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荆州张家的覆灭6
王书辉开完了常委会之后,就离开复兴会总部往自己家走去。在进家门之前,他停住了脚步,转身朝位于大院后面的小花园走去。
王书辉并不是个懂得什么风雅的人。作为一个大学老师,本来应该是小资产阶级的王书辉,因为出生和成长在东北老工业区的环境下。所以他并不具有小资产阶级的那种矫揉造作的审美。所以,什么苏州园林啊,什么欧式花园啊之类的审美产品,他是完全不会分辨,而且也不可能去建设的。大院后面的小花园,只不过稍微清理了一下后山脚下的草木,建了几个凉亭而已。
相对于王书辉的郡主仪宾的身份,王书辉的仪宾府并不像一个封建统者的私人府邸。倒是更像一个现代社会的大学校园或者军营。无论是军校高级班,还是技术研修学校,或者是特侦营,以及复兴会总部的办公室和复兴军军部,都坐落在王书辉名义上的府邸里。
在这个大院里,真正算得上是王书辉的,完全由王书辉自己做主的。只有他所在的那栋二层小楼里,他办公室后面的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王书辉白天在办公室里办公,晚上在办公室后面的小房间里休息。平常吃饭都是在仪宾府的食堂吃饭。这座二层小楼的二楼,则完全是王书辉的未婚妻朱微妏的空间。所以,完全属于王书辉的空间,只有那个十平米的小屋。
在这种情况下,王书辉一旦心里有什么事情,需要独自思考的时候,他只能到仪宾府后面那个小花园,一个类似东北老工业基地里到处都有的那种公共花园里去思考。
在一个不大的小凉亭里,王书辉用随手从花园里的树上掰下来的一根树枝,猛烈的抽打着小凉亭里的一个柱子。在这里,王书辉肆意的发泄着心里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那个变得越来越短的柳树枝就被抽没了,只剩下王书辉手中短短的一截。他把那节柳树枝扔到地上,坐在凉亭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在这个只有一个人,远离了所有人的静寂小凉亭里,王书辉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就有普通人的情绪和脾气。刚才的举动,已经把王书辉心中莫名的暴躁和烦闷发泄光了。这个时候,就是王书辉反省自己,改造自己的时刻。
与王书辉平常说的“自己有什么就是说什么”不同,对于这次的复兴会常委会的讨论,一方面,他觉得真心的高兴。可是另一方面,这种自己的学生们已经成长起来,不再需要自己手把手的教给他们处理问题的办法的情况,又让王书辉产生了一种非常不正常的不满情绪。
躺在躺椅上的王书辉想到,自己的不满情绪,可能来自于自己的封建家长意识。正是这种封建家长意识,让他一旦发现自己的学生成长了起来,并且能够独自的处理问题之后,他就产生了一种事态的发展脱离了自己掌握的感觉。
“作为一个革命者,一切落后的思想意识都是不应该存在的,都是需要改造的部分。”王书辉睁开了眼睛,在空无一人的凉亭里对自己说道。
因为王书辉的这句话,说的特别的坚定和强硬。躲在凉亭不远处偷看着王书辉的朱微妏,完整的听了到了这句话。
人是一种利益动物,这一点不假。但是,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下,人的利益趋向也有着不同。比如说,从某种程度上,现代人更加的注重的是个人利益。而古代人,更加注重的是家庭利益。
对于女性来说,这一点可能表现的更加明显。越是受教育水平高,越是出生年代靠后的女性,她们的独立性,也可以说,她们对个人利益的关注程度就越高。在这一点上,古代女性则表现的完全不同。
古代女性在古代社会,表现出一种依附性的特点。这不是说古代女性天然的喜欢以依附性的身份生活在社会中的,而是中国古代的封建道德决定的。所谓的三从四德中,三从就是对女性社会地位的最主要定义。三从,也就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观点,是封建中国对女性社会地位的基本定位。
当然,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而言,这不是一种正常和健康的意识形态。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从个人利益的角度来讲,这种古代女性的意识形态,对穿越者来说,应该算是一种特殊的福利了。
就比如说朱微妏吧。她虽然在性格上表现出一种类似于现代女性的独立特征。但是,与自己的个人利益相比较,她更加注重自己的伴侣,也就是王书辉的利益。
从朝廷重新恢复了枝江王府的爵位开始,朱微妏就没有和自己的父亲以及舅舅们,一起搬回位于枝江县中心的枝江王府。而是直接搬到王书辉的府邸,作为他的全职助手开始和他一起生活。
王书辉当然知道这是朱微妏的一种表态。但是,他仍然坚持要在朱微妏十八岁之后才会和她结婚。所以,朱微妏就和她的几个作为她的侍女的表姐妹们,霸占了王书辉住的二层小楼的二楼。
和王书辉朝夕相处了半年多以后,朱微妏对于王书辉的性格和脾气不能不说了解的相当透彻了。如果是在现代社会里,相处半年的情侣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这就是古代女性的价值观在起作用。
朱微妏对于王书辉的一举一动,绝对不会像现代社会的女朋友那样,不怎么上心。她把自己的绝大多数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王书辉的关心上。
比如说现在的这种情况,就是一种证明。刚才,在二楼的朱微妏看到从复兴会总部回来的王书辉,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看到王书辉的表现有些反常,朱微妏就立即下楼,偷偷的跟在王书辉身后。
原本,看到王书辉不为人知的狂暴一面,朱微妏还觉得有些奇怪。等到王书辉做到躺椅上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又说出一句要改造自己的话,朱微妏这个时候就忍不住了。她从大树后走到王书辉身后,伸出手轻轻的给王书辉按摩脑袋。
王书辉睁眼一看,发现是自己的未婚妻正在给自己按摩,就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凉亭了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朱微妏才开口说道,“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仪宾是在自省么。”
王书辉听了这话,心里觉得很有意思。同样是女人,同样是读了书的女人。这古代的女人和现代的女人可能就是有这样的不同吧。现代女人在和男人的对话时,总是把自己放在中心位置上。王书辉在现代一直单身,这个因素就是很主要的一个方面。和那些时时刻刻都只在关心自己的女人打交道实在太累。
朱微妏读的书就不少。说起来,除了知识结构不太合理之外,她的文化水平并不比现代女性差。更主要的是,她的头脑很灵活,对于王书辉教给自己学生们的思想理论和相关知识,都能很好的掌握。
王书辉原想着,作为一个封建贵族的朱微妏,可能不会赞同他的革命理念。可是,朱微妏担当王书辉助手的半年多来,没有一次提到过这个话题。每一次他和朱微妏谈话,她总会很把谈话的重点放在王书辉身上。
王书辉脸上带出些微笑,回答朱微妏道,“我总觉得儒家人里,荀子是要放到第一位的。之后才是孟子,再之后才是孔子。曾子在儒家人里根本算不上出类拔萃的。虽然他是孔子的弟子,可是孔子对曾子的愚孝都很不喜欢。我也很不喜欢曾子那种对学习的知识,只能进行机械化理解的人。”
“不过,曾子说的三省吾身的道理倒是不错。只不过,自省又何必一定要每天三次,每次自省的内容又那么固定呢。可见曾子作为孔子的弟子,虽然不知道他的学问学的怎么样,至少在实践上的问题不老少。倒是和我的那些学生很像呢。”
听了王书辉的回答,朱微妏捂着嘴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王书辉说,“仪宾好苛刻呢。不仅对至圣孔子看不上眼,对宗圣曾子也看不上眼呢。不过仪宾一边嘲讽人家师徒,一边又用人家的弟子比较自己的弟子。仪宾是说自己比得上孔夫子么。”
王书辉听了这话,只不过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呵呵”声。他知道朱微妏只不过是用曾子的话题开个头而已。他静静的等着朱微妏后面的话。
果然,朱微妏开口对王书辉说道,“我刚刚看到仪宾在抽打亭柱,是不是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王书辉倒是不怎么对朱微妏隐藏自己的情绪。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作为老师的矛盾心理吧。一方面看到学生们能够独立处理问题感到高兴,一方面又觉得学生们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是我有些小心眼了。”
朱微妏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王书辉明显的感觉得,朱微妏给自己按摩的小手变得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他听朱微妏说道,“孟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妾身觉得孟夫子这话是极有道理的。这一年多来,妾身是看着仪宾是怎么创下如今的产业的。方方面面、桩桩件件,哪一件事情不是仪宾自己亲手去做的。”
“仪宾本是富贵中人,只因为有一腔抱负,才屈居枝江这样的小地方。人常说有事弟子服其劳。说起来大营之中,哪一个不是仪宾的弟子呢。如今大营上下的事情这么多,仪宾大可放下心来,让弟子们多担当些。仪宾不也常说,要摸着石头过河么。即使弟子们把事情搞糟了,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第92章 荆州张家的覆灭7
南直隶张家派到驻荆州的人并不多。除了张天禄之外,只有几房和张问达那一系比较亲厚的,和张天禄这个官二代关系比较密切的年轻人,在荆州负责处理张家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怎么多。因为张家在荆州的主要产业,就是荆州府城内的几个铺面,和荆州城外的几万亩地。
这些铺面和地,都是张天禄名下的。不过管理这些产业的,具体负责经营的,则是张家的那些世仆。那些年轻的少爷们,是从来不会去经手实务的。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作为帮闲,每天和张天禄在一起吃喝玩乐。
农业社会的生活节奏是相当的缓慢的。张天禄把自己的管家派出去之后,就不再理会枝江县的事情了。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花天酒地上。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到京城之前最后的可以纵情享乐的时光。一旦到了京师,作为吏部天官的嗣子,他不仅要对自己的嗣父恭恭敬敬的孝顺,还要在外面表现出一副世家子弟的温良恭俭让来。
张天禄这天也像最近的每一天一样,把自己的堂兄弟们召集在一起,玩赏荆王府送来的一套戏曲班子。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利益既得集团中的人一样,张天禄在性趣上也是相当开放的一个双性恋者。荆王府送来的戏曲班子里的男性和女性各占一半。张天禄看上了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戏子。一个曲目刚刚结束,他就把那个戏子抱在怀里调笑起来。
看到老大已经开张,张天禄的那些堂兄弟也不再客气了。他们直接下场,直奔自己喜欢的戏子而去。整个大堂里顿时呈现出一种“天上人间”的****气氛来。
就在张天禄和他的堂兄弟们,整个荆州张氏的主要负责人欢聚一堂群,魔乱舞的时候。张宝树领导的复兴会特侦营趁着茫茫的夜色摸进荆州府城。
荆州府城比枝江县城要高大的多。不过,就城防情况来说,荆州府的城防状况是远远不如枝江县城。这倒不是说枝江县的城防状况有多好,而是因为,枝江县的城防是由复兴军负责的。
目前,枝江县城的所有武装力量都是由复兴会直接掌握的。枝江县县太爷唐文光完全被复兴会软禁在县衙中,除了时不时的会坐堂断案之外,枝江县的政务,无论是税收,公共安全还是民生治理,全都由复兴会把持。
荆州府像目前绝大多数大明王朝的内陆府城一样,在城市防御上是相当稀松的。负责荆州府城防御的是荆州卫的军队。除了负责把守六个城门的二十多个士兵之外。整个荆州府城的城墙上,只有几个士兵负责巡视。当然,这种巡视也不过是理论上的。实际上,负责巡视城墙的士兵,早就在城楼里睡着了。
特侦营的士兵,全部都是小队作战的。因为在日常训练中他们就是以十人小队的模式进行训练,所以,在实际的作战中,他们仍然采取同样的作战模式。因为早在几天前,十个特侦营小队,就已经分别对荆州府城的情况进行过实地侦查,所以,张宝树只是命令他们,进入荆州府之后,在张天禄的府邸附近的集结地点集结。
就这样,在夜色的掩映下。十个特侦营小队各显其能,用不同的方法从不同的路径进入了荆州府城。当然,从他们选定的不同进城方式,就能看出各小队的不同风格来。
比如说,张宝树的直属小队,就是使用小弩发射抓钩,之后爬墙进城。在爬上城墙之后,张宝树带着十个队员摸进城防士兵睡觉的地方。很快,三十多个分布在不同地方的城防士兵,都悄无声息的死在三棱刺之下。
再比如说,一个叫夏大宝的小队长,就是领着队员,通过事先挖好的地道进入荆州府城的。因为夏大宝的小队里,有个当过盗墓贼的河南人。所以,这个小队在几天前租了一个靠近城墙的小院,十个人用了三天时间就挖通了一个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总之,十个特侦营小队,使用了好几种不同的方式,轻松的在黑夜中进入荆州城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十个小队长,就在张天禄府邸附近的集合点碰头了。向张宝树汇报了一下情况之后,十个小队长静静的等着营长张宝树下令。
因为早就做过无数次模拟演练了。所以张宝树也不废话,直接下达了按照作战计划出动的命令。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十个小队,一百多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特侦营战士,就把张府的狗毒死,把张府的所有下人打晕,把张府所有的家丁护院用三棱刺刺死,顺利的完成了外围的工作。在这之后,张宝树小队进了张天禄所在的房间。
张天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十多个自家的兄弟和二十来个伶人乐师,被十来个全身上下黑咕隆咚,脸上抹着油彩的怪人,砍菜切瓜一样的砍杀个干净。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只剩他一个喘气的了。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张天禄被酒精和美色严重荼毒的大脑运转不起来了。他半张着嘴直盯盯的看着张宝树等人,一丁点动静也发不出来直到张宝树走向前来狠狠的抽了他一个大嘴巴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张宝树这个时候表现的不仅平静而且温和。他笑着对张天禄说道,“张大少爷,只要你在这几张纸上画了押,按了手印,我们就不会伤害张大少爷。”
人类的求生欲望是巨大。只要有能够获得活命的机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张天禄现在的情绪就是这样的。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堂兄弟们,正倒在地上还不断的流着血的事实。他现在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件事情当中。
张宝树拿的几张纸,是几份借钱的借据。这些借据涉及的金额巨大,都是以张家在荆州的产业为抵押的。而且,还款期限就在这几天。张天禄这个时候哪管自己签的是什么啊。他哆哆嗦嗦的在张宝树的“帮助”下,签了这些借据。之后就努力的想要做出一张谄媚的笑脸来,把张宝树恶心的够呛。
很明显,张天禄的智商不低,他知道自己的笑脸并不能满足这些身份不明的怪人的需要。他觉得,需要用现实的好处报答人家的不杀之恩。现实的好处,自然就是张天禄在荆州几年来攒下的金银宝贝了。他殷勤把着张宝树一行人,“自愿”的带到藏着财货的房间里。
张宝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从入城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了。在士兵们收好了从张府中找到的各种财物之后,他随手就用三棱刺,刺死跪在地上的张天禄。之后,他向队员们做了几个手势。
很快,特侦营的士兵们,拿出一些塑料瓶,把塑料瓶里的汽油倒在张天禄和张府所有的死尸身上。在用火柴点着了这些尸体之后。特侦营的士兵们带着战利品,离开了张府。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百多个人,消失在了荆州府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在古代的环境下,着火这件事情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张天禄家着火的事情先是被附近的邻居发现。发现张家着火之后,张天禄家附近的居民就开始自发的救火。在荆州府的水龙队出动之前,张家附近已经被整理出一个隔离带了。
就在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荆州府衙也接到了消息。荆州府同知张岩,正是出身南直隶张家。不过他是张家的远支,和张问达他们并不怎么熟悉。要是细论起来,张岩在张氏家族中的辈分比张问达还要高。张天禄要是见了他,是要管他叫叔祖父的。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张岩还是张天禄,都避免和对方见面。张岩是嫌弃张天禄在荆州的坏名声。张天禄是不想脑袋上多出个爷爷来。
张岩虽然不怎么喜欢张天禄,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张来。古人的宗族观念是极重的。张岩府上的下人,还是立即就把张天禄家着火的事情报告给张岩了。
张岩今年四十多岁,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耐当上的五品同知。当然,张岩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的当上五品的上府同知。十有八九是吏部的那些势利小人看在自己的老族侄户部尚书张问达的面子,才没怎么为难他。等到张问达当上吏部堂官的时候,张岩心中也是有些窃喜的。
荆州府的知府是张宏。虽然荆州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一个叫张宏一个叫张岩,但是,两人可不是一家人。张宏是苏州人,张岩是池州人,两地隔着挺远的呢。不过张宏是个寡淡的性子,对于政务上的事情非常的不上心,每天的主要时间都用在作画和游山玩水上。在荆州府,他还有个闭门张的绰号。
