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许田樱的疑问
安裕明突然到访许安栾的公司,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许安栾也没搞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忙到下班,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将自己的思考也告诉了她。
“上一次,安如见的父亲母亲和一个女孩,将安如见从公司拽走,搞得我很没面子,这一次他父亲突然造访公司,是跟你有关系吧?”
许田樱不想对父亲隐瞒,详细说了上一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找安如见的。她知道安如见不愿意待在司亨医院,猜想他会来海滨城市,这里是许多青年创业的地方。
许田樱对父亲说:“爸,我喜欢安如见,但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一点,许安栾上一次就看出来了。一个执掌大型集团公司的老板,观察事物的能力非常人能比。
“我觉得,他父亲好像有点担心。”许安栾将自己的推测结论跟女儿交流,“是不是觉得我们两家地位相差太悬殊,怕安如见到时候在家里没地位,受你欺负?”
这个事,许田樱也有顾虑。她在大学,从来不在同学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显摆,低调再低调,就是不愿意有人冲着她的家庭去追求她。
许田樱少年老成,这一点来自家庭的熏陶。她的低调,让人觉得她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子,顶多算是个小家碧玉,相比之下,杨雪关比她高调多了,常常耍性子,让安如见下不来台。
许田樱说:“爸,这也正是我还没有向安如见袒露心迹的重要原因。我知道他,不贪慕钱财,但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谈谈。”
许安栾认可女儿的做法,他同时警告女儿:“谈恋爱是年轻人的权利,但你不要陷入太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伤害越深。”
在爱情面前,年轻人都不管不顾,很少有人能考虑到后果。许安栾的警告,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盼。他不希望女儿在人生的道路上摔跤太重。
爱情是最折磨人的追求。主动的一方往往付出比对方多。虽然现在的年轻人观念改变了,不一定是男追女,也有很多女追男的例子。许安栾就是被他夫人追求到的。还好,夫人眼光很好,这辈子基本上没吃过爱情的苦。
年轻的时候,许安栾长得帅气逼人,身边的年轻貌美女子不少,但是他都没有看上。不是太俗,就是太虚伪。年轻的许安栾没钱,也没有家庭背景,更别说社会背景了。
在夫人追求他之前,他也曾狂热地追求过一个女子。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刚改革开放,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社会思想却开始分化,追求金钱还是追求爱情,这个问题曾经困惑过或者说影响过一代人的爱情观。
快结婚的时候,女方父母向许安栾提出要两万元彩礼。许安栾瞬间崩塌。他一年的收入才三千元,到哪里去筹集两万元?
对方说两万元都拿不出,就想让我女儿跟你吃苦?门儿都没有。
许安栾苦苦哀求,能不能少点?我去筹,去借。对方眼睛一白,一个转身,就将许安栾苦苦追求的爱情,挡在了门外。许安栾甚至想过,跟女友私奔。可是,女友也许被父母彻底洗脑了,爱情就是享乐,找什么样的人,就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两万元多是多了点,但如果连两万元都没有,说明这户人家条件不好,这个男孩挣钱的能力不强。
许安栾的第一段爱情,就被金钱挡在了门外。这就是现实。许安栾抹去眼泪,来到了这座海滨城市,从普通的推销员做起,一步一步将自己的事业做大。
做推销员的时候,许安栾遇到了现在的夫人。这个女子也是从内地到海滨城市打拼的。不得不佩服,她看人的本事非常独到。第一次见到他,就强烈感觉到,这个男子是做大事的人,一定会成功。
一波接一波的爱情攻势,让许安栾渐渐忘却了痛彻心扉的往事。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你刻骨铭心,能让你痛彻心扉,也能让你愈合伤口。
坠入爱河,生活再苦也是甜的。许安栾的信心瞬间爆棚。逆境中的人,只要有人给他一点亮色,整个世界都是明朗的。他的销售业绩不断进步,拿到了公司年度总冠军,公司奖励他一笔不菲的奖金。正是这笔奖金,是许安栾人生的第一桶金。靠着这笔钱,许安栾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开启了艰难的创业人生。
这二十多年,许安栾和夫人风雨同舟,将天和公司建成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许田樱上初中之后,夫人退隐幕后,成了全职太太。实现财富自由,不为生计发愁,人就会专注培养下一代。这个时候,夫人的心思就全部用在女儿身上。
“我和你妈风风雨雨走过来,时间证明,我们的眼光都很犀利,我相信你的眼光也不差!”许安栾跟女儿讲了一段长长的恋爱史,以这句话作为激励女儿前行的总结。
父女俩的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许安栾希望女儿能明白,爱情无对错,但有社会属性。
“我明白了,爸,相信我,会处理好这件事。”许田樱以前都是断断续续听父母爱情故事,这次,父亲讲了一个完整的版本,让她重新认识到爱情这个词的内涵。
挂断电话,许田樱陷入了沉思:我是真的爱安如见吗?
她不断问自己,他有哪一点值得我付出?金钱,她不需要;名誉地位,她也不需要。对一个口含金钥匙出生的女子而言,爱情就是纯粹的爱情,不要考虑人间烟火,只要考虑个人感受。
许田樱脑海里,不断回放跟安如见在一起的有限时光。他是个阳光男孩,但是有点优柔寡断,太听父母的话了。
他又不像是妈宝男。从他最近宣称跟杨雪关不是恋人关系开始,看起来他又是很有主见的。可是,他为什么那么顺从父母,从海滨城市回到了司亨医院?
这一点,许田樱一直没想清楚。这也正是许田樱犹豫着迟迟没有跟他挑明的原因。
两个人在一起,心里要透明,没有疑问,才会有好的开端。这样的爱情,才是值得追求,值得珍惜,值得一辈子拥有的。
爱上一个人不难,难的是相处,更难的是爱情有社会属性。许田樱心里这个结没打开,心扉就不能过早向他敞开。她渴望爱情,也希望理性。她希望自己有母亲犀利的眼光,能穿越时空,看透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磨人的事,就是我在悄悄爱着你,却还不能让你知道。
这种感觉,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斗争。说还是不说,什么时候表白,表白的时候,对方的反应怎么样?这是一个人最私密的感觉,无从与人分享。
许田樱正在忍受这样的折磨。
许田樱内心波涛汹涌,表面波澜不惊。安如见,你就是个小冤家。我一心一意追随你,而你竟然毫不知情,或者说是漠视。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到自己就像埋在地里的竹笋,在等待一场春雨的浇灌。春雨之后,竹笋钻出土地,冒出羞涩的脑袋打量这个世界。
许田樱不知道,自己和安如见这一场春雨什么时候降临。
掩盖,是最憋屈的心情。这种强烈渴望却又看不到希望的心理状态,让许田樱压抑。
她其实不需要这么压抑的。从小到大,她不喜欢憋屈。在安如见面前,生活开始憋屈。她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就像一群小粉丝包围着明星,她只能站在远处,踮起脚尖张望。
爱情中,主动的一方往往会受到伤害。这话,是许安栾对她说的。当时,她心里就开始颤抖。她本来可以成为一个骄傲的小公主,从家庭财富,到自身条件,她都是小公主。很多丑小鸭都活得比她高傲。什么时候,被这种埋藏在心里的爱情,压抑的弯下了腰。
许田樱要找个机会,跟安如见说明白。她要问问他,自己哪里配不上他。
32.哭吧哭吧,不是罪
凌晨三点,许田樱爬起床,打开笔记本电脑,登上QQ,给安如见发了一条信息:
睡了吗?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这个时候,安如见怎么可能守在电脑旁!
安如见正被安裕明从床上拎起来,商量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题。集团公司张玉钊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什么表弟在司亨医院做手术,许田樱的父亲给自己父亲强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他的气场。
安如见也挺委屈的。他不知道跟父亲说什么。
要说爱情,他对杨雪关没感觉,对许田樱还是有些感觉的。父母顾忌许田樱的家庭势力,主张门当户对,警告他不要想着吃软饭,这样的话,他和他的父母,都会没有地位。也许他们是对的,见过那么多人,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让他们形成了固有的生活圈子,父母的生活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习惯了这个闭环中的人和事。
说父母保守或者说父母已经形成了惯性思维,这话可能会让他们无法接受。他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稳妥行事,不能激发家庭矛盾。
父亲已经挑明,说许田樱不适合他,他不是不敢反抗父权,而是不愿意在跟许田樱关系还没有确定的时候,跟父亲作对。他崇尚时尚,却在骨子里有传统文化的熏陶。时尚,不等于反抗家庭。
“看样子,小安子对许田樱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但还没有陷进去。”早上起来,万疏茜对安裕明说道。
安裕明也看清了这个问题。小安子不爱杨雪关是真的,刚刚对许田樱有感觉也是真的。但是,如何防止小安子陷入一场相差悬殊的爱情中,应该是父母要考虑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爱上另外一个人。”安裕明说这话,自己也吓了一跳。
万疏茜盯着他说:“你想什么呢?小安子是有主见的人。他昨晚没有反驳你,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爱上了许田樱。”
“以小安子的性格,如果爱上了,不会撒手的。”
“小安子心里有一股倔强的劲头,认准的事,不可能放弃的。只要对方是个正经姑娘,你别费心劳力去干涉他的恋爱。”万疏茜的态度是明确的。在儿子恋爱这个问题上,她不愿意干涉太多。
安如见打开电脑,看到QQ上许田樱的留言,再看时间,凌晨三点。年轻人的心思是相通的,他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
许田樱半夜发来信息,说明了什么,他心里有数。
他想都没想,就回了信息:
我刚起床。
许田樱听到手提电脑“咳咳”声,正在刷牙,含着牙刷从盥洗间直奔电脑前,看到安如见的信息,立马回了过去:
我请你吃早餐。想吃什么,鱼粉,卤粉,包子,还是螺蛳粉?
安如见回道:
随便吃什么都行。
刚回过去,马上又补了一条信息:
我请你吧!医院大门左侧新开了一家肠粉店,符合海滨的风格,你应该喜欢的。
两个人显然已经明白,都有话向对方说。
安如见跟父母说,他约了许田樱吃早餐,不在家里吃了。
安裕明无奈地摇头,对万疏茜说:“看来,我们干涉不了啊!”
“谁让你干涉?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去海滨把他找回来。你偏不,还把我也带上,把杨雪关也捎带上,闹了一出笑话。”
“自己的孩子当然是自己管,难道要等到生活把他教训得皮青脸肿,我们再去安慰他?那时就迟了!”
万疏茜白了安裕明一眼,说:“我看你就是白费心思!吃早餐吧。”
朝霞中飘散着早餐的味道。安如见远远地看见许田樱已经站在医院大门口,他加紧脚步,一身轻盈,满脸笑容,向她打招呼。
吃早餐不是关键,只是一个平台。年轻人约会,可以吃早餐,也可以吃夜宵,还可以唱歌看电影玩游戏。说到玩游戏,安如见喜欢去城市印象,一周去一次,玩游戏可以练习反应速度。外科医生玩游戏水平都是超一流。
时间还早,他们也不用赶时间上班。吃完,就在医院旁边慢慢散步。这金秋的早晨,微风轻拂,阳光娇媚,树叶摇曳,一切都那么美好。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开始,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并肩而行,让朝阳把自己的影子慢慢拉长。
走着走着,许田樱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道:“安如见,你对我怎么看?”
许田樱这句话,让安如见无从回答。大学五年,他身边一直是杨雪关。她缠着他,绕着他,他却没有半点想法,也没在意周围同学的想法。
“你,对我没有看法?”
过了一阵,许田樱又问。她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充满了期待。
安如见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说,我其实已经慢慢对你有感觉了,这种感觉还不是很强烈。也想说,父亲昨晚还警告过我,两个家庭相差太悬殊,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吃软饭的主儿。
这些话,安如见还不敢说。他担心一旦说出来,对许田樱是个打击。他不傻,知道她的心思。但时机的把握很重要。外人以为他没心没肺,其实是对他的误解。他虽然心机不重,但也不是那种傻傻的二货。过早,或者过晚袒露心迹,才是二货。
安如见说:“人这一辈子,其实面临很多选择。爱情就是对未来生活方式的选择。”
许田樱看着他,说:“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两个人对视,能产生无穷奥妙的心理反应。
安如见不看,笑着说:“别搞得那么深情好不好?对视,会暴露一个人的心思。”
许田樱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和杨雪关一样?”
