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尴尬的夜晚
危机的到来已容不得曲目长歌再思考太多，“砰”得一声，钢刀出鞘，抬手便是一记猛砸，又听“砰”得一声脆响，她的刀与对方的刀撞在了一起。
隔着风雪和时隐时现的月光，曲目长歌依稀看清了她的两个对手。
招架住她杀招的男人长得要更魁梧一些，单说身高就要比曲目长歌高出两个头左右，他身后的男人比他稍矮一些，背着一把跟他人差不多高的重弓，他叉着双手，好像并没有介入战斗的意思。
曲目长歌这才意识到好像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再怎么说也不该对陌生人下杀手的，但眼前的男人居然能完美地防住自己的杀招，着实了不得。
“功夫不错，长得也不错。”眼前的男人撤回钢刀，向后退了几步，示意他不想再战，曲目长歌很清楚，如果她还要继续追击，男人并不会再退，他有足够的信心，那种信心直接写在他的脸上。
“不打不相识，在下伯颜汗，敢问姑娘？”
“曲目长歌。”
“好名字。”
这时，伯颜汗身后的男人也走了上来，向曲目长歌点头致意：“木塔。”
没有过多的言语，冷得像是这鬼天气一样。
“我们之前的谈话你也听到了吧。”三人还是保持着僵持状态，伯颜汗也只能先开口暖和一下气氛，“我们二人今夜是回不去了，看到此处有火光本想过来稍微休整一下的，可能做出了什么令姑娘误会的举动。”
“不不，是我该道歉。”曲目长歌彻底放下了戒心，在伯颜汗还没收刀的时候，她先行把刀归入了鞘中，并请二人来到了帐篷的前面。
“来时的草原兄弟送了我多几份的物资。”曲目长歌将搭帐篷的帆布从马背上的行囊里一一取出，“你们今晚就住这儿吧，这么大的雪根本走不了远路。”
“谢谢姑娘。”伯颜汗和木塔接过帆布，“不劳烦姑娘了，我们自己动手就是。”
“那好。”曲目长歌坐到了自己的帐篷前，将火堆重新生起，这时她才感觉刺骨的寒意袭来，刚才躲得太急，一直套着单衣在雪里站了快有半盏茶的时间，不冻着才怪。
幸好身边有取暖的火堆，还有厚重的衣物被服，曲目长歌在火前活动了下手指，便拿起已经有些凉掉的烤全兔啃了起来，毕竟食物也能帮助身体迅速获取热量。
这一晚，三人都没怎么睡好，雪夜的相遇实在是太巧了，仓促赴会的情况下也无法对彼此产生最基本的信任。
第二日清早，曲目长歌将帐篷留给了伯颜汗和木塔，她独自一人静悄悄地将自己和马儿的账幔收进行囊，翻身上马，继续向那代表狩猎祭的北方奔驰而去。
....
“还是把人吓走了。”其实伯颜汗和木塔早就醒了，为了给曲目长歌一个台阶下，两人才装睡到现在。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别谈曲目长歌那点动静了，估计深夜帐外飞过一只苍蝇，这两人都能做到在立即起身的同时摸到自己的武器。
第225章 初至会场
“也好，看她的样子是去参加狩猎祭的，早晚能碰上。”木塔说道。
“我倒觉得不是碰上不碰上的问题。”伯颜汗看向那马蹄踏在雪中的足迹，“首领帐下缺人，寻常武士一抓一大把，但缺将领，更缺真正的高手。”
“你觉得她是高手？”
“昨晚如果不是我留了个心眼，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了，那一刀的力气、速度，换成你还真不一定防得下来。”
“一介女流，真有那么邪乎？”
“你若相信我，就请相信她。”
“好，那现在...”
“反正顺路，跟上去，但要始终保持距离，这娘们精的狠，发现我俩鬼鬼祟祟地玩跟踪，可就没法轻易糊弄过去了。”
“听你的。”
....
跟踪曲目长歌的行动对于伯颜汗和木塔来说并不困难，曲目长歌不善在风雪中行路，越往北走，暂歇的周期也就越短。
而伯颜汗和木塔早已习惯了这北国光景，哪怕是赤身裸体地在雪里躺个几柱香的时间，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况且这附近的地形，他们也熟的很。
于是，在曲目长歌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两人一直跟了有六里地，其实现在，三人已经进入了呼延部落的势力范围，只不过这件事只有伯颜汗和木塔清楚。
跟踪至此结束，伯颜汗和木塔在一处坐落在雪洞中的秘密据点领了两匹快马，他们要前往金帐，向呼延部落的首领汇报他们此行的收获。
....
