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翰林老爷您留步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翰林老爷您如此通晓事理,我当然不会抓您了,不过……”
韩贵伸出一只手在崔翰林眼前,把食指和中指搓了搓。
“翰林老爷得破点财消消灾……”
崔翰林把脸一沉,不屑一笑:“我告诉你姓韩的,别给老朽来你们军营里喝唬人那一套!老朽在前朝可是翰林院侍读,放现在也是个道尹。你一个小小的营长还想来威胁老朽!”
韩贵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我说翰林大老爷!这都民国九年了,您还当这是您当年的大清王朝呢?宣统皇帝现在都没人拿他当盘菜了!”
“是没人把老朽当盘菜了,可老朽的大儿子还在胶东干着道尹呢!”
韩贵语塞。
“老朽家里有的是大洋,不过你要想要,得叫你们旅长来求老朽,你个小小的营长还没这资格!”
“好好好,我没资格,我没资格行了吧翰林大老爷……”
“您走好,恕不远送!”崔翰林起身把手向门外一抬,下了逐客令。
韩贵愣了一下,忙说:“翰林老爷您留步,我告辞了!”
刚出堂屋没几步,他便咬牙切齿低声骂骂咧咧道:
“这老龟孙羔子真是太难缠了!”
崔翰林招呼在外面浇花的老妈子进了堂屋,指着韩贵坐过的太师椅说:
“去,把它拿去劈了烧锅!”
“老爷,这椅子可是用黄花梨打的!”
“烧了!”
“是老爷!”老妈子很是不舍的把那把椅子搬了出去。
“真是的,老朽家的太师椅是什么鸟人都能坐的吗?什么东西!”
……
抱犊崮山外的一片树林里,崔梓童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地往前走着。
她拿出手帕擦去了额头的汗水,望着不远处清晰可见的抱犊崮的山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忽然,三个端着枪的男子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
崔梓童一声尖叫:“你们干吗?!”
……
兄弟堂里,孙野和王聪儿、周天成、辫子刘正围在一起拆一封信。
信是刚才钱三送来的。
信纸上只写了五个字:今晚风月楼见。
孙野不解:“风月楼不是窑子吗,李麟约我到那儿干什么?”
辫子刘和周天成也很是费解。
王聪儿没好气:“还能干什么?俩许久未见得好兄弟重逢了,那不得相约一起好好浪一下!”
辫子刘乐了:“这小子原来要请大当家的嫖chang啊!”
“差不多……”周天成很深沉地点了点头。
“去你们的吧!我怎么感觉你们都那么下流龌龊呢?人家李麟和我都是很正儿八经的好青年,想当年我们在济南府读书的时候,济南府那么多窑子我们一次都没去过!”
王聪儿反唇相讥:“去没去过谁也不知道呀,反正都是你自己的嘴说的!”
“对对对,正当年的小青年,说没去过谁都不信!”辫子刘在一旁附和。
“得得得,我去过还不行吗?咱说正事,说正事儿……我认为李麟让我去风月楼,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王聪儿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话说找窑姐儿这事的确很重要,大晚上的可得找个俊一点的!”
“你看你又来了!”
“姐懒得管你,你们商量着办吧,窑子里的事儿你们老爷们比我知道的多!”
说着,王聪儿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孙野,从兜里掏出九节鞭故意在手里抖得哗哗直响。
狸子欣喜若狂地跑进兄弟堂。
“大当家的,外面有个女的找你,长的可俊了!”
崔梓童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辫子刘和周天成都看呆了。
孙野是惊呆了。
“孙野!”崔梓童声音如银铃般清澈。
“你是谁呀?”王聪儿问她。
“我?我是孙野他媳妇儿呀!”
王聪儿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她。
孙野惊呆后的表情是欣喜若狂,随后又变得有些腼腆:“小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听说你上抱犊崮当了马子,我来看看你!”
辫子刘咧着嘴直笑:“俺怎么没听大当家的说过他有媳妇啊,还长得那么俊!”
“人家大当家的是金屋藏娇呢!”王聪儿说。
“不是媳妇儿,是未婚妻,未婚妻……”孙野牵过崔梓童的手向门外跑去。
……
抱犊崮的寨子里有一处山泉形成的小溪,孙野领着崔梓童到了小溪旁。
崔梓童神色有些黯然:“孙野,你当了马子我怎么办啊……”
孙野垂着头望着潺潺流水,一言不发。
“我不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当了马子,我就给你当马子婆!”
崔梓童捡起一块石头丢进小溪里,激起一个小水花。
孙野有些漫不经心地四处望着:“咱们……不还是没结婚吗……”
“咱五岁的时候你爷和我爷爷就给咱俩定了娃娃亲,从那时候起我就是你媳妇儿了!”
“我不能娶你了……”孙野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蹦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
“我们山里吃不好穿不好,连个安稳觉都不能睡,还不知哪天说不定就把小命给丢了,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哪能受得了这份罪。”
“我不在乎!就算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愿意!”崔梓童把樱桃小口一撅,很是倔强。
“干马子都是我们老爷们的事,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成何体统啊。”孙野挺为难的挠挠头。
“你胡说,我明明看到你们中间有个女的,那女的长得还挺漂亮的……”
孙野无言以对。
“我说孙野,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呀?”
“你胡说些什么呀?他可是我师姐,人家是有老公的!”
“她能当马子,我也能!”
“你能什么呀?我师姐可是会功夫的,比我都厉害!”
“哼,我看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找个理由而已!”
崔梓童生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孙野。
孙野揽过崔梓童在怀里,把她的双手捧在手中,和她四目相视。
“你先回家,等给我爷烧了周年,我就八抬大轿娶你上山做压寨夫人!”
崔梓童含情脉脉望着孙野:“与子成说,死生契阔!”
“一言为定!”
孙野用拇指在崔梓童额头摁了一下。
“大当家的,该出发了!”
狸子牵着匹马走了过来。
“你要去哪?”
“县城风月楼。”
“那不是妓-院吗?你去那里干什么?”
“去那里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找窑姐儿玩啊!”
孙野撒开崔梓童的手,从狸子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便跳上了马背。
崔梓童不可思议:“找窑姐?”
孙野两腿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狸子,去吧你嫂子送回他娘家!”
崔梓童呆呆的望着孙野的背影,气呼呼地喊道:“孙小五,你个臭流氓!”
第045章:孙野就是个疯子!
狸子把崔梓童送到崔家大院门前便走了。
把门的家丁一看是崔梓童回来了,赶忙跑进院跟崔翰林报信去了。
“老爷!大小姐回来啦老爷!”
崔翰林迎出来的时候,梓童已经进了三进院。
“你跑哪去了小童?家里几十口人快把峄县翻了个底朝天了都不见你的影子,你可叫爷爷担心坏了!”崔翰林怜爱而又无奈地望着孙女。
“爷爷我去山里了!”
“你去山里干什么?”
“找孙野啊!”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自己往山里跑,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你叫爷爷怎么活啊!”
“爷爷,我什么时候嫁给孙野啊?”
崔翰林无力地坐在一旁的花坛上,满脸堆着苦色:“以后你不能再往山里跑,更不能去见孙野!”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去。回来爷爷再给你找个白净的知书达理的如意郎君。”
“我非他不嫁!”崔梓童固执道。
“胡闹。”
“爷爷,我跟孙野可是有婚约的!”
“那也不行。”
“就因为他当了马子?”
崔翰林默许地点了点头。
“爷爷您也知道他是被逼无奈才上山做了马子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就是不能嫁给他!”
“爷爷要是不让我嫁给孙野,我就去伽蓝庙出家当尼姑去!“
“你,你这孩子……小童啊,那个孙野现在都成了山大王马子头了,你喜欢他什么啊!”
“我喜欢……”梓童认真想了想,“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当然喜欢他啦!
还有,他虽然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可骨子里却是很有男子汉气概,他敢做敢当说一不二,他还喜欢打抱不平!
还有呢爷爷!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就被那么多马子推举为头目,他多么像《荷马史诗》里海洋女神之子阿喀琉斯那样的英雄啊!爷爷,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他啦!”
崔翰林哭笑不得:“他就是个疯子!”
“我记得爷爷从前可总夸他文武双全呢,怎么现在又成疯子了?”
“那是从前,反正现在他就是个疯子!”
“哼,孙野要是疯子,那您孙女就是疯子的媳妇!”
梓童不服气地给爷爷丢个白眼,跑进了自己的闺房。
崔翰林顺手召唤过来照顾梓童起居的两个小丫鬟:“你俩给我看好小姐,以后没我的同意你不许让她再出门!”
……
风月楼是整个峄县境内最大的窑子,位于县城的枣庄街上。
这是一座二层砖木结构的临街花楼,花楼大门外竖着一个纯石雕的大牌坊,上书“风月楼”三字。仔细一看,这三个字后的落款竟是“袁克文”。
楼里一楼是喝花酒的地方,二楼是酒后乱X之地。
一楼单间里,李麟和陈大麻子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七碗八碟十几道菜。
他们一人怀里搂着一个窑姐儿,窑姐儿就坐在他们腿上,二人一边你一杯我一杯惊着,一边和两个窑姐儿调着情。
二人已喝了快两个钟头了,都是最意浓浓。
李麟放开腿上的窑姐儿,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醉眼乜斜:“陈营副……你先喝着……我去解个手……”
“李长官……叫这个姐儿跟你一起去……搭把手……帮你脱裤子!”
李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拍得自己踉跄两步靠在了墙上:
“用不着!我堂堂一个炮膛子里滚出来的团长……喝点小酒儿撒泡尿都得让人帮忙……那也太没用了吧!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不得笑死我!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好好好,那李长官快去快回,咱好接着喝!”
李麟晃晃悠悠扶着墙走出了屋。
他踉踉跄跄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见二楼走廊并没什么人,便大步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推门而入,顺手又关上了门。
坐在椅子上一副女人打扮的孙野一转身,李麟顿时捂着嘴笑了。
“你笑什么?这还不是你出的损招!”
李麟忍俊不禁:“野子,你这么一打扮可真像个大美人,我都忍不住想扑倒睡了你!”
“去你的,你看这样行吗麟子?”孙野做出一副娇嗔的表情。
“保证可以!你在这准备好,等会我就把他领过来。”
“你把他灌的怎么样了?”
“还差点火候。”
孙野亮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我非把他一刀一刀捅成马蜂窝才解恨!”
“这太冒险了,还是用枪吧。”
李麟把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拍到孙野手里。
“送我的?”
“屁话!你现在大小也算个统帅,连个像样的配枪都没有,还跟那些小马子似的腰里别这把盒子炮,太没有大哥范儿了。我的铁蹄马就在外面牌坊上拴着,等你宰了陈大麻子骑着它走,保准没人追得上你,这马以后就是你的了。”
说完,李麟头也不回出屋关上了门。
……
单间里,陈大麻子正跟两个窑姐儿一口酒亲一个嘴儿玩的热闹,李麟依然醉熏熏的姿态推门而入。
陈大麻子摇头晃脑地举起了酒盅:“李长官,你这泡尿撒的也太久了吧……来来来……你得自罚一杯!”
“这茅房也太难找了……我楼上楼下、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才摸着!”
“哈哈!我说让个姐儿跟你一起去你偏不让……你这喝的连茅房都摸不着了。”
“我还差一点一脚踩滑摔进茅坑里!”
李麟端起酒盅一仰脖子喝了。
二人又继续喝了约莫半个钟头。
陈大麻子已喝得烂醉如泥。
李麟见火候已到,便拖着他上了二楼。
“麻子兄弟,我下午来的时候物色了俩绝品的姐儿,你一个我一个,咱弟兄俩好好玩玩儿!”
“忒好了!”