提到杨雪关,安如见心里很坦然:“我不愿意将你跟她相比。”
“为什么?”
“人与人不一样,没有为什么。”安如见撩撩额头。现在,他已经剪短了头发。这是外科医生的职业要求。头发那么长,怎么带工作帽?怎么能符合院感控制的要求?但是,撩额头的习惯动作,一下子改变不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有钱,到时候我会有优越感,你没有家庭地位?”
安如见摇摇头,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安如见只是说了一半,这不是他的想法,是他父亲安裕明的想法。
“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事业,我父母的财产,不等于我的。”许田樱说,“我希望你不要有顾虑。”
许田樱很直白了。这种话,其实不是现在说的。可是,她要说出来,也许,说出来了,自己才会和他有开始。
安如见明白许田樱的心思。能跟他这么说话的女子,是对他动了感情的。
安如见不想过快开始一段感情。生活刚刚开始,要成为一名好医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想,跟父亲好好学习技术。等我能独立完成一台漂亮的手术,也许就有恋爱权了。”
许田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
“爱情跟事业,好像并非对立关系。我也想当一名好医生,产科医生责任比你们更重大,一个产妇有两条命。可是,这跟爱情相冲突吗?”
许田樱转身走了,她不想跟他再说下去。这个人,不是傻子,是在推脱她委婉的表白。她想,也许真的时机未到。她鼻子一酸,竟然有一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不是有一首叫《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歌吗,现在满大街都在放这首歌,幼稚园的小朋友都会唱。既然男人哭都不是罪,身为娇柔的女人,更有哭的理由。
安如见看到许田樱慢慢蹲下去,想过去扶她,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去。心里委屈,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许田樱在花坛边蹲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才去科室上班。
33.跨年夜聚会
时光匀速前行,许田樱和安如见的关系也未见有明确的方向。两个人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目标明确,却始终不能走到一起,这是一件让人很茫然的事情。
转眼元旦节就到了。杨雪关突然花枝招展出现在安如见面前,笑眯眯看着他:“嗨,小安子,还记得我不?”
安如见准备下班,工作服才脱到一半,愣住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
杨雪关主动找到科室,让安如见非常意外。这段时间,他确实渐渐忘记了杨雪关。平时也不联系,怎么突然就钻出来了?她的QQ头像一直是黑的,从来没登陆过。她有手机,但安如见没有,两人联系不上。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进修一年吗?”
安如见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元旦节,不允许我回来跟家人团聚呀?”
杨雪关依旧笑意盈盈,安如见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
“今天是2000年最后一天,咱们叫上同学们聚聚吧。”
杨雪关的手,不自觉牵了上来。
安如见本能后退一步:“我还没洗手。”
医生们下班前,都要脱了工作服,再洗手。这是规矩。
杨雪关的脸僵住了:“不愿意?”
“你先去科室外面等我一会儿,马上来。”安如见敷衍道。
“叫上我妹妹一起吧。”杨雪关说道,仿佛是刚想起妹妹在骨外科当护士。
“嗯—嗯嗯—”安裕明在身后提醒安如见。
安如见明白父亲的心思,这是在警告他,别走得太近。
“我知道,你该想想怎么逗自己老婆高兴了。”安如见说道,“今晚是跨年夜,别那么小气,该请你老婆出去逛逛了。”
安裕明被小安子教训,心里不太爽:“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好逛的?”
“你都多久没带老婆出去散心了?自己想想,怎么当老公吧,别只记得自己是个父亲。”
安裕明想想也是。孩子长大了,还是多在老婆身上花点心思。闷头不说话,其实在心里盘算,带老婆到哪里过二十一世纪第一个跨年夜。万疏茜跟他结婚二十多年了,小安子出生之前,两个人还出去玩过几回,小安子一生下来,两人就很少出去找乐子了。下班之后最大的娱乐就是在家里看电视。万疏茜连电视都不喜欢看,把家里的地板拖得光溜溜的。
叫上杨雪壹,六个大学同学都到齐了。姜明践提议,去新开的店吃羊肉火锅,再去城市印象玩电游。
七个人也有些规模了,有好吃的好玩的,当然开心。
唯独郁闷的,是欧阳念志。
杨雪关心里明白,欧阳念志的科室还没调动,一晃在康复科呆了小半年,她心里一冲动,掏出手机就给杨也彬打电话:“杨院长,欧阳念志怎么还在康复科?”
杨也彬差不多忘了这个人,问道:“欧阳念志是谁?”
杨雪关提醒道:“我大学同学。”
杨也彬一下就想起来了:“他呀,没来找我呀。真不记得他了。”
“你答应过我,要善待我同学的!”杨雪关“啪”地合上手机。
欧阳念志的脸色,这才由僵转柔,殷勤地握住杨雪关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杨雪壹冷眼看着欧阳念志,挖苦道:“欧阳医生,关系用得挺顺溜啊。”
欧阳念志一下子就蔫了,说:“我没有任何背景,到司亨医院来,是你姐姐关照来的,当然要感谢。”
欧阳念志这句话确实是大实话。他不想卖惨,哪个年轻人不想朝气蓬勃面对新生活呀!当时他就想,如果不让他换岗,明年一定要考研。读书,是农村娃唯一的出路。
杨雪关慢悠悠地说:“雪壹,你不知道我的同学有多么优秀,说话不要挖苦讽刺。”
“当然,你们是名校毕业的,自我感觉高人一等是吧?”杨雪壹虽然读书不行,但在医院护士岗位上,也任劳任怨,却得不到父亲和姐姐的理解,心气不顺,说起话来自然就铳。
“没事没事,大家别为这事伤了和气。”许田樱看不下去,赶紧出来打圆场。本来是一场高兴的聚会,被这种事搞得心情不好,就没意思了。
羊肉火锅确实正宗,大家吃得汗涔涔的。开心地吃着羊肉喝着小酒,这个世界仿佛就很美好了。
杨雪关说:“我去进修这段时间,最怀念读书的时光,最想的还是大学同学。”
“那是,你怕是有所指吧。”姜明践说话历来不会打掩护,想什么说什么。
“说说,杨雪关最想念谁?”刘静蔷开始起哄。
这个话题,其实是敏感得不能提的。谁都知道,杨雪关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
“看破不说破,才是高人。”安如见说,“吃呀,听说这里的羊肉是空运过来的,新鲜呀!”
安如见想岔开话题,姜明践偏不,他说:“诶—有话就说出来吧!遇到困难,我们也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欧阳念志已经对杨雪关怀着心思的。如果能成为院长女婿,自己在司亨医院铁定站稳脚跟了。他不考虑所谓的门当户对。大家都门当户对,富的人就会富得流油,穷的人就永远没有机会咸鱼翻身。
“吃你的,羊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呀!”欧阳念志斜眼看着坐在侧面的姜明践说。
自始至终,许田樱都没有接这个话题。姜明践扫视大家一眼,觉得这里面大有蹊跷。自己平时在肝胆外科,不愿意打探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现在都能独立主刀做一些小手术了。
气氛不对,话里藏针,这让姜明践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里面水太深了,不能随意开玩笑。姜明践在心里警告自己,夹起大块羊肉往嘴里送。
气氛有点尴尬,杨雪壹闷头吃完,扔下碗筷,借口有事,就走了。姜明践也不愿意多待下去。这样待下去,肯定会闹出不愉快。与其难堪,不如早点闪。
七个人剩下五个。杨雪关说:“要不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许田樱其实也想跟杨雪壹一起走的,但又担心杨雪关会缠住安如见,就多坐了会儿,她要守住安如见,不能让杨雪关这次来个假戏真做。
爱一个人,就要追随。这是她的理念。经过几个月接触,她越发感觉到安如见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如果安如见当初急着答应她,她倒是要多长个心眼,多问问自己,他是不是冲着她家的产业去的。
时间已经证明,安如见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越是看淡钱财的男人,越有出息。这是许安栾对她说的。父亲之所以成功,是勤奋,更是因为他拥有独到的眼光。
34.三个人说清楚
六个大学同学的聚会,因为各怀心思,最后不欢而散。
都说同学的感情是纯真的,那是因为在学生时代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人一走进社会,象牙塔里的单纯就会慢慢消退,这是自然现象。社会人要生存,要恋爱,要买房,要买车,要过得比别人好,要工作比别人安稳,还要收入比别人高,各种各样的因素,使人的心思变得复杂,人性变得复杂。
告辞之后,杨雪关叫住了安如见。
“安如见,你慢点走,我有话和你讲。”
安如见定住。许田樱走在前面不远处,听到杨雪关喊安如见,心中怦然一动,也跟着停了下来。本来,许田樱也想跟安如见说说心事。
“什么事?”安如见回头看着杨雪关,问道。
“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从来没对我动过感情?”杨雪关问道。问这话的时候,她看了安如见一眼,发现许田樱也跟着返回来了,又问许田樱,“你怎么还不走?”
“没事,我就是想听听,你们之间到底怎么样了。”
许田樱笑着,在杨雪关看来,她就是看戏的:“我和他之间有私密的话说,外人听见不太好吧?”
“我不会跟人家说什么的,况且,我也有话要跟安如见说,我想,最好你能在场。”许田樱说,“我不介意你知道。”
杨雪关狐疑地看着许田樱,又看看安如见,问:“你们……好上了?”
“还没,”许田樱说,“可能在他心里,一直在权衡。你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杨雪关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没想到,仅仅是离开司亨医院出去进修了几个月时间,许田樱就趁虚而入。
“你一定在想,我是用了什么手段?”许田樱笑着说,“我什么手段都没有,至今他还没有明确的态度。”
安如见撩撩额头,说:“你们在说什么?”
“说一段只有两个女人能听得懂的话,”杨雪关脸色惨白,“许田樱已经爱上你了。”
这话,从杨雪关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别扭。而此时的杨雪关,眼里盈满了泪水。
“你不是早就放下了吗?”许田樱说道,“他说了没有对你动过心思,这样纠缠,好像没必要吧?”
许田樱压抑了几个月的心思,好像要在这一刻爆发。她不想再憋屈,不想再放低自己的心态,屈服在杨雪关面前。她要堂堂正正挺直腰杆跟安如见恋爱。
“你爱她?”杨雪关转向安如见,问道。
“他爱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他!”许田樱挑明了话题,所有的心事都曝光在跨年夜的灯光里。
杨雪关的眼泪倏忽而下。她赶紧别过脸,却看到了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年轻的脸,牵着手,唱着歌,笑着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同时,自己也是人群中的一员。年轻就是好,有资本挥霍时间,也有资本享受生活。
人群喧嚣,流光溢彩,辛苦了一年,年轻人都出来活动,喝酒唱歌洗脚电游,夜晚,本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
“我不是你们转让的商品,也不是你们谈判的标的,你们谈,我先走了!”安如见不喜欢被两个女人争夺,转身要走。
“站住!”许田樱说,“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将话讲清楚。”
安如见心里有点蒙。
“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可以退出!”杨雪关咬牙切齿,“但是,我没有发现安如见爱你的迹象啊。”
“我说过,他爱不爱我,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我爱他!”许田樱的话,就像冰冷的剑,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我也爱他,爱了五年!”杨雪关的脸已经变形,泪水划过脸庞,留下一道道张牙舞爪的痕迹。
“杨雪关,你应该懂得,感情是勉强不来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何必折磨自己,又何必纠缠别人?”许田樱说道。
“够了!”安如见异常愤怒,棱角分明的脸上,冰冷坚毅。
他的吼声,镇住了杨雪关和许田樱,也引来许多诧异的眼神。还有人想停下来围观。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滚!”杨雪关声嘶力竭,阻止那些探寻的目光和好奇的脚步。
一男两女在大街上争执,一定有故事。窥探,就成了常态。看热闹,历来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哪里出了车祸,哪里打架了,哪里吵架了,马上有一堆人围观。如果有人倒地了,扶不扶却成了一个社会问题。但是,永远有人看。这就是现实。
杨雪关捂着嘴,转身迅速跑走了。
安如见整整衣服,大步离开。
许田樱一路小跑,追上安如见,一把拽住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会吃了你?还是你要去追赶杨雪关?”
