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飞机楼前处死孙野
周天成等四人带弟兄冲到林子外,向前方的官兵开了枪。
官兵腹背受敌。
一番激战,他们留下几十具尸体,仓皇撤退。
蓝田跑出寨门,迎接周天成等人。
周天成等皆是一脸沮丧,身后的马子们也多受了伤。
“军师……”
“别说了,弟兄们都先好好歇歇,咱回家再想对策。打仗总是会有折损,三位掌柜的,你们的不必太过自责。”
周天成懊恼:“折了这么多些弟兄,还没救出大掌柜的,这回咱赔的血本无归。”
王聪儿愤然:“这笔债记在张荣培头上,迟早让他血债血偿。”
蓝田道:“你们拼了一晚上来来回回又跑了几十里,先去休息休息,我再想想办法。”
王聪儿道:“兵崽子做事都是翻云覆雨等闲间,我担心他们会对大掌柜的下毒手。”
蓝田道:“这回兵崽子也没赚到便宜,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时半会大掌柜的还不会有事。四掌柜的和狸子已经去峄县打探情况了,回来问问他们峄县现在情况,咱再想办法救大掌柜的。”
……
飞机楼宴会厅里正举办着一场庆功会。
厅内摆了几个大圆桌,周围坐满了军官,桌上摆满了菜肴红酒,席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张荣培、李麟、韩贵等坐在一桌。
张荣培得意洋洋地接受下属们起身的庆贺。
李麟坐在张荣培身旁,礼节性地保持一副笑颜。
“马子死了一百多,真是带劲!”
“是呀,这都是咱旅座领导有方!”
“这次一下子灭了一百多马子,可是我旅史无前例的大捷,弟兄们再接再厉,一举铲平抱犊崮!”张荣培举杯邀请李麟,“李老弟,这次大捷,可多亏了你出谋划策。”
李麟举杯道:“张旅长您客气了,剿匪乃是你我共同之职责,何足言谢。”
“我已让弟兄们贴出告示,三日后于飞机楼前处死孙野,到时李老弟与我一同观看。”
李麟一饮而尽:“悉听尊便!”
“哈哈,李老弟好酒量!”
……
县城的城门垛子上摆满了一个个抱犊崮马子的人头,血粼粼的,血顺着城墙淌到了地上……
城门楼子处驻防的官兵更多了,他们在城门两侧摆上了掩体,架上了重机枪,摆上了小钢炮。
官兵们对来来往往的路人搜身盘查着。
辫子刘、狸子站在远处,望着城门垛子上的人头。
辫子刘瞪得满眼血红,眼里含着泪。
狸子两眼通红拖着辫子刘,不让他往前走。
……
辫子刘和狸子回来了。
辫子刘站在满脸是泪站在兄弟堂里,声泪俱下:“那些狗日的,把咱那一百多弟兄的头全都剁了下来,摆在了城垛子上……那血,顺着城墙都淌到了地上,满是血……”
狸子满眼含泪:“他们还贴出告示,说三天后下午两点,要在飞机楼前把大掌柜的……”
周天成红了眼,抓起枪就往门外跑。
蓝田起身追了过去,辫子刘也跟在后面。
王聪儿起身:“你们干什么去!”
几人没回话,向院外跑去。
王聪儿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峄县现在有多少兵崽子守着?”
“城外都围满了,还架上了机枪,县城里也到处是兵崽子,少说也得有两千。大掌柜的让他们关在了飞机楼里,飞机楼四周全都架着机枪和小钢炮,也围满了兵崽子……”
王聪儿闭上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姐,二掌柜的他们肯定是叫上弟兄去救大掌柜的了,咱一起去。”
“有军师在,他们不会贸然行动。你先出去,让我好好静一静,我好好想想办法……”
……
马子们一排排站满了寨门前的空地。个个满腔怒火。
蓝田、周天成、辫子刘站在众人前。
蓝田劝说着周天成:“二掌柜的,你们不能如此莽撞!”
周天成道:“大掌柜的在牢里受苦,咱却在这闲着,不去救大掌柜的,那还叫兄弟吗!”
辫子刘道:“俺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掌柜的在里头受罪!”
蓝田道:“救是一定要救,但总得像个万全之策,咱这样贸然去硬碰硬,就算救出大掌柜的,咱也得粉身碎骨!”
“我们不怕!”周天成转向众人:弟兄们,你们谁怕死可以不去!”
辫子刘道:“怕不怕!?”
众马子齐声:“不怕!不怕!不怕!”
“好!咱抱犊崮弟兄都有种,都是爷们!”
“走!弟兄们,咱去县城,救出大掌柜的!”
众马子转身向外走去。
蓝田上前拉住周天成。
周天成道:“军师,你怕死可以不去。”
蓝田道:“就你们是爷们,我蓝田就是孬种了?!自从上抱犊崮的那天起,我就立誓和你们同生共死了!”
周天成道:“那你还等什么。”
蓝田道:“豁出去了!大不了跟兵崽子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跟大掌柜的一起死!咱一起去!”
“弟兄们,走!”
马子们气势汹汹向外冲去。
……
抱犊崮马子在蓝田、周天成、辫子刘的打头下,杀气腾腾冲向了县城的东城门。
官兵们正搜查来往路人。
一官兵火急火燎奔来:“马子!马子杀过来了!”
话音未落身后便起了枪声,蓝田等冲了过来。
人群骤然散去。
官兵们慌忙躲进掩体开枪。
蓝田等卧地反击,一时间枪声大作起来。
马子们奋不顾身冒着枪林弹雨往前冲。
官兵躲在掩体内疯狂射击。
……
王聪儿坐在椅子上黯然失神眉头紧锁想着办法,狸子冲了进来。
“不好了姐!”
“怎么了?”
“二掌柜的带着弟兄们去县城救大掌柜的了!”
王聪儿大惊,霍然起身:“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好一会了!”
“军师呢?他怎么没拦着?”
“军师也跟着去了!”
“这不是去送死吗!混蛋!真是一群混蛋!这帮男人怎么那么混蛋!你在家看着,我去把他们拽回来!”
……
东城门外,官兵与马子激战中。
城门前左右两个掩体里的机枪不断喷射着。城墙上的居高临下射击,马子不断中弹身亡。
周天成、蓝田奋起反击着。
前方官兵重机枪不断扫射,他们身旁不断有马子倒下。
辫子刘在一旁不断把手榴弹扔向前方官兵阵地。
官兵调整两门小钢炮,装弹投了出去。
几个马子被炸得血肉横飞。冲上前的马子纷纷中弹倒下。
“掩护我,我去炸了那两个小钢炮!”
蓝田抓过两个手榴弹跳出去,向前跃起飞跑两步,就势一个卧地翻滚又往前飞窜两步。
子弹在他身前打出一阵尘土。
蓝田又飞身跃起,砰砰两枪打掉两个兵,几个连续前空翻翻到一个掩体前猛然卧倒,把一颗手榴弹丢进掩体。
第090章:一个也走不了!
一声爆炸,掩体内几个官兵被炸翻出来,机枪小钢炮炸翻在地。
蓝田翻身窜入掩体,一个没死的官兵抬枪便要打,蓝田一脚踢翻了他的枪,滚到他身旁,随手掐死了官兵。
另一头机枪依然响着。
蓝田把手榴弹丢了过去。
机枪哑了。
周天成、辫子刘带着马子冲了过来。
占领了两个掩体。
马子们纷纷举枪与城墙上官兵对射。
城门楼里,城门紧闭着,辫子刘狠踹两脚,城门文丝未动。
蓝田道:“手榴弹。”
俩弟兄抬过一箱手榴弹。
“把绑腿带解下来!”
俩弟兄解下绑腿带,蓝田把五个手榴弹捆成一捆,挂在城门中间门钉上。
“都退后!”
弟兄们纷纷撤出门楼子下。
蓝田拉下手榴弹的环,撤出门楼子。
一声巨响,城门楼下涌出一股浓浓的黑烟。
城门炸成了一堆碎木条子。
“弟兄们冲啊!”
几个马子冲进黑烟,纷纷中弹扑倒在地。
五挺重机枪一字排开。
中间插着五挺轻机枪趴在地上,后面十几个兵端着机枪。周围满是端着长枪短枪的官兵。
站着蹲着躺着,密密麻麻,呈弧形站在城门二十米开外正对着城门。
张荣培站在人群中间,看着冲进来倒下的马子,他狞笑着。
马子们前仆后继冲进城门楼,纷纷中弹倒下。
辫子刘刚探出个身子,被流弹一枪打中胳膊,鲜血直流,赶忙退回来。
辫子刘捂着胳膊:“别冲了!别冲了!”
城门楼里躺满了马子的尸体。
……
王聪儿策马飞奔在通往县城路上,满目焦急地怒容。
……
在官兵的猛烈扫射下,马子成片成片倒下,只得后撤。
官兵冲了出来,重新占领掩体架起了机枪。
辫子刘捂着胳膊坐在地上,蓝田、周天成探出头看着前方不断喷出火舌的机枪和身旁一个个倒下的马子。
周天成一拳头打在地上,怒视着前方。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军师,那怎么办。”
“先撤回去再想办法。”
辫子刘道:“不行,这回咱又死了这么多弟兄,再救不出大掌柜的,俺没脸回去了!”
“再不回去一个别想活命!”王聪儿身影闪过,闯进掩体。
王聪儿望着前方横七竖八的马子尸体,愤然道:“你们一群大佬爷们干的好事儿!白白搭了那么些性命!明知道兵崽子张开了网等着你们钻,你们倒好,争着抢着往里头钻!”
蓝田道:“弟兄们救大掌柜的心切,没想到兵崽子如此凶狠……”
“军师,他俩混蛋怎么你也混蛋了!张荣培把县城围得里里外外跟个铁桶似的,他能让咱救吗!?他这是引诱咱来送死!”
周天成道:“就是送死也得救大掌柜的,咱不能眼睁睁等着大掌柜的让兵崽子给砸了。”
“折了那么多弟兄连城门都冲不进去,这还怎么救!你们这不是救人是送死!”
蓝田等三人满脸愁容,一言不发。
“别愣着了赶紧撤,没看见兵崽子只守不攻吗,他们是在等西城门的兵崽子赶过来包咱的饺子!”
辫子刘道:“咱要撤了大掌柜的怎么办!”
“是大掌柜的一个人还是那么多弟兄重要!
周天成等几人低头不语。
“你们一群大男人怎么今天比娘们还墨迹!西城门的兵崽子马上就到了,等他们两面夹攻,咱一个也走不了!”
一马子跑过来:“军师、二掌柜的,西边一大伙兵崽子朝咱这边过来了!”
王聪儿怒气冲冲地看看周天成,又看看蓝田,又看看辫子刘。
周天成极不甘心地道:“弟兄们,扯呼!”
“扯呼”是马子黑话,撤退之意。
……
兄弟堂里,蓝田、周天成垂头丧气坐在各自椅子上。
王聪儿气冲冲站在一旁瞅着他们。
“说话呀,怎么都不说话了?”
蓝田、周天成沉默。
“又折了一百三十多个弟兄,你们三个大男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白白丢了一百多条性命,大掌柜的的命是命,弟兄们的命就不是命了?要是大掌柜的知道为了救他咱折了二百多弟兄,他死也不会让咱去救他!”
“这都怪我,没有拦住弟兄们。”
“这不怪军师,都是我一意孤行。”
“这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咱不能再糊涂了。我想了很久,兵崽子想杀大掌柜的易如反掌,可他们没有去做,而是放出话来三天后,就是想让咱们知道,让咱们去救大掌柜的。他们好把咱们一网打尽。他们已经在那张好了网,只要咱们去救,咱们就上当了。”
周天成道:“咱们就眼睁睁等着大掌柜的死在兵崽子手里?”