李麟拖着他到了孙野的房间外。
“你的姐儿在这,我在隔壁!”
李麟推开房门便把陈大麻子塞了进去。
第046章:杀陈大麻子
床沿上坐着的孙野见状赶忙做出了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羞涩地望着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子一看这么大“大美人”,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都酥了,色迷迷的一双小眼直勾勾盯着孙野眨也不眨。
孙野冲他娇媚一笑。
陈大麻子子在孙野跟前坐下,伸手便摸他的脸,“小娘们,本营长一定好好赏你!”
说话就露馅了,因此孙野一言不发,只是冲他羞涩地笑着。
“呦,这小娘子还会害羞!”
孙野只是从他那里掠过,手最终伸向了自己的裤腿,他裤腿上绑着一把匕首……
他把匕首对准了陈大麻子下面,狠狠一刀下去!
“啊呀!”
陈大麻子毫无防备,一声惨叫从床上跳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孙野飞起一脚将陈大麻子踢到了地上。
陈大麻子捂着血淋淋的下半身疼得在地上嗷嗷直打滚。
孙野翻身下床,拎着匕首便向陈大麻子胸口刺来!
陈大麻子赶忙一个滚身躲了过去。
孙野的刀深深地扎在了地上。
陈大麻子就势站起了身,猛的一个回踢直踢孙野胸口!
他这一脚也是厉害,孙野直接被他踹出两米摔到了床上。
陈大麻子拔起插在地上的刀便向孙野冲来。
孙野慌忙从床上翻身而起,纵身一跳抓住了床顶棚的横梁,双腿腾起对着陈大麻子踢去。
陈大麻子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就势抓住了孙野两腿往后用力一拖!
床顶棚的横梁被孙野扯断了。
陈大麻子拖着他的双脚像是提溜小鸡似的在地上转了起来。
孙野伸手抓住一个板凳,腰部发力使劲向上一纵,把凳子在陈大麻子头上砸成了两半。
陈大麻子丢下孙野往后退了几步,他额头渗出了血,暴吼一声又冲了过来。
孙野刚被陈大麻子甩的晕头转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站稳,便被陈大麻子横飞而来的一脚又踹倒在地。
孙野口吐鲜血艰难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起身子。
陈大麻子从地上捡起匕首,飞身跳起重重地砸在孙野身上。
“奶奶的,你个小婊子为什么要害老子?!”
“老子宰的就是你!”孙野满是血的嘴里抛出一丝冷笑。
陈大麻子大惊:“你他娘的是男人?你是谁!”
“老子是你孙五爷孙野!”
“孙野?!——行!老子弄死了你爷,你小子来给你爷报仇是吧?你敢割了老子,老子现在就送你找你爹去!”
陈大麻子高高扬起匕首向孙野胸口刺来!
孙野举起双手擎住了陈大麻子的手腕。
陈大麻子使劲往下按,他拼了命往上撑。
“老子知道你小子会几手,老子在前朝可是武秀才,要不是大清没了,老子早是武举人了!”
陈大麻子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腾出一只手向孙野的腹部捶去!
一连捶了几下,孙野支撑的双手开始颤抖,匕首的刀尖渐渐逼上了他的胸口……
刀尖已刺穿了他胸前的衣服,刺入他的胸口,隐隐渗出鲜血……
哐!
临街一侧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撞开了,玻璃哗啦碎了一地。
陈大麻子和孙野还没反应过来,王聪儿的九节鞭便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白蛇径直朝陈大麻子飞来,一下子锁住了他的脖子!
王聪儿狠力一拽,把陈大麻子从孙野身上拖了下来。
陈大麻子刚站起身,王聪儿便闪身到了他背后。
只见王聪儿突然又拉紧了手里的鞭子飞身跳起,以陈大麻子的脖子为支撑点一阵凌空飞踹,直把他倒退逼到窗前。
大麻子忙伸手来拽勒在脖子上的鞭子。
孙野见状赶忙过来用尽全身气力飞起一脚踢在陈大麻子胸口。
陈大麻子身子往后一仰,一个倒栽葱从窗口跌了下去。
王聪儿也攥着绳子跟着他跳了出去。
陈大麻子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
孙野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整个身子直接砸向陈大麻子的腹部。
陈大麻子一口鲜血喷在孙野脸上,连眼睛里都是。
孙野顾不得去擦,他操起手中的匕首,在陈大麻子身上猛刺起来……
他恍惚之中仿佛看了父亲孙桂良被绑在刑架上,陈大麻子狞笑着挥舞着鞭子恶狠狠地抽,直到父亲垂下了头……
他仿佛看到了大嫂的哀嚎……
他想起了二哥惨死在陈大麻子的枪下……
他眼角滴下了伴着鲜血的泪,一双愣怔的眼睛里空洞无物,手里紧攥的匕首在陈大麻子身上机械的做着进进出出……
王聪儿一把攥住了他满是鲜血的手。
“大当家的,他已经死了!”
孙野如梦初醒,身下的陈大麻子早被他的匕首捅的血肉模糊。
王聪儿牵过拴在牌坊上的李麟的大黑马,把缰绳递给孙野。
“快走,等会兵崽子该来了。”
她把拇指和食指环在嘴边打了个响哨,一匹白马从暗夜中跑了过来。
王聪儿正要上马,却见孙野在大黑马上颤巍巍跟要掉下来似的,忙下了马走到大黑马前夺了孙野手里的缰绳,翻身上了孙野的马,坐在孙野面前。
“你自己有马,干吗上我的啊……”孙野有些有气无力。
“你以为你这样还能骑的了马?抱紧了我,要不然摔着你你可别怪我。”
孙野乖乖地两手环抱轻轻搂在王聪儿的腰间。
“是这样抱吗?”
王聪儿没理他,拿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大黑马飞也似的冲进了夜幕……
风月楼临街的几扇窗户开了,几个嫖客和窑姐儿趴在窗户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便看见横尸路上的陈大麻子。
“出人命了!出人命啦!”
……
挂在南天的月亮圆圆的、亮亮的,照得四野一片亮蒙蒙的。
两匹马在月色中欢快地追逐着。
孙野和王聪儿都骑在大黑马上,王聪儿在前策马,孙野紧紧地抱着她一脸的幸福。
大黑马身后跟着王聪儿的大白马。
“你都快勒死我了,你手松点!”
“头一次抱着女人,我不得抱紧点嘛!”
“你没抱过女人?”
“没有。”
“你不是有个未婚妻吗?”
“没成婚人家也不让碰啊!”
“那你现在抱着女人什么感觉?”
“像是抱着我媳妇的感觉!”
“孙小五你讨打是不是!”
第047:百岔铁蹄马
孙野把下巴放在王聪儿肩上:“刚才陈大麻子的刀捅到我胸口的时候,我想这下可完了,肯定要没命了,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我了……在我绝望的时候没想到你来了。
你要是再晚一秒出现,我真没命了,我该怎么谢你好呢?”
“上次你救了姐,这回姐又救了你,咱俩扯平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了!”
“不,你今天不光是救了我,还给我爷我二哥和我嫂子他们报了仇……”
“矫情!”
“师姐,要不我以身相许报答你吧!”
“你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你今天受伤的份上姐就不打你了,以后再胡说,姐肯定抽的你屁股尿流!”
……
天已经亮了。
风月楼外,陈大麻子的尸首已经放在担架上用白布盖上了。
地上满是血迹和散落的碎窗户棂子。
一旁站着几个警察和众多围观的群众。
韩贵从人群中挤过来掀开白布看了一眼,顿时满脸恐惧,赶忙又放下了白布。
衣衫不整的李麟系着扣子从风月楼里走了出来,见地上一片狼藉,便诧异道:“发生什么事了?韩营长也在啊!”
“李长官,你怎么在这儿?”韩贵看了一眼李麟还没完全扣号的衣扣,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李长官还好这口。”
“男人嘛,有火没地儿泻总不能憋死吧。怎么还死了个人,谁呀?”
“我的营副,昨天夜里不知怎么回事叫人给弄死了。”
李麟赶忙上前掀开白布:“真是陈营副!是谁那么大胆子?”
他不经意间看了看牌坊,大惊失色:“我的马呢?!”
“什么马?”
“我的大黑马,昨晚我栓在这牌坊上的!”
“那肯定是叫杀人的给顺手牵走了!”
“可恶,敢偷我的马!”李麟怒不可遏。
……
张荣培旅部办公室。
张荣坐在桌前用掏耳勺掏着耳屎,韩贵站在一旁跟他汇报陈大麻子的事儿。
“我听昨天晚上在风月楼的嫖客说,好像是俩娘儿们杀的大麻子。”
“娘儿们?”
“对,旅座您是没见大麻子那身上,哎呦!叫俩娘儿们给捅的千窟窿万眼,可瘆人了!”
“俩娘儿们无冤无仇的,弄死他干什么……”
“这龟孙羔子就喜欢干丧良心的事,八成是得罪了谁家厉害的娘儿们,人家来报复他了……对了旅座,李麟昨晚也在风月楼。”
“他上那干什么?”
“喝花酒呗!就连吴大帅送给他的大黑马拴在门外也叫人给偷去了!”
“我还以为这龟孙是正人君子百毒不侵呢,原来也好这口!”
“他的马怎么会在那?”
副官来报:“旅座,独立团李团长来了。”
张荣培一愣:“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
副官出去不一会儿,一身笔挺戎装的李麟走了过来。
张荣培忙丢下掏耳勺起身离开桌子上前打招呼:
“李老弟大驾光临,老兄我忙于军务未能远迎,还请老弟不要介意!”
“张旅长,在下是来负荆请罪的。”
李麟满脸歉意进了屋。
“负荆请罪?”
张荣培一脸茫然。
李麟痛心地说:“昨夜在下也在风月楼里,只是太过沉溺于鱼水之欢,未能听到外面的打斗,以致未能帮助陈营副,在下要是——”
张荣培大笑着打断李麟:“老弟别说了!别说像老弟你这样年轻气盛的半大小伙子,你看老哥我快五十了,只要一沾了风月楼里窑姐儿们的身,就是外头放大炮也不耽误咱爷们办事!老弟你不必自责,这事儿跟你狗屁关系都没有!”
韩贵道:“旅座,李团长也是受害者,吴大帅赐给他的‘铁蹄’昨晚拴在风月楼门前的牌坊上,结果也叫人给偷去了!”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那么好一匹宝马!这么着吧老弟,我今晚在旅部设宴给老弟你压压惊,完事以后再挑俩上等的窑姐儿让老弟好好放松放松!”
李麟眉开目笑:“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窑姐儿就免了吧,昨儿个晚上在下在风月楼浴血奋战了整整一宿,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呢,先歇两天,歇两天再说!”
……
山谷里的清风丝丝地吹着。
在山泉自然汇成的小溪边上,辫子刘和周天成躺在一块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大青石板上翘着二郎腿惬意的凉快着。
孙野也在这儿,但他可没闲着,他正卷着裤腿站在小溪里给“铁蹄”洗澡。
这马便是李麟那晚送给孙野的那匹大黑马,“铁蹄”是李麟给起的名字。
这种马全名叫做“百岔铁蹄马”,只有蒙古草原的百岔沟地区才出产。
与其它马种不同,这种马天生善于走山路,步伐稳健敏捷,不用装马掌就能在乱石成堆的山路上奔跑如飞,因此才得了“铁蹄马”的美名。
据说当年横扫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坐骑大都是这种马。
“铁蹄”长得也叫人好生喜欢,他通身乌黑发亮,体型高大,四肢看起来很是粗壮有力,脖子上近一尺长的鬃毛一根根油量而又顺直,粗长的马尾一直垂到后脚脖处。
“大当家的,你那个朋友张翼民说求南方的孙先生收编咱,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辫子刘挠着头说。
“是啊少爷,会不会人家孙先生嫌咱是马子不想要咱?”周天成有些担心。
“马子怎么了,自从定了山规以后,咱从没一件出格的事,好事多磨,咱等着就是了。”孙野用水瓢舀起一瓢水送到铁蹄嘴边给它喝。
“哎呀,俺这头又生虱子了!痒痒死了!”辫子刘皱着眉头从发丝里揪出一只虱子在指尖上捏死。
“你留这么长的头发,整天又不洗头,不生虱子才怪呢!”
