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应该的平静和不应该的平静3
“现在的局面很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在复兴会扩大会议上,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复兴军第二营总教导顾国樟,意气风发的发言,让正在为官军匪军变成溃兵溃匪肆虐周边,而感到头痛不已的复兴会会员们,觉得非常的诧异。
在溃兵溃匪肆虐的大环境下,复兴会的各基地村,因为有完善的防御体系和战力充沛的民兵组织,所以,在这次兵灾中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是,乡村社会的特征就是,每个村子之间的村民们,往往都有些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所以,那些基地村周边的村子,遭受了溃兵溃匪肆虐的消息,很快就被各基地村报告了上来。
按照王书辉一直以来的教育,按照复兴会“为人民服务”、“复兴会和人民是一家”的价值观。大家对溃兵溃匪肆虐,给百姓们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的现实,都感到非常的痛心。所以,大家听了情报部门的报告后,脸上的表情都是乌云密布的。
在这一片乌云密布中,突然出现了顾国樟这么个满脸阳光的家伙。大家的心里都感到相当的不痛快。
“顾国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民利益受到损害,人民的安全受到威胁,这么多村子的村民被抢劫、侮辱、杀害。你怎么还能说出局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的话。你的立场到底是不是一个复兴会员应有的立场。你的屁股坐到哪里去了!”
贾三强一直对这个不苟言笑,阴森内敛的顾国樟感到不满意。但是,贾三强是军事干部,顾国樟是政工干部,这两个部门之间互不统属。贾三强是第三营的营长,顾国樟是第二营的总教导,两个人都不是一个单位的。所以,贾三强就是对顾国樟有再大的不满,也没机会发泄出来。倒是这次的扩大会议,让他有了这样一个直斥顾国樟的机会。
这次的扩大会议是王书辉带领第一营回到总部后主持召开的。
原本王书辉想的是,让第一营参谋部门直接制定作战计划,立即展开救灾行动。但是,一方面第一营的参谋部门因为缺乏溃兵溃匪的有效信息,没办法制定相应的计划。另一方面,因为救灾行动也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需要大量的物资和相应的干部参与。所以,在那种情况下,王书辉决定直接回到总部,等到情报完整,物资准备充分之后再说。
古代社会不是现代社会。因为通讯技术的限制。一旦大部队变成小部队,正规军变成散兵游勇,在不是复兴会势力范围,复兴会不能完全掌握的地方,那些变成小股匪兵的小部队的行踪是很难掌握的。
而且,同样因为通讯的限制。即使特侦营掌握了溃兵溃匪的行踪,但是,等到“骑”着马赶回总部的骑兵,把消息传递回总部,总部组织了部队出动的时候,那股溃兵很可能早就流窜到别的地方去了。
复兴会的军官们就是再怎么菜鸟,他们也接受了一定的,虽然粗浅但是系统的军事教育。他们当然不会不断的派出侦查人员,再不断的派出部队,跟在四处乱窜的溃兵溃匪屁股后面吃灰。所以,怎么解决这些溃兵的问题,就成了这次复兴会扩大会议的主要内容。
王书辉早就已经想好了,无论是这次詹家寨和荆州卫对复兴会的进攻,还是现在被击溃的溃兵溃匪肆虐枝江县周边,都不是他担心的问题。
怎么利用这次詹家寨和荆州卫对复兴会的进攻,怎么利用溃兵溃匪肆虐枝江县周边的局面,教育复兴会的干部群众,扩大复兴会的势力范围,这才是他要琢磨的事情。
对于复兴会这个实体上初级工业化,理念上完全工业化的组织来说,复兴会和复兴会控制的势力范围,与复兴会所处的外部环境之间是格格不入的。
用比较文言的词来讲,复兴会和大明朝这个大环境之间,是一种“近在咫尺,人尽敌国”的关系。如果要用比较具体的例子来讲,对于复兴会来说,复兴会与大明朝的关系,更接近于一种,先进的国家和落后的国家的之间的关系。
就复兴会控制的枝江县和大明朝其他地方的关系而言。复兴会更像一个向大明朝倾销工业品,吸取大明朝身体上的血液以壮大自身的势力。
复兴会不断的向湖广地区和湖广周边省份,倾销价格低廉的机织棉布,倾销低价铁器,销售卷烟,销售低价盐,销售纸张、书籍等等。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作为工业国的复兴会,向作为落后农业国的大明朝进行经济掠夺。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
不过,对于复兴会和大明朝实际关系的现实,绝大多数的复兴会会员们还不能够明确的认识。他们现在还缺乏把自己完全独立于大明朝,把复兴会和大明朝的关系完全割裂,彻底的站在复兴会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的能力。
面对这种状况,已经在明朝末年呆了两年,带着一帮刚刚完成扫盲和正在进行扫盲的明代古人,艰苦卓绝的建立起一套现代社会八十年代乡镇企业水平的工业基地,确定了来回使用时空门穿越可以改造生理状况的王书辉,不再像他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时候那样,着急上火了。
经过了农村调查、实际带兵,对于自己的能力,对于复兴会和复兴军的实际情况,已经完全了解了的王书辉,决定不再使用揠苗助长、灌鸭填鸭的方式来对待复兴会会员。他重新把自己确定到了一个教师,一个教育者,一个领路人的位置上。他已经决定,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实现自己的目标。
所以,在回到总部后召开的复兴会扩大会议上,听到复兴会员们的很多粗浅、盲目、错误、混乱、不科学的观点和想法,王书辉并没有立即勃然大怒,连喊带骂的纠正大家的想法,并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大家。而是像一个有耐心有办法的好老师一样,静静的听着大家的想法,记录大家的想法,并对每个发言者的水平和能力进行着细致的评估。
直到前秀才,前矿奴,现在的复兴会军第二营的总教导顾国樟的发言的时候,王书辉才感到精神一振。
他很想听听这个读书人出身的原统治阶级的一员,会说出什么不同的观点来。
顾国樟明显的感到了王书辉的关注,他没有直接回答贾三强的质问,反倒是极有气势的扫视了一下会场中所有的人,等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之后,他才说道:“首先,我要说一个问题。我们复兴会从建立到现在,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师尊制定了这么多的制度,有些制度我们坚持的很好,有些制度我们就坚持的很不好。”
“比如说会议秩序的问题,‘按顺序发言,每场会议中每个人的发言都要有明确的记录’,就单说这一点,我们就没坚持好。现在正在召开的扩大会议就是这种情况。”
说完了这话,他指着坐在王书辉身后的书记处的书记们问道,“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开会,有多少人发言,大家都说了什么,你们书记处记清楚了么?”
书记处这次出席会议的是四个人,参加会议的复兴会常委会、四大委员会和复兴军主要干部等各部门的负责人,总共有四十多人。除了一开场的时候,情报中心介绍情况的时候还比较有秩序之外,之后的情况就是一片混乱的状况。书记处的人根本就没办法记清楚这么多人的话。自然而然的,面对顾国樟的质问,书记处的四个书记员都无言以对。
顾国樟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就表现的这么咄咄逼人,真的给很多复兴会员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一时间大家心里既有忘记会议制度的羞愧感,又有被直接揭露的恼羞成怒。可是,面对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家的王书辉,大家一句反驳的话,一句讲资格论资历的怪话也不敢说。
顾国樟没有就这么完事儿。他继续说道,“会议秩序失去控制,负责监督会场纪律的纪律委员,为什么不立即整理会场秩序!”
“书记处没有提醒大家,纪律委员没有整理秩序,我首先要求书记处和纪律委员立即就自己的工作失误进行检讨!”
顾国樟这种坚持制度,直斥错误的作为,真的让王书辉刮目相看。他给了王书辉一种在现代社会当大学老师的时候,见过的那种,有原则,坚持原则的优秀班级干部的感觉。
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很好!顾国樟同学说的很好!”
既然师尊已经说顾国樟同学“很好,说的很好了”,哪怕心里头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委屈,一直在复兴会的各个部门毫无存在感的书记员和纪律委员,都不得不立即在大家面前进行了检讨。
书记处主任和纪律委员会主任一边检讨的同时,心里一边发着狠,“等到以后的会议里面,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
到底复兴会是个先进的,年轻的组织。这些年轻人心里,悔恨和改正的想法才是主要的。倒是没什么人把顾国樟的行为看成是个人矛盾的。
第123章 应该的平静和不应该的平静4
王书辉在书记处和纪律委员会作完检讨之后,严厉的要求书记处和纪律委员会,要严格的贯彻自己的工作职责,并要求他们,对部门内部进行全面的自检自纠。
他对所有参见会议的复兴会员说到,“你们现在看到溃兵溃匪肆虐群众感到痛心。那么为什么那些人被叫做溃兵溃匪,你们想过没有?最简单的一点,就是他们失去了组织,没有了纪律。”
“我总是说复兴会是先进的组织,我们和别人是完全不同的,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我们复兴会的会员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先进的人。”
“有纪律,这不仅仅说你们在工作里要坚持纪律,更是说你们要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要坚持纪律。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拿你们就和那些溃兵溃匪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东西,都是一丘之貉!”
“顾国樟同学说的很好,给顾国樟同学记一次表彰,评级加五分。其他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全部记一次大过。在下次的评比和评级中减五分!”
不理会大家肉痛的表情,王书辉再整理了会场秩序之后,让顾国樟继续发言。
顾国樟表现的也非常好,他没有因为意外而来的嘉奖而激动,也没有因为个别同志的怒目而视而畏缩,他平平静静的继续发言到:“同志们对于溃兵溃匪对群众的伤害而感到着急,感到生气,这个情感我是能够理解的。我自己也和大家一样,对这种状况刚到着急,感到生气。”
不理会个别人不屑的呲笑声,他继续说道:“虽然我能理解大家的情绪,可是我们复兴会的工作不是根据大家的情绪进行的。前段时间的师尊组织我们学习了《孙子兵法》。《孙子兵法》里面说了,‘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师尊已经给大家解释过了。这话是说,在作战的过程中,军事行动必须要有明确的目标和目的。不能因为统治者的愤怒,不能因为领军者的情绪,而贸然发动作战。情绪是很快就会改变的,但是无论是组织还是国家,一旦灭亡了就很难恢复过来。更主要的是,士兵们的生命一旦失去了,那就彻底的没办法挽回了。”
一听是师尊亲口说的话,更主要的是因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听完了顾国樟的话,很多刚刚情绪激动的复兴会员们,立即就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顾国樟看到大家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他就继续开口说道:“在这次詹家寨和荆州卫对我们复兴会的进攻中,我们复兴会,我们复兴会下属的基都村的表现,难道不够好么。对于我们复兴会来说,敌人的水平这么差,敌人的战斗力这么的低。我们复兴会和基地村在敌人的进攻中分毫无损,这个局面难到不好么,难道不是大好么!”
顾国樟这段话都是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原本对于官军进攻感到紧张的人,现在也觉得非常的滑稽。想想也是,自己如临大敌的敌人原来是个纸老虎。这怎么也都是很可笑,很滑稽,同时也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听了顾国樟的话,会场上响起了一片笑声。
顾国樟在大家笑完了之后继续说道,“回到我们目前面对的情势上来说,我觉得,首先要确认的,是在这次事件中,都有哪些主要方面。”
“我认为可以大体的总结为五个方面。第一,就是我们复兴会方面。第二,是詹家寨和荆州卫。第三,是已经变成溃兵溃匪的詹家寨和荆州卫联军。第四,是遭受兵灾的周边村镇的百姓。第五,是马上就要面对这一事件的荆州官府方面。”
“在这五个方面中,我们复兴会和詹家寨、荆州卫是一对矛盾。”
“无论是官匪联军进攻我们之前,还是官匪联军变成溃兵溃匪之后。无论是苗伟常和包慧赞死掉之前,还是在苗伟常和包慧赞死掉之后。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矛盾都没有改变。”
“其次,就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溃兵溃匪和周边村镇的百姓之间,是另外一个矛盾。”
“再次,溃兵溃匪和现在还不知道消息,表现的比较迟钝的荆州方面的官府之间,也是一个矛盾。”
“最后,我们复兴会和荆州地区的官府之间,还是一个矛盾。”
“我们复兴会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要解决这个局面,就必须要把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矛盾的次要方面搞清楚。”
“我们现在开会,不是要说溃兵溃匪有多坏,溃兵溃匪给百姓们带来了多大的伤害的。溃兵溃匪就是坏的,溃兵溃匪给百姓带来伤害了,这是现实问题。大家讨论不讨论,都不会改变这个现实问题。怎么解决问题才是主要的。”
哲学这个东西,往往看起来没什么用处。但是在实际生活中,科学先进的哲学知识,就是能够让人拨开迷雾看清真相的。
王书辉听了顾国樟的发言,心里面感到相当的欣慰。看来自己费劲巴力的教给大家辩证唯物主义知识,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顾国樟这番话,不就是对“矛盾的观点”最直接最正确的应用么。
顾国樟的发言不仅使王书辉“老怀甚慰”,而且也一下子把参加会议的复兴会员们从丛丛迷雾中拉了出来。他的发言清楚的把事件的脉络,清晰的解释了清楚。现在大家都开始思考起哪个才是主要矛盾,哪个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了。
王书辉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能够在一次会议中发现一个明白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对顾国樟说道,“国樟同学不要有顾虑,会议就是要讨论的,你把你的想法讲一讲。”
得到了师尊的肯定,顾国樟还是很高兴的。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认为,从我们复兴会的立场来说,从我们复兴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来说,现在溃兵溃匪和周边村镇的百姓之间的矛盾,才是事件的主要矛盾。我们复兴会现在要解决的也是这个矛盾。”
刚刚觉得顾国樟说话很高明的人,现在又开始撇嘴了。确实,如果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结论的话,大家早就已经表明了这个观点了。
顾国樟没有理会别人的态度,他继续说道:“弄清楚溃兵溃匪和周边村镇的百姓之间的矛盾,才是事件的主要矛盾,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要说的,是我们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刚才绝大多数同志都在说,直接派兵抓捕这些溃兵溃匪。我不同意这个观点。部队参谋部门的人已经说了,做到这一点不难,难的是溃兵溃匪是不断流动的,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不现实。”
“所以,我的观点就是,我们必须搞清楚,为什么周边非基地村的村镇就会遭到兵灾,为什么我们复兴会的基地村,就没有遭到兵灾。”
“我认为,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能找到到解决溃兵溃匪和周边村镇的百姓之间的矛盾的办法了。”
你还真别说,别说是参加会议的复兴会会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王书辉本人,都没从这个方面想过。
王书辉想的是,利用溃兵溃匪的作乱,推动复兴会势力的发展。他首先想的是发展复兴会的势力,之后才想到了利用溃兵溃匪这个办法。也就是说,王书辉认为,扩张复兴会的势力是目的,解决溃兵溃匪是手段。
而顾国樟和想法正好和他倒过来。顾国樟想的是,要利用建立基地村的办法,解决溃兵溃匪。也就是说,解决溃兵溃匪是目的,建立基地村是手段。
王书辉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才突然间恍然大悟。归根结底,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把这个时代的人当成是自己人。自己是怀着一种功利性的想法在做事情。而顾国樟才是实实在在的这个时代的人,他是从自身出发,怀着一种复兴会的理想在做事情。
想到这一点,王书辉不仅感到有些惭愧。跟顾国樟比起来,倒是顾国樟更是一个合格的复兴会员。
这边王书辉想着心事,那边扩大会议倒是开始按照正规的会议秩序继续开展着。
顾国樟的发言结束后,大家先是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果然,只有扩大复兴会的势力范围,建立更多的基地村,才能彻底的解决溃兵溃匪作乱的问题。
涉及到具体的做法,大家变得更加谨慎了。发起言来,也开始按照自己部门的职责,进行靠谱的发言了。
王书辉很快就摆脱了自己的情绪,在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宣布自己的方案。
解决这次溃兵溃匪作乱按照“三步走”进行。
第一步,以连为单位,进驻各遭受兵灾的村镇。遭遇溃兵溃匪的,就剿杀溃兵溃匪。没有溃兵溃匪的,就平息当地动乱,帮助村民恢复生产。
第二步,以部队为威慑力,派出工作组,对各遭受兵灾的村镇进行土地改革。消灭各村的地主大户,给各村无地和少地的贫雇农分配土地。
第三步,以保卫土地,防范溃兵溃匪为号召,在各基地村开展建立民兵队的工作。
总的原则就是:不急不缓,按部就班。以救灾、恢复生产、土改和建立民兵队为主要工作。以驱赶和剿灭溃兵溃匪为次要工作。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进行基地村建设,一点一点的压缩溃兵溃匪的活动范围。最终彻底解决这个溃兵溃匪作乱的问题。
王书辉从四个委员会抽调相应的工作人员,组成领导小组,并任命顾国樟为领导小组主任、主持人。他自己则回到军队,去参加复兴军第一营的经验总结工作。
第124章 应该的平静和不应该的平静5
《论语·为政》里记载了孔夫子对弟子的一句话,他说,“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孔老夫子在告诫自己最为莽撞刚烈的弟子子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王书辉一直认为孔夫子是个言行不一的人,就是因为这句话。
孔夫子的这句话,如果单从这话本身要表达的意思上来说,是完全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王书辉还觉得这句话体现出了一种唯物主义的实事求是的态度。但是,孔夫子本人却没有在行动上做到实事求是。
孔夫子本人在做学问和做人方面,强调的是“述而不作”的态度。所谓“述而不作”是什么意思呢。这话一样出自《论语》,出自《论语》的《述而》。原话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这句话表达了孔子非常保守复古的思想观念。他认为,对于古代人的思想,只能进行解释和传承,要相信和坚持古人的思想。对于他自己所持的这种固化的、不进步的态度,孔子还相当的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和殷商时代的教育大家“老彭”是一样的。
孔夫子一方面要求自己的弟子要实事求是,另一方面,却不肯承认世界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坚持一种顽固保守的思想。先不说孔子这种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精分”。关键是要说,孔夫子宣扬的这种“述而不作”的思想,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坚持了呢。
答案是否定的。孔子自己强调“述而不作”,但是,在现实中,孔子在修撰《春秋》的时候,却采取了为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对史书直接进行删减整改的做法。以至于在历史上留下了使用材料挑选的手段表明作者立场的“春秋笔法”的典故。
孔夫子让弟子实事求是,自己却不承认世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现实。在做学问上,在工作上,强调要“述而不作”,在实际行动中却玩弄文字,暗含褒贬,打破了中国史家“秉笔直书”的传统。
作为古典文化的爱好者,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王书辉认为:孔夫子在言论和行动上,表现出了一种双重“精分”的特点来。
作为儒教的创始人,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夫子自己都这么“精分”,那么可以想见,被董仲舒、朱熹等后世的超级“精分”的儒教信徒,进一步使用“春秋笔法”的手段,秉承着所谓的“述而不作”的原则,不断的进行删减、整改和解释后的儒教思想,会有多么的“精分”了。
那么,进一步可以想见,因为儒家思想和儒教徒的这种“精分”特征,以儒家思想为意识形态,以儒教徒为主要统治阶层的封建王朝,会体现出一种什么样的超级大“精分”的特征。
就比如说,这次詹家寨和荆州卫联手发动的对复兴会的袭击,詹家寨和荆州卫联军被击溃后,溃兵溃匪流毒枝江县周边的事情吧。
地方卫所勾结匪徒袭击村镇,复兴会利用溃兵溃匪的肆虐,大肆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剥夺地主富农的土地。发生了这样的完全违背大明朝的律法,地方卫所私自出兵,卫所最高长官死于武装冲突,藩王女婿使用私兵掠夺地方士绅土地的事情,这种双方都犯了造反作乱的杀头罪名的超级事件。
在距离事件发生地不过一百多公里的荆州府,作为荆州地区最高领导层的荆州府知府、同知等人,居然对事件的发生不闻不问。
由此可以看出,自我标榜“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儒教徒,和奉儒家思想为意识形态的封建王朝,是多么的愚昧颟顸了。
嘴上说着“仁、义、礼、智、信”,实际上却奉行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潜规则”等和自己标榜的东西截然相反的处事原则,这就是封建主义意识形态最为虚伪和龌龊的地方。正是这种虚伪龌龊的封建意识形态,到了今天仍然在荼毒着中国人。
作为荆州地区的最高长官,和所有的封建官员一样都是儒教徒的荆州知府张宏,就在贯彻那种“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的事情。
一向在官场和朝野上下有着“闭门张”的号称,向来标榜自己从来不参与政治倾轧,一心作画的荆州知府张宏,现实中可不是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不问政事。他不仅在本地驻军荆州卫里有眼线。就是在锦衣卫荆州千户所里,他也有眼线。
苗伟常和包慧赞的计划,他早就通过眼线掌握了。
虽然朝廷的官军和地方的匪徒勾结谋害皇室宗亲的事情,非常的惊世骇俗。听到这个消息张宏也觉得非常的气愤。不过,张宏气愤的倒不是他们违反王法肆意妄为的事情,而是因为在如今文官强势的大局面下,原本应该以他马首是瞻的,本地军方荆州卫和本地情报部门锦衣卫,因为勾搭上了吏部尚书,就完全不把自己这个荆州府的最高长官放在眼里。这才是他觉得非常气愤的原因。
不过,即使在情绪上非常愤怒,但是,久经宦海,早就变成了一个老谋神算的政客的张宏,并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的思考。他仍旧从利益的角度,考虑自己在这次即将爆发的事件中的立场。
经过仔细的权衡,考虑到一方面是炙手可热的吏部天官,一方面是沟通内宫的地方藩王,自己与双方的关系都不怎么热络,双方也没有主动向自己提供任何的利益。张宏决定,站在局外中立的立场上,坐山观虎斗。
不过,有时候事情并不会按照人的主观想法去发展。张宏没有想到上千人在他眼中的“强力武装”,会被王书辉作为预备武装力量的民兵轻易的击溃。张宏也没想到,上杆子拍吏部尚书张问达马屁的苗伟常和包慧赞二人,居然会意外中奖,死在了本来在科学的角度也不太可能的,近代步枪的无瞄准镜远程狙击下。