知府不理政务,自然只能是同知把持府衙。所以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也只能是由张岩这个同知来处理。作为一个在荆州工作了两年多的老官僚,他对于处理这种突发事件是非常熟稔的。很快,荆州府的推官亲自带队,勘察了第二点晚上大火才彻底熄灭的张府。
汽油对土木结构建筑的伤害是巨大的。推官和衙役们只在现场找到一些燃烧的不太彻底的张府下人的尸体。无论是张天禄,还是他的那些堂兄弟,因为是被充分的淋了汽油之后直接点燃的。所以,大火之后,他们的残骸都,一丁点没有被找到。
第93章 荆州张家的覆灭8
做官做到一定程度之后,对于事物的判断,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用好恶对错来进行了。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政治人物在判断具体事物的时候,优先考虑的是政治利益。
就以荆州府同知张岩来说吧。他了解了张府大火的具体勘察结果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官帽椅上。站在他身前的荆州府推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等着上峰发话。
对于张岩来说,张天禄府邸的大火是非常可疑的。不过,他完全的没有想到这场大火和枝江县的王书辉会有什么关系。你要是问张岩枝江县在哪,枝江王是怎么回事,他脑袋里可能连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对于这场蹊跷的大火,张岩首先的想法是政敌的手段。要知道,明朝末年中国政治的主要形态就是党争。从万历二十二年开始一直到明朝彻底灭亡,党争都是明王朝政治生活的基本内容。所以,身处官场的张岩,当然第一反应就认为,张天禄的灰飞烟灭是来自张家的政治对手的残酷打击。
南直隶池州府的张家,在明王朝的政治版图上实际是非常渺小的。即使加上正在吏部尚书任上的张问达,张家出仕的子弟总共也只有四个人。张问达高居中枢,张岩在地方当二把手。另外两个张家子弟,一个任知县,一个在兵部衙门里任职。除了张问达以外,张家其他的官场中人,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张岩虽然身处地方,但是,他对于朝廷上层的情况还是相当的关注的。据他的了解,目前,朝中是东林党人风头正盛的时候。东林党干将杨涟、左光斗、赵南星、高攀龙、孙承宗、袁可立等人,把持着朝中的重要职务。浙党领袖方从哲的内阁首辅大位被夺,派系模糊的刘一燝接任了内阁首辅的职位。可是谁都知道,刘一燝不过是东林党临时推出的过渡性人物而已。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张问达虽然也出身东林党,而且居于吏部天官的高位。但是,无论是出身还是资历,他都不是东林党中比较拔尖的存在。东林党内比张问达地位高资历深的人,有的是。要知道,政治斗争除了党派之间的矛盾之外,党派内部的利益争斗也是相当惨烈的。
在张岩看来,荆州张府的这桩大案,未尝不可能,是张问达在东林党内部的政治敌人的一种手段。
除了东林党人之外,张岩也比较怀疑,这件事情是已经在中枢政治斗争中,处于全面溃败状态中的浙党中人所为。要知道,浙党的全面溃败,特别是内阁首辅方从哲的下台。张问达可是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除了浙党之外,朝中正处于下风的齐党、楚党、宣党、昆党,和正在崛起的内监势力,都很有可能通过打击张问达,从而对东林党进行侧面攻击。而张天禄正是没有子女的张问达唯一的嗣子。不难想象,张天禄的死,多多少少的对张问达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打击。
张岩半闭着双眼,身体虽然看起来坐在官帽椅上非常放松,但是,他的大脑快速的运转着。到底是谁对张天禄下的死手,这个问题需要好好的琢磨一番。
张岩正在满世界的搜索敌人。荆州府的正牌子知府张宏,才刚刚听说这场大火的事情。此时,他正在书房中挥毫泼墨的作画。他的师爷正在他的旁边,轻声的介绍着他从府衙里搜集来的情报。
张宏在荆州官场上是个有名的甩手掌柜。虽然他的官声不错,有个“闭门张”的诨号。可是他的师爷仇希奎可是知道,自家的东主并不是像荆州府坊间流传的那样,是因为坚决不接待通关系走门路的人,才被称为“闭门张”的。张宏这个荆州府的一把手,实际上是非常的厌烦公务,一心扑在丹青上的人。
仇希奎知道,就连自己被张宏聘为师爷,也不是因为他在钱粮刑名上有什么建树。而是因为自己是吴门画派中的大家,仇英的从孙。自己在南直隶一带,有些鉴赏大家的名望。这才被同为吴门画派大家的张宏所看重,带到荆州任上。
可是仇希奎也知道,谁要是把眼前这个,衣袖和前襟行沾满了墨迹的老夫子,完全的看成是一个不通事务的穷酸措大的话,那你可就真的走了眼了。在大明朝的官场上,一个单纯的,一心扑在丹青笔墨上的穷酸措大,怎么可能当的上四品黄堂呢。
仇希奎介绍完自己掌握的情报之后就没有做声,静静的等值张宏收笔。不得不说,在仇希奎这种方家眼中,张宏的画技已经是炉火纯青了。眼见张宏收笔,他立即发挥自己评鉴家的本色,对张宏说道,“太守的画作真是笔力峭拔。墨色湿润,层峦叠嶂,秋壑深邃。甚有元人古意。”
听了这话,张宏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仇希奎道,“子墨(仇希奎字子墨)不要为我遮掩。入门数十年来,我这技艺实际上已经进入瓶颈了。想要更进一步,非要有大突破、大顿悟不可。”
说完这话,张宏就在旁边侍女端着的铜盆里洗了洗手,用上好的松江新布擦干净双手,和仇希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饮茶。要知道,绘画这件事情,特别是中国画的创作,不仅消耗体力而且消耗脑力。一副画作下来,张宏也是非常疲惫的。
喝了两口茶,吃了两块点心恢复了一下体力。张宏就对仇希奎说道,“子墨刚才提到的张府大火,衙门里都是怎么说的。”
一听张宏问到这里,仇希奎就立即进入工作模式,他对张洪说道,“回禀东主,衙门里现在的说法是,张天禄被本地的强人盯上才导致灭门的。最近一段时间,他借着自己的父亲当上了吏部天官,在湖广上下没少搜刮。这个竖子又不知收敛,搞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这才被强人灭门,搜刮的财产也被掠夺一空。”
张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明显的不以为然来。他对仇希奎说道,“子墨你是怎么看的。”
二十多岁的仇希奎,实际上在实务上的本领,还不如张宏呢。听了这话,他赶紧思考了起来。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的对张宏说道,“以小子的浅见,这怕是党争的余波吧。”
听了仇希奎的话,张宏轻轻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对仇希奎说道,“子墨这般见识已是不凡。你这般见解,比得上张同知的本事了。”
“东主的高见呢。”仇希奎毕竟年轻,他立即就问张宏的看法,语气里也有几分不以为然。
张宏笑了笑,对仇希奎说道,“子墨也是进士出身,只不过因为目今朝中党争不休的缘故才不愿出仕。不过,你还是年轻,多少受了点江南一带东林党人的影响。老夫告诉你,这天下事千千万万,可未必都是和党争有关的。”
仇希奎听了这话,心里头有些不愿意。他这个师爷实际上也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师爷,平常也不管什么钱粮刑名的具体事情。可是,仇希奎作为一个读书人,作为一个青年进士,你让他不关注时政,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虽然不喜欢党争,但是对于清谈议政的事情,他还是很热衷的。
仇希奎对张宏说道,“鹤翁(张宏号鹤涧),你说天下事万万千千,不一定都与党争有关。对于这一点,小子是深以为然的。不过,在小子看来,天下事虽不一定都与党争有关,但是只要涉及朝政要务、朝廷大员,就怕是都与党争有关了。火烧张府之事,十之八九,都要与党争关联。能使出这等残虐手段的,不是浙党就是楚党。这天下事,坏就坏在党争上。为了党争,朝中的那些肉食者,绝对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张宏听仇希奎不再称呼自己为东主了,就知道仇希奎这个年轻人的空谈大言的毛病又犯了。张宏虽然不喜欢公事,却是从下县的七品县令开始,一步一步的坐到四品黄堂的知府位置上的。为官二十多年,他可是太知道了。这地方上出的大事情,大部分都是本地门阀和外地势力之间的龌龊。
张宏根据自己几十年的从政经历上看,越是小地方,利益斗争的手段就越简单粗暴。他做县官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为了少交税款,地方上的一个小地主就敢和山匪强盗勾结在一起,截杀朝廷命官的。他也知道,乡下的两个村子之间为了争夺水源,动不动就能死上一地的人。
对于仇希奎这种,从小到大一直在读书,长大后就一直应试科考,一直没做过任何实务的年轻人来说,他哪里知道地方上的争斗有多残酷激烈啊。
张宏这段时间作画已经进入瓶颈,也有心思和年轻人谈谈为政之道了。他对仇希奎说,“老夫也不和你讲那些虚浮的道理。不出十天,只看荆州张家的产业会归到何人手中,你就知道这荆州张家的大火是谁放的了。”
果然,到了第四天,作为荆州知府的师爷,仇希奎就见到了枝江王府的四管事,朱微妏的四舅舅刘怀季。他是前来接收荆州张家的产业的。
看着笑容可掬,谈吐文雅的刘怀季,再看看手中的还带着几分烟火气的借据。仇希奎心中是一阵阵的发冷。
第94章 炼钢和锅驼机
要是单纯的,只把一堆图纸和数据,交给古代那些没有任何知识基础的工匠们,让他们造出一个近现代的工业品来。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如果把一个或者几个工业品的实物和具体的操作流程、安装工艺,和相关的图纸和数据,交给古代的工匠们,让他们进行逆行推断和仿造的话,成功率就是非常之高的。
中国人不仅创造能力高居世界首位,产生了许多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关键性发明。而且,中国人的仿造能力也绝对是全球第一的。
王书辉从小在兵工厂长大,他听那些七八十岁的老爷子们讲的最多的,就是他们那群刚刚接受了扫盲教育的半文盲工人们,是怎样拆开老毛子的各种武器弹药,然后仿制出差不多的产品的。王书辉相信,自己麾下的工匠们也有这样的能力。
最近半年多来,王书辉先让工业委员会钢铁组的成员们和一些外聘的铁匠,带领最新招募来的几批工人,自己动手建设了几座土高炉进行熟练工种。而王书辉自己,则带领着原教导营出身,受过基本教育和培训的技术人员,在江北村工业基地,先后建立了三座实验性小高炉。
在这之后,由工业委员会的钢铁工作组,组织经过技术研修学校培训的技术员和参加了前面三座小高炉建设的技术人员一起,独立建立了五座小高炉。至此,复兴会工业委员会基本掌握了炼铁高炉的建造方法和操作工艺。实现了平均日产生铁五十吨。
当然了,原本王书辉从现代运来的小高炉,按照每一座的设计产量,日产量都应该轻松超过一百吨。但是,总共八座现代工艺的小高炉,在半瓶水技术员和正在扫盲的工人们的操作下,实际产量只能达到设计产量的十六分之一。而且,各种事故、各种伤亡还是层出不穷。工业委员会代表胡国华,就在工作中被砸断了一条腿,现在只能拄着拐工作。
1620年九月份的时候,王书辉根据现代的智囊们的建议,决定充分利用手中的资源,开始开展锅驼机在明末的批量生产工作。炼铁高炉生产的日趋稳定和上千名基本掌握了近代车床使用方法的工人和技术人员,给王书辉对锅驼机进行批量化生产,提供了充足的底气。
不过王书辉通过查阅资料发现,自己面临这样一个问题。想要批量化的生产锅驼机,自己就必须能够批量化的生产钢材,想要批量化的生产钢材,就必须让这些刚刚基本掌握了小高炉炼铁技术的工人们,进一步的掌握炼钢的技术。
对于中国人来说,近代工业发展起来之前,全世界范围内,炼钢技术水平最高的就是中国。
1637年成书的《天工开物》中,就已经完整的记载了当时绝对的,世界领先水平的,钢铁冶炼流程。其生产水平已经到了规模化、量产化、生熟铁连续生产的地步。具体的生产流程是,把炼铁炉与炒铁炉串联在一起,让由炼铁炉炼出的生铁液流入炒铁炉,用柳木棍搅拌,使生铁液中的碳氧化,而成熟铁。这种连续生产的工艺,已初具有组合化生产的系统思想。这种生产工艺既提高了生产效率,又减少了能耗。
简单来说,常规的炼铁法,只能炼出生铁。然后再将生铁锻打脱碳,又或者用熟铁入炉加温渗碳炼成钢(即灌钢法)。这就需要两次加热。然而在明朝时,中国发明出炒钢法,不需要冷却再次加热即可生产出钢材来,降低了燃料消耗量并大幅增加了产量。
《天工开物》里面描述的炒铁炉,实际上就是欧洲人在18世纪后半期发明的搅炼炉。差别在于,欧洲的搅炼炉,通常使用熟铁棒或者钢棒搅炼,以烧去生铁中的碳,最后得到低碳熟铁。而中国使用柳木棍搅拌,搅拌的同时也会逐渐烧去柳木棍,这可以往生铁混入碳,或者说减低生铁去碳的速度。
藉由这个步骤,熟练的钢铁工人就可以比较容易的控制成份,可以直接炒出含碳量低于生铁,却高于熟铁的钢来,甚至有机会炒出中碳钢与高碳钢。这种工艺方法就是炒钢。
唯一的问题是,欧洲的搅炼炉发明的虽然晚,但是百余年间持续向前发展。而中国的钢铁生产技术,自清朝以后,几百年内不但没有多少发展,反而大幅倒退。
不过,古代的钢铁工业和近代的钢铁工业又有着明显的不同。近代钢铁工业的规模是巨大的。就单从一个炼钢的角度而言,想要练出钢来,不仅需要大量的生铁废钢等原材料,同时也需要大量的焦炭,而且需要批量化的生产可以持续吹入炼钢炉的氧气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书辉就不仅需要教会工人们怎样使用从现代运来的炼钢设备,而且需要教会明朝末年的工人们,怎样使用近代化工业手段炼焦和制氧。这样一来,看起来基本合格的工人们,又变的知识储备不足了。
王书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炼铁厂开始规模化生产之后,那些工人就已经严重不足了。想要建立炼钢厂,王书辉只能再培养新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好在司马峰每个月不断的给王书辉提供上千个新人。这些新人在进入王府镇之后,已经在复兴军教官和教导员的管理下,进行了基本的军事训练和文化扫盲教育。
王书辉从三千多个新人中选拔了一千多个年纪轻,身体好,学习速度快的年轻人,组建了生产建设兵团。生产建设兵团的士兵,每天只需要接受基本的队列和综合体能训练。他们其余的时间则是在技术研修学校里接受工业技术教育。在这里,他们一边学习技术知识,一边通过王书辉提供的设备和材料,实践相关的技术。
到了1620年年末的时候,生产建设兵团的第一批学员就已经基本的掌握了,使用小型马丁炉炼钢的技术。学会这个技术,付出的代价是,复兴会下属的单个工业项目,首次出现工业事故死亡人数突破三位数。一千多个生产建设兵团的士兵,在掌握了马丁炉炼钢技术之后,只剩下不到八百个人了。
到了这一步,一直跟着王书辉学习的几个佛山的炼铁师傅,才彻底服气。在这之前,他们认为高炉炼铁虽然让人叹为观止,产量惊人。但是,他们却觉得,高炉炼铁不过是炼铁的设备更大,铁厂的规模更大而已。在技术上,他们只认为高炉炼铁是对他们原有的生产工艺进行了改良。在他们看来,只要有足够的人手,他们也能做到。
不过,当他们看到赤红色的钢水不大的功夫就变成一条条的钢坯,在钢铁厂的铸造车间,各种形状和用途的钢件和钢板被不停的被生产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彻底的服气了。
这几个人原本都是相当傲慢的。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炒钢的绝技。他们从来没产生过,可以把钢化成钢水直接加工的想法。即使有人想过这个点子,在开炉炼钢的条件下,也做不到把钢融化成钢水。
其实,王书辉自己也没把那八个四五十立方米的小高炉放在眼里。在现代社会,那都是早就被大量淘汰的极端落后的东西了。王书辉买了将近二十个四五十立方米的小高炉,每个炉子售价还不到一千元。
倒是小型的给学生教学实践用的小型炼钢马丁炉没有地方卖的。现代的小型炼钢炉都是电炉子。王书辉要的那种技术落后的,汉阳铁厂水准的炼钢炉的按比例缩小版的设备,只能到相关的生产企业去订做。那几个小型的马丁炉,倒是花了王书辉不少的钱。
焦炭厂,是土法上马的。明朝末年不存在环保问题,而是工业化不足的问题。所以,王书辉没有上马那种高大上的炼焦设备,也没交给技术员和工人对他们来说还相当复杂的炼焦工艺。而是直接领着建设兵团开展土法炼焦的工作。
所谓土法炼焦,实际上,明朝的砖窑工人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环境保护的问题,土法炼焦在现代中国,明面上被严禁,但是在事实上还是到处都是。具体的做法就是,在炉窑内不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借助窑炉边墙的点火孔人工点火,将堆放在窑内的炼焦煤点燃,靠炼焦煤自身燃烧热量逐层将煤加热(直接加热部分)。
煤燃烧产生的废气与未燃尽的大量煤裂解产物形成的热气流,经窑室侧壁的导火道继续燃烧,并将部分热传入窑内(间接加热部分)。高温燃气流(800c〉则夹带着未燃尽的煤裂解物——化学产品排入大气。这个过程延续八到十一天,焦炭成熟。
简单的说,就是把可以用来炼焦的煤经简单洗选,堆放在一个长方形的池子里,池子四周顶底都用耐火砖密封,让后点燃,经一段时间把煤气全部烧完,不再冒烟,就炼成焦炭了。
从1620年十月份开始,到1621年三月。在死掉了近五百人,伤残一百多人的情况下,王书辉终于在江北村工业基地建起了一个小型的炼钢厂。这座小型炼钢厂的日产量稳定在五到八吨上下。
到了这个时候,王书辉大批量生产锅驼机的先决条件终于达到了。明朝本土工厂的实用蒸汽机即将投入生产。
第95章 吞噬人命的工业化1
王书辉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要为几百条人命负责,绝对不可能是个可以心安理得的事情。
他知道,让完全没有基本的工业化概念的古代人,用生命,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工业化中国的梦想买单,是很不人道的。但是他深刻的知道,哪怕需要用明末中国一半的人命,来满足中国工业的需要的话,他也绝对是毫不犹豫的。对他来说,这些中国工业化先驱们的付出,绝对是值得的。
甚至就王书辉本人来说,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也可以付出一条胳膊一条腿,为中国的工业化建设来买单。
没有工业化就没有一切。
在东北老工业基地长大的王书辉知道,建国后几代中国人,为中国的工业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就以他长大的那座兵工厂来说,从建国到九十年代,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座兵工厂发生过三次大规模的爆炸,死亡人数在三千人到五千人之间。
至于那些因为操作事故丢掉胳膊,炸掉腿的老工人们,更是无数。
王书辉就亲眼见过在工厂里,因为工伤导致残疾的老工人们。他听过无数的因为操作失误或者因为精神疲惫,导致伤残的事件。最让他恐怖的,就是兵工厂的硫酸池子的事故。据他所知,不小心掉到硫酸池子里尸骨无存的工人,就在两位数以上。
新中国的重工业的建设,是用人命来奠基的。一穷二白的中国,凭借着比大熊猫还要稀少的技术人员,职业素养落后、文化水平低下的工人,在苦难中用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建立了中国工业化的基础。