王聪儿走了过来。
“辫刘,这都啥年代了你个大老爷们还留着个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大老娘们呢!”
“这不是民国嘛,民国不都是自由了嘛!既然什么样的发型都能留,凭什么俺不能留辫子?这叫自由嘛!俺说的对不对大当家的?”
孙野煞有介事点点头:“对,你虽然是个大老爷们,但你有任何人都不得干涉的你想做大老娘们的权力!”
第048章:绑票沂蒙山
一个字都不识的辫子刘完全没听懂孙野这段拗口的话,傻乎乎的在那愣了半天。
王聪儿一看他这般模样,顿时乐了。
辫子刘嚷道:“少奶奶你高兴成这样,是准备跟谁家小青年相亲去啊?”
“跟你!”
“俺可配不上你,叫俺说,咱弟兄们里也就除了咱大当家的能跟你配对儿!俺说的对不对大当家的?”
“对你奶奶个腿!我又不是牲口,还配对儿!”
孙野抱起一块大石头丢进辫子刘身边的水里。
辫子刘来不及闪躲,石头激起的水浪溅了他满身。
“大嫂你看,大当家的他欺负俺!”辫子刘冲王聪儿嚷道。
王聪儿尴尬地看了看孙野:“你再瞎说姑奶奶我把你推水里去!”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辫子刘被孙野拖进了水里。
“俺不会游泳!俺怕水!救命!救命啊!——”
辫子刘在水里叫喊着扑腾了几下,随后坐在水里冲着众人嘿嘿一笑。
这水很浅,才刚刚没到他的膝盖。
……
狸子带着个老汉走了过来。
老汉的粗布衣衫破破烂烂、满面风尘,一副悲苦凄楚的样子。
“大爷你放心,我们大掌柜的肯定替你出这口气!”
“大掌柜的——”
老汉扑通跪在了孙野脚下,老泪纵横:“大掌柜的,您可得给俺做主啊!”
孙野扶起老汉:“怎么了老人家,您慢慢说!”
老汉苦着脸:“那赵老三让俺家孙子给他的狗披麻戴孝啊……”
孙野扶着老汉坐在了石头上:“赵老三?可是沂蒙山下赵家铺子那个财主?”
老汉呜呜咽咽泣不成声:“大掌柜的……您说说,这哪有人给狗披麻戴孝的……”
“狸子你说,怎么回事。”
“前几天这大爷带着孙子下地回来从赵老三门前过,谁知赵老三的狗跑过来就冲孩子的腿咬了一口,孩子疼的抄起锄头就打狗,结果一锄头把狗打死了。赵老三说那狗是他心肝宝贝是他儿子,孩子把狗杀了,得叫孩子给那狗偿命。他说不偿命也行,得叫孩子给他家狗披麻戴孝……”
王聪儿乐了:“人给狗披麻戴孝?这不胡扯吗!”
辫子刘脱去褂子甩着上面的水:“这杂碎羔子也忒揍瞎了!”
“我早就想拾掇拾掇他了……”孙野问老汉:“您孙子真给他的狗披麻戴孝了?”
老汉鼻子一把泪一把:“没有,赵老三说要看个好日子出殡……”
“还给狗出殡?”
“他把日子定下来了,就是后天……”
辫子刘骂道:“弄死他个龟孙羔子!”
周天成道:“要不咱绑了他吧!”
王聪儿道:““赵老三在沂蒙山经营了几十年,家里修得跟个碉堡似的,还十几个带枪护院的,想绑他,不能强取。”
“我有个主意!”孙野成竹在胸道。
……
晌午饭的工夫,孙野把绑赵老三的事说给了大哥孙恒听。
孙恒一听就慌了。
“小五,咱不能去。”
“这可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为啥不能去?”
“那赵老三的后台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小舅子林玉中不是咱山东督军吗。”
“那不得了,你要是动了赵老三,那就等于惹了林玉中。他要是一生气给咱来个大军压境,咱抱犊崮就别想安生了。”
“兵崽子敢来咱打就是了,怕他个球!”
“林玉中有成千上万人马,咱上哪打得过去?”
“那咱就任着赵老三那么欺负老百姓而坐视不管?”
“这世上那么多不公平的事,咱管得了吗。”叹气:“眼下,先保自己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睁一眼闭一只眼吧……”
孙野欲言又止,一脸不甘。
“小五,你现在是一千多号弟兄的大掌柜的,这种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可因小失了大——”
“知道了哥。我不去就是了。”
……
清晨的太阳从东方山头上升起,伴着林间阵阵鸟语。
王聪儿带着小叶小花和几个马子在寨门上巡逻,孙恒站在王聪儿对面。
孙恒诧异道:“下山了?他一大早下山干什么去?”
“去了沂蒙山啊。”
“沂蒙山,小五去了赵老三那?”
王聪儿应声点头。
“坏了!”
“你放心吧孙大哥,大掌柜的他们是乔装去的,没人认得出他们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嗨,他怎么就不听我的!”
“孙大哥你咋了?”
“麻烦了,以后你们可摊上麻烦了!”孙恒懊恼地叹气。
……
沂蒙山赵家铺子村口,孙野和狸子穿着一身杭纺米白色单袍、带着黑墨镜头、头顶白丝葛礼帽走在前面,身后十多个马子穿着粗布衣裳,其中几个用扁担挑着几对红木礼盒。
“弟兄们,咱这就去给赵三爷的狗儿子烧纸去!”
孙野身后的弟兄们吹着喇叭敲着铜锣在村里走着。
……
赵老三宅院内宅花厅里,富太臃肿的赵老三正坐在太师椅上悠然的端着盖碗喝茶。
家丁风风火火地跑进堂屋,
“老爷,峄县崔家的小大少爷拜访您来了……”
赵老三微眯着眼:“哪个小大少爷?”
“好像是崔翰林的大孙子……对了,他还带了好几个红木礼盒!”
“在哪了?”赵老三赶忙站了起来,他最爱收礼了!
“到村口了!”
……
孙野、狸子一行吹吹打打来到了赵老三大门口,赵老三从院里提溜着袍子一角小跑着出来。
孙野笑模悠悠地上前抱拳道:“晚辈拜见赵三爷!”
赵老三略作拱手,打量孙野:“这位小爷,去年我去崔府造访,见过府上几个小少爷,好像并未见过您……?”
“赵三爷,晚辈名叫崔梓华——”
“我想起来了,莫非,莫非你就是去日本留学的小大少爷?”
孙野连连点头:“正是晚辈。”又指着狸子道:“赵三爷,这是晚辈的表弟。”
狸子抱拳拱手:“晚辈拜见赵三爷!”
“好好好,你们哥俩都是一表人才!崔少爷不远百里亲临寒舍,老朽心里高兴得很,请进寒舍一续!”
孙野抓住了赵老三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面色也突然凝重了:“赵三爷,您要节哀……千万节哀啊……”
赵老三打个寒噤:“崔少爷,此话何意?”
孙野沉重地:“令郎正值英年,溘然早逝……晚辈也深感悲痛。生死由命,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赵三爷,您一定不要过度悲伤……”
一架花圈立在赵老三面前。
第049章:林玉中的大舅子
赵老三一看,只见花圈挽联上写着:如此韶华青犹未老,何来噩耗人竟云亡。
赵老三目瞪口呆:“崔少爷。你这是——”
孙野故作疑惑:“令郎早逝,不是今日发丧吗?”
“崔少爷,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事儿?”
“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谁都知道。”
“定是那帮该死的泥腿子传的!”
“赵三爷,您的意思——?”
“崔少爷,都怪那帮泥腿子乱造谣,咱先进家喝茶,我再把这事儿给你说道说道。”
……
花厅里,赵老三跟孙野说了自己的狗被人打死、他逼着人家给狗披麻戴孝的事。
赵老三坐在中堂太师椅上,孙野和狸子坐在下首官帽椅上。
孙野啧啧感慨:“赵三爷真是仁义慈爱,对一个畜生都这般怜爱。”
赵老三连连摆手:“非也,那不是畜生,那是我的儿子,我的狗儿子,我一直拿他当儿子养。我要那泥腿子给我狗儿子披麻戴孝,还要磕头行三跪九叩大礼!”
“这倒少见,赵三爷可否带晚辈开开眼界?”
“崔少爷随我来。”
穿过甬道进了后院,狸子和弟兄们都跟在了孙野身后。
后院房前,两个家丁正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按在地上,另一个家丁手里拿着白洋布孝衣孝帽正往孩子身上套,嘴里还骂着:“这穷鬼的小贼羔子还不老实,不老实我弄死你!”
房里摆了个五尺见方的长方漆木匣子。
孙野走过来:“叫你穿你就穿上!这熊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
孩子道:“你们真不讲理!”
孙野道:“你把赵三爷的心肝宝贝狗儿子给打死了,没叫你偿命就给你脸了!”
孩子虽然被套上了孝衣,但依然还是拼了命想挣脱。
孩子道:“这世上哪有人给狗戴孝的!”
孙野道:“你这不是吗?”
孩子道:“你们有钱人都穿一条裤子,没一个好人!俺又没打死你亲儿子,你凭啥叫俺给一个狗戴孝!”
“这狗就是三爷的儿子!”
“这狗要是他儿子,那他儿子死了,为啥不让他孙子戴孝!他孙子都不给他儿子戴孝,凭啥让俺给戴孝!”
孙野恍然悟般:“这小子说的也对啊。”转脸向赵老三:“赵三爷,这孩子说的好像还有点道理……”
赵老三一愣。
孙野道:“既然死的狗是您儿子,那您孙子理当披麻戴孝才对,不然单叫别人戴孝,这没道理呀。”
赵老三懵了:“崔少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赵三爷,要不也让您孙子穿上孝衣戴上孝帽?”
“崔少爷,你怎么能替这个小泥腿子说话!”
“赵三爷,我只对事不对人,你孙子若不戴孝,别人就不能戴。”
“崔少爷,我跟你爷爷崔翰林乃是至交,你可不能——”
狸子笑道:“你爷爷才是崔翰林!”
赵老三呆了。
孙野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赵老三心里一惊:“你们哪来的二混子,来我这想挑事儿是不?!”
孙野摘掉眼镜别在衣襟上:“没错,我孙野就是来这挑事的。”
赵老三两眼一睁:“孙野?!”瞧了眼孙野身后的十几个马子,后脖颈上立马淌下汗来。
狸子笑道:“对,这就是我们抱犊崮大掌柜的孙野。”
赵老三故作镇静:“就你们几个……我告诉你们,三爷我这院里有两个土楼子,十几个枪窟窿眼儿,几十条快枪,既然你们来自投罗网,就别怪三爷我不客气!”
狸子身形一闪窜到赵老三身后,左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摸出枪抵在了他的眉梢。
“三爷你想干什么?”
赵老三:“来人呐!”
闻声而来的十几个护院的持枪跑了过来,举枪与孙野他们对峙起来。
“赵三爷,您叫他们来干什么?”狸子把枪口在赵老三眉梢捅了下。
赵老三慌了:“小爷别走了火!都把枪放下,别伤了马子弟兄,都放下!”