“你好，请问是来参加狩猎祭的草原武士吗？”
狩猎祭的会场并没有曲目长歌想象中那么热闹，不过也绝不冷清，大多数参加狩猎祭的武士都默默地在自己帐中做着准备，唯一肯凑上来与曲目长歌搭话的，想必就是比赛的主办方了。
“是的。”一边看着细雪暖阳中漫山遍野的帐篷，曲目长歌点了点头。
“需要我们提供些什么吗？”接待曲目长歌的侍从倒是热情，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参赛者要求什么他们就能拿出什么似的。
“冒昧问两句，你们能提供些什么？”曲目长歌尽量友善地问道。
“帐篷啊，当地的特色食品啊，御寒衣物啊，箭矢弓弩之类的，不过依我看来，您并不需要呢。”侍从礼貌地回道。
来参加狩猎祭的九成九都是习武之人，吃的住的差一点本就无所谓，至于武器，肯定还是用自己的比较顺手。
“嗯。”曲目长歌谦虚地笑了笑，“不过当地的特色食品倒是可以试试。”
“大多数武士的选择，这就为您准备一些。”侍从向曲目长歌微微行礼，便要准备离去，“不嫌弃的话，这附近空地还多，就此扎营吧，等会儿我找起来也方便。”
“好。”
两柱香后，曲目长歌把自己的帐篷给搭得差不多了，至于马儿则被中途来过一次的其他侍从给牵去了当地的马厩，听他说马厩离这里很近，狩猎祭开始前别忘了提前去一下就行，曲目长歌试着用肉眼看，依稀确实能直接看到。
第226章 熊群暴动
随意吃了一些牦牛肉干和侍从送来的马奶酒，曲目长歌便准备先出去逛逛了，毕竟狩猎祭只设有开幕式，还是可参加可不参加的那种，之后也没什么颁奖典礼之类的环节，纯粹是大家聚在一起玩玩，就算现在直接去狩猎区估计也没人会管。
.....
呼延部落，金帐....
“所以，你俩在外头溜达了快一个多礼拜，最后就给我交了这么个人？？”呼延部落首领呼延义一脸蛋疼地看着眼前的两员大将，“老子是缺人，可还没丧尽天良到派女人上前线打仗。”
“这就是您的不是了，首领。”伯颜汗就猜到呼延义会是这副表情，“她可是差一点就把我给就地正法了，这样的女人，放在整个呼延部落也找不出哪个武士可以正面匹敌吧。”
“你就吹吧你，部落里头谁不知道你的力气，一个女人，看资料上说，十二岁，大哥编故事也求你编个像样点的行不。”呼延义彻底破防了，其实他们三个的年龄几乎相当，当年呼延义举事之时，伯颜汗和木塔几乎不分先后地加入进来，彼此的关系谈不上多好，可至少四下无人的时候，呼延义与他们谈话时从来不会摆着一副部落首领的架子。
“别小看人。”伯颜汗认真了起来，“首领若是不信，正好借着此次狩猎祭好好考察一番。”
“嗯，曲目长歌....”呼延义渐渐收起了笑容，他看向木塔，“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与她正面交过手，不清楚，但她的眼中有杀气，很浓。”木塔的回答依旧很简练。
“行。”呼延义转身从桌案上取下一支金鈚大令，“我会找时间亲自去看看的，此令交给你们，先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我知道可能有些多余。”
“嘿嘿。”伯颜汗接过令箭，狡黠地说道，“其实我们越不保护她，首领才越能看到她的风采吧。”
“呵，但愿如此。”
......
“草原熊暴动了！先回营寨组织人手！！”
“大家别乱！有序撤离！！”
等伯颜汗和木塔来到狩猎区的时候，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迎面向他们奔来的居然是那些来时踌躇满志的一众猎手。
他们本是去狩猎的，现在却被猎物吓得逃了回来，着实是大煞风景。
“我敢肯定，曲目长歌一定还在里头。”伯颜汗道。
“但现在应该撤退，人无法战胜体型巨大的草原熊。”木塔道。
“在这片草原行走了这么多年，人还没怕过什么，草原熊再大再强，终究是一群畜生。”伯颜汗从战马两侧的背囊里取下长弓和箭矢，“这事儿你可比我擅长。”
“呵。”木塔有些骄傲地看了一眼他身下的战马以及马背后挂着的一人高的重弓，这匹良驹是跟随他多年的伙伴，通体雪白，肌肉显得犹为优美壮实，他是骑射手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在马上狩猎，不管是狩猎人还是巨兽，他都十分得心应手。
“走着！”
两匹战马，两员猛将，在败退的人群之中一往无前地朝着前方未知的危险发起冲锋，随后而行的，是呼延部落派出的一队队长枪武士，对付大型野兽，用长柄武器围攻显然再合适不过了。
第227章 猎杀巨熊
伯颜汗和木塔猜得不错，曲目长歌压根就没起逃跑的念头，她来的目的就是亲手打一只草原熊尝尝味道，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所幸前往狩猎区的时候她做了充足的准备，箭矢、武器、干粮一应俱全，除了帐篷留在了原地，能够供她生存下去的东西她几乎全带上了。
整个狩猎区在此时此刻，就好似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冲在最前头的一只草原熊已经盯上了她，那庞大的身躯眼看就要压砸下来。
曲目长歌一拍马臀，让快马向另一个方向奔去，自己则跃了下来，连退三四步，恰好在熊爪落下的瞬间退到了安全的位置，未曾伤到分毫。
草原熊的体型过于庞大，使用骑射的方式狩猎倒还算简单，但如果骑着马冲过去玩近战，那么危险系数就会成倍的增加。
曲目长歌不善骑射，比起在马上射箭，她更信赖自己的双腿，在与草原熊一进一退的博弈之中，她已经射出去了半个箭袋的箭矢，可草原熊显然没有要倒下的意思，它的每一爪仍是那么有力且充满威压。
“步射猎熊，真是很大胆的想法。”木塔赞道。
“你倒是不经常夸人。”伯颜汗歪过头道。
“惭愧，现在我才有点相信你之前说过的话了。”木塔挠了挠头发，“怎么说。”
“这只熊死定了。”伯颜汗撩起马鞭，狠狠抽了两鞭子，让座下战马以极快的加速度提升到狂奔的状态，“听这动静后面还有不少，难得的机会。”
“这就来！”
仍在与面前的草原熊进行对战的曲目长歌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的两骑乃是何人，看见伯颜汗和木塔迂回到了后侧，她便已了然这两人是要去把后面的草原熊群来个一锅端了。
“吁~~！”曲目长歌吹了声口哨，快马在熊爪抬起的间隙跑近了一些，她便抓起缰绳翻身上马，开始全力向草原熊的脚底奔去。