张宏更没有想到,一直置身事外的自己,居然会面对溃兵溃匪肆虐的情况。自己居然落到了要为吏部天官和地方藩王的冲突擦屁股的下场。
大画家张宏现在是非常的焦头烂额的。詹家寨和荆州卫联军的崩溃,苗伟常和包慧赞的死亡,溃兵溃匪肆虐,种种让人头疼的消息,很快就通过他的眼线汇集到了他的桌面上。
他现在面临着四个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问题。
第一,地方驻军长官和地方情报长官,在没有朝廷命令、兵部文书的情况下,私调部队。这就已经是相当巨大的事件了。更主要的是,苗伟常和包慧赞的意外死亡,更让张宏对朝廷没法解释。
第二,不管受没受到实际的危害和损失,地方藩王无端遭到攻击,还是荆州地区官方部队在部队长官和情报长官的领导下的攻击。任何一个藩王都不会老老实实的接受现实。枝江郡王很明显的会很快的向朝廷申诉这个事件。作为荆州地区的总负责人,张宏很快就会面临朝廷的质问。更要命的是,地方藩王被攻击,这可是等同谋反的超级大事儿。
第三,溃兵溃匪肆虐乡间,明显的会损害本地区地主乡绅的利益。这些地主和乡绅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地主乡绅,正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子弟、亲朋好友,大部分都是现任干部,朝廷的在职官员。自己不能马上解决溃兵溃匪肆虐的问题的话,自己可能很快就要遭到各种各样的官员的弹劾和攻击了。
第四,一旦自己得罪了本地的地主豪强,溃兵溃匪的肆虐不能快速的得到抑制,那么,今年荆州府的税收就非常的危险了。遭到兵匪肆虐的乡县就有了借口拖欠和不交税费,不仅明年衙门的开销会受到威胁,更重要的是,收不足税费的话,自己可不是那些成帮成群的东林党,可不会有人说自己是爱民惜民。自己肯定会在朝廷里得到一个无能得考评,自己得仕途就危险了。
从张宏的想法中,我们能够看出,虽然号称是清廉高古的“闭门张”,但是,能够当上知府(相当于市委书记、市长、市高检检察长、市法院院长、市国税和地税局长、市公安局长等等现代职务的集合体),张宏的政治头脑是非常清晰的。
当然了,像一切古代和现代的,满脑袋封建主义思想的官僚一样,他根本就没考虑过受到兵匪危害的老百姓的利益。无论是思考还是行动,他都是遵循着自己的利益的。
面对着这种复杂困难的局面,看着和自己一样束手无策的师爷,张宏第一次后悔,没有挑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爷跟着自己上任了。
除了警告荆州卫的五个逃回来的千户,马上补齐缺失的兵员;出动捕快弓手抓捕乞丐流民,主动帮助已经死掉的苗伟常补齐他的兵员缺分;召集荆州府的大户人家,号召他们出动家丁帮助府衙组织防御,防止溃兵溃匪流窜到府城作乱之外。因为实在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没办法从大明朝高层官场上找到靠山和帮助的张宏,真的有些束手无策了。
正在张宏想象着,京师的锦衣卫从天而降,递上驾贴(锦衣卫逮捕文书,由刑部批发),把自己绑上囚车解送京师,一宿一宿的做着自己被抄家灭族的噩梦的时候。一个自称是枝江县县令新任师爷的人,递上帖子求见自己来了。
听到自称“学生牛金星”的枝江县县令的新任师爷,直截了当的说出“太守大人危矣!”的话。张宏这个四品黄堂、荆州知府,眼前一黑。他终于在每天的煎熬和牛金星危言耸听的双重打击下,晕了过去。
第125章 应该的平静和不应该的平静6
明清两代的读书人,真的能够做出点实在的事情,真正的能够有所成就的。要不就是本身就出身于社会底层,要不就是有很丰富的底层社会的经验。
凡是那些讲究“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标榜气节清名的心学、理学之臣,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在任何一个方面真真正正的做成什么事情,有什么建树的。
更进一步说,所有的封建文人,在追求做事和追求做人方面,只要偏重于做事的,别管实际上他们是不是真的做了些有意义的事情。但是,至少他们还能做些事情。凡是偏重于做人的,往往就是那种被后世人看成是笑柄的蠢蛋人物。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太恰当。但是,相比较起来,做了汉奸的范文程、洪承畴等人物,肯定要比号称忠臣的史可法、钱谦益等人有成就的多。
至少从老百姓的角度而言,范文程和洪承畴是在有意识的杀老百姓,而史可法钱谦益等人,是在无意识的让老百姓被杀。即使是没有满清蛮族的进攻,南明自己内部,就在那些所谓忠臣的领导下,互相杀了起来了。
满清蛮族的入侵屠杀对中国造成的损失更大,还是南明政权自己内斗对中国造成的损失更大,这个问题值得好好研究一下。至少从唯物主义的观点上看,内因才是决定事物发展的主要因素。明王朝的灭亡,肯定是内因在起主要作用的。这个内因是什么,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么。
不管这观点有多么滑稽,在民族主义者看来有多么的离谱。但是,对于了解历史的王书辉而言,无论是满清手下的汉奸文人,还是南明手下的内讧文人,他都不准备吸收一个。
在王书辉的计划里,这些人除了死亡之外,就是接受劳动改造的下场。或者在西伯利亚伐木,或者在黄土高坡种树,王书辉早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了。
倒是在明末农民造反者中,无论是顾君恩,还是宋献策,或者是牛金星,这三个人在历史上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至少对于王书辉来说,他们三个还有点类似于演义小说里的张良、萧何,诸葛、司马之类的人物的样子。
而且,除了牛金星最后的表现有些龌龊,投降了满清之外。顾君恩和宋献策表现的都比较正直。至少他们两个比绝大多数的明朝和清朝大臣,都表现的有气节的多的多。
更主要的是,在王书辉看来,这三个人作为封建读书人,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一份子,他们参与农民起义的行为,有点可以说成是他们对自己阶级的背叛。王书辉认为,他们参与农民起义的行为,至少是要对封建统治阶层进行重新洗牌,是一种追求变化的表现。
而另一方面,无论是忠于满清的汉奸文人,还是忠于南明的内讧文人,他们都是在竭力的维护已经完全腐朽,完全的腐烂了的,死水一滩的封建统治阶级的原样。从清朝的历史上我们可以看到,野蛮落后的半奴隶制度的八旗和僵化愚昧的汉族地主们结合起来之后,是一副什么样的令人作呕的模样了。
如果不是深知廉价的劳动力,对于工业的发展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王书辉甚至想不到,这些人除了作为肥料肥沃土地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了。
当然了,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祸害别的国家,或许也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总之,正是出于这样的认知,王书辉才会要求司马峰帮助自己招揽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对于这三个人,他是准备给予观察使用的。
在王书辉的这个时空中,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才二十来岁,刚刚费尽了力气取得了秀才功名。
在明朝末年,无论是湖广地区还是河南地区,都属于文风不盛的地区,虽然两地都不像江南地区那样,在科举考试上的竞争那么激烈。但是,如果没有相应的家庭背景和官场支持,想要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从秀才考上举人,那也不是什么太容易的事情。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是那种比较务实的人物。他们现在还不太觉得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天才人物。突然得到一位皇室宗亲的青睐,被一个郡主仪宾招纳。他们一方面觉得有些奇怪,另一方面,还是心中有点小小的窃喜的。
因为家就是湖北的,三人中顾君恩是最先达到王府镇的。不久之后,身在河南的宋献策和牛金星就在司马峰的带领下,到了王府镇。
复兴会下属的王府镇,现在总人口已经达到了两万人左右了。这种人口规模,在王书辉看来还没有一所省级的普通本科大学的人多。但是,在古代社会里,这就是一个下县的总人口的规模了。顾君恩三人,都为王府镇的规模感到惊讶。
三个人都是那种没怎么离开过自己家乡的年轻读书人。对于王府镇整齐的城市规划,统一的服装服饰,和王府镇的人充满了秩序和纪律的行动,都充满了惊奇。
他们把王书辉看成是那种势力庞大的地方豪强。但是,单说一个王府镇已经完工的用水泥混凝土建成的“高大”的棱堡式城墙,就让他们叹为观止同时,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想起,孔夫子“堕三都”的典故来。
不过,他们三个都是那种从小就在乡间读书生活,非常了解目前的中国,到处遍布的地主豪强的“大院子”堡垒现状的人物。所以,虽然惊讶于王书辉在王府镇建设了令人惊讶的超级“大院子”堡垒,但是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被朝廷默许的现实。
顾君恩三人到达王府镇的时候,王书辉不在总部。他正领着复兴军的第一营在袁家畈驻扎,准备迎击前来攻击复兴会的官匪联军呢。
不过,王书辉对这三个人是比较关心的。在离开之前,他已经命令复兴会常委会负责接待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他让留在总部主持工作的陈封,向他们三个介绍复兴会的思想,把《万物一统律》和《万世归一律》,以及介绍复兴会的组织纲领的相关文件,交给三人阅读研究。
材料还是那些材料,内容还是那些内容,事例还是那些事例。但是,披着荀子的外皮,打着荀子的牌子,使用了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和历史唯物主义思想为骨架,进行解释和论断的《万物一统律》和《万世归一律》,给三个年轻的读书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是身处底层社会,非常了解实际社会的实际情况,脑子清醒的年轻人。作为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重要人物,他们的眼界和思路,都是非常开放和清醒的。
用了几天的时间,仔细的阅读和研究了两本基本理论书籍和复兴会的纲领性文件之后,三个人都在第一时间里,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王书辉“所谋甚大”的想法。
住在接待所同一楼层里的三个人,在思想受到冲击之后,自然而然的要相互讨论他们的想法。
牛金星在看完了所有的材料之后,就对自己老乡,在旅途中建立了亲密关系的宋献策说,“贵人恐怕是法墨之徒。”
宋献策读书比较慢,他还在看《万世归一律》这本书。他回答牛金星道:“愚以为,王仪宾还是儒家弟子,不过就是在思路上比较偏重荀子之论。”
同样读书很快,已经看完了所有的材料,准备开始看第二遍的顾君恩则说道,“在下倒是觉得王仪宾志向甚伟。单是这两部大作,虽然言辞粗鄙,文字不堪入目了些。但是,其言却有总百家而成一论的意思。”
顾君恩的话得到了牛金星和宋献策的肯定。他们都觉得王书辉和复兴会的思想上,虽然罩着一层尊崇荀子,推崇复兴“井田”的外衣,但是他们都觉得王书辉和复兴会的思想,从根本上和目前作为主流思想的心学理学,都有根本的不同。隐隐约约之间,他们觉得王书辉的思想,是在根本上反对目前的主流意识形态的。
但是,作为读书人,看着书里和材料中大量使用的“圣人之言”和“学界共识”作为理论支撑的论据;面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完美自洽。他们甚至觉得,很多他们觉得很不舒服的,比如把荀子说的“性恶”学说,也就是人类的本性,等同于动物性的达尔文进化论思想,他们都很难拿出一个有效的说法来进行反驳。
毕竟,作为封建社意识形态主流的程朱理学,也在强调“存天理,灭人欲”。如果人类的本性不是恶劣的,低级的,那么为什么还吵吵着要“灭人欲”呢。
至于王书辉在一切书稿和材料中都在强调的“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决定人类社会的进程”的唯物史观。在祖先们从“茹毛饮血”到“刀耕火种”的事实面前,在那些上古先贤们像工程师一样,发明创造了人工取火方式、建造房屋、发明渔网、烧制陶器、创造文字等的普遍成就的现实面前,更让他们觉得,这种观点合理自洽的不容反驳。
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唯物主义的思想,无论是辩证唯物主义还是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有很多细节上的思想和主张他们不太同意。但是,看完了王书辉的思想之后,他们在认识上也产生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王书辉的思想,是在“总百家,而成一论”,这成了三个年轻读书人的共同认识。
无论是顾君恩、宋献策还是牛金星,他们对于王书辉和复兴会的思想主张,都认同其中大部分的内容。
但是,他们对于复兴会的“复兴井田,土地公有”为土地政策,以《万物一统律》和《万世归一律》为指导思想。推崇“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的“礼”“法”思想的思想纲领,他们却从他们自己天然的、下意识的阶级本能上,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特别是复兴会“复兴井田,土地公有”的土地国有制主张。这个主张让他们没办法在明面上进行反驳(儒家向往三代之治,认为井田制是理想的土地制度)的同时,又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地主阶级,而使他们从本能上感到了一种粗暴的冒犯。
可是,在随后的到复兴会的基地村中进行考察参观的活动中,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复兴会的土地政策对于百姓来说,是有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这种思想道德的认同和阶级本能的冲突,在他们与王书辉见面之前,一直是他们主要的思想状况。
不过,随着他们对王书辉思想理论认识的不断深入,随着他们对复兴会的农场、养殖场、各种工厂和军队的参观考察,他们倒是有种步步惊心的感觉。
特别是他们在王书辉在外地的指示同意后,参观了复兴军的日常训练、实弹射击和模拟演习之后,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对于王书辉的认识,已经从“王仪宾所谋甚大”逐渐的上升到了“王仪宾有造反自立之心”的阶段了。
看着复兴军密集整齐、如指臂使的队列训练;看着天天进行的,硝烟四起、威力惊人的步枪密集射击的实弹训练;再看到,原来招揽自己的司马峰大官人,一船一船的往王府镇倒腾着各地的难民流民。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产生了一种上了贼船,进了贼窝的后悔感。
这种感觉,在司马峰把他们的家小全都送到了王府镇,复兴会立马就给他们的家人安排了高标准的生活条件之后,达到了顶峰阶段。一时间,他们都有种想要跑到衙门去出首告密的冲动。
不过,在他们在复兴会干部的带领下,像游逛自家花园一样,到枝江县县衙进行了拜访之后,他们就产生了一种有些绝望的感觉。
第126章 应该的平静和不应该的平静7
经过几天的对复兴会的参观考察,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的心路历程,可谓是波澜起伏。
最开始,全面接触王书辉和复兴会的思想纲领等各种文件的时候,他们还认为,王书辉是一个熟读诗书、总领百家,有“总百家而成一论”的伟大学术抱负的读书人。
等到他们参观了复兴会的各个生产部门的时候,看到成片成片水利设施完善,生产规模巨大,生产手段专业化的农业和工业部门之后,他们又认为,王书辉是那种精于“法墨之道”有“陶朱之能”善于聚敛经营的大豪强、大财阀。
可是最后看到,几千人穿着统一制服,使用先进武器,每天训练不休,表现出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眼里难以置信的作战水平的复兴军部队的时候,他们心里一起“咯噔”一声,一致认为王书辉是要揭竿造反。
虽然搞不清楚,作为郡王女婿、郡主仪宾的王书辉,为什么会搞这种,砸自己的锅、摔自己的碗的,看起来难以理解的造反。但是他们也都明白,自己已经是不小心上了贼船了。
等到复兴会把他们的家人都接到王府镇安置好了的时候,他们都产生了“被逼从贼”的绝望感。
说起来,他们的这些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要知道,这三个人后来虽然都加入了李自成的造反势力。但是,他们也并不是天生的就具有造反的精神的。
作为地主阶级的一员,作为封建读书人,如果不是看到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岌岌可危的状况,看到李自成的造反军席卷中原的上升势头,他们也不可能在几年以后加入到农民造反的大潮中去的。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他们加入造反势力的原因,是古代读书人“良禽择木而栖”的价值观的体现。
现在平均年龄二十四岁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还没有看到明王朝江河日下的本相。在来到王府镇之前,他们还在苦读诗书,为了参加大明王朝的科举考试,为取得大明王朝的举人功名而努力呢。突然间就遭遇了造反势力的招纳裹挟,他们还相当的不适应。
人在遇到认识上的冲突的时候,往往就会做出一种退缩性的,唯心主义的举动。对于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来说,他们一到王府镇之后,遇到的认识冲突不是一件两件。
一方面他们在理性上认为,王书辉和复兴会已经有了造反的准备。另一方面,他们又从心里往外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他们不断的在寻找王书辉没有造反意图的迹象。在他们的用心之下,还真让他们找到不少。
首先,藩王宗室和通达百家的学问大家,这就是一个认识冲突。在他们看来,王书辉这种藩王女婿,肯定是那种吃喝玩乐、家财万贯、脑满肠肥的土豪人物。为了混个显赫的身份,才会毫无进取心的去当藩王女婿的。
事实上,他们的这种认知倒是一点都不错。按照大明朝的律法规矩,无论是公主驸马,还是各级的仪宾,一旦获得了这个身份,他们就不能够参与政治了。
一般来说,还真的是谁的钱多,谁给宫里的大太监们送的贿赂多,谁就能当上那个驸马、仪宾的。有抱负、有能力的读书人,不会有任何人想要去混那个虚假的荣耀的。
其次,熟读史书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非常了解造反是怎么回事。
按照历史上的样本和实例,造反者最精通的是破坏、裹挟和流窜。而王书辉和复兴会,则完全没有煽动民众揭竿而起的举动,反倒是非常的注重建设、秩序和地盘。
诸多的工厂、农场,巨量的工人、农工、军人。复兴会对所有的人,包括源源不断的被吸纳而来的流民难民等人,他们都进行全方位的照顾和教育。
这可不像造反者的行为,倒是很有些政府行为的味道。
而且,就他们看到的,单是一个对于不断吸纳而来的流民难民的程序化、制度化的净化、安置、教育、培训;单是复兴会给每个流民在衣服饮食上的投入,复兴会在每个人身上的投资就最少要超过五两银子了。这可是在江南繁华之地,买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价钱。
更主要的是,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还专门旁听了复兴会下属的各个部门,专门对成员举办的夜校、培训学校的课程。他们发现,这些课程中没有一点内容,是号召大家揭竿起义的。课程重点反倒是主要集中在认字识字、算术几何等基础内容,和相对各个部门工作的各种专业的业务培训。
即使是在最为激烈的思想政治课程上,复兴会教给大家的也是《万物一统律》、《万世归一律》里面的基础知识。使用的教学内容,也主要是针对这两本书中的基础知识的各种普世公认的典故事例。不过就是在对这些典故事例的解释上,复兴会的教育部门,完全是通过所谓的“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的角度进行的罢了。
就是在复兴会内部的干部培训课程中,主要内容也是以“复兴井田,土地公有”(国有土地制度)的土地政策;《万物一统律》和《万世归一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指导思想;“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的荀子的“礼”“法”思想为主。
如果单方面的从学术的角度,而不是从封建地主阶级的利益角度来看的话,复兴会的思想观念,基本上也都是“圣人之言”、“先贤之典”。
各种各样的认识冲突,让对王书辉和复兴会了解的越来越深入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越来越迷惑了。
王书辉组建复兴会这样组织严密、制度完善的组织,蓄养了几千个使用了最为先进武器,训练极度充分的武装力量,目的到底是不是造反,倒是成了他们三人的一大疑惑了。
带着这种疑惑,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见到了开完了扩大会议,又参加完了复兴军第一营和经验总结会议,并根据第一营的经验总结,对全军进行了训练操典的整改工作之后的王书辉。
第一次见到王书辉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发现王书辉的样子,完全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鹰视狼顾”、“阴郁阴沉”的阴谋家的样子。
王书辉身材高大健壮,服装一丝不苟,穿着和一切复兴会干部一样的制服,头上戴着一顶样式简单的纱帽。
身形挺拔矫健,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的王书辉,给了他们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文之感。
作为文人,他们能够感受到王书辉身上那种读书人的气质。可是,这种气质却能够和王书辉的那种举手投足间令行禁止的武人气息和谐的结合在一起,这倒是让他们觉得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对于王书辉来说,即使有了穿越的经历,他和无论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相处的模式,仍然只有老师和学生、学生和老师两种。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他是先当了几十年的学生,之后当了几年的老师。穿越到了古代社会,他和人们的关系仍旧没有变化。除了和朱由梓父女之间有点患难与共的家人关系外,他和复兴会会员的关系仍旧是老师和学生。
用比较时髦的话说,王书辉实际上是有点人际关系无能的家伙。用比较普通的话来形容王书辉的话,别看他经常参加户外野营等活动,但是本质上他还是个书斋宅男。倒是发现时空门之后的这两年,他身上倒是有了点实干家的样子。
因为事情太多,工作太复杂,压力太大,所以王书辉平常总是紧皱着眉头想事情的表情。还是因为要和自己招揽的几个明代读书人第一次见面,他才主动的转换态度,有意识表现出一定的温和气质来。
他这么一放松,就让他大学老师书呆子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流露了些出来。就是这种大学老师的书呆子气,让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感到了些遇到了同类的亲切感。
可是,像王书辉这种人际关系无能的家伙,再怎么变换环境,他也不会变的会跟人打太极、瞎客气的。所以,他说出的话,仍旧是那种直愣愣的,让古代人会感到很跋扈,或者往好听点说,很霸气的感觉。
“我请三位来,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个人不太会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三位都是大明朝正统的读书人,我就是想让三位发挥正统读书人的身份,帮助我们复兴会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
看着长的好像比自己年轻不少的王书辉,也没有什么客套话,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直接就表现出的招揽意向。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他们原本还想着,王书辉这样的准造反者,一定会表现出一种三顾茅庐、礼贤下士的态度来招揽自己。王书辉态度上的这种直白和跋扈,让这三个人感觉非常的不适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王书辉的话了。
王书辉看到三人有些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样子,才意识到这三个人可不是自己的学生、复兴会的会员。他们和复兴会的关系,也不是现代社会那些求职者,面对招聘带单位的人事部门的关系。
想到了这一点,王书辉立即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刻意的在自己的脸上表现出一些亲切感,之后主动的转换话题,向三个人问道:“三位先生这段时间在复兴会进行参观考察,辛苦各位了。先生们也了解了我们复兴会的思想主张。对于我们复兴会都有些什么看法,各位先生可以谈一谈嘛!”