护院的端着枪相互望着,犹豫着不肯放枪。
孙野转身一屁股坐在木匣子上:“赵三爷,你看你养的这群狗,都不管你死活了!”
“混蛋,你们他娘的耳眼里进水了?老爷我叫你们都把枪放下!”
护院的把枪放在地上。
狸子松开了赵老三,把一颗手榴弹顺着他后脖颈塞进去。一根一米多长的细线连着引线,他把细线攥在手里。
冷汗瞬时从赵老三后脊梁背流到了腚沟里。
赵老三哆里哆嗦:“这位小爷……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咱——咱有话好商量。你这手万一不小心一抽筋,老汉我这把老骨头可就碎了呀……”
狸子道:“三爷您别乱动就行。”
孙野起身道:“三爷,咱还是回刚才那屋拉呱去。”
狸子把赵老三推进了堂屋。
赵老三哆嗦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狸子提着细线站在了他身后。
孙野隔着茶几坐在一旁。
孙野提起茶壶要往赵老三盖碗里冲茶:“赵三爷,喝口茶解解渴。”
赵老三急忙制止:“大掌柜的从抱犊崮不远而来,理当老汉为您冲茶才是。”提起茶壶往孙野盖碗里冲,怎奈浑身哆嗦的厉害,虽然冲好了两杯茶,却把茶水洒了一茶几。
赵老三双手把盖碗让到孙野手前,又端起一碗送到狸子手边:“我不渴,大掌柜的还这位小爷,你们喝。”
“我也不渴。”狸子把盖碗推到赵老三嘴边:“赵三爷,你喝吧。”
“我喝我喝!”赵老三一扬脖,把一碗茶连带着茶叶一块下了肚,满脸堆笑看着孙野。
孙野左手轻托碟托,把碗沿儿贴在嘴边,右手捏着盖柄轻轻用盖拨拉着碗里的茶叶,鼻尖微颤,吸进一抹溢出的茶香,而后缓缓呷了一口,徐徐说了句:“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赵老三:“这茶我家里还有几斤,等大掌柜的回去全给您捎着。”
孙野似笑非笑:“那我们弟兄就拿您这茶当饭吃?”
“不能不能,怎敢叫弟兄们挨饿呢。”
“我觉得三爷也不可能那么庄户刁。”
“这样好了,我这里还有些黑豆,大掌柜的再拉几车回去。”
“干脆再来几车草面子。”孙野把茶碗磕在茶几上:“你当喂猪呢!”
赵老三吓得一颤。
““我也不跟你磨牙了……知道我们弟兄都是什么人吗?”
“是……马子啊不,都是梁山好汉!”
“梁山好汉是干什么的?”
“杀……杀人短路……”
第050章:三爷您老保重!
孙野砰的狠拍了下茶几,震得盖碗都跳了起来:“是杀富济贫!”
狸子道:“今天我们来就是杀你济贫的!”
赵老三的脸瞬间成了蜡黄色,一双灯窝子眼也霎时瞪得溜圆,满露惶遽之色。
“好汉,各位好汉,我赵老三素来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可千万不能害我性命,我家里老老少少十几口人……”
“再啰嗦小爷砸了你!”狸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利索点,要钱还是要命?”
“要……我要命……”赵老三极不情愿地:“好汉……你们要多少钱,我可就那点家底子了……”
孙野道“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赵老三一个痉挛差点抽过去:“你们不能这样……好汉,我赵老三辛辛苦苦几十年挣得这份家业,你们不能说拿就全都给我拿走了……我还怎么活命啊!”
狸子道:“今天留你一命就是便宜你了。你的家业哪个不是从老百姓手里抢的!”
赵老三绝望地瘫在椅子上。
十多个被缴了械的护院的老老实实的抱着头蹲在院里,三个马子持枪看着。
马子们陆陆续续抬来了好几个箱子放在屋里。
有的箱盖还敞着,里面塞满了绫罗绸缎和古董金银首饰。
一马子欣喜若狂跑进来:“大掌柜的,这老东西的家底子可真阔!”
“弄着多少东西?”
“弟兄们拢共找到了六万多块袁大头,纸票子十几万,金银首饰啥的足足有二十多斤,还有那些好料子的衣裳和他家里摆的那些古董啥的,也不知道值钱不值钱,都给弄来了!”
赵老三瘫在椅子上:“大掌柜的……你们,你们要把我这点家底儿全都给弄走了,我拿什么养老,拿什么养活我这一大家子人啊!”
“这好办,我有个办法保证你以后不愁吃喝。”掏出枪拍在茶几上。
赵老三吓得闭口不语了。
孙野手里把弄着枪,枪口比划着赵老三:“不要蹬鼻子上脸,以你做的那些事儿,砸死你一百次都便宜你。只是有你小舅子林玉中在,政抚才不敢拿你是问……那帮狗官怕你小舅子,我孙野不怕。”
“大掌柜的饶命,大掌柜的饶命!”
“留你一条命……你告诉你小舅子,早晚我会绑了他的票!”
”大掌柜的不杀之恩,老汉……老汉我感激不尽……”
一马子胳肢窝里夹着一摞厚厚的本子跑进来,把本子递给孙野:“大掌柜的,这是从赵老三卧房里找到的。”
“这什么东西?”
“这玩意藏在床底下的铜匣子里。俺不识字儿就拿了来。”
“几摞破纸藏在床底下那么隐秘的地方,里边一定有啥大秘密!”
赵老三满腹怒火却又不敢发火。
孙野翻着本子:“王二年三十佘高粱十升过年,秋后还二十二升;冯六过年赊白面十五升,秋后还三十升。田老四儿子娶亲借大洋两块,半年还清,利后需还四块,如其不还,地契抵换……”随手把账本扔在茶几上,“三爷这帐一条条记的都还挺清楚。”
赵老三正要伸手拿账本,孙野拾起账本递给了身旁马子:“拿去烧了。”
马子接过账本跑出去。
赵老三满脸死灰,望着账本在门前被引燃了。
孙野前面带路出了赵老三宅门,十几个马子抬着六个箱子跟在后面。
狸子和一个弟兄架着赵老三走出来。
孙野道:“还带着他干什么,难不成让赵三爷上抱犊崮给咱当伙夫?放了吧。”
狸子放开了赵老三。
孙野一本正经给赵老三抱了个拳:“三爷年事已高,就不必远送了,您就此留步。咱们后会有期!”
狸子也抱拳道:“三爷,您留步!”
赵老三战战兢兢没敢答话。
孙野道:“还是后会无期吧,若是再见,恐怕还得这样见。三爷,您老保重!”
孙野带着弟兄们转身快步离开。
赵老三呆呆地望着孙野的背影。
护院的都出来了,但一看赵老三背后上垂着的线,谁也不敢靠近。
赵老三怒了:“他娘的一群废物!老子养你们有个屁用!养你们当看家狗,没想到来敌人了你们非但不上去咬他,反倒先都吓尿了裤子,废物,一群废物!老子养了一群猪!”
众人仍愣着不敢上前。
赵老三又骂:“都他娘愣着干什么,快把手榴弹给老子弄出来,给我拿出来!”
一家丁怯怯地挪到赵老三身后,浑身发抖地小心翼翼撩开他的衣领,把手榴弹的引线拨拉到一边去,轻轻捏了出来。
“这手榴弹咋那么轻?”家丁一看前面,手榴弹竟连铁皮盖都没有!
“老爷,这是假的!”
众人围上来看,这手榴弹前端只是一个卷成筒状又漆黑的薄铁皮,连盖也没有,里面就一根细细的绳子打个结塞在里面……
赵老三:“可恶,一伙马子竟敢拿这玩意玩老子!”夺过手榴弹恶狠狠摔在地上,“老子这就去省府,请督军派大军来灭了这帮马子!孙野,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没完!!”
……
孙野一行策马飞驰在回抱犊崮的路上,孙野、狸子和三个马子骑马,后面两三人一组赶着五辆马车,马车上都装着箱子。
孙野在村口勒马,对马子们:“弟兄们,凡是咱路过的村子,但凡家里有人穷家破院的,每家给扔两块大洋!”
“老少爷们!抱犊崮的马子来给你们发大洋了!”
“老少爷们们,抱犊崮的马子来给你们发大洋了!”
几个村民的脑袋从各个门里探出来。
马子们从兜里抓起大洋丢到他们门前,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
村民们忙从门里跑出来捡钱。
一个抓起大洋瞧了瞧,捏起来吹了下放耳根子听听,喜不自胜:“还真是大洋!”
“是大洋!真的是大洋!”
“是真家伙!”
一老汉捡起两块大洋捧在手里,欣喜地对一旁的老妪:“老婆子你看,真的是大洋!”
老妪眼里噙着泪,激动地:“天老爷啊,真是破了天荒了,当兵的来抢咱,干马子却给咱送钱!”
第051章:突袭
济南林玉中的官邸。
林玉中坐在沙发上,李麟、张荣培进门。
林玉中道:“张旅长、李团长,知道我为什么急急忙忙叫你们从峄县赶来吗?”
张荣培道:“请督座吩咐。”
李麟道:“在下愿闻其详。”
“你们先坐。”
张荣培、李麟在一旁坐下。
“我听说,最近枣庄那边的马子闹得挺欢?”
李麟略作思忖正要开口,张抢过话头:“哪有的事儿,自从那几十杆马子叫我们给肃清之后,残余的几个马子就躲进了抱犊崮,现在都不敢出来了。”
林玉中皮笑肉不笑:“荣培,剿灭那些杆匪,好像都是李团长的功劳吧。”
张荣培谄笑:“对对对,这都是李老弟的功劳!”
李麟道:“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不提也罢。我想林长官今日叫我们来,不是叫我们回顾过去,而是谈现在,以及将来。”
林玉中满意的点点头,又把头稍稍转向张荣培:“你刚才说马子都躲进抱犊崮不敢出来了,可本督昨天接到报告,说孙野带着一伙马子去沂蒙山抢大户了。”
“这绝对不可能,就凭山里那几个马子,连县城都不敢去,别说跑那么远去沂蒙山了。”
“你说不可能的事儿,他偏偏就可能了!”
“孙野真去了沂蒙山?”
“他不光去了沂蒙山,而且还抢了我姐夫赵三爷的家!”
张荣培瞠目结舌。
李麟道:“马子都在赵三爷家抢了什么?”
林玉中苦笑:“除了没抢人,值钱的东西都让孙野给弄走了。”
李麟道:“赵三爷没事吧。”
林玉中道:“人倒是没事,不过钱都给撸干净了,就连账本和地契都叫孙野一把火烧了,啥也没了,整个人跟光了腚似的……”
张荣培起身一脸窘色:“督座,这一切都是卑职监管不力所致,卑职愿接受一切惩处。”
李麟也起身:“此事卑职也有责任,愿受责罚。”
“这没你李老弟的责任。荣培,既然马子都躲进了山里,你为什么不带兵进山围剿?”
“不是卑职不想去剿匪,而是那抱犊崮山高林密,纵横几十里深,我们三千弟兄进去,就跟一把豆子撒到里面似的,更何况枣庄四外的马子现在都涌进了抱犊崮,现在那的马子少说也得有千把口人,而且他们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而我们弟兄从没进过山,进去就得绕晕了……”
“李老弟?”林玉中看看李麟。
李麟道:“张旅长所言句句属实,不明敌情冒进乃兵家大忌,那样纵使把马子都给剿灭,我们的损失也会同样惨重。”
林玉中道:“你们说的林某都明白,但总不能让那帮马子逍遥法外吧。”
张培荣道:“铁壁合围!”
林玉中道:“铁壁合围?”
“对,只要来个两万人马,定能把抱犊崮团团围住,然后再步步紧逼,定能将马子一网打尽!”
