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砖头的前世今生
洞口轻响，似乎上方高手落了下来。
陆离走回洞口缓缓蹲下。
球灯也跟着降下，耀眼光芒透过布条间的缝隙，照亮了一张倒悬在洞口的脸。
毫无疑问是张恐怖的脸，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疤，如一张网，将整张脸都淹没在其中。
只有一只耳呆还完好，所以它歪着头，似乎在倾听。
很难想象它经历了什么，陆离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生出些许怜悯。
他一向认为沟通很重要，于是问道：“听得懂我说话吗？”
它的手臂荡下，缩在衣袖里的惨白双手伸出，托着地面微微前倾，难以张开的嘴微微蠕动。
“你想说什么？”陆离问。
“嗬嗬！”
她喉间发出沉闷嗬声，忽然拧转身躯跃下，脑袋也跟着急转半圈。
头顶稀疏长发飞舞，甩在皮子上的当即化成飞灰。
它立在地上，没有腿，身躯也似乎缺失少许，因此整个人都不足五十公分。
它露出另一张脸，这张脸上看不到五官，只因被砸入了一块小号砖头，上面覆满污渍。
“锵锵”敲打声不知疲倦的响着。
陆离看着脸上嵌入砖头的双面怪，忍不住想要给它掰下来。
于是他抬起手掌，隔空虚握向后猛然一拉。
“嗬嗬……”
猝不及防的怪物险些被整个拽出，在距离皮帘子零点零一公分处才堪堪止住身形，似乎吓得不轻，喉间发出急促嗬声。
而砖头没有一丝松动，仍牢牢卡在骨肉之间。
陆离没有收力，看它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浑身剧烈颤抖，也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太过用力。
他想了想，一手去兜里掏针，一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别怕，我帮你把砖头取出来，马上又会变得很漂亮。”
带在身上的细胞增强剂已经不多，他挑出一支普通针剂，直接打在它脸侧。
顺便抽了些东西出来。
收好针耐心等待……
不一会，它脸侧皮肉开始蠕动，红中带黑的血液从砖头边缘渗出，越来越多。
渐渐的，砖头松动，一头微微翘起，在念动力的不断拉扯下缓缓移动。
“啵”
砖头骤然从脸上飞出，双面怪人仰面栽倒，身躯剧烈颤抖着在地面翻滚，喉间嗬声不绝于耳。
“没事的，很快就不会疼了。”
看到它脆弱的一面，陆离生出疑虑，不知道倒底该将它视作怪物还是一个人。
哲理总是让人沉思，他想起谢家祠堂上“万物共生”四字。
这四个字的道理简单易懂。
可人类都活在自己挖出的一个又一个井里，无知而又自大。
因此很难做到。
“真的很为难啊！”
陆离十指交叉兜在脑后，
“如果你不吃我，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交个朋友。”
“嗬嗬嗬！”
双面人还在颤抖翻滚。
陆离不再管它，走到断矛前伸手力拔，将钉入石壁六千年的利器轻易取出。
矛体入手沉重，不足半米长，却至少有三十斤重，上面刻着几道粗长花纹，从断裂处直延伸至矛头。
明亮宽大的矛头没有被腐蚀，如同一柄短剑，刃口锋利，布满如波浪般的一道道紫纹，寒芒闪烁。
陆离暗自赞叹一声，不再多看，把聚集在洞口的纳米机器人召回，又牵引起完成工作的激光扫描仪。
还有地上收集起的碎铁，以及布满污渍和血肉的砖头，都悬在他身后。
奔回绳索处，一口气攀出洞外。
谢飞燕看到他身后再无动静，柳眉竖起，急声问道：“飞扬呢？”
“劈腿，被女友堵在巷子里了。”
陆离快速将扫描器和卫星收发器连接，开始将数据上传。
谢飞燕听他说得轻松，提起来的心才放下少许，抹着手心冷汗道：
“生死攸关，不要乱开玩笑，他到底怎么样？”
“被两个可怜人拦在了山洞里，他不敢动手，但暂时不会死，总之有我在，你只管放心。”
陆离一边说着，一边把背包里非必须的设备拿出，将破碎金属放入，又拿出一瓶水冲洗肮脏的砖头。
通讯器里传出陆秀的呵欠声。
他看了眼身旁女子，知道很难劝其回避，只得实话实说：
“好好听我说话，不然会死人的。
现在上传的扫描图像里藏有符文，尽快找出来。
再对比之前标记的输入符文，用纳米机器人代替能量，以此编程，最好做个测试，然后发给我。”
半夜被叫醒，陆秀起床气不小，但听说会死人也只能忍耐，伸手下床头的紧急按钮：“谁会死？”
陆离想了想：“我未来的妹夫。”
“咦！”
陆秀裹了被子就往外跑，一边问，
“是谁这么走运？”
陆离不想讲话，于是沉默，将冲洗过的砖头浮在眼前观看。
并不是普通砖头。
是一块玉砖，一面雕有一个巨大符文，占据了整片砖面，但似乎并不完整。
另一面是三个稍小符文，可彼此之间并不相连，显然只有字意没有功效。
污渍没有完全冲洗干净，此时也不是仔细研究的适当时间，陆离便拍了照，将其放入包内。
至于断矛，他估摸着或许会派上用场，于是找了些细绳，将其斜绑在背后。
再询问一声，陆秀说她已把全岛二十多人全部动员起来，相信很快就会完成工作。
能帮上忙的只有五个而已，陆离心知肚明。
稍作思索，他又联络了吴烈，让其立即返回北州等待通知。
以纳米机器人排列成符文是可行的，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但未必能有相同效果。
毕竟他只做了大胆推测，还没有进行过验证，万一行不通，只能请武神出手，试试看能不能救谢飞扬一条小命。
想到这里，他抬头张望，却没有看到谢飞燕。
仔细想想，似乎佳人早已不在。
陆离走到洞口，呆望着脚下漆黑深渊，片刻又坐回原处。
世间蠢人很多，聪明人也不少，谢飞燕绝对属于后者，想必不会自寻死路。
而他也不傻，知道没人守着上面，说什么也不能下去，否则让什么东西抄了后路，那可就好玩了。
果然，没过多久，不辞而别的谢飞燕就从洞中跃出，张口问道：
“你有几分把握，要不要叫人？”
陆离告诉她至少有五分把握，而且已派了飞机回去。
然后又问，如果救了谢飞扬，新都与谢家是不是就无需再互相试探了。
第17章 独臂
陆离早已觉察到，在北州与韦雄谈条件时，后者一直都在看着谢飞扬的神色。
否则，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商人，哪怕性情刚烈，就敢丝毫不给谢家面子？
谢家豪爽大气是不假，家法严厉或许也是真，但就如谢飞扬曾经所言，谢家钳制北方诸雄，威严绝不能失。
威严是什么？不就是面子。
因此陆离知道谢家仍然没有完全信任他，还在试探考量他的为人。
而谢飞燕闻言，只说了句“作朋友，总要有个互相了解的过程。”
不愧是谢家子弟，说起话来和武神老头一模一样。
陆离没有再多说，笑了笑，关掉球灯以节省电池电量。
黑暗中，山野之间似乎变得更加寂静，风也似乎变得更冷。
沉默片刻，陆离问道：“手还疼么？”
谢飞燕握紧小手，声音如风一样轻：“不疼，就是有点儿冷。”
“冷？为什么不放在兜里？”
陆离一脸奇怪，又想了想，
“最近在研制一种新兴材料，伸缩度高，韧性极强，稍加改造就可抵御刀剑。
再作些设计，能作出非常棒的战斗手套，正适合你们谢家……
还可以保暖，如果加入纳米机器人那就更厉害了，战斗力至少提升百分之二十。
你觉得手套上装三个刀刃怎么样……”
……
近两个小时后，陆秀才发来了编辑好的程序，告诉他可行，但极不稳定，最好当手榴弹来用，最后又提醒他一句，手榴弹一百刀两个。
纳米机器人虽然可以自己造自己，但原材料可不便宜。
陆离算了算，觉得确实败家，但同样的，败家也着实是爽。
再去到墙角洞口，脸上没了砖头的双面人仍然呆呆站在洞口。
这一次，陆离一眼就认出她是个女人。
虽然五观仍然不怎么端正，但她看上去不再恐怖，更象是一个人了。
“看看，漂亮多了吧？”
他说着，坐到洞前，
“你要是能听懂我说话，就点点头。”
她摇摇头，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你要听得懂我说话，就摇摇头。”
她仍在摇头，失神的双眼似乎在盯着他，又似乎在看着别处。
陆离的直觉告诉自己，她对他没有恶意，于是伸出一根手指，穿过帘子似的破皮。
手指根部环绕着一圈纳米机器人，随时可以将手指截断。
她的眼神似乎仍然不好，俯身盯着那根手指呆呆看着。
不用看了，是手指不是薯条。
陆离暗想，看着她的一只手抬起，皮包着骨的干瘪手指弯曲着，缓缓握住他手指。
她的手冰冷刺骨，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缩，她没有用力去抓，反而松开手。
陆离陷入两难。
感觉上来讲，他觉得双面人并无恶意。
可理性告诉他，她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左右为难间，他选择了中间路线，伸手撩起洞口皮帘。
“嗬嗬嗬！”
她嗓中低吼着，退开一步。
“别害羞，出来吧你！”
陆离另一只手骤然虚拉，还在发呆的双面女人“嗖”的一声从洞口穿出，前者看也不看，低头钻了进去。
球灯紧随其后，将通道里照的亮如白昼。
纳米机器人迅速涌出，覆满他手背。
快步走出十多米，地面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骨骼碎片，渐渐铺满通道，且越来越厚。
陆离凝神盯着前方，脚踏白骨向下走出四五十米，终于走到尽头。
通道的尽头是一块漆黑大石，镶嵌在四周石壁中，石上刻着大片类似于甲骨文的古字，还有三幅简朴图画。
另一个双面人似乎惧怕强光，以双臂紧紧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谢飞扬已纵身落下，踩得白骨咔咔直响。
他伸个懒腰，抖动着僵硬麻木的双腿：
“你可算来了。”
陆离拍拍他肩膀，拿出相机，对着尽头和周围石壁不断拍照，一边说道：
“怎么进来的，被美色所诱？”
谢飞扬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怎么可能，幻像里的女人最多打五分，这里面有好东西，会发光，谁知道进来就被这两个妖女堵住。”
陆离哑然失笑，一口气拍了十几张照片，又捡起一块碎骨装在兜里。
他害怕出去的双面人与谢飞燕相遇，不敢耽搁，望一眼宛如门板的漆黑大石，转身向外走去。
行到白骨将稀之处，谢飞扬让他关灯一秒。
灯光消失，脚下骨骼中映出淡淡红紫光芒，几不可见，亏他能从外面看得到。
再开灯，谢飞扬已从碎骨堆中扶起一柄大剑，比人还高，至少有十五六厘米宽，剑刃崩碎得不成样子，但完好处看上去仍然锋利。
“至少有三百斤重。”
他拖剑向前，越走越快，
“先说好，你虽然救我一次，这剑可是我的。”
陆离点头：“好，贱得绝对是你。”
钻出狭窄通道，举灯四望，却没有看到被他扯出来的双面人踪影。
他怕谢飞燕有什么闪失，以念力浮起大剑，和谢飞扬一同奔向入口。
这时，“锵锵”撞击声较之前大了许多，空旷山洞中激荡着阵阵回响。
行出不远，那双面女人忽从黑暗中冲出，如箭一般直奔二人而来。
陆离停步抬手防备，刚想告诉谢飞扬不要轻举妄动，就听前方哗啦一声乱响，似乎有岩石落地。
“锵锵”声音更大了。
本已冲到近前的双面人以掌拍地，倏忽一个倒翻，在空中划出半圆，贴着洞顶冲向声音传来之处。
“好轻功！”
谢飞扬赞叹，紧接着话音一转，
“我有不好的预感。”
“女人的直觉？”
陆离边行边说，挥手牵引上方球灯飘在前方。
“本少的预感向来很准，换身袍子就能看相。”
谢飞扬开着玩笑，脸上却毫无笑意。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被人堵住？
陆离笑着看了他一眼，再转回头，看到绳索下方的地面上多出一个洞，一个人挣扎着自其中钻出。