“看法当然是有的,你王大仪宾私蓄武装,组建军队,不管你老人家在想法上是什么样的,反正你做的这些事情,就已经能算的上是造反的举动了。”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虽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无论从王书辉的藩王宗室的身份,还是王书辉准造反者的身份上,这话都不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而且,最近三个人也隐隐约约的感觉,王书辉即使是个造反者,肯定也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造反者。
所以,三个人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在人际关系处理上最为成熟的牛金星先开口答道:“仪宾大人的复兴会,兵强马壮,有史书上‘后晋成德军’的威壮之势。”
和古代的读书人打交道就是这一点不太好。古代的读书人说话也带着春秋笔法的味道。说起话来,从来不会直来直去的,总是一股皮里阳秋的味道。
牛金星说的这话,要不是王书辉是个历史爱好者,读书比较充分的话,还真的听明白。即使王书辉这样的专业的人文学科的教育者,也是想了一会儿才弄清楚牛金星的意思。
后晋,指的是儿皇帝石敬瑭的后晋。石敬瑭手下的镇州(今河北正定)成德军节度使叫做安重荣。这个安重荣在历史上因为两件事情而比较有名。
第一件事情,就是作为石敬瑭的手下,他是唯一一个在石敬瑭投降契丹之后,屹然举兵造反的。
第二件事情,则是因为安重荣目睹后唐末帝李从珂、晋高祖石敬瑭靠兵变得践帝位的事实,面对着五代十国时代的乱世局面,曾对别人过说:“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的话。
牛金星说复兴军有后晋成德军的威壮之势,就是在暗指作为复兴军统帅的王书辉,很像手握重兵的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他隐晦的询问王书辉,是不是也像安重荣一样,觉得“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也就是说,牛金星在询问王书辉是不是有了造反的心思。
王书辉很快就搞明白了牛金星的意思。
不过,因为他对这种古代读书人说话曲里拐弯的方式,感到极大的不适应。所以,他在表情上就变得比较不舒服。他的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原本脸上亲切的表情也不见了。
王书辉的这种表现,在顾君恩三人看来,就是一种野心家的黑暗心思被揭破的尴尬表情。
他们都知道,如果王书辉真的是个大野心家,那么下面面对他们的,不是王书辉一声令下,闯进来一大堆刀斧手,就是王书辉长笑一声,说出像什么“先生何以教我”之类的招揽的话了。
第127章 应该的平静和不应该的平静8
对于王书辉是不是要造反这件事情,复兴会内部有三种看法。
第一种看法是极少数人的。他们认为王书辉是要造反的。持这种观点的人只有很少几个。
他们大部分都是原来就受过一定教育的底层读书人。或者是因为机缘巧合,或者就是因为经济上的破产。人生际遇转入低谷,变得一文不名,之后被复兴会吸纳进来的。他们对现在的统治者有着巨大的仇恨,并且眼光犀利,看出了复兴会蕴藏的巨大力量。
他们认为王书辉是有能力造反的人。他们认为,有能力造反,并且一直在加强这种能力的王书辉一定会造反。比如陈封、比如顾国樟等人,就持这种观点。
还有一些人是原本边军卫所中的军户出身的。因为眼界上相对比较开阔,经验也相对丰富,接受了复兴会的教育之后,他们认识到了造反才能改变当今世界一片黑暗的现实。所以,他们也认为王书辉是要造反的。比如张宝树,比如张大力等人。
这些人自己认为王书辉是要造反,但是,他们却非常谨慎的没有四处嚷嚷。不过,在实际的工作中,在和同志们的交流中,他们不断的向大家灌输,只有复兴会能够救天下,只有王师尊能救万民的观点。不断隐晦的向大家宣传支持王师尊,推翻大明朝的思想。
第二种看法是绝大多数人的。他们完全认同王书辉的思想理论和复兴会的思想纲领。他们完全不认为王书辉是要造反。
这是复兴会的绝大多数会员的观点。他们都认为,王师尊组建复兴会也好,开展工业化也好,打土豪分田地也好,组建部队也好,都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都是为了要给天底下所有的穷兄弟做主的。
王书辉和复兴会不仅在宣传中这么宣传,在实际行动中也是这么做的。在他们看来,本来就有着金山银海的王师尊,本来就是皇帝老子的亲戚、王爷的女婿的王师尊,虽然完全可以锦衣玉食的过好日子。但是,他却和大家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食,做一样的工作,和大家同甘共苦。这,是王师尊他老人家的道德高尚。
说起来,复兴会的一切都是王师尊的。但是,王师尊却从来没有多吃多占过。他老人家和大家一起在田地里干农活,和大家一起在工厂里劳动,和大家一起训练,用两条腿行军。他老人家就是圣人一样的人,就是要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大家就是要跟着王师尊一起帮助天底下的穷兄弟的。
至于是不是要造反,实际上大家都没想过。不过,因为复兴会这个团地,因为对复兴会思想纲领的认同。凡是敢于和复兴会作对的组织、势力和个人,大家都是极度仇视的。对于这些组织、势力和个人,大家是会毫不犹豫的在王师尊的带领下,给以消灭的。
他们认为,跟着王师尊消灭这些像马松华,像张天禄,像詹家寨和荆州卫之类的人的行动,是一种正义的,正确的行为。这根本就不是造反。
第三种看法,在复兴会里也是极少数。他们认为王书辉造不造反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觉得自己是吃了王师尊的粮,领了王师尊的饷,穿了王师尊的衣,住了王师尊的房,王师尊给他们娶媳妇,那么自己的烂命就是王师尊的。
王师尊说要造反他们就造反,王师尊说不造反他们就不造反。反正天底下只有王师尊对他们好,自己就要坚定不移的给王师尊卖命。
说起来,王书辉的思路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对于造不造反的问题,他的看法和第二种情况,也就是复兴会的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是一样的。不同之处在于,复兴会内部持第二种看法的人,是出于一种道德的考量。王书辉的想法,则完全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考量。
王书辉要在明末建设一个工业化的中国。对于他的这个目标来说,进行工业建设需要的技术;进行工业化建设需要的设备;进行工业化建设需要的知识;进行工业化建设需要的资金;通过时空门这个大杀器,他全部都能够解决。
可是唯一一个,工业化建设需要的人力资源,他是没办法凭借时空门来解决的。而且,工业化建设对于人力资源的需求,还不是单纯的一个对工人和技术员的需求。建设一个工业化的中国,还需要有建立一个能够和工业化社会相匹配的社会体系。
王书辉出于建设这样一个匹配工业化建设的体系,需要的人力资源的考虑,不得不尽可能的收纳和掌握数量更多的,规模更大的人口。而在明末这个封建社会里,简单的依靠对于流民难民的吸纳,是完全不能够满足工业化建设对于人力资源的需求的。
王书辉不仅需要人口,更需要全方位的掌握这些人口。把青壮年的男女培养成各种工人;把小孩子送进学校学习系统的现代化的专业知识,这就需要王书辉实实在在的掌握很大的势力范围。
另外一方面,封建土地所有制对于人力资源的束缚,更是直接和工业化建设的人力资源需求相冲突的。王书辉对于封建制度的憎恨,确实是深恶痛绝的。但是,他和地主富农们并没有个人恩怨。他要消灭他们的原因是很理性的,因为他们阻挡了中国工业化的进程了。
对于王书辉来说,他可不管你是谁,只要是挡在中国工业化的脚步前的人,除了被消灭之外,他不会采用其他的对待方式。
复兴会的会员们和地主富农、土豪劣绅们,是有阶级仇恨的,是一种私仇。复兴会的思想理论给他们报私仇的想法安上了一个圣洁高尚的借口。但是,对于王书辉来说,别说这个时空的人,就是现代社会里,他也从来也没和什么人有私仇。
他所不满的一切的人和势力,都是在阻碍中国的进步,阻碍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的人和势力。
在明朝末年这个环境里,阻碍中国进步的,将会造成中国从世界第一强国的宝座上跌落的一切人、势力、团体、民族、国家,都是他要消灭的。这无关个人感情,完全是就事论事,是一种理性上的认识。
王书辉的这种想法,是先有了一个建立工业化中国的大目标之后,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采用相应的手段。但是,他的这个实际的想法,对于其他的人,无论是自己的弟子、复兴会的会员,还是他准备招揽的三个年轻读书人,都没办法解释。
因为首先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古代人,这群纯粹的农业社会的人,是完全没办法理解工业化这个概念的。对于工业社会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工业化的国家有多么强大,他们完全没办法理解。
要知道,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十八世纪六十年代才开始的。现在才是十七世纪二十年代,距离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有一百多年呢。而且,即使是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阶段,那个时候的工业化,和王书辉所认知的工业化,那也是米尼弹和原子弹的区别。
特别是对于中国人来说,真正的建成基本的工业化国家,那是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候的事情。距离现在那是三百年以上的时间。所谓的千古完人空一格,都搞不清楚什么叫工业化。空一格还出过国,见过工业化国家是什么样子呢。你能指望明朝末年的古人能够理解工业化的概念么。
所以,王书辉对于复兴会会员,只能从道德的角度,从正义性、公正性的角度,进行理论宣传。现在看来,至少在造反问题的认识上,复兴会的大部分会员,切切实实的接受了王书辉的思想。
但是,对于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这些封建制度的利益既得者,封建统治阶级的一员,宣扬土地革命的正义性,这很明显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对一个爱吃糖的小孩子说,吃糖会损害他的身体健康。他会老老实实的听你的话,不吃糖了么。肯定是不会的。即使吃糖损害他的身体健康是个事实。但是,从这个小孩子自身的立场上讲,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合格的父母,或者通过打屁股的办法,或者通过骂人的办法,才能让小孩子不能肆意的吃糖了。
当然,对于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这样的,在历史上留有大名的成年人,肯定不能使用对付小孩子的手段。他们或许在加入复兴会之后,在复兴会不断领导中国进行工业化建设取得大量成就之后,才会逐渐的认识到,封建制度极其附属物全都该死。
但是,在这之前,王书辉就必须想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比较能够唬人的说辞,把他们先笼络住了。
不过,让王书辉琢磨出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他是能做的到。但是,王书辉自己却不认为,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能够被自己用来说服别人的。这不符合他实事求是的价值观。至少,在说服他们使用的材料上,必须要做到实事求是。
出于这样的考虑,王书辉在听了牛金星的话之后,沉默了大约有五六分钟的时间。在这五六分钟的时间里,王书辉表现的相当真实,没有任何的掩饰。为了能够更好的思考,王书辉站起身来,在客厅了踱步起来。
他的这种举动,倒是博得了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的好感。对于他们来说,王书辉能够慎重的思考他们的话,这是对他们很看重的表现。至少他们知道了,王书辉下面的答话,不会是虚与委蛇的假话。
想了一会儿之后,王书辉才开口说话了。他对顾君恩三人说道,“以三位先生的眼光,如今这天下的形势如何了。”
王书辉的问话,回答起来非常的有难度。这是对三人国家级视野的一种考验。从传统的角度说,任何一个读书人都不会随便的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们都有读书人的自尊和自傲。他们都觉得,即使不能像诸葛孔明一样说出《隆中对》来,但是,也要把自己的最高水平表现出来。
无论王书辉是不是个造反者,无论自己是不是要接受王书辉的招揽,自己都必须把自己的水平表现出来。这是三人的共识。
思维敏捷,一直关心国家大事的顾君恩第一个回答了王书辉的话,他说道到:“大明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上承唐宋之法礼,下救秦汉之遗民。得国之正,旷古绝今。朱氏享国两百余年,虽祖宗之德有所稍减,但是天下万民仍要尊其正统的。”
顾君恩讲的是朱明王朝统治中国的正统性。对于洪武皇帝朱元璋得国的正统性问题,后世的很多史学研究者也是认同的。对于这一点,王书辉也觉得有道理。所以他点了点头。
对于社会关系问题考虑的最多的牛金星第二个说道:“大明以士大夫治天下,与士大夫共天下。上有内阁总领国政,下有士绅主持乡间。无论在朝在野,士大夫与大明都共生共存,血脉一体。士大夫与朱明虽多有龌龊,但皇权政权有争有和。两百年太平岁月,恐怕天下万民不易鼓动。”
牛金星讲的是明王朝的统治阶层的组成。大明朝的士大夫和皇帝,是一种共生的关系,而在于他们这些读书人看来,想要造反,没有士大夫阶层的支持是不会成功的。所以,他对王书辉论述士大夫对明王朝的忠诚,就是想要告诉王书辉,光是有武装力量,想要动摇朱明王朝的统治是很不容易的。
王书辉虽然根本就没准备去争取士大夫阶层的支持。但是,他也知道,从封建王朝更新换代的角度考虑,士大夫阶层的投靠是很重要的。汉朝建立有战国贵族的支持;魏晋建立有门阀集团的支持;隋唐建立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宋明维持稳定,有科举制下的读书人的支持。这些都是封建王朝能够成功建立和维持的重要因素。
虽然王书辉想要建立的国家,是完全不同于封建王朝的近现代国家。但是,从历史的角度而言,他不能说牛金星的话是错的。所以,他听了牛金星的话,也是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年轻时代的宋献策,还不是后来的那个喜欢装神弄鬼,好逞图谶之术的老头子。因为在三个人中的脑子最慢,所以他最后一个回答王书辉的话。但是他说的话却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
他说道:“以在下之见,如今恐怕是快到了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时候了!”
听了宋献策这语气坚定,效果却恍若惊雷的话,顾君恩和牛金星都心中大惊。
他们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叫到,“这个小矮子害死我也!这等大逆不道等若叛逆的话,可不是你这个读书人该说,我们这些读书人该听的。这个死矬子是要害死我们么!”