这是最后的一击，草原熊的身上被扎上了整整一个箭袋的粹毒羽箭，现在只要让它失去平衡，使得大部分的羽箭在它自重的作用下狠狠扎入它的体内，这样的威力便足够使其毙命。
操持快马躲避熊爪拍击的过程显得更加险峻，但曲目长歌都有惊无险地一一躲过，到达草原熊左后腿之际，曲目长歌再一次飞身下马，让快马趁着攻击间隙奔离，她自己则在空中请出了宝刀。
一记漂亮的落斩，给草原熊粗壮的左后腿开了一条足足一寸长的豁口。
伤口向外喷出红黑色的血液，草原熊疼得直挺挺地站起，向着草原上空发出撕心裂肺地怒吼。
曲目长歌不会再给它反击的机会，趁着草原熊嘶吼的大好时机，她又连续斩出了五六刀，全部砍在同一个位置，无论是力度、准度皆丝毫不差，最后一刀竟已经将整把刀的刀身都给砍进了草原熊的左后腿中。
快马在此时飞奔而来，曲目长歌看准时机，用双手死死握住刀柄，同时跳起上马，借着快马向反方向奔袭的撕扯，硬生生地把草原熊的左后腿给卸了下来。
第228章 第三员大将
又是一声响彻草原的吼叫，草原熊倒了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
曲目长歌来到熊头前面，翻身下马，保险起见对准那脖颈的部位又狠狠地插了几刀，见草原熊完全没了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应该说能够单人猎杀一头巨熊，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大陆上超过九成的人都无法做到的事。
另一边，伯颜汗和木塔的狩猎倒显得稍微顺利一些，他们配合得很好，伯颜汗端着短弓，以相对较快的速度进行骑射，吸引着熊群的注意。
木塔则待在更远一些的位置，移动速度相对较慢，他那一人长的重弓每射出一箭，座下白马都会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被迫停下，高高跃起前蹄，往往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嘶鸣。
在阳光下，即使是下雪天能见度也不算差，曲目长歌骑上快马，向着熊群的方向望去，依稀还能看到有整整五头，如果不算已经躺在地上的两具巨大尸体的话。
“这是我最好的两员大将。”
对于曲目长歌来说，这无疑是十分陌生的声音，但这一次她并没有立即出手，因为她感觉得到，来自她背后的声音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是所有习武之人默认的规矩，曲目长歌能听得出，来者所配的武器是刀，那么所谓的安全距离大概就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臂展加上一个半的制式钢刀的武器开合。
“敢问...”曲目长歌调转马头，处于安全起见，她的手还是搭在刀鞘上，毕竟对于高手来说，安全距离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就能抹去的差距。
“你的眼神，嗯...的确不错。”呼延义跃下马来，向曲目长歌微微行了一礼，他的身后并没有其他的随从，这位呼延部落的首领竟是独自一人来到此地的，“在下，呼延部落首领呼延义，狩猎祭的主办人。”
呼延义的前半句话并没有引起曲目长歌的注意，可就是那后半句话，让曲目长歌一下子感觉，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踏入了一片不得了的土地。
在曲目长歌愣神之际，呼延义抽出钢刀，慢慢走向身旁的巨熊尸体，他的目标是那巨熊的右前腿。
一刀劈下，着实是干劲利落，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喷出，溅在了呼延义的衣服上，还有那反射着日光的雪白刀身上。
又是一刀，落点精准，丝毫不差，但忽闻一沉重的碰撞之声，呼延义举着钢刀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他险些没有握住钢刀的刀柄。
“果真是神力。”呼延义并不感觉意外，他只是想亲自证实一些事，做完了这些，他取出一方粗糙的皮革，轻轻擦去刀身上的血迹，钢刀归鞘，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被曲目长歌硬生生斩下的巨熊后腿，“加入我呼延部落，你将成为我的第三员大将。”
就是这句话，让曲目长歌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可她迅速便回过神来。
必须拒绝，穷塔部落还在等她回去，这是约定。
第229章 失去家园
“呼延首领的好意心领了，我此行是代表穷塔部落来参加狩猎祭的，目下，便准备告辞。”为表尊重，曲目长歌亦翻身下马，向呼延义回礼道。
“知道为什么草原熊，叫草原熊吗？”呼延义似乎并不在意曲目长歌的回绝，几乎没有停顿的，他又问了一个完全不着边际的问题。
“因为，生在草原？”曲目长歌试着回道。
“对，但不全。”呼延义道，“曾经的草原熊，遍布草原各处，那是荒凉的时代，人类仍处于生物界的最底端，于夹缝中寻求生存。
后来，渐渐开始有人学会了团结，学会了运用智慧、制造武器、建设营地、使用工具，于是，在这漫长的‘征战’之中，草原熊被赶到了这里，再下去，它们将彻底不复存在。”
呼延义从甲胄的夹层取出一封飞鸽传书：“你的穷塔部落，正在步草原熊的后尘。”
再迟钝的人，听到这话也已经懂了，曲目长歌急得赶紧抢过信纸展开来阅读。
飞鸽传书的书写内容有限，但对于这场根本不够看的战斗，寥寥数语便已足够。
发生冲突的原因，就连呼延义的探子也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一天，穷塔部落附近的几个部族忽然发难，对穷塔部落的营地进行了偷袭。
而十分可笑的是，分明拥有武器、人员、地形优势的穷塔部落，居然抛弃了自己的领土，宛若丧家之犬一般逃窜进了深山老林之中，截至目前，整个草原恐怕都已经失去了穷塔部落的音讯。
曲目长歌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令她心碎，若是遭遇强敌暂且避其锋芒也就算了，这种程度的战斗，就像是一群老鼠去找野猫的麻烦，结果野猫反而炸了毛继而逃得没影了。
......