你要是随便问一问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各种工厂,在建国初期付出了多少人命的话。每一个工厂,都会给你提供一个,可以让现在的那些公知母知们张牙舞爪的数据来。
可是,没有这些工人们的付出,没有伟人们几十年来的坚定不移的努力工业化,中国就不可能真正的实现富强和繁荣。中国就是依靠着这些老工人们的付出,就是依靠着无数的人命,才能成为世界强国的。
那些只知道卖嘴的公知母知根本不知道,要是靠着那些投机倒把,给利益集团溜须舔腚,以卖房子谋得巨额财富,在各种媒体上自吹自擂的资本家,中国人现在可能还都留着辫子呢。
对于王书辉来说,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是个必然的事情。从历史的角度而言,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中,除了满清中后期和所谓民国的军阀混战时代,那短短的一百多年之外。中国一直是世界第一强国。从他自身的经历而言,他就是生长在中国重回世界第一强国宝座的时代里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依靠穿越门这个金手指,组织出一批农民造反者,用先进的武器打倒满清、农民起义者和明王朝,重新建立起一个封建王朝,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对于王书辉来说,他的敌人不是满清,不是农民起义者,也不是明王朝。而是产生这一切的根源,是落后的生产力和落后的奴隶制度(满清)以及封建制度(农民造反者和明王朝)。
在王书辉看来,只有改造古代中国,实现中国的工业化,才能够让中国跳出兴亡循环的封建怪圈。为了完成中国的工业化,他是不惮于用全世界的人命,来为中国的工业化来奠基的。只要给他留下一千万左右的中国人,其他的人全死光也无所谓。
套用丘吉尔的那句,“哪怕死光最后一个印度人我们也要战斗到底”的话。王书辉觉得,哪怕死光所有的日本人、朝鲜人和越南人,以及一切白皮、红皮、绿皮、黑皮的畜生,只要能够实现中国的工业化,他就无所谓。
其中,中国人中的所有满清蛮族、农民造反者和地主阶级,他们如果因为中国的工业化而死,那是他们的运气。如果他们在中国的工业化进程中侥幸的活了下来。王书辉也不会让他们继续的苟延残喘的。
从实现中国工业化的角度上来说,王书辉绝对是铁石心肠的。他知道历史发展的基本脉络。他知道未来世界的基本走向。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没有错误。那么,什么也没法阻挡他的脚步。
王书辉能够承担五百多人在工业建设上的死亡。但是,复兴会中的一些成员就承受不了了。
农业委员会的三个代表,魏有田、周铁和吴江和工业委员会的代表,郑千里、王铁锤和赵三才,就在王书辉的办公室里坐着运气等着和王书辉汇报工作呢。
说起来,古代人和现代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于权威,对于上级,古代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复兴会的成员们对王书辉的畏惧,绝对是深入骨髓的。
王书辉在官方身份上是郡王的女婿,郡主的老公,有皇帝封的官职。这些身份在复兴会农奴、流民、矿奴等社会最底层出身的成员们看来,是尊贵无比的。从私人的关系来说,王书辉不仅是整个王府镇五千多人的衣食父母,给他们全方位的提供了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的供给。最重要的是,所有复兴会的成员,都是王书辉真正意义上的学生。
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住,给他们钱,还手把手的教给他们各种各样的本事,又是皇帝老子的亲戚,是个犹如菩萨一样的善良人。这就是大多数复兴会成员对王书辉的看法。
农业委员会和工业委员会的人,对王书辉的尊重和崇拜是最严重的。因为王书辉给他们提供的优质种子、化肥、农药、各种农业机械,和各种工业上的机械设备和生产工艺。这些东西,对于古代人来说,有多么神奇,有多么匪夷所思,有多么令人“惊悚”,农委会和工委会的代表们了解的是最清楚的。所以,他们对于王书辉的崇拜和惧怕是最严重的。
可是,对于工业化建设的残酷性,在生产第一线的他们也是最了解的。眼看着活生生的人命,掉进钢水里,一瞬间就变成一股青烟,在安装设备的时候被各种东西砸成肉饼,几十个人,一起被有毒的废气毒死。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破马张飞的发火,怒骂工人和生产建设兵团的士兵不遵守操作手册的要求。可是,等到这样事情排山倒海的向他们袭来的时候,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快到极限了。
这些残酷的封建社会底层出生的人,其实是见惯了各种生死亡的。他们对于人的死亡,绝对是司空见惯的。他们觉得,自己早就对死人的事情已经麻木了。在残忍的阶级社会里,因为贫困、饥饿、疾病、地主的贪婪和官府逼迫,各种各样的死亡层出不穷,随处可见。
工委会和农委会的六个代表,自己就亲身见过无数的人,饿死、病死、被地主和官府打死。他们中至少有四个人的直系亲属,就是这样死去的。工业委员会的代表王铁锤,是陕北地区的卫所的匠户出身。他曾经因为家里实在没法养育更多的孩子,先后亲手掐死过自己三个刚出生的子女。
熟读《万物一统律》和《万世归一律》,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的王铁锤,自认为自己就是王师尊津津乐道的那种唯物主义者。但是即使如此,当他看到,随着炼钢厂运转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人命死在炼钢厂的建设上。这让在生活中一点一滴,一枝一节都在努力贯彻唯物主义思想的王铁锤,也生出了些唯心主义的想法。钢铁厂这样伟大的,犹如神迹的事物,是不是像铁匠门中传说的那样,是需要人命来祭奠的呢。
同样是工业委员会的三个代表之一的郑千里,则是另一种想法。和王铁锤这种半路出家的学习者不同,郑千里是从一开始就接受了王书辉的科学文化教育的年轻人。无论在思想理论还是在技术知识上,他都单纯的认为,王师尊教的都是对的,王师尊说的全是好的。
对于工业建设死人这个问题,接受了专门的钢铁技术知识的教育,对钢铁的生产历史和钢铁冶炼涉及的化学知识,已经背诵的滚瓜烂熟的郑千里,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要知道,为了做好领导钢铁工业建设的工作,王书辉发给每一个工业委员会成员的《钢铁生产手册》,被他翻得都毛边了。
郑千里可不会认为,工业建设死人和欧冶子之类的神棍匠人们,搞的什么用人命祭炉的封建迷信活动是一样的。在他眼中,如果钢铁生产的工作有什么神奇的,那么,那种种神奇之处,就藏在《钢铁生产手册》里化学方程式:“c+o2=△=co2;co2+c=高温=2co;fe2o3+3co=高温=2fe+3co2;caco3=高温=cao+co2↑;cao+sio2=高温=casio3”上。他对这些化学符号非常的着迷,一有时间就捧着王师尊发的那本《化学入门》看个不停。
不过,对于大量的死人问题。郑千里还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他觉得,既然王师尊能够提供那么完善的《生产手册》,还有确实能够预防伤亡的《安全守则》。那么,王师尊就一定有不让人死的好办法。他觉得,从对付马松华到对付张天禄,整个复兴会还没有一个人因为战斗而死亡的。反倒是复兴会自己搞生产死了这么多人,这种状况,实在是个很吃亏的事情。
工委会的赵三才和农委会的魏有田、周铁以及吴江四个人,则是一方面和王铁锤、郑千里一样,觉得死人太多难以接受。另一方面则是,他们觉得死了五百人,实在是很可惜。赵三才直接管理的机械厂和木工加工厂,农委会领导的各个复兴会直属的农场和养殖场,都非常的缺人。
在这么缺人的情况下,钢铁厂这块儿却是这么大量的死人。他们觉得,既然钢铁联合厂已经走上正轨,那么现在是时候,追究一下工委会钢铁小组的责任,把人力的分配向他们负责的领域倾斜一下了。
第96章 吞噬人命的工业化2
“你们很清闲么,跑到我这里来喝茶消遣的么。”
王书辉本来心情就很不好。原本他还觉得自己的学生们,这些复兴会的成员们,在对张天禄的事情上已经表现出,能够独立的处理问题的能力来了,他还觉得有些怅然。没想到,一到真招儿的时候,在面对真正的人命损失的时候,他们就掉链子。王书辉自己还在调整心态呢,他们却跑到这里和他诉苦来了。
因为心情不好,情绪上自然就有反应,在面对六个工业委员会和农业委员会的代表的时候,王书辉不仅在表情上,而且在语气上都比较不耐烦。说出来的话,就像一切心情不爽的老师一样,表现出一定的讽刺性意味。
在工委会和农委会的六个人里,郑千里是心思最为单纯的。他对王书辉还是一种学生对老师的态度。和工委会的其他两个人以及农委会的三个人,对待王书辉已经是一种工作上的上下级态度不同,他是实事求是,也是有一说一的。所以他心里面非常的坦然。
他对王书辉说道,“师尊,我来的原因就是一个,我觉得虽然钢铁联合厂已经走上正轨了,但是,未来的钢铁联合厂的规模还会不断的扩大。我觉得在工业系统内部,现在就要开始全面的进行《工作手册》和《安全规程》的学习工作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觉得,事后进行安全教育,还不如事先就对生产建设兵团的士兵,和新到的预备工人进行《工作手册》和《安全规程》的教育。最好把新招纳人员的文化教育,和《工作手册》、《安全规程》的学习结合起来进行。识字教育那块,就可以拿这两个小册子当教材啊。”
郑千里跟着王书辉学习了有半年多。他非常了解王书辉的行事风格。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尊,最烦的就是别人对他摆难题,诉辛苦。他可是经常听自己的老师说,“做事情没有不出现难题的。出现难题解决难题,当然会很辛苦。有难题,很辛苦,难道问题就可以自己解决了么。再怎么嚷嚷叫苦,最终还是要去解决难题。所以,我不会听你们诉苦。我要问你们,对于难题,有没有解决的难题的设想和办法。”
郑千里知道自己的师尊是个神人,天底下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再困难的问题他都能解决。以前的时候,同学们就是因为知道师尊是个神人,所以,一有问题,大家就直接想要从师尊那儿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师尊从来也没有直接给出大家答案的时候。
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学习上,大家去师尊那求教的时候,最好是对于难题的解决已经有一个初步的设想了为好。不然的话,就等着被师尊责骂,然后被师尊拎着耳朵,从最开始一点一点的重新回顾问题的产生过程吧。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早的教导营出身的那七八十个学生,在实际工作中表现的最出色。他们的动手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都非常强。在他们各自的部下面前,也是那种能够解决问题的厉害人物。
“嗯,你的想法很好,很不错!”王书辉听了郑千里的话立即说道。
无论学生说了什么,只要学生说出的想法,是他们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王书辉就会毫不犹豫的给予肯定和称赞。这是王书辉作为老师的一个习惯。只有不断的肯定学生的想法,给学生们提供进行思考的动力,才能让学生们正真的养成思考问题的习惯,才能让学生们在求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顺。
这是王书辉和自己的一位初中语文老师学来的教学方法。王书辉一直觉得很幸运,他虽然在家庭上有很多遗憾,但是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有很多优秀的老师帮助。除了他的小学老师,一个非常市侩和愚蠢并且素质低下中年妇女以外。他的初中老师、高中老师、大学老师和硕士研究生导师,都是极为智慧和高尚的人。
他的初中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就有这样一个习惯,无论学生们说出的话有多么浅薄和幼稚,只要是学生们自己思考出来的结果,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肯定。在这之后,他会很认真的分析这些想法产生的可能原因。最后,才会一点点的引导学生,走到正确的结论上去。
王书辉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不仅喜欢观察而且善于学习。他对自己初中的这位语文老师的教学方法和态度一直非常的赞赏。等到他走上大学老师的岗位之后,他就毫不犹豫的学习了这位老先生的智慧。
不过,很可惜的是,王书辉发现,无论是自己作为学生的二十几年里,还是作为老师的几年里。无论是自己的同学,还是自己的学生。具备思考问题的习惯,或者更直白的说,大脑具有思考问题能力的人,都是凤毛麟角极端稀少的。大部分人,都好像是经常陷入死机状态中的电脑一样,脑袋里一片黑暗。大脑使用的频率和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
听到被自己视为父兄的王师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郑千里和他第一次在课堂上发言一样,心中仍然充满了满足和愉快。不过,这次出乎他的预料,王书辉没有指出更好的,更合理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对傍边今天轮值的书记处书记下达了“按照郑千里同志的想法整理出一份通知,下达各相关部门”的命令。
作为工业委员会第一代表,王铁锤现在心里非常的紧张。和郑千里不一样,王铁锤这次来到王书辉的办公室,就是想和他抱怨一下在钢铁厂建设过程中死伤人数太多的事情。
可是,郑千里在前面的表现,那种把解决问题放在第一位的处理问题的态度。一下子,让满心压抑和愁苦的王铁锤清醒了过来。作为王书辉的第一批手下,一直在王书辉身边干活的王铁锤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最讨厌的就是,把解决问题放到第二位,单纯的抱怨活难干,困难多的情况。
无论好,还是不好。无论行得通,还是行不通。无论哪种情况,一定要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初步想法。你要是面对问题的时候没有想过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去做任何研究,不去查阅相关的资料,一张嘴就是抱怨的话。那你就等着王大老爷的雷霆怒火吧。
王书辉在同志们面前一向都是风轻云淡的和煦态度。不过,那些在王书辉身边工作的人知道,王书辉在教学实践的过程中,是经常的大发雷霆的。甚至于,他还有打学生的习惯。凡是学生们,在工作和学习中,犯了那种不实事求是,想当然,应该记牢的知识没有记牢,马虎等主观性的错误的时候。王书辉经常会当场就打耳光,踹人。
这也是王书辉初中的班主任喜欢做的事情。不过他在现代社会当老师的时候,这种手段他是完全用不上的。他当老师的时候,社会环境已经不予许他这么做了。而且大学生爱学不学,又不是他的事情,他可不在乎。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三十多岁的王铁锤面对王书辉的时候,有一种面对自己小时候学艺的师傅一样的畏惧。一想到自己又是主观上犯错误,不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满心的想要向师傅抱怨工作的困难的时候,王铁锤这个魁梧的大汉就浑身发抖,捋脸淌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工业委员会的最后一个代表赵三才的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一岁的赵三才,是整个复兴会工业系统里唯一的一个四级工。他七岁开始跟自己的父亲学木匠,十五岁出徒,手艺非常的好。甚至还参加过西安秦王府的建筑工程。本来这次到王书辉这里来反应问题,并没有他的事情。可是,他为了能够在人力资源上给自己的部门争取更多的倾斜,所以才把农委会的三个代表也忽悠了过来给自己加分。
作为一个手艺人。赵三才最在意的就是手艺。在沦为流民之前,他觉得练好自己的手艺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觉得,只要手艺好,全家吃得饱。直到在自然灾害和官府盘剥驱赶的双重打击下,赵三才先是成为流民,之后又在流浪中失去了双亲、妻子和孩子。这才让赵三才开始思考手艺之外的事情。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来还过得好好的他,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凄惨。
他浑浑噩噩的被王书辉招纳,之后开始接受教育。学了知识,学了文化,接受了政治教育的赵三才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艺不好,不是老天不想让自己过好日子,而是这个世道出了问题。就这样,赵三才人生的中心,从锻炼好自己的手艺,转变成了复兴会宣传的,建设一个人人能够过上好日子的新世道。
有了明确的人生目标,接受了基本教育的赵三才体现出一个干实事的人的风格来。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他只在乎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能把工作做的更好。
在他看来,目前工业建设过程中,大量人员的伤亡是有点严重。但是,作为一个很纯粹的干活的人,赵三才觉得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干木匠活,都会从房顶上栽下来摔死,现在用那些全是铁做的家伙干活,用蒸汽机这样的超越一切自然力的器械提供的动力,死人那还是不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他之所以带着人和郑千里和王铁锤凑热闹,就是想从王师尊这里争取更多的工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对王书辉表达了想多要人的态度。
王书辉一开始听赵三才喋喋不休的说钢铁小组的问题,心里很不高兴。赵三才领导的机械加工部门的人员伤亡,也不比钢铁组那边少多少。等听到后来,王书辉才搞清楚,原来这个混账东西是趁机给钢铁组上眼药来了。他的目的,根本就是想让人力部门,给他更多的人手。
王书辉听明白了他的话,就立即打断了赵三才的忽悠,对他说到,“你小子现在学会滑头了。什么钢铁小组的工作问题很多,对钢铁联合体的工人配备要慎重点。我看你就是给机械加工部门来挖人来了。”
“行了,行了,后面马上要开展锅驼机的生产了,对于锅驼机的生产上,现在机械加工厂有什么问题没有。”
一听王书辉说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了,赵三才立即就变成了一个老成的手艺人,他谨慎的对王书辉说,“师尊,现在加工厂的铆工,对于技术的掌握还不太到位,我觉得他们还得再练一练。”