一个女子,下定决心爱一个人,下定决心跟别人争夺一个人,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安如见停下脚步,说:“你不该跟她说这些话。”
许田樱决心已下,横竖不肯让步:“爱情是自私的,我要把心里话讲出来,心里才会舒服。”
安如见盯着她,说:“我还没想好,让我先冷静两天。”
“我会吃了你吗?我是母老虎吗?”许田樱一连串发问,让安如见内心波澜起伏。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如见撩撩额头,“我还没做好谈恋爱的心理准备。”
“安如见,我没想到你是个懦夫!懦夫!”
许田樱抹了一把眼泪,又说:“我不配你吗?还是你觉得我主动追求你,就是掉价?”
安如见无奈一笑,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这几个月,你对我的好,我都在心里记着。但是,恋爱结婚,都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冲动,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爱一个人是自己决定的,我不会后悔。即使你没爱上我,我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安如见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也渴望爱情,渴望有合适的爱人牵手。但是,这个时代给了年轻人很多机会,他不想过早涉足爱情。
“有本事,才有资格去爱,我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安如见说,“我们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件事,想清楚了再说。”
“你要想什么?我真不明白!杨雪关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出三天,就会在司亨医院传遍。我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许田樱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这种期待,是发自内心的渴望,是对爱情的本能追求。
许田樱伸出手,悄悄牵住了安如见。
电击般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心脏跳动加速,脸上一团绯红。
许田樱犹豫着,倒在他的怀里。这是温暖的宽阔的胸怀,是她梦见无数回的幸福时刻。
安如见紧紧抱住她,激动得一阵眩晕。
两情相悦的爱情,铺天盖地而来。
35.来自虚无的暴虐
关系一经挑明,天地顿时开朗,压抑在心头多时的石头瞬间落地。这些年,安如见兜兜转转,许田樱寻寻觅觅,一切好像尘埃落定。
司亨医院多了一对新恋人,也多了一个失意的姑娘。这件事,终究是个梗,虽然安如见不认为自己曾经跟杨雪关恋爱过,但在杨雪关心里,她始终迈不过这道坎。
安如见无意之中带给杨雪关的伤害,注定会影响她。
安裕明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无可奈何。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该给的警告,他已经警告了。安如见有自己的主见,年轻人追求爱情,父母也不能过多干预。
安裕明还是想找许田樱谈谈。元旦过后一个周末,安裕明对安如见说:“小安子,既然你已经公开了跟许田樱的关系,把她带家里来吧,咱们一起吃餐饭,聊聊天。”
安如见看着父亲,没有立即回话。他在心里盘算,父母这是商量好了考察许田樱,还是要阻止他跟她来往?
“如果是考察人家的话,您就别费心了,我已经考察她五年了,是个很低调很聪明的女子。”
“这么说,我和你妈连参考的权利都被你剥夺了?”
“老安,这是你个人的主意,别顺带着把我捎带进去。”万疏茜正在厨房忙碌,听到父子对话,赶紧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安裕明不想跟万疏茜争论,继续对安如见说:“小安子,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安裕明的不满,安如见早就料到了。他不愿意许田樱过早踏进自家,担心的就是父亲,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怕他盘问人家祖宗几代,也怕他强行干预。
“爸,我找个女朋友,你这么早就见面,恐怕不太合适。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带她回来见你们。”
“到那个时候就晚了!”安裕明语重心长的样子,安如见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老安啊,你能不能消停点?小安子能找到许田樱,是他的福分,你就别干涉了。自由恋爱多少年了,还那么顽固!”
万疏茜在厨房里表白自己的态度,安裕明不得不做出让步:“那好吧,但是你要带她来家过春节。”
安裕明其实给小安子出了一道难题,许田樱以什么身份来家里过春节,安家的媳妇儿还是安如见的新女友?安如见突然想到另一层关系,问道:“老安,如果杨也彬知道这事,会怎么看?”
安如见的意思,安裕明跟杨也彬关系还可以,中间夹着杨雪关,自己不太方便邀请许田樱高调邀请许田樱来家过春节,想以此打消父亲的想法。
哪知,安裕明在这个问题上,并不顾忌杨也彬的看法:“他是他,我是我,小孩子的事,我们怎么能干涉?”
安裕明这个时候,想起了“干涉”这个词,他或许就是活学活用,学了万疏茜的说法。长辈不能干涉晚辈的恋爱,已经提倡很多年了,安裕明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反对过,但如今轮到他自己,却理所当然开始“干涉”了。可见,一个人要兑现自己的承诺,是多么艰难的事!
安如见和许田樱确定了恋爱关系,伤心的人很多。
杨雪关是最无法接受的。一块鸡血石,大家都喜欢,其中有一人貌似唾手可得,却在关键的时刻,被人抢走了,你说说,这事是不是很憋气。
最憋屈的那个人,当然是杨雪关。
此刻,杨雪关休完元旦假,正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杨雪壹说:“安如见跟许田樱公开了关系。”
杨雪壹此时已经回家住。被杨雪关骂的,被刘艺玉教训的。一个姐姐,一个妈妈,谁说的话,杨雪壹都得听。她虽然对父亲有意见,但妈妈和姐姐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杨雪壹说这话的时候,杨雪关刚开始想笑:“雪壹,别将眼前当成长远。他们家庭相差悬殊,不可能在一起的。”
杨雪壹撇撇嘴,说:“你一向自负,觉得自己可以驾驭这个世界。其实,你很脆弱,想想怎么面对这场变故吧!”
杨也彬呵斥杨雪壹:“怎么说话呢?你喜欢在姐姐伤口上撒盐吗?我告诉你杨雪壹,这个家,你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就滚出去!”
杨也彬的话有为老大出头的强烈意味,杨雪关不愿意将家庭关系弄得太僵。人这一辈子,除了亲情,其他都是扯淡。她曾经相信,安如见是爱她的,可是,他却说自己从来没有找到恋爱的感觉。这个事,毫无疑问会给杨雪关带来难以愈合的伤口。
“爸,你也不要责怪雪壹,这个事不能怪她,也不能怪安如见,是我自作多情!”
话虽这样说,杨雪关还是流下了泪水。这是刻骨铭心的痛。少女时代开始,她就以青梅竹马来幻想跟安如见的感情。这份美好,在她心里持续了多少年。曾经的激动、心跳、妩媚……曾经的一切,都与安如见有关。换了一个发型,她想象着他的惊喜。换了一件新装,她想象着他的赞美。
这么多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看法。他却很少表达看法。她以为他不善观察,不善赞美,不善表白,却没有想到,他从未爱过自己。这不是打击,是雷击。
杨雪关的心思,与新年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恭喜发财的歌声,飘散在城市的角落,塞满耳朵,而她却要承受来自虚无的暴虐。
“爸,我们把妈妈接回来住吧。”杨雪关提议,“这个家,没有妈妈,很冷。”
杨雪关的话,给杨也彬以震撼。他不是铁石心肠,也渴望圆满的家,渴望夫妻团聚,家庭和睦。
“爸,不管你怎么对我,我觉得这个家还是有妈妈,才圆满。”杨雪壹也提议姐姐的提议,“你还是要把我妈接回来!”
两个女儿提议,杨也彬只得就坡下驴。他也觉得,这个家缺少了女主人,就是缺少了一份生机,一份和谐。
“如果你觉得没面子,我和妹妹去接,你在家等着!”杨雪关说,“你也应该想办法解决妹妹的问题了,多少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围着家庭转,而你,怎么会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将雪壹排除在外?”
“姐,你别说了,他会很为难的!”
“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当什么院长?咱们相信爸,一定有办法解决你的编制问题!”
面前杨雪壹,杨也彬也时常感觉愧疚。他能解决杨雪壹的问题,却不想被别人说闲话,一直压着。
“我可以试试,雪壹的事,也许会有办法。你们先去接妈妈回来!”杨也彬终于松口,两姐妹赶紧去了职工宿舍。
36.将母亲接回家
刘艺玉见到两个女儿一起来,有些吃惊:“咦,今天太阳从东边落下去的吧?”
“妈,我们想你了。”杨雪壹扑在刘艺玉怀里撒娇。
“还算你有良心。”刘艺玉说,“知道我是为了你跟杨也彬闹掰的。”
“妈,你这么说话,我很伤心。我也是你女儿,我也有良心。”杨雪关说。
刘艺玉知道这些,在她看来,两个女儿都很聪明乖巧,原本是一个幸福的家。杨也彬喜欢老大也没错,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也有偏爱,都可以理解。杨也彬硬是要搞出一个家庭两种待遇,这就不对了,刘艺玉曾经劝过他,书读得好的女儿给你长脸,书读得不好的女儿还有可能为你养老。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司亨医院的老何夫妻,就是例子。儿子是学霸级别的人物,初中高中大学,给老何夫妻长了多少脸,可是,研究生出国了,后来就不回来了,两个老年人几年也见不上儿子一面,更别说在跟前照顾了,最多打打电话,给点钱。老何夫妻是医院退休职工,不缺钱,只缺人照顾。老何的妻子五年前中风,再也没醒过来,留下老何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现在快八十岁了,一个人住进了养老院。
刘艺玉给杨也彬讲这个故事,杨也彬眼睛一瞪:你懂个锤子?只要孩子有出息,我也愿意住养老院。
你有两个闺女,干嘛要住养老院?一个出国,另一个还可以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刘艺玉不服,开始争辩。
“道理越辩越明白”这句话,在杨也彬这里行不通。他就是那种自己说了算的人。当个干部,就开始飘飘然了,大女儿学习成绩好,就时时处处看老二不顺眼。
今年,刘艺玉想借医院一次性进六个医生的机会,把杨雪壹的编制问题一起解决了。杨也彬还是不同意。她不干,两个人就分开住了。
“杨也彬答应给雪壹解决进编了?”刘艺玉问杨雪关。
“这个……我爸没说。”杨雪关回答。
“你回去告诉他,雪壹的编制一天不解决,我一天不回去。”
刘艺玉好像已经铁了心,要跟杨也彬杠到底。
杨雪壹过意不去:“妈,求你回去吧!我不想这个家,为了我搞得四分五裂。进不进编无所谓,还不都是过日子呀?”
“是呀,妈,你这么折腾,我们出去都没面子。回去吧,我爸在家等你呢!给他个面子,大家脸上都有光。”杨雪关劝道。
“老大,你这话我不爱听。现在,你的事都解决好了,医生当着,高工资高福利拿着,你妹妹就该吃苦受累,就该受人白眼?”
“妈,我求你了,别说了,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不好好念书。”
杨雪壹的眼泪涌了出来,刘艺玉为她擦干泪水,劝道:“老二,别哭!现在哭不解决问题,你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再回去读初中高中吧?谁说当护士就不能解决编制了?笑话!”
刘艺玉还不解气,对杨雪关说:“雪关,我现在看出来了,其实你也不关心你妹妹的处境,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告诉你,在妹妹面前,你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杨雪关没想到,好心好意来接妈妈回家,却将这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了。
“妈,我没看不起她呀!”
杨雪关委屈的样子,为自己辩解。
“在你的骨子里,就看不起雪壹!”刘艺玉说,“你知道不,你在外面读大学,你妹妹悄悄给你寄过钱,给你买过衣服。每天早上,都是她做早餐给我们吃。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杨雪关从来不知道这些细节。刘艺玉真的说中了杨雪关的心思。在她骄傲的骨子里,确实有那么一些看不起妹妹的念头。这些念头,表现在每年寒暑假,从来不做事,洗衣拖地做饭摘菜,都是杨雪壹的事,杨雪关只负责吃饭,然后看书,碗都不洗。
杨雪关认为,这些都是应该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几千年来,都是如此。她也没想过,妹妹这么做,不是因为她读书成绩不好,而是她对这个家的本能的爱和付出。
“妈!别说了!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我要让杨也彬和杨雪关知道,杨雪壹没有给这个家丢脸,也没有辱没杨也彬的名声,他为什么就容不得老二?当护士不好吗?”