是个模样普通的年轻人，眼角有一片红色胎记，头发灰白，凌乱披在肩头。
他左臂缺失，右手上戴着一只紫色手套，略显消瘦的身躯上穿着青灰色皮甲，无袖，打磨的闪闪发亮。
他站起身，只瞥了一眼冲至近前的二人就移开目光，抬头仰望，血红双眼中仿佛有火星飘荡。
双面女人立在他身侧，不停摇晃着脑袋。
第18章 符阵
陆离与谢飞扬都已猜到，当年被困在此的绝非善类，此时亲眼见到有人脱困而出，心里皆是一惊。
为什么五千年前的祸害还活着？
而且看上去是人不是鬼。
二人交换个眼神，左右分开缓步上前。
陆离先“咔咔”拍了两张照片。
谢飞扬握住浮空大剑，拖在身侧。
紧接着独臂人张嘴说了什么，但被脚下洞口密集响亮的铿锵响声淹没。
双面人不再摇头，先是看看他，又看向谢飞扬，最后抱着头在原地转起了圈。
陆离看向地面洞口，隐约瞥见漆黑蛛腿纷乱起落，如长矛般不停刺向洞口岩石。
蛛怪？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半蛛半人的丑陋怪物。
即便不反对万物共生的理念，可对于不怀好意的家伙，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是什么人？”
为了压过杂乱的敲打声，他不得不大喊。
独臂人终于不再仰望洞外天空，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他，手掌却骤然按在双面人头顶。
可怜的女人发出一声吼叫，刚好朝向陆离的那张脸上露出惊恐表情。
下一刻，她的整个身躯便干瘪下来，如同被放了气的塑料娃娃，迅速缩成一团。
谢飞扬再不等待，踏步拧腰，腰带身，身带臂，拖于身后的大剑猛然挥出。
“锵”
震耳欲聋的脆响声传出，独臂人一拳轰中剑刃，紫色手套上无丝毫破损，只在撞击中迸溅出几点火星。
大剑弹开。
并不能轻松驾驭如此重剑的谢飞扬拧腰反转，又是以身带剑之法。
独臂人抬脚踏前，看似不紧不慢，却是极快，抬拳击向刚好露出后背的青年。
但一支断矛倏忽而至，疾刺向他颈侧。
独臂人无奈收拳后退，又觉背后如有一堵屏障，竟挡住了退路。
他转头看向陆离，身躯微震，刹那间撞开屏障暴退三米。
念动力的厉害在于出其不意，本就不以力量见长，陆离并不惊诧，爬满纳米机器人的双手同时前推。
正挥剑的谢飞扬骤然向前挪移一截，疾扫剑锋瞬间已在独臂人身侧。
后者仍不慌不忙，左脚微微滑出，反手抬臂，刚好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住剑刃。
“锵”
刺耳脆响声再起。
谢飞扬扯剑后退，却发现难以动弹分毫，剑体被对方牢牢抓住。
陆离手背上耀起微光，无数纳米机器人组成的符文阵上光芒流转，几乎连成一线。
与石庙符文失控的情形并无两样。
果然不够稳定。
心思电转间，左手符文阵已骤然向前射出。
这时，谢飞扬毫不犹豫放开大剑。
地面破洞处，敲击声停下，一个蛛怪奋力扎挣着想要钻出洞口。
“轰隆”
纳米机器人组成的符阵在独臂人身侧炸开，腾起的大团青烟如有灵智，倏忽将其裹在当中。
炙热气息汹涌卷向四周，让陆离眉发卷起，焦胡味瞬间冲入鼻尖。
但看不到一丝火焰。
独臂人一声不吭，直退到灯光边缘才止住身形，青烟渐稀，他手中仍紧握着剑刃不肯松手。
显然，符阵对其有克制效果，但造成的伤害有限。
陆离一边评估着伤害，一边将右手符阵放出，左手刚刚组合好的符文也紧随而出。
两组符阵接连炸响，青烟再次变得狂暴，翻滚涌动，发出“呜呜”的低沉声响。
大剑终于当啷坠地。
陆离肩上断矛向后飞出，又倏忽疾射而回。
踉踉跄跄的独臂人抬手拍开。
但他显然有些力所不及，断矛仅偏开少许，锋利矛刃擦着他脸颊掠过，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盯着其若隐若现的身影，待断矛飞回，陆离摄起落地大剑，又抖手射出一组机器人符阵，也不看效果如何，返身攀上绳索。
谢飞扬正对着钻出半截的蛛怪拳打脚踢，见状也飞身跃起，一边叫道：
“不一样，这次的不一样。”
火力全开都打不过，当然不一样。
陆离沉默。
一口气爬出洞外，他想要断绳扔石，却发现没有看到谢飞燕的身影。
球灯急急升起，他大喊一声：“谢飞燕！”
没有回应。
按理说她绝不可能离开。
陆离心里凉凉，与谢飞扬对视一眼，同时向洞口望去。
虽然觉得她不大可能下去，但墨菲定律它难道不香？
两个人足足呆立了五秒，谢飞扬几乎要把自己吓死了，就听身后脚步声响起，亲姐晃晃悠悠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二人同时松一口气，又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陆离断绳扔石，刚拎起背包，就听“锵锵”声音急如密雨自洞中传出，越来越近。
他自知搬不起直径三米的巨石，也就不去妄想封堵洞口，招呼一声，浮起三百斤的大剑就逃。
转眼冲入南边窄谷，关了球灯以手电照明。
三人仍一刻不歇竭力疾奔，快要冲出谷地时，消失许久的脆响声音又出现在身后，声音密集有远有近，以极快的速度接近。
“看上小爷了吗！”
谢飞扬骂了一声，倏忽一道黑影从上方山壁跃下，斜斜向他冲去。
跑在最后的陆离拿起手电筒照去。
见其上身是个颇为英俊的壮硕汉子，下面是蜘蛛，八条蜘腿乌黑油亮，身形线条优美，高度至少也在两米五以上。
改良版？
陆离托手使其下冲之势稍缓，从其下方冲过后又倾力一拉。
那蜘蛛人重重摔落，不知何时悬于其下的断矛骤然刺出。
八条蛛腿在石壁上划出大片火星，它身躯扭动，以毫厘之差避开穿胸一刺。
断矛飞回，陆离看着前面两人，心想三个人才六条腿，后面的这一位就有八条，跑得过？
思索间又有个八条腿的绕到前方冲下，他依样先挡后拉再刺……
如此避过五六次袭击，不过将其中之一的手掌刺穿，眼看着前方已至窄谷尽头。
左转出山，尽是宽阔之地，必然转眼就会被围住。
直行上山，会越来越靠近圣雪峰，虽然陡坡有利于退敌，但想要彻底逃脱极为艰难。
陆离正要问前面二人打不打的过蛛怪，就见姐弟俩不约而同向山上逃去。
看样子是打不过。
他的体力要比前面二人差上不少，于是摸出一支细胞增强针先给自己打了，比能量饮料管用的多，又把背包也脱下，与大剑球灯浮在一处。
再倾力疾行，挥退几次蛛怪攻去后冲上岩石陡坡，眼中所见只有一片漆黑。
第19章 青紫和异族的猜想
奔上石坡，四周都看不到山岩，广阔空间里，球灯也不过能照亮二三十米范围，手电筒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
谢家姐弟只好看一步走一步，看到哪里高就往哪里跑。
如此慌不择路的跑了两个小时，脚下早已是厚厚的白雪，凛冽寒风呼啸，吹起重重雪雾，三人更是连哪里高哪里低都分辨不清。
喘得快要连肺都吐出来的谢飞扬一屁股坐在雪里，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走。
陆离也筋疲力尽，浑身瘫软，于是用鄙视眼神看着他，坐在一旁。
谢飞燕无奈，说你们两个真是没用，连个小姑娘都跑不过。
“……”
在雪地里呆坐少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路阴魂不散的蜘怪竟没有追来。
但身上热气以极快的速度散去，三人都开始感觉到冷。
于是把包里的帐篷拿出，撑起，再钻进去，短短几分钟，三十个手指头已经全部僵硬得难以弯曲。
搓着手，谢飞扬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怪物可没帐篷，登山服都不穿，就裹块小兽皮，冻死那群王八蛋。”
见亲姐瞪眼，他知道是嫌自己口吐污言，便扬头指了指陆离：
“自从认识他，倒霉事天天有，要死要活的，要怪你就怪他。”
陆离正在包里乱翻，这时转头看向谢飞燕：“你还冷不冷？”
后者想起几个小时之前，恼火道：“不冷！”
“哦！”陆离从包里拿出个暖宝接上电池，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又问，“想不想吃火锅？”
谢飞燕认真的想了又想，神色不善：“想。”
陆离笑了起来……
谢飞扬往后靠了靠，甚至想去外面待一会儿。
他就没见过这么喜欢找打的人，偏偏还专找魔女谢飞燕。
风雪肆虐了一夜，到天色微亮时才渐渐变小。
三人收拾行装，顶着寒风细雪继续往高处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直走上一处山脊，此时天光大亮，目之所极皆是一片雪白，远处朦胧如烟，近处晶莹闪耀，壮阔而又瑰丽。
尽情欣赏片刻，陆离指着山脊西南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峰：
“那里就是圣雪峰，我们要绕到它西侧。”
谢飞扬拉着高高竖起的衣领，以极快的语速说道：
“要我说还是先下山，吃了烤羊肉串儿和大盘鸡再说。”
他已经想好，下了山说什么也再不上来，以后只往南，绝不向北。
陆离望了眼身后：
“也好，你可以顺便带几支蜘蛛腿回去，听说那东西鲜嫩多汁，记得多放孜然。”
他说着抬脚下行，谢飞燕随在身后。
谢飞扬回头，见远处飘渺朦胧的茫茫雪雾中，许多黑影正疾行而来，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蜘蛛人追来了。
吃是不可能吃的，怎么说蜘蛛后面也带了个“人”字。
他想着，暗骂一声“阴魂不散。”纵身朝俩人疾追了上去。
三人以最快速度下到山谷，又疾向上爬。
昨夜降下的新雪有近十公分厚，下面是一层稍硬的雪壳，却又难以承受多少重量，踩在脚下不断发出“咔嚓”声响，一步一陷。
还不时有大片大片的积雪滑向下方，更拖慢了三人的速度。
待好不容易爬过陡坡，上到丘顶，追来的二三十个蛛怪已攀到他们之前停留的山脊上。
眼角生有鲜红胎记的独臂人立在蛛怪之间，看上去似乎苍老了不少，脸上没了之前的光泽。
他俯视下望：
“臣服于我神，作我神的奴仆，我将赐你等长生。”
他的声音厚重而又古怪，轻易跨越数百米距离，震得三人耳中嗡嗡直响。
陆离皱眉停步，把另外两人也拦下，望着前方长达数公里的雪白缓坡：
“尽量休息，这段雪坡恐怕要一口气跑完。”
谢飞扬望向缓坡后的陡峭之处，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制造一场雪崩，低声咒骂一句，把立起的衣领翻下。
谢飞燕则解开背包。
把里面的化妆品，雨伞，冻得梆硬的湿巾纸，几小包零食，还有两套睡衣都扔了出去。
后来见里面基本没剩什么东西，她干脆把一个小包从其中取出，直接扔了登山包，又将小包装在谢飞扬的包里。
对面山上的独臂人一直静静看着，竟有些出神。
等看到她接过背包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双手叉腰洋洋得意，他才明白对面三人没有想要屈服，于是纵身跃下山脊。
两侧蛛怪紧跟着跃出，在空中便骤然蜷缩身躯，八条漆黑长腿向前拢成圆形，似皮球般向山下滚去。
对面一动，如同吹响号角，陆离等三人也开始狂奔。
谢飞燕最快，身轻如燕，在雪上轻踏疾窜，仅留下淡淡足印。
谢飞扬仅比她稍慢，脚步却要沉重的多，好在咔嚓声响起时已提足离去，倒不至于陷入雪中。
陆离落在最后。
他的念动力虽然不能将自己托起，却可以在脚下形成一层屏障，无需担心雪地阻碍。
因此他跑得并不艰难，落在最后完全是因为速度原因。
与前面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陆离并不着急，甚至有点走神，想到昨夜在山洞里拍下的古文。
他在帐篷里盯着相机研究一夜，已大致看懂所记载的内容。
年代当然没有写出，但从“九鼎铸，异族将亡。”一句话中可以看出，应该是在禹帝时代。