第128章 “怎么做”和“为什么”1
王书辉是个唯物主义者。他的历史观,是唯物主义的历史观。
他认同著名理论研究者马前卒的一个论断。按照马前卒同志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是科学的历史观,原因就在于,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过程。也就是说,它研究的是一个简单的,历史是怎么从一件事情发展到另一个事情的过程。简单的说,唯物史观研究的是“怎么做(到的)”的问题的。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作为具有科学唯物史观的人,王书辉认为,历史的发展没有任何的主观性。它是一个纯粹的,客观的过程。
“古代农业社会里的一个唯物主义者”。这是一句再简单不过,再没有什么花哨修饰的陈述句了。如果是因为偶然的因素,在古代社会里原产了一个唯物主义者,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就像本书前面的章节提到过的一样,一个通过时空门穿越到古代农业社会的,掌握着巨大力量的,信奉唯物主义的工业党徒,他对于古代农业社会的影响力,那绝对就是把一头霸王龙扔到人群里,把一头发狂的饿狼扔进羊圈里,把一个大色狼扔到日本女澡堂子里一样的效果了。
就在王书辉在自己的会客室里,和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讨论天下大势的时候。随着复兴军撵着溃兵溃匪的屁股,进驻复兴会势力范围周边的各个村镇;随着复兴会的工作组,跟着部队进驻这些村镇。
这些村镇中,凡是拥有三十亩土地以上,自己完全不参加劳动的地主大户们。除了在复兴军刺刀的威慑下,“自愿”的办理无偿土地过户手续的。占地主大户们绝大多数的其他人,则全部都被工作组冠以“通匪”、“造反”的罪名,剥夺了土地,并组织批斗会进行批斗。
有人可能会说,人家可能真的就没“通匪”,真的就没“造反”呢。提出这种问题的读者就有点天真了。枪杆子握在我手里,谁通没通匪,谁造没造反,还不是我说了算啊。
就在王书辉带着温文尔雅的面孔,认真的听取着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对天下大势的见解的时候。枝江县范围内,超过三位数的地主大户极其走狗帮凶的尸体,正在风中飘荡。
说起来,正在和王书辉讨论天下大势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按照复兴会的标准,那可也都是要上绞刑架的。
“以在下之见,如今恐怕是快到了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时候了!”宋献策说完了让顾君恩和牛金星大惊失色的叛逆之言后,小心的观察了一下王书辉的表情。
因为王书辉性格特点,宋献策没有从他那张木头脸上,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虽然没有那种遇到知己,听到贴心话的惊喜表情。可是,王书辉也仍旧像听到前面,顾君恩和牛金星的观点之后表现的一样,用一种肉眼可以观察到的幅度,轻轻的点着头。
与顾君恩和牛金星相比较起来的话,宋献策的特长在于善于揣摩人心。经过这么多天对复兴会的考察和参观,充分了解了复兴会巨大力量的宋献策,已经完全的认为王书辉是个要造反的家伙了。
宋献策根据自己掌握的材料,得出了一个非常理性的结论。那就是,王书辉无论是在理论准备方面,组织准备方面,还是在实力准备方面,都已经为自己的造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了。
宋献策是个深通“听其言而观其行”的“相人”法的家伙。在他看来,王书辉领导的复兴会,无论是在“言”的方面,还是在“行”的方面,都表现出造反者的特征来。他可不会被复兴会材料里的那些充斥着种种“圣人之言”和“先贤典故”的假象所迷惑。
他从一般的人性角度出发,认为王书辉做了这么全面的,在史书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详细、充分的准备。如果不是为了要造反,如果不是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献策虽然没从事过专门的经济活动。但是,他却知道,人做什么事情都,要追求到投入和产出成正比。他就没见过谁会真的赔本儿赚吆喝的。王书辉投了这么大的,难以置信的本儿,最少要达到一种武装割据,当个土皇帝的程度,才能算得上投入产出成正比。
所以,这几天里,虽然他在顾君恩和牛金星面前,仍旧表现出一副努力找出王书辉不想造反的迹象的样子。但是,在他自己的心里,他已经完全的认定了王书辉就是要造反的人了。
因为自己的老母、弟弟、妻子,都已经被复兴会接到王府镇安置了。所以,宋献策在绝望之余,倒是产生了一种投机者的心态。他想要抢在顾君恩和宋献策前面,讨好王书辉。以求日后能够在复兴会这个组织中获取更高的地位。
王书辉虽然是个对于人际关系很无能的家伙。但是,他对于历史人物的把握还是比较到位的。
宋献策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就属于那种牛皮满天飞的不靠谱的人物。作为一个能够弄出什么“十八子主神器”这种粗制滥造的谶言,来忽悠李自成,鼓动李自成的家伙。王书辉是根本就不会相信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意义上的刻板印象在影响王书辉。
所以,王书辉听了宋献策的“惊世大言”之后,表现的很平静。他坐在椅子上,把脑袋稍稍的偏向宋献策的方向。表示准备认真的听听宋献策后面准备“放”什么(屁)。
“道君皇帝以旁支继帝统,这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自嘉靖开始,朱明三代帝王无不昏庸无能。嘉靖帝迷恋仙道不理朝政,北有夷狄进犯京师,南有倭寇劫掠江南;隆庆帝沉迷美色,怠慢国事,朝廷大事,事事委于内阁之手;万历帝更是三十年不上朝,空前绝后,史书罕见。有此三个昏君持掌国柄,这天下早就千疮百孔了。”
“现如今,朱明外不能御辱。北虏东虏肆虐九边,前有萨尔浒之败,后有沈阳失城。内不能承天命而抚百姓。前有淮北饥荒,今有黄河决口。升斗小民或死于蛮夷之手,或亡于上天震怒。”
“在下以为,朱明朝廷已经获罪于天。这才有四方蛮夷来攻,万般灾变四起。现在百姓已入水深火热之中,朝廷却逼饷加税,毫不体恤!这不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又是什么!”
宋献策原本根据这几天在复兴会接触到的朝廷邸报资料,准备的这套说辞,是想以此接近王书辉,增加自己在王书辉心中的分量的。可是,不仅在他搜集材料的过程中,就是现在,在他把这一套说辞公之于众的之后,他都已经感到,自己的说辞不再是为了迎合王书辉的了。
不仅听了这话的顾君恩和牛金星,就是宋献策自己,也对这套说辞有九分的真心相信了。
顾君恩和牛金星,包括宋献策自己,都对这番话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但是,王书辉却对宋献策的话不以为然。
在王书辉看来,明王朝的灭亡是个客观过程。在小冰河气候,土地过度集中,外族入侵,统治阶层腐化堕落等主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下,一个封建王朝走向灭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情了。
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判断,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中,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像明王朝这样,在各种总体相同,细节不同的主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下,从建立,到稳定,从稳定,到繁荣,从繁荣,到崩溃,最终在社会发展到封建土地所制所能承载的极限之后,走向灭亡的。
在一个封建王朝灭亡后,另一个封建王朝,在人口的自然和非自然减员造成的社会发展压力释放的基础上,就会重新建立起来。这就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治乱循环”的基本规律。
具体到明王朝,它是怎么灭亡的,这是一个客观现实的过程。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王书辉早就知道了。
宋献策说的这番话,却刚好和王书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相冲突。他完全是从唯心主义的角度出发,先设置了一个大明王朝灭亡的假设之后,主观性的为大明王朝的灭亡找原因。
他从主观主义的角度,把大明朝即将灭亡的原因推到了皇帝的身上。然后又从唯心主义的立场,把外族的入侵和自然灾害的发生,全都推到皇帝惹怒了上天,上天降下灾难上面。从而得出了一个纯之又纯的,没有任何客观根据的,唯心主义的“天下即将大乱”的结论。
虽然宋献策“天下即将大乱”的结论,和历史发展的结果像吻合。但是,宋献策的做法仍旧是在使用唯心主义的思维,给大明王朝的即将灭亡解释根由。说到底,他是在干一个研究“为什么”的事情。
宋献策和王书辉的结论虽然相同,但是,两者在本质上完全相反。王书辉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分析“怎么做(到的)”,而宋献策则是从主观唯心主义的立场上解释“为什么”。
正是因为两者这种本质上的冲突,才让王书辉对宋献策的这通讨好表态不以为然。也正是这种不以为然,让他在听完了宋献策的话之后,第一次真情流露,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在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看来,王书辉是在会心一笑。实际上,王书辉的笑容,则是对宋献策在论述明末局势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主观唯心主义思维的一种嘲讽。
当然了,虽然完全不同意宋献策对明末形势论述的角度。但是,王书辉还是认同宋献策得出的“天下即将大乱”的结论的。特别是和明末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不同,宋献策至少看到了外族入侵、财政危机和自然灾害三个严重威胁明王朝统治的重要因素。
所以,他并不准备对宋献策的话进行反驳。相反,他还要向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提供支持这一论断的事实依据。
王书辉立即让身边的书记员,把复兴会搜集来的,经过细致分类的朝廷邸报拿了过来。拿出与宋献策说的那些,与外族入侵、自然灾害和加征税收相关的,附着相关消息邸报的统计表格和资料。王书辉对宋献策说道:
“先生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们复兴会专门搜集了近几年来的朝廷邸报和各省的传闻。我们对这些邸报和资料进行了分析和总结,确实发现了先生说的,蛮夷入侵造反、天灾和税收的次数和总量,呈现出一种逐年增加的趋势,而且这一趋势有越演越烈的倾向!”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虽然缺乏工业社会的统计习惯和能力。但是,作为有相当文化基础和理解力的读书人,看过这些被王书辉简化成,连刚刚完成扫盲的复兴会会员都能理解和操作的统计材料和表格之后,不仅很快就能理解和掌握,而且这些具体的数据和真实的证据,在和他们的日常见闻、感受相结合之后,给他们带来了一种一目了然、豁然开朗的感觉。
最开始,顾君恩和牛金星还觉得宋献策有些大言欺人。等到宋献策说出那番分析“天下即将大乱”的原因的话之后,他俩又觉得宋献策有点高瞻远瞩的同时,也有些杞人忧天了。
可是,在听完了宋献策的话,再看到王书辉提供的具体材料之后,一种阴沉沉的,直侵骨髓的冰冷感,瞬间就从脚底下冒了出来,顺着两人的脚,一路向上蔓延到他们的胸口处。
不仅顾君恩和牛金星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宋献策本人,都对自己的乌鸦嘴感到了几分惊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感情儿大明朝从嘉靖年开始一直到天启年,这百多年间,基本上就没有过什么太平日子。
特别是从万历中期开始,无论是外族入侵还是内部动乱,无论是水旱灾害还是瘟疫地震,好像种种倒霉的事情像约了一样,一起爆发了起来。看着这些从朝廷邸报和个别州县的地方志中摘抄整理出来的材料,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真的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的这种毛骨悚人,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大明朝正在走向灭亡的实际证据,还是因为王书辉和复兴会的这种分析数据,从丛丛迷雾中看到事情的真相的能力,更是因为,他们想到了王书辉没有回答的,最开始的时候牛金星的那个暗示。
这个王书辉和他的复兴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他们难道真的具备了那种鬼神莫测,像传说中的那种,见微知著,“驾阴阳而驭神算”的能力了么?王书辉是不是正是因为具备了这样的能力,看到了“天下即将大乱”的未来,才早早就开始做起了造反的准备了呢?
一时间,三个年轻的读书人沉默了。
第129章 “怎么做”和“为什么”2
作为一个穿越者,作为一个具有科学思想体系的穿越者,王书辉和一切古代人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他不仅在实际工作中贯彻“怎么做”的工作方法,而且,他在对一切事物的认识上,也集中在研究“怎么做(到的)”的客观规律方面。
这和讲究“名不正则言不顺”,特别强调“为什么”的古代人,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都完全的不同。
价值观和方法论的完全不同,价值观和方法论的全面领先和进步,这才是王书辉不仅完全不同于古代人,而且完全不同于一切其他的穿越者的根本原因。更进一步的说,这也是王书辉无论在现代社会还是在古代时空里,都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的原因。
比如说,对于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来说,王书辉的做法就非常的霸道。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王书辉已经把他们为复兴会效力所需要的全部外部条件完成了。
先是通过赠送金钱,满足他们的经济需求。之后,又把自己的思想和复兴会的纲领全面详细的介绍给了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来三人。在这之后,又从“后方”稳定的角度,把他们直系家人全部接到王府镇安置。最后,王书辉有向他们展示了大明王朝走向天下大乱的总趋势,并让他们通过对复兴会的考察参观,了解到复兴会可以在乱世中产生巨大影响的实际力量。
在这种多管齐下,思想动员和家人安置全方位出击,拉人上贼船的手段下,充分认识到现实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都有种无可奈何走投无路,除了投靠王书辉别无选择的感觉。
等到王书辉安排复兴会常委会的工作人员,给三个人介绍和解释,什么叫工作合同,什么叫做劳动保障制度的之后,被迫在“工(效)作(忠)合(文)同(件)”上签上名字,按上手印的顾君恩和牛金星,都在心里大骂王书辉是个奸诈的活曹操。
而宋献策心里,则是一方面有读书人从贼的不安感,另一方面,也为自己获得了大展拳脚的机会,感到跃跃欲试。
对于旧文人的使用,王书辉没有毛老人家那种伟阔的心胸和驾驭的自信。实际上,毛老人家最后也发现,旧文人除了拽社会进步和国家工业化的后腿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最后才痛下杀手的。
而王书辉出于在复兴会事业发展的前期,需要与官府方面打交道的需要,才不得不“从矬子里拔大个儿”,招揽了在以后会参加农民起义的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
实际上,王书辉最看好的,是李自成的另一个谋士李岩。要不是因为李岩他爹现在还没有因为勾结魏忠贤而被下狱,还是大明朝的巡抚高官。他本人仍旧是个风生水起,人生得意的官二代的话,王书辉早就招揽他了。
要知道,从后世的记载上看,出身于官宦家庭的李岩,无论是从见识,还是从能力上,都全面超越李自成的其他谋士。
就是在他还没有参加农民起义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家乡,自发的用自己家的家产对灾民进行了赈济。而且,在他加入农民起义的阵营后,他为李自成出了很多行之有效的主意。“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宣传策略,就是李岩的手笔。
作为一个社会学研究者,王书辉对于李岩的这个宣传策略是非常欣赏的。
虽然目前还没有招纳到李岩,但是从实用性的角度而言,从三个人对突发状况和现实的接受上看,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表现的还算不错。
在他们签下了为期十年的工作合同后,王书辉觉得可以有选择的使用他们了。反正等到七八年之后,整个中国北方就会变得一片大乱了。
王书辉在复兴会内部成立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参事委员会”的机构。专门用来容纳那些,不是复兴会正式会员,但是却有条件的为王书辉和复兴会工作的土著人员。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就是参事会的第一批正式成员。他们的级别等同于复兴会常委会常委。有和常委会常委一样的,查看复兴会的所有文件和资料的资格。同时,他们也可以参加复兴会常委会的一切会议。除了没有投票权之外,他们在所有的会义上都有建议权和发言权。
在正式履职之后,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就参加了一次复兴会常委会的例会。在这次例会上,他们了解到了被复兴会命名为“第一次反围剿”的,也就是针对詹家寨和荆州卫的抗击的军事行动。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了。但是,听到复兴会的势力直接和荆州地区最高武装力量发生直接冲突,新任的顾参事、宋参事和牛参事,仍旧表现的目瞪口呆。
一方面,他们对于复兴会对政府官军的进攻,表现出的那种随意和满不在乎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他们对复兴会的真正实力,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要知道,一千多个兵强马壮的官匪联军,这可是在整个湖广地区都有具有巨大威慑力的武装力量了。而这样“强大”的武装力量,居然被复兴会的“乡兵”(民兵组织)轻松的击溃了。
会议结束后,顾君恩在王书辉的办公室里,提出了一个复兴会常委会里,没有一个人想过的问题。
“主公(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一起琢磨出来的对王书辉的称呼),我看复兴会诸位同志,好像都对官府方面的反应没有任何的讨论。卫所士兵损失一层,卫所指挥使和锦衣卫千户死的不明不白,荆州府方面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的。按照朝廷体制,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日后要是朝廷追究下来,我们复兴会如何应对才好?”
