,试图把事情糊弄过去。

    小姑娘心说我当然知道我的阿恒姐厉害,只是厉害和厉害不一样啊。

    她跺了跺脚,干脆看向自己的师父,“嘿呀,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师父你就和我去看一下,反正我回家也顺道!”

    “……好吧。”有些禁不住徒弟撒娇的大汉干脆答应了她的请求。

    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能赢得徒弟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由女童引路的墨家钜子来到了巷中。

    地上只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妇人,身旁粉缎散了一地,完全不见女童口中“阿恒姐”的身影。

    左恒早就跑了。

    ……

    ……

    吩咐完胡县令安抚县民后,大隋的新任王爷手上摇着一柄折扇,晃悠悠走到了县口。

    “好狼狈啊,二位前辈。”他故作惊讶,合上扇子蹲了下来。“先别着急骂出口,等会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们。”

    半跪在地上,勉力支撑的儒士与老者怒不可遏,“你们!”

    “我们怎么了?”楚争讶然,“这儿可不是你们东方,而是我大隋。我在自个儿家门口弄出的动静,就算你们是前辈,也不好指责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中年文士道,他此刻浑身血迹,衣袍也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半点没有来时的儒生风度,“你是来羞辱我等的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犯我者诛,这就是大隋的规矩。”他这话是对老者说的。

    “在县口的时候,我就传音提醒过了,可是你执意要和我理论,还想拿身份来压人。”男人顿了顿,“摆出一副处于全胜期的架势,真以为你身上那股子混着药味的血腥气旁人闻不出来吗?”

    老者面上青紫之色不断转换,“你,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此事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你们错了。”楚争摇了摇头,“不会善罢甘休的是兵家和大隋,是未来的名锋之主。”

    “毕竟你们可是差一点就坏了人家的机缘,到时候人家能善罢甘休吗?”男人摊手的样子显得异常无辜,“我听说很久之前的那位前辈也是一剑捅了大半个东方,是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威胁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早。”儒士的面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就算是我们算差一筹,白白当了出头鸟又给了你们树威风的机会,可那么多只眼睛盯着,就算有剑鞘气息牵引,名剑也未必会选你们的人。”

    他继续道:“如果你们隋国还有些眼力见,放了我们,事情也未尝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就算你今天下狠手又如何?最多不过是我们死在这里。大隋不过是一个凡人国家,就算有你们这一支的兵家在暗中助力又如何,你真的能承受得起触怒我们的代价吗?”

    一个凡人国家,特别是一个家族的王朝存在的时间,比起有些小世家来说都太过短暂,更何况是传承悠久的大宗大派。

    儒士的狠话有威胁和示好的双重意味。

    假如楚争选择放人,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大家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假如他选择将自己二人的命留在这里,那就不死不休,看谁能耗得过谁。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全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好问题!”楚争拍手笑道,“惹了你们的代价大隋能不能承受不起我不知道。”

    “但在大隋国土内惹怒我的代价,你们还承受不起。”这位有战无不胜名号的新封王爷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溅上去的尘土,潇洒地转了个身。

    “很不巧,你们和你们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辈都惹怒我了。”

    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的老者喃喃道:“疯子,你们大隋是都疯了吗……”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修行中人会去干以卵击石,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事情。

    一个世俗王朝,怎么来的底气朝整个盘旋整个大半东方的巨擘叫板?

    就算身后站着圣人也……

    想到之前剑灵透露的信息,老者的脸色突然煞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疯魔不止是我们这些人臣,更是我们大隋的皇帝和……啊。”他喟叹一声,隐去一个关键的名字。

    他朝着歧县后山的方向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迈入县中,“大礼奉上,和你们家后辈一起上路吧。”

    他身后响起一连串的轰鸣,火光四射。

第三十六章 将大幕拉开(2)

    左恒在回家的半道上被人扯住了。

    她急着匆匆往回赶,一是因为怕再从天外射来箭矢,二是扯完粉裙妇人的带子后,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刮伤不算,她两只手上就算有不少茧子,都被刮得没一块好皮,一碰就疼。