意气风发的眼神，勇往无前的决心。
惨败，逃亡。
闭口不提，成年旧事。
......
回望当初，曲目长歌其实一直都知道，只不过身在穷塔部落，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先留下来吧，我的邀请，对你永远有效。”呼延义拍了拍曲目长歌的肩膀，便去帮伯颜汗和木塔一同猎熊了。
看着呼延义那远去的背影，曲目长歌心中最后一丝的希望被无情地斩断。
她又一次失去了家。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过家。
.....
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曲目长歌几个月都没能缓过劲来，但也正是这段相对闲暇的日子，她开始渐渐思考起许多的事。
似乎不只是曾经的辽国，就算是更早的盛极一时的草原帝国，其首领都是姓呼延，这使曲目长歌有理由怀疑，其实呼延一族从来都未曾消亡，而是一直在草原深处挣扎着存活到了现在。
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点，呼延义是怎么这么快收到穷塔部落遇袭的消息的，从事发到收到飞鸽传书仅仅只过了三个时辰，这得是铺了多么庞大的情报网才能做到的事。
第230章 金帐城
这些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反而又成了新的困扰，而且眼下她在思考的过程中也完全没注意到，营帐中似乎多了一个人。
“在想什么呢？”伯颜汗靠着支撑帐篷的粗大木桩，笑着问道。
“呀！！”曲目长歌吓得一抽抽，好些没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没什么。”
其实这时候，她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穷塔部落，而喊她的人，是林星。
“几个月了，吃饭都窝在帐子里。”伯颜汗将放在地上的佩刀提起扔向曲目长歌，“马给你牵来了，走，出去转转。”
被伯颜汗强拉出来的曲目长歌坐在马背上，再次回望那茫茫白雪之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帐篷群，她才发现，原来狩猎祭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这片地方倒才像是一个草原部族的领地应该呈现的模样。
伯颜汗在曲目长歌身前不远，两匹马儿亦是一前一后懒洋洋地迈着碎步，似乎是故意在为他们的主人创造闲聊的机会。
曲目长歌用手掌拍了拍马臀，让马儿行到了和伯颜汗并排的位置上：“能给我讲讲，呼延部落吗。”
“嗯。”伯颜汗意味深长地看着曲目长歌的眼睛，似乎想从这双好看的眼睛之中读出些什么，“好啊。”
这一天，他们聊了很久，连午餐时间都错过了，一直到月亮慢慢出现在天空，两人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曲目长歌之前的疑惑全数迎刃而解，她知道了呼延义当真就是当年草原帝国皇族以及辽国首领的正统后裔，也知道了如今呼延部族的野心。
其中有几句话，是伯颜汗的心里话，曲目长歌的印象犹为深刻：“我和木塔，从一开始就想称他为辽王，可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从呼延家的祖辈算起，呼延部族从当年辽国的衰颓中挣扎至今已余十四年，这份沉重的责任交到了他的手上，便又过去了七年，时机就要成熟，不急在一时一刻。”
“待呼延部族一统草原之际，就是辽国重振之时，只要完成了这个目标，他便能安安稳稳地走上王者之路，让所有的草原武士，皆能心甘情愿地称他一声辽王。”
次日，曲目长歌就做了决定，在伯颜汗的引见下，她来到了金帐，光听名字可能会造成误解，其实金帐是一座城市的名字。
坐落在极北之地的雪城，据说在某个特定的气象条件下，初升的阳光洒在融雪之上会折射出金色的光辉，将四周的雪地还有帐篷都给照得敞亮，“金帐”二字便是由此得名。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城市，和宋皇城比估计连它的四分之一都占不到，街道上多是做生意的商人，想吃个饭还得到专门的饭馆里，根本没有路边摊这种东西。
对此曲目长歌能够理解，与其说金帐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补给站，你能在这座城市买到很多外面见不到的东西，但无一例外都是偏战斗用途的，其他东西则一切从简。
来到内城，里头也看不到什么比较高的建筑，毕竟太高的建筑更多都是为了观赏性或者是代表皇权的象征意义，这些都不是呼延部落目前所需要的。
第231章 马首是瞻
不算复杂的，在转了几个弯之后，伯颜汗和曲目长歌来到了呼延义的办事处。
怎么说呢，这地方根本就是个超大号的帐篷，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除了承重墙之外，所有的房间都是连在一起的，用肉眼看过去没一会儿就把整个房子的布局给看清楚了。
“见笑了，习惯了风餐露宿，真造得好些反而住不惯。”呼延义抱着一堆柴禾走了过来，顺手扔进了正堂的火盆中，随着火盆的点燃，整个房间的温度一下子升高了不少，平添了些家的温馨。
“坐。”火盆的四周依次摆放着几个垫子，曲目长歌和伯颜汗便挑了两个客座原地坐下，呼延义则坐在主位上。
“想通了？”呼延义将一个铜壶放在火盆上炙烤，这是草原人的习惯，火升起来了就不能浪费。
“是，不过，有条件。”曲目长歌直直地说道，就连身旁的伯颜汗也有些吃惊，之前他在曲目长歌那里频繁地试探口风，到头来也没预先察觉到曲目长歌心中的真实想法。
“嗯，但说无妨。”呼延义的表情仍旧平静如水，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很多套准备，所以发生任何的情况他都能从容应对。
“就一条，我不指望你们能在征战草原的过程中放过穷塔部落，那样做只会是养虎为患、后祸无穷，但，我想保一个人，他叫林星，草原人和宋人的混血，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伯颜汗松了一口气，万幸曲目长歌的条件不算难办，完全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同时他又开始思考起来，这个林星是什么人呢，以他对曲目长歌的了解程度来说，她并不算是那种快意恩仇或是多愁善感类型的人。
那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恰似伯颜汗初见木塔时的样子，或许正因为此，伯颜汗才会从曲目长歌身上体会到一丝亲切的感觉。
“能说说，为什么吗？”呼延义也来了好奇心。
“没什么，他是我的朋友，还救过我的命。”曲目长歌表现得很平静，“他是穷塔部落的军医，你们抓到他后，我会负责与他的沟通工作，相信他对你们，也会很有用的。”
“只要是学医的，打起仗来肯定缺，行，这个条件完全没有问题。”呼延义爽快地答应道，“那么....”