家庭琐事历来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付出多谁享受多。一个家庭,如果都斤斤计较,如果都像杨雪关这样高人一等,那谁是甘心付出的那一个?
杨雪关在心里问自己,我自私吗?难道我不应该享受吗?
杨雪壹泪眼婆娑,当年的不努力,让这个家庭变得离心离德,这样的日子,过得蹩脚。
母女三人好像陷入了僵局,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杨雪壹打开门,杨也彬站在门口,诚恳地说:“艺玉,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是我错了。我们回家吧!”
刘艺玉转过身去,面向墙壁,问道:“你来干什么?走!”
“我已经承认自己错了,你也该回家了,”杨也彬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决雪壹的事,但这需要时间。”
刘艺玉说:“我没有逼你犯错误。但是,我们医院没有好到只对护士实现全员聘用制。我还不知道,你每年都要偷偷解决几个护士的编制,难道她们都有本科学历?”
杨也彬知道刘艺玉说的那些人,都是有关系的。集团公司的,市里的,甚至是司亨医院坐落街道的,实力派人物一个电话,一个招呼,一次请吃,轻轻松松地,事情就解决了。
“那些人,我们不能比!”杨也彬有难言之隐。
“杨也彬,你现在还能解决问题,不给女儿解决,到时候你退休了,鬼才理你!”刘艺玉说道。
“我答应了,想办法解决呀!”
“我先把话撂这儿,如果今后任何护士解决了编制,杨雪壹没有解决,我们走着瞧!我会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抖落出去!”
“别呀!妈,我爸都这样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住自己家多好。这段时间,医院闲言碎语太多了,我都听不下去了!”杨雪壹劝道。
这句话引起了杨也彬的警觉:“都说了什么?”
“哼!你自己想呗!”刘艺玉说。
杨也彬不用想,都知道人家会怎么编排自己。院长老婆搬到单身宿舍住,这里面该有多少让人饶有兴致的话题。
刘艺玉一松口,就被两个女儿连哄带架带回了家。
家还是老样子,这应该是杨雪壹的功劳,收拾的整整齐齐。杨雪壹这个护士,在个人生活上,真的比杨雪关要强。杨雪关除了书读得好,家务是从来不沾手的,家里垃圾桶堆起来了,她都不会去倒一下。上次杨雪壹生气,搬出去住了几天,刘艺玉回来看过杨雪关一次,家里那个样子,乱成了一团糟,实在没地方下脚。
刘艺玉是跟杨也彬斗气,不是要彻底离开这个家,就悄悄去劝了杨雪壹回家。
“雪关,你真的要跟你妹妹好好学习,你看看,这个家要不是她,会有这么整洁?”
刘艺玉这不是小看杨雪关,一个姑娘,要是把日子过得邋遢,学历再高,也会遭人嫌弃。
“又怎么了?妈,你别老是打击我好不好?”杨雪关不服气。
“你呀,不但不会收拾,还不会做人,一身娇贵的公主病!”
刘艺玉这话挺重的。杨雪关听着难受,杨也彬听着也不舒服:“艺玉,雪关是老大,学习好,骄傲一点也正常。”
“都是你惯的!”刘艺玉说,“如果不是你这么娇惯她,她就不会这么娇贵,不会这么骄横。”
这是实话,刘艺玉不止一次说过。有杨也彬宠着,杨雪关没听进去过。今天再来听这句话,杨雪关依然觉得刺耳。
“妈,你是我亲妈!亲妈怎么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杨雪关的脸胀得通红。
“雪壹呀,这个家以后要靠你多操持!”刘艺玉说,“我早就看透了,如果你不操持,我也撒手不管,这个家保准过不了三天。”
“够了!一回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杨也彬还是没按捺住,生气了,“刘艺玉,一家人,要相互尊重,相亲相爱,你都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一家人要相互尊重,相亲相爱?那好,请你对雪壹好一点,她也是你女儿!”
刘艺玉要的就是杨也彬这句话。
杨也彬没想到,刘艺玉的话在这里等着他。
“之前,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我们也不要再挑刺了,好好过日子吧!”
“妈!你就少说两句。我们早点休息吧!”杨雪壹劝道。她已经委屈多少年了,不在乎再受一次委屈。
事情仿佛就这么平息了,生活还得继续。
37.安如见出的主意
家庭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工作上的事一件接一件缠绕杨也彬。最烦人的是欧阳念志。
欧阳念志敲开杨也彬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杨也彬刚刚开完一个会回到办公室,他跟着就开始敲门了。
欧阳念志摸摸索索,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杨也彬:“杨院长,既然你言而无信,我辞职。”
杨也彬看完辞职信,问道:“一定要走?”
“是的,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何必拿热脸贴你冷屁股?”
“如果我不批准呢?”
“无所谓了,我不要档案也要走人!只是我走了,你无法向集团公司交代吧?”
“哼!”杨也彬冷笑一声,“本事没有,学会威胁了?司亨医院少你一个欧阳念志不会倒闭。”
“那好吧!辞职信已经递给你了,你看着办!”
“悉听尊便!”杨也彬冷冷地说。
欧阳念志起身离开院长办公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杨也彬愣了一会儿,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以辞职来威胁我?我也不是吓大的。
杨也彬确实小看了欧阳念志。他是名校高材生,身边自然有一群高智商的人。
这个主意,是安如见和许田樱出的。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坠入了你侬我侬的甜蜜爱情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欧阳念志的岗位迟迟不能调动,安如见看着也着急。司亨医院康复科就是个养老的地方,快退休的医生护士,都往那里安排。上不上班无所谓,只要混到退休时间,这一辈子的职业生涯就拜拜了。
这天晚饭后,安如见和许田樱散步,提起欧阳念志,两个人都觉得不公平。
安如见是个有头脑的青年,许田樱见多识广,两个人一拍即合,要给欧阳念志出主意。很快,他们找到欧阳念志,跟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欧阳念志犹豫不决。
“辞职之后,我能去哪里?只有一张文凭,没技术没后台,谁要我?饿死的节奏啊!”
“不可能!”安如见如此这般,说得欧阳念志直呼过瘾。
安如见说完,欧阳念志又沉默了一会,摇头:“不行!这么一来,我又没真离开司亨医院,杨也彬肯定忌恨我。听说,杨也彬当上院长之后,整治当年跟他争位子的人,手段挺阴毒的。”
“不要怕!我给你撑腰。”安如见话虽这么说,但声音不大,底气不足。
“呵呵,”欧阳念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你也只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医生,凭什么给我撑腰?我不上当!”
“竣肃集团是我家的集团公司,如果杨也彬敢跟你玩阴的,我们一起辞职,去竣肃集团上班,保准你收入不低!”许田樱这话,才真正给了欧阳念志的底气。
他们商量了详细的计划。第一步,递辞职信,第二步,请媒体介入,第三步,向集团公司总部投诉。
这三步也可以同步进行。意思就是,欧阳念志向杨也彬递交辞职信的时候,安如见已经向集团公司总部寄出了投诉信,许田樱已经请好了记者。
在大家都抢人才的时候,司亨医院将辛辛苦苦引进的名校高材生活生生挤走,杨也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杨也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掉进坑里。
还是记者动作快,到底是本地的媒体,接到投诉信,就匆忙赶到了司亨医院。司亨医院虽然是企业医院,总部不在本地,可是它的一举一动,都受媒体监督。在这件事上,司亨医院一视同仁,没有特权。
四五个记者突然集中出现在院长办公室,杨也彬开始心里发虚。
电视台一名记者将话筒递到杨也彬面前,摄影机对着他,开门见山地问:“杨院长,听说一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来贵院工作后,一直被你不待见,被逼辞职了?”
杨也彬马上反应过来,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记者同志,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我先将情况调查清楚再说。”
“杨院长,你事先毫不知情吗?”
“这个……”摄影机和话筒对着,说话一定要谨慎,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我也是刚才接到他的辞职信,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按程序,也要医院领导班子集体研究。”
“那么,贵院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才政策呢?”
记者的发问很犀利。杨也彬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么多年,医院一直没有制定所谓的人才政策。今年招这一批人,是杨雪关要毕业了,杨也彬一时兴起,要女儿拉几个同学过来。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案,也没有长远规划。
杨也彬搞医院管理,依靠“三件宝”:集团公司上层决策,自己拍脑袋,下级提意见。
迎合上级,率性而为,听取意见。当然,大家都知道,他听意见也有选择的。好听的,容易做到的,就听。难办的,向来不理。如果有人一再为某件事提意见,他就会做一双铁鞋给人家。
现在,杨也彬面对摄影机,哑口了。
他起身装作上卫生间,给办公室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好好安排一下,晚上接待几个记者。
办公室主任就在他办公室隔壁,早就知道院长被记者围住了,几次想过来解围,又怕引起杨也彬误会,耐着性子没动。接到杨也彬电话,赶紧过来,笑哈哈跟记者们打招呼。
办公室主任是老油条,跟媒体打交道比较多,但那都是医院请来搞正面宣传的,要么是医院添置了什么高端医疗设备,要么是填补了某项技术空白,总之,是来写表扬稿的。这年头的表扬稿,都是谁写谁看,写谁谁看,大家心里明白,也不说破,总之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次,办公室主任发现来的记者都是陌生面孔,他一个都不认识。人家是来搞舆论监督的,怎么可能跟你嘻嘻哈哈。
办公室主任尴尬地退出杨也彬办公室,赶紧打电话给几个熟悉的媒体朋友,让他们做做工作。
“这是小事,内部管理的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可以自行解决。”办公室主任说。
媒体的朋友敏感性强,知道这件事比较棘手,婉拒了他的请求。
杨也彬无法,只得认怂,求媒体暂时不要报道出去,马上开班子会,积极稳妥解决这个问题。
医院内部决策程序,媒体朋友不好在场,说是明天再来采访,就撤退了。
杨也彬以为这件事会稳稳地处理好,没想到,他这边在开会,媒体就已经播发了。
司亨医院刚引进的人才就被闲置,引来社会一片哗然。
38.欧阳念志的岗位
集团公司总部很快对欧阳念志的事做出了反应。张玉钊副总经理分管人事,他刚看完媒体报道,就接到了投诉信。张玉钊大为光火,带着人力资源部经理当天就火速飞到司亨医院。
“杨也彬,你去年跟我报喜,一次性招到六位名校毕业生,怎么,招来就不管使用了?”张玉钊的脸,绷得像一块铁板。
杨也彬低垂着头,说:“张副总,我其实只想考验他。”
“杨也彬,别狡辩了!”人力资源部经理阴着脸,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
来之前,人力资源部经理特地看了一下司亨医院上报的新进人员花名册,六个人中,杨也彬的女儿杨雪关去了内分泌科,安裕明的儿子安如见去了骨外科,还有一个是家里开了大公司的许田樱去了产科,另外两个,一个去了肝胆外科,一个去了妇科,怎么唯独欧阳念志去了康复科?
“杨也彬,你要给个解释,是不是人家没家庭背景,没靠山后台,也没有给你拜码头,你就将人家放到一个没有业务的康复科?”张玉钊的话,让杨也彬背后发凉。
“绝对没有这种事!”杨也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信誓旦旦说道,“我真的只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将来还是要安排到大科室去挑大梁的。”
“杨也彬,我不管你将来如何打算,你现在就要给个处理结果,”张玉钊说,“这件事如今闹大了,董事长和总经理都在过问。”
杨也彬马上吩咐办公室主任,将昨天的会议记录拿给张副总看,解释道:“张副总,我们昨天已经研究好了,欧阳念志去心内科。”
办公室主任附和道:“对。昨天,杨院长主持召开了专题会议,欧阳念志去心内科。”
“这恐怕是你重压之下无奈的决定吧!”人力资源部经理说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人才的重要性。干好我们的事业,振兴集团公司,核心是人才!”