王聪儿道:“他们设下了圈套,咱们只要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不会让咱救走大掌柜的。眼下,静观其变吧……”
……
寨子边上的小溪旁种满了桃树。
正是三月桃花开的季节。
风徐徐吹来,洒落的花落在小溪里,顺着小溪直流而下。
崔梓童黯然失神地坐在小溪边,看着流水落花。
王聪儿坐在她身边,眉宇紧锁。
王聪儿摇着头:“无论想什么办法,现在都无法挽回了……”
崔梓童到:“你们要不救他,我自己想办法去救。”
“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救他?小姑奶奶,你可别添乱了。你现在肚子里有了孙野的孩子,他死了,还能有个后……”王聪儿声泪俱下,“你要是再出点啥事,他可就绝了后了……”
“你不让我哭,你自己怎么哭起来了。我不去就是了……我把孩子生下来养大,长大了让他给他爹报仇!”
王聪儿眼睛红红的,望着小溪里的流水落花。
她想起了在孙庄第一次见孙野时的景象;
想起了孙野爬上鸡冠崮去救她,却被她的弟兄一闷棍打晕,她几个巴掌把孙野给扇醒的一幕;
想起了在上海滩礼查饭店和孙野同睡一床时二人的四目相视;
想起了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在日租界的花园里躲避日本浪人的追杀;
想起了一起诛杀中村次郎……
王聪儿搂住了崔梓童,眼角含着泪。
“好妹妹,明天,弟兄们设下路祭,咱一起给他招魂,给他烧纸……”
第091章:兄弟我无能
飞机楼地下室的门开了,李麟出现在门口,钱三在身后拎着食盒。
钱三对守卫道:“你歇着去吧,我替你看会。”
李麟接过食盒进了地牢,钱三关上牢门站在门外。
李麟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又拿出两个酒杯一瓶酒。
孙野坐到了桌前。
二人无言相视。
李麟斟满了两杯酒。
二人端起酒杯,无声的碰杯。
孙野一饮而尽。
李麟端着酒杯没有动,看着孙野。
孙野相视一笑:“李团长,你喝啊。”
李麟一饮而尽:“现在没有李团长,也没有什么土匪头子,只有野子和麟子……”
孙野莞尔一笑,倒上两杯酒。
举杯相碰,又一口喝干。
李麟又一饮而尽,两眼通红看着孙野:“野子,你不会怪我吧……”
“我怪你干什么?”
“你明天就要被他们……可我,可我却无能为力。”
孙野又倒满酒:“我不怪你。”
李麟端着酒杯热泪盈眶:“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兄弟,可我却不能救你……野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孙野握住李麟的手:“麟子你不必自责,为了我你已经付出很多了。自从你来峄县,就帮了我很大的忙,要没你,我们抱犊崮说不定早就没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你职责上所不能做之事,我很知足了。”
“我恨这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时代,可我却没有勇气像你这样……我无能,兄弟我无能!”
孙野眼里含着泪:“你做得够好了,在军阀里,鲜有像你这样有仁者之心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李麟泣不成声:“我最好的同学,最好的兄弟,我明天却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看着他被处死,我还得和他们一起鼓掌欢庆……我生不如死……”
“麟子,好兄弟,下辈子咱还做同学,还做好兄弟。”
钱三推门小声道:“表哥,巡防的兵过来了。”
孙野揽过李麟的肩:“麟子,回去吧。”
李麟揩去脸上的泪,起身正了正军装,转身走到牢门口,又回眸望着孙野。
孙野眼里含着泪,冲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去吧麟子。”
李麟不忍地闭上双眼,转身离去。
钱三眼里噙着泪:“大掌柜的,您保重!”
地下室的门关上了。
……
孙野的大黑马“铁蹄”面前的石槽里堆满了草料,可铁蹄却一口也不吃。
崔梓童六神无主地来到了马厩。
她轻轻抱住了铁蹄的头,抚摸着它的鼻子和额头,她从石槽里抓起一把草料放在铁蹄嘴边,铁蹄却不张嘴。
“铁蹄,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灯芯草,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难道你和我一样也想孙野了吗?他们明天就要把给杀了,我们以后就见不着他了……”
铁蹄黑黝黝的眼睛里涌出一行泪,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嘶鸣。
“我不能没有孙野,你也不能没有他,对吗?我想了很久,我要去救他,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不知道这能不能救他,但我想试一试,你说,好吗?”
铁蹄用蹄子轻轻敲打着地面。
……
月圆之夜,皎洁的月光照在山里,祥和而又宁静。
铁蹄上坐着崔梓童,在出山的路上迈着小碎步奔跑着。
……
夜。
韩贵和两个下属在飞机楼里喝着酒。
韩贵一腿坐一个窑姐儿搂在怀里吃着乐着。
一官兵进来,在韩贵耳根子嘀咕几句,韩贵一怔,对怀里窑姐儿道:“你俩等我会,我出去有点事。”
窑姐儿发嗲地:“韩营长,那你快点儿啊!”
韩贵走出屋。
崔梓童站在飞机楼门前。
韩贵从楼里出来,一见崔梓童,顿时心花怒放。
崔梓童安静地站在楼外,月色朦胧下的她看起来很是恬静、好看。
韩贵涎着脸:“呦!这不是崔大小姐吗,黑天半夜的你来我这干啥,是想给你的马子夫君殉情?”
崔梓童平静地说:“我来找你。”
“找我?”
“我找你,让你放了孙野。”
韩贵忍俊不禁:“我说崔大小姐,孙野明天就被处死了,你要我放了他,开玩笑吧你。”
“人是你抓的,我就找你要。”
“孙野可是马子头,不能放。”
“不能放?”
“不能。”
“那算了。”崔梓童转身离去。
“等等!”
崔梓童站住。
韩贵走到崔梓童面前,小声道:“崔大小姐,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凭什么让我放了他?”
“就凭我。”
“凭你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多了,我想要钱,想要酒,想要大烟,更想要漂亮的妞儿!”
“我不够漂亮吗?”
“漂亮!怎么不漂亮!大小姐你简直就是国色天香!我整天夜里做梦跟你成亲呢,要不是你家老太爷子,我早就想去你家提亲了!”
“就凭这个,够换孙野的命吗?”
“够,够了,绰绰有余!不过,崔小姐,你打算怎么换?”
“你什么时候把他放了,我什么时候就是你的。”
“我现在就放了他!”
“你刚才不说孙野是要犯,不能放吗。”
“人是我抓的,我想放就放。上头要是怪罪下来,我大不了找个弟兄当替死鬼,就说这弟兄跟马子勾结,私自放走了孙野。”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这样,我让你看着他离开县城,然后你再跟我回来。”
“可以,只要我看他安全离开县城,我就回来和你成亲。”
韩贵手指轻挑着崔梓童的脸:“孙野冲冠一怒,舍命救红颜,我韩贵今天也为了你豁出去了!”
……
地下室里,孙野不可思议地望着韩贵。
“放了我?”
“对,放了你。”
“逗老子玩呢?”
“逗啥逗,说放你走就放你走。”
韩贵拉着他的手镣出了牢房。
出飞机楼后,韩贵把孙野推进了一辆马车。
两个手持短枪的官兵也跟着进了马车。
马车跑了一会儿停下了,韩贵掀开了车篷上的帘子。
这是县城外的一个林间小道。
道旁拴着一匹马,竟是铁蹄。
“铁蹄!我的马怎么会在这里?”
“走你的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韩贵拿钥匙开了孙野的脚镣手镣。
“你当真要放我走?”孙野不解道。
“大掌柜的再不走,我可要改变主意了。”
韩贵亲自把铁蹄的缰绳塞到孙野手里。
孙野毫不客气地翻身上马,“韩贵你可别后悔,你欠着老子的血债,老子日后一定跟你血债血偿!”
第092章:坟前
韩贵满不在乎:“日后的事儿咱日后再说!”
孙野正要离去,却听马车后的一群官兵中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
他定睛望去,在官兵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小童!
她穿着一身官兵的军装,被一群人包围在中间!
“小童!”
崔梓童从人群里挤出来,却被韩贵拦住。
“小童,你怎么在这?”
崔梓童眼里噙着泪,沉默。
韩贵揽过崔梓童肩膀:“小童马上就是我的女人了,当然得在这。”
“小童,你——”
崔梓童哽咽:“孙野,你走吧……”
孙野缓缓摇头:“韩贵,你放了她,我再跟你牢里呆着去!”
崔梓童一把夺过韩贵的枪,撞开韩贵退到一侧,把枪口抵着自己太阳穴。
崔梓童哭着:“孙野!我生是你孙野的人,死是你孙野的鬼!”
韩贵慌忙夺枪。
崔梓童却死死握着枪不肯放,对准自己胸口扣动了扳机……
“小童!”
韩贵也哑然失色。
崔梓童胸前溢出了鲜血:“孙野……快走!你快走!”
她倒在地上。
“给我杀了他!”韩贵咆哮道。
忽然,王聪儿从一侧树林里策马跳出,拉住铁蹄缰绳向前奔去。
两匹马箭一般冲向黑夜。
“给我追!”韩贵夺过崔梓童手里的枪,上马追去:“给我杀了他!”
官兵们一股脑追了过去。
崔梓童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她望着孙野离去的方向,噙着泪笑着……
王聪儿晚上睡前回到房间,一看崔梓童没在,急忙去问守寨门的弟兄,一问才知道,晚饭后崔梓童骑着铁蹄下山去了!
她紧赶慢赶向着县城追来,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王聪儿拖着铁蹄的缰绳一路狂奔,
铁蹄上坐着的孙野忽然滚下马背向后方跑去。
王聪儿一鞭子飞来锁住了他的脖子。
“兵崽子就在后面,你想干什么?”
“我去找小童。”孙野声泪俱下道。
“刚才咱都看到了,你的小妮子……她活不了了……”王聪儿黯然神伤。
“我去给她报仇,松开我!”
“孙野!你忘了你哥临死前的话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一阵稀稀疏疏的马蹄声。
“走,咱们进树林子埋伏兵崽子!”
……
韩贵骑着马,而他的兵都是两条腿跑,因此他要快出许多。
他策马来到了这片小树林。
他勒马想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兄到哪了,王聪儿的九节鞭便从林子里飞了出来,直接锁住了他的脖子!
王聪儿策马从树林里跳出,拽着鞭子将韩贵拖下马来!
韩贵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野也策马冲了出来。
王聪儿把鞭子另一头递给孙野。
“小五,给咱家人报仇吧!”
就在这时,狸子和小叶小花也带着几十个马子赶到了。
孙野调转马头,马下拖着韩贵向县城方向跑去。
王聪儿和狸子他们拍马跟在后面。
孙野、王聪儿并驾齐驱。
孙野马后拖着韩贵。
他的脖子被鞭子缠得死死的,双手抓着脖子发出阵阵惨叫。
没一会,韩贵不再惨叫,扣住脖子的双手也撒开了,他白愣着眼珠子死了。
孙野依然将他拖在马后……
直到拖得满地鲜血,拖得死去的韩贵浑身到下血肉模糊……
十几个迎面追上来的官兵很快被消灭了。
孙野策马来到崔梓童跟前。
孙野滚下马背抱起了浑身是血的崔梓童。
“小童!”
崔梓童气若游丝,噙着泪望着他:“孙野……”
王聪儿下马蹲在崔梓童身旁,满脸怜惜。
孙野捧着梓童的脸,眼里噙着泪:“小童,我带你回家,你挺住!”
崔梓童无力地伸出一只带血的手,抚摸着孙野的脸:“孙野……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回家我就让人救你!”
“孙野……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儿子,才两个月……我想生下他……”
“你怎么那么傻啊小童!”
“为了我,你能奋不顾身,为了你,我也能……”
孙野模糊了泪眼:“小童……你听着小童,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我带你回家!等你好了,我要八抬大轿娶你,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
崔梓童痛苦而幸福地笑了笑,满眼含泪看着孙野,用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拂去孙野脸上的泪水:“孙野……”
她蓦然垂下了手,两眼含着泪怜惜地看着孙野。
而后,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再也一动不动了。
孙野泪如雨下。
他抱紧了小童,紧紧搂在怀里,嘶哑着嗓子痛嚎着:“小童!小童!”