总之，大概的意思如下：
南方和东方的大战结束，九鼎铸成，异族渐少。
西方圣雪氏派人来求救，说异族在西方，想要攻入他们的圣殿。
圣雪氏是外族，但帝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派神将勾山带两千勇士去消灭异族。
而异族很狡猾，不愿正面大战，于是勾山兵分三处，并设下陷阱，以圣雪氏宝物为诱饵，引其来攻。
异族果然来了，但勾山早布好大阵，三处地点都被护在其中，使异族战力大减。
最终，六百勇士在勾山带领下，将千余异族赶入陷阱，放下神石，日夜以大阵磨炼。
勾山神将亡于石前，以剑魂镇魔，勇士亡三百二十名，魂附雷兽皮上，与神文之阵共存。
基本上就是这样，描述了一场壮烈的战役。
其中圣雪氏是陆离杜撰，因为这两个古字实在认不出，好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故事里透露出一个信息。
异族，也就身后穷追不舍的一人数怪，似乎被视作人类公敌，且会奴役人类而快速壮大。
以至于勾山不惜以少战多，最后丢掉了性命。
他们的可怕之处是什么？
独臂人先前的那句话，似乎给出了解答——异族大概率可以将人类转化为怪物。
就如前后所见的两种蛛怪，还有双面人。
他不知道转化的代价是什么，若是代价很高，异族当然不足为虑。
反之就太可怕了。
要知道，当时全球人口也不过几千万，想要在野外遇见个人都很难。
而现今人类数十亿……
陆离忽然想到丧尸的传染方式，想到病毒，想到双面人，想到谢飞燕伤口上凝出的血珠……
毛骨悚然。
然后他又想到，女人真是种可爱又可怕的生物。
胡思乱想着，摸摸脸上的青紫，身后冰壳碎裂的咔嚓声越来越近。
第20章 激怒
谢家姐弟俩人已冲到缓坡尽头，开始往至少四十度的陡坡上爬去，速度骤降。
陡坡大约有千米长，越往上，倾斜角度越大，在三分之二高处有有一小段凸起，但并不明显，完全被雪覆盖。
那里不是躲避雪崩的完美地点，但至少可以抵挡大部分冲击，而且两侧宽度足够，足以使怪物来不及躲避。
谢飞燕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手脚并用，径直冲向那处凸起。
谢飞扬跟在她侧后方，一脚一个深坑，耳听雪声清脆，不停默念着千万不要崩，千万不要崩……
到陆离奔上陡坡，蛛怪已追至五米之外，他脚步稍顿，挥手将追到最前方的三只掀飞。
独臂人在蛛怪身躯上疾奔跳跃，骤然纵起，眨眼间窜到他近前。
陆离扬臂，手背漆黑如墨：
“神文镇魔，去！”
闻他一声厉喝，独臂青年身形忽然一滞，如块石头般疾落向下方。
纳米机器人却又迅速冲回衣袖，陆离转身，脚下雪粉飞扬，汹涌澎湃的念力如潮水般冲下。
双脚还未落地的独臂人，还有刚冲上陡坡的大批蛛怪皆被卷入洪流，翻滚着向下坠去。
陆离没有回头去看，趴倒在地大口喘息，用力摇摇头痛欲裂的脑袋。
兜里的针剂只剩下三支，必须省着些用，于是他忍住没有拿出。
竭力站起，不顾脑袋里犹如针扎般的刺痛，以念力撑在脚下又跑了起来。
独臂人单手一撑便翻身落在地面，毫无停滞，又纵身向前窜去，脚下积雪飞溅。
转眼冲到刚才被击退之处，视线下方忽有漆黑一点闪过。
他瞬间便想到了是符阵，猛然顿步后翻，飘落向坡下。
张口说出古怪话语，才自后方奔至的蛛怪齐向雪中符阵冲去。
长矛般的蛛腿扬起落下，将那处雪地戳成稀烂。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个黑色盒子飞起，上面画着一个白色圆圈，圆圈里有两个半圆相互勾结。
三人几乎同时赶到凸起之处，谢飞燕踩着弟弟肩膀高高跃，张口喊一声：“剑！”
陆离挥手，大剑横飞而出。
谢飞燕双手接剑，扬臂倒转剑身，下方谢飞扬则扯住她脚踝，骤然下拉。
“锵”
剑鸣石穿，两米长的大剑已直直立在凸起下方，外露不足半米。
“看，我说刺得穿吧！”
谢飞扬说着，提起地上背包挂在剑上。
陆离有样学样，把自己的包也挂了上去，看着下方冲来的诸怪道：
“如果有狮子嚎之类的功夫，现在可以施展了。”
哪有什么狮子吼？
他竟然没想好如何引发雪崩。
谢飞扬简单不敢相信：“你别闹，快动手。”
陆离看看他，又看看耸了耸肩的谢飞燕：
“可以试试一起大喊，虽然引起雪崩的可能性不大。”
谢飞扬：“……”
然后……三个人开始放声大喊。
吼声滚滚，形成音波冲向四面八方，在蔚蓝天空下，在空旷雪域中回荡。
雪坡上，一片片洁白雪花在寒风拂动下飘起，又悠悠落下，仅此而已。
很快，独臂人冲至近前，却脸现愕然，没敢轻举妄动，显然对他们的大嚎大叫感到疑惑。
陆离停下呼喊，从兜里掏出一块粉饼，捏碎后对着身旁青年扬出。
被撒了一脸细腻粉末的谢飞扬也不再喊，抹着脸正要说话，就觉鼻子里一阵痒痒。
“阿……嚏！阿嚏！”
他连打两个喷嚏。
喷嚏声振动四野，脸上粉未都被震得从他身上飞起，随风而去。
但皑皑白雪无动于衷。
陆离没有失望。
虽然打阿嚏时会喷出时速上百公里的气流，但量还是太小，他也就是一试，基本上没觉得会管用。
谢飞扬：“……”
大批蛛怪也围了上来，毫无遮拦的胳膊和腿上沾满寒冰白雪。
陆离看向一侧的独臂人，嗤笑一声：
“丧家之犬还敢逞凶，爷爷故意引你到此，就是为了关门打狗，还不跪下磕头……神文符阵！”
他冷言冷语，说着扬手一挥，掷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独臂人身形微晃，最终没有躲避，任由那团东西落在胸口。
一小团纳米机器纠缠连携，落在独臂人胸口后迅速分解为个体，向其体内钻去。
但随着他一声冷哼，狂暴能量从体内汹涌冲出，只瞬间，成千上万的机器人便毁于一旦。
二十余蛛怪同时呼喝，向中间三人冲去。
谢家姐弟也骤然动了起来，提拳窜出。
挥手将上方冲来的几个蛛怪牵向下，陆离又向独臂人扔出一块漆黑颜色的高能电池。
后者负手而立，急吸一口气，猛然向前吹出。
“轰隆”
高能电池炸开，附在其上的符阵爆出青烟滚滚，瞬息之间将其裹住。
“再装，还不是要喝老子的洗脚水，你个傻狗！”
陆离反常的多嘴胡骂，竭力将冲来蛛怪远远掀飞，趁无怪骚扰，沉身垂臂，手掌骤然高高扬起。
被裹于青烟中的独臂人如炮弹般飞起，直升起十多米之高。
陆离又是隔空一掌，再将冲来的蛛怪击飞，然后左摇右晃向上冲出几步，双手虚拉，牵引着开始下落的独臂人轰然砸在高处雪坡。
“咔嚓”
雪层似乎动了一动。
他呆了一呆，但雪崩并没有出现。
身后一只蛛怪冲近，扬起长腿。
但谢飞燕脚踩剑柄跃起，飞膝砸中其门面，紧接着滴溜溜转攥在其身侧，双脚卡住蛛怪脖颈，仰身后坠。
两米余高的蛛怪斜斜飞出去。
她半跪在地，还未来得及起身，又有五六个怪物疾冲而来。
她没有动，看向陆离，见他鼻血长流，已经冻出冰碴，却仍在不慌不忙的俯身挖雪，似乎在捏雪球。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几乎忘了眼前的怪物，心里如此想着。
谢飞扬肩头染血，也被打的飞了回来，眼看着直冲剑刃落去。
陆离抬头，向谢飞燕笑了笑。
她身前怪物便骤然横飞，向山下滚落出去。
谢飞扬身后的大批怪物亦是如此，无奈吼叫着向山下滚去。
谢飞扬伸手在剑柄上一撑，倒翻落地：“升级了？手指都不用动。”
手里的雪球越来越大，陆离站起身，顺便擦了把鼻血：
“本来就无需用手，可是，你不觉得配合动作看起来更帅？”
“也是。”
谢飞扬点点头，深表赞同。
第21章 狮子吼
大约十米外，独臂人挺身站起，身躯上青烟散去。
“呼”
人头大的雪球呼啸砸至，却被他侧身避过。
“狗东西！”陆离大骂，“砸你狗头！”
独臂人皱眉，又侧身躲过回转砸来的雪球。
陆离空手虚握。
雪球炸开，大片雪沫雪块纷纷扬扬，劈头盖脸的砸落。
面无表情的独臂人从雪雾中走出。
“啪”
又是一颗雪球，突如其来砸在脸上。
他再忍不住满腔怒火，声若洪钟震动天地：
“蠢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我要将你化成奴仆，毁你四肢眼舌，让你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
他话未说完了，有“咔嚓咔嚓”的声音自坡上传出。
陡坡高处的雪面上出现几道裂缝。
缝隙下方，一大块雪开始缓缓滑落，周边的雪紧随其后，如水流般涌动。
转眼之间，碎雪汇聚成洪流，发出巨大呼啸声，奔腾冲下。
独臂人疾向一旁掠去，但仅冲出数米就被狂暴雪流淹没。
陆离三人第一时间扑倒在凸起后方，紧紧挤在一处，抱住大剑。
然后，冰凉的洪流就从上方涌过。
轰隆声震耳欲聋，大地颤动，雪粉无孔不入，刹那间钻进袖口领口，连鼻孔都仿佛要被雪堵满。
好在雪流短短几秒便冲过，激起的浓郁雪雾也快速飘向下方。
三人陆续跳起，一边抖落身上白雪，一边望着已经肆虐到缓坡地带的雪流，皆心有余悸。
“要不要下去碰碰运气？”谢飞扬问道，
“总觉得那怪物不会死，要斩了他脑袋才能安心。”
陆离摇头：
“大概率死了，不死也得重伤，很难从数万吨雪里爬出来。
如果没受伤，又爬得出来，我们反而要逃，所以不予理会是最聪明的做法。”
他转身望向高处，脑袋里眩晕和刺痛的感觉更加强烈，身躯不由微微摇晃：
“我想，他的目标应该与我们相同，也是要去往山神宫殿，否则昨夜大雪之后，不可能再找到我们的踪迹。”
“山神的宫殿？我们要去山神的宫殿？”
谢飞扬大感惊异，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我觉得越来越危险了？”
谢飞燕看出陆离状态不佳，伸手将他扶住问：“打一针？”
后者摇摇头：
“受伤的笨蛋才需要打针，我没事，只是念力使用过度，自然恢复后似乎大有好处。”
他拿出一支针剂扔给对面青年，看其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暗骂一声“傻子。”
“这傻子，本少就服你。”
谢飞扬看到昨夜受过伤的姐姐不怒反笑，心里嘀咕一声，在受伤的肩头打了针。
休息片刻，陆离的头痛症状轻了不少，三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却发现大剑上只挂着一个背包。
装了帐篷的背包被雪崩卷走，意味着今晚必须找到藏身之处，或是返身下山。
虽然天黑前必定不能出山，但越往下走气候条件越好，至少活命不成问题。
陆离拿出手机，看着路线图对照眼前情景，很快说道：
“过了这处山脊，再走一个小时是片冰川，过冰川后绕向西，大约半小时就可以去到坐标所在，也就是山神宫殿。”
“这么简单？路上没有妖怪？”
谢飞扬表示怀疑。
陆离道：
“要是女妖怪，就把你个小白脸献上，要是男妖怪，就……”
看到谢飞扬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他赶忙话音一转：
“……啊呀，头好晕呀！”
谢飞燕绷着脸背起登山包，摩挲着大剑剑柄：
“还撑不撑得住，要撑不住就把剑留在这里。”
陆离说没问题，时常浮着重物，也对自己有好处。
“好！”谢飞燕说，“撑得住就上山。”
……
越过山脊，下到宽阔谷地，他们才算回到正常登山路线上。
沿着谷地向南，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几人便看到前方闪着湛蓝光芒的圣雪峰冰川。
冰川前部是犹如一座座奇峰的凌乱冰体，顶端尖锐纤薄，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散发着异样光彩。
三人从一旁绕到坡上，一眼望去，数公里长的冰川更像是层峦叠嶂的群山，只是比山峦更小，也更密。
密集又高低起伏的蓝色冰体上，还有着一道又一道冰轮，密密麻麻，更让人看得眼花。