李麟道:“据我所知,我们整个山东二师六旅加起来也就两万兵力吧?要一股脑全去峄县剿匪,其他地区治安怎么办?”
林玉中道:“别说两万,我现在连两千都给不了你们了!”
张培荣道:“这济南府不还有督座两个旅吗,可以叫他们——?”
“去北边前线了。曹老帅吴大帅他们要跟张作霖开战了,本督那两个旅全调直隶去备战了。”
“炮营也去直隶了?”
“还没有,过几天就去。”
“督座,您把炮营借给卑职用一用!”
李麟道:“张旅长,为了剿灭几个马子就不惜动用炮营,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本督我给你用!不过你要有个期限。”
“十天,只需要十天,卑职保证肃清抱犊崮所有马子,提着匪首孙野的脑袋来见您!”
“好!荣培,本督任命你为剿匪总指挥,李老弟为副总指挥。回到峄县,立即发兵!”
……
秋天的夜,钱三骑着马飞奔在通往抱犊崮的山路上。
……
临城镇李麟团部办公室,李麟坐在椅子上打着盹,钱三推门而入。
“怎么样?!见到孙野了?”
“没见着……”
“他不在抱犊崮?”
“我压根就进不去抱犊崮!进山的路全叫张荣培的兵给堵上了,连个鸟都飞不进去!”
……
天蒙蒙见亮,细微的阳光照进抱犊崮山下的寨子里。
卧房里,长长的大通铺上躺着一排马子,都在那打着呼噜,睡的正香。
……
此时,在抱犊崮外一处小山包上,张荣培正用望远镜望着对面的抱犊崮,李麟站在他身旁。
不远处一字排开几十门山炮,炮口对着抱犊崮。
李麟道:“张旅长,你把各地驻防的人马都调了过来,万一马子从山里逃出来窜到别处怎么办?”
张培荣笑道:“不怕马子逃出来,我倒是怕他们死受抱犊崮不肯出来呢!”
“此话怎讲?”
“如果马子全跑出来,那咱们就可以趁机占领抱犊崮,马子以后就别想再进来!马子出了山就成流寇作战了,只要他们窜出来,咱放个屁的功夫就能剿干净他!”
“张旅长有勇有谋,在下佩服。”
“李老弟,你前段时间一连荡平了几十个山头,我连一个还没平过呢,这次我也过过这个瘾!”
“你是总指挥,在下一切听从总指挥调遣。”
“我的人马作为前锋进攻,你的人马等着对窜出来的马子进行堵截!”
……
孙野推开卧房门走出来,只见狸子正在院中练习拳脚。
他飞一般的速度窜上了院中一棵古树,又从树丫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屋顶上。又飞快跳下屋顶,踩着墙头上的鸳鸯瓦箭一般地朝孙野跑来,飞身下墙,稳稳当当落在孙野面前。
“大掌柜的!”
“怪不得你外号叫狸子,原来你还有这功夫。现在看来你飞檐走壁这身手比真的山狸子都厉害!”
“大掌柜的过奖了!”
“这么早就起来练功,你可真勤奋啊!”
“我现在是大掌柜的护卫,不好好练功怎么保护好大掌柜的!”
……
山外,张荣培虎视前方,精神饱满的向整装待命的炮兵们吼道:“给我开炮,炸平抱犊崮!”
……
一声炸响传来,孙野身后的卧房顿时塌了半边。
孙野和狸子未及反应,炮弹便蜂拥而至,不停地在山下爆炸。
“怎么回事大掌柜的!?”
“快去叫弟兄们赶紧起来!”
一颗炮弹落在院里,把老树的枝干炸断了半截。
第052章:全都给我上!
被惊醒的马子从卧房里衣衫不整地从各个屋里一涌而出。
面对这近乎疯狂的炮轰,都有些不知所措。
孙野跑了过来:“快散开!别扎堆!都散开!”
炮声隆隆,弟兄们只看见孙野在张着嘴,却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周天成从屋里披个褂子冲出来:“别扎堆,快散开!不然炮弹一来全完了!”
弟兄们四下里散开四处躲散。
周天成冲到孙野跟前:“咋办少爷?!”
“不能这样乱躲,不然等会兵崽子冲进来就麻烦了!”
头顶传来一阵机枪点射声。
辫子刘站在崮顶悬崖边上抱着机枪朝天空放枪,面红耳赤地朝山下张着嘴一动一动的。
孙野举起手臂朝山脚一块巨石指了指,朝那边奔去。
崮顶上,辫子刘扔下机枪,跑到不远处插着的一根竹筒旁,蹲身把嘴贴在了竹筒上。
孙野赶忙跑到崮下,把耳朵贴在竹筒上。
竹筒里传来辫子刘的声音:“大掌柜的,山外全他娘的是兵崽子,看那样得有好几千!还有小山炮,都排满了!硬拼指定不行,快让弟兄们上崮顶,炮弹打不上来!”
孙野翻身跃上身旁的岩石,冲着慌乱一团的弟兄们喊道:“上崮顶!弟兄们!都上崮顶!”
马子们迅速集合在了一起,沿着峭壁上一条弯弯曲曲的鸟道向崮顶爬去。
炮声停了。
周天成道:“少爷,炮停了,看来兵崽子马上要冲进来了,咱不如分散到山里去阻击!”
话音刚落,炮声又响了起来,一发发炮弹在他们较远的地方倾泻下来,呈一字型向山外延伸。
炮弹越落越远,在更远的地方一字排开爆炸。
周天成看呆了:“兵崽子这是想干什么?”
孙野望着炮火:“他们定会以为那阵炮轰之后,咱们会往山外分散,想来个地毯式的轰炸,把咱赶尽杀绝。”
“奶奶的多亏没出去。不然得叫一锅炖了!”
“等会兵崽子就该进来了,你带些弟兄赶紧去把咱的枪支弹药全都扛崮顶上去!”
抱犊崮的寨门很快被山炮炸塌了……
王聪儿带着些马子官兵拼杀着。
官兵们蜂拥而入,王聪儿身边的马子越打越少,只能且战且退。
……
弟兄们有条不紊地顺着峭壁向崮顶攀爬。
孙野刚往上爬了没几步,忽然跳了下来。
下面的狸子诧异道:“咋了大掌柜的?”
“你姐昨晚在寨门值岗,还没回来呢!”
话音没落,王聪儿已气喘吁吁站在了他面前。
“大掌柜的……”
王聪儿愁眉紧锁,一手拎着枪,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愁眉苦脸的弟兄。
“别说了,快上崮顶!”孙野看着王聪儿身后仅剩的四个弟兄,拉过王聪儿手臂送上峭壁。
“兵崽子快到了,你也快点!”王聪儿道。
四个马子也随后上了峭壁。
一声呼啸疾驰而至,一颗炮弹径直朝孙野背后飞来。
孙野未及反应,这炮弹就在他背后落地了。
孙野突然感觉眼旁一个黑影一闪,扑到自己身后。
他跳了出去,回头一看,狸子趴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双目紧缩动也不动。
孙野大惊失色。
”狸子!”
孙野冲到狸子跟前,把双目紧闭的他抱了起来。
狸子身下,一颗炮弹扎进了碎石里,仅露出点黄铜的屁股来。碎石上一滩血,狸子右腿的白裤子也被染红了一片。
“哑弹!”
狸子猛然睁开双眼,欣喜道:”大掌柜的咱快上崮顶!”
孙野和狸子刚爬上崮顶,官兵们便潮水般涌到了崮下。
“兵崽子来了!”王聪儿道。
“来就是了,反正他们也没本事爬上来!咱这崮顶上有粮有水,兵崽子围个个把俩月咱也不怕。”
周天成道:“还是少爷英明,老早就让咱在崮顶盖屋存粮食挖水池子。要不然兵崽子把咱围在上边愣不撤兵,那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从林子子冲上前来的十多个官兵被辫子刘一梭子撂倒了。
官兵们看着躺在峭壁下的十多具尸首,都不敢往前走了。
张荣培比较喜欢享受,因此他乘着顶轿子叫人抬进了山。
众人伏在崖边上看见山半腰上,张荣培从轿子里钻出来。
“你们看,那个刚从轿子里钻出来的就是张荣培。”孙野。
辫子刘道:“俺砸了它个龟孙羔子。”
“别糟蹋子弹,他离咱这得有三四百多米,咱这汉阳造有效射程连两百米都不到。等近了再打。”
“奶奶的,老子都等腻味了咋还不过来!”
张荣培冲官兵们骂道:“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啊!”
官兵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
张荣培一脚踢在韩贵屁股上:“去,给老子上!”
“弟兄们,冲!”韩贵嗷嗷地带着官兵冲了出来。
孙野看着下面冲过来的官兵,冲弟兄们笑道:“弟兄们开洋荤了!”
抄起机枪对着下面一通突突。
马子纷纷开枪。
冲上去的官兵一个个倒下了。
张荣培把头顶大盖帽摘下来往地上一扔:“全都给我上!”
官兵一窝蜂全涌了出来。
“老子就算拼光一个团,也非得把这帮马子给灭了!”
一个居高,一个在下,双方激烈的交火中……
第053章:阴谋
山里枪声阵阵。
山外李麟驻地的营帐里,李麟正坐在椅子上椅子上闭目养神。
团副掀帐而入:“团座,你听这动静,张旅长肯定跟马子激战正酣,咱也上吧。”
“他命令是让我们做预备,阻止马子逃窜。”
“那马子要是不出来呢。”
“张旅长不是说了吗,马子一定会出来。”李麟起身走出营帐:“我出去转转,你们在这守着,严防马子逃窜。马子来了第一时间报告给我,没我命令,不许开枪。”
团副喃喃自语地走了出去:“严防逃窜,还不许开枪……团座今天喝高了吧?”
钱三进门。
“表哥,张荣培这回是咋了,剿匪那么拼命,跟抢大孝帽子似的。”
“这一带就剩下抱犊崮了,他不得抢这最后一碗饭,立这最后一次功。”
“那咱岂不是捞不着这功劳了。”
“不去才好,我求之不得。”
“因为孙野?”
“我真的不想和他刀兵相见……张荣培此举正合我意……”
“这么说咱不参加正好?”
“不知孙野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张荣培这回下了血本了,孙野恐怕凶多吉少……”
李麟望着黑烟弥漫的抱犊崮:“野子,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
崮底下,官兵喊杀声震天。
崮顶上,马子猫着身子趴在崖壁沿上,只露出一个个头和一个个黑黢黢的枪口在外面,只等官兵冲到崮底下空地来便开枪。
崮底下,官兵打得狠,子弹铺天盖地打在崖壁上,鲜有打中崮顶的马子……
一番激战,崮底下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官兵的尸体。
从崮顶到峭壁下七八十米的垂直落差,斜角近百米。孙野他们居高临下,官兵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官兵们是一窝蜂扎堆冲过来的,个个都暴露无遗,马子们只需瞄准放枪就是了,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底下的官兵因为视角原因,压根就看不见顶上的马子,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枪口向下喷射着火焰,还有飞下来的石头和手榴弹!
冲锋了近十分钟,官兵死了近百人,却连峭壁都没摸着,都死在了离峭壁十米开外!
张荣培一看这阵势无疑是花样送人头,便赶忙下令弟兄们停止冲锋。
张荣培望着空地上弟兄们的尸首,心急如焚。
韩贵趴在张荣培耳边嘀咕一阵子。
张荣培道:“试试吧。”
韩贵拿来了个白铁皮卷的扩音器,对着崮顶喊话:“抱犊崮的马子弟兄们!”
崮顶上,孙野等人仔细听着下面扩音器里传来的韩贵的声音。
“我们旅长知道你们都想做官!只要你们不再反抗,从上头下来,我们旅长可以保举你们做官!做团长营长都行!”