……
回到寨子时,天已经亮了。
周天成等马子们在兄弟堂前设下灵堂祭奠孙野。
门前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孙野的照片、供果、香炉。
影白旗儿插在一旁。
纸钱漫天飞舞着。
马子们个个披麻戴孝在八仙桌前跪着,蓝田、周天成、辫子刘三人并排跪在最前。
孙野抱着崔梓童,一步一步走来。
人群中最后面的马子惊叫道:“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
蓝田、周天成、辫子刘拨开人群冲到孙野跟前。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孙野。
“大掌柜的!”
“少爷!”
“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
“真是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回来了!”
孙野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抱着梓童一步一步走上兄弟堂。
“小童,咱到家了,到家了……”
王聪儿噙着泪默默地跟在孙野身后。
马子们凝望着孙野的背影。
春风把纸钱吹的漫空飞舞!
……
金銮殿坟地上又起了一座新坟。
坟前立着一块碑,碑上刻着“爱妻崔梓童之墓”小字“夫孙野泣立,民国十二年桃月”。
坟头的白色招魂幡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着,如生前的崔梓童一般美丽、驯静。
石碑上系着火红火红的大红绸子。
大红绸子的另一头攥在孙野手里。
孙野穿着一身大红马褂长衫,胸前系着红绸,满目凄凉望着坟冢。
蓝田、周天成、王聪儿和马子们都在孙野身后站着。
周天成悲恸地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孙野下跪,面向东方的山峦而拜。
“二拜高堂!”
孙野面向西方的山峦而拜。
那是孙氏祖林的方向。
“夫妻对拜!”
孙野跪在石碑前,眼里噙着泪望着小童崭新的坟冢。
磕头。
不远处一块巨石上,辫子刘站在上头吹着一个唢呐。
唢呐声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辫子刘眼里噙满了泪,恣意地、使劲地吹着……
第093章:灭顶之灾
西天的日头靠在山峦上,照得田地一片昏黄。
孙野坐在梓童坟前烧着纸钱。
他看着眼前的坟冢,眼里尽是忧伤……
那是十年前的春天,在一条黄黄的油菜地里有一条小道,少年时候的孙野骑着马在道上跑着,豆蔻之年的崔梓童担心地看着他。
“孙野!你刚学会骑马,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
“放心吧你!我技术好着呢!”
话音未落,马却一个踉跄摔倒了,把孙野径直甩向路边一个高大的麦草垛子里。
“孙野!”
孙野从麦草堆里钻出来,满身都是麦草,就连头上也是。
看着孙野一头的麦草,小童捂着嘴笑了:“你这样子好像个要饭的!”
“我要是要饭的,那你就是要饭的媳妇儿啦!”
小童捂着嘴不停地笑着,笑着……
孙野抚摸着石碑上小童的名字,静静地笑着,哭着……
王聪儿站在孙野身后,静静地望着他,望着梓童的坟冢……
“小妮子,你在那边就安心吧,你的孙野,姐一定替你照顾好他……”
……
一辆军列疾驰向南,军列上载满了官兵。
……
济南林玉中官邸,林玉中兴奋地向李麟和张荣培宣布喜讯:
“在曹老帅和吴大帅的英明指挥之下,我们全军将士同仇敌忾,打得张作霖屁滚尿流,仓惶滚回关外了!”
“太好了!”
“可喜可贺!”
“本督今日叫二位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本督调去直隶协助曹老帅他们作战的两个旅已经开拔回山东,虽有些减员,但也还剩五千人,等两天后两个旅一到济南,本督马上命令他们南下去峄县,协助你们一举剿灭抱犊崮孙野部顽匪!”
张荣培、李麟齐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两天后,本督将亲临峄县,向全军将士下达剿匪命令!”林玉中踌躇满志、慷慨激昂道。
……
回到临城,李麟立刻派钱三连夜进山给孙野送情报。
“大掌柜的,就还一天工夫了,你们可得赶紧做好准备啊。”
“兄弟,替我谢谢你表哥!”
“大掌柜的告辞了!”钱三抱拳转身离去。
“狸子,快把你姐和军师叫去兄弟堂!”
几盏电石灯照得深夜的兄弟堂如同白昼。
孙野、蓝田、王聪儿坐在椅子上。
“兵崽子跟张作霖的仗打完了,李麟说,林玉中的人马现在从直隶返回山东,有近五千人。还有一天就杀过来了……”
王聪儿面露难色:“一下子都涌过来,够呛……”
蓝田道:“我们只有一天时间,得赶紧想个好办法,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的困境。”
王聪儿道:“咱在山外不是安排了三百弟兄吗,到时候咱里应外合,打兵崽子个包圆儿!”
孙野道:“这跟上次可不一样了,这回兵崽子有六七千人,咱三百人在后面打,跟挠痒痒差不多,起不到什么作用。”
蓝田道:“再拉七百弟兄出去。”
孙野道:“上回兵崽子在这上头吃了亏,故技重施不一定管用了。”
蓝田道:“那也比都在山里强,至少在兵崽子身后旁敲侧击,多少可以分散他们的兵力,缓解咱山里的压力。”
孙野道:“咱现在虽然有两千六百多弟兄,可有七八百个连枪都还大不准,根本没有战斗力,要是拉出去一千人,那山里就只有一千有战斗力的弟兄了。”
王聪儿道:“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咱又加固了寨门,另加了三道围子,就是面对面血战,咱也能扛半个月。”
孙野道:“无论如何,咱得最大限度保存实力等待北伐军到来。”
蓝田道:“大掌柜的,咱就是有通天之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一下子就把兵崽子赶出去的办法。我看不如先把弟兄们分出山去,不然等兵崽子来了,咱再出去可就难了。”
“好,军师,你跟天成在家守着,我带着三掌柜四掌柜还有老五老六他们出去。”
“嗯,不过咱这也只是缓兵之计,分兵抵抗兵崽子的同时,还要赶紧想办法。要是过半月二十天再想不出来办法,家里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
月色下,孙野、王聪儿、辫子刘、贺老五、馍馍刘和众马子骑着马飞奔出山!
……
峄县城飞机楼外的广场上站满了清一色一身戎装的官兵。
张荣培身穿一身崭新的北洋军少将礼服站在人群最前面,身后是穿着上校常服的李麟和三个旅长。
一身中将礼服的林玉中神情严肃的给张荣培佩戴上了少将肩章。
“荣培,祝贺你晋升为少将师长!”
张荣培啪地立正给林玉中敬了个礼,声音洪亮道:“全靠督座栽培!”
“你可不要辜负了本督对你的一片厚望啊!”
“督座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一举剿灭抱犊崮孙野部顽匪!”
林玉中满意的点点头,走到李麟面前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
“李团长,此次剿匪还要劳烦你的独立团留守临城作为预备队以防不测,你可得打起一百个精神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啊!”
李麟神情肃然道:“李麟随时候命出征!”
李麟知道林玉中的用意,他这话不过是用来搪塞敷衍他而已,人家预备队都是放在大军后方阵地,你他奶奶的倒好,让本团长离你的阵地五十里开外,还能预防个狗屁不测?这话言外之意分明就是“你滚你靠边站”的意思!
不过这也正和李麟的心意,林玉中要真让他前线跟孙野干,他还真得硬着头皮和孙野兄弟相杀。
“荣培,本督回省府等着你的捷报!”
……
一群官兵浩浩荡荡穿过树林,向抱犊崮冲过去。
……
枪炮声震天。
马子们战前在寨门外挖了一条壕沟。蓝田、周天成带着马子们在壕沟和寨门上同对面的官兵激战着。
……
与此同时,王聪儿和辫子刘、馍馍刘、贺老五各带着一伙弟兄不断在几处官兵营地后方骚扰。
坐在军帐里的张荣培听得山里山外枪声不断,顿时纳了闷。
副官进帐道:“师座,马子从山外四个方向向咱们发起进攻!他们打不一会儿就跑了,这一天工夫打打跑跑来了十几趟了!师座,咱们是否追击?”
“放个屁的工夫就跑了,孙野这小子搞什么鬼……”张荣培满腹狐疑半晌,而后恍然大悟冷笑,“这是孙野想故意扰乱咱们视线,分散咱们的兵力,已达到缓解他们山里同伙的压力!告诉弟兄们,以后他们再来骚扰,只许原地反击,不许追击!要全力攻打他们的寨门!”
……
分散在山外的弟兄,一部分由孙野和王聪儿带领驻扎在离抱犊崮西南十五里的新安村,一部分由辫子刘和馍馍刘、贺老五带领驻扎在东北十里远的陈留村。
第094章:要劫劫皇杠
三天下来,张荣培卯足了力气攻打寨门,对于孙野他们外围的骚扰根本就是爱理不理,你来了我就打,你跑我也不追,只把王聪儿他们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晌午饭的工夫,孙野和王聪儿坐在新安村的一个小院里吃着饭讨论着克敌之计。
王聪儿骂道:“张荣培狗ri的不上套可怎么弄啊!”
“他就是上了套,咱也只能解燃眉之急。幸好李麟怂恿吴大帅把林玉中的山炮营给扣下来了,不然咱家一天也扛不下去。”
“要是咱等不到北伐军到这咱就死了,那咱这两年不就白闹腾了?”
“说什么咱也不能死。咱得想办法把兵崽子彻底从咱抱犊崮赶出去。”
“咱就两千多弟兄,兵崽子比咱多好几倍,咱就是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也赶不跑他们啊。”
“除非咱是比林玉中还大的官,给他下个命令叫他带着兵滚蛋。”
“对呀,咱可以命令他们滚出去!”
“也就是吴小鬼和曹三傻子能管着林玉中了,咱又不是他俩的爹,咋叫他俩听咱的?”
“除非咱去北平绑了他俩。”
“你拉倒吧,北平那有二三十万兵崽子,咱还没靠近人家呢,就得先叫人家把咱给弄死了。”
孙野放下碗筷,冥思苦索状。
“那咱弄个近的,去济南府绑了他狗日的林玉中,逼着他的兵离开抱犊崮。”
“这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
“林玉中一向不怎么听从吴小鬼的使唤,吴小鬼巴不得换了他,咱要真绑了他,他的兵非但不会撤退,吴小鬼还会逼着他们攻击咱。”
“咱山东最大的官就属林玉中了,不绑他还能绑谁,绑那些旅长县长什么的都没有用。”
“蛇打七寸,咱好好摸摸北洋那些当官的七寸。”
“要说这些当官的,一级压一级,官大一级怕一级,当县长的怕当督军的,当督军的怕当巡阅使的,当巡阅使的怕当总桶的……当总桶的除了怕洋鬼子,他们连自己爹娘都不怕……”
“洋鬼子?”
“对,洋鬼子在这些当官的头上撒尿拉屎,他们都不敢放个屁。”
“那咱就绑洋鬼子!”
“对呀!要是咱绑了洋鬼子,那些当官的指定跟孙子似的乖乖听咱的,咱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得干啥!”
“可咱这上哪弄洋鬼子去?”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都沉默了。
一阵火车的鸣笛声传来,孙野一怔,随即跑出门去。
一列运煤的火车鸣笛从村旁开过。
孙野、王聪儿站在不远处看着火车远去。
“看见了吗,火车上就有洋鬼子!”
“这是县城往临城镇上拉煤的煤车,上哪弄洋鬼子去?”
“我说的火车,是津浦线从临城路过的那些客车。”
“对呀,那条铁路从天津连着南京,上面一定有来往的洋人!”
“那咱天天去火车上守着,看哪天有洋鬼子咱就直接绑了他!”
“用不着那样,我去找李麟,叫他帮忙把军师弄出来。”
……
抱犊崮寨门外的一片小树林里,穿着军装的钱三和狸子站在小树林里。
狸子冲着寨门学着狼嚎连叫两声。
蓝田和周天成趴在寨门垛口望着前面漆黑的森林。
第三声“狼嚎”传来时,蓝田明白了。
“是咱的人!”
……
狸子和钱三盯着前方寨门。
不一会儿,他们依稀看见一个人影从壕沟里冒出来,那人影急速无声地向他们跑了过来,近了一看,果然是穿着官兵服饰的蓝田。
“军师,大掌柜的有急事要找你,走,咱快去新安村!”