    这样下去肯定是干不了正事的,更不要说是练剑了。好在楚争送的药还有不少,她赶紧回去把药翻出来,弄碎一点敷在手上,让伤口愈合得快些才能不耽误练剑和其它事情。

    要知道她今天还准备上山跑一趟,想着在自己走之前尽可能多给老大夫采些药材呢。

    她不是完全忘记了让孙泉去找红缨求援的事情,而是觉得既然事情解决了,原地又有危险,待着的意义也不大。

    往后三条巷子都是直通官府,也不可能被旁的什么人突然截道,她确保孙泉能到官府就成,其它像是小姑娘会不会找她师父哭诉等系列后续,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她感激孙大夫的恩情,除了对孙泉也爱屋及乌外,确实也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左恒就得事事都要去关注上心——孙泉没事就行,除此之外的一切和她无关。

    然而急着回去上药的左恒还是没有成功实行自己的盘算。

    拦着她的人是个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的男童,也穿着青衫,眸子乌黑透亮黑白分明,动作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看着便是副小大人的模样,颇有些缩小版李修宜李先生的风范。

    左恒在依稀学堂下学时那群跑出来的孩子里头见过他,但是又没有什么具体印象,只能略带戒备地退开一步。

    哪只在拦住她的,胳膊碰到左恒的瞬间,男童也像触电似地弹开,连忙道:“非礼勿动,非礼勿动,是我之过。”

    左恒愣是没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道:“你这是?”

    他咳嗽一声,介绍道:“我叫晏横舟,你是左恒,对吧。”

    左恒点点头,更加琢磨不透他要干什么。书生模样的男童态度未免过好了些,说话更是像春风一样温情和煦。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后挪了挪,和女童拉开了些距离。

    这个距离让左恒感到很舒服。

    “先生托梦让我来找你的。”他笑道,提起口中的先生时显然十分开心,“我本来是要去你家找的,可是直觉你不在家,就找过来了,真巧。”

    “哪个先生?”左恒问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好像除了李修宜李先生,就没有哪个先生知道她了。

    “送你书的先生。”晏横舟答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先留在这个镇子里头,不跟着王爷他们走了,恩,我觉得他可能是知道我又死读书钻牛角尖了,想让我先行上万里路再做学问......”

    说起自话来的男童根本不管左恒能不能听得懂,“但是我还这么小,也不急着要去走很多路啊。再说如果我不看更多的书,又怎么能学到更多的学问呢,如果我的学问不够,到了外面的世界,遇到我不知道的东西又应该怎么应对呢?而且圣人说唯女子......啊。”

    左恒面无表情地喝住了他,上前一步,质问道:“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自称晏横舟的男童被矮了自己少说大半个头的左恒吓退了一步,“诶,就是......你走的时候,带上我一起,我们做个伴,一起去太行山。”

    左恒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太行山,没听说过啊。后山不就是后山吗?”

    歧县的后山没有名字,歧县上的人就管它叫做后山。

    “什么?”对方显然很吃惊,“你不叫左恒吗?”

    “我叫左恒。”左恒道,更加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那就对了啊。”他说,“就是你,没错的,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跟你一道去太行山。”

    “我不知道什么太行山。”女童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你不要挡路了,我还有事。”

    晏横舟盯着她盯了好一会,认真道:“你撒谎,我直觉准没错的。”

    “你为什么要撒谎?”他突然气恼了起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先生怎么会让我和你这样的人走一块!”

    左恒被他吵得脑袋疼,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左恒这样凶的人,对方身上的气势立马就蔫了下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太行山的?”左恒从他的反应也看出突然拦道的不是什么厉害人物,逼问道,“李先生说的?李先生原话是什么?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她十分担心自己体内的剑鞘会被夺走,一时也有些失了分寸。

    总之,等到左恒回过神来松开对方衣襟的时候,书生打扮的小少年已经快被她吓哭了,一直在慌忙往后退,“你,你你,你不知礼!”

    意识到自己过了头的左恒有些赧颜,主动朝后退了退。

    “我话还没有说完......先生有话让我带给你的,他说‘大可放心,我已与你的熟人有过约定,此时绝不会再有他人知。’”晏横舟小心道,被左恒突然这么一吓也不敢再多话了。“所以你走的时候记得找我就行,我家在金玉巷第十户。”

    熟人......?是指剑灵吗?左恒摸不准,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剑灵能干出这种事情,毕竟剑鞘是剑灵亲自放进去的。

    可是剑灵不是让她离三教远远的吗?怎么又自己去找了李先生?还要别人和自己一道儿?