辫子刘吐了口唾沫:“谁稀罕当他狗日的官儿。”
孙野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倒可以玩玩他们。”
辫子刘道:“怎么玩?”
“把你里头穿的那个大裤衩子脱下来。”
孙恒小声道:“小五,你搞什么鬼?”
“你们瞧着好了。”
……
“旅座您看,马子挑白旗了!”
张荣培顺着韩贵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崮顶上伸出了一根树枝,树枝上挑着块白布。
树枝是辫子刘挑的,白布是他的大白裤衩。
辫子刘扯着嗓子向下喊道:“下头的官老爷们!俺大掌柜的说了,谈判行!不过你们得讲诚意!”
“你们要什么诚意!”
“俺大掌柜的要你们把谈判条件写在纸上,派个人送上头来!”
……
不一会儿,一个官兵手里举着信走出树林。
他每走一步,就会朝崮顶看一看,见露出崮顶的枪口都收了回去,他心里多少才安稳些。
一根手腕粗的麻绳顺着崖壁从崮顶放了下来,他抬头去看,只见这峭壁一眼望不到顶,峭壁上还有一些被风化裂开的石头,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犹豫着没敢去碰绳子。
辫子刘道:“把绳子拴腰上,两手抓紧了!”
这官兵只好硬着头皮把绳子系在了自己腰上。
马子们把他用平日里往崮顶上运送粮食的滑轮给提溜了上去。
辫子刘给官兵解了绳子。
这官兵看了一圈身边的马子,屁颠屁颠捧着信径直走向了孙野。
孙野展纸念道:
“我大军现已压境,你抱犊崮已被严密封锁,如不缴械投降继续抗拒,无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望你等及时悔悟从速下山,以免平白丧命!如主动下山,或可得一官半职,若一味愚昧抵抗,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处……”“
孙野把张荣培的信撕得粉碎:“给他脸,他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
张荣培听到崮顶一声惨叫,接着便看见一个人从崮顶被踹了下来。
一个白色的大裤衩从天空徐徐飘落,正巧落在韩贵头上。
韩贵取下大裤衩,上面写满了字:“旅座,这是马子的回信。”
“念我听听。”
“来信胡言,满口放屁。我辈皆是铁血汉子,成则纵横天下,败则陈尸沟壑,绝不后悔。送信人已被爷踹入崮下,摔成狗屎!”
张荣培一把抢过大裤衩,在手里恼羞成怒地撕了又撕,扔到脚下跺了又跺。
韩贵拿着扩音器朝崮顶:“马子弟兄们,你们不想当官了吗?!”
孙野起身向山下喊道:“想!老子当然想!”
“想当官还不投降!”
孙野在上面喊道:“我想当的官,你们张旅长肯定不让我当!”
“你想当什么官?我们张旅长说了,一定满足你!”
“告诉你们张旅长,我想当张旅长他母亲的新郎官!”
韩贵一时没听明白:“旅座他母亲的新郎官……旅座,这是啥官?”
张荣培一耳刮子打在韩贵脸上,回头冲副官嚎道:“山炮营!”
“张长官有何指示!”
“给我拿山炮轰他娘的马子!”
山炮营长仰着脸望了半天,面露难色:“长官,咱的山炮只能攻击地面目标,这么高可打不上去。”
“那就用迫击炮!”
迫击炮排的排长苦着脸凑了过来:“旅座,迫击炮也不一定能打准,这崮的四周都是垂直峭壁,迫击炮虽然打得高,可离远了就落不到崮顶上去,离近了炮弹还没飞到最高点就会撞到峭壁上……”
“别屁话,没试过怎么知道打不着!”
五门迫击炮抬了过来,一字排开调整好了位置,张荣培亲自下令开炮。
五发炮弹打出去,全都落到峭壁下炸开了花。
迫击炮排长又叫调高了炮筒。
又是一排炮弹打了出去,这五发炮弹全都撞在了峭壁上,顿时被炸开的碎石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在生死存亡面前人都是自私的,第一反应都是先保住自己的命!
韩贵和众军官们赶忙拔腿就跑,张荣培因为身体肥胖反应慢了点,被落到地上又弹起的一块足有五六十斤重的石头一下子砸中了肩膀。
他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韩贵等人赶忙手忙脚乱把他抬到了担架上。
“快送旅座去县城医院!”
被抬走前,张荣培躺在担架上用没受伤的胳膊指着崮顶:“Ta.ma的,给我包围严实了!围上个把俩月,困死这帮龟孙羔子!”
第054章
崮顶上,马子们埋锅搭灶升烟点火,十个八个一伙围在一起就地而坐,吃露天饭,喝崮顶两个池子里的泉水,很是其乐融融。
孙野一口喝干了黑瓷碗里的酒:“咱不用怕下面那些兵崽子,就是他们顺着崖壁往上爬咱也不怕,别说咱现在有足够的枪支弹药,就是只用棍子和石头挡一阵子。”
王聪儿道:“咱抱犊崮是个万无一失的天险,占尽了地利,而兵崽子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时时暴露在明处,咱躲在崮顶上只等他们靠近,打他们黑枪就是!”
.....
崔翰林府上的花廊里,崔翰林正趴在鸟笼边用跟狗尾草逗着鹩哥,管家老吴匆匆走过来。
“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大小姐跟疯了似的又哭又闹的,死活要出去!”
……
崔梓童的闺房里,碎瓷片、床单、被子扔了一地。
崔梓童愤愤地坐在床沿上。
两个女仆怯怯的站在一旁看着她。
崔梓童拿起床上的枕头就朝门口扔去,崔翰林正巧进来,砸了他个满怀。
崔翰林看着一片狼藉的闺房,一脸怜爱和不满:“小童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爷爷,你就让我出去嘛!”
“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想要啥就叫下人去买。你出去干什么?”
“爷爷,你把我关在家里那么久了,我连门都不能出,都快憋死了!”
“再忍忍吧,过段时间爷爷就带你回青岛去找你爷和你娘,再也不回峄县了。”
“我不去。”
“现在抱犊崮让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估计孙野也是凶多吉少。”
“爷爷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么,外头人都知道。你就别想着孙野了。”
崔梓童机灵的眼珠一转:“我想他什么!”
“哦?小童,你想开了?”
“想开了想开了,爷爷你想,我要真是嫁给了孙野,那不就成马子婆了,跟着他整天呆在山里,还总是担惊受怕的,那份罪我可受不了,我不想他了爷爷!”
“你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
“爷爷,你整天把我关家里,我都快憋出病来了!”
“爷爷不是怕你再去抱犊崮——”
“我都说了我不想他啦!爷爷。明天是伽蓝寺庙会。我想去庙会上逛逛。”
“你是想去找孙野吧。”
“爷爷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派人跟着我就是了。我保证不去找孙野。”
“好吧,爷爷就不该打小宠着你。明天让吴管家陪你去。”
……
伽蓝寺的大殿里,崔梓童毕恭毕敬跪在神像前。
“请伽蓝神保佑孙野他平安无事……。”
崔梓童从兜里取出一个檀香手链放在了跪垫前。
随后和守在殿外的老吴出了庙。
刚出庙门,崔梓童忽然一摸兜:“坏了!”。
“怎么了大小姐?”
“我的檀香手链不见了!”
“在那丢的?”
“让我想想……我想起来了,刚才给伽蓝神磕头的时候我放在跪垫上的,忘了拿了!吴叔您快去给我取啊,那可是我爷爷在普陀山观音娘娘那请的,丢了爷爷会骂我的!”
“大小姐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老吴说着转身小跑进了庙门。
崔梓童看着老吴跑进了二进庙门,偷偷一笑赶忙跑开了。
……
兄弟堂里,李麟、韩贵与两个团长在打麻将,哗啦哗啦洗着牌。
李麟道:“我说几位,你们这光天天搓麻将了,还剿不剿匪啊?”
“连旅座都拿这帮马子没辙,咱能有啥办法。”
“就是,万一贸然进攻再损了兵折了将,旅座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俩团长道。
韩贵道:“我这次折了一百多弟兄,要是再这样打下去,我的独立营可就完了。”
“李团长你倒是恣儿,我们哥几个的兵都折损了不少,就你的一个没动。七条。”
“八万。”
“碰,五条。我也是奉命行事,我倒是想冲上前来剿匪呢,可总指挥不让啊!”
“要不我们的兵撤下去,李团长你顶上吧。东风。”
“得得得,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韩贵自摸了个一条,往桌上一磕推倒了牌:“哈哈,自摸自摸!”
“你狗日的牌也太顺了,还没甩一圈牌就胡了。”
“整天打麻将也没意思。这山里也没啥好玩的,也没窑姐儿。不如咱一起琢磨琢磨怎么打马子吧,免得等旅座回来了说咱不干正事。”
“怎么没有好玩的!各位,我前一阵在林子里逛了一圈,这山里别的不多,就是野味儿多!有山鸡、野兔子、猪獾,还有好多野鸟!不如咱去打猎,尝尝野味儿!”李麟道。
第056章:拿黄花梨椅子烧炕
崔翰林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老朽送你句粗话,腚眼子吹喇叭——你怎么想(响)的?!姓韩的,老朽宁可让小童嫁给孙野那个马子头,也绝不嫁给你这样的害人精!”
韩贵也怒了:“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崔老头子我告诉你,单凭你这话我就能治你个通匪的罪!”
“姓韩的老朽也告诉你,小童她爷继明可跟省府林督军捎话了,你要再敢胡搅蛮缠,你这小小的营长算是干到头了!”
韩贵顿然一惊,光想着跟崔梓童的美事了,差点忘了来前营副的提醒,他立刻回嗔作喜道:“翰林老爷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能给崔大小姐当回马夫是我的荣幸,还要什么辛苦费!”
说着他把三块铜元放到了茶几上。
“天色已晚,翰林老爷您早点歇着吧,我得回去了!”
韩贵点头哈腰嬉皮笑脸退出花厅。
“又脏了老朽一把椅子!老吴,搬走劈了烧炕去!”
……
崮顶上水池子里的水仅剩下半尺深,孙野、周天成、王聪儿、辫子刘、贺老五、馍馍刘站在水池边。
辫子刘道:“这水两天都不够用的了,底下的泉眼都不想往外冒水了,要是再过几天不麻烦了?”
孙野道:“从今天起辫刘你在这看着,每个弟兄一天一碗水,谁也不许多喝。”
贺老五、馍馍刘相视一眼,神色中透着不满。
……
孙野独自来到崖边,疲惫地瘫坐在地上,神情迷茫地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
大哥孙恒来到他跟前。
“小五,官兵围山那天,张荣培提出招安,可你却送信的官兵给杀了,当初你要是答应了张荣培,咱们现在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山穷水尽——”
“答应他什么?招安?”孙野起身横眉质问大哥:“兵崽子跟咱有血海深仇,你想要我招安听他们使唤?你疯了吧哥!”
孙恒咽了口唾沫:“我知道劝不住你,所以我当时没说话。”
“知道劝不住你提它干什么?”
“可是……眼下不招安,还有什么活路?”
“这不还没死吗?活着就能想出办法。你别提招安,我就是下去跟兵崽子同归于尽也绝不招安!”
“就算有办法活下来了,那以后怎么办?你要在这山中当一辈子山大王?”
“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
“哥我去那边看看。”孙野转身离开了。
“小五,小五——”
……
两天过去,崮顶的水池子里已经见了底。
贺老五、馍馍刘和一些马子端着碗站在水池沿上,一个个嘴唇干裂,脸上皴巴巴的。
辫子刘蹲在泉眼处拿着瓢舀水,半天才舀了不到半瓢水,“老子搁这弯腰撅腚等了半天,淌的水还没俺一泡尿多。”
贺老五不满道:“前几天咱一人一天还能喝上一碗水,这倒好,一天连一口水都喝不着了!”