“我们十多年前就确定了人才强司战略,你的思想认识还停留在拍脑袋决策的层面!”张玉钊说道。
“张副总批评得对,我一定吸取教训,认真学习总公司政策精神,开创司亨医院的工作新局面!”杨也彬做起检讨来,头头是道,一套一套的。
“杨院长,如果你的思路不能与总公司同步,你的院长恐怕当到头了。”
张玉钊的话,像一颗颗铁钉,钉进杨也彬的心里。他没想到,自己对一个医生的不恰当安排,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大家把矛头都对准了他,让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杨也彬唯唯诺诺地说:“张副总,请您放心,我一定知错就改。俗话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请张副总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杨也彬看来,这不过是张玉钊吓唬自己的一段说辞。集团公司很多比这件事大得多的事,最后都能顺利过关,其中必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公司走向。
这只手,肯定不是张副总。
想到这一层,杨也彬慢慢镇定下来。他在思考,如果摆脱当前困境。事情闹大了,总要有个人出来担责。自己是医院主要负责人,显然不合适担责。自己受处分,意味着医院年度考核会评为不合格,更重要的是院长这个位置恐怕要挪窝了。
“不换思路就换人!”张玉钊的话斩钉截铁,好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杨也彬此时已经想清楚了总公司那只无形的大手不是张玉钊,他只要把表面文章做好,给足张玉钊面子,然后再去董事长那里作检讨,恐怕事情就有摆平的希望。
想到这里,杨也彬底气上升,说:“张副总,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加强医院人才队伍建设。我保证,医院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杨也彬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张玉钊和人力资源部经理,他发现,两个人的脸色开始解冻,没有刚来时的风霜雨雪了。
“将欧阳念志安排到心内科工作,你们征求过他本人的意见吗?”人力资源部经理又问。
这句话,实际上是给杨也彬台阶下。一般来说,关系到职工个人切身利益的安排,要征求本人意见。正确的决策程序,都是这个套路。
杨也彬没想过要征求欧阳念志本人意见。那天在舆论重压之下,匆匆忙忙开的会,本来就有脾气,谁还有心思问这个?除了杨雪关,他问过几句,之前那几个人安排科室,也没有征求过意见。在他心里,年轻医生随便医院怎么安排,都要无条件服从。
“没有。”
“没有征求本人意见,你们的决策有点草率!”张玉钊说道,“看来,你们不但不懂人才,也不懂职工权益。”
杨也彬说:“这是医务部的建议。我们要统筹平衡医生分布情况。”
“杨院长,你到现在还没真正搞明白,作为院长要如何决策,如何调动员工积极性,看来,你的心思没放在医院管理上。”张玉钊的表情又冰冻了。
芒刺在背!杨也彬心砰砰直跳。张玉钊的话,已经很重了。如果让他不满意,他是有权提议总公司撤换医院院长的。这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提出来的这个建议,董事长和总经理恐怕也不好反驳。
“张副总,我知道错了!现在,我们就将欧阳念志请来,当面征求他本人的意见。”
杨也彬赶紧吩咐办公室主任联系欧阳念志,并请医务科科长何冼德一起来。
为了一个年轻医生的岗位调动,惊动了董事长和总经理,请动了副总和人力资源部经理,这在司亨医院的历史上绝无仅有。
杨也彬恨恨地想,要不是媒体介入,怎么会闹得这么凶?是谁将这件事捅给了记者?欧阳念志?不可能!他平时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样子,干不出这么大的事。
那么,又是谁指使的呢?
这个事,看起来策划严密,套路清晰。欧阳念志之外,五个人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安如见。这个小安子,自己平时小看了他!岂有此理,还学孙悟空了,一根金箍棒要捅破天!得找个机会好好治治他。
“上次,安裕明到我办公室,说我有个什么堂弟在他那里住院?”张玉钊突然想起这件事,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杨也彬刚想找个机会好好治治小安子,张副总就把这事给翻出来了,赶紧接话:“这事我不知道,但是,安裕明的儿子安如见在骨外科,应该是安如见第一次上台做手术,出了点差错,病人家属闹了起来。”
“对的,我想起来了,但是没说什么手术差错,到底是什么原因?”
杨也彬就将这件事做了简要汇报,张玉钊说:“这个正常。第一次上台,出点小差错,可以理解。”
“这件事,给医院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我们想给他一个处理意见。”杨也彬试探张副总的态度。
张玉钊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年轻人,成长有个过程,我们要多一些耐心。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外科医生的成长,就是不断积累经验的过程。我们要包容!”
杨也彬借助张玉钊整治小安子的心思被张玉钊否定,心中又是一阵不悦。但是,他还要表现出心胸开阔的样子,说:“感谢张副总对年轻人的信任和关心。培养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确实需要很长的时间。”
说话间,欧阳念志和医务科科长何冼德已经到会议室等候了。
39.欧阳念志的岗位(二)
集团公司对一个年轻医生的工作岗位这么兴师动众,恐怕不是好兆头——杨也彬心里的小九九又开始盘算起来。这么多年,集团公司从来没有干预过下属单位普通岗位安置,除非某人与高层有直接的关系。
这次,张玉钊带着人力资源部经理来司亨医院,专题过问解决欧阳念志的工作岗位,实属罕见。严格来说,只要是在医生岗位上,医院都有权安置。康复科是医院一个临床科室,当然需要医生。谁都没说过谁不能去康复科,包括欧阳念志。其实,康复科只要做得好,还是大有作为的。只是司亨医院的康复科太弱,让欧阳念志觉得屈才。
如果排除舆论压力,张玉钊这是唱的哪一出?司亨医院有管理自主权,杨也彬身为院长,只要不把欧阳念志安置到非医疗岗位,都谈不上不尊重人才。
杨也彬的脑子里,弥漫着飞舞的芦花,让他迷迷糊糊。
“欧阳念志,你对自己在康复科工作不满意,想去哪里工作?”
张玉钊判断,眼前这个相貌平平、衣着一般的小伙子,就是欧阳念志。
欧阳念志心里其实挺忐忑的。站在杨也彬面前,他底气不足,更何况何冼德告诉他,现在集团公司的副总和人力资源部经理要见他,他更加紧张。
何冼德警告过欧阳念志,管紧自己的嘴巴,不要狮子大开口,更不要乱开口。否则,以杨也彬的行事风格,上面的人一走,就有他的好戏看。
欧阳念志看看杨也彬,此时他眯着眼,根本不看欧阳念志,这给欧阳念志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我……随医院安排,只要不在康复科,到哪个科室当医生都行。”
其实,欧阳念志想说,自己想去胃肠外科肝胆外科胸外科,不管哪个外科都可以。但是,在杨也彬强大的气场面前,欧阳念志冷火了。也许,何冼德的警告也起了很强的心理暗示作用。
“欧阳念志,集团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对你这件事都很重视,特意委托我来医院调查研究,要求妥善解决好你的问题。”
张玉钊看了一眼欧阳念志,再看了一眼杨也彬。杨也彬表情安详,一直闭着眼,显示了对欧阳念志不屑一顾的态度。张玉钊心里就有了一些分寸。
杨也彬在司亨医院待的时间太长了,显然已经将医院变成了他的独立王国。
在张玉钊面前和在欧阳念志面前,表现判若两人,说明这个人对人际关系拿捏非常精准。越是这样的人,越要提防。
张玉钊好像突然明白了董事长和总经理的意思。想清楚这一层,张玉钊就格外留心杨也彬的言行。
听了张玉钊的话,欧阳念志更加局促不安,他没想到,这事能闹得这么大,惊动了董事长和总经理。他低下头,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
“我服从安排。”
“欧阳念志,你要想清楚了再说。在司亨医院,你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没有将你放在合适的科室,引起了你的不满,”人力资源部经理顺着张玉钊的话,开导欧阳念志,“我们公司的宗旨是人尽其用,不能浪费人才。”
“何科长,你是管业务、管医生的部门负责人,你说说看,像欧阳念志这样的名校毕业生,放在医院业务最差、最美前途的科室,是不是有浪费人才之嫌?”
张玉钊的话,有引导性,杨也彬心里开始打鼓。这事其实已经挑明了,是冲着他这个院长来的。
杨也彬不动声色。他要看清楚,张玉钊还有什么心思。到底是张玉钊个人心思,还是他背后那只无形的大手要将他挪窝。
“我们当初将欧阳念志放到康复科,就是看中了欧阳念志是名校高材生,让他成为科里的技术骨干。”何冼德谨慎地回答这个问题。
何冼德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用人嘛,并没有一个统一的量化标准。你看到的是这个人的有点,他看到的是这个人的缺点。站位不一样,看人的角度就不一样,用人的结果会大相径庭。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医院既没有送他去进修学习,也没有给他安排带教医生,你们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张玉钊进一步问道。
张玉钊的话,戳中了事情的本质。这是杨也彬的意思,将欧阳念志挂起来,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何冼德也不知道杨也彬想干啥。其实,这就是因为鼓掌闹出来的事。
“张副总,我们原来是有安排的,这一批一起送出去进修。”何冼德答道。
“据我所知,除了欧阳念志,医院给新来的医生都安排了带教老师,杨院长的女儿杨雪关早在上班不满一个月,就出去进修学习了。”张玉钊说道。
这句话,直指杨也彬。杨也彬坐不住了,睁开眼,看着张玉钊,解释道:“张副总,杨雪关出去进修学习,是内分泌科安排的。”
“哦?学习费用也是科室出的?”人力资源部经理问道。
杨也彬哑口无言。
人有私心,就看你把私心用在什么地方。
杨也彬的私心,用在培养自己女儿身上,也没有什么错。问题是,如果能一碗水端平,大家一视同仁,不至于闹出矛盾。
“欧阳念志,医院安排你去心内科,你有什么意见?”
杨也彬开始发问。他要将话题从杨雪关身上拽回来,同时也在提醒张玉钊,你们来处理欧阳念志的问题,就不要揪住进修学校这个问题不放。
“心内科?”
欧阳念志实习的时候,在心内科带过一段时间,做心脏支架要在X射线下进行,虽然背着几十斤重的铅衣做防护,但手脚还是暴露在X射线之中,对身体损害挺大,他不太愿意。
“怎么,你不满意吗?很多年轻医生都想去。”杨也彬的话,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欧阳念志,心内科是我们医院的支柱科室,品牌科室,你要想清楚了!”何冼德提醒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不同意,他恐怕就真的没好日子过了。何冼德说的是大实话,司亨医院心内科技术力量不错,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如果担心内科医生你都不满意,医院就会很为难了。”杨也彬说道。
“去!”
欧阳念志不能让人认为他是挑肥拣瘦的主,只能答应。
欧阳念志的事情已经解决,批评的声音消失了,杨也彬却灰头土脸。送走张玉钊一行两人,杨也彬就琢磨着,怎么收拾安如见:小安子,该给你吃些苦头了!
40.吃酒喝茶斗心机
安如见从手术台下来,浑身散架般难受,却看见欧阳念志在手术室门口,要请他和许田樱吃饭。
“我去心内科了!”欧阳念志的心情复杂,“其实,我不喜欢心内科,想去外科。”
安如见和许田樱对视了一眼,说:“欧阳念志,能从康复科出来,你就要满足了。”
“是啊,心内科挺好的,我都想去呢!”
许田樱羡慕欧阳念志。她不愿意待在产科,一个人,两条命,一个家庭的幸福,可见产科医生的压力多大。现在的产妇娇贵,本来可以平产,却怕痛,一定要求医生做剖腹产,可是,上面又要考核剖腹产比例,让医生为难。
“我是不想吃X射线。心脏支架手术,都是在X光下完成的。”
欧阳念志担心,自己**射线长时间照射,会出现不好的事情。他最大的担心,时间长了,怕将来生小孩有畸形。
“欧阳念志,你就知足吧!哪一份工作没有职业病?只要防护得当,应该没有问题。”
“来来来,祝贺欧阳念志医生光荣加入心内科大家庭。”许田樱提议,举杯庆祝。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感谢你们这对恩人。”
欧阳念志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们喝酒庆祝的时候,杨也彬打电话邀请安裕明去喝茶。安裕明放下电话,满腹狐疑地对万疏茜说:“杨也彬约我喝茶,有什么事?”