……
新安村孙野和王聪儿住的小院。
茅草屋里漆黑漆黑的,辫子刘端着一盏麻油灯放在八仙桌上,屋里才亮了些。
孙野跟蓝田说了想绑洋鬼子的意图。
蓝田道:“洋鬼子可是北洋zheng府的太上皇,要是真绑了他们,那咱们捅的篓子可就大了。”
孙野道:“能大到哪去?”
“这事要是闹出来,往小了说会让北洋zheng.fu会出丑,往大了说就会造成国际事件。”
“要的就是这样。这样他们就不敢轻易围剿咱们,咱把这事儿拖得越久越好,拖到革ming军北伐到咱这儿更好。”
王聪儿道:“洋鬼子是那些官儿的太上皇,那咱就绑了他们的太上皇!”
辫子刘道:“要劫劫皇纲,要日日娘娘,真带劲!”
蓝田道:“我师兄程强他在上海滩消息灵通,我这就给他写信,让他给咱打听打听哪天火车上坐的洋人多。”
……
十二后,程强送来了信。
孙野问王聪儿:“今天初几?”
“三月十八。”
“强哥说,三月二十一那天凌晨两点半,将会有一班蓝钢皮特快列车路过临城,车上有五个国家的二十多个洋人。”
“那么多洋人干什么去?”
“有几个是外国记者,他们去参加三月二十一那天的黄河堤口落成典礼,剩下的都是想去北方游玩的。”
“别去北方了,让他们都来咱抱犊崮先玩玩吧。”
“好家伙,这一下来五个国家的洋鬼子!”
狸子跑了进来。
孙野道:“狸子家里怎么样了?”
“听枪声打得很厉害,军师他们应该还在挺着。”
“咱还不到三天的时间,赶紧准备准备,到时候无论如何,就是拼了命咱也得把洋鬼子给绑了,只要洋鬼子在手,家里就安全了!”
……
寨门和壕沟里的马子同进攻的官兵血战着。
蓝田、周天成、小叶、小花分布在各个阵地上。
官兵一次又一次冲锋,马子们一次又一次打退他们的进攻。
马子也在枪林弹雨之中不断倒下。
……
程强在信里还告诉孙野,蓝钢皮特快列车有一个锅炉工是峄县人,但具体是峄县哪个乡哪个村的,那他就不知道了。
孙野命弟兄们全县搜寻,终于打听到了刘广汉家的位置。
孙野和王聪儿二人来到了峄县最北端的这个小山庄。
这是一个极其寒酸的农家小院,院里三间低矮的茅草屋,院墙是用树枝编成的篱笆墙,大门也只是两扇破木板。
这便是刘广汉的家。
孙野和王聪儿敲响了大门。
一个五十多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开了门。
“请问这是刘广汉的家吧。”
“俺就是刘广汉。”
第095章:劫车计划
“刘师傅,我是抱犊崮的王聪儿,他是我们大掌柜的孙野。我们找您有点事。”王聪儿客客气气地说。
孙野和王聪儿的大名如今在峄县几乎是无人不晓,大名鼎鼎的一男一女两个马子头谁不知道?
刘广汉虽然很不想让他俩进家门,却不敢拒绝。虽然他耳闻抱犊崮的马子都挺仁义,但一看二人腰里都鼓鼓的,很明显是别了枪,他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敢得罪这位爷。
“二位掌柜的请进。”
等孙野、王聪儿进了门,刘广汉赶忙把门关上了。
茅草屋里很是简陋,只放着一个老旧的茶几和破旧不堪的椅子。
孙野从肩上的褡裢里掏出两封封好的大洋放在茶几上,一封是一百块。
“大掌柜的您这是干什么?”刘广汉神色慌张道。
“我想请刘师傅帮个忙。”
“大掌柜的要我做什么?”
“下月二十一晚蓝钢皮快车停靠在徐州站的时候,我想让刘师傅下车,让我的弟兄替您烧会儿锅炉。”
“大掌柜的你们想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刘广汉神色慌张地犹豫了半天:“二位掌柜的,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是不敢帮呀,着要让官府知道了,那可就是通匪的大罪,是要枪毙的……”
王聪儿正准备发火,却听里屋传来了一个老妇的声音:“广汉……”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伛偻着身子摸着门框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烧水壶。
“广汉啊,给客人倒水喝。”
刘广汉赶忙接过水壶:“娘您可别碰它,您眼睛看不见,万一烫着了怎么办!”
“谢谢大娘,我们不渴。”王聪儿道。
“哦,还来了个闺女呀。”
老妇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刘师傅,大娘的眼睛是怎么了?”孙野问刘广汉。
“大娘瞎喽!”老妇人道。
“我娘得了青光眼,娘您回屋里坐着去吧。”刘广汉扶着老母进了屋又走出来。
孙野道:“青光眼这病最多二十块大洋在县城的峄县动个手术就能治好,你怎么不给大娘治?”
刘广汉垂下了头:“我就是个在火车头上烧锅炉的,一个月工资才两块大洋,家里除了老娘算上老婆孩子还有七口,每月就指着我这点工资过日子,我从去年到现在省吃俭用大半年才攒下了不到三块大洋,等把钱凑够再带我娘上医院……”
“刘师傅,我们这忙您真不能帮?”孙野起身淡然地望着刘广汉。
冷汗从刘广汉的额头渗了出来:“帮了你们,官府要是知道肯定得把我毙了,可我要是不帮,你们也肯定饶不了我,我……我……”
“刘师傅这说的什么话,帮忙是你出于好心,不帮是你的本分,我们怎么可能因为你不帮忙就对你怎么怎么样?既然这事让你为难,那我们就告辞了刘师傅。”
孙野拉过王聪儿的手走出了屋。
“二位掌柜的,你们的钱落下了!”刘广汉捧着两封大洋追了出来。
“不用了刘师傅,你留着给大娘治病吧。”
刘广汉惊愕地望着二人走出小院消失在胡同里,呆呆的望着手里两封大洋一时竟不知所措。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撕开封着大洋的封纸,白花花的大洋哗啦啦洒落一地,他慌忙捡起几个在用手指捏在指尖吹了吹,又用牙齿咬了咬,全是真银元!
二百块大洋,他就是当二十年锅炉工也攒不了那么多钱啊!
他把大洋兜在怀里捧给母亲。
“娘,您的病有救了!抱犊崮孙掌柜的给了咱二百大洋,您有救了娘!”
刘母捧着白花花的大洋老泪纵横。
“广汉啊,娘早就跟你说过好人有好办,你看看娘这一辈子整天行好事,现在老天爷派人来救娘了!广汉,我听着孙掌柜的有时要求你,什么事啊,你给人家帮帮忙吧!”
……
王聪儿其实是被孙野给拉出了刘广汉的家。
在刘广汉支支吾吾说不想帮忙的时候,王聪儿就已经怒了。
可孙野一个劲的冲她挤眉弄眼,她只能先忍着。
出刘广汉家院门时她想发火,可孙野回头看了一眼呆在原处的刘广汉,使劲攥了一下她的手不让她说话,直到出了胡同。
王聪儿一把甩开孙野的手:“你搞什么?这个刘广汉又不给咱帮忙,你凭什么还给他大洋?”
“谁说他不肯的,一看你就不懂拉拢人心……你回头看看。”
王聪儿一回头,果然看见刘广汉追了过来。
“两位掌柜的等等!你们的忙我帮了!”
……
临城镇上一家羊肉汤馆的单间里。
孙野长袍马褂带着黑墨镜,头上顶着礼帽,嘴角沾着胡子。
李麟一身便装坐在他对面。
孙野向李麟告知了劫车的打算。
李麟小声而吃惊地说:“你要劫洋人?”
门帘子忽然掀开,店小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进来。
“客官,您二位的大碗羊肉汤来喽!这位客官,我听您说要羊什么?”
李麟一愣。
孙野忙道:“要羊肾羊腰子,他请我吃饭,我要吃羊腰子,这小子抠门不肯请我。得,你给我上一盘,这个我自己掏钱!”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转身掀开门帘走出。
“野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野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低头呷了一口:“我没闹着玩,我说真的。”
“你想过后果没有?”
“想过。”
“想过你还敢干这事?这可是——”
孙野又喝了一口汤:“弟兄们商量研究了很久,跟你们拼,我们耗不起,也打不赢。只能这样做了。”
“就没别的办法了?”
“没有,除了这条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等林玉中的人马都过来了,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要我怎么做?”
“也没什么,就是和你说声。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得绑了洋鬼子。”
李麟一脸无奈:“你不愧是个马子。”
“你别光看着,你要不喝我可替你喝了啊。”
孙野说着,抄手就要端李麟面前的羊肉汤。
“自从上回你带着韩贵他们在山里打猎,好家伙,我们山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叫你们给吃干净了,连个家雀儿都没给我们留。”
李麟连忙挡住孙野的手:“去去去,等会吃你的羊腰子!”
第096章:劫车进行时(一)
“我带了一千号弟兄来,现在都安插在周边的村子里。劫车的时候,你最好把你的弟兄支开,要不然真打起来伤了他们还真犯不着。”
“野子你行啊,当着一个官兵团长的面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话。”
“我记得那谁说的,这里没有李团长和土匪头子,只有麟子和孙野……”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晚害我愧疚了一场,你倒好,出来了都不和我说声,你个活土匪。”
“到底帮不帮忙啊?”
“我可以想法儿把我那些守铁路的弟兄都支开。不过,你要真是绑了外国人,我可就有罪了。”
“那你怎么办?”
“其实也没啥,怎么说我都是吴大帅的嫡系,吴大帅这点会向着我的,他顶多让我戴罪立功,把我调回他身边去。”
“调回去?”
“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在这呆了。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怕真有一天我们两个兵戎相见,站在彼此面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是你把我亲手杀死,,咱俩依然还是最好的兄弟。”
“你要劫的那个蓝钢皮快车,整个远东就那一列,我跟弟兄们从北平来的时候就坐的这个。这车速度很快,不像上次你们劫的炭车,绝对不能用石头堵,不然引起锅炉爆炸就惨了,车上大多数都是咱中国人。”
孙野把箱子提到桌子上随手退给李麟:“这是四十根金条,拿去喝酒去。”
“嚯,你这个土财主出手可越来越阔绰了!”
“上回从赵老三那抄的,家里好些呢。”
“自从来你们这以后,我堂堂政抚军上校团长啥正事都没干,整天光跟你这个马子头搅和一块坐地分赃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
抱犊崮寨门处。
马子和官兵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
官兵一次次的冲锋被马子一次次地打退。
双方阵地上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军帐里,张荣培正数落着跟前的三个旅长。
张荣培摘掉军帽狠狠摔在桌上,手指着三个旅长:“你们三个旅打了快半个月了,竟然连寨门都没有攻破,你们当真是吃干饭的?!”
三个旅长纷纷倒开了苦水:
“师座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抱犊崮进山的路就一条,路两旁全是山沟沟。寨门那最宽才二三十米。咱根本拉不开战线……”
“别说三个旅,就是来三十个旅也一样使不上劲——”
张荣培怒道:“没本事你们有理了还!”
“旅座,咱不是还有炮营吗,您怎么一直没用?”
“就是啊,咱把炮营推上去,放它几炮就能炸平马子的寨门!”
“炮营要在这我能放到现在还不用吗!”
“咱的炮营哪去了?”
“跟张作霖打完仗从直隶回来的时候就叫吴小鬼给扣下了。”
“他扣咱炮营干啥?”
“他说咱山东没有像孙大炮、张作霖那样的乱党,没有大仗可大,用不着炮营。”
“这狗日的!”
“督座为此很是气愤,所以这次说什么也得干出点样来给吴小鬼看看。他已经在吴小鬼面前撂了话了,说这次一定彻底荡平抱犊崮。要是咱拿不下来,督座就得颜面扫地,那咱就等着受处分吧!”
三个旅长面面相觑。
“老子再给你们一天半的时间,等明天天黑之前还破不了寨门,你们仨都给我滚回家抱孩子去!”