馍馍刘也怒道:“还喝水,现在咱一天连泡尿都没有,想喝尿都都喝不上了!”
辫子刘瞪着他俩:“你俩多少屁话,俺这有尿你俩喝不?”
馍馍刘道:“四哥,咱弟兄都渴得嗓子直冒烟,再这样下去,还不如跳下去摔死算了。”
贺老五道:“上星期大掌柜的还说咱在这呆上一两年都没事,这才一星期,咱连水都断了!”
辫子刘骂道:“少说两句吧!少费点唾沫星子,谁话多先渴死谁狗日的!”
馍馍刘冷笑:“甭管说不说,早晚都得渴死!”
辫子刘火冒三丈:“滚一边去!”
贺老五、馍馍刘见势不妙走开了,众马子也随之散去。
辫子刘看见水池边上站着的孙恒,嘿嘿一笑:“大少爷。”
孙恒望着几乎干涸的水池,愁眉不展。
……
夜深了。
在崮顶偏僻的一个角落里,贺老五和馍馍刘小声商量着活路的事情。
只听贺老五说:“这事儿保险吗?”
馍馍刘道:“跟兵崽子拼咱拼不过,不下去咱早晚得渴死在这。不管保险不保险,咱都得赌一把。”
“豁出去了,横竖都是个死,不如他娘的赌一把!”
“咱要能活下来招了安,那咱可就是功臣了,咱这有一千多弟兄,怎么着也能收编成一个团,到时候咱弄死孙野他们几个,咱哥俩一个团长一个团副,下山当官老爷去!”
“成!咱走!”
他俩猫在草丛里东张西望一阵子,见四下里没人,便悄悄来到崮顶西侧下崮的出口旁。
两个岗哨正站在那端着枪巡逻。
“怎么弄?”馍馍刘悄声问贺老五。
“弄死他俩!”
二人刚想从草丛里出来,却见一个人走向那两个岗哨。
是孙恒。
“孙大哥!”
两个岗哨跟孙恒打着招呼。
“孙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到处走走。要不我替你俩看会儿,你俩睡会觉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困,等困的时候我去叫你们。”
“那行孙大哥,俺们值岗的就在那睡,孙大哥困了吱一声俺们就醒了!”
俩岗哨去了一旁五六米处的茅草棚子睡觉。
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了。
贺老五亮出一把匕首,刚想上前结果了孙恒,孙恒却蹑手蹑脚扶着崖壁向崮下爬去。
贺老五和馍馍刘面面相觑,都十分纳闷。
“大半夜的他悄莫声息下去干什么?”
“谁知道呢,等会儿咱再下去,别叫他看见咱了。”
……
孙恒下了崮,穿过树林来到半山腰韩贵的营地上。
巡逻的一队官兵发现了他,顿时好几把手电筒的光束一齐向他照来。
“什么人!”
“别开枪!”孙恒慌忙举起了双手,“我不是马子!”
官兵们端着枪渐渐逼近。
孙恒对其中一个叫王二的官兵道:“王二兄弟,你不认识我了?”
王二打量了一番孙恒:“哦我想起来,你是孙庄孙家的大少爷!”
“你过去整天跟着韩营长去我家要钱来着。”
王二拉过孙恒到一旁,小声道:“孙大少爷,你不在上面呆着跑下来干什么,这不找死吗?”
“我虽然上了抱犊崮,可我没入马子的伙,你们不能杀我。”
“唉,这年月谁还跟你讲这个理呀!”
“你们韩营长在哪,我找他有事商量。”
“孙大少爷,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么多弟兄看着呢,我可救不了你了啊。”王二无奈地说。
“快带我去见韩营长吧。”
贺老五、馍馍刘躲在树后面悄悄地望着官兵们带着孙恒离去。
……
酣睡中的韩贵被叫醒了,他迷迷瞪瞪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孙恒。
“这不是孙大少爷吗?怎么,饿得不行了下来找饭吃?”
贺老五、馍馍刘猫着腰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穿过官兵营地,在韩贵军帐外停下,悄悄趴在地上侧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第055章:求龙王爷保佑
韩贵乐了:“那忒好了,老早就没吃过野味儿了!”
一团团长道:“你这一说我口水立马都流出来了!”
李麟道:“走走走,咱这就去!”
二团团长道:“不打麻将了?”
李麟道:“打啥麻将,打猎去!要不摊上剿匪,哪有这等好事儿!”
……
崮顶,马子们拎着木桶把水池里的水拎出来,倒进一旁支起来一个个大锅里。
大锅底下烧着柴火。
孙野站在水池旁。
一桶桶水从水池里拎走。
水池里的水只剩下一尺来深,见了底。
孙野皱紧了眉头。
……
崮顶一片空地上,王聪儿挥舞着手里的九节鞭练着功。
孙野走过来,背倚一棵树上看着她。
王聪儿收了鞭子:“你来这干什么?”
“看你练功。”
王聪儿看孙野脸色略显忧郁:“得了吧,你指定有事,说吧。”
“下面搭起了很多帐篷,兵崽子看样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别说一时半会。就是个把俩月他们也不会走。你没看他们原来只是在南侧驻兵,现在四面都搭起帐篷来了。他们想困死咱。”
“围起来倒是不怕,但有一样我始料未及。”
“什么?”
“水。”
“水?”
“咱这粮食囤积的很多,就是吃个一年两年也不是问题。可是水快用光了。”
“水池子底下不是有泉眼吗?”
“原来抱犊崮就四五百弟兄,泉眼冒出来的水能凑合够用的。可现在咱这人数多了好几倍,再加上这一阵子天没下雨,泉眼里的水供不上,眼看着池子都快见底了。你看这响晴的天,三天五天肯定指望不上下雨。”
王聪儿抬头望着刺眼的太阳:“咱求求龙王爷吧。”
……
马子们在一块大石头上摆上了香炉,香炉里插满了香。香炉前放着五个盘子,里面分别放着核桃、红枣、山楂、柿子、石榴。
孙野和抱犊崮的所有马子依次跪在石台子前,孙恒跪在不远处他们身旁。
孙野仰望炽热的苍穹,高声道:“恳请龙王爷降下甘霖,润泽我抱犊崮。如龙王爷能遂我等之愿,降下甘霖。待解围之后,我等定为龙王爷在山间大修庙宇,造像供奉!”
众马子齐声:“求龙王爷保佑!”
众人齐叩首。
……
夜幕降临,兄弟堂里,韩贵抱着个野鸡坐在孙野的大掌柜椅子上一口酒一口鸡啃着。
营副进来报告:“营长,我们抓住一个女马子。”
韩贵依旧啃着野鸡头也不抬:“女马子?在哪抓的?”
“在山外,这马子想偷偷进山,叫咱弟兄给逮住了!”
“放你娘的屁,如今马子都叫咱给围在崮顶上了,外头怎么可能还有马子?”
“真的,这女马子长得可俊了,穿的也可洋气了,她还说自己是孙野的媳妇儿!”
”弄进来我看看!“
崔梓童被押了进来,韩贵一见是她,顿时又惊又喜,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转着圈打量了她好几番。
“崔大小姐,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跑山里来干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崔梓童看都不看他一眼,把头高高扬起。
韩贵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转着圈打量着崔梓童:“来找孙野偷情的吧!”
“我找我男人怎么叫偷情了?!”崔梓童理直气壮。
“你那如意郎君估计现在快饿死在崮顶上了。”
“你放我过去,我要上去找他!”
“我要放你过去,那我不是通匪了吗?崔大小姐,那孙野有什么好的,你还不如……”韩贵坏笑着伸手要摸崔梓童的脸。
“你滚!”
崔梓童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韩贵脸上,韩贵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童小姐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
韩贵欣喜若狂的抓着崔梓童的手轻轻往自己脸上拍。
“你放开我!放开!”崔梓童拼命挣扎着。
“小童小姐你看着美景良宵的,不如就从了我吧!”
营副闻言赶忙趴在韩贵耳根子上小声道:“营长,你难道忘了前些日子旅座因你去崔家要钱的事给了你两耳刮子?这小娘们可是胶东道尹崔继明的闺女,咱惹不起啊!”
韩贵听罢赶忙松开了崔梓童的手:“得得得,该当我没这个福气,崔大小姐我不跟你扯了,想必你爷爷半夜找不着你肯定急的跟狗似的,我这就送你回家!”
……
崔府二进院花厅里,仆人跪了一地。
崔翰林无力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梓童的檀香手链。
管家老吴把头磕得跟捣蒜:“老爷,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看好小姐……”
“他去找孙野我倒不怕,遇上马子我也不怕。我就怕她遇上官兵,那帮官兵比马子还坏,就怕他们对梓童下毒手啊!”
“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了!”一家丁欣喜地大喊着跑进了屋。
崔翰林慌忙起身:“在哪呢?”
“小姐回自己闺房去了。”
“小童怎么回来的?”
没等家丁开口,韩贵背着手得意地走进屋:“回翰林老爷,是韩某送大小姐回来的!”
韩贵也不客气,进屋便一屁股坐在了最上首的太师椅上。
“你来干什么?”崔翰林没好气的说。
“韩某是来向翰林老爷讨赏钱的。令孙女今晚孤身一人进山,不幸被马子劫持,幸好韩某带人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说来,老朽当重谢韩营长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英雄救美稀松平常,稀松平常而已!”
“老吴,去拿三块铜圆给韩营长以表谢意!”
韩贵目瞪口呆:“什么?就给三块银元?”
崔翰林连连摆手纠正:“韩营长听错了,老朽说的是三块铜元。”
老吴拿来三块铜元拍在韩贵手里:“韩长官,您接好了!”
一块银元换算成铜元是一百块。
韩贵手里端着三块铜元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韩营长,你看这天色已晚,老朽也该就寝了,你是不是从哪来的回哪里去?”崔翰林下了逐客令。
“我说翰林老爷,我黑咕隆咚的从山里百里迢迢把人给你送回来,就图你三块铜元?要是给个三百两百的银元还差不多。”
崔翰林一本正经道:“抱犊崮离老朽家六十余里,赁个马车一来一回也就是两块铜元,老朽还多给了你一块呢。”
“你……行!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我还就在你这住下了!”
“老吴,去抱床被褥铺给韩营长铺在这里!”
韩贵强压着怒火笑道:“这样吧翰林老爷,大洋我不要了,您看韩某才二十来岁就混了个中校营长,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今天能英雄救美,说明我韩某与梓童小姐有缘。正好我未娶她未嫁,不如就将崔大小姐许配给韩某如何?”
第057章:拿我的命换我哥的命
只听孙恒道:“只要韩长官肯他们一条生路吧,我保证说服我五弟他们招安,为国家出力。”
韩贵嗤笑:“山穷水尽了,这才想起招安?”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孙恒啊孙恒,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你们弄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还害得我们旅座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们还想招安?做梦吧!”
孙恒目瞪口呆:“你——”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说要你们招安给你们官做,那不过是引诱你们下来的幌子罢了!你们要是上当下来了,直接就把你们全给突突了!还想招安做官?想得美!”
军帐里传来韩贵的狞笑。
帐外,贺老五、馍馍刘四目相视,骇然无言。
帐里,孙恒情绪激动地指着韩贵:“你……你们真卑鄙!”
他转身要走,却被三个官兵堵在门口。
“孙恒,你当这是你家宅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你是马子!”
“我不是,我没入五弟他们的伙!”
“是不是马子你说的不算,老子说的算!”
“你无耻!”
“把他押下去,明天一早老子要当着他兄弟的面崩了他!”