杨也彬很久没跟他一起喝茶了。安裕明喜欢喝茶,杨也彬也喜欢喝茶。两人经常在一起品茶清谈,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杨也彬最近被欧阳念志的事,搞得灰头土脸,可能心情不好,想和你说说话。”万疏茜分析道。
在司亨医院,杨也彬朋友不多,能讲真心话的人更少。当上院长之后,杨也彬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愿意跟他来往。他做的一些事,让很多人嗤之以鼻。
“杨也彬会把我当真心朋友?我看没这么简单,”安裕明皱着眉头,“莫不是小安子在欧阳念志的事情上,起了什么作用?”
“老安,我们家小安子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他有多大能耐你不知道?他还能帮欧阳念志换岗位?”
“这小子鬼着呢!谁知道他在背后做了什么动作。”
安裕明不放心,想当面问问小安子。他拨通了许田樱的手机:“小安子和你在一起吗?”
“在啊,我们和欧阳念志在吃饭。”
安裕明心里明白了,杨也彬今天晚上找他,肯定是说小安子的。
“你把手机递给他,我跟他说几句话!”
安裕明直奔主题:“小安子,我问你,欧阳念志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
“说实话,今晚你们三个人是不是喝庆功酒?”
安如见瞒不过父亲,只好说了实话。
安裕明心里有数了。挂断电话,板着脸对万疏茜说:“我估计的没错,就是这小子出的馊主意。”
安裕明太清楚杨也彬的为人了。当初那几个跟他争位子的人,基本上被杨也彬送了小鞋。小安子替欧阳念志强出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杨也彬忌恨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他这次会用什么手段。
北风呼啸而过,刮脸削骨,安裕明将羽绒服毛领子竖起来,缩着脖子,走进星星点点的灯光之中。
路上行人稀少,安裕明与杨也彬家隔着一个单元,就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安裕明磨磨蹭蹭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安裕明琢磨,该怎么平息杨也彬心中的火气。低三下四求他还是跟他据理力争?以杨也彬的一贯做法,这个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小安子。
敲开杨也彬家门,刘艺玉和杨雪壹在家搞卫生,不见杨也彬。一问才知,他去了办公室。安裕明又转身去办公室。
杨也彬正在煮茶。茶香在办公室氤氲,水汽蒸腾,让人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可以联想到孙悟空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雄壮与豪迈,当然,更可以联想到波诡云谲。
杨也彬招呼安裕明坐下,给他倒满茶汤,安裕明抿一口,甘醇柔绵,回味悠长,精神为之一振。
一杯茶喝完,杨也彬慢悠悠地说:“小安子,最近还好吧?听说进步很快,已经能站一助的位置了。”
“是啊,每天都在家练习,”安裕明笑着说,“我要求他,用猪骨头练习钻孔、固定这些基本功。”
“要求严一点好哇!当好一名医生,是要长年累月勤学苦练。”杨也彬就像是上级关心下属,长辈关心晚辈一样,拳拳之心,殷切期盼。
杨也彬说完,又往安裕明的茶杯里倒满茶汤:“尝尝,这种茶,第二泡更好喝,味道更加柔软,没有第一泡那种苦涩。”
安裕明抿了一口,确实是满口盈香,味道比第一泡更加纯正。第一泡喝下去,他感觉到一丝丝苦涩的味道。第二泡,更加适合用品茶来形容。
“好茶!”安裕明赞道。
杨也彬笑道:“这茶全国每年产量只有不到一百斤。张玉钊副总临走的时候,留下来的。”
聪明人之间说话,都是拐弯抹角,就像九曲回栏,有曲径通幽的意味。安裕明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一层,张副总对杨也彬很好,这么珍贵的茶叶,能留给他。二层,杨也彬已经跟张副总达成了某种默契。三层,小安子的事,要么自己承认,要么他直接点破。
自己承认,可能有回旋余地。他直接点破,就很难有机会反转了。
“那敢情好!恭喜杨院长又跟总部高层接近了一步。”安裕明知道,杨也彬的终极目标,是提拔到集团公司任职。他还有这个机会。
“听说,小安子跟许田樱好上了?”杨也彬漫不经心地问。
“有这么回事,”许田樱追小安子的事,全院都知道,杨也彬肯定知道,“只是,我感觉到他们两个人不太合适。”
“有什么说法?”
“这个只是我的感觉,也没有特别的意思。”
“听说,许田樱父亲是竣肃集团董事长?小安子攀上大树了!哈哈哈,你可以享福咯!”
杨也彬的话,安裕明听出了“吃软饭”的意味,心里感到不适:“我是不太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可是,你也知道,年轻人的事,我们说了不算。委屈雪关了。”
“缘分呐!”杨也彬叹口气,“只怪他们没缘分,强求不来的。”
“是啊,我和万疏茜一直都以为小安子能和雪关在一起的。谁知道读了几年大学,倒分开了。”
安裕明没用分手这个词。小安子再三说他没跟杨雪关谈恋爱,不能称之为分手。
“不说这些了!”杨也彬生出几分伤感,略略定了定神,又问,“这次欧阳念志的事,小安子在背后出了什么主意?我断定,欧阳念志没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严密的计划。”
话一进入主题,所有的铺垫都是瞎扯。这才是今天晚上的正餐。之前,都是几个小凉菜。
“这件事,如果有小安子的份,我肯定饶不过他!”安裕明表态。
“算了,既然他不把我当成长辈,我也不用再把他当成晚辈了。”杨也彬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安裕明,“你先看看!”
安裕明接过信一看,还是小安子第一次做手术那件事。
“对方的要求,你看清楚了?”杨也彬问道。
安裕明的脸,跟这个寒冬异常匹配,一言不发。
“我今天下午跟几个院领导碰了一下头,不处理,没办法给病人交待清楚。兄弟啊,到时候你不要怪我没给你面子。”
“事已至此,你们依照政策办,我没有意见。”
安裕明清楚,杨也彬已经打定了主意,说得再多都没用。小安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41.愧疚的事
处分决定是由医务科长何冼德到骨外科来宣布的。安裕明阴着脸,安如见却没有任何惊讶和不满。他反正不喜欢待在司亨医院,这么一来,又有借口出去见世面了。
杨也彬对安如见下手,医院里的人都表示不理解。父母都是科主任,儿子因为一点小事,被延迟一年转正。反应最强烈的不是安裕明,不是万疏茜,而是杨也彬的女儿杨雪壹。
杨雪壹一向看不惯父亲的做法,对他偏心有意见,更对他按心情随意做决定不满意。交完班,她一路小跑,怒气冲冲冲进杨也彬办公室,说:“杨院长,你现在真威风!”
杨也彬正在看报纸,杨雪壹的话,让他诧异:“雪壹,你怎么到办公室来了?”
“我问你,为什么对安如见下这么重的手?延迟转正一年,他还怎么在医院待下去?”
“原来是为这件事!”杨也彬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杨雪壹的脾气,等她发泄完了,就没事了。
杨也彬继续看报纸,杨雪壹掀开报纸,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壹,我是你父亲,更是院长,医院里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一手遮天的。这是集体讨论的结果!”
杨也彬试图用集体讨论来遮掩自己内心的虚伪。杨雪壹却不依不饶:“杨院长!哼!你太离谱了。”
“杨雪壹!请注意你的身份!”杨也彬提醒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医院管理上,我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放弃原则。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回去上班!”
“我知道,我管不了。你可以胡作非为。”杨雪壹气得脸胀得通红,转身走了。
“岂有此理!”杨也彬抓起报纸往地上扔。
杨雪壹的声音大,惊动了同在办公楼上班的刘艺玉。她跑出自己办公室,在楼道里遇见气冲冲的女儿。
“雪壹,怎么啦?”
“你去问他!”杨雪壹指着杨也彬办公室,说,“这个人现在已经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雪壹,不可以在公开场合这么说你父亲!”刘艺玉小声制止,“他有他的职责,我们也不能干预他做出的决策。”
在外人面前,维护杨也彬的形象,这是刘艺玉的底线。不管家庭内部有什么矛盾,乃至她自己为了逼杨也彬给杨雪壹办进编手续,而搬出去住了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在公开场合诋毁过他,更不在外人面前指责他。
“我不会愚忠于他!”杨雪壹说,“我先走了。”
刘艺玉看着杨雪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进了杨也彬办公室。
“老杨,雪壹为了小安子的事来找你?”
刘艺玉一进门,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知道父女俩起了争执,蹲下来,将报纸收拾好,用夹子夹好。
“你要好好管管她!太任性了!”杨也彬抱怨道。
“她再任性,也是你的女儿,你要想办法解决她的编制问题!”
刘艺玉担心,杨也彬以这个借口,不给杨雪关办进编手续。
“不好好读书,脾气还大,要是嫁了人,怎么跟婆家人相处?”杨雪壹这次质问,让杨也彬很恼火。他将话题岔开,意味着自己不会在这件事上,动什么心思。
“你如果一定要六亲不认,我也无话可说。你无非就是想从雪壹这里,赚一个不徇私情的名头。没想到你这么虚伪!”刘艺玉警告杨也彬,“但是我警告你,闹翻了,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想怎么样?”
刘艺玉知道杨也彬很多故事,杨也彬最为忌惮。
“如果到了那一步,我会有自己的选择!”
杨也彬这些年在司亨医院做过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比如说,放疗科的直线加速器,是别的医院淘汰的设备,医院高价引进。引进之后,没办法用,又花一大笔钱维修。直到现在,那台设备,还一直不能正常使用,没用几天就要维修。维修费都顶得上买一台新的直线加速器了。
奇怪的是,杨也彬对钱并没有兴趣。这么多年,刘艺玉并没有找到他收钱的证据。她也曾经怀疑,杨也彬拿了不该拿的钱。可是,真没有。刘艺玉看中了一套商住楼,想换房子,杨也彬却拿不出钱。
有一段时间,刘艺玉怀疑杨也彬在外面有人,怀疑那些不该拿的钱都给了别人——这种人不是没有。刘艺玉曾经跟踪过几次,没发现杨也彬在外面有人。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不正常的。
刘艺玉想不明白,他这是为什么?
这段时间,刘艺玉渐渐悟出一些道道,杨也彬就是迷恋权力带来的这份尊严。
有些事,是他不懂受了骗,吃了哑巴亏,不敢讲。杨也彬内心的虚伪,在直线加速器这件事上暴露无遗。
杨也彬刚当上院长不久,直线加速器这种先进放疗设备也逐渐走进市一级医院。之前,上面对这种高档放疗设备的购置卡得很紧,目的就是为了节省资金,只对省一级医院发放配置许可证。后来,随着国产的设备陆续投放,才慢慢放开对市一级医院的配置许可审批。
杨也彬对直线加速器这种高档医疗设备垂青已久,他跑集团公司争取资金,跑卫生行政部门要配置许可,前前后后花了近两年时间,嘴皮子都磨出血了,才争取到配置许可证。
拿到配置许可证的时候,杨也彬仿佛看到司亨医院业务量得到大幅度提高。虽然司亨医院是集团公司职工医院,不对外开放,但是集团公司一些需要做放疗的病人,都流失到省一级医院去了。仅仅是这部分病人,就足够将司亨医院的业务量带起来。
可是,杨也彬之前只在省级医院参观的时候,才见过直线加速器,对设备知道很少。那时候,采购程序并不太规范,杨也彬被别人坑了。为这件事,杨也彬受到集团公司的处分,但是,钱花出去了,再也要不回来了。
第一台直线加速器成了司亨医院的负担,也成了杨也彬心里的愧疚。
“刘艺玉,我告诉你,我不贪财好色,也不以权谋私,你不要威胁我。没用!”杨也彬反驳道。
“杨雪关杨雪壹都是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能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
“人和人不一样!她太让我失望了!”
“杨也彬,别拿你那一套虚伪的把戏来糊弄人!”
“刘艺玉,这是院长办公室,不是在家里,”杨也彬恼怒地呵斥,“滚回你的办公室去!”
刘艺玉抹着眼泪,说:“我知道,你看不起老二,但老二是你的亲生女儿,凭什么厚此薄彼!”