一边欣赏难得一见的奇景，一边顺着冰川旁的平坦山地向前，几人心情大好，连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但走了没多久，忽隐约有呼喝声传来。
走在前面的陆离止步回头，后方二人也停下了脚步，看向茫茫冰川。
既然三个人都听到，想来不是幻觉。
但停顿片刻，再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若许只是冰的声音。”陆离说。
“也许吧！”谢飞扬回一句。
于是再向前行。
走出十多步，陆离又道：“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
谢飞扬说：“一定是个妖精，而且很年轻。”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一听即知，我对女人很有一手的，你竟然猜不到？”
然后两个人又停了下来，大眼瞪小眼。
陆离说：“或许不是冰的声音？”
谢飞扬说：“应该不是。”
于是，俩人返身就要回去救人，一直停在原地未动的谢飞燕却挥挥手：
“再往前走，看有没有足迹可循，如果没有，只能请专业人士来救。”
二人又向前走了三四百米，没有在雪上看到任何足迹。
转身返回，就见来时路上已没了谢飞燕的身影。
“又来这招。”
谢飞扬嘀咕一声。
陆离也不在意，甚至故意放慢了步伐，以避免尴尬。
但走着走着，两人忽然一前一后狂奔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冰川上斜放着的登山包，鲜红颜色，和谢飞燕背着的一模一样。
疾奔到之前停留处，跨过碎岩落到冰上。
圣雪冰川上冰洞不多，但二人还是不忘谨慎，一步一步行到背包处。
包必然是谢飞燕放到这里，包口朝向南方，最后一个手电筒已不在其中。
包旁是个不足一米宽的冰洞，里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有多深。
由于谢飞燕当时没有呼喝，必有原因，因此俩人小声商量几句，决定全都下去。
一来没有绳索，上面留人起不到太大作用。
二来谢飞燕不敢呼喊，显然下面的人不是失足坠入，很可能另有出口。
三言两语说完，谢飞扬双手双脚撑着冰侧，面朝南滑下。
稍待片刻，陆离浮了背包大剑在头顶，也依样滑了下去。
大约下去十多米就到了底，除去头顶一点亮光，四周又是漆黑一片。
谢飞扬拿了背包背好，说声“跟紧。”就摸黑向南走去。
陆离紧跟在后，可以感觉到是在缓缓下行。
走了十多分钟，前面出现两条岔道，斜向左右。
两人便一左一右，在岔口的冰上摸了起来。
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摸出来，谢飞扬颇为懊恼：
“不应该啊！我姐外号北州魔女，作事老练，怎么会不留记号。”
“不留记号就是最好的记号。”陆离说。
“什么意思？”谢飞扬问。
“我怎么知道。”
“……”
谢飞扬沉默少倾：
“我鼻子很厉害，可我姐的气味被另一股香味掩盖。”
陆离翻了个白眼：
“所以说，不留记号就是最好的记号，跟着香气走。”
谢飞扬并不赞同：
“世事无常，墨菲定律，万事都有可能，万一猜错了呢？”
陆离本来笃定不会错，让他这么一说，忽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第22章 白玉般的手指，掰断
陆离和谢飞扬最终还是决定循着香气前行。
接连行过几处岔道，再加上冰道忽窄忽宽，忽弯忽直，俩人很快就分不清方向，只知道一直在缓缓下行。
再行片刻，右侧冰墙里忽然多出两点通红光芒，忽闪一下又没了踪影。
四周变得明亮，冰墙上有火光闪烁摇摆，仿佛另一边点起了火把。
陆离仔细看去，隐约看到谢飞燕手里托着一团火焰，美丽面容被火光映得娇媚无比，正向他轻轻招手。
且不说为什么不用手电却在玩火，昨夜被狠揍一顿后，陆离不觉得她是那种会露出妩媚模样的女人。
又是幻觉。
他恍然惊醒，眼前瞬间又成漆黑一片。
“又是幻觉。”
谢飞扬的声音也响起，语带不屑，
“我姐怎么可能困在冰里，更不可能哭着喊着叫救命。”
困在冰里？
陆离伸手摸上光滑坚硬的冰面，这种蓝色水晶一般的冰被称为老冰川冰。
其形成年代久远，若真有东西困在里面，而且还活着，很可能又是一个异族。
他稍作思索，从背包里摸出球灯，又将包口系好：
“你先去找飞燕，我随后就到，放心，我知道怎么走。”
谢飞扬也想要看看冰里的东西，但又不放心谢飞燕独自一人，于是叮嘱一声“不要搞事。”便向前摸去。
等待片刻，估摸着他已经走远，不知名的敌人大概率不在附近，陆离才眯眼开灯。
漆黑的冰下世界顿时变得明亮璀璨，到处都闪闪发光，蓝色冰晶反射出妖异光芒。
渐渐适应了亮光，陆离看向面前冰墙。
冰里果然有人，是个瘦骨伶仃的矮小老人，白发披散双眼紧闭，苍白身躯上尽是纵横交错的鲜红伤痕，但看上去都极浅。
他手里拿着个短柄铁锤，硕大漆黑，上面布满细小的白色花纹。
陆离只盯着花纹细看了几眼，立刻觉得眼花缭乱，脑袋一晕便栽倒在地。
锤上是符文，只是极小。
他脑中电闪。
好在没有彻底晕死过去，勉强放出念力将快要落地的大剑球灯托住，缓缓放在地面。
竭力坐起，这一次球灯落地，光线弱了不少，他快速扫视一眼，发现了更多的细小符文，密密麻麻环绕在老者身周。
符文是刻在冰上。
应该类似于封印，或者说是牢笼，将老者封在其中。
看其满身伤痕还拿着铁锤，陆离感觉他一定是中计被困。
困他的人是谁？勾山？不断思索着，在符文上扫来扫去，三年来极少睡觉的青年眼皮沉重，竟渐渐睡了过去。
梦中，他用大剑劈开了寒冰，其中老者苏醒，竟是个神仙。
老神仙浑身散着光，四周飞花乱飘，似乎既将上天，临走之前留给他满地金银，和数之不尽的灵丹妙药。
可这些东西他都已经有了，陆离并不稀罕。
正嫌弃间，忽有当啷一声脆响将他惊醒。
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陆离骤然跳起，只见灯光还在，大剑轻吟，冰道左右却什么都没有。
显然是有人去拾大剑，但没有料到剑体如此之重，因此失手脱落，然后逃去无踪。
陆离摸摸脖子，暗自庆幸没有丢掉小命。
再望一眼冰内老者，其双眼仍然紧闭着，眼皮外的符文似乎在转动。
冰里符文较之前所见都强大得多。
老头被封在其中还能搞事，必然也极其强大，万一鬼迷了心窍将其挖出可就大事不妙，于是他再不敢多呆，转身离开。
走到下一个岔口，在中间冰墙上摸索。
之前与谢飞扬同行时，他忽然在冰墙上摸到了凹痕，之后每到一个岔口，都可以轻易摸到，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很快就摸到了拇指形状的浅痕。
虽然不明白谢飞燕为什么没有在前面几处留下记号，但他没敢多想，害怕见她时忍不住问出来。
万一恼羞成怒呢？陆离长呼一口气，顺留有记号的一侧走去。
此时此刻，谢飞燕已走出冰道，眼望着一扇半开的巨大石门。
忽闪的火光从门口照进，可以看到门上没有雕花刻文，算不上平整，也无坑洞，似乎造门的人并不在意其美观与否。
走到开口处，她身躯微微前倾，见门外是宽大石道，并行两车都毫无压力，高度更在七八米以上。
左右石壁和石顶亦与石门相同，乌黑颜色，稍显粗糙。
石壁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石台凸出，上面有火焰熊熊，却看不到油灯之类的东西。
石门左侧，一个体型高大的汉子即将走到顶端，头发鲜红，肩上扛着个白衣女子，垂下的双臂随其步伐轻晃，显然陷入了昏迷。
谢飞燕正是随着大汉的脚步声追来，因此毫不犹豫，足尖点地悄悄追了上去。
转眼行到尽头，在墙角探头窥视，刚好看到大汉转进一个房间，里面立刻传出欢呼声，杂乱响起。
房间很大，至少还有五人在里面。
谢飞燕贴在墙角听着，揉了揉左手拇指。
从下到冰川起，她在每个岔口都留了记号，一路上岔口繁多，因此手指都有些疼痛。
巨大石厅里，红发大汉坐在十多米长的石桌一头，看着桌上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女。
石桌另一头跪着三个人，都被绳索绑住手脚，每人身上头上或多或少浸染了鲜血。
红发汉子手指拨动敲打着桌面：
“现在，告诉我开门的法子，否则……”
他话音忽然顿住，抓起桌上少女的小手。
“咔嚓”
一根雪白手指被反向折断。
满头白发跪在地面的老者怒喝：
“住手，她是圣雪女神的女儿，你敢伤她，女神会将你冻结为寒冰，承受冰冻之刑，永世不得放出。”
少女手指折断竟然没有醒，名为姜战的红发汉子皱眉，检查了脉搏无恙才冷笑一声：
“老东西，在山里住傻了吧！有个屁的女神，实话告诉你，炸门的东西已经在路上。
你们说了，大家不伤和气，谁也不用死，我们兄弟也省些力气，不然……
嘿嘿！做一回杀鸡宰猪的屠夫，老子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他说完话，又缓缓捏住一根白玉似的纤细手指。
第23章 住手
谢飞燕已悄悄靠在门侧，见红头发又要掰小姑娘的手指，心中怒气横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姜战闻声，在石桌上重重一拍，身躯骤然斜斜窜出，再一脚重踏地面，速度再快，倏忽已掠至门外。
扫一眼左右无人，他脚踩墙面如箭射出，又跨步飞纵，雄壮身躯宛如猛虎，仅三步便扑到拐角处。
宽阔石道里只有灯火摇曳。
躲在石门后的谢飞燕翻了个白眼，那红发汉子轻功不怎么样，闹出的动静却是极大，吓得她小心脏直跳。
男人都长不大么。
她微微一笑，轻轻纵身，悄无声息扣住门侧一处凹痕。
提气再跃，上方墙角里却忽然冲出一团莹光，雪白颜色。
谢飞燕心中虽是一惊，却没有慌乱，脚尖向前一勾，刚好勾住大门石框，双手也在同时猛推石壁。
她身躯骤然向后荡下，眼看着那莹莹光团从面前掠过，收敛毫光不见了踪影。
这时，一个大汉侧身踏入门内，忽见有人在眼前飘，探手往她腿上抓去。
谢飞燕一腿上扬避开，一腿屈起，拧腰后踹。
但她人在空中，变招踢腿便慢了几分，虽踹中其胸口，小腿仍被大手抓住。
不知怜香惜玉的大汉扬臂高举，提脚就踹。
谢飞燕无可奈何，蜷缩身躯准备硬扛一脚，就听“砰”的一声，大汉重重撞在门上，她也跌落在地。
谢飞扬踹飞大汉，仍然怒气冲冲，正要扑上去施以老拳，就见门口又冲进一个汉子，接着又一个……
连冲进四个大汉，一个比一个魁梧，每一个的胳膊都比他的大腿粗。
谢飞扬疾退三步，将登山包放在一旁，捏着拳头道：
“姐，你为啥脸色发白？”
谢飞燕没有回答，只瞪了他一眼便纵身冲出。
与此同时，陆离正在一处岔道沉思。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出现的记号，又忽然没了。
想了片刻也没想明白，他暗叹世间因果奇妙。
或许忽然出现，就意味着会忽然消失。
打开灯，在冰墙上仔细察看，他一眼看出应该留有记号的位置有些异常，冰的颜色发白。
像是刚补上去不久。
他想了想，干脆不再关灯，从冰面有异的一边走进。
很快来到下一个岔口。
果然，浅蓝色的冰墙上也有一小块浅白色的“补丁”，拇指大小。
谁这么无聊？
他想到偷剑未遂的家伙。
将灯浮高看看左右，并没有异常，冰里也没有困人。
好在不至于迷路，他继续向前。
冰路十八弯，又过了十多个岔口，前方终于看到了光亮。
疾走几步，眼前出现一扇巨大石门，半开着，角落里还堆着五个彪形大汉，不用想都知道是谢家姐弟的手笔。
这时，其中一个汉子醒来，挣扎着，双手撑地想要爬起。
陆离觉得他应该继续躺着，于是关灯上前，竖掌如刀劈在其颈后。
那汉子颤了一颤，转头看着他，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陆离皱眉，举手又是一掌。
“呸！”
大汉吐了口血沫，扬起一只手抓向他腰间。