……
新安村茅草小院里,孙野站在院里面向三十多个弟兄训话。
王聪儿、狸子、贺老五、馍馍刘都在。
“咱们十几个从徐州上车,混到蓝钢皮车上去,到时候好跟辫刘他们里应外合,都给我记住了,在把火车截停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
“出发!”
……
黄昏时候,其余九百多个弟兄在蓝田和辫子刘的带领下来到临城镇外一座名为“临山”的小山包脚下。
当年修津浦铁路时因临山所挡,便在此绕道而行,沿着山脚形成了一个足有十华里的弯道。
火车过弯道前需提前减速以免过弯道时翻车,因此前些日子孙野和蓝田在铁道上踩点时最终决定在这里扒铁路。
……
晚上九点五十分。
皎洁的月光洒在徐州火车站上。
蓝钢皮从南方减速而来,最终平稳停靠在站前。
这列蓝钢皮快车是整个远东地区最豪华的一列火车,它通身全钢材质,涂蓝漆,故得名蓝钢皮。
蓝钢皮共十二节车厢,除了普通的二三等车厢外,另设三节奢华的头等车厢。
形形色色的乘客开始下车了。
头等车厢的乘客皆是衣装华丽,一个个不慌忙地走出车厢,身后基本都跟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佣人。
二等车厢的乘客衣着比头等车厢的稍逊色些,只有极个别人身后跟着仆人,大部分都是自己拎着行头。他们步履勉强算得上不慌不忙。
最差强人意的是三等车厢的乘客,他们大都穿着粗布衣裳,大包小包手拎肩扛从车厢里争先恐后的往外挤。没等车厢上的人下干净,在外面等候的乘客们便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孙野梳着东洋头戴着墨镜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王聪儿穿着一身女式格子西装,二人买票后手牵手扮作一对夫妇进了头等车厢。
其余马子分成三波跟着人流分别上了头等和二三等车厢。
蓝钢皮车头,锅炉工刘广汉正跟司机徐师傅说着话,身旁站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狸子。
刘广汉说:“俺老丈母娘快咽气了,家就在徐州乡下,俺去服侍服侍她老人家,这两天就先让俺外甥替替俺吧。烧锅炉的门路俺在家已经教过他了。”
“行你去吧老刘。”
刘广汉脱下工作服交给狸子,自己下了车。
火车缓缓开动了。
头等车厢里,衣着光鲜的中国乘客中夹杂着一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慵懒地或坐或躺在自己宽大舒适的车座上。
孙野和王聪儿的座位对面坐着鲍威尔和安特森两个洋人。
三十七岁的鲍威尔先生是M国记者,今年是他呆在中国的整整第七个年头。
安特森先生今年四十岁,F国贵族中的骑士爵位,庚子年间他曾作为八国联军中的一员在紫禁城抢走了很多中国珍宝。尝到甜头的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时常来中国踅摸宝贝。
二人都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蓝钢皮呼啸着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
第097章:劫车进行时(二)
临城镇外临山下的铁道上,蓝田、辫子刘带着弟兄们挥舞着手里的铁镐撬开枕木上固定铁轨的道钉。
随后他们把手腕粗的绳子拴在一段拔了道钉的铁轨上,绳子的另一端拴着三头牛,牛屁股后几十个弟兄一字排开攥紧了绳子。
只等着辫子刘一声令下,他们人和牛一齐发力,这一段二十多米的铁轨就被从枕木上拖了下来。
“好,咱就这么弄,在两点半半之前扒它个五百米铁道下来!”
此时,临城镇上“丰盛酒楼”所在的一整条街上人声鼎沸、如临白昼。
李麟正在这里举办一场宴会,独立团上上下下一千多号弟兄都来了,酒楼空间有限只能摆下三十来桌,其余八十多桌全都摆在了大街上。
每张八仙桌上都摆满了鲁南地区独特的“四凉八热四大件”共计十六道菜。
“四凉”是四道凉拌菜,“八热”是八道热炒的菜,“四大件”一般用整鸡、整鱼、肘子、丸子等做成的大盘菜。
李麟站在二楼窗旁举起手里的高脚杯面向弟兄们。
“弟兄们,去年的今天咱们从北平来到峄县协助山东驻军剿匪。一年里,诸位弟兄不惜性命奋勇征战,日后班师,我定向吴大帅为各位请功请赏!弟兄们,今儿个咱们不醉不休!”
独立团众弟兄纷纷举杯相碰,一时间整条大街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麟今日设下此宴,一来的的确确他是去年的今天到的峄县,二来孙野选择劫车的地段属于他的防区,案发后也好给自己的失职找个说辞。
……
十二点半的时候,蓝钢皮快车驶入了山东境内。
坐孙野和王聪儿对面的鲍威尔叫上安特森一齐去餐车吃夜宵。
孙野也感觉有点饿了,便和王聪儿也来了餐车。
餐车里的一个个精致的小桌子旁,洋人和中国阔佬们都在吃着西餐喝着红酒,这是餐车给头等车厢的客人免费提供的。
孙野和王聪儿取了西餐和红酒,在鲍威尔和安特森相邻的小桌子旁落了座。
一身绅士打扮的Y国人罗斯满端着一高脚杯红酒低着头往前走,迎面撞上一个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的中国老头,红酒洒了老头一身。
“该死的中国人,没长眼睛吗?”罗斯满瞪着两只蓝眼睛用有些生硬的中文骂道。
那老头赶忙作揖打千满脸愧意:“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先生真是对不起,我老眼昏花没看清路,对不起对不起!”
罗斯满趾高气扬地坐在了孙野身后的餐桌前。
孙野愤然地瞥着罗斯满,王聪儿用眼神制止了他。
鲍威尔和安特森熟练地操作着手里的刀叉,切下一小片片的牛肉往嘴里填。
孙野和王聪儿相视一眼,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拿起刀叉,他们都没吃过西餐。
孙野很不熟练的用刀子切下一小块肉,拿叉子叉起送到嘴边一看,肉上还带着血色,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他抬眼一看周边桌上的人包括赵老三那老东西都在那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王聪儿更绝,切完肉必是闭上双眼才送进嘴里,放在嘴里嚼的感觉全然似在喝毒药。
鲍威尔和安特森一边吃着一边谈笑风生,鲍威尔顺手推开了身旁的车窗,暮春凉爽的风顺着窗户吹进了有些闷热的餐车。
安特森端起高脚杯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见东北方向的抱犊崮高耸挺拔的轮廓。
“鲍威尔先生,那座山的形状看起来好奇怪。”安特森用中文道。
“哪里奇怪?”鲍威尔诧异。
“你看它的形状,像不像女人的——”安特森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脯。
鲍威尔心领神会,二人四目相视开怀大笑。
王聪儿不满地小声对孙野道:“谁说洋鬼子都是绅士,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混蛋流氓,看把他俩给乐的。”
孙野看了看手表:“别着急,咱等会儿就叫他们哭。”
鲍威尔跟安特森继续:“我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它叫豹子谷。”
“豹子谷?是不是这里常有豹子出没,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应该是吧。”鲍威尔想了想,点点头。
“先生,这座山不叫豹子谷。”孙野冲着鲍威尔随口道。
“那它叫什么名字?”
“抱犊崮。”
“……”鲍威尔嘴里嘀咕着拼了好半天,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自来水笔和一个小巧的笔记本。
他拔去笔帽打开笔记本,起身双手把笔和笔记本捧到孙野面前。
“这位先生,你能不能把这几个字写下来给我看看?”
孙野见鲍威尔这般毕恭毕敬,便接过来在本上写下“抱犊崮”三个字递给鲍威尔。
“谢谢。”鲍威尔看着本子上的字立刻恍然大悟,“对,是我记错了,这座山是叫抱犊崮。”
“这个名字好奇怪,简直无法理喻。”安特森耸了耸肩。
“这个抱犊崮可是一个有名的土匪窝。”
“这里土匪很多吗?”
鲍威尔侃侃而谈:“山东自古多土匪,这些土匪有很多以前都是老实本分的乡民,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生存就上山当了土匪。不过我听说抱犊崮的土匪头目是罗宾汉式的人物——”
“罗宾汉?”孙野饶有兴趣的问鲍威尔,“请问罗宾汉是什么人?”
“罗宾汉是英国传说中的一位武艺超群、机智勇敢的英雄,他仇恨诺曼王朝的压迫,带领底层民众反抗暴政……”
鲍威尔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孙野和王聪儿侧耳倾听着,满意的微笑着。
鲍威尔望着远方抱犊崮的山峦一脸憧憬:“身为一个记者,我还真想去看看他们,体验一下这伙土匪的生活……”
孙野不动声色地看看王聪儿,二人目光交汇会心一笑。
“马上就带你去看看。”孙野在内心暗笑道。
孙野身后的洋毛子罗斯满忽然放下手里的刀叉捂住了肚子。
巡视的乘务兵见状赶忙屁颠屁颠跑过来。
“洋先生哪里不舒服?”
“闹肚子……”
“我扶您上茅厕!”
罗斯满身后就是餐车和二等车厢之间的一道隔门,门里就是二等车厢的洗手间。
见罗斯满很着急,乘务兵拿钥匙捅开门便把罗斯满扶进了二等车厢,又随手关死了隔门。
第098章:劫车进行时(三)
二等车厢里的男厕锁着门,里面有人。
“我受不了了!”罗斯满一手捂肚子一手捂屁股一副就要崩溃的模样。
乘务兵慌忙用钥匙开了男厕的门,一把将里面正在小解的一个男子拖了出来。
这男子猝不及防背着冷不丁的一下子吓得赶忙提上了裤子,一股暖流顺着他的裤腿流到了地上。
这节二等车厢里的乘客基本都是寻常百姓,换成别人被乘务兵搞这么一下,肯定忍气吞声就这么过去了。
可这被尿了裤子的男子不是寻常百姓,他叫贺老五,是抱犊崮的五掌柜,孙野命他和馍馍刘在这节车厢警戒乘务兵们的动态。
虽然在上车之前孙野多次叮嘱:在动手劫车前决不能暴露身份,可贺老五原本对孙野就不服气,他根本就把孙野的话当成了放屁!
贺老五拎起拳头对着乘务兵的眼窝就是一拳!
乘务兵当即被他一拳放倒躺在了过道上。
罗斯满已经钻进了男厕从里面拧上了门锁。
贺老五嘴里骂着“龟孙羔子”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门!
正酣畅淋漓排泄的罗斯满被撞的一屁股坐进了茅坑里。
“滚出来吧你个洋鬼子!”贺老五薅着罗斯满脖领子便把他揪了出来丢在地上。
馍馍刘见状也跑过来在罗斯满的大白上踢了一脚,引得周围乘客纷纷起身围观。
两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顶在了贺老五和馍馍刘腰上。
他俩扭头去看,是两支枪口,持枪的是两个乘务兵。
“不许动!”
贺老五和馍馍刘把手伸向腰间想摸枪,闻声而来的三个乘务兵又把枪顶在了他俩后脑勺上。
“动一下打死你们!”
贺老五和馍馍刘不敢动了。
乘务兵班长赶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着把罗斯满扶了起来,随后一扭脸冲着围观的乘客们怒道:“有什么好看的,都他娘的把脸转过去!”
乘务兵从贺老五和馍馍刘身上各搜出一把手枪。
“好家伙还带着枪,土匪吧!”
……
餐车和二等车厢以一堵钢制隔门相隔,因此孙野和王聪儿并未听到身后二层车厢里的动静。
鲍威尔和安特森依然在侃侃而谈。
孙野似笑非笑地听着二人的攀谈。
王聪儿目光注视着窗外渐渐清晰的抱犊崮的轮廓,脸上露出几分焦虑之色。
……
临山脚下的铁道上,辫子刘和蓝田带着马子们依然在忙碌着,两条铁道已被他们牛拉人拽拆去了近四百米。
蓝田抹了把汗撸起袖子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弟兄们再加把劲,还有半个小时蓝钢皮就开过来了!”