帐外,贺老五、馍馍刘悄声离去……
清晨的崮顶,孙野在树林里四处张望。
周天成走里过来:“找什么呢少爷?”
“天成,你见我哥了吗?”
“大少爷?没见,他没在这吗?”
“没有。”
孙野又去问了王聪儿和辫子刘,二人都说没看见。
贺老五、馍馍刘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端着碗吃面,孙野快步走了过来。
“老五老六,你们见着我哥了吗?”
贺老五、馍馍刘四目相视一下。
馍馍刘道:“大掌柜的,我们没看见大少爷。”
贺老五摇了摇头。
“孙野!你小子看看这是谁!”
西侧崮底下传来了韩贵的声音。
孙野赶忙冲向西侧崖边,一眼就看见了下面被两个官兵押着的孙恒!
一旁站着的韩贵手里拿着铁皮扩音器向崮顶喊话:“孙野,你看看这是谁!”
孙野大惊:“哥!我哥什么时候下去的!”
辫子刘懊恼不已:“谁知道呢,孙大哥怎么就跑韩贵那龟孙羔子那去了!”
王聪儿和众马子长枪短枪一齐对准了下面。
“孙野!你哥现在在我手里,你老老实实听我的我就放了他,不然我就崩了他!”
孙野怒然:“你有屁快放!”
“想保你哥的命,就带着你那帮弟兄下来招安!我保你们平安,还给你们官做!”
孙恒挣扎着喊道:“小五,别听他的!他会杀了你们的!”
“韩贵!你放了我哥!拿我的命换我哥的命!”
“行!只要你下来,我就放了你哥!”
孙野向出口处走去,众人急忙拽住他。
“大掌柜的!”
“少爷!”
“大掌柜的!”
“小五,你不要下来!”
孙野奋力挣扎,众人拼命拖着拽着抱紧了他的胳膊腿,不让他前进一步……
“小五你听着!日后哥不能在陪着你了,你无论做什么事,一定要三思而行,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哥!”
“哥本想下来给你们找一条活路。可是哥错了!哥错就错在太认死理,太天真了,哥不该轻信他们军阀的话!小五你听清了!哥死以后,你不要急着给我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哥不要你为了给哥报仇再搭上自己的命!小五,哥的话你记住了!你要不听哥的话,哥死不瞑目!”
孙野拼命挣扎着,眼里噙着泪……
弟兄们拼命拖着他,不让他挣扎……
“三掌柜的!”
王聪儿听到孙恒在叫自己,赶忙应声:“孙大哥!”
“三掌柜的,我有一事要拜托于你!”
“孙大哥你说!”
“三掌柜的,你是你们大掌柜的师姐。我死以后,咱这帮弟兄就只有你一人算是她长辈了。我希望以后在他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能替我劝劝他,拦着他,不要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三掌柜的,大哥我求你了!”
孙恒冲着崮顶的王聪儿磕了一个头。
王聪儿潸然泪下:“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周天成、辫子刘也都红了眼眶。
孙恒嘶哑着嗓子高声道:“小五你听着,待解围之后,给这帮弟兄找一条活路,可以正大光明走下去的路!但就是不能跟这帮军阀走一条路!他们虽有百万雄师,可他们干的却竟是丧尽天良的事!——”
“老子打死你!”韩贵把枪抵在孙恒的太阳穴上。
孙恒不为所动:“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帮人得不了民心,更得不了天下!”
“你不想活了!”韩贵怒喝着掰开了毛瑟手枪的击锤。
“小五!哥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早点跟你一块干马子,哥害了爹,害了你二哥和你嫂子他们!”
“哥……”孙野黯然泪下。
“小五,哥下辈子再跟你一块干马子,反他狗日的!”
“孙野你还想不想让你哥活命!想的话就赶紧下来!不然我崩了他!”
“老子跟你狗娘养的拼了!”
跪着的孙恒突然站起身来夺韩贵的枪,他抓住了枪身,韩贵却死死抓着不肯松手!
一旁的官兵见状赶忙上前将孙恒制伏,韩贵腾出手来把枪口顶在孙恒胸口,恶狠狠的一口气打光了毛瑟手枪里的六颗子弹……
血!
孙恒犹如一座大山轰然倒地,他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老子跟你狗娘养的拼了!——这是文弱的秀才孙恒这辈子说的最粗鲁、最血性、最爷们的一句话……
枪响过后,连空气都死寂了。
“哥!”
孙野一声痛嚎,扯破了这死寂的空气。
他拼命挣脱马子们的束缚,把他们推到地上,冲向出口。
“拦住他!”
众人将他扑倒在在地,死死地压在地上……
王聪儿用九节鞭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双手……
“给我砸了那帮狗娘养的!”
周天成一声怒吼,悬崖边上枪声大作,马子们纷纷开火。
孙野被弟兄们死死地压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他双目之中溢满仇恨。
他咆哮着,嘶吼着。
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盖住了他撕心裂肺的声音……
第058章:老子的羊肉汤
帐篷里,孙野、周天成、王聪儿、辫子刘、贺老五、馍馍刘等围在一起坐着。
王聪儿道“大掌柜的,孙大哥的仇咱以后再报,你也别太——”
“你们放心,我哥的话我记着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叫你们几个过来,是商量商量咱怎么活下去。”
周天成道:“少爷,依我看,咱就一个办法。”
“天成你说。”
“等天黑了杀出去。”
“弟兄们都快渴死了,咱想活命也只有这样了。”
“兵崽子兵力是咱的数倍,咱闷头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贺老五道:“冲出去就冲出去,冲不出去跟兵崽子拼了就是。”
馍馍刘道:“砸一个够本,砸两个咱还赚一个。”
王聪儿道:“咱干马子是为了活命,都拼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孙野道:“想活命必须死守抱犊崮。只能把兵崽子赶出去,咱自己绝对不能出去。”
周天成不解:“为什么?”
“不说别的,单说咱要冲出去了,下一步去哪?”
“咱这四外都是山,咱出去随便找个山头就是了。”
“咱这方圆五百里内,地势最为险要的就属咱抱犊崮了,要是去了别的山头,只会死得更快。”
王聪儿道:“咱可以跑啊,咱这别的不多就是山头多,兵崽子来了咱打不过再跑别的山头就是了。”
“那就更惨了。”
众人惊愕。
“咱要是叫兵崽子给撵来撵去。那就成流寇作战了。像当年的黄巢、李自成和洪秀全他们,就因为这流寇作战才败的。”
辫子刘一本正经道:“黄巢跟李自成他们是哪个山头的?离咱这远吗”
“他俩是——”孙野一时语塞:“远着呢。他仨一个在唐朝的山头,一个在明朝的山头,一个在清朝的山头……反正我意思是,咱必须要死守住抱犊崮,还得想法把兵崽子给赶出去。”
周天成道:“兵崽子兵强马壮,硬拼咱肯定赶不走他们。”
孙野自语:“要是山外也有咱的人马就好了。”
王聪儿道:“对呀!那样咱就能来个里应外合,叫下面的兵崽子以为咱是要包他们的饺子。”
“等把兵崽子赶出去了,一定要分兵。把一部分弟兄安排在山外各个村子里,要紧要忙的时候,山里山外好互相接应!”
……
孙野领着他们几个来到崖边。
崖下的树林里星罗棋布着官兵的营帐。
远处的天空,一只鹞子尖利地叫了两声在空中打着旋。
忽然,它收了两翅,箭一般朝下面的树林里射了进去,不一会儿又升了起来,两爪抓着一个野兔子。
孙野道:“要是咱弟兄们能飞就好了,咱飞到他们最外面一层营寨的上面,再跳下来在他们的营寨里乱搅,他们肯定会乱成一团……”
“是啊,咱要是有架飞机该多好。”周天成道。
“除了飞机,还有什么能让人在天上飞……”王聪儿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装粮食的一顶帐篷上,迎着秋日猎猎的北风,这帐篷里的缝隙全然被风灌满。
“乖乖!俺的褂子!”
只听辫子刘一声惊叫,他晾在石板上的褂子被风刮了下去,顺着风在空中飘了好半天,徐徐落在二三百米远的树上。
王聪儿恍悟:“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孙野忙问。
“降落伞。”
“咱这上哪弄降落伞去?”
“这些帐篷都是雨布做的,一个就可以截成三个降落伞。上次咱从李麟那弄了一百多个,算来可以造三百个降落伞。”
孙野不解:“降落伞都是在飞机上用的,没飞机怎么用?”
王聪儿随手抓起身边一捧细土,顺着手指缝一点点漏下,细细的土末儿还未落地就被风吹走了。
孙野神色之中依然透着疑惑。
“这风就是咱的飞机。刚才你也看到了,风不是很大,却能把辫刘的衣服刮那么远。一顶帐篷正好可以分开三块长方形的,把四个角各用绳子系上,绳子全部在腰上拴紧,找个风大月黑的夜里,找三百个弟兄,就用这个跳下去。”
“不如叫弟兄们先试试。”
说干就干,他们三下五除二把一面帐篷撕成了三块大小均匀的长方形,把一块四个角用绳子栓了,中间系了块四四方方的条石,有四五十斤重。
周天成和辫子刘放风筝似的架着条石向后走了几步,渐渐就觉得迎面的风裹着雨布,都有些迈不开步了,就跟着风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崖壁边上,放下了条石。
才刚放下,只见连着条石和雨布被蹬得笔直的绳子拉着条石晃动了几下,竟然把条石拉了下去。
由于惯性,掉下崖壁的条石把空中的雨布猛的往下坠了一下,这雨布非但没跌下去,在下沉了一点后,竟然晃晃悠悠越飞越高了。
随着风向,朝南飞去。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众人个个欣喜不已。
半山腰韩贵的营地里正在做饭。
一口用石头支着的大铁锅里热气腾腾翻滚着油花。
一个厨子拿着大勺子在锅里搅和着,几个官兵围着锅垂涎欲滴看着锅里翻滚着的肉。
韩贵走了过来:“老远我都闻到这味了!”
厨子咧嘴笑道:“营长!”
韩贵望着锅里翻滚的肉:“好家伙,那么一大锅羊肉!”熟了没有?”
“马上这就好。”
……
空中飘着的“降落伞”在风中飞了一会,一阵旋风刮来,“降落伞”突然瘪了,从空中打着旋掉落下来。
崮顶上的孙野等众人大惊:“怎么掉下去了!”
……
营地里,官兵们端着碗抢着要乘烧好的羊肉汤。
韩贵一把夺过勺子:“抢什么抢,老子先尝尝!”
一个官兵道:“这羊是俺们从山下老百姓家里抢的,吃的都是山上的百草,味儿绝对正!”
韩贵在锅里舀起一块肉在嘴边吹了几下把肉吞进嘴里。
“啧啧……够正,够正!”
他舀起满满一勺子羊肉盛到自己碗里。
一旁的官兵看不下去了:“营长,你这都把肉乘自己碗里了,俺们吃什么啊。”
韩贵把自己的碗盛得尖尖的全是肉:“一整只羊呢,够你们吃的!”
“这也就二十来斤肉,咱四百多号弟兄……”
“去你奶奶的!老子吃几块肉你们还有意见——”
石头拖着“降落伞”从天而降,直接掉进了大锅里。
激起的汤水溅了众人一身,韩贵等人尖叫着四下闪躲。
……
崮顶。
孙野有些失意地望着“降落伞”落进了树林里。
“这法子不成啊。”
辫子刘道:“这幸亏是石头,要是人从天上掉下来,还不得摔成狗屎?”
隐约传来官兵们的惨叫声。
周天成侧耳道:“你们听!这动静好像是从石头掉下来那个地方传来的!”
“一定是那石头掉下来砸着兵崽子了!”孙野沉思片晌,转身向堆放物品的山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