陆离轻松避开，握手成拳，又猛锤在其颈后。
汉子晃了晃，仍然不倒。
陆离无奈，将浮空大剑浮到火光所及之处，一手虚握，阴恻恻道：
“兄弟，你倒底晕还是不晕？”
大汉看着恐怖大剑，皱了皱眉，身子一歪，躺倒在同伴身上。
陆离嘿嘿笑着，浮剑向门口走去。
刚跨出石门，他就看见谢飞扬被个红发大汉打得连连后退，没了往日风采。
“不要怕，看我诛魔！”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起，迅速高举，又猛然前指。
背后断矛随他手指而动，骤然疾射，直刺向红发大汉肩头。
姜战将他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愕然间身形暴退，侧身抬手，倏忽将自身旁掠过的断矛握住。
三尺断矛晃了几晃，难以挣脱大手。
“铛铛”
他屈指弹弹矛身，嘿嘿笑着走向前：
“稍有些轻了，但也可凑活着用，老子不挑。”
谢飞扬不介意多挨两拳，却很介意身上多个窟窿，于是连退几步转身，
“大哥，跟你说了别搞事的……还不快跑！”
陆离也很无奈，跟在他身后：
“还有大剑，去跟他拼了。”
大剑实在太重，谢飞扬连试都懒得试：
“你干脆把剑也给他，说不准可以反败为胜。”
“妙计！”
陆离点头，食指中指再次并起。
大剑反转升高，呼啸劈出。
姜狂见剑大势沉，大叫一声“来得好！”双手握矛撑臂上磕。
“锵”
金石声炸响，大剑震颤弹起。
姜战哈哈大笑，盯着剑的双眼里却没有丝毫轻视之意。
直到两个青年跑过弯角，大剑当啷落地，他才呆了一呆，探手抓住剑柄。
另一边通道里也有石门进入大厅，谢飞燕正与一个高大老者激战，斗得难解难分。
但看得出前者小心谨慎，以游斗为主，稍沾即离。
后者也是满头红发，打得不慌不忙，偶尔中上一拳也不以为意，看上去有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谢飞扬竭力拉扯着石门想要关上，一边喊道：
“帮忙！”
陆离回身，念力涌动，但数吨重的石门犹如生根，不要说关上，晃都不晃一下。
二人不再白费力气，谢飞扬跑去救人，盼望着人多力量大，以之反败为胜。
陆离则环顾厅内，见足有五百平米的大厅石墙上雕满图形和古文，像是一套古武。
而厅里有三处石门。
左右石门皆大开，分别通向外面通道。
后方石门紧闭，上面有被烧过的痕迹，门周缝隙里都塞满青绿色物质，像是青铜，被牢牢封住。
显然此处乾坤都在这门后，却不知为什么被封住。
陆离看了几眼，抬脚向石门走去，后方，姜战扛着大剑走进。
被绑住的三人也脱开束缚，随在谢飞扬身后向其冲去。
姜战倒不傻，扔开大剑迎上，对击来拳脚一躲不避，冲着谢飞扬胸口就是一拳打出。
后者无可奈何，撤拳避过。
他谢家人一样喜欢硬碰硬，一拳换一拳，但也要营造出敌减我增的形势，在气势和力量上先压倒对方。
可对面这位仗着拳重皮厚，只攻不守胡打乱击，偏偏一拳换三拳都不吃亏，让他毫无办法。
他一退，姜战硬扛三拳猛然前扑，倏忽已将白头发老者手臂抓住，背后“砰砰”又中两拳也不理会。
一拳重重锤在老者腹部，他大手上翻，握住其喉间嘿嘿笑道：
“还不住手？”
第24章 雪颈染红霜
见老者被捉，另外二人脸现愁容，停手不敢再动，老者却骤然出拳击向姜战喉头。
后者伸手拨开，又是一拳毫不留情打出，另一只手上同时加力。
老者很快晕死过去，他一手拽人，一手提起大剑，拖在地面向后方石门走去。
长桌另一边，谢飞燕侧身推手托开当胸一拳，但肩头还是被半截拳锋打中。
她纵身疾跃，直退到门外才稳住身形，一支手臂已抬不起来。
名为姜昊的红发老者没有追击，也没有说话，只皱了皱眉坐回桌旁。
陆离从后方石门处退开，看向越走越近的红发汉子：
“不用试了，你打不开的。”
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指着门说：
“铜汁并不是灌进去，而是从里面流出，或许是做了模具挡在周围，或许门后整个被灌满。
所以，根本不需要再打打杀杀，各回各家就好。”
姜战哪会信他，随手将老者扔到一旁，大剑高扬，倏忽就是一剑劈出。
紫芒闪耀的剑锋不偏不倚从中间门缝斩入，铿锵直划到底。
火星迸溅，水滴状的铜块纷纷跌落，被堵死的门缝上出现一道细痕。
陆离啧啧赞叹：
“这一剑斩得极好，再来！中间三千剑，上面三千剑，下边三千剑，累死你个……”
他看到执剑大汉望过来的凶狠眼神，忽然住口，然后不好意思的问：
“难道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姜战向来能动手绝不多说一字，闻言双膝微屈就要出手，却忽觉一股巨力横来。
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跄横冲出几步，险些摔倒。
陆离之所以胡闹，既是在试探，也是在展露实力。
他想要寻机合作。
毕竟现在打起来胜负未知，万一谢家姐弟有什么闪失，再大的收获也难以抵消损失。
他以为对方会明白，这种无影无形的力量虽然可以抵抗，但在有时候会很致命。
可姜战根本没有多想，扔掉大剑就向他冲去。
谢飞扬随之而动。
谢飞燕向姜昊逼近，后者缓缓站起。
这时，厅外石道里却响起脚步声，呼喊声，拳头击打胸膛发出的砰响声。
然后一个光头大汉疾冲而进，刚跨入厅内，就被紧跟而来的一个中年人抓住后领。
扬手后扯，光头便向后飞出，“咣当”一声撞在墙上没了动静。
满脸紫红胡子的中年人吹胡子瞪眼，右手提只短柄大锤，看看厅中情形，念一声“女神保佑。”向姜昊走去。
“二叔！”
姜战大喊，取下背后断矛向红胡冲去。
谢飞燕转身拦住他去路，二人瞬间斗在一处，拳矛相击，打得砰砰作响。
谢飞扬加入战团。
厅内顿时热闹起来，噼里啪啦砰砰砰，拳击骨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离跳上石桌观战，寻机将姜战手中断矛摄来，背在自己身后。
接着，门口又有俩人激斗着冲进。
其中一名是个干瘦老头，胡须又长又黑，叫作黑胡子更山。
另一个头发暗红，高大雄壮，也是个老者，为姜战的三叔，名叫姜天。
两人身后还跟着三个青年，却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一旁观战。
七人分作三团斗得难解难分，圣雪峰另外俩人根本插不上手，便将桌上少女和门口老头抱到角落，揉胸口掐人中，想要将二人唤醒。
陆离助谢家姐弟狂揍对手，可姜战总能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狼狈却不肯倒下，一副不死小强的样子。
陆离顺手将桌上一个沉重大包提起，倒提包底，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包里有几包方便食品，手电筒，绳索，玻璃珠，细线等杂物，
还有一张灰黄色皮子，上面写着秦时小篆，还夹杂着不少甲骨文。
他正要细看，却听轰然一声闷响，将厅里打斗声都掩过，脚下石桌震颤。
他立刻想到冰川里的老者，跳下桌面就招呼谢家姐弟快逃。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厅嗡嗡直响。
打斗的众人这才停手，面面相觑。
这一次，陆离听出声响是从左边传来。
大厅左边石门的对面，还有一小截通道，通道的尽头也是一扇巨大石门。
“里面有什么？”他问。
“是外面。”红胡子说，“在圣雪峰下的深渊，已经许多年没有打开。”
“轰隆”
墙上火焰摇晃，厅里忽明忽暗，石壁上石顶上传出轻微的石裂声。
“轰隆”
响声越来越大，陆离长呼一口气，心道不是冰里的老头就好，否则逃都没地方逃。
他把大剑扔到桌上：
“那位力气大，拿着剑，谁进来就砍谁。”
红胡子将铁锤换手，然后单手抓起大剑，又轻轻放下。
看他如此，原本想要一试的姜天又握住了拳。
剑再利，砍不着管个屁用。
“轰”
又是一声巨响，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石碎声，一颗直径足有两米的石头撞破石门，当啷当啷滚了进来。
寒风呼啸吹入，墙上火焰大幅摇摆，虽然没有熄灭，但忽明忽暗，更让人瘆得慌。
接着，七八个蛛怪冲了进来，原本有八条腿的怪物模样凄惨，个个满身血污，最好的也只有五六条腿还长在身上。
跟在它们身后的，是犹如老翁的独臂人，脸上满是褶皱，手臂不再光滑，眼神昏暗，短短几个小时不见，却似老去了半百岁月。
但他身体头颅上看不到伤痕，皮甲也还穿在身上，虽无破损，却已不再明亮。
陆离看出他状态不佳，未必还能承受得住符阵攻击，于是暗松一口气，跳上石桌道：
“不要受伤，不要被独臂老头碰到，否则必死。”
“这特么是什么怪物？”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姜战问。
不等得到答复，独臂人轻轻说了句古怪话语，几个蛛怪便猛然向众人冲来，其自身却向一侧冲去。
“奸诈！”
陆离料想他要去救冰中老者，暗骂一声，牵引大剑球灯在头顶，分开蛛怪追了上去，当然不忘大叫两声“飞扬。”
但谢飞扬被两只蜘怪缠住，难以脱身。
他转头看一眼姐姐，后者点了点头，虚晃闪过一击，踩着蛛背跃出门外。
陆离冲入冰道就慢了下来，要救冰中老者，只砸开寒冰就要费去不少时间，要破符阵只怕更难。
再想到符阵似乎对异族格外有效，以独臂人此时的状态，去破阵根本就是找死。
陆离猛然停下脚步。
这一点，独臂人应该比他更清楚才对。
那么……
不祥之感如乌云般涌上心头，陆离转身向后疾奔。
他竭尽全力，转眼间冲到巨大石门处。
灯光照出两个身影，一动不动站在门内。
独臂环在谢飞燕身前，苍白褶皱的手握住她喉间。
独臂人歪着头，正咬在她颈侧，一缕鲜血顺着雪白长颈流下。
陆离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第25章 三千块
第一次直面生死，惊恐，愤怒和愧疚一起涌上心头，让陆离懵住，脑袋里一片空白。
怒火在涌起，让他喉咙干燥的喘不上气来。
他浑身僵硬，连手指都难以伸直，耳中只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但看着眼前一幕，他凭本能行事，念力汹涌而出。
独臂人被巨大力量束缚，独臂缓缓向上抬起，颤抖着，不断旋转，咔嚓一声折断。
他的上下颚亦被拉扯，难以咬合，越张越大。
嘴角撕裂，鲜血涌出，又如红色珠链般冲回他嘴里。
陆离微张双臂，将飘到身前的谢飞燕接住。
后者似醒非醒，脸上露出一丝娇憨笑容，伸手环在他腰间。
独臂人的嘴合上。
他暗淡双眼里有了一丝光彩，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她将永远成为我神的奴仆，信奉我神，为我神而战，凡人，你要跟随她，还是割下她头颅。”
他的声音沉闷浩大，震人心神，宛如千百人同时呼喊。
浑浑噩噩的陆离闻声一惊，反而恍然醒悟，迅速冷静下来。
他飞快摸出一支红色针剂，打在谢飞燕肩颈之间。
“我选择打针，然后……”他说，“把你钉在墙上，烧成灰。”
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听起来根本不像他在说话。
但背后断矛仍随着话音飘起，由竖立变成横指，骤然疾射。
独臂人抬手，紫色手套上火星迸溅。
断矛震颤着向前，推着他步步后退，直退到半开的石门缝隙处。
独臂人似乎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坦然一笑：
“古法在消逝，隐藏的都将再现，当四方神迹升起，我神将……”
紫色大剑倏忽穿透他胸口，带着他身躯掠过石道，铿锵刺入石壁，直没至柄。
“血将成河，山岳倾倒，万灵沉寂……这些，不过是一场游戏……”