王书辉摆了摆手,回答到,“我说了,要在实践中学习,要在实践中学习。铆接技术的掌握和一切技术一样,都是要有个从生到熟的过程。所以,该练的是要练,但是要在干中练,在练中干。你总说工人素质差的事情,可是你赵木匠能够通过四级工考试,还不是从小开始就干活的原因。现在他们手把还不熟,这不是问题,干起来,干的多了,生手就变成熟手了。”
“说起来,加工厂里的那些车床,还是我交给你们怎用的吧。可是现在加工厂的工人,每一个水平都比我高,原因还不是干的活比我多,把经验积累出来了么。”
王书辉说的这种话,干活的人是没办法反驳的。干活就是这样,从生到熟,就是纯粹的下功夫干出来的。生手就是在底下用模拟设备练习的再多,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该掉链子照样掉链子。
农委会的三个代表本来就是被赵三才忽悠过来凑数的。现在一看正主儿都没得到什么便宜,三个人就更不敢开口了。他们不敢开口,不代表他们就没事儿了,王书辉还要找他们的麻烦呢。
王书辉解决了工委会的事情,转头看着农委会的三个代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看。才过了一分种左右的功夫,就把三人看的汗出如浆了。
王书辉用冷冰冰的语调对他们说到,“再过几天就要开始春耕了,农委会下属职工的文化考核和军事技能考核,就在几天之后。你们不在下面看着职工的学习和训练,跑到这里瞎凑什么热闹。我现在也不管你们的狗屁心思,等到考核结果出来了,我再找你们算账。”
听了这话,农委会的三个代表就立即站起来给王书辉行了个礼,之后他们就匆匆的离开了办公室。赵三才也想跟着出去,却被叫王书辉叫住了。
“你们三个留一下,在我这里吃顿饭,我还要和你们说锅驼机生产的事情。”
郑千里、王铁锤和赵三才一听这话,心里就立即开始叫苦。在他们看来,天底下没有比和王师尊一起吃饭更煎熬的事情了。
第97章 王书辉下乡记1
王书辉到明末之后仍然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就是喜欢请自己认可的学生和自己一起吃饭。在他看来,这样的在吃饭的过程中相互交流思想的模式,既有亲密感,又有轻松感。他在现代当大学老师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做。
王书辉的想法,是想当然了。现代社会里平等意识根深蒂固的年轻大学生,和古代社会里等级意识分明的年轻人是完全不同的。他们能够在和王书辉吃饭的过程中感到亲切和轻松,但是,这些复兴会的成员们,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们除了感到紧张之外,还是感到紧张。
郑千里、王铁锤和赵三才为什么会对王书辉的请客感到苦恼呢。主要有这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王书辉一般都是和大家一样,平常是在食堂里吃饭的。他的住所,就是办公室后面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所以,他的住所里是没有厨房用具的,而且只能把饭桌子摆在办公室里。这样一来,一旦他要请大家吃饭,那就只好劳动他们的师母朱微妏郡主了。
做饭的是朱微妏,端菜的是朱微妏,使用的餐具是朱微妏提供的,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现代人的王书辉肯定是要把朱微妏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的。
朱微妏是正经八百的明王朝的郡王的女儿,天子亲封的郡主。在复兴会泥腿子出身的成员们,王书辉的弟子们看来,那是天一样尊贵的人。如此尊贵的人,又是他们的师母。不仅给他们做饭,还给他们端菜,更主要的是,还陪着大家一起吃饭。这就让大家觉得非常的拘谨。
第二,王书辉吃饭的习惯,也让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感到很不舒服。王书辉在现代是个比较孤僻的人,无论是早上打拳锻炼,还是外出进行野外的运动,或者是呆在家里。没有父母,没有妻子的王书辉都是一个进行的常年来的单身生活,让他在吃饭的时候,表现出一种旁如无人的,一个人狼吞虎咽,速度极快的特点来。
这边刚刚把菜上上来,他那边就用一个不锈钢的小盆儿,装好了菜和饭。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一小盆儿的饭菜吃光了。他的吃饭速度,就是那些出身社会底层的复兴会成员们,也比不上他。
而且王书辉吃饭,是从来不会讲究客套的。比如向大家让让菜,给大家夹一夹菜之类的客套,他是一点儿也不讲的。要不是旁边的朱微妏向大家客气客气的话。这顿饭不要五分钟就结束了。
对于复兴会的成员们,这些王书辉的弟子来说,即使没受过什么教育,他们也知道,饭桌上礼仪之一就是,辈分最长的人一旦放下筷子,那就是说这顿饭已经结束了。不管大家吃没吃饱,大家都要遵循礼节,停住筷子。所以,和王书辉一起吃饭的话,不怎么太在意学生们情绪的王书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学生们大多没有吃饱。
第三就是,王书辉一旦吃完了饭,就开始和大家谈工作上的事情。经常和王书辉一起请学生吃饭的朱微妏知道,大部分来吃饭的学生经常会吃不饱。所以,朱微妏经常会让学生们不要客气,即使王书辉放下碗筷了,她也陪着学生们多吃一会儿。
但是,这并不是说,学生们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吃饭了。先一步吃完了饭的王书辉,会端着茶杯,在饭桌旁边讲工作上的事情。
一方面对师母的招待非常的紧张,一方面对师尊吃饭的速度满肚子的腹诽,一方面又要脑袋高度运转,回答师尊随时可能的,对工作上的事情的提问和对工作任务的布置。有的时候,甚至要根据王书辉的说话内容,记录相关的指示。
总之,对于复兴会的成员们,王书辉的弟子们来说。跟王师尊吃上一次饭,就得让他们的肚子疼上三天。吃饭的时候断断续续,精神上又高度紧张,要是能消化的好才奇怪呢。偏偏王师尊他老人家,还非常的喜欢请人吃饭。
就以今天这顿饭来说吧。王书辉先是上了楼上,和朱微妏说了一下要请人吃饭的事情,请朱微妏帮忙做一下饭菜。之后,就开始和工业委员会的三个代表谈起下一阶段工业委员会的重点项目,锅驼机的制造问题。
王书辉先是问了一下技术研修班专门培训的二十多个工程师(小学文化的技工),对相关知识的掌握情况。听了赵三才的回答之后,他还专门的现场考校了一下三个工委会的代表,他们对锅驼机生产的相关注意事项的掌握情况。王铁锤因为过于紧张,答错了几个细节问题,还招来了王书辉的一顿训斥。
训斥了王铁锤一顿之后,王书辉又开始询问工委会下属职工的生活情况。王书辉很关心职工的营养补充和学习情况。听了赵三才介绍职工们每天都能吃上鸡蛋和鸭蛋,以及鸡肉鸭肉,大家普遍对生活水平非常满意的情况。王书辉心里才松了口气。王铁锤随即提出的,工人们找老婆比较难,枝江地区的家庭不太愿意把老婆嫁到王府镇的情况,王书辉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王书辉对于王铁锤对职工生活的细心非常的满意。他专门的表扬了王铁锤,并且向三个工委会的代表询问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于这个问题,三个代表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倒是郑千里说了一些,职工们才吃了几天饱饭,心思就活泛了之类的废话,又被王书辉骂了几句。不过,他倒不像王铁锤那样害怕老师的责骂,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儿。
对于给职工找老婆的事情,王书辉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他知道去年八月开始整个淮北地区出现了大规模的饥荒。《明史记载》,“……淮北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此渡江后,灶户在抢食稻,饥民在抢漕粮,所在纷纭。一入镇江,斗米百钱,渐至苏、松,增长至百三四十而犹未已。商船盼不到关米,店铺几于罢市,小民思图一逞为快……”。也就是说,整个淮北地区现在到处都是灾民。
王书辉已经命令通商处专门组织船只,装载今年新出品的,由土豆、地瓜和玉米磨粉后,高温处理,使用机器压制的粮砖,准备到淮北地区吸纳灾民了。王书辉立即给呆在旁边的书记员下达了,本次灾民的吸纳,采用的新标准: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一下的育龄妇女要占整个招纳人数的六层。十八岁以下青少年要占三层。剩余的配额,为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男性。
赵三才听了这话,对王铁锤的不满又上升了不少。本来机械加工部门的人员就紧缺,就因为王铁锤提了一句职工想要老婆的事情,在人员的吸纳上就出现新挫折了。
郑千里对王铁锤也很不满。在这个毛头小子看来,讨老婆的事情算个毛。现在事情这么多,工厂运营方面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王铁锤不关心工厂的生产问题,反倒是为了职工讨老婆的小事情费这么多的功夫。有时间有精力,多研究研究怎么能够实现安全生产,怎么提高工厂产量的事情好不好。
王书辉倒是觉得挺高兴。他自己就是个粗疏的性子,对于职工的实际需求,他并不是很了解。实际上,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对于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普通人的主要需求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是非常的了解。王铁锤在对职工生活上体现出来的细心,倒是让王书辉很赞赏。
他借着这个由头对郑千里和赵三才说道,“原来我把老王安排到工委会当代表,很多人就反对,原因无外乎是老王的文化考核成绩不够突出,说老王的水平不够。但是我却知道,老王是干了一辈子铁匠的人,即使他的专业技术现在看来用不太上了,但是对于生产第一线的事情,在我们这些人里还是老王最清楚。”
“你们是工委会的代表,复兴会的钢铁事业,是整个复兴会实现目标的基础。你们不仅要关心技术问题,关心生产问题,关心职工的专业素质和文化学习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向老王学习。实实在在的关心职工们的基本需求。”
郑千里听了这话,不满的说道,“师尊,现在我们复兴会给职工提供的生活条件,比一般的地主老财家怕是还要好些。就是在我老家山西,也只有几大商帮的家里,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吧。您老人家就是不知道底下老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我们复兴会干活,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住有住。不小心死了,还有个专门的地方埋,还有加工厂生产的免费棺材下葬。谁不说这日子过得痛快,死了也值得啊。”
“要是让我说,老王这里就是没事找事儿。来这儿前,我们工委会内部开会,老王就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死人的事情。实际上我专门问过职工们死人的事情了。人家都觉得,死人这事儿再正常不过了。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家都说把命卖给王师尊这命就很值钱,死了也值得。”
王书辉一开始听着郑千里的话还没什么,等到听到后面他说职工死的值得,卖命卖的很值钱。心里就开始冒火。等到他看到赵三才也在那里点着头深以为然的样子的时候,王书辉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还没等郑千里说完,王书辉就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已经练拳十几年,从来没有间断过的王书辉,这一下子的力气可不小。一掌下去,桌面都被他拍裂了。
他指着郑千里大吼道,“我刚刚说的话难道是放屁么。我刚说完要把职工的生活放在心上,你就在这****什么死的值得。我把这些职工招纳过来,难道是让他们给我个人卖命的么!政治课是怎么说的!复兴会政治培训是怎么说的!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不成!”
王书辉说完了这话,站起身来一脚把椅子踹飞,像一头发怒的老虎一样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三个工委会的代表被王书辉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浑身发抖。年纪最小的郑千里眼泪都流出来了。
朱微妏在楼上听到王书辉大吼的动静后,立即就下楼来了。
看到师母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赵三才和王铁锤都偷偷的双手合十,向朱微妏拜了拜。朱微妏看到这种情形,立即就走了进来,对王书辉说道,“仪宾,饭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现在就摆饭。”
王书辉脾气不好,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是他哪怕是发再大的火,也不会在朱微妏面前失态。一听到朱微妏的动静,王书辉就像个充满了气的皮球,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立即就泄气了。他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三个工委会代表滚蛋。
在他们临出屋的时候,王书辉还向三个人宣布了惩罚性的命令:所有工委会的复兴会成员,立即集中学习《复兴会章程》,三日后,所有人都要把十遍《复兴会章程》交上来。
等到三个人逃跑之后,朱微妏才走到王书辉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对王书辉说道,“《诗经》上说‘匪交匪舒’。仪宾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么。”
王书辉有气无力的答道,“文儿是故意来气我的么。这不是前几天我给你讲的《劝学》里,荀卿引用《诗经》里的话,‘匪交匪舒,天子所予’里的么。这话是说不骄不躁的意思。我不是才给你讲过不几天么。”
朱微妏并没有立即回答王书辉的话,反倒是继续向王书辉提问,“《诗经》里还有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王书辉无可奈还的继续答道,“这是我前天在政工班里,给复兴军教导员讲课的时候引用的。意思是说,学习知识要有正确的态度,对于知识要仔细的揣摩,认真的思考。”
朱微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微笑,她对王书辉说道,“仪宾一说起道理来,总能一套一套的。可是真到了实践的时候,怎么自己就把自己说的话忘掉了呢。”
王书辉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怎么忘掉了!”
朱微妏笑着对王书辉说,“你的弟子们才学习了多长时间。我听舅舅们讲,外面的读书人想要进学,哪一个不是要十年寒窗才能有所成就。仪宾才教了他们最多一年的时间,怎么就忘了要教学生也要‘匪交匪舒’,学生学习知识,也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去思考,去实践,只有不断的在实践中积累,才能真正的有所得呢。”
看着王书辉说不出话来,朱微妏露出小女儿的得意表情,她欢快的对王书辉说道,“我看仪宾的那本笔记里,那位毛老师尊不也说过,‘从感性认识而能动地发展到理性认识,又从理性认识而能动地指导革命实践,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而实践和认识之每一循环的内容,都比较地进到了高一级的程度’么。”
“仪宾总要让弟子们在实践中对学到的知识进行认识吧。总不能说,让他们背熟了复兴会的章程,他们就能按照章程做到了。没有实践,不在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他们怎么可能对复兴会的章程有深刻的认识呢。”
王书辉听了这话,心里头产生了一种不太正面的想法,“看来女人读了书,特别是读了哲学类的书籍,就会变得特别的难缠。这话还真是没错呢。”
王书辉因为生气的关系,特别不想和朱微妏纠缠这些理论问题。他甚至还对朱微妏不像往常那样用小温柔的手段抚平自己的情绪,却用自学来的知识和他作对感到不满。
王书辉这样想着,心里更加的不爽,就赌气的闭着眼睛不说话。朱微妏看到一直以老师、权威、家长的面孔生活的王书辉,突然表现出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幼稚行为来,噗呲一生就笑了出来。在这之后,她又像往常一样,静静的走到王书辉的身后,用小手儿给他按摩起太阳穴来。
随着朱微妏的按摩,王书辉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表现感到难堪。本来这几天,自己就为工业建设中人死的太多的事情感到不舒服。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他一直都在全身心的思考工作上的事情。
实际上,情绪平静下来的王书辉自己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对郑千里的话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正是因为自己在心里也有过这种,“自己给工人们提供了超越时代的生活条件,工人们给自己卖命是应该的”的阴暗心思。
在东北有句歇后语,叫做,“老鸹(乌鸦)站在猪身上——光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清醒过来的王书辉不禁在心里调侃自己,“看来我也是个老鸹。”
王书辉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自言自语道,“看来是应该到底下去了解了解实际情况了。不管怎么样,没做过实际的调查工作,怎么会真正的掌握下面的真正情况呢。”
第98章 王书辉下乡记2
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看到王书辉和朱微妏吃饭时的场景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两个人在饭桌子上的相处模式,既不是古代的,也不是现代的。
要知道在封建社会里,在涉及礼仪的时候,往往就是可以严重到因为一个凳子的摆放有了问题,都会出几条人命的。作为郡王的唯一女儿,封建社会里贵族身份最为正宗的皇亲国戚,朱微妏在礼仪上却完全是一种毫不知情的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按照正常的情况,出生之后就有了县主身份的朱微妏,是因该受到严格的封建礼仪教育的。可是作为她父亲的朱由梓因为没有爵位,没有一丁点的收入,家里完全是吃老本。父女俩基本上是在朱由梓的几个舅哥的接济下,艰苦度日的。这种生存状况的朱由梓父女,哪里还想得到礼仪问题呢。