“听伯颜汗说，首领的志向，在于称霸整个草原？”曲目长歌仍然直挺挺地问道。
“不。”呼延义看着曲目长歌的眼睛，从这个女孩的眼中，他竟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我想要的，是让草原人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安心地放牧、无忧无虑地生活，这是三百年来每一代先祖的遗愿，也是我等必将穷尽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好，那我便愿为首领，马首是瞻。”只是一句简单的口头承诺，但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的行动能比这句话来得有分量。
呼延义预计在举事前征召十名有才之士封为十大将军，在很早以前，他就有了木塔和伯颜汗，剩下七人的人选他一直在慎重考虑，可现在，第三位将军的位置，显然已经无需斟酌。
第232章 作战会议（上）
接下来，呼延义对曲目长歌交代了一些部族内的核心机密，其实曲目长歌来得很凑巧，因为呼延部落在近期内就将先针对金帐城附近的顽固部族进行一次大清洗。
这可以说是呼延部落的第一场大仗，因此呼延义特地挑了个十分硬的骨头，他希望自己麾下的武士能够打出独属于呼延部落的风采。
当晚，伯颜汗和曲目长歌被留了下来，按呼延义的意思，他决定明早就开一次作战会议，反正附近空着的房子也多，一人住一栋都管够。
次日，曲目长歌和伯颜汗是被木塔的声音给吵醒的，作为准十大将军之一，开作战会议肯定少不了他。
三人一同用完了早膳便来到会议室，挑了邻近的位子坐下，与会的其他人也都是十大将军的候选人，只不过不像曲目长歌、木塔、伯颜汗三人一样已经内定了，从他们的表现不难看出，在开会的过程中他们很热衷于表现自己。
而曲目长歌三人则一言不发，他们更想先琢磨琢磨这次的硬骨头究竟有多硬。
呼延义拿着一支木棍走上台前，将桌前横梁上悬挂着的地图解下，众人便已基本了然。
这幅地图并不是整个草原的地形图，而是为了今天的会议特地绘制的区域地形图，其中只包含了金帐城及周遭地貌，还有那东南方不远处的，被呼延义称作“硬骨头”的对手——围门部族。
“围门部族一直是我部的心腹大患，我部曾多次派出过使者携带特产、珠宝，欲与围门部族建立友好的同盟关系，可围门部族不但不领情，还多番杀害我部使者并将头颅割下送还我部进行挑衅，事到如今，也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
“诚如各位所见。”呼延义开始用木棍在围门部族的领地点了起来，“围门部族的老巢三面环山，虽然这些群山并不险峻，但经探子汇报，围门部族已经将他们领地侧的所有山体全数毁坏，从山脚到他们的大本营又加设有哨卡数百，彻底断去了我部从山路进行渗透的可能性。”
“那么，唯一的攻击点，就只有这里。”呼延义将木棍指到了连绵群山唯一露出的缺口，“翼山峡谷，虽然围门部族没有在峡谷上架设重武器的资本，但仅靠几队弓箭手，加上铺满了整个峡谷的拒马阵地和陷阱，就足以抵挡我部引以为豪的骑射作战方式。”
“这是根本不可能获胜的战争，但，呼延部落需要这场胜利，所以烦请诸位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说完，呼延义松了口气，可他的神色却越发的凝重，因为他自己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一位武士说道“能不能派人堵住翼山谷口，断绝围门部族的出入，依靠困守的方式，让围门部族自行灭亡。”
“绝对不行。”呼延义还没发话，另一名武士便忍不住驳斥道，“草原部族不似宋人的城市，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施行困守之策，估计还没撑到围门断粮，咱们的军备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第233章 作战会议（下）
“是啊，呼延部落耗不起。”
众人长吁短叹了一阵，似乎并没有得出什么解决方案。
“你们呢？”呼延义看向了曲目长歌的方向，就在呼延义这么做的同时，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了过来。
曲目长歌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有些害羞，但又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时候怯场。
“如果能在敌营之中制造些混乱，我有信心带人拆除阻挠我军进攻的拒马阵地和陷阱。”伯颜汗的右手食指一直在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如果一味地顶着箭雨进行拆除工作，几乎不可能，效率太低，损失太大。”
“按照围门部族的规模，在没有拒马阵地的情况下，给我八百骑射手便足以拿下。”木塔道。
“可这，仍建立在敌军两头不得兼顾的情况下。”呼延义叹了口气，“咱们的底子还是太弱了，不过....要打，这场仗不管最后打得多惨，都得打下去。”