独臂人嘴角滴血，却含着笑，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陆离倾尽全力，耳鼻中又有鲜血流出。
他抬臂抹去，血却不断流下，于是不再理会，抱起怀中女子走出门外。
缓缓坐倒坐在门侧，他扬臂抬手，手背符阵飞起，落上独臂人胸口，却没有炸开。
看来这家伙真的死了。
智能化的符阵再次让他心生惊奇。
俯首看向谢飞燕，见她伤口周围蔓延出的黑色纹路已渐渐褪去，陆离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发明细胞增强剂的人真是个伟大的男孩子。
他想，如果可以研制出永久性的增强剂，异族将不足为患，也许可以从研究武神开始……
脚步声响起，谢飞扬转入石道，看到姐姐脖子上鲜血淋漓，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搞什么？”
他喃喃说着，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跑到跟前，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一手抱住谢飞燕，另一手重重打在陆离胸口：
“你搞什么？”
“搞科研……呃……飞燕没事，打了针，睡一觉就好了。”
陆离揉着胸口，脸上满是歉意。
看姐姐气息平稳，谢飞扬才松了口气，揉揉鼻子：
“飞燕个屁，叫的这么亲热，和你很熟？我告诉你，以后离我姐远远的。”
陆离点点头，没有说话。
生离死别说起来容易，可真正遇到了，谁能从容以对。
很快又有脚步声传来。
陆离知道开启被封死的石门容易，打发红头发和圣雪峰诸人却难。
思绪电闪，他生出个大胆主意，于是蹭的站起，抹着脸上血迹，看向纳米机器人组成的符阵。
上面细微光华已流转到极速。
再看到谢飞扬不解的眼神，他扬头负手，轻声道：“这个×，一定要装。”
红胡子首先露出身形，紧接着姜战等人也转入石道。
“既然执迷不悟，你便化作这世间的一缕青烟罢。”
陆离淡然说着，扬臂轻挥。
走来的众人愕然，看向钉在石墙上的大剑和异族。
独臂人胸口符阵没有炸开。
陆离负手轻叹：
“青烟渺渺炼凡尘……”
符阵还在坚持。
陆离并不擅长诗词，闭眼又睁眼：
“业火熊熊……洗铅华。”
……
“轰”
符阵终于炸开，青烟涌动，又瞬间化成熊熊烈火，将独臂人淹没在其中。
陆离没有去抹额角渗出的汗水，向前方众人拱手：
“方才所见，还望诸位保密，不要与他人提起。”
“哦……”
众人表情各异，愣了愣后有样学样的拱手，连声答应。
走回大厅，圣雪峰众人拉扯蛛怪尸首扔出，红胡子黑胡子却站在一处不动，隐隐护住醒过来的少女。
陆离坐在石桌旁，忍着头痛，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询问红发三人所为何来。
姜战看看两位叔叔，见二人微微点头，便大马金刀坐在桌旁：
“我姜家曾为大族，却被奸人所害，弄得族破家亡。
因此先祖留言，要我姜家男儿找机会破去圣雪峰周围的一庙，一亭，和一块方形巨石。
然后进入冰下神殿，取回本应属于我族的至宝，没了！”
他说完，忽然拍着桌面站起，嗓门大了起来：
“我告诉你，今天这东西，老子拿定了！谁不愿意，就跟老子的拳头来讲！”
陆离奇道：“你一族什么时候被害？”
“不知道。”姜战皱眉，“说是战国时期。”
陆离拿出之前塞在兜里的皮子：
“上面所书乃秦国一统天下后的小篆，书同文说得就是它，的确是战国时期，但也有大量甲骨文……本尊可否一观？”
谢飞扬翻了个白眼，心道姐，起来看傻子装×。
姜战也没想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在他兜里，欣然同意：
“你看得懂？我说的全在上面，网上找人翻译，花了我三千多块。”
“里面有不少甲骨文，要是全译出来三千不多，但恐怕他只翻译了小篆。”
陆离边看边说，很快意识到，留下兽皮的人恐怕只是转抄，将认识的甲骨文变成了小篆，不认识的则原样画上。
姜战楞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什么意思？”
谢飞扬说：“意思就是，你小子被人骗了。”
姜战恍然大悟：“啊！怪不得只在山底找到个窟窿，没有找到亭子。”
陆离忍不住轻笑。
他当然知道火烧石庙，破了勾山所布大阵的就是对面这个家伙，却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做到。
就凭三千块的简约翻译？
难道真如独臂人所言，古法在消逝？古武兴起又与古法消逝有什么关联？
第26章 入殿者
陆离思及两日内所闻所见，不由发起了呆，姜战见状大为不满，握拳锤在桌上道：
“你到底看不看得懂？”
这家伙不知轻重利害，之前的神仙操作对其似乎并没有震慑力，让陆离很是头疼。
他看向皮卷。
书者自称是南方共工氏一部，因邻部叛乱受到牵连，被驱逐迁往西方，却被异族所挟。
在去攻占圣雪山下一座宫殿时，他们半路找机会逃了出去，但族长和几位长老失踪，因此丢了部落传承之物。
余人心灰意冷，要返回南方葬帝峡陪伴帝魂，可途中再次遇险，记录此事的人与族人失散。
后面还有几行，所载应该是后人添加。
说这位祖先一直耿耿于怀，于是留了下来，并教导子孙后代想法子寻回传承之物。
历经许多代探查，他们在圣雪峰附近发现三处可疑地点，一庙，一洞，一方石。
但三处皆有神怪守护，难以入内一探究竟。
陆离将所载内容说过，将皮子卷起还给姜战：
“所以，并没有文字说传承之物在这里，你还是去其它地方找吧。”
后者接过皮卷：
“放屁，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胡说？
先前的翻译好赖花了三千，你却搞免费，一分价钱一分货，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
对，你小子一定是在骗人，老子不走。”
“呃……”
逻辑自洽，陆离竟然觉得无法反驳。
奇怪的是圣雪峰几人不语不言，仿佛旁观者一般，冷眼看戏。
他看向谢飞扬。
后者扬扬下巴，指向后方不知何时醒来的少女。
她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浓眉大眼长睫毛，面容如圣雪峰的雪一般洁白无瑕。
她的眼睛是天蓝色，深邃而纯净。
她唇形很美，配上桃红的唇色，让人轻易就想起桃花。
陆离看了看，又转向谢飞扬耸耸肩，不懂他为什么指向那个漂亮姑娘。
后者做个摄像的动作。
想起他入山时说过电视剧，圣女之类的话，陆离才恍然大悟。
少女即圣女。
可这并不能解释圣雪峰诸人的冷漠。
除非……
“进了山神的宫殿，要呆一百年才能出去。”
他又一次想起司机的话。
难道圣雪峰众人要将闯入者全部留下？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必然还有后援，否则不会如此耐心等待。
何必呢。
陆离走到谢飞燕身旁，见她颈上伤口已愈合大半，但仍有血渗出，显然不宜乱动。
他稍作思索后走到被封死的后门处，偷偷放出大量纳米机器人。
拿出手机，控制机器人从门缝破开小孔钻入，开始在门后挖掘通道。
做完这一切，他又收起手机走向破门。
黑胡子走出一步，又忍住没有阻拦，无声退回原位。
门外是一片石台，极大，微向山体倾斜。
石台上方整个被山体岩石遮住，所以并没有雪落下，只有寒风凛冽。
一直走到石台边缘，陆离探身向外才看到上方天空，蔚蓝而遥远。
对面是陡峭山崖，平整陡直，甚至看不出一丝褶皱。
下方是漆黑深渊，一片寂静。
沿着石台边缘仔细看过，他返回石道想要拔出大剑，但稍使念力脑袋便开始巨痛，疼的想要撞墙。
于是只收起紫色手套，回到大厅，沉默在谢飞扬身后一处角落躺下。
为了省下最后一根针剂，他决定试着再睡一觉。
三个人里睡倒两个，谢飞扬当然不能再睡。
他抓起桌上不知谁的包面，拆开闻了闻，皱着眉头大口吃了起来。
姜战也皱起眉：“面包是我的。”
谢飞扬道：
“不要钱的面包都是假面包，要是吃坏了，我就找你赔钱。”
姜战嘿嘿笑道：
“小白脸，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穷鬼，唉！特么生活不易啊！”
谢飞扬拿起桌上一瓶玻璃珠端详着道：
“你手下五六个，还特么生活不易？矫情！”
姜战看看左右，嘿嘿笑道：
“别人的手下，欠人钱，跟来收账的，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运气好……”
他讲起了自己故事，很快，谢飞扬就听得目瞪口。
出乎意料轻易睡着，陆离甚至能听到自己打鼾的声音。
之前睡过一觉后，他发觉念力运用更加得心应手。
因此梦里都在想，竟然睡觉就可以提高能力，自己还真是个天才。
然后，有什么东西敲在头上。
刚睁开眼，谢飞扬就将他拉起：“看好我姐。”
他说完转身，向圣雪峰众人走去，一边笑道：
“我们本是为此处而来，但闯入冰川却是要救人，各位可否网开一面，放我们走？”
红胡子挡在他前方，没有开口。
靠坐墙边的圣雪峰圣女话音轻和：
“我圣雪峰虽然好客，却不会强行留客，各位请慢走。”
谢飞扬没有停步，笑嘻嘻道：
“好好歹相识一场，说什么也要握个手，交个朋友，今后常来常往才好。”
红胡子手中铁锤轻颤：
“我们可不想与你交朋友，请回吧。”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咔嚓”几声脆响。
“卧槽，兄弟你猜得真准，果然来了。”
姜战听到自己撒下的玻璃珠被踩碎，兴奋大叫着向圣女冲去。
前一刻还站在他身旁的两名长辈，一人冲入石道，另一人已与黑胡子斗在一处。
谢飞扬身形晃动，避开当头一锤后站定：“这么狠，有仇？”
红胡子明白他在牵制自己，却不慌乱，执锤站定：
“除护殿人外，入殿者死，这是先祖留下来的规矩，不得不尊。”
看他不慌不忙，谢飞扬意识到不妙，微微皱眉：
“也不写块牌子立在外面，况且，有产权证书？”
后方，姜战自挡路二人之间一冲而过，猛然踏地扑出。
眼看冲到圣女身前，一直未动的少女忽然脚踏奇步，倏忽已行至他一侧。
姜战跃起，双脚蹬墙屈膝，又如箭般疾射出去。
但圣女足下飘忽不定，体态轻盈宛若洛神踏波，折转几步又绕到他身后。
“这倒霉孩子，刚才还只是跑得快，现在学会了转圈……换人！”
姜战知道自己一时半刻难以将她捉住，当即返身，大叫着向红胡子冲去。
谢飞扬疾向侧行，却听陆离朗声道：
“我想吐血。”
想吐就吐，又不是自己家。
谢飞扬想着，紧接着想起自己曾经讲过，身旁的红胡子被三叔打到吐血。
要抓红胡子？
第27章 陵圣雪
谢飞扬明白了陆离的意思，脚下忽然急停，矮身避过紧追而至的一锤，顺势倒地，双脚分踢向红胡子双腿。
后者右腿后划，左腿屈膝前压，同时一手前探抓向谢飞扬手臂，铁锤向后疾挥。
他拼着挨一脚也要将倒地青年制住，却忽觉铁锤上力量暴增，再想收力，锤子已脱手飞出，手臂隐隐作痛。
他动作稍滞，谢飞扬已卷腹屈腿，双脚骤然蹬出。
红胡子堪堪屈臂护在胸前，几乎被踹的飞起，但仅踉跄退出一步，身后拳风又至。
“砰”
后心再中一拳，红胡子如风浪中的小船般抛飞向前。
谢飞扬仍不起身，双脚抵在其胸腹间，仍是卷腹屈膝，长腿猛然蹬直。
红胡子直飞起三四米高。
下方俩人屈膝沉腰，直盯盯望着上方，同时深吸一口气。
但飘起来的人却不落下。
“再打会死人的。”陆离叫道：“快去办正事。”
“玛德！还以为诈尸了，吓老子一跳。”
姜战骂骂咧咧，随着谢飞扬去抓人。
红胡子落下，被陆离用绳索绑住。
这时，右侧石道中的砰响声越来越近。
左侧门口则窜入一个英俊青年，外穿红色登山服，拉链半开，露出里面笔挺西服。
他瞥一眼厅中情形，稍一犹豫便向圣女所在冲去。
陆离坐在谢飞燕身旁，看着他轻笑。