王书辉对顾君恩参事的敏锐感到很欣慰,他对跟着他进了办公室的三人说道,“三位参事同志,和官府打交道的任务,正好要落到你们头上。说说你们的想法。”
听着王书辉“参事同志”这样对于古人来说非常古怪的称呼,看着王书辉身边无时不刻在紧跟着的,记录他的一切谈话的书记处书记人员。满身不舒服,十分不适应的顾君恩三人仍旧坚持履行自己的职责。
一方面他们现在有种破罐子破摔,认命了感觉。另一方面,能够成为一个实力强大的组织的方面负责人,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还是很兴奋的。
一想到自己将能够成为势力强大,在事实上已经割据整个枝江县的复兴会组织,在官方方面的代表,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三人,都有种踌躇满志,想要大干一场的兴奋感。
牛金星这么多天下来,已经基本了解了复兴会的工作风格,他直接了当的对王书辉说道,“主公,我们复兴会在目前阶段还没有直接扯旗造反的计划,是不是这样的。”
看到王书辉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想办法和官府方面保持一个平静的关系。至少要做到,让荆州府方面默许我们复兴会的势力扩张。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吧。”
看到王书辉又点了点头,宋献策接口道:“就现在的情形看,虽然我们和荆州卫发生了武装冲突,但是,荆州卫官军也是在没有朝廷令旨的情况下私自出兵的。这么一来,在朝廷方面,错处就不在我们身上,而且,从法理上讲,我们还可以请王爷上书朝廷,责问荆州府方面的责任。”
顾君恩摇了摇头,对王书辉说道:“主公,在下以为,要是想要保证我们复兴会的势力扩张能够被官府方面默许的话,我们不仅不能主动的把这个篓子捅出去,还要帮助荆州府方面遮掩才行。不然,这么大的事情爆发起来的话,朝廷就是再怎么迟钝,对于这样类似造反的大事件,也要派出要员详查。这是不利于我们复兴会的势力扩张的。”
牛金星同意顾君恩的想法,他对王书辉说道:“主公,顾参事所言极是。现在的情况是,荆州府方面面对这么大的篓子,肯定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能够保持安静,并把我们相安无事的态度表露给荆州府,那么,能够逃过一劫的荆州府,肯定要承我们的情。”
“到时候,要是我们能够发挥王府的影响力,帮荆州知府张宏保住位置的话。张宏不仅要对我们复兴会现在的扩张保持默许,就是以后我们有什么举动,他也要睁只眼闭只眼了。”
宋献策也对这个想法表示赞同,他更进一步的建议道:“主公,在下以为,我们不仅要帮助张宏解决他现在面临的烂摊子,更要通过这个机会,插手整个荆州府事务。”
“在下以为,最好能够活动关系,把苗伟常的荆州卫指挥使的官职拿到我们手中。这样一来,不仅荆州卫下属的几十万亩良田,可以变成我们复兴会的囊中之物,又可以为我们复兴会的部队,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
“要知道,按照朝廷体制,一个卫所的兵员可是近六千人。只要拿下荆州卫指挥使的官职,不仅三千多个复兴军有了名头,我们更可以继续扩军,让我们复兴军的实力进一步扩大。”
王书辉听着一直困扰着他的怎么解决这次事件的后遗症的问题,被三个读书人三句两句的就解决了。一方面,心中不禁对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的能力感到赞赏。另一方面,他也深刻的认识到,封建读书人好像天生的就对权力斗争、培养实力方面,有着先天的灵感。
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对形势的分析和掌握,不能不说是非常准确的。特别是他们不仅解决了复兴会面临的问题,还能够充分的发挥主观能动性,反守为攻。不仅解决了复兴会的难题,还进一步的为复兴会扩大势力,渗透整个荆州地区,进行了铺垫。
特别是宋献策这个家伙的那个,拿下荆州卫指挥使官位,给复兴军找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的主意。更是不能不说是个神来之笔。
要知道,如果复兴会掌握了官军的名义。那么,复兴会就可以在即将到来的明末乱世中,直接参与很多关键性的冲突。甚至于,复兴军可以直接参与到对满清蛮族和农民起义的直接战争中去。这对于复兴会吸纳人口方面,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
王书辉对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的表现感到非常的满意。他立即就把复兴会目前掌握的,通过给南北两京的大太监们送礼建立的良好关系,和王书辉以枝江王府的名义,长期的给皇帝进贡,跟几代帝王建立的密切关系,详细的介绍给了三个参事。
根据复兴会搜集和掌握的各方面材料。顾君恩、宋献策和牛金星,做出了一份,通过内廷的关系,保留荆州知府张宏的职位;给苗伟常和包慧赞,扣上一顶和最近几年非常活跃的“闻香教”,“关系密切”,意图造反,所以才进攻藩王的屎盆子;通过贿赂内廷和给目前的兵部尚书王在晋送礼的手段,给朱由梓的某个舅哥,活动荆州卫指挥使的官职的计划。
顾君恩还详细的向王书辉解释了做出这份计划的目的。
第一,是要保证性格软弱,没有党派派系的荆州知府张宏,能够长期的坐在荆州府知府的位置上,便于复兴会的控制。
第二,是要为苗伟常和包慧赞的奇怪举动,特别是为他们的突然死亡,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邪教作乱,这是个很好的借口。这能够给复兴会的“反击”行动,披上一层合法性和正义性外衣。
第三,王书辉因为是在朝廷里挂了名的,几代帝王都恨欣赏的郡主仪宾。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能担任实际职务的。
倒是王书辉的老婆朱微妏的那些舅舅们。随便花点钱给他们在南京买个国子监监生的名头。再花点钱,在南京兵部弄些军中任职的履历(这一点很容易,南京守备太监接受了枝江王府大量的贿赂)。
那么,只要花钱到位的话,一个内地卫所的指挥使职务,虽然号称是三品的官职,但是因为是武官,也是很好办到的(要不然苗伟常这个书童是怎么当上的)。
对于王书辉来说,刚刚好,无论是钱还是关系,都不是他所缺少的东西。
因为有钱,因为有关系,一个分军区的司令长官,随随便便的就可以当上。是不是觉得封建社会很腐败的同时,又觉得有点熟悉感呢。
看来反封建是个需要长期坚持的事业啊。
呵呵……
第130章 工业化的浪(残)漫(酷)1
在复兴会的钢铁联合厂运转逐渐稳定下来之后,虽然每天还有两位数左右的工伤不断发生。但是,钢铁厂已经从江北工业区死亡人数最高工厂的宝座上,走了下来。取得代之的,是王书辉前不久主持建设的江北化肥厂。
王书辉对于工业的基本认识是,重工业就是一切,重工业就是命根子。有了时空门的帮助,在技术和设备上,依靠着时空门另一边的世界第一工业强国,王书辉是想要什么设备就能搞到什么设备,想要什么技术就能搞到什么技术。
他可比清末的洋务派和建国后的执政党痛快和得意多了。
王书辉按照自己的工业化思路,就是要在明朝末年,建立起现代社会的,中国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提倡的那套五小工业(小煤矿、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小水泥厂和小机械厂)来。
邀天之幸,在原材料方面,处于湖北地区的枝江县,并不缺乏。因为有时空门的帮助,在技术和设备上,王书辉也不缺乏。他缺乏的是相应的技术人员和工人。
建立钢铁厂的时候还好些,因为钢铁厂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对于化学知识的要求还不怎么高。
等到了王书辉认为,既然炼焦厂已经建立起来了,那么为了保证自己从现代通过时空门带来的优质良种,不会被肯定会肥力越来越差的土地拖后腿,那么,复兴会就必须建立起自己的化肥厂来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对于王书辉这个有水分的工业党人来说,重化工业,就是合成氨工业化生产,就是化肥厂。
可是要知道,化肥厂这个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就是在新中国,那都是在国家的初步工业化实现之后,到了七十年代末才大规模的开始建设的。那时候建立的,还是那种技术落后,生产效率极低,遍地开花的小化肥厂。
只要是了解近代科技史的人都知道,合成氨这个东西的基本工艺流程是什么样的。1905年,德国人哈伯发明了工业合成氨技术。简单的说,哈伯法合成氨的工艺流程就是:
1、在炽热的焦炭上方吹入水蒸汽,可以获得几乎等体积的一氧化碳和氢气的混和气体。其中的一氧化碳在催化剂的作用下,进一步与水蒸汽反应,得到二氧化碳和氢气。
2、将混和气体在一定压力下溶于水,二氧化碳被吸收,就制得了较纯净的氢气。
3、同样将水蒸汽与适量的空气混和通过红热的炭,空气中的氧和碳便生成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而被吸收除掉,从而得到了所需要的氮气。
4、氮气和氢气的混和气体在高温高压的条件下及催化剂的作用下合成氨。
在现代人看来,只要是接受了初中化学教育的人,就能理解这套工艺流程是怎么回事。只要是受过中专教育的化工专业的学生,就能用现成儿的设备和专门的技术,生产出合成氨来。
但问题是,在王书辉的复兴会里,除了王书辉这个文科硕士生之外,最高文化水平,也不过是小学毕业生的水平。复兴会刚刚成立起来的工业学校的学生们,他们的工科知识,仅仅是小学的自然课水平。
那么可想而知,即使是使用王书辉专门从现代定制的,等比例缩小无数倍的小型实验性设备,在王书辉的亲自带领下,这个充满了“氢”、“一氧化碳”、“压力”、“加热”、“高温高热”等相关字眼的小化工作坊,会是什么样的了。
只要王书辉没在那里看着,“一天一小爆,三天一大爆”,“一个礼拜换一批人”,就是那个所谓的江北化工厂的常态。从建立开始到现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那个江北“化工厂”,已经成了所有复兴会人员眼中的阎王殿了。
工委会的代表王铁锤,已经完全不顾王书辉可能的发怒,天天堵着王书辉和他叫苦。可是,王书辉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态度。他不断的把复兴会从各地招纳来,又经过净化消毒和基本培训的流民工程兵,往那个江北“化工厂”的窟窿里填。
王书辉虽然不是个情怀党;王书辉虽然不把明朝末年的土著,看成是和自己同样文明等级的人类;王书辉虽然是个,看到几百个地主大户及其走狗打手被吊死的报告,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家伙;王书辉虽然是个一心推动工业化,有着坚定不移的要利用时空门改变中国的理想的人;但是,他也不是没有感情,没有基本的怜悯心的,******,******的家伙。
在搞炼焦厂的时候,死的人就上百。王书辉为此就好几天吃不下饭。之后,搞炼铁高炉的时候,又死了几百。王书辉又是几天睡不着觉。再之后,搞钢铁联合体的时候,死了上千人。王书辉基本上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工作了半个月。
要不是时空门对王书辉这个穿越者,具有未知的生理改造的功能。恐怕建成那个乡镇企业水平的钢铁联合厂的时候,王书辉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王书辉这个成长于东北老工业基地,听多了老工人们那些,像“掉进硫酸池子尸骨无存”之类的典故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前面为了建设炼焦厂、钢铁厂的时候死的人已经锻炼了他的神经的关系。反正,在这次搞合成氨化肥工厂的过程中,王书辉表现的非常的铁石心肠。
他甚至还专门给复兴会工业委员会的干部们,开了场动员会,并在动员会上说出了“没有狠心,没有铁石心肠,就自己别要脸了,去当个逃兵吧!打个报告,到农场、养殖场去种地养猪去吧!”的话。
王书辉这次的表现,在整个复兴会内部产生了不小的波澜。就是像顾国樟和陈封这样有野心的封建读书人,都没办法在自己私下的造反宣传中,美化王书辉。反倒是说了些什么“无毒不丈夫”之类的话。
虽然他们心里也都感到不太舒服。但是私底下也都认为,自己的王师尊这次的表现,到不再是那种让人着急的“菩萨相”了,反倒是有了点史书评话上说的那种“枭雄”风骨。因为他们认为,成大事的人,不仅要对敌人狠,也得对自己人狠才行。
实际上,对于王书辉来说,早死人,比晚死人强,先死人,比后死人强。
要是不现在在中国搞起工业化来,从现在往后的几百年里,因为生产力落后和土地矛盾导致的,各种饥荒、瘟疫、疾病、灾害、战争等等,造成的死人的数量,那都是最少以千万来计算的。
有了工业化,就有了钢铁,就有了化肥,就有了磺胺,就有了近现代医疗,就有了铁路等等。有了工业化,那就等于有了一切。那么,付出了前面这些代价的中国人,就可以像历史上的那些先完成了工业化的殖民者一样,把饥荒、瘟疫、疾病、灾害和战争等等人间地狱里的东西,带给别的民族、别的国家了。
对于王书辉来说,工业化就是正义,工业化就是未来。为了工业化,别说现在死个一千多人了,就是往里面填上上千万的人命,他也要去做。
再说了,王书辉深刻的知道,就是不死在工业化的进程中,就是没有王书辉的这个,在原本的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工业化。因为自然灾害,因为生产力水平落后,因为医疗卫生水平落后,因为土地矛盾,因为外族入侵等等原因,历史上的中国人,死的难道还会少了么。
现在搞了工业化,用十几年时间,建成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水平的工业体系的话,那些原本在历史上,会死于疾病、瘟疫、饥饿、战争等等原因的中国人,就可以活下来了。
王书辉深刻的知道,自己是在救人,是在救以后会像狗屁一样,随风而去的农业社会的几千万上亿的,会死于土地和粮食不足、医疗水平落后以及外族入侵等等原因的中国人。
别说现在只是一些自己的手下感到不舒服了,就是以后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王书辉这个跋扈的家伙会在意吗!
对于一个已经认识到世界本质的书斋宅男而言,对于一个毛老人家的信徒而言,对于一个马前卒同志工业党理论的拥趸而言,所谓名声这个东西,对于王书辉来说,那就是个屁。
而且,从他自己的经历上看,王书辉认为,即使现在的人不理解他,后世人也是不会缺乏智慧,去认识到自己这个穿越工业党的正确和伟大的。
所以,王书辉把现在复兴会的手下,这些自己工业化理想先锋们,成群成群死去的现象,看成是一种工业化的浪漫。当然了,用情怀党们的话说,这得叫做“血色的浪漫”。
王书辉认为,等到几十年后,大规模的重工业全面的被建立起来之后,有了那成片成片的飞艇,成群成群的铁甲舰,像蜘蛛网一样的铁路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工业化,才是真正的浪漫。
不过,工业化这个事情,只能说她的未来是浪漫的。工业化的起步阶段,原来王书辉只是从书本上,从老工人的讲古里,知道她的残酷性。现在,他则是在自己在明末的亲手实践中,知道了她的残酷性。
能不残酷么,王书辉脸上的伤口,断掉的小手指头,要不是因为有时空门的生理修补,现在还在那里呢。
王书辉现在只能在脑袋了偶尔想象一下工业化的浪漫。在现实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干一件事情。那就是,根据复兴会各个工厂的实际情况,根据复兴会工人们的文化程度,编制他们能够掌握的,每个不同的工厂的每个不同部门的每个不同工种工人的《工作手册》而已。
复兴会的所有会员,一方面,都在为江北工业区,那几动不动就掉链子,天天死人的小钢铁厂、小水泥厂、小炼焦厂、小机械厂、小印刷厂、小卷烟厂和小造纸厂而感到惊讶,感到叹为观止。
另一方面,复兴会的所有会员,又对建设这些乡镇企业水平的小厂子,成百上千的死人。特别是那个实验性的,用从现代社会运过来的高等级工业水平制造出来的相关设备的,所谓的“化肥厂”,每天都能死上两位数的状况,感到头皮发麻,吃不下睡不好的时候。
向南北两京派出了朱由梓的几个舅哥,向荆州府派出了牛金星做说客的王书辉,正在痛苦的根据复兴会建立的那些工厂的实际状况,制定相关的《工作手册》的同时,也在考虑怎么能够在荆州府地区,也建立起一个小型的工业区来。
不过,这一次王书辉的心比较大。他希望即将在荆州地区建立的工业区,所使用的设备,最好都是江北工业区的那几个小机械加工厂生产出来的。
用机器生产机器,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就是在进行工业化了。王书辉深知,现在自己在江北村糊弄起来的那些小厂子,全都用的是从现代拉过来的,先进的,对于明代人来说属于“外星科技”水平的,通过时空门拉过来的,现代工厂生产的设备。
你别看那些设备的档次都很低,都是那种清末汉阳铁厂级别的。但是,你问问建立汉阳铁厂的张之洞,他的那个尽生产残次品,最后还被日本人弄走的,那个天天亏空的汉阳铁厂,有能力复制自己使用的设备么。
用一个钢铁厂,生产建设另一个钢铁厂需要的材料。用一个机械厂,再用这些材料,加工和生产,建设另一个钢铁厂需要的设备。先建成的钢铁厂和机械厂,能够复制出另一个钢铁厂和机械厂来。
别管看起来这些东西对于现代人来说,有多么的落后,有多么的粗糙,但在王书辉看来,这就是在进行工业化。他可是知道,即使像建立江北工业区这样,在中国建立起一千个通过时空门支援出来的工业区,那也不是在工业化。
用“时髦”的话说,你没有自主知识产权,你就是个印度而已。
王书辉现在的想法还很现实。复兴会造房子,就造砖混结构的小二楼。虽然造这样的楼,因为内部装修的原因,因为要有独立的上下水的原因,还是要耗费不少的铸铁管道。但是,造这样的房子,肯定也比后世的那种用钢筋混凝土造的房子,消耗的钢铁要少很多。
可是,即使是这样,因为要给不断吸纳到复兴会的那些流民难民准备房子。因为把这些“工人”的生活水平,人为的拉到比普通农民高很多的水平上去。那些不断建起的小二楼,还是消耗了江北钢铁厂和江北机械厂的大部分的产能。
毕竟对于复兴会的那些初步扫盲的工人来说,造铸铁管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干完了今天自己给自己定的工作,整理完一份机械厂的钳工的《工作手册》之后。王书辉叼着一根烟,靠在藤椅上想着,怎么解决,让江北钢铁厂和机械加工厂,生产出本土原产钢铁厂设备的难题。
想了半天,王书辉发现,这真的是个无解的难题。
工厂的水平在那里摆着,工人的技术,技术人员的能力在那里摆着,自己又没有三头六臂,复兴会的事情千头万绪,都要自己操心。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军队的事情、农业的事情、教育的事情。
让这些刚刚掌握简单技术的工人,生产相关的钢铁设备,这也实在是太难了一点儿。
第131章 工业化的浪(残)漫(酷)2
王书辉是在东北老工业基地长大的人。他家旁边就是一家国营兵工厂。
对于他来说,说起工业来,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就是兵工厂。说起兵工厂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大炮。说起大炮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炮弹。因为他家旁边的这个兵工厂,就是专门生产炮弹的。
作为一个准孤儿,王书辉说起来是吃政府救济长大的。但是,在他家那里,这个政府救济,指的实际上就是那个国营兵工厂的救济。他那个抛弃他的父亲和那个早逝的母亲,都是这个兵工厂的工人。他实际上就是兵工厂的子弟。
当然了,好在他是在国营企业全面崩溃之前,在企业办社会模式被国家彻底禁止之前,从幼儿园开始,靠着国营企业职工子弟的身份和兵工厂的救济,一路免费读完小学、初中、高中,最后考上大学,读完了硕士研究生的。而且,他读大学的助学贷款,也是靠着兵工厂开具的贫困证明获得的。当他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因为是公费的,所以他也没花多少钱。
作为一个国营兵工厂的子弟,作为一个喝着国营兵工厂的奶长大的年轻人,王书辉对于兵工厂,特别是炮弹生产方面特别的了解。什么叫梯恩梯,什么叫黑索金,这些词汇,他都是很小的时候,根据家属区里随处可见的弹药箱子上学到的。
就说他从小学到中学这十多年吧,他作为学生进厂参观就不下五次了。哪个叫152弹,什么是155弹;压带工是干什么的;什么叫弹体,哪个是弹头;弹道是什么意思;水压机干什么用等等相关知识,或者是根据老工人们的介绍,或者是通过查阅资料,他全都知道。
作为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你让他对这些军工知识不感兴趣,不天天找兵工厂图书馆里那些《兵工科技》之类的杂志看,那是完全不现实的事情。因为他的成长过程,就是伴随着兵工厂靶场炮弹实验的呼啸声和爆炸声的。
虽然比不上那些有钱有闲的爬墙党们,但是,王书辉有着自己的自豪。虽然是些落后的陆战武器,但是,那些爬墙党们,见过实实在在的炮弹射击么;见过在连续发射的自行火炮么;坐过在街道上隆隆开过的坦克么;遇到过一次操作失误,炸药爆炸,死掉上千人么。呵呵,当然了,最后一个王书辉也没实际见到过。(真的么?)
这些虽然很落后,虽然在网络时代完全不算什么时髦的东西,王书辉却全都见过,全都亲身体验过。所以,王书辉虽然是个搞社会科学的大学老师,是个有水分的工业党人。但是,他这个有水分的工业党人,却是有着兵工工业的底子的。
就是因为这个对兵器工业有着实践和理论方面全面认识的底子,王书辉在通过时空门,和专业的兵工方面的专家交流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严重的障碍。学习起使用近代机械制造夏塞波步枪的技术,完全是得心应手。更主要的是,在对复兴军的武器装备问题上,王书辉有着超过历史经验的认知。
他可不是普法战争中愚昧的法国人,他对于大炮的热情可比对步枪热烈多了。
之所以目前复兴军还没有列装大炮,那是因为王书辉还没有选定一款他满意的火炮进行生产。他在火炮生产上遇到的问题是,他看得上的火炮,复兴会的兵工厂生产不出来。复兴会兵工厂已经完全能够生产的拿破仑式的前装线膛钢炮,王书辉根本就看不上。
在王书辉看来,前装的大炮,那玩意也配叫大炮?!
从理想状态上讲,王书辉是希望能够直接生产现代火炮的。都不用太先进,只要把在他眼中已经属于落后玩意儿的60式122毫米加农炮生产出来就行了。
说实话,王书辉甚至都有点看不上122加农炮。在他家的那所兵工厂里,这种老式型号炮弹的生产线都是半封存的状态了。现在谁还用她啊。都是用数控车床加工出来155了。现在连炮弹都是制导时代了。像那些老式型号的炮弹,工厂都是拿出那些库存过多的弹体,往上面雕花刻字,作为工艺品卖的。
但是,虽然在王书辉看来,122加农炮是一种二战水准的,严重落后的东西。但是,无论是生产122加农炮,还是生产122加农炮炮弹,目前复兴会的兵工厂都承担不了这样的任务。光是一个炮用钢的问题,再加上一个炮弹用钢的问题。复兴会就全都解决不了。
就单说这个炮弹用钢的问题吧。作为一个贫铜国,咱们国家很早以前就已经用钢材生产弹体了。特钢厂把专门用来生产炮弹的钢坯拉到兵工厂之后,兵工直接就使用各种机械设备,对这些钢材进行加工。经过重重工序之后,这些钢材被制成弹体。再拉到有害车间,开始装药,最后,在总装车间把弹体、弹头、制导部等炮弹部件装成炮弹。(涉及军事秘密不便详细)
我们不说那些必须使用大型冲压设备,专用数控设备,机械手臂等技术含量很高的加工机械的工序,就是最简单的车、冲、镗、钳等这些基本工序。不当上几年徒弟,实实在在的跟老师傅学过一段时间的现代工人,都不一定能干好这些活。
为什么国企八级工,退休工资六七千块钱。这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说对工人技术的要求,不说对设备的要求,就单说那个炮弹专用钢的问题。炮弹用合金钢,出于炮弹是纯消耗品的原因,在现代的市场价倒是不怎么贵。但问题是,王书辉主持建立的那个汉阳铁厂水平的小钢铁厂,有那个加工制造合金结构钢的能力么?!