……
餐车和二等车厢之间的隔门开了,乘务兵班长以太监扶着皇帝的姿势、弯着腰缩缩着小心翼翼头搀着罗斯满走进餐车。身后跟着的乘务兵手里捧着五封封好的大洋。
“罗斯满先生,这五百大洋是给您的赔——不对,是感谢!”
班长把五百大洋放到罗斯满的桌上,拍了两下手示意餐车里的众人向他看过来。
“诸位诸位,刚才二等车厢里出现了两个土匪企图寻衅滋事伤害旅客,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咱们这位Y国的罗斯满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一拳右一掌就将两个持枪的土匪制伏在地!为了表示对罗斯满先生的谢意,我们向罗斯满先生赠送五百块大洋以示奖励!”
罗斯满趾高气扬地把屁股靠在餐桌上站着,仿佛乘务兵班长吹嘘的这一幕当真发生了,仿佛刚才在一门之隔的二等车厢里屎尿弄了自己一身、还被人看了大白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孙野小声对王聪儿道:“八成是老五和老六,咱去看看。”
王聪儿用手碰了碰乘务兵班长的手,声音温润道:“长官。”
乘务兵班长一看招呼自己的是洋气的个大美女,立刻喜眉笑眼装作握手就势捧住了王聪儿的手。
“这位女士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
“长官,我和弟弟妈妈一起到天津游玩,妈妈没买到头等车厢的票去了二等车厢,我和弟弟想去后面找我妈妈聊聊天,希望长官提供一下方便……”
孙野还是头一次见一向女汉子的王聪儿说话这般温柔有女人味。
“好好好,我给你开门!”乘务兵班长抓着王聪儿手走到隔门前拿钥匙开了门。
“谢谢长官。”
“不客气!”
“兵崽子把他俩关在哪了?”进了二等车厢,王聪儿小声问孙野。
“肯定在守车了,咱去那看看。”
……
守车里,贺老五和馍馍刘背靠背被用绳子绑着坐在地上,身旁站着两个官兵。
“我说臭土匪,你们两个向怎么个死法?是叫爷把你们踹下火车摔死,还是一人赏你们一颗子弹?”
贺老五怒骂道:“龟孙揍的兵崽子你们给老子等着,杀了老子等会儿你俩也得下去给老子陪葬!”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这官兵一巴掌抽在贺老五脸上。
“老子告诉你们!马上就到临城镇了,到了那儿你们的死期也到了!”
馍馍刘赶忙用胳膊肘捅了捅贺老五,示意他不要再说。
贺老五满不在乎:“怕啥!反正再过个十分钟八分钟就到临城镇了!老子就稿子你们吧兵崽子,我们弟兄已在临城镇摆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们!识相的就把老子放了,等会儿老子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俩的狗命!”
两个官兵面面相觑。
“不好,看来前面有危险!我看着他俩,你快去告诉班长!”
一官兵刚拿钥匙拧开守车的锁,守在外面的孙野和王聪儿便推门而入将撞倒在地!
王聪儿扑身上去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插在了这官兵脖颈上!
另一官兵赶忙后退几步向王聪儿开了枪,孙野飞身一跃夺住了官兵的枪。
枪响了。
官兵的子弹打在了孙野的右臂上。
王聪儿跳起一步冲来将匕首刺进了官兵的胸膛。
“没事吧!”王聪儿大惊失色。
“大掌柜的!”贺老五、馍馍刘骇然大惊。
“没事,擦破点皮。”
王聪儿脱去孙野的外套,从死去的官兵衬衣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上。
孙野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夜里两点二十二分。
“快回去,还有八分钟!”
孙野从死去的官兵手里扯下开隔门的钥匙。
第099章:劫车进行时(四)
蓝钢皮的车头上,司机徐师傅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嘴里哼着小曲。
狸子手持铁锹站在锅炉旁,眼睛却望着窗外。
“我说狸子,往锅炉里添点炭,劲儿不足了!”徐师傅回头对狸子道。
狸子从煤堆里铲了一锹炭丢进炉膛,转身走到徐师傅身后。
……
临城镇“丰盛酒楼”外的大街上,独立团的弟兄们已经喝的宁酊烂醉,他们玩起了酒令。喝的红光满面醉意浓浓的李麟看了看手表。
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他闭上了眼,似醉非醉地瘫坐在了酒楼门前的台阶上。
“喝,继续喝!”
……
蓝钢皮的头等车厢餐车上,鲍威尔和安特森依然在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
鲍威尔由衷道:“我在中国生活了七年,我感觉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拥有五千年文明的古老的国度。”
“我更喜欢这片土地上的宝贝,还有这片土地上的女人!”
王聪儿和孙野从安特森面前走过时,安特森色迷迷的打量着穿着格子纹女士西装的王聪儿,眼神里充满了贪婪。
罗斯满、赵老三等大部分乘客还在那不慌不忙的吃着西餐。
孙野目不转睛盯着手腕上的表盘。
……
临山脚下的铁道上,弟兄们已经搬完了最后一节铁道。
蓝田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几秒:“弟兄们,蓝钢皮就要到了!”
“走,咱下高粱地!”
七百余弟兄纷纷钻入铁道两旁齐腰深的高粱地里。
……
月色皎洁。
蓝钢皮车头,司机徐师傅望着十里开外临山的山头,拉动了减速杆。
“徐师傅你开得太快了,慢点吧。”他身后的狸子道。
“你个小龟孙懂个屁,老子开了三十年火车了,这速度正好!”
狸子邪魅一笑,手里的毛瑟手枪顶在了徐师傅的脑壳上。
徐师傅惊悚道:“你要干什么?”
“徐师傅,你仔细瞧瞧前面的铁道,不减速能行吗?”
狸子把徐师傅的头按向挡风玻璃。
徐师傅猛然间看到:前方两三千米处的铁道上只剩了光秃秃的枕木,却没了铁道!
“啊!?”
他惊叫一声,慌忙将刹车杆一拉到底!
霍然间,蓝钢皮的轮子摩擦着铁道发出一阵刺耳瘆人的声音,伴随着的是火花四溅!
急刹车带来的惯性使各个车厢里的乘客纷纷前扑后仰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餐车上的情形最惨,桌上的酒菜糕点全都滑落到了正用餐的乘客身上!
孙野和王聪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二人死死抓住了座椅的扶手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就这还不算完,诧异中的乘客们刚刚从地上站起来,正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接着又是猛地一颤,他们又都扑倒在了地上!
徐师傅虽然采取了急刹车,可纯钢材质体积庞大的蓝钢皮靠着惯性还是快速地向前滑出了两三千米,随后冲到了已被拆去了铁道的路基上。
车头翻倒在地,后面几节车厢歪歪斜斜也都脱了轨,索性都只是车厢倾斜没有翻。
……
辫子刘从麦地里站起来,冲天开了一枪:“弟兄们,冲啊!”
瞬间,麦地里涌出了无数个黑影,向火车冲了过来。
蓝田带着一部分弟兄在外围放哨,提防官兵突然来袭。
……
乘务兵班长刚带着几个兵跑进守车,忽然便看见窗外潮水般涌来的马子黑影!
“土匪!班长!土匪!”
“土匪太多了,咱扛不住!快去向临城驻军报告!”
官兵们跳下车,猫着腰向后面的临城镇方向跑去。
……
餐车上。
孙野、王聪儿相背而战,盯着车厢人群。
众人纷纷从地上爬起,趴着窗子向外看。
安特森从地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黑压压跑来的人群。
车厢里炸开了锅:“有土匪!”
“土匪来了!”
安特森惊恐万分:“不好,我们遇到土匪了!”
鲍威尔也很惊恐:“是土匪!”
安特森从兜里拿出一支银质的左轮手枪,指向窗外。
王聪儿拔枪抵在了安特森脑袋上。
安特森大惊失色,吓得赶忙把枪举了起来:“别开枪!别开枪!”
孙野转过身,安特森胆怯地把枪送到他手上,连连道:“别开枪,别开枪……”
鲍威尔惶恐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孙野微微一笑:“我就是你要找的罗宾汉。”
“你们是土匪?”
“该死的土匪!”罗斯满怒吼着从地上抄起一个红酒瓶砸向孙野。
孙野余光一瞥,抬手一枪便打碎了飞来的红酒瓶子。
罗斯满抄起一个盘子又要砸他。
孙野一颗子弹射进了罗斯满的脑门,罗斯满瞪着两只蓝眼睛如一扇门倒下了。
“你打死了洋人!?天呐,这可不得了啊,这可塌了天了!”
餐车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男人又慌又怕的声音,孙野搭眼一看,正是那位被罗斯满往身上撒了红酒又被臭骂了一顿的老头子。
孙野听他这话感觉很是恶心:“洋人怎么了!洋人他娘的不一样是人?小老子我又没打死你爹,要你嚎什么丧!”
王聪儿也怒道:“谁再动一下,不管什么洋人马人还是牛人,姑奶奶一样让他吃枪子儿!”
所有中国人闻声都乖乖地蹲在地上谁也不敢再吭一声。
洋人们则害怕而又有些懵懂的望着他俩,他们大都不懂中文。
孙野拿枪点了点鲍威尔的眉心:“你跟他们说,都老老实实的给我听话,有一个不听话的,我把你们全给杀了!”
“OkOK!”鲍威尔举起的双手捏成了OK的形状,乖乖的站起身冲着车厢里的洋人们说道:“都不要动,不然土匪会杀了我们的!不要打黑枪,外面都是土匪,不然土匪会把我们都杀光的!”
洋人们闻声都骇然失色,一个个纷纷举起双手老老实实蹲在了地上。
……
“都别动!”
“谁动打死谁!”
“都给俺抱着头蹲在地上!”
与此同时,二等车厢里,馍馍刘站在地上,贺老五站在车座上,二人皆是手持双枪怒视车厢里的乘客们。
乘客们纷纷乖乖地抱着头蹲在了车厢里。
……
辫子刘和马子们冲到了蓝钢皮前。
“俺的乖乖,这车怎么那么高!”辫子刘望着三米多高的蓝港皮车瞠目结舌。
“四掌柜的,咱咋进这里头啊!”一旁的马子问。
辫子刘从没坐过火车,一看这个浑身钢铁的大家伙,顿时懵圈了,他哪知道从哪进去?
“大掌柜的没跟俺说呀!”
第100章:死敌的女儿!
“咱进不去咋办?”
“把玻璃砸了爬进去!”
辫子刘从脚下搬起一块石头朝玻璃砸去,玻璃碎了一地。
他砸碎玻璃的地方正是餐车。
“坐火车真受罪,还得从窗户里头爬进去!”
辫子刘被两个弟兄托着从窗户趴爬进了餐车。
“你怎么从这进来了?”王聪儿纳闷道。
“俺不从这进从哪进?”
外面的弟兄还在不停地拿着石头砸玻璃,一块块石头从碎了的窗户飞了进来。
随后是一个个探进来的脑袋。
“走,跟我开门去!”孙野无奈地领着辫子刘去开车厢的们。
“奶奶个腿的,当年闹八国联军的时候你们不是挺熊的吗?今天怎么一个个都囊屎了!”
辫子刘望着车厢里一个个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的洋人,喜滋滋地朝他们啐了口唾沫,得意地跟在孙野身后去开车门。
“别砸了!都从俺这进来!”
正在砸玻璃的马子们恍然大悟,丢下石头一窝蜂挤了进来!
……
不仅是餐车,其他各个车厢的二十个马子都控制了所在的车厢。
马子们有的从腰里拔出了双枪,有的从裤dang里掏出了手榴弹,有的从身后的被褥里摸出了机关枪。
和孙野王聪儿一起坐进头等车厢的俩弟兄最狠,他们每人的行李箱里都装了一个炸药包!
此刻,他俩一前一后站在座位一手举着炸药包一手做出要拉线的姿势。
“都别动!谁敢动俺就炸了他!”
“炸了他!”
头等车厢里的中国乘客早就吓得给他俩跪了。
大部分洋人虽然听不懂他俩在说啥,却都认得他俩手里的炸药包,一看这般也都给跪了。
不跪也不行了,大批的马子已经拿铁锹铁镐敲碎窗户爬了进来!