    所知实在有限的女童脑子糊涂了,“还有什么其它的吗?”

    “有,先生还让我教你认字,说也是熟人所托。”他胆子似乎又大了起来,“你得叫我小先生,要对我有礼数的!”

    左恒更加确定李先生所说的熟人是剑灵了,毕竟她只在剑灵跟前问过读书认字和远离儒家冲不冲突的问题。

    “行。”出于对剑灵和已经做出约定的信任,左恒应了下来,“我带你一道儿走,你教我认字,这是交易。”

    “还有,你衣服脏了,最好回去弄干净。”

    男童襟前,有条红印特别显眼。

    “你挡着道了。”

    ......

    ......

    远方,拾阶而上的书生看向天边,酣畅道:“云龙风虎,百家争鸣,是大世啊。”

第三十七章 一场别

    小姑娘孙泉跟着她师父走得有些突然。

    大概也就是左恒回到家中上了药,忍着手上长出皮肉的痒麻背着药篓上山,头顶上的太阳也才从正中挪到了偏斜的地方这么一个多时辰的工夫,墨家钜子鲁非就带着四个徒弟离开了歧县。

    等她采着小半篓子草药再回到药材铺子里的时候,孙大夫捋着又重新长好的长须,叫她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还能送个行。

    小泉儿离开之前还和我念叨你呢,刚走不久,你现在跑过去说不定还能说上两句话。老人如是说道。

    左恒放下了药篓子,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没想到孙泉会走得这么突然。

    她气喘吁吁跑到县口,县口坑坑洼洼的,地上还有一些凝固的血迹,应该是县外神仙打架留下的,好在歧县闭塞,不会有人经常出入,估计过两天下场雨也就能把痕迹盖过去了。

    但是县口并没有小姑娘的身影,再远些也没有。

    左恒追了一段路,极目望去,远方好像还有几人的影子在越变越小,可能是老人记错了时间,也可能神仙赶路太快。

    也不知道老人有没有转告小姑娘要把书收好的事情。

    女童又回到了县口,看向前方欣欣向荣的一片春,内心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慨然来——歧县外面是怎么样的世界,她还真的没有了解呢。

    听说外面的饼都要比歧县贵,是真的吗?

    不过现在有钱了,应该不用担心这一点。她拍了拍系在腰间的小荷包,有些出神。

    这么多钱,去完太行山回来之后肯定能好好过日子的,不但是自己,也能让孙老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再好好习武练剑,把身体弄好之后就可以当炼气士了。

    她还欠着剑灵的承诺没还,还有欠着的仇没报,以后还想变得神通广大去看看爹娘的来生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像邋遢道士说的那样幸福美满平平安安......总之,要做事情还有很多。

    朝着远方看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有一会儿,充其量只是片刻的晃神,女童罕见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好。

    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想着这么远?还是得回去练剑干正经事才行。

    刚扭过头,牙齿雪白的少年就朝她跑了过来,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左恒,好巧啊!”

    他态度熟稔的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可他们实际上只见过一面,左恒更是从他家的铺子里头离开了算不上太久。

    少年正是韦正阳。他身后的白衣少年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看在自己徒弟的面子上对着左恒略微颔首,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左恒有些眼熟。

    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一个手上捏着把剪刀,低着头不敢见人,一个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一步三回头。

    左恒态度有些冷淡,“恩,巧啊,到时候我再到你家来拿......铁。”

    她话说的含糊,在白衣少年面前,没有直接说是剑。

    “放心吧,虽然我家铁匠铺子有些毁了,但我爹回来后肯定会尽快弄好的。”少年拍拍胸膛保证道,“我要走了,已经让隔壁吴姨帮忙给我爹捎话了!”