英俊青年被念力压制，忽觉身躯重若千斤，前冲之势骤缓。
他毫不畏惧，身躯前倾奋力移动，一边盯着桌旁青年，冷冷道：
“犯我圣雪峰者，必将死于峰下。”
念力摇动，他向前移出一步：
“我孟坤以圣雪女神之名……”
陆离懒得听他多说，倏忽散去念力。
“啊呀！”
孟坤倒地。
不远处的圣女敌不住两人强扑，也在这时被捉住。
右侧门口，姜天跌跌撞撞退入厅中，十余个大汉紧接着走了进来，有老有小，其中一个格外高大，棕色胡子。
姜战跳上石桌大喊：
“都别动，动一下，老子把她的手指都折了。”
谢飞扬提着晕死的圣女，放在桌上。
看到陆离皱眉，他怒道：
“放屁！老子……本少最懂怜香惜玉，刚一抓到，她就自己晕过去了。”
倒是省事，有什么坏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陆离陪笑，递给他一根绳子。
“绳子是我的。”
姜战说。
谢飞扬叹气：
“你特么能不能少说脏话，老子都被你带坏了。”
姜战咧嘴笑了笑，转身指着后方石门，虎躯一震道：
“现在，告诉我开门的办法，否则，嘿嘿……”
他冷笑连连，去抓圣女的手。
谢飞扬打开伸过来的大手：
“十指都折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开门，等我姐醒了就走，不要节外生枝。”
姜战又看向陆离，欲言又止，畏畏缩缩，看上去有些害羞。
后者奇怪，之前他装神弄鬼，这家伙都毫不畏惧，此时为什么会扭扭捏捏？
不等他问个明白，黑胡子上前一步道：
“放了圣女和红胡子，我允许你们离开神殿，我愿以圣雪女神的名义起誓。”
陆离并不相信老头的鬼话。
甚至觉得，必要时候他们会选择牺牲圣女。
毕竟圣女不过是个称号，只要神殿还在，想培养多少都可以。
可若是放他们离开，就意味着失去了对神殿的掌控。
似乎只能争个你死我活。
是个死局。
陆离思索间，谢飞扬抬眼道：
“等出去了，自然会放人。”
黑胡子踏前一步，因过于激动，使得声调都变高不少：
“立刻放了，我必守信，否则，立刻与你分个生死，圣雪女神啊，请保佑你的勇士。”
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跨前一步，念念叨叨。
谢飞扬见状，也立即想通了其中道理。
他呵呵轻笑着望了眼沉睡中的姐姐，正要提拳上前，却听陆离朗声道：
“圣雪女神我早有耳闻，你们可听过我的大名？”
圣雪峰诸人闻言，顿时数脸不屑。
陆离决定讲个寓意深远的故事，为谢飞燕和纳米机器人争取些时间。
于是开口就是惊人之语：
“在下轩辕离，上古时三皇五帝，除神农氏外，皆为在下先祖，因此刚好知道些圣雪女神的轶事。”
其他人还好，大都觉得他在吹牛，还三皇五帝，怎么不去攀玉皇大帝的亲？
陆离没有多作解释，直接开讲：
“据我族中轩辕篇记载，轩辕帝曾与十八个异族之王大战，打了三天三夜，自东海直打到圣雪峰上。
其时，陵圣雪，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圣雪女神，年纪尚幼，但貌美如花法力滔天。
她偶遇大战，便助轩辕帝将最后一名异王困入石中，因而得授神文三千，奉帝命看守此处。
之后就有了这临时住处，乃是借用我家轩辕剑劈出。”
“一派胡言！”黑胡子道，“魔头是镇压在……”
不等他说完，陆离摆手打断他的话：
“封入冰中是后来之事，你到底要不要听完？”
他说的有模有样，圣雪峰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他们世代相传守护神殿，从幼时便敬拜圣雪女神，却只知女神将魔头镇压在冰中，其他事迹一概不知，此时难免半信半疑，分不出真假。
陆离知道空口无凭很难让人信服，于是伸出右手，手背向前：
“我知道，你们一定认为我在信口开河……请看我轩辕一族上古神文。”
说着话，所剩不多的纳米机器人稀稀拉拉涌出，勉强在他手背上组成大半符阵。
虽然不全，但只是一个个灰尘大小的纳米机器人，就让在场诸人感觉神异非凡。
再加上符文玄妙，极为唬人。
抖手，符阵散开又汇聚。
如此反复变幻几次，瞪大眼睛观看的众人皆已眼花缭乱，甚至有人在符文玄妙下摇摇欲倒，哪能看得出翻来覆去只有一种符阵。
片刻后机器人涌回袖内。
黑胡子都觉不可思议，更不要说其他人等。
陆离对众人反应十分满意，轻叹一声：
“此神文由羲皇传下，到我一代所存已然不多，愧对先祖，惭愧啊惭愧。”
“我说你怎么会有神仙手段，原来真的是神仙？”
姜战双眼放光，手臂抬起想要摸他一下，却又没敢。
棕色胡子皱眉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离却扯开一袋方便面吃了起来，脑子里在想该怎么编这个故事。
“方便面是……”
姜战刚张口说出四个字，就被谢飞一拳打断。
故事很快编好，陆离把剩下的半袋方便面装起：
“当年轩辕帝要斩异族，却被陵圣雪拦下，你们可知道女神说了什么？”
众人齐齐摇头。
愚蠢的人类啊。
陆想着，望向穿墙而出的大剑剑刃，脸现神往之色：
“陵圣雪只说了四个字，万物共生。
此四字看似简单，但实乃惊天地泣鬼神之语，乃人之大善，因此轩辕帝决定留异王一命，甚至有点想放他走。
可世事无常，你们想不想知道，他为何又被困在冰内？”
圣雪峰众人齐齐点头，纷纷念叨着“女神慈悲。”
为了增加神秘感，陆离浮断矛在身周，慢悠悠晃来晃去。
他自己则一手负后：
“轩辕帝解开封印后，异王却借机擒住陵圣雪，要将她转化为异族。
圣雪女神便问他，你不心存感激倒也罢了，恩将仇报是几个意思。
记载中异王哈哈大笑，说异族与人族有不共戴天之仇，见必杀之，乃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说完他一口咬在女神颈上……”
“啊！”
“放屁！”
除去两人有些激动，其余人皆默默听着，目光坚定，显然笃定女神无碍。
陆离继续道：
“但那异王却啃了一嘴冰，险些将牙齿磕掉，不信你们可以去冰前细看，他一颗尖牙是歪的。
闲话少说，原来是轩辕帝早在他动手时就用寒冰换了神女。
于是，轩辕帝又将不知悔改的异王封入冰中，干脆让他啃一辈子寒冰。
后来陵圣雪又在冰中化入法术，使冰永不磨灭，再加上此处呆着无聊，就离去了。
再之后，她不是我三皇五帝家里人，也就不知道了。”
听他说完，圣雪峰老老小小几十人都愣愣神往，陷入了沉思。
第28章 我们不一样
陆离不知道故事里有没有漏洞，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能发现。
没有被发现，就不叫漏洞。
趁着圣雪峰众人还在回味，他转到厅外，放出纳米机器人将大剑挖出。
再返回厅里，谢飞燕已经苏醒。
圣雪峰诸人却在这时有了分歧，似乎有部分人认为应当放人。
争论片刻，黑胡子忽然怒吼起来：
“圣雪女神慈悲众生，可最终还是要惩治恶徒。
放他们走，谁敢保证守得住异王？
幼时立下的誓言，我们世代相传的意志，都不要了吗？”
他身旁，几个年轻人低着头，不再说话。
“看来仍然免不了一战。”
谢飞扬扶着姐姐从桌上下来。
陆离无奈轻叹：
“这家伙执念太深，也没有认真体会故事里的寓意……你怎么样？”
他扶住她手臂，谢飞燕摸摸脖子，似乎在回忆发生了什么。
谢飞扬拿过断矛，点点头道：
“对，要有慈悲之心，万物共生，已经讲的这么清楚，他竟然不能领会，真是蠢的要命。”
“什么？”陆离不解。
谢飞扬愣了愣：
“你故事里的寓意，不就是万物共生，要有慈悲之心？”
陆离翻了个白眼：
“故事的中心思想是，我轩辕家很牛逼，不能招惹，你竟然没听出来？”
谢飞扬膛目结舌。
谢飞燕摇了摇陆离手臂：
“我记得我去追你，为什么到了这里？怎么又和红头发成了一伙？神殿的人要干什么？”
陆离的心都在滴血。
他最威风，也是最感动人心的时刻，她竟然没有见到。
黯然神伤间，圣雪峰诸人显然达成了一致，哗啦散开向几人围来，刀锤棍棒都已拿出，还用布带缠在手上。
陆离无语。
既然决定了打，谢飞扬不再留情，反手一矛钉在红胡子腿上。
再拨出，鲜血飞溅。
两方人瞬间战在一处。
陆离将桌上东西都收了，以念力牵引谢飞燕及圣女后退，嘴里大喊：“往后退。”
“包是我的！”
不知道谁在大喊。
谢飞燕抬脚去踩陆离脚指，没踩到。
她怒道：“放开我！”
陆离盯着谢飞扬，一边保他无碍，一边说道：
“你受伤不轻，还需要恢复，飞扬由我盯着绝不会有事，听话。”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亲呢，谢飞燕愣了愣，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挣扎。
缓缓退到后方石门处，谢飞扬已打伤两人，在陆离帮助下仍然生龙活虎，尚未染血。
而姜家三人却有些狼狈。
其中姜战最惨，他似乎见不得自家长辈受伤，因此窜来跳去格外活跃，吸引了大量火力。
还好大多是棍棒，以他身格倒还承受得住。
陆离没有去帮三人，喊着让谢飞扬支撑半分钟，自己掏出手机，在上面飞快按了起来。
“手机是……什么牌子？”
姜战还有空闲观察身后……
转眼十秒过去。
谢飞扬受伤。
一柄长刀压制断矛，在他肩头拉出一道血痕。
看到弟弟受伤，谢飞燕终究还是仍耐不住，纵身冲入了战团。
二十秒，姜战手臂被一柄长剑刺穿，他亦反手一拳将持剑者打得倒地不起，只可惜对方仍然紧紧握着长剑，没能夺过。
谢家姐弟配合精妙，虽然各添了新伤，但成功夺得一柄单刀，由谢飞燕使开，顿时压力大减。
三十秒，姜战头侧被短棍砸中，鲜血淋漓而下。
他动作也慢了半拍，但看上去一点不怂。
身旁两名长辈有意为其分担压力，他却冲得更猛，惹得两红发老头大骂。
谢飞燕因执刀放倒俩人，被黑胡子针对，只得飞奔游斗，已战至远处。
陆离终于编程完毕，将早已放入石门内的大量纳米机器人召至门口。
放下手机，身后石门上的一个小孔开始缓缓扩大。
他抬手将谢飞扬身旁几人扔开，冲出几步以念力缠住黑胡子，助谢飞燕返回。
杀得兴起的女子将一人劈退，冷声道：
“你缠住那大胡子，我二人先将这些废物放倒。”
陆离摇头：
“他们要杀是他们的事，我们不一样。”
谢飞燕跺跺脚，说了声“书呆子。”返身再战。
我其实很活泼的。
陆离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他是书呆子。
再挥手，将姜战身旁两人远远扔出。
不断挥手，一条条大汉不断飞出。
但圣雪峰众人已杀红了眼，跌落爬起，又猛冲上来。
两分钟过去，石门上的洞终于大到可以钻人，露出后面土黄色的铜，早已被纳米机器人挖出一条通道。
陆离先将谢飞燕拉回，递出手电筒，推着她钻了进去。
通道近二十米长，十分光滑，谢飞燕很快从另一头爬出，扫一眼四周，见没有异常便大喊着报了声平安。
陆离将大剑，背包，还有地上捆起来的圣女全都送到十米远处，由谢飞燕拖至另一头。
再将洞口的纳米机器人收起。
然后，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团卫生纸塞进鼻孔，开始疯狂扔人。
谢飞扬和姜家三人也开始陆续撤退。
圣雪峰众人见状，变得更加疯狂。
数次疾冲被扔飞后，不知是谁想出个办法，招呼众人搬起十米长的厚重石桌，如攻撞城门般向他冲来。
陆离此时再无保留，先逼开独自冲近的三人，然后凝聚全部念力压向石桌。
“咔咔咔”
骨骼轻响声四起，石桌慢了下来，震颤摇动。
但无人愿意松手，仍以缓慢速度一步步逼近。
鲜血涌上，汗水流下，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双臂颤抖着，嘴里发出沉闷嘶吼。
倒地三人也冲到桌旁，伤者挣扎站起。
石桌向前的速度似乎快了起来，距离石门越来越近。
八米……
七米……
第29章 不酸
石桌千余斤之重，陆离笃定会有人支撑不住。
只要有一个放弃，哪怕是那个趴在桌上的汉子倒下，其余人也会立刻崩溃。