别说是这种技术要求非常专业的特种钢了。就是普通的钢材,经过一年多的磨合,经过王书辉和复兴会工委会拼死拼活的对工人的教育培训,目前钢铁厂的成品率也刚超过百分之五十,达到百分之五十四。也就是说,复兴会钢铁厂炼出两炉钢水中,只有一炉能变成钢。
这也就是因为炼废的钢还能作为后面炼钢的材料用。不然的话,王书辉恐怕是要枪毙人了。
还有一个基本的问题是,即使钢铁厂能够炼出炮钢和炮弹钢,装药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二战时期,梯恩梯和黑索金炸药,早就已经在各工业国普及很长时间了。不管是什么炮弹,使用的装药,主要就是这两种。
目前,复兴会的火药厂倒是技术最为成熟,生产效率最高,成品率最高的单位。很多刚刚被复兴会吸纳来的,给复兴会下属单位职工解决婚姻问题的女性,经过简单培训,大部分都在火药厂工作。因为女性的心比较细,干活的时候又比较小心。在生产流程被细分的情况下,只针对一个工序的工作反复操作,这些女工干的得心应手。
但问题是,即使王书辉把整个复兴会受教育的人里,考试成绩最好,对数学知识和化学知识(最高也就是初中水平)学习水平最高的人,都集中在了工艺研究局,这个专门学习和研究钢铁、化工、机械方面的知识的部门。但是,目前工艺研究局的最高成果,也不过是正在按照书本知识,实验性的试制硝酸(为搞硝酸甘油做准备)。
复兴会现在能够机械化(手动机械)、批量化、工业化生产的火药产品,仍然是颗粒火药。虽然火药生产效率比较高,但是,因为子弹厂生产纸壳弹的效率提高的还不够快,所以,供应复兴军每天都要进行的实弹训练还都比较勉强呢。
所以说,按照目前复兴会的化工水平,就是生产出先进的火炮和炮弹来,也没有填装炮弹用的炸药。因为这样的原因,王书辉不得不把自己很多对这个时代来说,过于高大上的选择拿掉。
到了最后,因为各方面的原因,目前复兴会就连在清末民初时期最为流行的75毫米山炮都没办法配备(毕竟是一战时期的主战武器)。王书辉最后只能根据尽可能先进的原则。决定生产清末左宗棠最为推崇的那种后堂开花炮,即克虏伯六磅炮(查不到具体资料,但是我觉得很像普法战争中,普鲁士使用的那种56毫米克虏伯火炮)。
钢制炮身,铸铁炮弹。既然在1905年的时候,江南制造局就能生产克虏伯75毫米后装退管式山炮和炮弹了。没有道理比清末工业水平更先进的复兴会,造不出1870年普法战争时期的克虏伯56毫米野炮吧。
王书辉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他很快就通过时空门查找资料,咨询专家。在取得了全部图纸和相关的数据之后,他给现代社会的一些比较特殊的小加工厂(嘿嘿)下订单,造了五门克虏伯56毫米野炮,又通过时空门拉到复兴会。
兵工厂所有的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就立刻围着这五门样品火炮,开始根据图纸和数据研究了起来。
根据王书辉的经验,在有数据,有图纸,有样品的情况下,仿制夏塞波步枪,工委会用了半年时间。同样是在有数据,有图纸,有样品的情况下,因为已经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工艺研究局,而且相关的技术人员已经学习和实践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一次仿制火炮的时间可能会更加短一些。
王书辉认为,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对于技术的要求水平还不是很高。前蒸汽机时代,基本上可以看成是一个纯粹的工匠时代。就是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完全铺开之后,在能够开始使用蒸汽机制造蒸汽机之前,手工工匠就能够凭借自己的手艺制造蒸汽机了。就王书辉知道的,中国在建国时期,很多工厂都普遍缺乏加工机械,不少工艺程序,还是依靠纯手工。
至少王书辉就知道,建国初期的时候,哈尔滨地区的造船厂就曾完全依靠手工打制的办法,制造出明轮船,也就是小火轮使用的船用蒸汽机的。
王书辉对于中国工匠的信心就来自于他的那些老工人邻居们,给他讲述的关于建国初期中国工业化创业阶段的那些传奇。
比如说,手工打制的汽车车体;比如说,手工加工的飞机机身;比如说,手工制造出来的蒸汽机;比如说,手工磨制出来的炮弹弹体。像那些某个八级工拿眼睛一看工件,就能报出精确到毫米数据的故事,还有那些某个九级工和大家打赌,连续制造十个工件,每个工件测量后都完全一致的故事,王书辉全都耳熟能详。
虽然对于他来说,听他们的这些传奇故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心酸多于自豪。但是,他也是从这些故事上,建立了对中国人工业素质的坚定信心。
以王书辉家的这家兵工厂为例。建国初期的时候,全场三万多个职工,能够识字不到百人,其中还有很多都是那种只会写几十个字的。能有个高小学历的人,在那个时候的厂子里,就属于文化人了。当时兵工厂建立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建立夜校和开展各种扫盲班。
1953年苏联老大哥到来的时候,发现工厂绝大多数工人都能看懂图纸,还感到相当的惊讶。而且那时候,工厂也已经自己培养出几百个绘图员了。
从1950年到1953年,仅仅是三年时间,一个总人数三万多人的工厂,靠着不到一百个“文化人”就做到了一半的工人基本的脱盲。看着不像真事儿吧。但是这事儿就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见闻,王书辉才对在古代搞工业化有着很大的信心。他认为,他也能够小规模和低水平的复制这样的传奇。
不过,他也知道,想要加快工业化的发展,教育这一块必须跟上。而且他搞的教育,还必须是那种,职业教育和专业教育相结合,脱产教育和在职教育相结合的形式。
王书辉在读大学的时候,他的一位家乡长辈,在他的那所大学里任教的一位教授,就给他讲过建国初期,他到工厂里义务给夜校讲课的经历。
他说当时他还不是大学老师,仍旧是个中学老师。他的经验就是,在拼音普及前搞扫盲还是比较难的。工人们再怎么努力,在识字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困难。直到1958年汉语拼音正式普及之后,扫盲教育这一块的速度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原来要一年时间才能掌握的汉字,有了汉语拼音之后,半年就能掌握了。
王书辉很早就在复兴会建立了思想政治教育、军事训练、文化教育、专业培训四项结合的制度。他严格的规定,无论是复兴会的会员,还是被复兴会雇佣、吸纳、接收过来的工作人员,都必须要接受这四项基本教育。
在在职教育方面,复兴会目前看展还是比较到位的。只是目前复兴会的正规教育体系还没有正式的建立起来。
建立全面完善的正规教育体系,就是王书辉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第132章 入学风波1
“……鄂匪与流贼绝然不同……。……流贼善用裹挟之法,鄂匪善用绑架之法……。臣于先皇时归乡读书闻,荆州百姓子弟,十之二三已为鄂匪劫持。……荆州百姓……,为此皆控于匪徒之手……。”
——公元1640年·杨嗣昌《鄂匪害甚于流贼疏》
七月末,屋外的长杆番麦(王书辉带过来的高产玉米)已经基本成熟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收割了。仔细的看着田地外围的番麦,看到每一个植株长得都像小树一样壮实,胡大成心里有种特别踏实满足的感觉。
胡家洼这个地方原本都是以种植水稻为主的。而且就是种植水稻的时候,自己家只有两亩地,主要还是佃田种的胡大成,实际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全身心的关心着庄稼。
这还是在前年的时候,一队兵强马壮的年轻人闯进胡家洼之后,胡大成才因为家里人口多,人家给他按照他家七口人的数量,分了三十三亩地,补齐了三十五亩地的总数的。
没亲没故的,又是一群外乡的年轻后生,打进村子里就是杀人,然后又像开庙会似的,弄了个什么公审大会,把胡家湾这里的大户弄了个精光。胡大成作为一个五十二岁的“老年人”,第一反应是害怕。
就是在后来,工作组的那些年轻后生给他分了地,他心里也是害怕的要命。如果有人平白无故的给东西,任是谁心里都会感到不正常,更何况是给地,一给还是几十亩。
地是好东西,作为一个种田能手,胡大成做梦都想成为一个有着几十亩地的“大地主”。可是,这平白无故的给地,完全是一种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事情。分到地的胡大成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悦感。
一向小心谨慎的胡大成,一年来一边兢兢业业的种起了那三十多亩白给的地,一边又成天到晚的想着这地恐怕最终不会落到自己手里。
不过等到最后,除了在年末的时候,工作组按照胡大成上报的产量,真的只收走了三层的粮食之外,他一年来在三十多亩地里种出来的粮食,真的都归了他自己了。
认定了工作组的后生们是真没有什么坏心的胡大成,第一反应不是感到高兴,而是后悔的直拍大腿。
因为他知道,同村有几家出人当了那个什么民兵的人家,种的可是工作组发的长杆番麦。凡是种长杆番麦的人家,去年的收成都是亩产超过了一千大斤(复兴会规定的市斤)的。可胡大成却还像以前一样,种的是稻子。两季稻子的收成,还不如人家种一季长杆番麦的收成高呢。
村里的所有粮食,都是那个叫供销社的地方给收走的。供销社给的价钱很好,细心的胡大成打听过了,比县里粮商的给的价钱多二十多文呢。供销社收番麦的价钱和收稻子的价钱一样。就是这样,自己家的年收入就比种长杆番麦那几家低了一半还多。
看到紧挨着他家的,去年种了两季长杆番麦的胡老五家,买了几斤肉过年。眼红的胡大成心里骂了半宿。等看到年初的时候,胡老五家开始起新屋、盖大房时,胡大成在心里诅咒发誓,今年就是下跪磕头,也要买工作组的长杆番麦来种了。
胡大成没用下跪磕头,1621年春天,不仅他家买到了长杆番麦的种子,全村所有人家都可以买长杆番麦的种子了。反倒是去年种植长杆番麦的民兵家里,今年没种长杆番麦,倒拿着自家的好田,白白的种起番薯来了。
胡大成可没心思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幺蛾子了。现在他全心想着工作组能够说话算话,今年收粮的价钱能和去年一样高。
实际上,去年胡大成的家庭收入就已经是他活了五十多年来,最高的一次了。1920年,胡大成家的三十五亩田种的都是稻子,早晚两季合起来亩产达到四石(将近现在的600斤)多一点。供销社收购稻子比市价高二十文钱,达到每石650文钱的价格。除去交给工作组三层粮食的公粮,胡大成把自家的粮食都卖给了供销社。
供销社支付的是复兴会制造的精美银元。胡大成家的稻子总共卖了整整六十三枚银元,是去年整个胡家洼村里除了民兵家庭以外,收入最高的人家。
所以,事实上,胡大成根本就没有羡慕和眼红别人家的必要。
胡大成虽然是个比较斤斤计较,心眼很小的老头子。但是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也知道,自己去年能挣上整整六十三“两”银子,那是全托了复兴会的福了。一方面,是因为人家复兴会给他分了地,税收又低的惊人,只要了三层粮食;另一方面,是因为人家复兴会的供销社收购价格高,比市价整整高了二十文钱。
要是按照往年的佃租和国税算,他这六十三两银子,能实实在在落到手里十分之一就不错了。那还是在没有计算,每年都要还的欠主家的高利贷的利钱,以及向主家租赁耕牛和借钱买种子之类的花销呢。要是算上这些,就是自家佃真种了三十五亩地,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最后弄来弄去,不仅没有什么收入,恐怕还得变成欠账。
胡大成家去年赚的这六十三枚银元,要是按照每枚银元的含银量来说,每枚银元实际根本就没有一两银子那么多。但是,从购买力上说,复兴会的一个银元,就是能够在复兴会的供销社里,买到市价一两银子的东西,能当一两银子花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万历中后期,大米的市价是一两银子一石。拿着复兴会的一个银元,在市场上想买一石大米,那肯定是买不到的。但是,要是拿着这一个银元,到复兴会在设在县城的粮店或者在复兴会各基地村的供销社里去买,却肯定是可以买到一石大米的。
实际上,复兴会发行货币,就是一个最简单的获得铸币税的过程。只是这个道理目前只有王书辉和复兴会通商处的几个比较聪明的干部知道。
反正对于胡大成来说,复兴会的一个银元就是一两银子了。他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可是用银元在供销社里买了不少东西。除了一些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用品之外,他还买了很多他一直垂涎三尺的那种,民兵家庭使用的白闪闪的白口铁农具。
这些东西,无论是食盐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还是各种各样,坚固犀利的农具,供销社出售的所有商品,都要比市场价便宜不少。而且,这些商品的质量,明显的也要好于市场上的同类产品。至少,单单是农具这一块,胡大成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比这更好的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没有任何经济知识的胡大成,倒是感觉复兴会的银子很抗花。
正当胡大成坐在家门口,仔细的摆弄着那些农具的时候。突然,他的老婆周二妹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因为家里穷,胡大成二十六岁才娶上媳妇。他媳妇周二妹是隔壁村著名的丑女,也是二十大几了嫁不出去。胡大成家里精穷,但是干农活却是个好把式。正是这个原因,家境还算可以的周二妹才被周老头做主,嫁给了家里只有两亩地的胡大成。
说实话,胡大成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老婆。当然了,他并不是因为周二妹的长相而不喜欢她。“丑妻近地家中宝”么,这个道理胡大成是很懂的。他不喜欢自己的老婆,那是因为周二妹是属于那种长舌妇的。这女人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和村子里的妇人们聚在一起议论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胡大成这种干活儿的人,天生的就认为一切的精力和时间,都应该放到干活儿上去。过去,他自己的那两亩水田,是整个胡家洼村里被照顾的最好的田地。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跑到田里侍候庄稼,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聚在一起说闲话的。
胡大成不是那种喜欢打老婆的人。但是真发起火了,古代社会的男人哪有会不打老婆的。可是,周二妹的肚皮却特别的争气。十几年间,她像下小猪儿似的,先后给胡大成生了九个孩子,其中有五个孩子站住了地。就凭这一点,就是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老婆周二妹的长舌妇性格,胡大成也得忍着气。
去年一年的好收成,似乎给周二妹带来了很大的底气。到了今年长杆番麦种完之后的农闲时期,周二妹几乎是天天白天不着家,到处和本村的女人扯着老婆舌。
胡大成发现,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了地,荷包里有了钱,粮囤子装满了粮食的缘故吧。自己今年的脾气变得好了许多。要是往年,自己的老婆这么不务正业的满村子瞎张狂,他早就下重手打那婆娘了。
不高兴的看着自己的老婆,胡大成皱着眉头问道:“你这婆娘又跑到谁家去闲扯去了。这个鬼样子,在外面见到鬼了吗!”
“当家的,可不是见了鬼了么。前年被吊死的胡老爷家的那个外甥,就是住村东头的那个赵白眼的老婆说,枝江城里的那个叫王师尊的那个大老爷,下了旨意了。说是每个村子的小孩子,只要是十五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全要接到王府里去念书。隔壁村的孩子都已经被接走了。咱们家除了老大,其他的都是这十五岁以下,五岁以上里面的。当家的,怎么办啊?”
胡大成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一愣,之后他就立即说道,“扯那些有用没用的老婆舌干什么。净说些没边际的话。你赶快给我烧饭去。大妹(胡大成大女儿的名字)已经把土豆子洗好了,赶紧炖了。”
小农心理的特征就是,农民对于手里的钱特别的看重。别看胡大成家去年打了那么多的稻子。但是,他可是一点儿稻子也没留在自己手里,全都换成钱了。之后,他又在供销社里选了价格最便宜的土豆作为自己家的口粮。
胡大成之所以把话题扯到做饭上面,原因是他下意识的想要能够维持住自己一家之主“处变不惊”形象的表现。实际上,胡大成心里一方面有些慌乱,一方面也有些踏实了。
在胡大成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民看来,天底下就不应该有那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就是真正的大善人,也从来没有平白无故行善的道理。人家修桥补路,目的都是要给自己积德的。
普通的小财东都是那个样子的。更何况工作组的后生们嘴里天天提到的那个,像天神一样富贵尊荣,和皇帝老子还沾着亲的王师尊大老爷了。人家又不是你亲爹,凭什么白白的分给你田种,还只收三层皇粮国税的。
胡大成根据自己几十年来的生活经验看来,天底下的事情,全都是有因果联系的。因果这个词,虽然是他从一个游方僧人那里听来的。但是胡大成觉得非常的有道理。一个因果,就把天下的道理说尽了。
在他想来,王师尊大老爷对大家这么好,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或者是像养肥猪一样,准备把大家养肥了再宰,或者是什么别的目的。虽然自家穷的掉底儿,就连自己的一条烂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自己也肯定别想白白的占贵人大老爷的便宜。
本来去年一年,看到工作组说话算话,皇粮只收了三层。就是在农闲时,全村出丁,干修整水渠之类的劳役时,工作组也是拿出实打实的粮食和铜钱付了劳务费(胡大成从工作组那里学来的新词儿)的。胡大成还暗暗的产生了些侥幸心理。
现在听到复兴会要把孩子领走的消息。胡大成一方面觉得有些心痛,一方面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道理。人家给你分地,高价收你的粮食,付给你工钱,这些好处都是“因”。要把你家十五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孩子领走,这才是“果”。天下的道理,就没有能够逃出“因果”的。
三天之后,除了一些像胡大成这种,能够参透所谓“因果”,老老实实认命的“高人”,和绝大部分一直畏惧工作组枪杆子的人家,都任由孩子被复兴会派来的四轮马车拉走之外。个别人家,特别是一些家境富裕,出过读书人的人家,还好生的闹了一气。
这个时候,各基地村的农会会长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工作的重点。他们纷纷想起,过去主持乡间收皇粮的那些村长粮长们的工作方式,拿出棒槌皮鞭之类的东西,把闹事的人,好一通狠打。
各村的农会会长们,这么不符合复兴会原则的一通折腾下来,还真的起到不做的效果,帮助工作组拉走了不少仇恨。
好在敢于闹事儿的人家在各个村子里,都属于那种喜欢多吃多占,人见人烦的富户。所以,这种王书辉一直反对的暴力方法,因为没有什么反弹,居然都没被王书辉发觉。
就这样,四十多个(随着复兴军的“剿匪”不断在增多)基地村的,三千多个五岁以上,十五岁一下的小孩子,就被复兴会集中到了王府镇。
不知不觉之中,枝江县的一些读书人,开始制造枝江王府,用小孩子当人质,绑架百姓做苦工的谣言。
说起来,这事情还真是有鼻子有眼儿的。
外人一看,王书辉又是开矿山;又是建工厂。又是养家丁(复兴军);又是开新田(复兴会国营农场)。又是养鸡鸭牛羊(复兴会养殖场);又是开店铺。又是盖房子;又是炼大丹(复兴会化工厂)。还到处干修路种树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于,还修建了一条铁车路(复兴会实验性质的铁路)。
他们觉得,就按照王书辉这个折腾法,就是有万贯的家财,霸占了无数的田地。也是禁不住他这么折腾的。
明代的古人,特别是封建统治阶级里的读书人们,其实根本就看不出王书辉有什么革命意图来。
在他们眼里,王书辉就是那种,有钱有势,做事情霸道跋扈的藩王宗室。毕竟,王书辉就是搞土地革命,那也是在他用“欺凌逼迫”的不法手段,把别人的土地弄成他自己的之后,在他自己的土地上搞的。
别说王书辉这种藩王宗室了。就是个普通的举人进士,你问问他们周边的人家,谁家敢随便卖地的。周边人家只有两条路走,要不是就把土地低价卖给那些举人进士们,要不就硬着头皮,忍着举人进士们不间断的侮辱欺凌,自己种地。
大明朝中后期,哪个举人进士不是最少良田几万亩的大地主。(严嵩素有贪名,而徐阶素有廉名。而作为“廉吏”的徐阶,却有田产四十余万亩。时任应天巡抚的海瑞也叹为观止,说徐家:“产业之多,令人骇异。”)他们的土地,其实也是用种种不法手段得来的。
在土地争夺上可以使用一切手段。这其实是封建王朝末世时期的常态,是一种统治阶级内部心知肚明,甚至暗中支持的“潜规则”。
王书辉的手段虽然有些暴烈,但是,他还是在遵循着这个“潜规则”的。
别的人,那些没占到便宜的封建统治阶级的利益既得者们,只能是捏着鼻子,红着眼睛,造些“枝江王府用百姓子弟当人质,百姓被王书辉控制,搞些离经叛道、劳民伤财的瞎折腾”之类的谣言而已。
实际上,他们心里是一种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第133章 入学风波2
枝江县最大的酒楼云海楼里,两个穿着完全一样,要是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是两个人的年轻人,正在喝酒。
坐在左边,喝得已经微醺,脸上带着迷糊的傻笑的年轻人,原名叫做云大。本是江北村的一个猎户的儿子。进了复兴军之后,才让王书辉给取了个云争的正式名字。
你要是看了他现在傻笑的样子,就以为他是个随和的人,那你就错了。这个现在脸上带着“天真”笑容的年轻人,实际最是嗜血。在复兴军特侦营里,就属他喜欢杀人。他也是全营杀人杀的最多的。
坐在右边,板着一张死人脸,脊背挺拔,一丝不苟,但是下手夹菜的速度和往嘴里倒酒的速度极快的年轻人,名字叫做李树。
你要是看他一直板着脸,就以为他是个严肃的人,你就被骗了。李树原是大冶县一个说书人的儿子。因为老爹欠了赌债,才被买到铁矿上,后来被复兴会吸纳进来的。不过矿工的生涯没有磨灭他的幽默感,他是个极诙谐的人。
李树填饱了肚子,把目光从桌子上,转移到坐在对面的云争脸上。看到云争那有些痴傻的笑容,李树肚子里都笑开花了。他伸出两只手指在云争面前晃了晃,问云争道:“云大,这是几?”