没有王府,自然也就没有王府中专门负责教导宗室规矩的师傅,去教导朱微妏封建礼法和宗室规矩。只是和几个舅舅们学会认字的朱微妏,也只是自己看书。她自然不可能去专门的学习什么礼法规矩。
而王书辉是个现代人,他还是个类似孤儿的出身。在现代工业社会里,礼仪之类的说法早就不存在了。王书辉自己连和现代人相处都不怎么利索,你让他讲封建礼仪,哪怕就是他读过相关的资料,知道相关的知识,可是,你能指望他在乎那些么。
王书辉和朱微妏就那么两个人挨得很近,一起坐在桌子旁边吃饭。饭菜的量不大,菜才只有三道,装在三个白瓷盘子里。一道是醋溜白菜,一道是鱼糕,一道是红烧肉。醋溜白菜和红烧肉,还是王书辉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亲自教给朱微妏怎么做的。鱼糕则是荆州地区的本地菜,朱微妏是和自己的三舅妈学的。
饭是三合饭,就是用小碴子(碎玉米)、高粱米和米饭混在一起蒸出来的饭。王书辉作为现代人,不喜欢吃只是白米的饭。他认为只吃白米白面,是很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朱微妏在这一年多来,已经被王书辉用来自现代的营养品补养的相当健康了。所以在饮食上,王书辉要求朱微妏要注意粗粮和细粮的搭配食用。他怕正在长身体的朱微妏缺乏维生素。
和王书辉一起吃过饭的人都以为,王师尊是那种极为自律,艰苦朴素的人。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统一样式的制服(复兴军标准制服:交领,假白纱中单衬领,灰色对襟半短长衫;宽皮带;灰色制服裤子;高腰皮靴;头盔式纱帽)。饮食上大部分时候是和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因为王书辉经常都要在食堂进行讲评)。哪怕是在请学生们吃饭的时候,最多也就三四个菜。主食从来都是杂合饭。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王书辉看来,哪怕他在明朝接触到的人,绝大多数是大明朝社会底层的流民矿奴们。可是,他们的日常礼节和习惯,在他眼里都是极为繁琐的。古人的衣服他更是嫌麻烦,穿不来。所以他才简化一切礼节为军礼(这在顾国樟等几个凤毛麟角的读书人出身的复兴会员看来,是师尊重视武装力量,野心勃勃的表现),并设计出一种,外面看着是古代样式,但是在功能上和穿戴的方便程度上是现代方式的衣服。
而在吃饭问题上,王书辉则是完全从现代人的角度,更加重视饮食的健康性问题。
王书辉总觉得自己带给明末时代的变化微不足道,反倒是明末时代对自己的影响,却是方方面面的。就以吃饭来说吧,自己原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吃饭风格,就在朱微妏的刻意压制下,变慢了很多。
不过,王书辉知道,朱微妏在饭桌上对自己的刻意影响也只有这一个。其他的习惯,比如在吃饭的时候喜欢说话这样的事情,朱微妏是完全不干预的。所以,王书辉虽然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但是也给他提供了很好的在饭桌子上说话的机会。
“今年在所有的基地村都进行了农业方面的建设。无论是优质的种苗,还是耕种使用的畜力;无论是蒸汽抽水机,还是坚固的白口铁农具。今年我在农业方面的投入真正的不低。几个直属农场还使用了蒸汽拖拉机和种植、收割机械。”
“从农户手中收到的粮食,差不多能达到农场产量的三分之一了。实际情况不知道,倒是数据上倒是挺好看。”王书辉随口对朱微妏说道。
朱微妏有个特点,在和王书辉的对话中,只要涉及具体工作,她是从来不插一句嘴的。所以听了王书辉的话,她照例只是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王书辉也知道朱微妏的习惯,他也不期待朱微妏的答话,自己脑袋里不再想工业方面的问题,转而开始思考起去年一年农业方面的状况。
王书辉在明末的主要工作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是军事建设。从1619年后半年到1620年初,王书辉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建立起一支三千多人,六个步兵营的正规部队。部队的训练水平,基本可以达到并超过袁世凯时代北洋军的水平(老袁的北洋军,士兵体能肯定没王书辉的复兴军好)。
只要把步枪、火炮、黑尔火箭和咖啡磨机枪等江北兵工厂已经试生产成功,可以批量生产的武器配备给部队。那么,这支部队就是目前整个地球上,最强的武装力量。
不过,因为后勤供给的问题。目前,这支部队没有远程机动的能力。复兴会的实际运输能力,只能为这支部队提供在湖广地区内部机动作战的补给。
第二就是工业建设方面。在工业建设上,王书辉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那个日产铁五十吨,日产钢十吨的小型钢铁联合厂的建设上。除了钢铁工业外,在机械加工,炼焦,采矿,制砖和水泥这几个方面,也陆陆续续的建立了几个相关的小厂。
王书辉实际上认为,自己的努力并没有得到相应的成果。死了五百多人,弄坏了三四批他通过时空门弄过来的机械设备,花了人民币近一千万,白银七千多两。光是在买入矿工上一项花费上,他就花了近万元,从现代买那些用来交易人口的棉布和人造丝绸。
可即使这样,一年多来,才培养出不到三百个基本合格的,具有初中理化知识,还达不到现代职业技术学校水平的技术人员;不到一千个小学文化,初步掌握上机操作能力的技术工人;以及三千多个连图纸也不太看得明白,字也只认识四五十个,在工作中经常出错的不专业的工人。
王书辉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不仅瘦了三十多斤,还受过几次严重的烫伤。右手的小手指头也被砸掉了一节。脸上还留下一道浅色的疤痕。他专门为此回到现代治疗过好几次,小拇指上还带了一节假手指头。
付出了这么多的人命,花了这么多钱,自己的身体都残疾了,才弄出这么个现代社会偏远地区乡镇水平的工业规模来。就这样,几个工厂还时不时的出事故,掉链子。
这一年多下来,王书辉不知道工人们的专业水平提高了多少,倒是医学部门的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医生、复兴军的军医们,通过这一年多频繁的实践,目前水平可以达到现代社会的乡镇卫生所的水平了。
第三方面就是组织建设方面。王书辉通过现代方面智囊的帮助,在复兴军中建立了,复兴会组织,全面建立在复兴军各个层级的组织模式。确立了,军事行动由参谋部门负责(参谋系统),部队行政由政治部门负责(教导员系统),战斗指挥由军事长官负责的基本模式。
复兴军中所有指战人员,全部都出身王书辉的弟子。他们中有一些是王书辉在教导营时代的弟子。即使不是教导营出身的,也都是王书辉后来建立的军事学校出身。
在复兴会方面的组织建设上。王书辉建立了复兴会常委会为最高权力机构;军事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农业委员会、统计委员会四个专业领导机构,受复兴会常委会领导;书记处、情报处、通商处、警务处、医务处等各主要部门,直属复兴会常委会的组织模式。
复兴会第一届常委会,由通过了“最高考试”成为复兴会会员的复兴会全体成员,选举出复兴代表委员会,由王书辉从复兴会代表委员的成员中,选出复兴会常委会。各专业委员会和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由复兴会常委会任命。
虽然经过半年多的选拔和任命,复兴会的基本组织机构被搭建了起来。但是,因为复兴会成员的思想理论水平和实际工作能力的问题。主要的领导工作,还都要由王书辉来做。他正在努力的理顺整个复兴会的组织模式,培养复兴会的第一批领导干部的实际工作能力。
不过,从目前来看,复兴会的框架虽然搭建了起来,但是复兴会的成员们,还都只是初步具备的执行命令的能力。无论是对复兴会纲领章程的认识水平,还是对民主集中制的基本原则的运用。复兴会会员们,这些现代社会小学文化,好一点的,达到初中文化水平的复兴会领导干部们,在主观能动性上基本是没有的。
他们倒是,能把王书辉教给他们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知识,背的滚瓜烂熟。但是,让他们在具体的工作中贯彻这些理论,还非常的不现实。
所以,王书辉目前像个万金油一样,哪里出现问题,就顶到哪里去。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政治组织的领导者,倒是很像一个接手了一家运转状况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乡镇企业的倒霉蛋一样。
不过,好在复兴会的工作已经开始逐步的走上正轨了。王书辉现在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走出去,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好好进行一下考察工作。看一看,自己这个穿越者,是不是给明朝末年的枝江地区带了实质性的改变。
而且,他也准备到其他的非复兴会的控制区域,考察一下明末中国社会的实际状况。
吃完了饭,王书辉拿出一份复兴会代表委员会的文件,从复兴会代表委员会的一百多个委员中,挑选本次考察组主要成员。
其中有四个人,是王书辉决定在考察中进行重点观察的对象。
他们分别是:近期工作表现出色的,复兴会直属农场场长林雨泽。复兴军副总政委、第五步兵营总教导长唐亚峰。复兴会通商处处长胡启凡。以及朱微妏的六舅舅,只比朱微妏大五岁,今年刚刚二十二岁,主动要求加入复兴会并通过考核的,通商顾问刘怀六。
第99章 王书辉下乡记3
王书辉一行人十一人下乡,坐的是复兴会通商处下属的蒸汽船。
复兴会工委会下属的江北造船厂,目前只能对买来的船进行蒸汽化改造。江北船厂还不具备自己独立生产船舶的能力。而且,王书辉也没有招揽工匠,生产那些古代木船的意愿。
他建立江北船厂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给工人们练手。他准备在钢铁厂的冶金水平达到标准,船用涂料工业建立起来之后,等到有了充足的钢铁材料和技术熟练的铆工焊工,就直接上马蒸汽铁甲舰的。
江北船厂已经联合钢铁厂和机械厂,造了几艘实验性的,小型的蒸汽小铁船。那几艘船实际上很像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英格兰的泰晤士河上比较常见的那种小型蒸汽船。你可以想象一下,那几艘船基本上都是像《大侦探福尔摩斯里》里演的,小罗伯特德尼罗前往议院大厦所坐的那种马力不超过两位数,最多能装七八个人的黑灰色的蒸汽小铁船。
不过,因为造船的技术员和工人都完全不合格。所以,江北船厂先后生产出来的六艘船中,前面三条船,都是还没出船坞就沉底了。第三条船和第四条船,倒是可以驶出船坞。不过,她们驶出船坞后,因为重心问题,发生了侧翻。全都沉在了长江底下了。
倒是第五艘船和第六艘船相对比较好一些,都能够胜任出航任务。不过,其中第五艘船因为司炉工操作失误,导致了锅炉爆炸。连船带人都不见了踪影。目前,只有第六艘船能够正常工作,她现在在长江枝江段的两岸,来回逛游,承担着拖船的作用。
江北造船厂目前努力的,是王书辉给船厂制定的三年内要完成的目标。也就是,三年后,江北船厂要联合钢铁厂和机械加工厂,按照王书辉提供的模型、数据和图纸,仿造出哈尔滨船厂在1953年制造的,500马力,长59。36米,宽16。7米,满载吃水1。25米的“兴山号”蒸汽机明轮拖船来。
那种船也就是在老电影中常常可以听到的,近代工业化下的成熟船舶产品,“小火轮”。这种船要是能够实现批量生产的话,那么在整个长江流域,都她都可以轻松的称王称霸。最主要的是,这种船可以轻松的改装成潜水炮舰。
王书辉给造船厂定下的五年目标,是实现能够仿制并批量化生产那种,水线舰长48米,宽8。5米,最大吃水2。9米,排水量690吨,载重507吨,双桅barquentine帆装。安装一台500马力蒸汽机,单螺旋桨。另安装12马力辅助蒸汽机1台。最大速度10节。船员114人。可以担负航线护航和远程巡逻任务的,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北方的“90-daygunboat”
王书辉给造船厂定下的十年目标,是实现能够仿制并批量生产那种,排水量1160吨,长70米,宽9。9米,吃水6。25米。安装一台200马力蒸气发动机,航速八节(使用蒸气动力),十六节(风帆动力),载员109人。barquentine帆装。蒸汽机不仅提供航行动力,也可以提供作风帆的动力的,清末福建船政局制造的第一艘近代化军舰“万年清号”。
而王书辉给造船厂定下的最终目标,则是能够仿制并生产出,舰长94。5米,宽18米,吃水6米,正常排水量7335吨或7430吨,满载排水量7670吨,动力为两部水平式三汽缸往复式蒸汽机、8座圆式燃煤锅炉,功率6000或7300马力,航速14。5节,续航能力4500海里/10节,配有照度为8千支烛光与2万支烛光的探照灯各一具,由3台发电机提供70千瓦的电力。装甲总重为1461吨,铁甲堡水线上装甲厚14英寸(365mm),水线下装甲厚12英寸(305mm),305炮座装甲厚304mm,炮盾厚15mm,司令塔装甲厚203mm,煤柜载煤量700吨,最大载煤量1000吨,编制329-363人,的定远镇远级的蒸汽铁甲舰。
不过,无论是那个五年和七年目标,还是那个最终目标,都是王书辉自己没事的时候,看资料产生的意淫妄想。事实上能不能实现,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没准备告诉任何人。
就目前而言,江北工业区的造船厂的员工们只知道一个三年目标。其他的五年和七年目标,他都没和他们提。为了造个木质的明轮拖船,几百个参与造船的工人和技术人员,现在累得都要尿血了。王书辉也怕把长远目标说出来,这帮人直接就绝望的自杀了。
王书辉现在坐的这条船,是江北船厂技术最成熟的蒸汽化的改造船。它是由一条三百吨沙船改造而成的。江北船厂目前的主要产品,就是这种两三百吨的蒸汽沙船。
实际上,因为小型船用蒸汽机,是王书辉根据需要,在现代工厂里批量化定制的。所以,江北船厂的工人,只要把从江南地区的船厂买来的中型沙船的船尾部位进行改造,再安装上蒸汽机和螺旋桨就可以了。
原来王书辉还担心过漏水的问题。后来他才发现,古代的工匠比自己聪明多了。他们在沙船尾部开了窗口,通过传动杆,把螺旋桨安放在了船尾。这其实就是现代的那种非常常见的,在小船后面加个船用的单杠柴油发动机,作为螺旋桨动力的思路。
这艘三百多吨的沙船,在现代专门定制的船用蒸汽机的推动下,以每小时十公里的航速,哆哆嗦嗦的向前航行着。毕竟这种经过蒸汽化改造的古代轮船,不是整体设计和生产出来的。蒸汽动力和船型之间有着严重的不合理性。这就导致了,船在行进过程中,经常是一窜,一哆嗦,一窜,一哆嗦的。
王书辉本以前在上大学和读研究生的时候,多次坐过江船和海船。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晕船的反应。所以,他就以为自己是不会晕船的人。可是,他这次坐的这个歪瓜裂枣的,用古代沙船进行了蒸汽化改造的小木头船,可是让他真正的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做晕船。他和其他十个考察组成员一样,坐了一路船吐了一路。
一直折腾了一上午的时间,一行人才到达了本次考察的第一站,位于枝江县和荆州府之间的,复兴会下属的,距离最远的基地村赵家滩村。
复兴会为了有效的给长江沿岸的各基地村运送物资,给江北工业基地到赵家滩沿岸的七个村子,每个村子都在江边修建了简易码头。赵家滩村的简易码头,是所有长江沿线的村子里最大的,也是最完善的。
赵家滩码头上,有一条非木质的栈桥,这让王书辉非常惊讶。要知道,给江北村工业区修建的几条花岗岩混凝土栈桥,可是让参与建设的复兴军和农委会下属的农工们,掉了好几层皮才建好的。
在船不断调整的方向,慢慢的向栈桥靠拢的过程中,王书辉才发现,赵家滩的栈桥既不是用木头做的,也不是水泥石块做的,而是用藤子编的大筐装满了碎石和鹅卵石,一堆一堆的垒起来的。好在赵家滩码头是建在一个水流平缓的小港湾内。不然的话,使用这种材料建成的栈桥,可能几天的功夫就会被长江水给冲垮了。
农场场长林雨泽恢复的非常快。还没等船完全停靠好的时候,他就基本上恢复了状态。很明显,他也对这条栈桥很感兴趣。不过,他看清楚这条栈桥的材质之后,一边擦干净嘴边的呕吐物,一边嘟囔着,“这也太劳民伤财了。”
王书辉虽然身体上因为晕破船的原因非常的疲惫,但是他的大脑非常的清醒,耳朵也非常的灵敏。听了林雨泽的话,王书辉立即就生气了。他对刚下了船,正在码头上活动手脚的考察组成员,发表了一个讲话。
“同志们,我在考察工作准备会议上,就对大家说过了,这次考察,我们只带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双手,一双脚下来。一双眼睛,是用来观察情况的。一双耳朵,是用来听取建议和意见的。一双手,是用来劳动和做记录的。一双脚,是用来在田间地头来回奔走的。”
“我已经在会上对大家反复的强调过了。我们的这次考察,除了了解情况,就是了解情况。除了调查研究,就是调查研究。不要发表意见,不要现场指挥,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张嘴讲话。”
“我早就在会议上对大家讲过了,‘下车伊始,就哇喇哇喇地发议论,提意见,这也批评,那也指责,其实这种人十个有十个要失败。因为这种议论或批评,没有经过周密调查,不过是无知妄说。’(出自《毛选》第三卷《农村调查”的序言和跋》”
“可是,很多人就是拿我的话当做狗放屁。我说什么对他来说,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简直就连狗放屁都不如。”
“林雨泽同志,你刚刚没下船的时候说了什么话,你在这里再讲一下。”
林雨泽是个聪明人。刚刚王书辉发布讲评命令,大家集合站排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不安稳了。等到王书辉讲到一双眼睛一双耳朵那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捅了篓子,王师尊要发火了。
不过,大家都是王师尊的弟子出身,这种被当着面骂的情况,大家早就习惯了。所以一听说王师尊点了自己的名字,他就立即喊“到”,之后,就立即出列,按照命令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王书辉这个时候,火气已经随着那句狗放屁放狗屁的骂人话,消散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上前给了林雨泽一脚,让他滚回队列之后,就继续对大家讲评。
“在这里,我就不再骂林雨泽这个混犊子了。但是,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调研的时候,除了提问题和组内讨论之外,把你们的臭嘴给我闭严实了。现在,我们一起,把我在准备会议上让大家背诵的,关于“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话,集体背一下。”
说完了这话,王书辉就带头领着大家背道,“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你对于某个问题没有调查,就停止你对于某个问题的发言权。这不太野蛮了吗?一点也不野蛮,你对那个问题的现实情况和历史情况既然没有调查,不知底里,对于那个问题的发言便一定是瞎说一顿。瞎说一顿之不能解决问题是大家明了的,那末,停止你的发言权有什么不公道呢?许多的同志都成天地闭着眼睛在那里瞎说,这是复兴会员的耻辱,岂有复兴会员而可以闭着眼睛瞎说一顿的吗?要不得!要不得!注重调查!反对瞎说!”