“你先回办公室去,好不好?”杨也彬顾忌在办公室,压低声音说,“我会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42.逼走安如见
这一纸出乎意料的处分,让安裕明和万疏茜面子尽失。两个人在医院工作了几十年,所有的青春年华都贡献进去了。他们蔫蔫地,觉得杨也彬下手太黑了。
“那晚他找你喝茶,没有透露半点真实意图?”万疏茜非常不理解杨也彬的做法,问安裕明。
安裕明听到何冼德宣布这个处理决定,当时人都懵了,对万疏茜说:“喝茶那晚,杨也彬只说要处分小安子,谁想到他下手这么重?”
“都是你,小安子不愿意回司亨医院,在海滨工作都找好了,你硬是要把他找回来!”万疏茜埋怨安裕明,不应该把小安子找回来。
“现在还说这些有用吗?”安裕明烦躁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小安子,我估摸着,这小子又要跑出去。”
万疏茜白了安裕明一眼,说:“如果小安子提出来要出去,我支持。男子汉志在四方,我们俩守着司亨医院就够了!”
“这一点小挫折都受不了,出去还能干什么?”安裕明不能理解万疏茜的想法,“他杨也彬还能干几年?等他退休了,小安子成了骨外科专家,自然就出头了!”
安裕明的想法确实远大,但是万疏茜不认可。
“等杨也彬退休,小安子就出头了?万一上来一个和杨也彬一样的院长,小安子这辈子不就全搭进去了?体制内体制内,你守了一辈子体质,有什么用?”
两口子大半夜的争吵,将安如见吵醒了。南方的冬天,屋内跟屋外一样寒冷。家里装了空调,安裕明舍不得开,物价一年年上涨,他们还筹划着给小安子买一套婚房。这年头,结婚没房,心里慌张。如果小安子和许田樱结婚,更要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否则的话,自己家在许田樱面前,就会很没面子,小安子在家里就很没地位。
小安子披着睡棉衣,顺手把空调打开,懒洋洋地说:“大半夜的也不睡觉,你们操的什么心!放心吧,安心睡大觉,明天的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从西边落下。”
“小安子,你说得轻巧!延迟转正一年,就意味着你的工资要比同学低一档,将来晋升中级高级职称也要比人家推迟一年!”万疏茜说道,“老安,你去找杨也彬,让他手下留情,别处分这么重!”
“找什么找?不要求他!”安如见说道。
“小安子,别意气用事,本来就是杨也彬小题大做,说撤就撤了。”万疏茜又转向安裕明,继续说道,“老安,你带点好烟好酒好茶,去求个情,低个头。”
在万疏茜眼里,杨也彬曾经跟安裕明是哥们般的朋友,这个面子应该会给的。
“不能去!我不忍心父亲这个年纪了,还为我的事向人家点头哈呀。做人要有骨气!”安如见的话像手术锤,“叮叮叮”咯嘣响。
这句话,让安裕明和万疏茜都沉默了。人是需要挺起腰杆伸直脖子昂首挺胸做自己。可是,人到中年,还要向别人点头哈腰,这个社会大有人在。
“那你想怎么办?”万疏茜问道。
“杨也彬都对我这样了,我还在司亨医院干个什么劲呀!”安如见撩撩额头说,“我还是想出去见识见识,杨也彬给了我这个机会,不能白白浪费。”
“许田樱呢?”安裕明问,“她知道吗?同意吗?”
“知道呀!我们俩一起走。”安如见无所谓的样子,又好像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安裕明和万疏茜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了。难怪这小子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处理结果,敢情是昨天就跟许田樱商量好了。
“还有刘静蔷也想跟我们一起走。”
万疏茜吓了一跳,问道:“怎么把刘静蔷也扯出来了?”
“她现在不走,是等我和小樱子站稳脚跟之后,再看情况!”安如见说道。
万疏茜松了一口气,刘静蔷现在不走是好事,她也能多教她一些本事。
从内心说,万疏茜不希望刘静蔷离开自己。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现在已经熟悉了妇科所有的操作技术,能单独上台做一些简单的手术了,万疏茜只要在旁边指导,就能将手术完成得很漂亮。
万疏茜曾经幻想,要是小安子没跟许田樱好上,杨静蔷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能干、文静、灵气,话不多,安安静静的小姐姐。如果跟小安子在一起,万疏茜觉得自己的人生就非常圆满了。
万疏茜其实也担心小安子跟许田樱,两个人家庭相差太悬殊,门不当户不对,将来要是闹气矛盾,很棘手的。虽然现在看起来,两个人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甜宠的样子,但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啊!
小安子的驾驭能力,万疏茜一点都不担心,就是担心许田樱背后那个大靠山,她的父亲许安栾,可不是个等闲之辈。
“你们是去投靠许田樱的父亲吗?”安裕明问道。
“还没想好,”安如见说,“我还是想当医生。许田樱可能会去自家的公司,他父亲说过很多次了,让她回公司上班。”
“她原本就不太愿意来司亨医院,”安裕明说,“杨雪关说,她犹豫了很久,是看你来了,她才跟着一起来的。”
“还有杨雪壹,可能也跟我们一起走。”安如见说道。
“怎么个情况,你还要在司亨医院拉一个团队出去?你想办医院?”安裕明问道,“杨雪壹是杨也彬的女儿,跟你们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爸,您还真说对了,我的目标就是办一家医院,比司亨医院大,比司亨医院好,比司亨医院高级。”安如见充满信心说道。
“嘁!小安子,你是在做梦吧?”安裕明警告小安子,“别想一口吃成胖子哥!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别异想天开。”
“儿子,有志向!老妈支持你!”万疏茜鼓励安如见,“不要像你爸一样,一辈子不求上进,说是安稳,其实是胸无大志,懒惰。”
安裕明瞪着万疏茜说:“嘿嘿嘿!你还得宠了?告诉你,老子的能力在司亨医院排在第一方阵,只是不愿意跟人家争长短。没意思!”
“喂喂喂,别争了!”安如见赶紧拦住,要不然两人又该争吵了,“你们先别说哈,我正在联系医院,联系好了,马上就走!”
安裕明这一次不敢再阻止了。儿子大了,父亲的话不管用了。是福是祸,人生的路都要靠自己走。
43.跟董事长面谈
春节前几天,许安栾通过许田樱向安如见发来邀请,去海滨城市面谈。安如见犹豫着该不该去。按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应该去见许安栾,一方面,以许田樱男友的身份,春节应该去拜见许安栾,另一方面,自己打算离开司亨医院,联系了几家医院都没有回音,他去海滨城市的医院转一转,看看有不有机会入职。
许田樱问道:“小安子,我爸约你面谈,你去不?”
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又进了一步,怎么进步的,大家应该都明白。进步之后,许田樱已经昵称安如见为“小安子”,安如见则昵称许田樱为“小樱子”。小安子和小樱子,相互照应,听起来悦耳,叫起来动听。
“小樱子,你说我去还是不去?面谈,你爸想跟我谈什么?”安如见犹豫着,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商界大亨。
“我把你要辞职的事跟我爸说了,”许田樱说,“我爸说,你小子看起来挺有出息的,是个干大事的人,想和你聊聊。”
安如见说:“不只是我一个人呀,还有你、欧阳念志、刘静蔷和杨雪壹,你爸都要约着面谈吗?”
“小安子,我爸见其他人干啥?你是不是还没明白我爸的意思?他是想把我们两个安排到一起,听听你的意见。”
“这样啊,那还有三个人怎么办?”安如见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啊,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排的,会不会牵涉到其他人。”许田樱牵着安如见的手,说,“我估计,我爸不会撇下其他同学吧。”
“他又没开医院,要这么多医生护士干什么?”
安如见心里没底,他不敢告诉欧阳念志和刘静蔷,更不敢告诉杨雪壹。以杨雪壹的脾气,要是知道安如见撇下她们去见许田樱的父亲,肯定会指责他不够义气,吃独食。
“你先去,听听我爸怎么说。我在这里等你消息。”许田樱说道。
安如见不敢大张旗鼓,只是悄悄把消息告诉母亲,说自己要去海滨城市一趟,许田樱的父亲有事面谈。
万疏茜说:“他是商界大佬,你现在跟他女儿谈恋爱,身份特殊,要跟人家好好说话。”
安如见买好机票,带了几件母亲准备的礼物,悄悄上了飞机。他拒绝所有人送行,怕别人知道。他不喜欢事情还没做,就搞得医院都知道了。
医院的人,从安如见接受处分开始,都在等着看安如见一家人的反应,等着看许田樱的反应。他们啥反应都没有,该上班时上班,该吃饭时吃饭,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过着日子。
时间一长,大家就慢慢淡忘了这件事。人的记忆,是有时间限制的,谁愿意将过多的精力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到了海滨城市,安如见按照约定的时间,直奔竣肃集团。这边,许田樱已经将信息告诉父亲,许安栾正在等他。
这次见面,不再客套,安如见一路风尘仆仆,刚把行李和母亲准备的礼物放下,许安栾就直奔主题:“安如见,听田樱说,你在司亨医院受了委屈,准备辞职?”
安如见喝了一口茶,说:“是准备辞职。我还是想来海滨城市当医生。”
“竣肃集团刚刚收购了一家医院,你有兴趣去看看不?”
“啊?这么巧?”
许安栾笑着说:“确实是巧合。”
“我还是当骨外科医生?”
“不!你去负责!”许安栾。
“许田樱呢?”
“她到集团公司总部,”许安栾说,“她其实不想当医生,压力太大,容易变老。”
“哪家医院?在哪里?”
“内地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安如见的心一下子就坠下去了,他的理想是在海滨城市当医生。跑一个偏僻小镇上工作,还要跟许田樱分开,他极不情愿。但是,他依然微笑着,说:“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去看看,但不是现在。”许安栾打了一个电话,就有人送来一份详细的资料。
“你先看看,不要急于告诉我去还是不去。这份资料你可以带回去,我给你一周时间思考。”
许安栾将安如见一个人留在会客室,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安如见将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都凉了半截。这家所谓的医院,原来是一家民营医院,只有五十张床位,三十多个人,离县城七十九公里,离市里一百三十公里。
安如见实在没想明白,这家医院地理位置偏僻,人员急缺,设备原始,竣肃集团要收购一家这样的医院干什么?
想了半天,安如见突然想起,许田樱是这里人。原来,许安栾是想用一家医院来回报桑梓?
可是,这家医院也太落后了吧?这样的地理位置,投入再多的钱,也是白搭。
如果许安栾的理想,是用一家医院来回报桑梓,那么,竣肃集团就会砸进去大量的真金白银。对他来说,钱已经不算什么了,他要的是展现自己的情怀。
展现情怀,可以通过投资工业,也可以投资公益事业。
从这个角度判断,许安栾是不期望这家医院能有回报的。
站在安如见的角度,他就不同。他需要用业绩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否则,他拿什么向集团公司交差?
这一天,安如见将自己放在医院管理者的位置上,想了很多问题:医务人员的待遇,医院环境的改善,医疗设备的添置……安如见第一次想这么复杂的问题,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这是机遇,更是挑战。安如见不明白,许安栾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去负责这家医院。他从大学毕业不过半年时间,还是个见习医生,都没来得及转正,就挨了处分。
是自己特殊的身份?还是许安栾看中了自己的优点?
可是,我的优点是什么?
直到天黑,安如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自己毫无医院管理经验,更谈不上优点。
下班时分,许安栾邀请他去吃海鲜。这里的海鲜,在内陆城市是见不到的。
安如见冷静地拒绝了:“董事长,我要研究这家医院。如果能将医院未来五年的发展想透,我就答应你去内地医院,否则,我不敢贸然答应。我的理想,还是当骨外科医生。”
“你只当了半年骨外科医生,我敢说,你父亲的皮毛功夫你都没学到!”许安栾说,“我看中你优秀的品格和灵活的头脑,而不是你跟田樱的关系。你们现在这层关系很脆弱,说散就散,还不足以让我决定将一家医院交给你管理。”
安如见大概明白了许安栾的意思。他心里,还没有承认自己跟许田樱的恋人关系。只是,他觉得自己足够优秀,足够信任这个医院的管理者。
优秀者看人,都有独特的眼光。虽然安如见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能干,包括司亨医院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都没有看出他到底哪里优秀。
安如见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评价而激动。他原来不太关心别人的评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为什么要别人来比较?