就在呼延义决定结束会议的时候，曲目长歌站了起来，动静很大，大概是起身的时候靴子勾到了凳角。
伯颜汗从一开始就察觉了曲目长歌的紧张感，其实也正常，毕竟曲目长歌是第一次作为重要与会人员参加这种作战会议，这和她的性格、武学造诣都没有太大关系，但此刻，伯颜汗并不能理解曲目长歌是想要做什么。
“袭扰敌营的任务，我可以完成。”曲目长歌道。
“烦请细说。”呼延义微微勾起了唇角，曲目长歌能够真正融入呼延部落的氛围，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成功。
曲目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如预想中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针对她的言论，所有人都在用真诚的眼光等待着她的发言，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把她当作呼延部落的一位将军在对待。
“还是得从山上进攻，这是天赐的、最好的袭击方式。”曲目长歌走到了地图旁边，呼延义将木棍递到了她的手里，“虽然敌人将山路完全切断，但我们可以依靠空降作战的方式，将人员投送到敌营中央。”
曲目长歌略微顿了顿，便接着说道：“相信大家对热气球并不陌生，制作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只是这种东西极不可靠，飞行的方向也无从把握，可对于这场战役来说，恰到好处。
预先将材料运抵群山顶端，现场组装，载满兵员之后由人力向敌营推动，借助高度优势以及初加的外力，想要操控热气球进行精准降落就成为了可能，只是因为风向、敌人箭雨的反击等因素，这样做法的损失会很大。”
“总比从正面进攻强。”一位将领实在地说道。
“可以在热气球上挂载炸药，在投放人员之前先把炸药扔下去，炸也能炸死他丫的。”
“还可以专门建造一些续航力长的空中平台，在空中持续以箭雨提供支援。”
曲目长歌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过于具体的她其实也没想好，可这些都在大家后续的讨论中变得清晰了起来，最终成为了一份针对围门部族之役相当可行的战略文件。
第234章 围门之役（上）
三天后的清晨，按照战略部署，由曲目长歌领三百人来到山顶，制作热气球的材料、大量的炸药、弓弩也都顺利运了上来。
由于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呼延部落在围门内部也有探子打着掩护，整个热气球的组装过程完全没有惊动附近围门部族的哨兵。
空降行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先由曲目长歌在内两百人乘搭载炸药的热气球先行，后续的一百多人则乘坐载重量更大的热气球平台，为先遣队提供箭雨的掩护。
直到炸药投放到围门部族领地内，巨大的轰鸣声将周遭群山的飞鸟给全部惊跑，围门部族的首领才反应过来，他们遭到了攻击。
围门部族的营寨坐落于整个群山的山坳口，从最外端的观察哨到主帐的距离足足有一里多地，曲目长歌的两百人才刚搭载着热气球顺利降落，刹那间就被附近赶来的刀斧手完全淹没。
埋伏在翼山谷口的呼延部落主力所见到的情形就是如此，除了天空中仍在零星落下的箭雨还有地面上炸药陆续的爆炸声，他们甚至不知道曲目长歌的人马究竟是死是活。
战前的决议有些过于乐观，至少应该让曲目长歌带两千人的，可是当时所有人都没拗过曲目长歌。
理由也很简单，空降行动投送的人员九死一生，几乎等同于自杀式的袭击，目的也只是扰乱敌人的注意好掩护主力部队的进攻，如果分两千人，难免会造成主次颠倒的情况发生。
“怎么办？”木塔担心地问道。
“相信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无条件相信她。”伯颜汗抽出了指挥剑，“破拆队！随我上！”
空降袭击过去一炷香时间后，伯颜汗亲率一千重甲武士，携带速射弓、大盾、大斧以及破拆工具，从翼山谷口两侧的背阳面向前方推进。
比起曲目长歌这一支，伯颜汗所率领的破拆队伍不见得安全多少，想想也知道，即使营内发生了动乱，围门部族布置在谷口的前沿侦查哨也不可能全部赶回去救援，这一路依旧是艰险万分。
但正因为营内的动乱，使得破拆队仅仅付出了半数损失的代价就抵达了拒马阵地群。
所有的前沿观察哨塔下都堆满了尸体，有呼延部落的，有围门部族的，在伯颜汗的指挥下，这些围门部族的哨兵没有一个能够逃回去给主帐报信。
本来，前沿阵地点起的浓烟和喊杀声是能够引起主帐的重视的，但很明显，曲目长歌的部队依旧在发挥作用，围门部族早已无暇顾及。
这使得伯颜汗更加坚定了信心，破拆队已经在拒马阵地前构筑起了重盾连成的堡垒，围门部族不可能有重型守城武器，现在就算他们马上调转枪头来攻，也为时已晚。
“呜！！”
约定好的号角声，由破拆队的号角手在破拆工作进行过半时吹出，但闻号角之声，位于翼山峡谷后方的呼延部落主力便即刻发起冲锋。
第235章 围门之役（下）
围门部落主帐......