这边,王书辉领着一个小队的人在这里排着队,背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调查原则。那边,等在码头出口,准备迎接王书辉调查组一行,站在赵家滩工作组组长身边的,年纪四十多岁,秀才出身的赵家滩农会会长赵鹤年,额头上直流冷汗。
在他眼里,王书辉这位皇亲贵胄。和他想象的那种温文尔雅的形象完全不同。他刚刚踢打下属的行为,实在是有辱斯文。而且,也太跋扈粗鲁了一些。
赵鹤年是个自耕农。他是由赵家滩全体村民选举出来的农会会长。和其他的基地村不太一样。赵家滩这里,除了原来直接由马松华家的一个管家直接管理的大量土地之外,全村并没有其他的大地主了。除了少量的自耕农以外。整个赵家滩的村民,一半给马家当佃农,一半在长江上打鱼为生。
工作组在进驻赵家滩之后,除了召开了大会,打倒了马松华的管家一家之外,就是分地和组织生产的事情。因为没有地主存在,又有一半的村民是渔民。所以,打倒了马松华驻在赵家滩的管家之后,整个赵家滩的阶级矛盾就全部被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原来给马家当佃户的村民们,积极拥护复兴会工作组的举措之外。其他一半儿做渔民的村民,对复兴会工作组的工作,一点儿也不配合。而且,因为整个赵家滩没有一户外姓人。所以,在农会选举的时候,赵家的族长,以教书为生的赵鹤年被选为农会主席。
族长当农会会长。这是整个复兴会,三十多个基地村里,唯一的特例。
第100章 王书辉下乡记4
明朝末年的农村,和现代社会的农村是两个概念。
王书辉是个东北人。他去过很多次东北的农村,对东北的农村非常了解。他在福建读了四年的大学本科,也去过福建的很多农村。所以,他自认为对于中国的农村还是有些了解的。
王书辉在东北看到的农村,都是那种一望无际的大片原野。在好像看不到头的大片整齐的农田之间,散落着一些红砖红瓦的大瓦房组成的村落。这些村落由一条条水泥马路连接在一起。
而王书辉在福建见到的农村则是那种很城市化的农村。农田虽然也不少,但是,各种自办的小型企业才是福建农村的主要内容。每个村子都是四五层的楼房林立。基本家家户户都有私家车,而且还不一定只有一辆。
反正,无论是东北的农村,还是南方的农村,除了要使用各种农业机械种地之外,农民的生活和城市居民的生活都差不多。在王书辉眼中,好像无论是东北农村,还是福建农村,农民的收入和生活水平,好像都要比城市居民好一些。
赵家滩村给王书辉的第一印象,就是很脏。从码头到村子的小路,明显是前不久修整过的。但是,因为这两天下过雨,所以泥土夯实后铺上细砂的狭窄的小路上,一片泥泞。王书辉走了一路,搞得鞋面上到处都是泥浆。好在他穿的是复兴军配发的皮靴子,虽然鞋面上到处都是泥水,但是实际上脚上并没有沾上泥。
等到了村子之后,王书辉就对赵家滩村产生了第二印象。王书辉对赵家滩的第二印象就是穷。除了工作组、农会和民兵之外,王书辉在进村的路上,看到的所有村民,无论是大人、小孩、女人,还是老人,穿着打扮都是破衣烂衫的样子。虽然是大冬天,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有穿鞋。他们脚上穿的很明显不是鞋,而是一些用稻草编好的绳子绑在脚上的破布。
不过,在进村的路上,王书辉看到的村民们,精神状态明显还不错。除了看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大家表现的比较畏惧,不自觉的就想躲避以外。所有的人,营养状况还可以。至少不是他刚到明末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人的那种面黄肌瘦的样子。
更主要的是,王书辉没有看到一个闲人。所有的人都在工作中,或者很明显的要到什么地方去的样子。即使那些在自己家门口坐着的人,手里也都在干活儿。大部分人都是在编筐。
因为在码头上已经被王书辉教训了一顿了,所以大家都没什么动静,只是静静的观察着路上的一切。而王书辉更是严格贯彻自己的要求,一言不发的在赵家滩村工作组组长和农会会长的带领下,向着工作组的驻地走去。
农会会长赵鹤年已经在码头上就对王书辉产生了一定的忌惮。走路的时候发现王书辉一言不发的观察着村里的情况,他也不敢上前说话。陪在王书辉身边的赵家滩工作组组长邓大光和副组长文明两人,因为觉得自己在赵家滩的工作开展的不太好,所以也不怎么太敢和王书辉套近乎。就这样,在一片安静中,考察组一行到了赵家滩工作组的驻地。
赵家滩工作组的驻地和其他基地村一样,是在被打倒的地主家里。赵家滩这里原来的地主就是马松华家。不过马家只是派遣了一个管家在这里,所以,赵家滩的工作组驻地,就是这个管家在赵家滩的住宅。赵家滩的农会和民兵队,也和工作组一起驻扎在这里。
马松华家的管家在赵家滩住的不错。工作组、农会和民兵队的驻地,是一个青砖青瓦的三进小宅子。第一进院子是工作组和农会的办公室,第二进院子是工作组和民兵的宿舍。第三进院子是工作组开办的乡村学校。
王书辉一行在邓大光和文明的安排下,住进了第二进院子。简单的洗漱和休息之后,王书辉下达了解散休息的命令,之后就在邓大光和文明的陪同下,去了乡村学校。
传统房屋的采光不是很好,所以,王书辉看到的乡村学校里大敞实开,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一个穿着复兴会统一制服的年轻人,正在给三十多个年龄不等的学生上着课。他用复兴会生产的粉笔,在一块用水泥抹成的黑板上,正给这些小孩子上着数学课。根据王书辉目测,这些小孩子最大的已经有十三四岁了,最小的只有五六岁。
年轻的老师教的是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他讲完了今天的知识点之后,走下来,开始考察每一个学生。他的具体的做法就是给每一个学生出一道题,然后看着这个学生的解题过程。一个最多六七岁,还留着鼻涕的小男孩儿被老师的提问难住了。王书辉往前看了看,看到了一个17+34的算式。这个小鼻涕很明显忘了怎么用竖式了。
王书辉不再关注那个年轻人怎么教那个小鼻涕竖式的用法,而是开始观察起教室的环境来。这个被作为教室的房间,大约有五十多平米左右。房顶没有吊棚,直接就能看到房子的房梁。房梁上挂了不少灯笼,应该是晚上民兵上课的时候用来照明的。
学生们用的课桌和板凳应该是最近复兴会木器加工厂的产品,就是那种王书辉小学时用的桌椅板凳。两个人用一个长条的带书桌堂的桌子,坐的是那种用板条子钉起来的有靠背的椅子。不过因为复兴会还没有油漆工业,所以这些桌子和凳子都是本色的。
王书辉在教室的旁边站了一会儿,明显的感到,门窗大开的房子里往外传出一阵阵的热气。屋子里应该是烧了地龙了,所以,那些衣衫单薄的小孩子才没有被冻的坐不住。王书辉听了一会儿课,感觉这个年轻人教的还不错。他就没有继续停留,领着邓大光和文明回到了宿舍里。
到了宿舍,王书辉喝了一口邓大光端给他的热水,对他们说道,“晚上的时候,考察组要听你们的汇报。你们趁着下午的时间准备一下。也不用紧张什么的,就是把你们这一年来在赵家滩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做出了那些具体的成绩,以及在工作中存在的困难,还有你们经过一年的工作都有什么想法,今年有什么计划之类的事情做一个汇报说明。”
邓大光听了这话心里松了口气,他对王书辉说道,“师尊,我上次回去开会,听一些同志说,农委会那边对我们在赵家滩的工作不太满意。具体是什么情况,师尊给我们说一说呗。哪里没做好的事情,我们也好改正啊。”
王书辉摇了摇头,对邓大光和文明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听风就是雨,要是农委会觉得你们的工作有问题,农委会的人就会直接出面和你们谈话,或者直接给你们下命令。现在没有这方面的事情,就是说农委会对你们的工作没有什么意见。你们踏踏实实的按照农委会的要求继续工作就是了。”
“再说了,我又不是农委会的。我怎么会知道农委会对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从我这里讲,没有听到农委会的哪个人,在我这里说到过你们的事情。倒是通商处那边和我提过你们村的事情。说是你们村的藤条筐最近卖的不错。”
邓大光和文明听了这话,都咧着嘴笑了起来。王书辉又喝了口热水,问他们道,“我刚才看到村子里很多人都不穿鞋的。这是怎么个情况。是穷的穿不起鞋,还是吝啬舍不得穿。”
邓大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些尴尬来。他对王书辉说道,“师尊,还真是你说的那样。赵家滩这里人啬皮的很。本来我们用前几次卖藤筐的钱,给全村发了一次福利,就是给每家发了一匹咱们纺织厂产的布,和咱们木加工厂产的三双草鞋。可是这帮啬皮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布和草鞋都给卖到县城里去了。而且卖的比咱们厂里的出厂价还便宜,把我们气得够呛。”
王书辉听了这话,心里叹了口气,对两个人说道,“归根结底,还是穷造成的。下午你们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给村民们增加些收入的。”
听了这话,邓大光和文明两人互相看了看,不好意思的对王书辉说道,“师尊,要说办法我们还真有,而且这个办法还能把本村的那些渔民的心给收上来。”
王书辉一听这话,突然想起造船厂曾经向他询问过的,可不可以把蒸汽船卖给个人的问题。他问道,“你们是不是看上盯上造船厂的蒸汽船了。”
邓大光马上露出一副拍马屁的面孔,谄笑着对王书辉说道,“师尊英明。我们想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一招还是在赵鹤年的启发下想到的。那个老狐狸把他们老赵家的渔民拧在一起,一起打渔一起卖鱼,然后一起分钱。这一招还挺管用,让他们比过去他们各干各的时候赚的钱多了不少。”
第101章 王书辉下乡记5
封建宗族好不好?你这话要是问任何一个,对工业化社会有一定基本认识的现代人,他都会很坚定的告诉你,那是个混账的东西。
封建宗族为什么不好?对于这个问题,就需要对工业化社会有一定思考的人才能回答了。
王书辉自认为自己是个工业党人。他对于社会进步的基本看法就是,不管你是坚持什么主义的,但是你必须坚持工业化。凡是反对工业化的,无论你的理论多么完满,多么自洽。王书辉都能吐你一脸。
当然,王书辉作为一个受过系统理论教育,并自己进行了全面的马列毛思想学习的硕士研究生,他也知道,社会的发展是有客观规律的。一般认为,封建社会向前发展之后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但是,王书辉从来没系统的了解过,人家那些西方国家,是怎么从封建社会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而且,好像每个西方国家,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演进方式都不相同。
更主要的是,作为中国人,他不认为欧洲白皮那一套在中国的土地上就是好使的。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那些洋玩意一到中国,往往就会失灵。他通过对历史的了解认为,在中国的土地上,最好不要弄那些没被历史证明的东西。更何况,已知的历史,已经很明确的给了王书辉提供了,怎样把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带向工业化的切实可行的办法了。
王书辉在以前,对于封建宗族的看法非常的抽象。他认为封建宗族不好,反对封建宗族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封建宗族是封建社会的产物。根据他掌握的理论,封建社会的一切产物,都是落后的,反动的,需进行到全面的铲除的。
进一步说,王书辉只是在理论上的认为,封建主义和封建主义下的一切产物,都是带有自我封闭的分裂性特征的。封建宗族,就是这种自我封闭的分裂性特征的基本元素。它以家族为单位,形成一种对外界闭合的小环境,控制这个小环境中的包括人力资源在内的一切资源,从根本上反对流通,从根本上抵触社会化大生产。
作为一个老师,作为复兴会所有会员的导师,王书辉无论在哪种环境下,无论是在军校的课堂上,还是在技术研修学校的实践课上。无论是在平时的思想交流上,还是在饭厅里进行的讲评上。他反对封建主义,反对一切与封建主义相关的东西的这种意识形态,自然而谈的会影响到他的学生。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复兴会农委会对下属的基地村里出现了族长当农会会长的事情,下意识的认为是不对的。而同样是王书辉的学生的赵家滩工作组的邓大光和文明等人,因为在赵家滩村里,有能够抗衡复兴会势力的宗族势力的存在,也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的工作开展的不顺利。
王书辉在和邓大光、文明两人的交谈中发现,他们两个对于赵鹤年完全没有半点的好感。在他们谈到赵鹤年的时候,语气中充满的不屑和不满。
王书辉没有直接回应邓大光和文明对于蒸汽船的要求,反而对他们的态度感到好奇起来。因为在王书辉看来,他并没有专门对复兴会进行过反宗族的教育。他很想知道复兴会的会员们,对于封建宗族和封建族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敌意。因为这两个小子在提到赵鹤年的时候,一口一个老狐狸,一口一个老东西。
王书辉笑着问道,“你们两个狗东西在我这里还是这么肆无忌惮。以前在教导营里的时候,你们两个就是出了名的出口成脏。为了让你们改掉坏习惯,还专门关过你们的禁闭。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
“我今天也懒得管你们,你们给我好好说说,这个赵鹤年怎么惹你们了,让你们在背后这么骂人家,一会儿一个老狐狸,一会儿一个老东西的。”
能被派到地方工作的,十有八九都是王书辉比较看好的学生。邓大光和文明就是当初那百十来个教导营成员里,头脑比较灵活,而且相对比较能够承担责任的人。
用通俗的话讲,王书辉看中的是这两个小子身上的那种“匪气”。王书辉认为,在地方上做群众工作,有点“匪气”才能比较接地气,才能够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能够拿的住事儿的。
你要是让一个只受过一年多思想文化教育,认识几百个简体字,算术能够算到千以内加减乘除的人,系统性的回答他对一个什么事情的看法的话,一般都是比较不容易的事情。一个小学四五年级文化水平的人,即使在完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让他把一件事情说清楚,那都不太容易。所以,王书辉也没指望这两个小子能说出什么概括性,系统性的话。
好在邓大光和文明,在王书辉面前基本没有什么压力。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轮流上阵,把他们和赵鹤年之间这一年多的事情,嘀噜嘟噜的说了一遍。各种“年四个”(去年)、“制达”(这里)、“马卡”(差劲)之类的陕西方言喷涌而出。好在王书辉在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有个朋友是陕西人,而邓大光和文明也都接受了一年多的普通话教育,所以他还能基本的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书辉是边听他们讲边用笔记本记录,等他们说完了,对一些他自己没太听明白的地方,又问了他们一遍之后,才在脑袋里做了一下总结,之后对他们说道,“听了你们的话,我有点琢磨过味儿来了。你们两个瓜皮(陕西话傻瓜)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赵鹤年仗着自己是族长,当选了农会会长之后,经常鼓动村民和你们工作组对着干。而且还把那些在分地中没有受益的渔民组织起来,在村子里造成和种地村民对峙的情形。”
邓大光和文明听了王书辉的总结,立即像两只小狗一样点着头。
王书辉皱了皱眉,问他们道,“去年农闲的时候,各基地村都在农委会的要求和支持下进行了农田改造。你们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
王书辉的这个问题,一下子戳中了这两个赵家滩工作组的干部的g点上。他们两个一蹦三尺高的就开始跟王书辉告起了赵鹤年的状。
什么赵鹤年对渔民族人说,他们没分到地就不要给工作组干活啊。什么赵鹤年逼着工作组出钱雇佣的本村劳力去修什么赵氏宗祠,耽误大家的时间啊。还有在修建水渠的时候,赵鹤年怂恿族人偷取水泥和施工工具啊。特别是赵鹤年反对在村子里建蒸汽抽水房,说是会惊扰祖宗啊之类的事情。反正他们把各种赵鹤年和工作组对着干的事情,桩桩件件说的一清二楚。
王书辉安静的听完了他们两个人的话,把他们的话都认真的记录了下来之后,才对他们说道,“也就是说,在赵家滩这里,赵鹤年说话比你们工作组还好使,村民们不听你们的,只听赵鹤年的。是不是这样。”
王书辉对于复兴会派驻到各基地村的工作组的看法是,各村的工作组,就是在村民自发建立的合法合理的农村基层政权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复兴会派驻在各基地村的农村政权组织。用一句通俗的话讲,各基地村的工作组就是要在各村抓权管事儿的。
王书辉对农委会明确提出了他对各基地村工作组的要求,那就是当权、管事、促生产,组织民兵为复兴军提供后备力量。农委会在对各基地村工作组的工作安排中,不断地强化这个概念。所以,在三十多个基地村里,各村的工作组都是在这个工作要求下进行工作的。
这一年多来,在促生产上,每个基地村都给农民分了地,都给农民提供了良种,都教农民怎么制作土化肥、土化肥,都在工作组出钱雇佣下,对本村进行了农田改造,修水渠,修池塘,建蒸汽磨坊和蒸汽提水房,修各村直通官道的道路。
在当权、管事方面,工作组按照农委会发放的《工作手册》,在各基地村建立了乡村学校和乡村法庭。一方面教孩子们读书学知识,一方面组织乡村法庭,使用简单的陪审团制度在各村调节纠纷主持公道。
在民兵建设方面,各基地村的成绩更是斐然。各村年轻人,对于自己拿枪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非常的踊跃。在参加了一次复兴会的大练兵,大剿匪的活动之后,各村年轻人参加民兵的热情就更高了。
在这种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居然出现了赵家滩这样的怪胎,这让王书辉有些奇怪。所以他在问话的时候,在语气上就显得有些责怪的意味。
邓大光和文明都是陕西的军户出身。(有些读者可能会觉得奇怪,怎么王书辉手下的流民里总有军户啊。大家可以上网去查一查,在明朝这个历史环境里,军户中逃亡的人是最多的;军户在受灾的时候,抗灾能力是最弱的;军户在社会上的境遇是最惨的。所以,王书辉这里的军户出身的年轻人是很多的。)
军户出身的人对于宗族其实没有什么概念。因为在各个卫所给军官种地的,都是来自全国不同地区各个姓氏的中小家庭。所以,他们在面对赵家滩的这种抱团的宗族的时候,总有着狗咬刺猬下不去口的感觉。这让他们这一年过的很是辛苦。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听到王书辉有些责怪的口气,眼圈立即就红了。
王书辉是当大学老师的人,他在大学里和学生们是保持着距离的。在批评自己在大学的学生的时候,那些学生一般都是二皮脸,对于他的批评根本就不怎么在意。所以,在面对学生觉得委屈,要流眼泪的这种情况,王书辉是没有经验的。而且,两个十七八岁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哭鼻子的样子,又不是小姑娘那种梨花带雨的美好姿态,在王书辉眼里是非常的难看的。
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沉默不语。在这种沉默中,两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红眼圈,变成了哽咽,又从哽咽变成了嚎啕,一直在那里折腾了个七八分钟,王书辉看了两次手表之后,两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你们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和我讲。有什么委屈的,就直接和我说。不要这个样子,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都忘了么。有事情就说事情,哭鸡鸟嚎的算怎么回事。”王书辉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他们这么委屈。不过他也不打算助长他们这种大老爷们流猫尿的事情。