    “好走。”左恒点头,说着就要错身离开。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白衣少年她总觉得会被追问庚金的事情。

    那个妇人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像是事后会吃闷亏的样子,很有可能在白衣少年给她承剑人选的时候就说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要是她被认出来,一张嘴也没法说。

    不知道为什么,左恒尽管知道,就是没有办法在别人面前说出谢兰芝的名字。她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总感觉嘴像是被什么给糊住了一样。

    所以,如果被认出来会很麻烦。

    她是这样觉得的,而事实也是如此。

    在徐子虚和云霞交易的时候,这位来自阴阳洞天家世显赫的美妇人甚至不惜以大道根基立誓证明老者的死绝非她下手,庚金也确实是从女童手中得来。

    然而白衣少年并不相信,更是没有把美妇的誓言放在心上。

    就算是之前有禁制在,怎么说许观林也有四境往上的实力,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杀死?就算是她手上拿着庚金也不可能。

    你见过小孩拿刀朝大人身上捅大人不躲开的吗?

    尽管觉得左恒有些眼熟,他也只觉得是在镇子上找人的时候见过,压根没有联想到那天晚上巷子里头发生的事情上去,更是没有在意女童显得有些急促的步伐。

    ——哪儿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然而左恒没走两步就遇见了另一个“熟人”。

    晏横舟看见她显然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挪了挪要给她让道。

    左恒眼尖,注意到他胸前那块被自己抓出来的血印子已经弄干净了,衣服却还是那套衣服,人也是一丝不苟的模样。

    女童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倒是力求酷似李先生的男童咽了口唾沫,主动攀谈了起来。

    “送个行。”左恒道,“有事?”

    “有啊。”晏横舟说,“刚巧碰见你了,那你等会子跟我走,我给你拿书去。”

    他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左恒将来的先生,一心想把她教导成自己觉得知礼的模样,“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在识字之前,我得先教你把书念会,然后再教你怎么认那些字。”

    小少年对于李先生的嘱托很是执着。

    左恒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不去,我要回去练武的。”

    识字什么时候都能学,但是练武必须要抓紧练。

    对方傻了眼,“你不学?!你之前不是应了我吗?”

    “学,不是现在。”左恒干巴巴道,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种说个没完的家伙,这可不是穷巷,他也没欺负着她,总不能一拳打过去吧?

    “怪不得我觉得有好事发生的时候又感觉有点不好。”晏横舟小声嘀咕,“原来在这儿等着。”

    他伸手想要扯左恒,胳膊刚举到一半就缩了回去,转而道:“反正你先和我来,不然等会说不定要倒霉的。”

    他顿了顿,脸上神情变得严肃,“我直觉很准,不骗你。”

第三十八章 风平之后未必浪静

    不久之前晏横舟说自己直觉很准的时候,刚好拦住了准备回穷巷的左恒,还准确地叫出了女童的名字。

    左恒能肯定之前晏横舟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她没有见过晏横舟,只凭借模糊的印象,觉得应该是李先生学堂里面的学生。

    左恒对自己的记性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别说是两家住的地方压根联系到一起,如果见过的话,哪怕只是大街上那么一擦肩,听到过对方的名字,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觉得晏横舟面生。

    可是晏横舟偏偏就很确定她就是左恒。

    总之,打扮酷似李先生的男童所谓的直觉,已经不是邪门可以来形容的了。

    在稍稍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后,左恒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的话,乖乖跟在了对方身后。

    “你来县口是要送王爷他们的吗?”左恒问,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有好事。”对方随口答道,“我方才说过了,有好事要发生。”

    左恒并没有听见他方才的小声嘀咕,有些疑惑。但是她自觉没有和对方那么熟,也就没有开口问,而是转而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避祸?”

    前面带路的晏横舟点了点头,“对,就是在这儿了,我们等会再出去。”

    晏横舟没有带左恒回到县里头,而是走进了官道旁边的林子里,左拐右拐,绕了很多棵树才停下。

    男童从袖子里面翻找出一片碧绿如玉石的叶子握在手里,示意左恒噤声。

    左恒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县道上的脚步声很重,左恒凝神,还能听见男女交谈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没听过,女人的声音倒是十分耳熟。

    声音一开始是很小的,晏横舟从袖子里面又掏出来一颗晶莹小石,举着石头放在了两人中间,交谈声便立马清晰了起来,也比原来大了不少。

    发出声音的,正是那颗晶莹剔透的小石。

    声音清晰了之后,左恒几乎是立刻就认出女声是那位和自己结下冤仇的云霞仙子。

    她在和一位不知名的男子交谈,内容相当隐晦,最起码他们嘴里吐出的许多话左恒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有些话却是相当值得深究。