云争实际上并没有喝醉。以前,云争是个不会喝酒的人。可是有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上落了伤,在军医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使用了酒精。不知道怎么回事,云争一下子就对酒的气味儿迷恋起来了。
他的酒量极大,像这种酒楼里卖的酒,他喝上两三斤都不会醉的。他只是在努力的享受和维持,酒给他带来的那种晕晕的感觉。
“别闹了。”云争推开李树伸到他鼻子前的手,说道。
李树收回自己的手,对云争说道,“我说,你搞清楚怎么回事儿没有,为什么突然把我们从部队里调出来啊。”
云争的父亲云壮在警务处上班,是治安科的副科长。警务处的办公室和复兴会的大部分机构一样,都在王书辉那个所谓的仪宾府大院子里。所以,在李树这样的复兴军连级参谋眼中,警务处就属于那种每天都能和王师尊见到面的上级衙门。
前天的时候,军委会突然从复兴军的各级参谋和指导员中,抽取了大量的人员。像云争这样属于特殊部门的基层干部也被抽调了出来。李树也是这些被抽调人员中的一个。
和大部分人不同,李树属于那种想的比较多,喜欢没事找事儿的家伙。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云大的老爹,在“大院子”(大家对王书辉府邸的称呼)里面上班。就想让云大通过他老爹的关系,打听一下这次抽调是为了什么。
云大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个人就是事儿多。没事儿动那些没用的心眼儿干什么啊!我问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都忘了啊!”
李树觉得云大的态度奇怪,他回答说:“三大纪律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是,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偿;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啊。别说我这个干部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是我们连的普通战士都能背的滚瓜烂熟。这是咱们部队,在新兵训练营里就开始进行的教育。新兵识字就是从这个开始的。你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来了。”
云大的脾气好像更大了,他恼火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让我和我爹打听消息的缘故。我回家就问了我爹一句,我爹就给了我一巴掌,问我知不知道三大纪律。之后就罚我在门口背了一下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邻居们进进出出的都看到了。要不是因为你这混蛋,我能遭这个罪么!这简直就是语文课上学的‘无妄之灾’成语的真实体现啊!”
看着坏脾气的云大扭曲着的脸,一副要发火儿的样子,李树赶紧祭出自己的法宝。只见他一直板着的脸突然生动了起来,做出一个悲凄伤心的表情,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萧索的说道:“云大你怎么说,还有个对你好的爹。我呢,我爹除了烂赌,看都没看过我一眼。最后还把我像猪狗一样,卖到矿上那个活地狱里去了。嗨——,我要是有你爹那样的爹该多好啊——”
为了增强可怜的效果,李树故意把最后一个“啊”字的尾音,拖得超级长。
李树的这种装可怜的办法,立即就起到了作用。云大刚刚还火冒三丈,想要揍李树几下出出气。可是,听了李树这通自怨自艾的嘀咕之后,头上像浇了冷水一样,云大的火气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李树看着努力安慰自己的云大,心中一方面觉得安慰,一方面觉得好笑。他知道,云大就是那种王师尊说的,“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对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的人。
看到李树脸上悲伤的表情不见了,云争叹了口气,对李树说道:“其实,我爹说的倒是很有道理。虽然纪律上没说不许打听,但是我爸却说,打听不要紧,但是要向自己的上级打听才对。”
“我想过之后,觉得这话也是很对的。咱们向上级打听,上级如果觉得跟我们说不违反纪律,就会和我们说。即使不能打听,上级也会告诉我们不能打听。这不比自己在那儿瞎猜想乱打听好多了啊。”
李树听了这话,突然产生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好像一下子就想清楚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在复兴军里的生活和过去自己在街头的生活,在矿山里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在哪里了。在部队里,大家都在讲真话,大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根本就不用自己像过去那样,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努力的打听明白。因为,复兴会什么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李树听了云大的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自己参军一年多来,为什么各项工作的成绩都不错,却不被上级领导和下级士兵们所喜欢的原因了。原因正是,自己还保留着在街头,在矿山生活的时候,作为一个所谓的“聪明人”的老习惯,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什么事情都想打听明白。
正是自己这种藏着掖着的习惯,才让下面的士兵不满意,才让同级的干部不喜欢,才让上级的参谋主任不看好。
想通了这一点,李树的念头一下子通达了。他郑重其事的站起来,立正向云争行了个军礼,然后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道:“我现在真心佩服你,羡慕你有个好父亲了。云大,谢谢你对我的批评!”
云争看到李树向他行礼,他条件反射一样的站起来回礼,然后迷糊的说道,“这有什么啊。我就是有啥说啥罢了,哪用你这么郑重啊。”
两人坐下之后,云争对李树说道,“其实,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张营长已经告诉我了。前一阵儿不是招了三千多小家伙儿么。王师尊要抽人给这些小家伙儿上课,我们就是被抽出来当先生的。而且也不是说就不回部队了。我们还是部队的人,只不过每天下午要给小家伙儿们上课而已。”
念头通达了的李树已经不在乎自己被抽调出来是为什么了。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复兴会、复兴军这个大家庭里,根本就不会有人骗自己,根本就不会有人瞒自己,早晚会有人告诉自己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的。自己就放开心胸,踏踏实实的生活就好了。
不提云争和李树二人,在复兴会总部王书辉的办公室里,王书辉正在和新任的政务厅厅长陈封说着话。
最近一段时间,王书辉调整了书记处的工作。他把书记处从一个单纯的为自己处理文字工作的部门,改造成了一个负责处理复兴会所有文件报告和材料的政务机构,改名为政务厅。同时,王书辉对整个复兴会的上层机构进行了全面的整改。
工业委员会、农业委员会和统计委员会,改名为工业处、农业处和统计处,情报中心改名为情报处。工业处、农业处、统计处、情报处,以及警务处、通商处、建设处等原有的部门,和新成立的教育处一起,全部划归政务厅管辖。
各处分别设立党委书记、党委副书记和处长、副处长。其中,党委书记负责设立在各个部门的复兴会委员会的党务工作,处长则负责行政工作。党委书记们归复兴会常委会管理。处长们则向政务厅负责。
现在,复兴会常委会、政务厅和复兴军军委会,分别处理复兴会党、政、军三个方面的工作,共同向王书辉负责。这样的明确划分,让王书辉觉得,办起事情方便了不少。至少他处理起相关工作和文件来,觉得条理分明多了。
另外,王书辉在改造了书记处之后,把自己的未婚妻朱微妏推了出来,在王书辉新组建的专门为自己服务新机构,复兴会主席办公室里,担任办公室主任。从此彻底解决了小东西没事就和他闹别扭,嫌他什么事情也不和她说的问题。
如今,王书辉每天的日常就是,早上五点钟起床,出去和负责复兴会总部安全的近卫营战士一起出早操。七点钟,和战士们一起去食堂,发表讲评、吃饭。吃完早饭之后,回到办公室,开始处理一天的政务。主要就是批那些政务厅送来的文件。
十二点钟,到食堂发表讲评,和总部以及各部门的干部们一起吃午饭。下午一点,到常委会开每天的例会。两点钟,到工业学校,或者军事学校,或者行政培训班,给学生们上课。下午五点钟,去食堂发表讲评,和学生们一起吃晚饭。
下午六点钟,到培训中心,给工业学校、军事学校、行政培训班的老师们讲课。晚上十点钟,回到办公室,写材料写文件。晚上十二点,在办公室后面的小房间里睡觉。有时候还会通过地下室到后山,经过时空门回现代处理问题。(明代是晚上,现代是白天)
王书辉现在平均每十天,才睡上一觉。时空门的特种辐射,好像在严重的改变王书辉的生理状况。他觉得自己的新陈代谢正在改变,差不多两三百个小时,对他来说才算是一天。
他越发的觉得,时空门可能是外星人的东西。而且制造时空门的外星人,肯定是那种寿命无比长,时间刻度比地球人类大无数倍的那种生物。王书辉还发现,除了时空门是依靠消耗金属维持的之外,自己的身体,在不断被时空门辐射改造的同时,与时空门产生了某种莫名的联系。
不过,这也就是王书辉偶然想到的问题而已,他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的脑袋,现在每天被大量的事情撑的满满的。他倒是希望时空门能对自己的大脑产生更大的影响。就像电脑的cpu更新换代一样,他希望自己的脑袋里能够装一个更加强大的处理器,来帮助他处理每天不断增多的事情。
“复兴学校的建设情况怎么样了?怎么这次建学校的事情做的怎么这么不利索呢。你告诉建设处的人,我不管不管他们怎么做,反正学生们军训结束之后,也就是一个月之后,我就要跟着统计处的人一起去验收学校的。”
“你跟建设处的常顺子说清楚了,学校建设不仅要快,而且质量必须保证。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就让他住一年小黑屋!”
一听师尊提到小黑屋,以前蹲过小黑屋,被关过禁闭的陈封就浑身一哆嗦。陈封以前军训的时候犯了错,被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从此之后,他对小黑屋是怕的要命。
他觉得自己的师尊这招真的很坏。关小黑屋可比打棍子可怕多了。打棍子是肉体上疼痛。别管多疼,养几天就好了。关小黑屋则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黑漆漆的屋子,完全没法知道时间。一点光亮,一点声音也没有。再强横的人,关了一天之后精神上就崩溃了。关上三天,感觉好像在里面呆了三年一样。只能大哭大喊,给自己制造一点声响。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封一听师尊祭出小黑屋来,就知道师尊对学校建设的事情非常的上心。他赶紧用蘸水笔把王书辉的说的话记了下来。
王书辉斜眼看到陈封正在用蘸水笔,蘸着桌子上墨水瓶里的墨水写字。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工业部门才能把钢笔弄出来啊。
对他来说,蘸水笔真的太不方便了。
第134章 入学风波3
在王书辉小的时候,他就一直隐隐约约的有一种感觉:世界好像在不断提速。
他刚产生记忆那个时代,也就是八十年代末。他生活的地方还不能经常的看到汽车。国营兵工厂里,也只有作为副军级领导的总厂厂长和党委书记能坐得上轿车。各分厂厂长的座驾,大部分还都是那种绿色的北京吉普。
等到他九十年代初上初中的时候,在他家那里,就开始可以看到很多小轿车的身影了。其中日本车多,欧美车少。在东北边陲的一个小城里,从北京吉普也不多见,到小轿车满街跑,不过才用了几年的时间。
等进入新世纪,他初中毕业的时候。手机这个东西就出现了。他上高中的时候,已经就有家庭富裕的同学配了手机。手机在那个时候,对于王书辉,还属于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能有的奢侈品。
等到他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用打工的钱,买了自己第一部手机。因为那时候,手机已经成了每个人都有的必需品了。连收破烂的人都有一部。
王书辉研究生毕业,到大学里当老师的时候,因为学生们经常嘲笑他的古董手机,他不得已花了四百多块钱,买了一部国产的手机。这部手机可以上网、可以发微信、可以拍照片、可以……,可以……,反正有用没有用的功能,它全有。
只在手机这一件东西上,王书辉产生了一个明确的认识。工业化本身就是一种正义。
想一想,难道不是这样么。从新世纪初到他上大学这四五年的时间里,手机从干部家庭、富商家庭的子弟才能拥有,到王书辉这个准孤儿,靠一个月打工的钱就能买到。他不认为这是谁的恩赐或者赏识,自己的财富也没有实际性的变化,自己仍旧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无产阶级。
但是,第三次工业革命推动的微电子工业技术的全速发展,让自己这个无产阶级,在使用手机的问题上和既得利益阶层享受了相同的待遇。
当然了,那些既得利益阶层还可以花更多的钱,去享受订制待遇,或者花更多的钱,给自己的手机穿金戴银镶钻石。可是,手机仍旧是手机,至少在通讯问题上,自己这个无产阶级和既得利益阶层是完全相同的待遇。
王书辉就是认识到了工业化的发展,在技术层面是不自觉的有利于普通劳动者之后,才除了在大学时代上了几天公知母知的贼船以外,一直坚持科学的思想理论的。
穿越后的王书辉在亲身的体验了封建农业社会的实际状况之后,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工业化的正义性了。
比如说,在教育问题上,他就感到,要是没有工业化,没有自己建立起来的初级的,现代社会乡镇企业水平的小工业基地。想要对三千多个五岁到十五岁的青少年进行普及教育,那完全是扯淡。
没有砖瓦厂,就没有小二层的教学楼和宿舍楼;没有钢铁厂和水泥厂,就没有生产水泥预制板需要的钢筋混凝土来盖教学楼和宿舍楼。没有化工部门,就没有夜间上课必须的煤气灯。没有造纸厂和印刷厂,就没有课本和作业本。没有机械加工厂,就没有蘸水笔。没有……,就没有……。
反正要是没有工业化,像这样快速的建好一所三千人的学校,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有人说,在古代社会里依靠手工工匠也能做到这些啊。这话倒是没错。可是,依靠手工工匠,能在三个月内完成这些工作么。一栋栋教学楼、宿舍楼,一片片操场,一车车的课本和文具。这些东西,都是王书辉在三个月的时间里,让复兴会的各个部门完成的。
在公元1621年年末这个时空里,王书辉没有办法进行横向比较。作为东方世界最强大的政权,明王朝的最高学府国子监也没有自己即将建立的复兴学校规模大。而在西方世界里,无论是正处于衰落阶段的西班牙帝国,还是其他正在兴起的海盗国家,也都没有三千人规模的学校存在。
王书辉正在筹备建设的这所学校,虽然在现代社会,也就是个县城中心小学的水平。但是,在这个时空里,她却实实在在的是个巨无霸。
王书辉虽然自认为自己是个有水分的工业党人,但是,他毕竟是个学社会科学出身,从事社会知识教育的文科僧。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同时,他认为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无穷的。他是个工业党的拥趸,可在实践层面上,他更是个毛老人家的信徒。毕竟,中国的工业化基础,是毛老人家,用他自己的理论和意志完成的。
正是出于这样的立场,他才会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教育事业这么上心。因为王书辉有一种非理性的感觉:自己在明朝末年,这第一批真正的学生,才是未来工业化中国建设的骨干。中国第一个科学家,中国第一个工程师,中国第一个设计师,等等等等的各方面,各领域的工业化新中国的第一个,都将会从自己的这批学生中脱颖而出。
王书辉对此很自豪。和唐太宗李世民的那种“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的自豪不同。王书辉觉得自己正在迈出,实现建立工业化中国梦想的第一步。这当然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
正在少年军军营里睡觉的胡二狗和自己今后的校长王书辉想的事情完全不同。在梦里,他正在啃一个很大的猪蹄髈。
胡二狗就是胡家洼村胡大成的二儿子。胡二狗,胡二花,胡三狗和胡四狗,分别是胡大成的二儿子、二女儿、三儿子和四儿子。除了胡大成的大女儿胡大花超过了十五岁,没有被复兴会招来以外,胡大成的其他四个孩子,全都来了。
其中胡二狗年纪最长,今年十四岁。胡二花今年十三岁。胡三狗今年十岁。胡四狗年纪最小,今年才七岁。在支撑现代普及医疗的工业化,没有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前,流产和夭折一直困扰着普通人。
像湖大成这种底层劳动人民,在造人方面虽然没有什么专门的倾向。但是,差不多胡大成的老婆每年都要怀孕。可是,在封建农业社会的医疗条件下,胡大成的九个孩子,只有五个活了下来。
进入复兴会设立的少年军军营已经十几天了。胡二狗这半个月来,一直是在忐忑中度过了。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实际上,他在这个时空里已经算得上是个成年人了。
可是,除了第一次坐到复兴会派到各村接孩子的四轮大车上,胡二狗感到非常兴奋以外。胡二狗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离开家之前,父亲和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自己照顾好三弟和四弟(胡二花这个女孩子作为赔钱货,胡大成夫妻根本就不在乎),可是,一被拉到军营之后,自己就和三弟四弟分开了。半个月过去了,他连两个弟弟的面都没见着过。
在家的时候,胡二狗实际上,深恨自己的两个弟弟,可以享受到父母更多的关爱,很多时候可以不像自己一样,不用干很多的活儿。可是,真的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后,胡二狗还是非常的惦记自己的两个弟弟的。
虽然还不知道孤独感是什么意思。但是,每天都面对着生面孔,每天都要和陌生人在一起生活,胡二狗心里空空的,感觉到一种无依无靠的不安感。而且,这半个月来的生活,对于胡二狗来说,冲击实在太多了。
刚开始坐四轮大车到了复兴城(复兴会给王府镇制定的正式名称)的时候,胡二狗就被“高大”的,样式奇怪的城墙吓了一跳。他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天底下人做的东西,居然可以高大(其实并不高,只有八米左右。本时空的明朝西安城墙就12米高)到这种程度。
等进了复兴军军营旁边,复兴会专门准备的少年军(王书辉给这批学生定的临时名称)营地的时候,胡二狗的心就吊起来了。用来围绕营地的铁丝网,在他这个农家少年看来,是非常狰狞的。(实际上,王书辉看到铁丝网营地围墙之后的感觉也不好,有种集中营的感觉)