情绪平静了的邓大光和文明说了一些让王书辉没想到的事情。这两个小子在面对赵家滩村的困难情况的时候,也到农委会那里反映了。但是农委会那几个人,也没有实际操作过下面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没什么好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个小子用了几天时间,专门到附近的几个村子向其他基地村的工作组取经。
还真别说,这两个小子跑了四个村子,其中两个村子是他们这种情况。不过,和他们不同的是,赵家滩是渔民在宗族族长的组织下和工作组对抗,另外两个村子则是因为本村子的佃农并不多,家里有几亩地的自耕农占大多数。这些自耕农在本族族长的带领下和工作组对抗。
这两个村子的工作组在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采取了非常粗暴的办法。他们用钢弩和长矛,告诉了那些族长,谁才是村子里的话事人。其中一个村子的一个大姓的族长被工作组以煽动闹事为理由吊死。另一个村子则是对组织对抗的宗族暗中怂恿,之后在他们闹起来之后,进行了残酷的镇压。
邓大光和文明却觉得,采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他们更想用事实告诉村民,跟着工作组比跟着宗族更有好处。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两个也算是绞尽脑汁,最后才把注意打到了蒸汽船上。
听了邓大光和文明的话,王书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农村工作居然是这样开展起来的。各个基地村,对于这种事情的上报,往往都是轻描淡写,一句有人闹事被平息,就完事了。之后就是各种建设成就的报告。
王书辉心里不禁感到庆幸,多亏自己想到要到下面来进行考察。坐在办公室里看那些粗制滥造的表格和报告,哪里会了解到农村工作的实际情况啊。
第102章 王书辉下乡记6
从心里说,王书辉是很欣赏邓大光和文明的想法的。
同样的事情,要是让王书辉来做,他肯定也会像其他的基地村工作组那样,采用那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态度。这倒不是说王书辉是个本性残暴的人,而是他也和那些工作组的干部一样,从来没有过做这方面工作的经历。在面对矛盾时的第一反应,就下意识的想要采取这种最简单的手段。
可是,王书辉也知道,那么粗暴和机械的手段,未免对于他这样的穿越者,和他这个穿越者用科学和先进的思想武装起来的复兴会组织来说,显得太过无能了一些。
工业化的过程,对于处于农业社会的人们来说,肯定是个非常痛苦和无力的过程。但是,伴随着这个痛苦和无力的过程之后的,却是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大变革、大进步。工业化肯定不单单是个痛苦的过程,这个痛苦过后,是幸福、舒适、方便的近现代化的生活。
王书辉没有对邓大光和文明多说什么,叮嘱他们好好准备晚上的报告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寝室,开始思考如果自己遇到邓大光和文明他们遇到的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问题。
很明显,争人心的工作,在明末和在清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因为土地矛盾的激烈程度是完全不同的。清朝末年的土地兼并状况,比明朝末年的情况严重的多了。清末中国人口四亿五千万,明末中国人口也就一亿五千万。但是在人均土地占有率上,明末的情况就要比清末的情况好的多。
如果按照王书辉的计划,坐等农民起义和满清入关的话,明末这一亿五千万人口,能剩下六七千万就不错了。这就是为什么清初的时候,八旗贵族到处圈地也没造成什么影响的原因。
所以,如果王书辉放任农民起义和满清入关不管的话。他计划占领的长江以北地区,人口密度可能会低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情况。自己的这个土地革命,就变成了一个有必要而不重要的政策了。至少在争取人心方面,肯定不能我兔那时候的效果相比较。
不过王书辉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本来他搞土地革命的意义,主要也是为了获得民众的支持,为复兴军提供充沛的兵员。他可没想建立什么小国寡民的封建社会。人少地多的情况,倒是更有利于自己把土地作为资本,建立各种农业生产基地,进行国家运营的计划。
王书辉想到这些,就觉得目前的事情不过是小事情了。可是小事情也得解决,自己的想法也必须和调查研究出来的实际情况相符合才可以实行。所以,他又开始琢磨怎么解决这种在基层复兴会和封建家族之间的矛盾问题。
最近,王书辉捡起了一个他在现代社会的陋习,那就是吸烟。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工作比较忙,事情多,王书辉还没怎么想起这个事情来。前不久的时候,他才偶然发现,自己麾下的不少干部,被他骂了之后,躲到总部的院子角落里,用一个烟斗吞云吐雾的情况。这才让他想起来,烟草这个东西,在明朝中后期已经非常普及了。
王书辉专门问了农委会的人才知道,农委会下属的复兴会直属农场里就种了一些烟叶。王书辉知道了烟草的普及之后,立即就把烟草工业这个超级赚钱的事情想了起来。他从现代定制了一套简单的,可以使用蒸汽动力的老式卷烟设备之后,立即就命令江北机械厂,仿制一百台相同的设备,之后又命令通商处收购烟草,命令生产建设兵团总部培训工人。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家中型的,在近代也算是比较先进的卷烟厂,就在枝江县建立了起来。为了能够生产出味道贴近现代水平的香烟,王书辉还专门从现代引进了一套生产香烟专用纸的工厂的设备。而造纸厂建立之后,王书辉又想起了印刷厂。就这样,一家卷烟厂,一家造纸厂,一家印刷厂,就这么建立了起来。
三家工厂的建立,除卷烟厂的主要工人是复兴会下属的生产建设兵团士兵外。其他的小工杂工,以及造纸厂和印刷厂的所有工人,都是在枝江县本地招聘的。三家工厂,总共为枝江县提供了两千个就业岗位。因为都是比较轻松的活计,导致了枝江地区出现了女工潮。很多年纪大的农妇和年轻的农家姑娘,被复兴会提供的每月一枚银币(一两)的高工资吸引,进入工厂做工。
而三家工厂的建立,又为复兴会通商处提供了三种新的拳头产品,香烟、纸张和书籍。实现了工业化生产之后,三种产品的成本被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水平。特别是香烟这个新商品,因为烟草经过了近代水平的加工,味道比普通的土烟不知道好了多少。而香烟这种新形式,又极大的迎合了吸烟者的需要。
以至于在短短一个月之后,香烟就成了复兴会除食盐、棉布和白口铁农具之外的,第四大支柱产品。第三个月的时候,复兴会的香烟收入就超过了白口铁农具的收入,与棉布收入持平。与此同时,一家用来生产火柴的实验性化工厂,也在江北兵工厂的主持下开始了试生产。
王书辉原本就知道,只要是把工业化的基础,钢铁工业建立起来之后,有了比较完备的机械加工工业,那么可以赚钱的机械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对于烟草工厂的赚钱,只要是个现代人就知道。王书辉并没有像通商处的工作人员那样大惊小怪。
随着香烟的大卖,王书辉很快就以机械加工厂生产的卷烟机械为股份,和枝江县的十多个商人联合建立了五家股份制烟草工厂。他也一点不担心技术扩散的问题。以明朝人目前的机械加工水平上看,像蒸汽动力的卷烟机这种设备,卖给别人是一点都不用心疼的。因为无论是卷烟机还是蒸汽机,只有王书辉的江北工业基地能够生产。和那些商人建立合资工厂,主要是让他们帮忙培养更多的工人出来罢了。
所以,在建工厂,赚钱上面,王书辉作为一个现代人,那是办法多多的。倒是怎么和明代的土著势力们打交道,怎么能够和封建家族更好的争夺人心,对于王书辉来说是个比较大的问题。
你别看王书辉身高体壮,还是个非常喜欢户外运动的驴友。但是,本质上,他还是个书斋宅男。对于怎么做群众工作,他是听说过没见过。怎么发动群众,动员群众这件事情,不仅复兴会的会员们不懂,他这个复兴会的主席、导师,也不怎么太懂。
王书辉就这样抽着香烟,在寝室里转悠了起来。两个多小时之后,通商处处长胡启凡来请王书辉吃午饭的时候,被他房间里的烟雾吓了一跳,还以为王师尊的房间着火了呢。
胡启凡是个山西的小商人家庭的出身。正常情况下,闹灾荒的事情,是波及不到他这样的家庭的。可是,说来也是倒霉,他们一家人到外地避灾的路上,遇到了当地的一个卫所发生了闹饷作乱,全家人除了他和一个妹妹逃了出来,其他人都被作乱的士兵给杀害了。身在外地,无衣无食的兄妹俩就这么沦为流民,
胡启凡商人家庭出身,本身就受过一定的基础教育,又在在自己家的商铺里一直在当学徒,写写算算之类的事情都不在话下。被王书辉救下来之后,他很快就在教导营里崭露头角,学习成绩非常的优秀。陈封受了王书辉的指派,到董滩口经营棉布买卖的时候,他向陈封毛遂自荐,成了那次活动的副组长。在那次行动中,胡启凡展现了自己的商业才能,很快就在董滩口获得了惊人的业绩。
王书辉根据他的表现,任命他为通商处处长。在他担任通商处处长之后,整个复兴会的商业收入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长。在他的领导下,通商处在湖广地区和江南地区等地,建立了多个营业网点。连不怎么好卖的蒸汽机,也开始在湖广地区之外的地区,逐渐热销了起来。
不过,王书辉虽然很欣赏他的才能,但是却认为胡启凡虽然也加入了复兴会,但是他肯定不像那些底层出身的学生那样,是真正的认同复兴会的思想的。只不过是因为复兴会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展示他能力的平台。他才加入了复兴会。王书辉这次把他带出来,就是想通过调查研究,对他进行一次深刻的教育,让他对复兴会的思想,产生真正的认同。
胡启凡心里,实际上并没有王书辉想的那么复杂。他并没有觉得过去自己家的生活,比那些军户和佃户出身的流民同学好到那里去了。官府的威逼,衙役的搜刮,地痞无赖的揩油,更主要的是,那些官商背景的同行们,无时不刻的逼迫。才导致了在大灾之年,自家生意的破产,才有了自己家破人亡的惨剧。
在他心里,除了和其他弟子一样的对王书辉的感恩之心以外,更多的是要出人头地以后,对造成自己家的家破人亡的凶手们进行报复的理想。
看到自己的老师正在皱眉沉思。胡启凡并没有直接上前打扰,而是轻轻的把房间的窗户打开了。新鲜空气一进来,王书辉就注意到了胡启凡。他对胡启凡说道,“起凡啊。有什么事情么。”
胡启凡答道,“师尊,饭已经好了。”
王书辉“嗯”了一声,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
胡启凡见状就问道,“师尊可是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了么。”
王书辉这个时候也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就把赵家滩的情况,简单的向胡启凡讲了一下。
胡启凡沉思了片刻,就对王书辉说道,“师尊,我觉得复兴会在各基地村的供销社,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第103章 王书辉下乡记7
胡启凡对于农委会控制着各个基地村供销社的情况,早就有很大的不满了。
首先,胡启凡认为,供销社是一个商业机构,它本身就应该由专门负责商业工作的通商处管辖。第二,胡启凡觉得,农委会的人,明显的缺乏,师尊发的《商业原理》那本书里说的市场概念。明明垄断了三十多个村的商业经营,供销社却长期处于严重的亏损状态,每个月都要复兴会补贴大笔的资金。
胡启凡实际上并不知道怎么争夺人心的事情,但是,作为通商处的负责人,他遇到过完全相同的事情。在明末的商业市场上,复兴会是一个新的参与者。在销售渠道上,复兴会的产品是需要小的商业网点(零售商)的支持的。但是,在复兴会最开始进入市场的时候,就出现了那些小的商业网点(零售商)完全不买复兴会的账的现象。居然没有一个商家采购复兴会的产品。
复兴会很快就调查明白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因为原来的那些大供销商,早就已经把这些小商业网点(零售商)通过各种手段,控制在了他们手中。为了维持他们的垄断地位,凡是新出现的参与者都要遭到这些垄断势力的打击。
胡启凡解决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第一就是对复兴会的产品进行低价出售。本来,工业化的复兴会所出产的产品,生产成本就远远的低于手工工厂的生产成本。原本,复兴会为了不拉仇恨,在进入市场的时候,照顾那些老供销商的承受能力,在出货的价格上进行了衡量,基本不会对市场产生太大的冲击。但是,面对人家根本就不给面子的情况,胡启凡毅然决然的开始大幅度下调价格,主动冲击市场。
第二个手段就是,商家(零售商)不是不支持通商处,不主动到前来采购么。胡启凡立即组织人手,在江南地区这个最大的市场,设立复兴会自己的商业网点。
独立的商业网点,低廉的商品价格。很快,无论是小商业网点(零售商),还是供销商,就都向通商处屈服了。本来,明朝末年的供销商是不太好做的。因为大的供销商,一般情况下自己是不能生产产品的。他们需要耗费人力物力,到零散的手工业者手上收购商品。这些手工业产品,无论在质量上还是在数量上,都存在参差不齐和供应不稳的情况。
通商处在复兴会的近现代水平的“大”工厂的支持下,可以提供品质完全相同,质量极高的大批量产品。供销商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货源呢。
而小商业网点(零售商),能够采购到,质量比原来的商品高,价格比原来的商品低,供应稳定的商品,他们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就这样,在目前通商处的商业行为还没有损害到既得利益者(官商集团)的利益的情况下,复兴会的产品,在江南地区和周边省份,顺利的打开了市场。
胡启凡不懂得农村基层工作应该怎么开展。他不知道封建宗族势力是不是邪恶的势力。但是,他通过在商业活动中的经验,总结出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复兴会想要在和其他势力的矛盾斗争中取得胜利,就要充分的利用自己的优势。
而复兴会面对其他势力的优势不要太多。从军事上讲,复兴会有着训练严格,纪律良好,组织科学的三千多人的复兴军势力。从政治上讲,复兴会是一个组织严密,思想统一的先进组织。从工业上讲,复兴会已经建立起一整套基础牢固,体系完整的工业系统。从农业上讲,复兴会通过推广良种,推广科学种植,使用土化肥、土农药和各种农业机械,储存了大量的粮食。
反正无论在哪个角度,对于那些与复兴会为敌的大小势力来说,复兴会都具有碾压性的优势。胡启凡觉得,复兴会只要利用好自身的优势,没有在矛盾斗争中不胜利的道理。
他从自身经历考虑赵家滩的情况,第一反应就是要利用供销社来做文章。
王书辉对于所有能够进行独立思考的学生都会特别的喜爱。听到胡启凡有了新想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表扬了他几句。表扬了胡启凡之后,他立即就让胡启凡去通知考察组,午饭在他寝室里,大家一起吃。他要在午饭中和考察组一起讨论一下赵家滩的特殊情况。
复兴会所有的工作人员,无论是军人,工人,农工还是干部,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装备。这套装备,就是一套可以放在一个军绿色帆布大背包里的装备。里面的东西,基本是参照现代军队的作训包配备的。不过王书辉按照明朝末年的具体情况进行了一些调整。
总之,除了根据不同的职业和部门,一些小的配件会有所不同之外,每个作训包里都有一块帆布,一张毡毯,一条棉被,一个简易指南针(儿童玩具式的),一个折叠兵工铲(现代十元店里卖的),一个水壶,一个双层饭盒。除了复兴军中各级干部会配备单筒望远镜以外,其他的配件,全部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在复兴会总部的王府镇,还是在外面的各个工作组,使用的生活用品都是一样的。不过在基地村,因为被打倒的地主老财家里有一些浮财,是留在工作组作为办公用品的(地主老财的钱财,和给村民发完剩下的粮食都被运回复兴会了),所以相对于总部的人,他们的生活质量反倒会高一些。
比如,像桌子、椅子、瓷盘、瓷碗这些东西,赵家滩工作组这里就有不少。在伙食上也要活泼一些。除了红烧肉这道复兴会永恒的菜式外,还上了粉蒸肉、炸藕圆和八宝鸡腿这样比较讲究的湖北菜。
王书辉看到上了这么多的菜,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民兵队和复兴军一样,除了军事训练之外,都有专门的生产任务。他们除了要种植复兴会下拨的军田之外,也要进行养猪、养鸡、养鸭这样的生产工作。所以,大家吃的好一些也是正常现象。只不过,赵家滩工作组肯定是留用了地主老财家的厨子。因为复兴会的炊事班,是做不出这么精致的菜来的。
到底大家都是底层出身,身体素质和胃口都比较好。从凌晨出发,坐了一上午的船吐了一上午,到了中午大家就都恢复了。吃起饭来都变的生龙活虎了。
吃完饭后,王书辉就把赵家滩工作组的问题,简单的和大家介绍了一下。果然,听到有人在地方上挑战复兴会的工作,复兴军副总政委、第五步兵营总教导长唐亚峰就立刻说道,“对于这样的人,必须给予严厉的打击。赵家滩工作组的民兵部队要是不够牢靠,完全可以调动复兴军来镇压。”
唐亚峰这话,得到了考察组里几个军事部门的人的赞同。复兴会直属农场场长林雨泽也点着头表示同意。
他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咱们复兴会在下面开展工作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立威。必须告诉老百姓谁才是管事儿的,谁说话才算数。这样才能把工作开展起来。”
“我们建立农场的时候,经常有附近的村民到农场里偷东西的。最开始的时候,很多同志说,我们复兴会和老百姓是一家人,不过是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没有必要和乡亲们计较。可是,没过几天。附近的村民就开始变本加厉,居然有人想把蒸汽拖拉机用牛给拉走。最后没办法,还是枪毙了几个附近村子的地痞无赖之后,这才安静了下来。”
“我把这个情况和农委会一反映才知道,养鸡场,养猪场等各个养殖场和农场,都有一样的问题。老百姓就是这样,看到便宜就像占,你要不管,他就觉得你好欺负。不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立一立威,什么工作也别想好好开展起来。”
“我原来觉得基地村的情况会好一些,毕竟杀了一些地主老财么。没想到,还是有相同的情况。实际上,现在我想一想,敢于偷农场东西的那些人,除了一些地痞无赖之外,主要还不是那些地方宗族的人么。普通人家势单力薄的,也没有这种胆量。”
刘怀六听了大家的话之后,想了很一会儿,才对大家说道,“其实用矛盾分析法来分析赵家滩的情况,问题就很简单了。工作组没来之前,赵家滩这里的主要矛盾,就是代表马松华的管家和赵氏家族之间的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是马松华作为枝江势力最大的土豪,掌握着赵家滩的绝大多数土地,马松华的管家就是利用马松华的势力压制了赵氏家族的。”
“等到工作组进驻赵家滩之后,赵家滩这里的矛盾就发生了变化。随着马松华势力被打倒,赵家滩这里的矛盾就变成了两个,一个是工作组和赵氏家族的矛盾,一个是落后的生产力和民众的需求之间的矛盾。”
“后一个矛盾是普遍性矛盾,前一个矛盾是赵家滩的特殊情况。但是,这个特殊情况现在就变成了赵家滩的主要矛盾。因为不解决赵氏家族和工作组的矛盾,工作组就没有办法组织赵家滩的村民,发展赵家滩的生产力。”
“所以,到现在这一步,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解决赵家滩的主要矛盾,工作组和赵氏家族之间的矛盾了。我个人不建议使用军事手段。赵氏家族问题,可不仅仅是一个赵鹤年这个族长的问题,总不能把所有赵氏家族的人都给消灭了吧。我们复兴会是要救百姓,为百姓谋利益的,总不能因为一些百姓不理解,就动到动枪吧。不然的话,我们岂不是成了堕落的朝廷了。”