三等车厢里的乘客几乎都是寻常百姓,根据孙野事前命令的,马子们在制止他们的骚动之后便开着车门随他们去哪。
二等车厢里的乘客,马子们根据他们穿的衣裳决定留人放人,穿着粗布衣裳的放人,穿着锦罗绸缎和洋装的全部留下!
头等车厢就没那么麻烦了,一个也跑不了!
马子们在火车旁围城了一个圈,把已经被搜完身的乘客赶下车赶进圈里。
乘务兵们赶到李麟团部门口时,李麟和弟兄们正你扶着我我扶着他个个喝的五迷三道走进大院里来。
班长虽不认识李麟,却识得他的上校肩章。
“大事不好了长官!我是蓝钢皮快车乘务班的班长,蓝钢皮刚才让土匪给劫持了了!”
李麟虽然心知肚明,却醉眼乜斜:“你说什么?”
“蓝钢皮让土匪给劫持了!就在镇外的临山脚下!”
“什么?!”李麟大惊失色,“弟兄们跟我去!”
……
餐车上,狸子和几个弟兄在挨个搜查乘客们的身,王聪儿得意地坐在餐桌上瞥着他们的行动。
狸子搜完了安特森的身,正要搜鲍威尔。
鲍威尔主动把兜里五块大洋掏了出来,恭恭敬敬放到狸子手里。
鲍威尔西装上衣兜里夹着支钢笔,狸子正要伸手拿,鲍威尔犹豫着拦住了。
“我是个记者,这是我的钢笔,我希望你们能给我留下。”鲍威尔毕恭毕敬道。
孙野走过来:“给他留下吧。”
“谢谢,谢谢!”
“你带这些洋人下车,让他们乖乖听话,我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要是不听话,那可就……”
“罗宾汉,你们为什么要劫这火车?”
“为了钱财。”
鲍威尔:“我们把钱财都给你们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们?”
孙野笑着拍拍鲍威尔的肩膀没有说话,走下了餐车。
“你们放开我!”餐车一角传来一个女子挣扎的声音。
王聪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弟兄在抢一个打扮很洋气女子的翡翠手镯,女子死死的攥着说什么也不给。
这女子叫林小晗。
“那小妮子,你叫唤什么叫唤!”王聪儿拎着枪走了过来。
“不许抢我的桌子,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王聪儿搭眼瞅了一眼林小晗,顿时瞠目结舌。
林小晗很生气道:“你看我干吗?!”
“狸子,你快过来!”
狸子跑了过来,一见林小晗顿时也呆了。
“我的娘呀!”
王聪儿大惑不解道:“小妮子,你是人是鬼啊?”
“你神经病啊,我当然是人了!”
“你叫什么?”
“林小晗!”
“姐……这也太像了吧……”狸子目瞪口呆顶着林小晗。
“这哪里是像,分明就是一个人!”王聪儿也目瞪口呆。
“你们嘀嘀咕咕说的什么啊,神经病!”林小晗怒道。
王聪儿乐了:“这小妮子脾气还不小呢!”
林小晗理直气壮:“我告诉你们,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爸爸饶不了你们!”
“行啊小妮子,口气口气还不小,说说,你爸是哪路神仙?”
“我爸爸是山东最大的官。”
“林玉中?”
“嗯,怕了吧!”林小晗得意道。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没绑到林玉中,他闺女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王聪儿这下可高兴坏了,伸手就来夺林小晗的镯子,“你要不说你老子是林玉中,姑奶奶就给留着了!”
林小晗夺不过王聪儿,低头就咬她的手。
王聪儿赶忙撒手,手上留下一排牙印。
“你这小妮子怎么还咬人,没点女人样!”
林小晗哼了一声:“还说我呢,你一个女人当土匪,你才没女人样呢!”
孙野闻声跑进了餐车。
“大掌柜的你快来,咱今天有了意外收获!”
“什么意外收获?”
王聪儿一手提着林小晗的肩,推到孙野面前。
孙野看了林小晗一眼,立刻呆住了……
“小童!”
他一把将林小晗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小童你还活着!真是你吗小童?你还活着!”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林小晗挣扎着一巴掌打在孙野脸上。
“敢打我们大掌柜的,姑奶奶我砸了你!”
王聪儿把枪口顶在了林小晗后脑勺上。
孙野如梦初醒,他拨开了王聪儿的枪:“你不是小童……”
“什么小童大童,你们真是一群神经病!”
“怎么样?他跟你家小媳妇长得像吧,这是林玉中家的小妮子!”
“林玉中?”
……
马子们忙活着在各个车厢里翻箱倒柜搜索东西。
有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好几个。
有的把弄来的几件洋装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
其中有一个弟兄获得的“战利品”最多,他脖子上挂着四个包、三个女人的凶兆,头上顶着三个礼帽。
辫子刘正在头等车厢里换衣服。
第101章:劫车后
他把自己粗布的盘扣褂子脱了,套上一身松松垮垮的西装,又从座位上拿起一定礼帽戴在头上,拿起领带在手里看了一会,套在脖子上随手寄了个扣。
……
火车旁的包围圈里,外国乘客站了一堆,中国乘客站了一堆。
狸子跟孙野汇报:“大掌柜的,洋鬼子和有钱的主儿都在这了,一共二十九个洋鬼子,七十六个中国人。
“你押着他们先走,我看弟兄们拾掇地怎么样了!”
孙野吩咐完王聪儿,一头扎进了蓝钢皮里。
刚进车厢,迎头撞见西装礼帽领带打扮的辫子刘。
辫子刘咧嘴一笑:“大掌柜的你看俺这身打扮怎么样?”
“不孬不孬!”孙野忍俊不禁道。
“俺听说洋人的绅士都这么打扮!”辫子刘一撸袖管,露出从胳膊到肩膀依次排开的八块手表,“穿西装打领带戴礼貌戴手表,俺这都全乎了,这下够绅士了吧!”
西边传来了一阵枪声。
是李麟带着人赶到了。
“兵崽子来了,弟兄们,咱扯呼!”
“卖小鸡啦!卖小鸡啦!”
这阵黑话声后,马子们一个个跑出车厢,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凌晨四点,静谧的济南督军府罗马楼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督军府的陈副官匆匆忙忙跑到林玉中的卧室外一顿捶门。
林玉中上半夜刚跟第六房小姨太太一番酣战,此时人困马乏正酣睡中。
被忽然吵醒,他很气愤。
“谁呀!”
“督座是我!出大事了督座!”
“天大的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这事比天还大呢督座!死了人啦!”陈副官着急的都要哭了。
光着膀子的林玉中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就下了床去开门,没等陈副官开口,他就劈头盖脸一顿怒喝:“急什么?你家里是死爹了还是死娘了!”
“死了洋人了督座……!”陈副官把李麟刚发来的电报塞到林玉中手里,“抱犊崮的马子在临城劫持了蓝钢皮快车,车上二十五个洋人叫马子给打死了一个,其余的全叫他们给绑了票了!”
林玉中拿着电报的手开始哆嗦,继而他只感觉自己头也晕了眼也花了手脚也无力了,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督座!”
“快,不用管我……你快给李麟回电,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务必要把人质解救出来!还有……叫他千万可不能伤着了洋人!”
……
天亮了。
一条山路上,中外乘客排成了一条长龙似的一溜子,每个乘客身后都有两个马子跟着。
跟在中后段的马子们身上拎着大包小包,身上衣服也是形态各异,马子们甭管三件五件合体不合体甭管西装还是马褂长衫,甭管瓜皮帽还是礼帽,统统穿戴在了自个儿身上。
队伍缓慢地走动着。
孙野和狸子走在最前面。
看看慢慢蠕动的队伍,孙野又抬头看看东边渐渐升高的日头,回头向队伍后走去。
王聪儿在队伍中段走着。
孙野从前面跑过来。
“太慢了,四个小时才走了二十里地,这离抱犊崮还有四十多里地,照这走法今天天黑夜到不了!”
“你看看弟兄们一个个大包小包的跟逃荒似的,能走快就邪了门了。”
孙野冲弟兄们喊道:“都把你们身上的包裹给我好好拾掇拾掇!毯子铺盖衣服什么的都给我扔了,咱用不着这个。过几天咱向兵崽子都要新的,咱要啥他们给啥!”
马子们纷纷蹲下来扯开自己的大包小包翻腾着。
地上,衣服毛毯被子扔了一地。
马子们一个个忙着拾掇自己包里的东西,一个个都打好了包,身上着实少了不少东西。
队伍又开始前进了。
孙野伸手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一个弟兄。
这弟兄头戴一顶瓜皮帽,穿着一身长衫,长衫外套着两个宽大的西服,西服口袋里塞着两个电灯泡,脖子上耷拉着三个女人的大凶兆。
孙野从他兜里摸出灯泡:“小龙,你拿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小龙小声道:“大掌柜的这可是夜明珠,俺从车厢子顶上螺下来的,这玩意儿一到黑天可亮了,照的满车厢跟白天一样。”
孙野哭笑不得:“什么夜明珠,这是电灯泡!”
“电灯泡是什么玩意?”
“咱山里又没电你拿他有个屁用!”孙野随手扔进了草丛里。
“这又是什么东西?”
孙野好奇地翻看着这马子脖子上挂着的三个凶兆。
孙野也没见过这玩意儿,他虽然和崔梓童同过床,可崔梓童穿的是肚兜。
“俺也不知道,从洋鬼子被窝里翻出来的。俺摸着怪软和的,还有股香味儿,可能是洋人的耳罩子。”
小龙说着扯开一个凶兆,把两个罩一边一个捂在耳朵上。
“就这样缝在帽子上,冬天就不冻耳朵了!”
“你弄的什么呀这是!”
王聪儿走过来,一把夺过凶兆扔在地上。
“这是俺的耳罩子!”小龙赶忙拾起来揣进怀里。
“你知道这什么玩意儿吗还耳罩子。”
孙野纳闷:“这不是耳罩子吗?”
“什么耳罩子!”
“那是什么东西?”
王聪儿一把推开小龙:“行行行,赶紧走吧,拿回去给你媳妇儿用。”
小龙点点头跑开了:“俺跟俺媳妇一人一个!”
后方,李麟带人追了上来,和孙野他们相隔二三百米远。
钱三用一个铁皮扩音器冲着孙野他们喊话:
“马子们你们都听好了!你们赶紧把洋人都给放了,不然把你们都给灭了!”
孙野让辫子刘给他们回话。
“你他奶奶的要是敢朝俺们开枪,俺们这就砸了几个洋鬼子给你们看看!”
对面沉寂了。
李麟吩咐下属们道:“不要朝他们开枪,不然逼急了他们打死外国人,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跟着就行!”
李麟带着兵保持距离二三百米距离跟在孙野他们身后。
孙野心里有数,命令弟兄们快速赶路,不许向李麟他们开枪。
“看看表几点了辫刘!”孙野问身旁的辫子刘。
辫子刘撸起袖子,露出袖子上的八块表,他看了好一会子才说:“大掌柜的,现在是八点、八点半、九点半、七点……”
“到底是几点?”
辫子刘不好意思笑道:“大掌柜的,这八块表上时间都不一样,俺不知道看哪个好了。”
……
抱犊崮寨门上,周天成带着马子们同前方官兵激战着。
寨门和壕沟伤痕累累,遍是缺口弹坑。
不时有马子中枪倒下。
小叶把身旁几个手榴弹扔进官兵阵地,猫着腰快步跑到周天成面前。
“二掌柜的,咱的弹药可不多了!”
第102章:尔等护送到此即可
“大掌柜的前几天叫钱三来报信,说今天凌晨在临城动手劫车,如果不出意外,现在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打光了弹药,咱就是抡着大刀片子也得坚持到大掌柜的回来!”
小叶跑到小花一侧继续战斗。
……
孙野跟着队列里走着,蓝田赶上了他。
“大掌柜的这还是太慢了,咱晚一分钟到家,家里可就多一分危险!”