曲目长歌看着寨门外燃起的火光，便知道计谋已成，只是此刻，她似乎已经无从脱身了。
在热气球落地的那一刻，凭借着二百余人组成的临时军阵，还有大量的炸药、箭矢为靠，一时间围上来的围门刀斧手根本无从抗衡，可随着战斗的消耗，渐渐的，就只剩下曲目长歌一人还在战斗。
有些参加过狩猎祭的围门武士认出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一名女将，围门首领随即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活捉。
其实曲目长歌在事前算到了这一层，正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空降行动的指挥官就只能是她，不然仅仅是三百余人的骚扰程度，根本不可能为破拆队赢得足够的时间。
敌人要活捉她，就不会放冷箭，那么每一场战斗都会是相对公平的，她就反而有机会在以身作饵的同时，杀出一条活命之路。
钢刀落下，曲目长歌将手中攥着的无头尸体扔到了一处帐篷下面，几百名刀斧手围着她一个人，愣是打了两柱香的功夫未分胜负。
她将钢刀换到左手，右手则攥住了挂着呼延部落旗帜的长枪，枪头闪着寒光，似乎只要经由视线一接触就会被其杀死。
她从一处高台上缓缓走下，高台旁两族武士的尸体已经垒了起来，围门刀斧手见状竟不自觉地连番后退，看上去就像是在为曲目长歌让出道路。
其实他们早该想清楚的，能在狩猎祭上单人成功猎杀一头草原熊，即使身为女子，又能说明什么。
她比围门部落最强大的武士都要强大得多。
有几名刀斧手忍不住冲了上来，曲目长歌根本都没有正眼看过去，只是下意识地挥舞战旗，霎时间便挑了这几人的胸膛，鲜血染红了战旗，也再一次染红了曲目长歌那厚重的战甲。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女人有那么难抓吗！！”围门首领提着大环刀憋了一肚子气从主帐中走出，他的脚才刚踏足帐外的土地，面前的景象便几乎要令他昏厥。
寨外火起，破拆之声、马蹄声不绝于耳，营内火起，惨叫之声、呼号声乱作一团。
曲目长歌笑了，虽然在头盔下，那笑容渗着十分不和谐的诡异。
“拿命来！！”随接一声狂喝，曲目长歌飞向了主帐的方向，当时的情景，无论从任何的视角来看，曲目长歌都毫无疑问地如鸟儿一般飞翔在空中。
在死之前，围门首领都处在无比的惊讶之中，他问出了所有见识过这一幕的围门武士心中最想问的问题——这是何等出神入化的轻功？
尾门首领的头被曲目长歌穿在了战旗上，她顺势砍倒了主帐旁围门部族的旗帜，将手中的战旗枪深深插进了泥土之中，大声吼道：“我部必胜！！”
寨外，已与木塔兵分两路展开骑射攻势的呼延义惊见这一幕，忍不住大声赞道：“直捣黄龙，斩将夺旗，真壮士也！！”
第236章 辽
本来，曲目长歌立于主帐此等危楼之下肯定难逃一死，可围门武士已完全被她这位活阎王给吓跑了胆子，寨外呼延部落主力的喊杀声又近在咫尺，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在伯颜汗进入营寨的时候，曲目长歌正联合一些热气球平台上幸存的残部，将俘虏先捆扎起来，好等后续赶来的同僚押解出去。
“你需要休息。”伯颜汗翻身下马，拉住了曲目长歌的手，果不其然，那手即使被他握住仍在不住地颤抖。
本来强撑着一口气的曲目长歌险些没当场倒下去，还好伯颜汗及时把她拉住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能活下来，就足够了。”
曲目长歌摇了摇头：“不打紧的，这只是第一战，我做好过充足的准备。”
“什么意思？”伯颜汗帮曲目长歌解下了头盔和钢刀，他不惜抛开了自己的部队，想要先带着曲目长歌回到翼山谷口外的临时营地。
“卧薪尝胆，是为了有朝一日龙腾九天，辽王之志，在草原，更在天下，战斗，才刚刚开始。”曲目长歌身子已经有些瘫软，可她的视线，仍坚定地目视着前方。
那是曾经她所向往的，她所亲眼见过的，意气风发的眼神。
.....
呼延部落的崛起，是这个时代的必然结果，也是源自呼延部落远超于其他部落的高瞻远瞩与军事实力。
呼延义用了五年时间洒下了遍布草原各地乃至渗透到大宋领土的情报网，现在，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从者留，抗者，杀。
围门一役是呼延部落打的第一场仗，也是第一场漂漂亮亮的大胜仗，就在剿灭围门部落后的第二天，呼延义便在金帐城授封了十大将军。
这并不是什么突然兴起，十个人的人选，其实在他心中早就已经定下了。
木塔和伯颜汗资格最老，由伯颜汗为首，封血枭将军，木塔次之，封白马将军，第三位将军的人选既令人意外，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曲目长歌，封飞将军。
她是十大将军中唯一一名女将，也是十大将军之中唯一一个论资历可能连其他人的零头都不到的将军，但也正是她，在围门一役单人杀敌超过两百员，只身斩杀围门首领，只身俘虏数千名围门武士。
这位“初来乍到”的将军，仅靠一场战役，就已经将自己的功勋抬到了所有呼延武士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恐怕也就只有伯颜汗和木塔与她相比才不会显得黯然失色。
授封仪式结束后，呼延义立即对十大将军同时下发了金鈚大令，这意味着呼延部落将会同时出动十支军队，向草原各部发起征讨。
一场人们本以为会很漫长，却十分短暂的战争，于悄无声息中开始，于轰轰烈烈中落幕。
仅仅两年时间，呼延部落就已占领了草原超过九成的领土，就算是当年的辽国，也没有创造过如此辉煌的战果。
在呼延武士的簇拥下，呼延义正式登基称王，建国为辽，摆明了就是要效仿先祖之遗愿，准备和大宋再次一决雌雄。
第237章 一前一后
长城北一关外，坐落于高原之上的岷州城与其隔山相望。
内城中，十大将军与辽王呼延义齐聚一堂，木塔拿出了一卷有些破旧的羊皮纸，上头写满了自两年前举事时汇总出的需要进行征讨的草原各部。