王书辉早就听说,朱微妏的这个六舅舅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只是,他也没想到,刘怀六能把《万物一统律》里讲的矛盾分析法掌握的这么好。刘怀六对赵家滩问题的分析,绝对是教科书水平的。
王书辉听了大家的意见之后才觉得,直接使用暴力手段解决矛盾,有他合理的一面。但是,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更温和的办法,当然就更好了。想到这里他说道,“胡启凡同志,你讲一讲你的想法。”
第104章 王书辉下乡记8
“去年九月开始,统计委员会对我复兴会下属的各个部门,都进行了详细全面的经济核算。从核算结果上看,常委会下属的军事委员会、工业委员都实现了盈利。只有农业委员会的工作,不仅没有盈利,反倒要复兴会支出大笔资金进行支持。”
“虽然从客观上讲,农业委员会的亏损,主要是因为我们复兴会,‘粮食不进入流通领域’的政策导致的。但是,我仔细查看了农业委员会各个单位的收支情况发现。即使粮食不进入流通领域,但是各农场、养殖场等生产部门,也收获了大量的农业产品。只有供销社这一个部门,是完全的支出的,不产生任何收入的。”
“我看了一下各基地村供销社的工作报告。发现,供销社目前除了主持各基地村的收粮工作之外,各村供销社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各基地村的民兵家庭提供福利的。我觉得,供销社现在的工作状况,完全没有达到上级单位对供销社的要求。”
“《农村工作手册》已经明确的指出了,供销社是为农村居民,提供消费品的营业性机构。不管多少,营业性机构就是要赚取利润的。可是各村供销社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单纯的为民兵队服务的机构了。说他们是供销社,倒不如说他们是民兵服务社。可是人家部队的服务社还是盈利的单位呢。”
随着复兴会组织机构的完善和磨合,小小的复兴会内部,也出现了小山头小团体的苗头。不仅各委员会之间有矛盾,各委员会内部的矛盾也不少。前不久工业委员会主要负责机械加工工作的赵千里,就和负责钢铁厂建设的王铁锤之间,出现了人力资源争夺的矛盾。
现在,听胡启凡话里话外这意思,通商处对农业委员会的意见也不老少。
王书辉现在要的是解决赵家滩问题的办法,他不想听这些部门之间的矛盾。所以,他对胡启凡说道,“启凡啊,你对供销社的看法,可以直接对常委会反应。现在我是要听你对赵家滩问题的看法。你不是说可以利用供销社,来解决赵氏家族和工作组之间矛盾么。”
“师尊说的是。我虽然不是很了解赵家滩的实际情况,但是从通商处这段时间的工作经验上看,解决我们复兴会和其他势力之间的矛盾,办法是很多的。亚峰同志和雨泽同志说的军事手段是一种办法,我们通商处的经济手段也是一种办法。”
“《史记》里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咱们完全可以通过利益的手段吸引赵家滩的民众么。现在我们通商处向外地大量的出售各种白口铁农具。但是我们复兴会下属的各基地村,大部分非民兵的家庭,是买不到这些优质的农具的。”
“像赵家滩这种情况,去年的时候,村民们参加工作组组织的基建工作,是赚了不少钱的。这些钱目前都沉淀在村民手中。我们只要通过供销社,为村民提供大量的比出厂价格高,比市场价格低的针线、布匹、香烟、白糖等各种生活用品和各种农具,并只对那些支持工作组的村民进行供应。对赵家滩的村民进行区别对待。这样不就可以吸引那些不支持工作组工作的村民转变态度,开始支持工作组了么。而且这样做,也可以对村民手中的银元进行了一次回笼啊。”
“能买到质量高,价格低,种类丰富的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我不相信大家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毕竟,占便宜的事情谁都喜欢,老百姓算计起来精明着呢。”
不能不说,胡启凡通过自己的工作经验,为大家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王书辉也觉得这个建议很靠谱,很有想法。
不过,考察组里跟村民们打交道最多的直属农场场长林雨泽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道,“启凡同志这种想法有些想当然了。赵家滩的情形不是很明显么。去年赵家滩工作组组织村民搞基建工作的时候,那些和赵鹤年一伙儿的渔民族人什么的,不也照样参加了么。”
“赚银子的时候,他们可是很积极的。但是,赚完了我们复兴会的钱,他们一扭头,不是照样跟工作组作对。搞基建建设的时候,他们不还是用工作组提供的材料,赚工作组的工资,反倒是给他们老赵家修什么宗祠么。”
“所以,照我说啊。启凡同志的想法再好,他们也照样会闹起来。你说的那个办法,要我说啊,真到了那个时候,反倒成了赵家滩矛盾爆发的源头了。大家想想,没惹他们的时候,给他们钱的时候,他们还要闹呢。一旦对他们进行区别对待,他们不组织人手闹起来,那就怪了。”
唐亚峰一听这话,立即接口道,“闹事儿好啊,让他们闹。他们这边闹,那边咱们复兴军就开进来。正好我们部队已经完成列装了,火枪火箭都配备齐了。只要把部队往赵家滩村口一堵,没有道理杀不光老赵家全家。我看是他们的老赵家的骨头硬,还是我们复兴军的枪子儿硬。”
在钢铁厂生产稳定了之后,王书辉就命令江北兵工厂开始生产标准武器。通过现代的枪械顾问的帮助,解决了气体泄露的问题之后,采用纸包定装子弹的夏塞波步枪,被命名为复兴二式步枪(复兴一式步枪为江北兵工厂仿制的恩菲尔德m1853步枪,这款相对复兴二式落后的步枪,是王书辉准备的外销产品),正式列装到复兴军士兵手中。
除了复兴二式步枪之外,江北兵工厂对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列装的60毫米克虎伯炮的仿制,还没有成功,所以火炮还没有列装到部队中。机枪也遇到差不多的问题,也没有生产成功。倒是黑尔火箭和手榴弹的仿制工作比较成功。这两种武器和军官使用的左轮手枪以及步枪专用的刺刀,全部实现了列装。
初速410米/秒,有效射程800米,填装方便的后装一体弹药。复兴二式步枪对复兴军士兵的影响是震撼性的。
“2万装备了这种毁灭性武器的士兵,每分钟可射出28万发子弹,如果命中率能达到练习场上的水平,那就可以打倒5万6千个敌人。有了这种神奇的武器,几分钟就能决定胜负,20次齐射就可以结束一场战役。……在新式步枪打击下,敌人将惊惶失措,要么逃跑,要么被消灭……加农炮都显得过时……”(普法战争前法国国防部长的报告)
通过王书辉现代智囊的帮助,解决了基本上所有问题的复兴二式步枪,无疑是目前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武器。通过一个多月的实弹训练,复兴军上下目前有着“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战斗热情。用军户出身的张宝树的话说,“有了这款步枪,什么北虏啊,什么东虏啊,在复兴军面前那就是个屁。”
所以目前阶段,复兴军上下的战斗热情是超级高的。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求战意识都是无比强烈的。
王书辉显然知道这种情况。他根本就不理会唐亚峰的话,反倒是皱着眉头对他说道,“唐蛮子你给我闭嘴。先不说动不动复兴军的力量的话,下个月军委会就要进行士兵射击考核,要是部队的射击合格率达不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有你好看的。”
把唐亚峰骂老实了之后,王书辉继续说道,“我看你们有点问题。你们自己开会的时候,明明都会按照组织章程,把会开的严严肃肃规规矩矩的。怎么你们这帮小子一和我开会就开始瞎嘞嘞。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按组织章程发言。一个一个的按顺序发表意见。”
整理了会场秩序之后,大家的发言明显的靠谱了不少。借机发泄自己情绪的没有了,随便说些不过脑子的话的也没有了。大家说话明显严肃谨慎了不少。
不过,目前大家的想法主要可以总结为两种。一种就是部队干部的意见,认为胡启凡的办法并没有什么作用,还得用武力说话的。一种就是行政干部的意见,认为胡启凡的办法很好,可以再赵家滩展开尝试的。
王书辉听着大家的发言没有说话。
最后一个发言的刘怀六倒是比较稳妥一些,他说道,“我觉得,林雨泽同志和胡启凡同志的看法都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大家的观点,都是根据工作中的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我看这两种观点并不是对立的。”
说完了这些有和稀泥嫌疑话之后,刘怀季转身对王书辉说道,“书辉,要我说啊,针对赵家滩的情况有两种解决办法。第一种是先对赵鹤年进行惩罚,对赵家滩的村民进行威慑。他们知道谁是管事儿的了,知道害怕了之后,再采用胡启凡的办法笼聚人心。第二种办法就是,先采用胡启凡的办法。一旦出现林雨泽说的那种造反的情况,再对闹事儿的人进行惩罚。”
“第一种办法么,相对的有些粗暴了一些。不过好处是工作开展起来会比较顺利。第二种办法呢,可能会麻烦一些。但是对于村民来说,这种办法会比较温和,比较讲理一些。对我们复兴会建立正面形象的促进作用也更大一些。书辉你看用哪种办法好。”
因为刘怀六在朱微妏那论起来,是王书辉的长辈,所以他对王书辉说起话来,有时候会比较随便一些。听刘怀六直呼王书辉的名字,大家都感到浑身不舒服。王书辉自己倒是没有感觉。
王书辉想了一下大家的看法之后,吩咐书记员把会议记录做好。之后他对大家说道,“具体的决定,要等到我们结束考察回到总部的时候再做。中午休息结束之后,大家就开始对赵家滩开展考察工作。晚上听一下工作组的工作汇报。现在散会吧。”
第105章 反对本本主义1
“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调查就是解决问题。”
毛老人家的这句名言,不仅是王书辉在考察工作准备会议上,要求考察组成员背诵的内容,而且也是王书辉自己,进行调研研究工作时所坚持的理念。
尽管复兴会现阶段的工作好像开始进入正轨了。可是,王书辉仍旧面临着现实的困难,这个困难就是干部素质不足的问题。到目前为止,王书辉知道的,复兴会中能够对复兴会的政治理念,进行基本认识的复兴会会员,真的是屈指可数,绝对不超过两位数。
王书辉在调研工作中实际上心里一直担心复兴会的干部素质问题。不过让王书辉欣慰的是,这次调研工作刚刚开始,他就发现了刘怀六这个人才。虽然不知道他在实践中做的怎么样,但是至少在理论水平上,刘怀六的表现已经让王书辉不仅超级满意,而且超级惊喜了。
抽着香烟,在院子里散步的王书辉思考着复兴会的问题。他感到,复兴会的事情好像千头万绪,什么工作开展起来都是困难重重的。
复兴会这个王书辉比照现代中国的最优秀的组织建立的,先进的,科学的政治组织,它对组织成员个人的素质要求实际是很高的。但是,目前复兴会绝大多数会员,不过是能达到按照命令执行命令,或者按照《工作手册》的要求,执行工作手册要求的水平。
而且在现实的工作实践中,复兴会的会员们,就是让他们照本宣科,他们都经常性的错误百出。他们能做到按照上级的要求执行命令,这就已经是很难得的成果了。
上级部门能够做到下达合理的命令,下级部门能够做到按照上级要求,合格的执行命令,这就是现阶段,王书辉在复兴会里努力推进的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无论复兴会的哪个部门,无论是复兴会里的上级还是下级,在下达命令和执行命令的时候,大家都经常的掉链子。
经常下达错误的命令,在执行命令过程经常中出现花样百出的差错,这才是目前复兴会的常态。
实际上,王书辉本人最反对的就是这种机械化的,上级发令,下级按照上级命令机械的执行工作要求的情况。这种情况在王书辉看来,这就是对革命组织危害性巨大的“本本主义”。可是从目前阶段复兴会会员的个人素养上看,这也就是王书辉能够做到的最好情况了。
王书辉原本以为,复兴会以事实向村民们证明自己是和他们利益一致的组织,复兴会的工作组打倒了原本欺压村民的土豪劣绅,免除他们的高利贷,给他们分田地。那么,村民们就应该相信复兴会,支持工作组的工作。
但是,现实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的。村民们支持工作组,相信复兴会的情况,在三十多个基地村中虽然占大多数,可是还有不少基地村中,出现了赵家滩这样的,被解放的村民和工作组之间发生对抗和冲突的现象。
王书辉不想相信这个结论,但是事实强迫他相信。离开了调查研究估量形势,去指导工作,这种空洞的唯心的估量和指导工作,就要产生机会主义的错误,或者盲动主义的错误。
(上段是化用太祖黄金兔在《反对本本主义》中的这段话:“你不相信这个结论吗?事实要强迫你信。你试试离开实际调查去估量政治形势,去指导斗争工作,是不是空洞的唯心的呢?这种空洞的唯心的政治估量和工作指导,是不是要产生机会主义错误,或者盲动主义错误呢?一定要弄出错误。”)
村民会不支持工作组的工作,这种情况王书辉是真没有想到的。
在下午进行了田间地头的随机调查之后,晚上考察组成员听取了赵家滩工作组组长邓大光的工作汇报。
总的来说,王书辉觉得邓大光的汇报和前不久他提交给农委会的报告,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工作组在打倒了马松华驻在赵家滩的管家之后,召开了村民大会,废除了村民们向马松华家借的高利贷。又给想要种地的农户,按照每人五亩的标准分配了土地。工作组的这些标准工作,得到了那些赵家滩原来的马松华家的佃农的欢迎和拥护。
在冬季农闲时节,工作组通过现金雇佣的方式,组织村民在赵家滩进行了基本的农田水利建设。工作组带领参加劳动的村民,使用蒸汽拖拉机等设备,对赵家滩村的土地进行了科学化的测量平整;使用水泥等建筑材料,整修和新建了村中的水渠;使用传统方法,修建了一条通往官道的公路,一条通往码头的公路,以及一条石质的码头栈道。
因为蒸汽提水站的建设遭到村民的阻挠,赵家滩工作组依靠复兴会总部的支持,在长江边上科学选址,建立了一个钢轴水车和配套的磨坊。
王书辉从邓大光的工作汇报中发现,赵家滩工作组面临复杂特殊的工作环境,表现出充分的灵活性来。比如在蒸汽机房建设,被赵鹤年挑唆纠集的村民反对,这个问题上,他们就使用了机械加工厂生产的钢轴水车,使用水利机械来替代蒸汽动力。
最主要的是,邓大光和文明等赵家滩工作组的成员们,一直没有把赵家滩的村民视为工作组的对手和敌人。即使那些在分地中没有得到好处的渔民,在赵鹤年的挑唆下,屡屡和工作做对抗,工作组仍然坚持不懈的希望通过温和的手段,来感召村民,教育村民。
王书辉在下午和赵家滩民兵队主要成员的随机会谈中感到,邓大光和文明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分到土地,从事农业种植工作的赵家滩村民,对复兴会的态度完全是支持和拥护的。民兵队的战士们对于复兴会,对于工作组,是百分之百的忠诚和拥护的。
在和民兵队的战士们的接触中,战士们得知了和他们聊天说话的人,就是复兴会的大头头,是工作组工作人员口中的“师尊”王书辉的时候,战士们表现的非常激动。他们对于工作组给他们提供的优厚的生活待遇和学习机会,表现出一种质朴和真诚的感激之情,并把这种感情倾注到了王书辉身上。他们向王书辉踊跃的表达了,希望加入复兴军,“在王师尊手底下当兵”的意愿。
这种情况,让陪同王书辉和民兵队座谈的考察组军事部门的成员心中,感到了安稳和踏实。
在第二天的考察里,王书辉走进田间地头,在荆州本地出身的复兴会成员的翻译帮助下,和正在为春耕做准备的赵家滩村民进行交流。
王书辉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和当地人打交道的。但是,在他看来,想要快速的和当地百姓融洽起来,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有参与进去和大家一起劳动这么一个办法。他认为,只要大家在一起把活儿干起来,双方的距离就会很快的接近起来。
说实话,王书辉对于古代的农活儿并不怎么了解。他小的时候也在家乡附近的农村,自己同学的家里参加过劳动。
黑龙江当时就已经实现了基本的农业机械化了。当时王书辉在四月末的时候,到同学家玩儿,刚好赶上同学家播种玉米种子。当时的农活儿就是,把已经按照比例配好的化肥,使用拖拉机驱动的机械,给土地上底肥。在这之后,再在拖拉机后面接上播种机,把玉米种子播种在土地里。
第一次参加农业劳动的王书辉对玉米生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对当年一年的玉米种植工作进行了全面了解。
经过他的了解,他知道了。黑龙江的玉米种植,是在四月末给土地上底肥,把种子播进地里之后,除了在固定时间里给农田灌溉几次之外,就是要在七月份左右,再次给玉米追一次肥。在这之后,除非是出现严重的病虫害问题,要给玉米打农药之外,一般情况下,农药都是不用打的。而且草也不会去除,因为玉米长起来之后,玉米地里是进不去人的。
王书辉就是因为这个经历,心里建立起一种农活干起来好像并不太累的观点的。可是,根据他掌握的数据,即使是这样看起来有点粗放的管理方式。黑龙江省的玉米种植在好的年头,他家当地玉米的平均亩产,也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斤左右。即使倒霉的出现了不严重病虫害,当地玉米的平均亩产,也可以维持在千斤左右。
王书辉根据现代社会湖北地区的种植情况,在复兴会下属的三十多个基地村,半强制的推广现代良种,主打四种作物。去年一年,凡是按照工作组的要求,在工作组的指导下,使用土农药,土化肥,按照时令,科学合理的种植了现代良种的玉米、地瓜、土豆和南瓜的各村村民,无不在收货时获得了他们自己难以置信的丰收的。
和村民同时进行生产的复兴会下属农场的收成,比普通村民家里的情况还要好很多。在跨越时空的情况下,这些现代农业科技的产物获得了成功。玉米的平均亩产达到千斤,地瓜和土豆的亩产都达到两千斤左右。而普通村民家,玉米亩产也达到八百斤上下,地瓜和土豆的亩产也都超过一千五百斤。
在这种情况下,新一年的春耕刚一开始,去年那些没有按照工作组的要求种植新作物的村民们,都忙不迭的到工作组那里去买新作物的种子。而那些去年已经获得大丰收的村民,则非常有经验的,把目光紧紧地盯在各基地村工作组的农科员身上。各种套近乎混交情的手段层出不穷。
今年四十二岁的赵二,原本是马松华家在赵家滩的佃户。他家在他小的时候,家境还是不错的。他爸爸,他妈妈和他哥哥以及他自己,一家四口人种着二十亩地,是个家境相对殷实的自耕农家庭。
你如果问赵二,他是怎么从一个有家有业的自耕农,变成了一个无儿无女,还欠着马松华家十几两银子高利贷的佃户的。他是百分之百说不清楚的。
在他的印象里,从坐龙庭的皇帝老子变成了万历天子之后,他的头二十年人生是比较舒服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的后二十年里,他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落魄,最终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还欠了一身债的佃户了。具体这里面是怎回事,有什么原因,赵二自己是搞不清楚的。
不过赵二觉得自己去年开始转了运了。一队亮盔亮甲的外地口音的年轻后生,在去年打进赵家滩。先是把木老狗这个马老爷的狗腿子管家给打倒了吊死,之后就当场把全村人借的高利贷给免除了。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这群年轻的好汉,居然把马家的地也给分了。每个想要种地的人都按人头分到了五亩地。这让种了一辈子别人家地的赵二乐坏了。
性情老实本分的赵二,是赵家滩村里最听工作组话的人。他觉得原本这地是人家的。人家不要钱把地分给你,还替你出钱交皇粮国税,只不过每年要你三层的税款,而且人家还不要银子只要东西的。做人要讲良心的。人家给了你这么好的条件,人家想让你种什么话,你就老老实实的种什么好了。
就这样,赵二在他分到的五亩地里,都按照工作组的要求种植了玉米。因为是第一次种这个东西,赵二特别的上心。在种地的过程中,他基本天天都会到工作组的农科员那里去问问题的。在种地的过程中,玉米种植的每一个程序,每一个手段,他都严格的按照农科员的要求执行。
去年收地的时候,看着满坑满谷,黄橙橙沉甸甸的五千多斤实在粮食,赵二差点当场乐晕了。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赵二心里头产生了一种工作组的人是自家恩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