士为知己者死。安如见突然想起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至于吗?哪有这么夸张。何况,许安栾并没有将特别重要的工作交给自己。一家小小的、落后的民营医院而已。
好吧好吧!就算是小小的、落后的民营医院,自己要好好思考,是否有信心和能力,胜任这个岗位?
44.拌嘴也有智慧
苦思冥想两天,安如见没有任何头绪。在宾馆的电脑上,他用QQ跟许田樱聊天。许田樱不敢相信,父亲为什么让小安子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为什么让他们分开?
安如见:我也不知道,可能大佬考虑问题的方式与常人不一样吧?
许田樱:小安子,我问问父亲,他这么干的真实意图。
安如见:不好。
许田樱:好吧,听你的。但是,我不愿意跟你分开,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那种想,你明白吗?
安如见:我也会想你的。但是,我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干?你爸到底要将医院办成什么?赚钱的,还是赚名声的?
许田樱:他才不在乎那点小钱。
安如见:情怀?
许田樱:我想是的。他一直说要报效桑梓,感恩家乡。
安如见:他为什么让我去?我没有医院管理经验,他不担心我搞砸吗?
许田樱:他应该是找了很多人,都没有合适的。关键是,他见过你,或许,他认为你可靠。
安如见:可靠比能力更值得信任?
许田樱:所有的能力,都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可靠是一种天然的品格。
安如见:我想去实地看看,纸上谈兵终归是臆想。
许田樱:我支持你去实地查看。我和你一起去?
安如见:马上春节了,你不回家陪父母?
许田樱:你跟他们一样重要啊!
安如见:…好吧。
关了QQ,已经凌晨一点多钟。安如见重新拿起那份资料,再研究。直到实在支撑不住,安如见和衣而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安如见带着资料,走进许安栾办公室。
“董事长,我想跟你谈谈医院的事。”
“你心里有计划了?”
“没有,我想去现场看看,不能纸上谈兵就做出决定。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安如见的诚恳,打动了许安栾:“好吧,我同意你春节后去现场看,公司同时派两个人跟你一起去。”
“今天就走,越快越好!”
“今天?今天过年,不需要这么着急的。”
“我已经定好了机票,今天就去。”
“年轻人做事有魄力,我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好吧,我派车送你去机场,且通知竣肃集团分公司派人接你。”
一切安排妥当,安如见上了飞机。登记前,他给母亲的QQ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去考察一家医院,让父母不要担心,安心开心过年。
收到安如见的消息,万疏茜的眼泪流下来了:“大过年的,考察什么医院?”
“怎么了?”安裕明问道,“哭什么?”
“儿子来消息了,说去内地考察医院。我不放心啊,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许老板想干什么?”
渴望儿子回家团圆,是天下所有为人父母者共同的心愿。安裕明是个大老爷们,不好在妻子面前掉眼泪,却也是鼻子酸酸的,埋怨道:“许老板也真是的,年都不让过!小安子还不是他的下属,今后如果真的成了他的下属,还不会累得散了架呀?”
两口子正埋怨,许田樱来了,左一包右一包,拎得满头大汗。她客客气气向两人拜年,告诉他们,自己要和小安子汇合,让他们不要担心。
“你也要去呀?吃了饺子再去!”万疏茜边说,边从锅里捞饺子。
“不了,我去机场吃,时间来不及了。”
许田樱昨晚跟小安子聊天,决定今天和小安子汇合。她心细,在出发前,去超市买了礼品,紧赶慢赶,先给安裕明和万疏茜拜年再去。代表小安子看望一下他的父母,也是应该的。
许田樱的做法,却感动了万疏茜。她说:“许田樱还是不错的,想问题很周到。要是杨雪关,可能就会埋怨小安子没陪她了。”
“大过年的,别提她!”安裕明对杨也彬和杨雪关非常反感,不愿意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
“好,不提她!”
万疏茜转回厨房,看着家里准备的一堆菜,却没有心思搞饭菜。小安子读大学起,万疏茜和安裕明就盼着儿子回家。当然,读书并不影响他回家过年。每年都有寒暑假,回来一趟不难。
“没想到毕业了,过年还要去外地。”万疏茜说。
“我说吧,让他在司亨医院,你却支持他去外面闯,这离开才两三天,就想儿子了吧!”安裕明不失时机向万疏茜兜售自己的思想,“趁他还没打辞职报告,赶紧让他别走了!”
万疏茜说:“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有自己的志向了,我们能拦得住他?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许田樱,我们更加拦不住了。”
安裕明干坐着,拉着个脸看电视。不管电视里播放的音乐多么喜庆,都提不起他任何兴趣。
“过年就是团圆,人家都往家里赶,他却往外面赶!”安裕明抱怨道,“可见,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
“别抱怨了!小安子有自己的理想,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你看看,那些啃老族倒是天天在家,父母不烦呀?”
“小安子,我看你能折腾个什么东西出来!男子汉胸怀宽广,一点小事,就要辞职,我觉得没必要。”
“老安,你带了小安子几个月,却不了解他,”万疏茜说道,“小安子心高气傲,早就不愿意待司亨医院了,这只是他辞职的契机。你还以为他是真生气了?你太小看咱们儿子了!”
万疏茜虽然心疼儿子,却很理解他的心思。男子汉志在四方,并不是安裕明所说的受不得委屈。
“好吧,你说的都对!看来,咱这个儿子,以后要改姓许了!”安裕明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往上窜。
“吃醋了吧?我儿子我清楚,他肯定不会改姓许。”
“就你知道,就你能!过年了,小安子却不在家,搞得家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安裕明气呼呼关了电视,回卧室睡觉去了。
“老安,你这个人,怎么撂下我一个人?”万疏茜喊道,“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睡觉!”安裕明没好气回答。
“起来!以后咱儿子忙,不回来过年,难道你每年都要跟我生气呀?”
万疏茜推开卧室门,将安裕明从床上拉起来:“老安,你要陪我过年,要不然,我真的要哭了!”
安裕明无法,只得起来陪老婆。
“儿子忙,你更要对我好!要不然,我向小安子告状。”
万疏茜噘着嘴,撒娇似的,凑近安裕明:“亲亲!”
安裕明突然笑了。
“这才像过年嘛!走,老安,咱们做年饭去!”
笑声,在家里回荡。
45.去现场
安如见顶风冒雪赶到当地,被竣肃集团省级分公司的员工接到住地。一问,到医院还要坐五个小时汽车,安如见看了看手表,说:“许田樱下午四点十分才到,还有班车吗?”
“今天最后一趟班车是下午两点的。已经出发半个小时了。”对方说,“我们先吃饭吧,公司给您安排好了中饭,总经理还在等你呢!”
安如见赶到餐厅,见到省级公司总经理,惊讶地说:“你们还没吃饭吗?今天你们应该陪家人吃年饭的呀!抱歉抱歉!”
“董事长亲自安排的贵客,我岂能怠慢?欢迎安院长来现场考察!”
“安院长?”安如见一头雾水,“不不不,我还不是竣肃集团的人,只是先期过来现场看看。”
省公司总经理姓桂,大名桂明景,取自范仲淹《岳阳楼记》“春和明景”的意思。
桂明景笑着说:“虽然你现在还不是竣肃集团的人,但很快就是了。我相信,董事长看人的眼光。他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透人的内心世界。他看人,从来不会看走眼。”
第一次见面,却没有陌生的感觉,安如见暗暗喜欢上这个团队。席间,大家谈经济、谈人生、谈文学、谈医学,也谈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气氛融洽。或许是恰逢过年,也或许是他身份特殊?安如见有些恍惚,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院长?
安如见感觉,这是一个开放和谐的团队,不像司亨医院,充满了猜忌,今天谁去哪里跟谁见面了,昨天谁跟谁吵架了,谁跟谁关系好,好得像穿一条裤子那样亲密。
司亨医院是典型的人情社会。圆滑世故的人,在医院里能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老实巴交的人,在医院默默无闻,没有人理会。
大家聊得非常畅快,喝了不少酒。
也许是有意等待,直到公司一个叫张兰兰的副总将许田樱从机场接到酒店,继续为许田樱接风洗尘。
风尘仆仆到省城,许田樱感觉累了,放不下面子,勉强喝了一小杯白酒,见时候不早,大家才散去。
年轻恋人分别,大有一日三秋之感。众人一散,小安子和小樱子就腻歪在一起了。
“想我不?”
“当然!”
许田樱捏着安如见的鼻子撒娇:“假的!想我还不去机场接我?跟人家喝酒聊天,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哪有!我决不会做这种事的。”
“说,为什么不去接我?”
“你先把手放开,我说不了话了……”
许田樱松开手,安如见狠狠吸气,说:“桂总不让,我走的话,他们都会跟着去机场。”
安如见没撒谎,桂明景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许田樱是董事长的独生女,身份特殊,一定要派副总去接。
“谁叫你那么特殊,让人家兴师动众的,一餐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就是为了等你!”
“我是受宠若惊咯?”许田樱笑着说,“我读大学的时候,跟父亲去过云南、江西和陕西三个地方,都是分公司的老总亲自到机场去接,这次桂总不去接我,反倒陪你喝酒聊天!”
“哈,感觉自己受冷落了?你要不是跟父亲出去,看看分公司老总会不会去机场接你?”
“讨厌!”许田樱知道自己的话没有道理。董事长的女儿,怎么可能省级分公司总经理去接机?她也只是说说,跟小安子撒撒娇,并没有什么架子。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各自回房休息。跑了一天,都累了,啥都不想,只想睡觉。
除夕夜,人家团圆,他们在外地,安如见第一次体会到生活不易。虽然这次是自己主动请缨来现场看看,不受任何人指派,但是,他这次向许安栾提出来现场考察,也是为了自己下一步做决定。
兵家说,不打无准备之仗。自己如果连现场都没来过,就做出决定,将来后悔,谁也不能怪。他不做这种蠢事。特别在关系到自己前途的大事上,肯定不能犯傻。
休息好了,第二天早上,桂明景带着几个副总和部门负责人一起,开车一起去了现场。
安如见过意不去,说:“桂总,我们自己坐班车去就行了,这么远,今天又是大年初一,还这么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董事长有吩咐,这家医院属于省级分公司负责筹建和管理。所以,我去现场,是职责所在。”
“这么说,董事长已经有思路了?”安如见问道。
“具体筹建方案由你拿,分公司全力支持。”
大年初一,高速上车不多,一路风景,让安如见和许田樱感觉在飞。一路风景,一路聊天,医院筹建的方案逐渐勾勒出来。
安如见觉得,桂明景虽然搞营销策划,但对医疗卫生行业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办医院要紧紧把握安全、实惠、便捷这些理念,让农民也要享受到城里人同等的基本医疗。
“公司不打算从医院获利,医院也不要只想着赚钱。办医院,就是做公益,把医院当成公益事业做,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也会达到董事长买下这家医院的初衷。”桂明景说道。
“我有一点疑惑,医院不赚钱,这些人的工资从哪里来?”安如见问道,“医务人员的绩效从哪里体现?”
“安院长,以我的设想,这家医院的财、物全部由竣肃集团省级分公司划拨,人员由医院招聘。分公司按照工作量,给医院划拨工资,参照分公司平均绩效标准,给医院拨付绩效工资。”
桂明景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方案,陪安如见过来,是想实地考察,这个方案是否行得通。
“桂总这个方案看起来很公平,在我看来,这只是建院初期的过渡方案,不适合长期执行。”安如见提出自己的疑问。
“哦?安院长有什么具体想法?”桂明景问道。
其实,桂明景也只是说出了方案的前半部分,他考虑问题,没有这么粗糙。抛出这份方案,也是考考安如见思考问题的能力。这小子,还真的看出来了。
“这样的方案如果长期执行下去,医务人员的积极性无法调动起来。吃大锅饭,谁都会。”
安如见想,如果仅仅局限于这五十张床位,满足于吃大锅饭,医院迟早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