已经被毁灭或是无条件投降的草原部族，被人用鲜红的笔记划去了名字，木塔将羊皮纸卷展开到了最后，那里只剩下了一个没有被红色笔记沾染过的名字——穷塔部落。
“穷塔部落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了，意外的是，他们是中小部落之中，唯一一个完全不接受交涉誓死反抗到底的部落，考虑到穷塔部落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咱们的探子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老巢，因此对他们的征讨就拖到了现在。”木塔道。
“是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了。”伯颜汗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了那云雾之间若隐若现的长城北一关城楼。
“是有什么新情报了吗？”几位将军同时问道。
“是的。”木塔合上了羊皮纸卷，示意众人看向旁边的草原地形图，“三天前，咱们的探子在棉南地区发现了一处疑似穷塔部落的据点，虽然不排除是山贼、麻匪的可能性，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一探虚实。”
“只要抓到了人，不怕问不出穷塔部落的老巢，最后一块拼图，能不能成就看它了。”伯颜汗举起手道：“我同意白马将军的计划。”
“同意的都举下手吧。”呼延义也将手举了起来。
其余几位将军思索了一番，也都举起了手，可唯独曲目长歌仍垂着头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按照从一开始内部作战会议奉行的原则，一项军事行动能够被施行，要么由呼延义一手拍板，要么就是获得十大将军中至少八个人的支持，现在无论曲目长歌举不举手，这场仗都是非打不可了。
会议结束，伯颜汗特地晚出门了一会儿，趁着曲目长歌起身的时候，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挡不住这个时代，是你亲手推动了这个时代的车轮。”
“你的眼神....”曲目长歌强忍住内心的苦闷，她抬起头，看见了他的眼睛。
“两年前，那是你眼中的光芒。”伯颜汗道。
“是啊，可是...”
“你在担心穷塔部落，还是在担心林星？”
曲目长歌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惊异于伯颜汗还记得这个她随口提过的名字：“你随我来。”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慢行于岷州城的大街上，街上的行人不多，不过比起金帐城，这里总算是有些烟火气。
“几年前，在那遥远的北方，你曾与我说起过，关于呼延部落的故事。”曲目长歌道，“现在，你可愿意听我讲讲，我和穷塔部落的故事。”
伯颜汗看着曲目长歌那一头虽然没经过打理却异常柔顺的黑色长发，轻声道：“当然愿意。”
那又是一个充实的下午，直到晚膳时间已过，天边日落西山，两人才反应过来。
第238章 再遇风林（上）
“大家都以为，我来自穷塔，自然是穷塔保护了我，可事实恰恰相反。”曲目长歌将自己的战马牵到马厩系上，“所以，我唯一在乎的，就只有林星，就只有他，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朋友。”
曲目长歌的眼角含着泪光，再次说起这段往事，她才发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她有一些细节竟已有些记不清了。
伯颜汗站在一旁，他很想抱住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这一路你辛苦了，往后你不必再这般辛苦，可他终究没那么做，因为他知道，那样做的话，他接下来的使命就势必会受到儿女情长的牵挂。
......
这场面对穷塔部落的抓捕行动，除了呼延义没有亲自坐镇指挥，十大将军全员出动，带兵数万员，声势何其浩大，哪怕是与风林军正面硬拼都完全不会落于下风。
出发之前，人人都是这么想的，可当辽国大军开赴棉南地区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那处据点的周围赫然插着风林军的军旗，而且据点的规模明显要比之前探子绘制的地形图增大了好几倍。
按照营地的规模以及灶火数量来推算，这处据点里头驻扎的人数居然超过了上万人。
众将军短暂讨论之下，决定计划不变，按时对据点发起冲锋，管他是穷塔武士还是大宋军马，辽国自出征以来还从未怕过谁，既然早晚都得和大宋硬碰硬，还不如提前领教领教号称大宋精锐的战斗力。
伯颜汗和木塔各领五百名骑射手，先从据点的南方大门发起冲锋，据点内的守军并没有意识到他们遭到了大批人马的攻击，直到出现了伤亡，才见得灰黑色的狼烟从据点的各处飘出。
随后，曲目长歌与另两位将军从北侧的据点后方领弯刀骑兵杀出，由于据点没有设置拒马阵地，寻常的围栏对于草原马来说只需轻轻一跃便能通过。
在弯刀骑兵杀入地阵的时候，最后五位将军分别领兵展开合围之势，逐步缩小针对据点的包围圈，至此，据点内的风林军已成囊中之物。
冲杀的过程中，能征善战的辽国武士并没有感觉风林军有如何如何的厉害，这些羸弱的兵卒甚至还不如他们以前征伐过的一些部落有战斗力。
这种感觉，直到风林军结阵之后戛然而止，自风林军成立以来，大宋赋予他们的使命就是对抗草原武士引以为傲的骑兵战术，长柄武器，是克制一切骑术的宝具。
据点的外围的一些营帐、哨站已经被袭杀干净，可中心部分渐次有每五百人一组的长枪军阵顶了出来。
这些长枪兵左手持大盾，右手握长枪，在结阵的情况下他们的攻击方式相当单一却有效，那就是拿着枪杆向前上方不停地穿刺。
马不似人，是没法做到原地转向的，冲锋跑起来的速度也不可能迅速卸下来，不少辽国武士就是吃了这个亏，自己把自己的命撞到了敌人的枪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