铁丝网,再配上正在巡逻的士兵大哥牵着的狼(王书辉通过时空门引进了五百只狼狗和两百只专用种犬)。这些景象,给胡二狗和所有的孩子们,都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所以,虽然成排成列的军用帆布帐篷看起来很壮观,但是,胡二狗却没有太多的精神去打量,去惊讶了。
后面的遭遇,就更然胡二狗感到惊悚了。剃光头的时候,胡二狗都绝望了。他以为招他们来的大老爷,是要让大家当和尚的。胡二狗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本时空的大部分和尚们,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他只是听长辈们说过,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娶妻,所以胡二狗被复兴军的战士剃成大光头之后,心里感到非常的绝望。
实际上,前来执行净化任务的复兴军卫生员们,却都觉得很轻松。因为和那些复兴会不停引进的流民比起来,这些小孩子听话多了。
要知道,给流民们进行净化的时候,旁边可都是配着拿了警棍的士兵的。刚来的流民往往很不听话。一说要剃头,很多人就会进行肢体抵抗。虽然所有的人最后都在被打老实了之后,乖乖的接受净化程序。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剃头,洗澡,体检、吃药(打虫药和各种维生素、蛋白质和钙之类的补充剂),治病(主要是皮肤病和各种指甲畸形)、接种疫苗,等等等等一通折腾下来,在近百名医疗卫生系统的工作人员和士兵的帮助下,也是用了三天时间,才把这些孩子处理完。
三千多个五岁到十五岁的小孩子们可不会对工作人员们的辛苦感到领情。很多十多岁的女孩子,可是哭闹的非常厉害的。这还是在专门给女孩子,安排了女性的卫生人员和女战士的情况下呢。
可是,实际上,就连胡二狗这个性格皮实的男孩子,也被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的卫生人员吓得够呛。
因为被迫的全身上下的都被摆弄了一遍,胡二狗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要不是好吃好喝,新衣服新鞋袜这些东西和待遇,紧随而来。胡二狗恐怕会像那十几个性格软弱的小孩子一样,发起烧,生起病来。
第135章 入学风波4
最近一段时间的日子,胡二狗有点形容不出来了。新衣服、新鞋袜、新帽子、新被子、新床铺这些东西,胡二狗虽然从来也没拥有过,不过他还能够理解。
可是,铁制的双层饭盒,搪瓷水杯这些东西,他就从来也没见过了。至于肥皂、牙刷(复兴会已经建立了肥皂厂和牙刷厂,都是和当地商人搞的合资企业)这些东西,要不是有人教,他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说实话,在分班、有指导员老师之前,胡二狗之所以表现的比较“蛋定”,完全是依靠着少年军的伙食供应支撑下来的。
粮食随便吃(土豆条、地瓜条、碎玉米、大米的四合蒸饭);每餐一个蛋(复兴会养殖场提供);每顿都有肉(鸡鸭之类的管够);各种油汪汪的肉汤(罐头厂的垃圾,各种鸡鸭猪牛羊的骨头炖的)。这样的饮食,对于所有的孩子来说,都是一种西天极乐般的享受。
这几天下来,除了有点“蛋蛋的孤独”,胡二狗的恐惧感基本已经没有了。他觉得,如果那位拉他们来的大老爷,能一直这么供自己吃喝的话,真的像父母想象的那样,给大老爷当家奴,当使唤小子,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当然,如果要是能看到自己的三弟和四弟,那就更好了。
胡二狗的美好生活并没有继续持续。或者说,除了他的那个“蛋蛋的孤独”没有了之外,其他的待遇倒是照旧。可是,他却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一定是个美好生活了。因为军训开始了。
已经过了一年多军营生活的复兴军各级士兵干部们,并不是很情愿来这个所谓的少年军里,给“小崽子”(复兴军战士们对学生们的私下称呼)们当先生。他们被抽调出来的时候,都有些不愿意。因为部队生活简单明确,一点麻烦也没有。这就导致了他们不喜欢动多余的脑子,总想呆在部队的环境中生活。
可是王书辉也没什么好办法。目前他能掌握的师资力量,就是这些在复兴军里接受了超过一年系统的现代小学教育,基本具备了现代社会小学三四年级文化水平的士兵和干部们。
王书辉知道,让小学生教小学生,这在现代社会的教育理论家看来,是很不靠谱的事情。但是,王书辉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实际上,因为部队生活的稳定性和封闭性,目前复兴会下属各部门中,复兴军的平均文化水平是最高的。
部队的生活,除了要在农忙时节支农之外,一般都是早晨和上午进行军事训练,这用的是身体。下午学专业军事知识,晚上学文化知识,这用的脑子。和其他工农和经济部门相比较,他们可以用更加固定的时间来学习。所以,复兴军的普通战士,明显比农业处和工业处的普通农工的知识水平更高。
用小学生教小学生,历史上,新中国建立起来之后,直到新中国培养的新时代学生成长起来之前,都得算得上是一种常态。到了二零零年之后,很多偏远地区的农村小学里,教小学生的老师,大部分也都是老牌子的小学生。还是在国家全面开展了支教工作之后,这种情况才最终改变的。
不过,王书辉肯定不能一直让小学生教小学生。他的第一批学生,因为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采取,小学生教小学生,初中生教初中生,最后中专生教中专生的办法。
王书辉的计划就是,白天老师教学生,晚上自己教老师。到了中专阶段,他还得在现代社会请人拍一大批,各个专业的,经过选择的,和他的人才建设计划以及工业建设计划相符合的,中专教学片,最后用这些片子给教师上课。
想要给三千个学生上课,他自己一个人可能办不到。但是,按照每五十个学生配备一名老师的标准来说,给三千个学生需要的六七十个教师上课,这一点王书辉觉得一点儿难度也没有。
王书辉给学生设计的课程也是当真不难。小学三年,只有政治/历史(初级唯物史观教育)、算术、语文、物理(基本常识)、化学(基本常识)、生物(基本常识)和军事训练,这七门课程。
初中三年,只有政治(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医学、语文和军事训练,这和小学对应的七门课程。
中专就不是每个人都能上的了。只有在政治、数学、语文和军事训练这四门必须达标的课程上达标,之后再加上物理、化学、生物/医学这三门课中的某一门或某几门课程的考试成绩,达到一定的标准之后,才能继续按照专业划分去读中专。中专则是按照近现代工业体系的需求设置专业。
王书辉觉得,按照十取一的标准,能有个三百人左右的学生,最后达到中专要求就不错了。现代社会的高中录取,要是认认真真的搞,而不是随便什么人交了钱就能往里拉的话,都不一定能达到这个比例。
不过,说实话,王书辉觉得即使是上了自己的这个中专,学生的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王书辉在教材的编定上,是按照建国初期的教材选编的。就是这样,很多中学课程的内容,因为应对明朝末年这个时空过分的超前,王书辉都没有选用。
王书辉把很多超前的科学知识,都作为后备内容,准备在建立起全国政权,进行了小学普及之后,建立国家级别的大学的时候,才拿出来用。
小学三年,中学三年,中专三年,这就是王书辉的九年教育计划。实际上,如果按时完成了这个计划的话,大明朝还没有灭亡呢。1630年的大明朝还可以继续苟延残喘十多年。那个时候,王书辉的第二批学生都已经毕业了。
和这所作为正规学校的复兴学校不同,针对工业部门设立的工业学校;针对医疗部门设立的医学校;针对部队设立的军事学校等各种复兴会现有学校,目前都属于阶段性的,半脱产的,临时培训班性质的学校。王书辉准备在首批学生的三年小学教育完成后,再把这些专业学校建立起来。
他觉得清末弄的那些什么陆军小学堂,海军小学堂之类的专业学堂是很搞的。进行专业教育,至少学生也得具备小学的基础知识,和各种初级的专业知识之后才能进行啊。
也不怪鲁迅那样,矿路学堂毕业,之后又接受了医学教育的人,转行当了作家。胡适那种最初学习农学专业的人,后来也变成了作家。
清末新政乱搞一气,专业的教育体系,因为没有相关的教师建立不起来。表面上好像建了不少大学,但是最后什么正经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也没培养出来。反倒是弄出一帮帮的,换了一层画皮的,假冒伪劣的文科生,真正的封建文人的出来。要不然建国以后,全中国怎么也找不到几个真正的工业建设方面的大学生呢。
作为一个文科生,王书辉是很瞧不起清末民国的那些文人的。他们也配姓赵么!
现代社会科学,那也是建立在统计学,建立在社会实验的基础上的。社会科学也是讲究数据,注重调查实验的结果的。就单说一个传播学研究吧。胡适之流的所谓文人,知道什么叫抽样调查,哪个是控制实验么。
王书辉写论文的时候,搞统计分析(包括单变量统计分析和双变量统计分析),虽然都是依靠软件完成的。但是,没有相关数据,没对大量的案例进行过抽样调查,不搜集大量的资料进行质化研究,他敢随随便便的给出想当然的结论么。
即使是文科生,作为工业化时代的文科生,作为一个真正的文科生,王书辉对于胡适之流的封建文人的回应只有一个:“呸!你也配姓赵!”
所以,即使作为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王书辉在给复兴会建立的正规学校里,除了意识形态教育和基本的文字能力教育以外,没有设置任何的文科内容。
对于历史课程,他已经把这门课程的基础知识,全都放到了政治课的内容中了。至于地理这门课,王书辉是把它放到了工业学校的采矿专业的。军事学校的绘图专业,也有相关的知识。
胡二狗是想不到即将成为自己校长的王书辉,有着多么长远的考虑的。对于他来说,军训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痛苦了。
你要说军训很累,这话胡二狗还真说不出口。
排队、站军姿、齐步走、踢正步,再加上个跑步。这些事情对于这些农家的孩子来说,真的算不上有多累。有充足的饮食,丰富的营养盯着,又是使用科学合理的训练方法,至少在体力上说,完成相关的动作,真的不怎么难。
难就难在,让从小到大散漫随便,生活节奏极慢的准农民们,变得有纪律守规矩,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人很难受的。
站军姿还好些,但光是一个分左右的事情,就让以前也是靠着棍棒教育才完成的复兴军教官们很头疼。他们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过去自己挨的军棍,一点儿也不冤枉了。
担任这次“小崽子”们的军事训练任务的,是复兴军训练营的战士和干部。复兴军的新兵训练,是统一在新兵训练营完成的。在承担这次任务之前,新兵训练营,已经训练了很多批新兵,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了。
可是因为这次对学生们的军训,王师尊要求只能骂不能打。所以,新兵训练营的战士和干部,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第136章 教学相长1
“只要开动脑筋,即使不打不骂,也是有很多办法收拾小崽子们的!”
(王书辉经常戏称自己第一批的教导营的学生为“孩儿们”。现在出身教导营的战士干部们,就用“小崽子”称呼他们自己的学生。)
复兴军第四营第二连第五排第一队的教导员陈盛文的出身,很有意思。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的家门,那是神算世家。说白了,就是世世代代都是靠蒙人,靠给人算卦骗钱混口粮谋生的。
不过,生产力水平落后的古代人都认同一个道理,所谓医人者不自医。按照这个道理,神算世家也是算人者不自算,几代人混的都很落魄。实际上,在年轻的陈盛文看来,自家这个神算世家,实际上和要饭世家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从他五岁记事儿开始,自己的生活就是和老爹走街窜巷,凭着一副好口条儿蒙人。好的时候能够混饱肚子,大部分时候都半饥半饱。
陈盛文觉得,要不是自家真的有祖传的识字和算术两项本事的话。自家的境遇恐怕还不如乞丐。乞丐讨饭的时候,优秀敬业的乞丐还能唱几段莲花落子呢。自家只不过是把莲花落子换成了胡说八道。他私下里觉得,自家的胡说八道,还没有乞丐的莲花落子有市场。
算命这个工作,和种地差不多,是要看年成儿的。实际上,在农业社会里,农业是国家经济的支柱和命脉,农业社会的一切,都要和农业的收成相关联。不过,要是说谁是社会经济的晴雨表的话,乞丐的生活好坏,肯定最能反映社会经济的总体状况。
实际上,大明朝从弘治皇帝在位时期,就开始逐渐的进入小冰河气候期。不过从弘治皇帝到万历皇帝中期,东亚北大陆整体的气候状况变化,是一种缓性演进的状态。从万历中期开始,整个东北亚地区的气候才发生突然的,剧烈的变化。
陈盛文的老爹陈光礼是嘉靖四十四年生人。因为之后隆庆皇帝时期明帝国放开了海禁,加上张居正开始对国家财政进行整顿。大明王朝从上到下的经济状况都全面好转。
从嘉靖四十四年到年到万历二十三年,这三十年的时间里,跟着陈盛文的祖父学习谋生,靠蒙人过日子的陈光礼过了三十年的“黄金般”(能吃饱而已)的日子。
陈光礼就是在所谓“万历中兴”的美好时代里,取了个瞎眼睛的农家姑娘为妻,生下了现年十六岁的陈盛文的。
不过,陈盛文不光跟着父亲学会了家传的认字和算术两项本事,也和父亲积累历练出了一双敏锐的眼睛。他发现从自己出生开始,家里的状况就开始直线下降。用陈盛文的父亲陈光礼的话说,老百姓变得不好蒙了。
在小冰河气候的影响下,自然灾害频发,农业生产遭到破坏,老百姓的收入锐减,生活拮据。最为唯物主义的中国人,在这种状况下,肯定是要对自己的生活开支进行收缩,像算命看相这种不必要的开支,自然是第一个被砍掉的项目。
就这样,陈盛文一家三口的日子越过越差。直到陈盛文十四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双双生病,发起了高烧来。
陈盛文家世世代代居住在枝江县,属于城市贫民的一员。无论是陈盛文家方面,还是他母亲家方面,都是那种穷的底掉的底层劳动人民。所以突遇大变,特别是生病这样的事情。作为没钱的穷人,在经济的压力和公共医疗不存在的情况下,除了躺在床上等死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对于这一点,在现代社会的网络上,有很多类似故事,但是完全是真事儿的桥段。比如说,旧社会乡下的人家,孩子生了病。孩子的父母,对这种情况,表现的令现代人无法理解。他们会不管不顾,根本不当回事儿的扛着锄头下地。最多就是离开前吩咐其他的孩子,“等到他/她死了之后,到地头上告诉我一声。”
中国成语里有一句“虎毒不食子”的话。但是在实际上,史书上记载的大灾之年易子而食的史实汗牛充栋。不是那些人心狠,不爱护自己的孩子,而是无论经济条件,还是古代的那种医疗条件,都不足以支撑他们对自己子女的爱护。
在中国社会进入到工业化社会,批量化的培养出大量医护人员,建立起全民医疗体系之前,清末民国时代的鲁迅先生不就写过“人血馒头”的故事么。
老栓夫妻即使是很爱护自己的孩子,甚至敢于去搞“人血馒头”给儿子治病。可是,在迷信愚昧的封建社会里,在没有现代科学的医药行业,普及的全民医疗体系的情况下,封建农业社会能够支撑他们对孩子的爱护么。答案很明显的,不能。
陈盛文很爱自己的父亲母亲,但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他的命运恐怕和老栓夫妻一样,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但是,不同于老栓夫妻,不同于满清末年的绍兴,被王书辉控制的枝江县县城,建立起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家近现代的,专门为平民服务的全民医院。
陈盛文从邻居家借了一辆板车,把自己半昏迷的父母拉到了复兴医院。还没等他下跪求肯,复兴医院的大夫就收治了他的父母。
复兴医院,或者称复兴会实验教学医院,就是王书辉在明朝末年,建立起的第一家公共医疗机构。王书辉当初从教导营选出的医学学生,现在都已经算是合格的“赤脚医生”了。
因为王书辉给他们上的医学课程,对他们进行基础医疗教育的教材,就是经过现代智能团整理增补的新中国出版的《赤脚医生手册》。
当然了,随着两年多来的学习,这些医学生和复兴军的军医们,和王书辉一起对现代医疗进行了基础性的,也是全面性的学习。特别是对人的生理状况的探索方面,复兴会的医疗系统的进步是很大的。毕竟现在整个复兴会掌握的近四百个医疗工作者,目前人均解刨的尸体,都要超过三具了。
而且,随着复兴会工业体系的建立和发展,很多现代医疗的基本器材和工具,以及一些基本的药品,在钢铁厂,玻璃厂,化工部门等工业部门的努力下,不断的被生产和应用了起来。
比如说听诊器(胶管部分使用碱液侵洗法制造杜仲橡胶代替),比如说针头,比如说玻璃针筒,比如说生理盐水(蒸馏水加精盐),比如葡萄糖注射液(玉米淀粉水解加蒸馏水),比如说酒精等器械和药剂等等,这些器材和药品的水平,基本上都能达到和超过近代水准。
王书辉甚至从这些东西上,找到了些自己小时候的医院的感觉。
不过,复兴会实验教学医院的真正的大杀器,还是王书辉通过时空门引进的大量治疗常见病的药物。
陈光礼夫妻俩,就是依靠着生理盐水,葡萄糖注射液,阿奇霉素和阿司匹林被救活的。
对于古代人来说,小剂量的抗生素基本和万灵药一样。很多常见病如感冒,如外伤等,往往就是这些病发展成了炎症,要了古代人的命。所以,王书辉才着急忙慌的想要建立起近现代化工工业的。因为,所有的抗生素,都是化工工业发展的副产品。
比如所,目前工艺研究局下属的化学实验室的天字号项目,就是阿司匹林制造。复兴会的焦炭厂,已经为化学工业的发展提供了两项重要的副产品,一个是煤气,一个是煤焦油。
从煤焦油中,可以提炼出石碳酸(即苯酚,苯酚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消毒药剂)。再以石碳酸为原材料,经过和二氧化碳的羧化反应,生成水杨酸。水杨酸经升华后得到升华水杨酸。再采用醋干(醋酸法),将水杨酸和醋干进行酰化反应,最终得到yi酰水杨酸也即阿司匹林。
因为阿司匹林的生产工艺并不复杂,工艺研究局的化学实验室,已经成功的完成了阿司匹林的制取。1621年中,就已经开始整理生产工艺,细化生产流程。1621年末,复兴会在明朝末年本土生产的阿司匹林,就开始批量化的在一个小化工车间生产了。
复兴会的所有机构里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那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吸纳劳动力。这也就是复兴会的工作人员私下里说的那个“拉壮丁”的任务。
陈盛文的老爹陈光礼五十六岁,陈盛文的母亲陈吴氏四十七岁,虽然都不是壮丁,但是两人在复兴会实验教学医院里被救过来之后,非常轻松的就被工作人员做通了思想工作,签下了为期十年的工作合同(卖身契?)。至此之后,经过培训的陈光礼成了复兴会纺织厂办公室的一个文书,陈吴氏则在培训后,在铅笔厂里当女工。
要说陈氏父子有什么和普通乞丐不同的地方的话,那就是陈氏父子有种家传的看风色的本领。接触到了复兴会的巨大力量之后,陈光礼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复兴军里当兵。
凭着家传的识字和算术的底子,陈盛文在新兵中脱颖而出。他不仅在思想政治课和文化课上表现优秀,更在军事训练方面有不少亮点。因为家传的一副好口条儿,他被新兵训练营的政治干部看中,被推荐参加了王书辉给每批新兵中的优秀人才组织的政工培训课程。最后他又以优秀的成绩完成培训,被提拔成为一名基层政工干部。
从小就在街面上混,有着家传本领,洞悉人情的陈盛文,在部队里的表现非常出色。因为他的工作出色,政治水平和文化水平都很不错,这才被王书辉选调出来,作为复兴学校的班指导员。
担任了班指导员的陈盛文,现在正在参加教务会议。
听到很多同志抱怨“小崽子”们不好管。他带着笑容,温和的说出了“只要开动脑筋,即使不不打不骂,也是有很多办法收拾小崽子们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