    “好哥哥,奴家从大隋手上袒护了你,回去之后可莫忘了我呀。”这是云霞。

    不知名男人的声音像刚化的山间雪水一样透着股寒气,偏偏低沉得很,没有半点叮咚溪水的清冽。

    他说:“一事归一事,你救我是救我,合作是合作。隋国这次有底气下手,背后肯定是有你们东域的人在支持,待我回去之后彻查此时,确定你们阴阳洞天没有插手之后,再谈合作不迟。”

    “三爷,这话可言重了呀。”云霞的声音娇媚到能滴出水来,“阴阳洞天的立场什么时候再南域过,追溯到根源,我们这一支还和你们家有过关系,说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堂兄。”

    不知怎么回事左恒就想到了那晚她在巷中一颦一笑满是风情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寒。

    “都是自家人,何来帮凶一说。”妇人攀上了亲戚后语气也放缓了不少,没有先前那种可以掐住嗓子的尖细,“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也不急于马上报复,隋国既然敢这样做,就说明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怕报复的,我看不如......”

    男人打断了她,“当心隔墙有耳。”

    不止是左恒的心跳漏了半拍,晏横舟的手也有些抖,差点就把晶莹小石掉了下去。

    “这里毕竟是南域,说不定我被你救下也是有些人预料到的后手,有什么计划,可以等我回去之后在谈。”男人接着道,“或者你和我一同回去东方,你们这一支也很久没有和那边联络过了,刚好。”

    她笑道:“三爷盛邀,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啊。”语气一转,竟是透出几分无奈,“可是奴家还得把这个什么劳子人选送回去,怎么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你再南域待得越久越是危险,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她提醒,“迟则生变,这个道理就不用我说了吧。”

    “那之后再说。”男子应下,“你自己好自为之,也记得帮我带话给你家长辈。”

    “这是当然。”

    到这里,交谈声就消失了,也没有了脚步声。

    过了一小会后,左恒松了一口气,张腿正要迈出去确认人有没有离开,就被晏横舟扯住胳膊慌忙制止。

    “你......”她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接着,之前消失的妇人声音再度响起,“果然是我太机警了吗......确实没人。”

    左恒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居然生出如果方才出去了会怎样的后怕来,等到死死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放开,她才舒了口气,看向晏横舟,皱着眉无声询问。

    她自己憋着一口气脸都没有红,反倒是晏横舟脸红得像天边的云霞似的,更是一路从面颊烧到了耳朵根,不敢抬眼去看左恒。

    “你......”

    “是我逾矩了!”他飞速打断了左恒的话,脸还是烧着的,“情,情急之下,逼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左恒呆滞一瞬,不过看他这么大声地讲话,应该是感觉到人真的走了,也就跟着自然而然发出了声:“多谢你,是我莽撞了。”

    她确实没考虑到人有再度折返的可能。

    晏横舟好一会才镇定下来,默认接下了左恒的谢意,仍然在解释,“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话要坏事,有些急......”

    左恒思忖了一下,觉得恐怕又是晏横舟所谓的直觉作祟。

    不过这也是好事,她和晏横舟一起去太行,靠着对方的直觉,一路上说不定能避免上不少不必要的麻烦——最起码走岔路是不会的。

    “现在可以出去了吗?”她问道。

    “啊,可以了。”对方点点头,“现在出去应该刚好赶上好事情。”

    左恒看向他,“这也是你的直觉告诉你的吗?”

    “是啊。”这位小小的读书郎很是老实,摊开手掌露出那篇玉石一样的叶子,又给左恒看他那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这些都是我觉得的好事情。”

    没等左恒反应,他又温吞补上了一句,笑容有些腼腆,“还有很多没带出来,袖子里头装不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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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成凰介绍:
南域修士左恒,论资质远不及同代人物,论运气也比不上天之骄子。
从修为远远落后到一代女子剑仙,左恒成就传奇靠的从来就不是侥幸和虚无缥缈的气运二字。
她只是扣门认死理,凡事都敢拼上性命。
求长生,证大道,剑道无涯我为涯。
【最后画个重点。】
【沉迷学习填坑巨慢,更新浮云蹲坑随缘。】御剑成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剑成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剑成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