“肉票里女人孩子还有上了年纪的太多,他们想走也走不快。”
“我看不如把这些人都放了。”
“放了?”孙野不解。
“对,把这人送给李麟,让他回去交差,只要咱手里有些洋人,兵崽子就得乖乖听咱的。”
“行!”
孙野当即下令将所有肉票不管哪国,除林小晗以外的女人、老人和孩子都给放了。
李麟当即给林玉中发电:
我独立团救回被绑乘客国人三十名,洋人十四名,尚有十五名洋人、四十余名国人在土匪手中,目前土匪正挟持人质向抱犊崮进发!
肉票只剩下了男人们和林小晗一个女人。
马子们这下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三个小时后,他们紧赶慢赶到了抱犊崮山外。
前方就是张荣培的营地。
哨兵发现外面来了一大群马子,赶忙向张荣培汇报。
张荣培这几天来正郁闷迟迟没有攻克抱犊崮,一听马子又在外围骚扰,这下更怒了。
“给老子灭了他们!”
官兵蜂拥着冲出了营地,向着马子扑了过来。
一时间弹如雨下,马子们就地反击,肉票们抱头四处躲藏。
两个中国肉票急忙挥舞着手里的白色毛巾向官兵呼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对面一排子弹扫来,将这二人打死。
孙野和鲍威尔、安特森及两个弟兄躲在一块大石头后。
孙野问鲍威尔和安特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中国名字叫鲍威尔,他叫安特森。我是M国记者,他是F国骑士勋爵。”鲍威尔毕恭毕敬道。
“鲍威尔先生,用你们国家的话跟他们喊话,让他们不要开枪!”
安特森自告奋勇:“我是F兰西皇帝亲自授勋的骑士勋爵,让我来!”
“!@#¥%……*、;……!”
枪林弹雨中,对面的张荣培听到了一阵叽里呱啦的高喊。
“这什么人说的什么玩意?老子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副官支着耳朵听了听,“师座,这是洋话F语,他要我们不要开枪!”
“马子还会说洋话,行啊!”
“@#¥%…¥#%##¥%#@%@@%……#@@——…*!”
“这又说的是什么玩意?”
“他说这里有很多洋人,要咱们不要开枪!”
“洋人人?马子里怎么可能有洋人?”
“师座,林督军急电!”
“念!”
“不可轻举妄动,务必保证洋人人质人身安全!”
张荣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停火!停火!”
……
对面枪声停了。
躲在石头后的安特森用小树枝挑起一个白毛巾。
对面树林里的张荣培副官冲他喊道:“你把脸露出来给我看看!”
安特森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张荣培和副官看到了一个高鼻深目的洋人。
“是洋人!”
“果真是洋人!”
“弟兄们不许开枪!”
辫子刘冲张荣培喊道:“张荣培你听好了!俺这有好几十个洋鬼子!只要你敢开一枪,俺就打死一个洋鬼子!”
“有话好说有话好商量!各位好汉可千万不要伤了洋人!”
“好说!你放俺们进山!”
“孙我现在就放你们过去!千万不要伤着洋人!”
孙野冷冷一笑,站起身。
马子和肉票们都站了起来。
“弟兄们,走着勒!”
马子们押着肉票继续前进。
张荣培他们看着人群里一大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顿然都大惊失色,他们虽然端着枪,可任凭马子们从他面前走过,却谁都不敢开枪。
被王聪儿押着的林小晗一见张荣培,赶忙呼救。
“张师长救救我!”
张荣培大惊:“林小姐!”
“张师长救我!”
孙野道:“师长?张荣培,几日不见你升了官啊!”
“大掌柜的,你放了林小姐吧。”
“放是肯定会放,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聪儿推搡着林小晗离去。
“张师长!”
“林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大掌柜的,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林小姐啊?”
“这你得去问问你们林督军了。”
“大掌柜的,林小姐可是林督军最疼爱的女儿,你们可千万别伤害她!”
孙野头也不回:“放心吧!”
孙野及众马子押着肉票们在前面走着。
张荣培带着兵在他们身后依旧十几米距离紧跟不舍。
前方山里枪声不断。
“张荣培,我们弟兄回家得从大门进去,你看你的兵跟我的弟兄还在那打得火热,这枪弹无眼,我可无法保证你们洋大人的安全。”
“我这就让他们撤出来!大掌柜的,你一定要保证洋人的安全!”张荣培对副官下令道:“快去叫弟兄们撤出来!”
……
寨门处。
周天成他们已弹药全无,全都换上了冷兵器,人手一把片儿刀。
官兵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弟兄,冲啊!”
周天成、小叶小花及众马子跳出壕沟,拎刀冲向官兵。
眼看就要刀兵相见了……
“全体撤退!全体撤退!”
官兵们忽然调转方向,回头撤去。
周天成他们正要追击,却见辫子刘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
“辫刘!”
“四掌柜的!”
“二哥俺们回来啦!”
周天成定睛一看,果然是孙野他们押着洋人回来了!
“大掌柜的绑了洋人回来啦!”
“大掌柜的绑了洋人回来啦!”
劫后余生的弟兄们狂呼着将孙野他们包围了起来。
孙野中指拇指环在嘴里打了一个响哨。
山里一阵马嘶,铁蹄从寨门里冲了出来,在孙野面前停下。
孙野翻身上了马背。
张荣培惊慌地喊道:“大掌柜的!”
孙野以倨傲一切的眼神,俯瞰着身后走过的洋人和手足无措的官兵们。
“张荣培,尔等护送到此即可,不必往里送了!弟兄们,回家了!”
孙野一声招呼,弟兄们乐呵呵的向寨子里走去,留下辫子刘和五百弟兄留在寨门处和官兵对峙。
李麟也带兵追了过来,懊恼而又无可奈何地望着张荣培。
马子们押着肉票浩浩荡荡从官兵面前走进了寨门。
第103章:老五老六的忏悔
“看着这些洋鬼子一个个在咱面前乖乖的跟孙子似的,俺就感觉他奶奶的过瘾!”辫子刘乐得合不拢嘴。
王聪儿自豪道:“要是以后再有洋鬼子欺负咱,不管他是东洋鬼子还是西洋鬼子,咱就挺起腰杆跟他们干,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天不怕地不怕的山东人!”
弟兄们只顾着高兴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骑在马上的孙野的身体正在打着晃……
昨夜在守车替王聪儿挨了一枪后,子弹已深深嵌入了他的肉里。
当时情况紧急,他只叫王聪儿贺老五他们拿布条简单包扎。
一整夜里,血都在顺着伤口缓慢地向外沁出。
孙野虽感觉疼痛难忍,却一直在死撑着,直到现在,他只感觉自己面前的路越来越模糊,大脑也越来越迷茫。
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一滴鲜血从他手背滑落下来。
他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
“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
马子们忙七手八脚把孙野抬进屋放到炕上。
众人他上衣脱下,这才看到他整个右臂的衬衣外套都已被血沁湿,只是外套是黑色的看不出来血迹。
枪伤已经开始化脓,伤口里的子弹头隐隐可见。
王聪儿让狸子去县城医院请来了大夫,给孙野取出子弹、清理缝合了伤口,又输了几袋血。
麻药散时已是晚上,孙野醒来时,王聪儿刚好进屋。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
王聪儿用鼻子四处嗅了嗅:“这屋里怎么那么臭呢,什么味道……”
循着臭味,她找到了发臭的来源:孙野的脚!
她赶忙捂着口鼻冲了出去。
“有那么臭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孙野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脚。
“这人呀都是自我感觉良好,就跟你自己放的屁再臭也不觉得臭一样。”王聪儿端了一铜盆热水进了屋,把水放在炕前,伸手便来脱孙野的臭袜子,脱完袜子,又把他的两只脚给塞进了温度刚好的水盆里。
孙野诧异:“干吗,你要给我洗脚啊?”
“不然呢,你这一只胳膊吊着绷带自己怎么洗?我说你的脚可真臭!”王聪儿一边给孙野搓脚一边皱着眉头埋怨。
“走了整整一夜的路不臭才怪。”
王聪儿眼神里透着幽怨:“你小子可真能扛,子弹都打进你胳膊里一寸多深,你还说就擦破点皮……”
“那也比打在你身上强啊,当时那兵崽子的枪可是瞄着你的头呢,我要是不替你挨这一枪,现在咱们弟兄正搁你坟前给你烧纸上供呢!”
王聪儿一边给他搓脚,一边轻轻安捏着他的脚底板,“舒服吗?”
“嗯……解乏!”孙野微眯着双眼很是享受,“比当年我家那个专门伺候我的佣人捏的都舒服!”
“要不看在你替我挨了一枪,姐才不伺候你呢,连我爷跟刘玉堂他们我都没给洗过脚!”
“所以我这一枪挨的值啊!”孙野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王聪儿白了他一眼:“行我的大掌柜的,在你养好伤之前,我给你穿衣给你洗脚,还喂你吃饭,给你当使唤丫鬟成不?”
“成!俺看成!”早已趴在门框上偷听了半天的辫子刘咧着嘴笑道。
“辫刘你快看你身后是谁?”王聪儿一本正经对辫子刘道。
辫子刘刚回头去看,王聪儿一盆洗脚水从他脑门倾泻而下,将他浇成了落汤鸡。
他身后是贺老五和馍馍刘,二人正并肩走过来。
见是他俩,王聪儿便面带怒色走了出去。
“大掌柜的你醒啦!”
二人进了屋。
“嗯,没事了。”
贺老五、馍馍刘走到炕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孙野纳闷,赶忙下炕来扶二人,二人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老五老六,你俩这是干什么?”
贺老五懊悔道:“大掌柜的,我们对不起你!”
馍馍刘也是满脸自责:“我们哥俩差点就坏了咱的大事,大掌柜的你砸了我们俩吧!”
“咱这不是把洋鬼子成功地弄来了吗,你俩哪坏什么事了?”
“大掌柜的,要不是你,我们两个早就见了阎王爷去了……”
“大掌柜的这一枪,是替我们哥俩挨得呀!”
“咱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快起来快起来!”孙野用一只胳膊硬把二人拉了起来。
贺老五垂着头:“大掌柜的我不是人啊!”
“老五,这这话怎么说的!”
“大掌柜的一直把我当兄弟,我却一直对大掌柜的心存芥蒂,老六劝我我也不听,我真不是个人!大掌柜的,上回张进和赵三兄弟那是,就是我——”
“老五,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干啥。”
“大掌柜的,你让五哥说吧,说出来我们心里好受。”
“大掌柜的——”
“老五老刘,你们什么时候也跟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了。”
“大掌柜的,过去我认为你就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小伙子,我打心里不服你,可经过那么些的事,现在我贺老五是真的服了!心服口服!”
“大掌柜的,以后我们就就死心塌地跟着你干,你要我们上天,我们绝不下地!”
“我贺老五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打自己的小算盘,就让老天爷打个雷劈死我个狗日的!”
“好了好了,老五老六,我给你们一个任务。”
“大掌柜的尽管吩咐!”
“咱绑了洋鬼子,兵崽子一定想法设法救他们,你俩带些弟兄在山里日夜巡视,防着兵崽子偷偷摸进来,尤其是夜里!”
“好!大掌柜的你就放心吧,有我们弟兄看着,一个兵崽子也甭想摸进来!”
……
蓝钢皮被劫后,李麟给林玉中发电报的同时,也给北平的吴大帅去了电报。
吴大帅当时就火了,立刻急电林玉中让他上北平来见他。
此刻在北平吴大帅的官邸小楼里,吴大帅气得直拍桌子,直拍的自己两手生疼。
而林玉中则急的一个劲的在他面前转来转去。
“他奶奶个腿的!反了,那帮土匪反了天了!”他不耐烦地望着林玉中,“玉中兄你坐下行不行?我都快叫你给转晕了!”
考虑到林玉中是他大哥曹老帅的拜把子兄弟,吴大帅虽然在心里日diecao娘把林玉中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可表面上还得给人家留个面。林玉中比他大两岁,他得管他叫声“玉中兄”。
“大帅,我现在这屁股上比扎了一万根针还疼,哪还坐的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