但没人放弃。
六米……
五米……
远处，红胡子也站起来，拖着一条腿行向前方。
陆离还在等。
也只能等。
鼻子里又在流血，浸透鼻孔里的纸滴下。
四米……
三米……
汗水一颗颗滴落，砸在颤动摇摆的桌面上。
陆离知道时机成熟，于是笑了起来：
“说出来恐怕你们都不信，其实我随时可以走。”
桌旁诸人脚步放缓，脸上表情各异，疑惑，愤怒，绝望……但大都是“你别想骗老子”的模样。
“我轩辕离，三皇五帝血脉，你们也敢杀！真是胆大包天！”
他怒喝，双手缓缓举过头顶，
“受我轩辕一族，天降之怒火。”
他双手猛然下压。
天地没有为之一颤，念力也没有更重。
但随着他手掌下压，圣雪峰诸人的心却乱了，手中桌子仿佛忽然重了千倍百倍。
“轰”
石桌落地，桌边人皆尽软倒。
陆离没有感觉得意。
他拣了几根棍棒送进洞里：
“不要将我的事传出，我也会保守这里的秘密，圣女会还给你们……绳子总会磨断。”
转身爬入洞中，黑胡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轩辕离，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
洞里传出冷笑：
“我轩辕家……怕过谁？”
……
洞的另一头是条宽敞石道，很长，亮起的球灯都照不到尽头。
距离洞口不远处，左右各有一个石门，都已破碎，一块块石头堆在门口，里面漆黑一片。
陆离只扫了一眼，转身看向塞满近二十米通道的古铜。
坚直而起，直顶到上方岩石。
整个铜面平整如镜，看不到模具遮挡铜浆的痕迹。
他想不出古人是如何做到，可偏偏就在眼前。
然后他又想到，费这么大力气封住的地方，要么有好东西，要么有极为不祥的东西。
好在没有听到谢飞扬说什么预感，陆离决定查探一番后迅速离开。
但在那之前，需要先做一件事情。
他蹲身去解圣女手上的绳子。
“男人就当怜香惜玉……还有，你把我们关在这里面，准备怎么离开？”
谢飞扬俯身帮忙，一边问道。
“右边房间距离外面不远，挖穿石壁可以出去。”
陆离说着，让他在少女脚上绑根长绳。
谢飞扬不懂他要干什么，姜战挠挠头：
“要拉着溜也该绑手吧，或者绑脖子，你绑错了。”
谢飞扬说：
“你怎么知道她单身？”
姜战挠头，思索许久后才问道：
“我知道吗？”
此时，陆离已将圣女塞回洞中，头朝着另一边，脚与洞口持平，脚上长绳拉出，固定在洞外。
然后在洞口上下各挖了几个坑，将拣来的棍棒卡入其中，做成了栅栏。
如此一来，圣女趴在洞里，进出不得，只能慢慢将脚上绳索磨断后离开。
而在她脱困之前，其他人都难以通过。
“啧啧！”谢飞扬赞叹一声，“这个太过分了。”
谢飞燕的眼神象是在看一个变态。
姜战则提议把她的脚趾头都给折断，这样磨起绳子来，会慢上很多。
陆离看向两个红头发老头：
“两位也不管管，任他这样胡闹，早晚惹出事情。”
姜天摇头：“我只不过是个体育老师，管不了这傻孩子。”
姜昊道：“要不，你试试。”
开什么玩笑。
陆离笑了笑没有说话，浮着球灯进了左手房间。
房间极大，岩石地面上只有灰尘碎石。
一直走到底，地面上有几道杂乱凹痕，边缘光滑，像是被重物压出。
屈指敲敲坚硬地面，陆离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在岩石上压出如此痕迹。
继续沿墙而行，看不到壁画，字迹，符文，只偶尔又见几个小坑，用手去摸，一样都是被压出。
整个走了一圈，除去一角堆着些蒙灰的石头，再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头顶的球灯忽然灭了。
查看了是电池耗尽，陆离返回洞口，从姜战包里找出一支灯光昏暗的手电筒，转身走向右边石室。
从两个红发老头身旁经过，二人呆呆站在黑暗通道里，不动不言犹如泥塑，古怪异常。
陆离停步，刚想要搭句话，忽听到轻微的鼾声。
“……”
右侧石室同样巨大，谢飞扬等人已在一侧搜索，于是陆离转向了另一边。
仍然仅有灰尘碎石，一直转到正对门口的石壁下，他才发现地面一个漆黑窟窿，直径大约一米，微风自其中吹出。
昏暗光芒照入，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一坨一坨的黑色不明物体挂在洞壁。
陆离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谢飞扬的喊声传来：
“这里有个洞。”
陆离答应一声，狠狠心，探手将边缘一坨东西抓住。
还没怎么用力，那东西便化成粉未飞散。
但手指间还是捏住了什么。
他拿起察看，见颜色鲜红，上面脉络清晰，是一根红色的草。
他开始觉得恶心。
好在上面没有嚼过的痕迹，扯了扯，竟然难以扯断，坚韧得犹如铁片。
应该不会有人吃这种的东西。
他安慰着自己，随手将草装在兜里，起身走向一旁。
谢飞扬半跪在地面，正伸手探入下方一个洞里。
是个碗口大的圆洞，周围岩石破碎，陆离蹲下后，一眼就看出符文的存在。
用手抹去尘土，碎石上几乎到处符文痕迹，破碎残缺，密密麻麻。
再将身体两侧尘土抹去，与洞口周围一模一样，凌乱碎石上也都有符文线条，精致细腻，笔画如一，宛如机器刻出。
站起身俯视，他很快看出应该是个近两米方圆的符阵，由无数个符文圈层层相套而成。
只可惜已完全毁去，没有任何价值。
看他转来转去，谢飞燕也看出了端倪，疑惑道：
“看不出凹陷，不像被重物砸坏，按理说，符阵崩碎的破坏力应该很大，为什么碎石还在原地？”
陆离抬起头，用力吸吸鼻子：
“或许是因为符阵功能不同，石庙符阵是用来制敌，这里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有啊。”谢飞燕说，“洗净书生气味酸。”
陆离闻言微微一笑，淡然负手：
“出自次韵宋佛阅番乐，范成大，第二句，后半截。”
谢飞燕心里在笑，脸上却露出不屑。
姜战则嗅嗅腋下：
“不酸啊，洗什么洗。”
第30章 捂住眼
谢飞扬听到姜战所言哈哈大笑，又忽然大叫一声向地面扑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胳膊。
谢飞燕脸色大变，纵身向他冲去。
陆离心念已动，谢飞扬身躯向上浮起，却见这货笑容满面，手里不知抓着什么，反射出一缕白光。
谢飞扬笑嘻嘻落地，被其姐一脚踹飞。
从地上爬起，他晃晃手里一个雪白瓶子：
“本来刚好摸不到，结果我一吓它，就跳手里了。”
陆离无话可说。
瓶子滑腻如玉，洁白如玉，似乎就是个玉瓶。
瓶口塞着浅黄色木塞，有淡淡香气散出，如清新草木，不知是木塞还是瓶中气味。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找到隐蔽处的玉瓶。
“我觉得是仙丹。”
谢飞扬说着，伸手将瓶塞拔出。
用手电照向里面……
什么都没有。
倒是有浓郁香气散出，入鼻后如一股暖流冲入肺腑，又瞬间传遍全身，让人暖洋洋极为舒服。
四人都围在玉瓶周围，皆吸到香气，又同时体会到香气的好处。
四双眼瞪大，面面相觑大约一秒，然后开始使劲吸气。
一口口香气吸进，顿时感觉精神越来越好，力气也大了，皮肤都变得光滑……
猛吸了几分钟，直到再嗅不到一丝香气，几人才又聚在一起。
事实摆在眼前，四人都认为这里应该是炼丹之处，但不知什么原因，丹炉被移走，炉下炼丹符文也被毁坏。
总算有了些收获，他们精神大振，遂散开细细寻找。
陆离向谢飞扬要了瓶子，将木塞塞紧，奢望着里面还能留下些气味分子，或许可以设法复制出来。
现实总是让人失望，很快，房间里每一寸地方都被搜过，却没有任何发现。
恋恋不舍出门，右转走向通道尽头。
姜战没有看到自家两位长辈，说声“奇怪。”往对面房间去找。
陆离照向前路，见灰尘上看不到脚印，也就没有在意。
走出二十多米，并无出奇之处的石道尽头出现一扇石门。
与之前所见石门相似，只是多了两道符文连携成的线条，大约有四指宽，一横一竖。
横竖线条本应相交之处，有个长方形凹陷，致使线条断开。
看到凹陷，陆离立刻想到自双面人脸上扣下的玉砖。
看样子，玉砖应该是石门的钥匙。
可对圣雪峰来说应该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勾山设下的陷阱里。
这很不合道理。
即便圣雪峰的大人物去帮忙打架，不该先将钥匙存放在安全地点，以防丢失？
陆离思索着，与身旁俩人打声招呼，返身去取背包。
还没走出几步，手电筒的灯光越来越暗，几乎照不清前路，他拍打几下，结果灯光彻底熄灭了。
只好摸黑向前，好在远处铜洞里有灯光映出，虽然微弱，却着实让人心安。
走到包前，擅长昏迷的圣女已经醒来，正拼命挣扎着摆动双腿。
“慢慢来。”陆离提起包，“想磨断绳子，至少也要四五个小时。”
说话间，炼丹房里传出一声轻响，仿佛有人摔倒。
陆离走到门口张望，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响动。
“姜战！”他大喊一声。
没有回应。
回头看向对面房间，也没有看到手电筒的灯光。
房间里没有出口，三人不可能离开。
红头发又要搞事？
陆离打起精神，放出念力在身周，提防被人偷袭。
身侧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弹开，他骤然转身，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听“铛铛”两声，通道尽头的灯光也熄灭了。
石道彻底陷入漆黑中，脚步声响起，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陆离扯开嗓子喊了声“谢飞扬！”
无人回应，脚步声已冲到近前。
陆离头皮发麻。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迎面冲来的大概率是谢家姐弟。
念力涌出，逐渐增强。
“砰砰”
两人一前一后撞入念力化成的大网中，开始猛烈挣扎。
持续不断的束缚，绝非运用念力的正确方式，消耗极大。
况且姐弟二人实力不弱，陆离坚持不到两秒已觉异常吃力，只好将他们抛飞，打开背包去摸相机。
相机还未找到，脚步再次响起，俩人又疾冲过来。
念力层层涌动，先将二人冲势挡住，正要卷住抛飞，陆离忽觉脑后生风，有东西急袭而至。
念动力由心而生，快到极致，电光石火间汹涌冲出，撞开袭来之物。
但后方势大，前方念力便弱了下来，冲近俩人瞬间撞穿屏障。
陆离不敢硬挡，矮身蹲下后变推为拉，只听“嗖”的一声，两道人影贴着他左右疾冲过去。
“吱吱”
“砰”
先是一声尖细叫声响起，紧接着砰然一声闷响，有人重重撞在墙上。
另一人则冲进炼丹房里，脚步声由近及远，迅速消失。
陆离掏出照相机，转身按下快门。
闪光灯照出铜墙下情形，谢飞燕正自地面爬起，流着鼻血，显然刚才撞墙的是她。
陆离想笑又笑不出，对着炼丹房连拍几张，闪光灯下和照片里都没有发现异常。
“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没有看到大剑，他一边问，一边转进炼丹房，走向之前看到的大洞。
谢飞燕疾行追到他身旁，紧紧抓着他胳膊，话音里还带着颤：
“我只记得双眼忽然被捂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东西？”
知道她除针之外竟然还怕鬼，陆离心里莫名高兴。
但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他摇头说不是，蹲在一米直径的圆洞旁拍张照片。
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果然，洞壁上一坨坨的东西所剩无几，石壁上有不少划痕。
他救人心切，也不准备绳索，嘱咐谢飞燕紧跟着自己，双脚撑住洞壁前后滑了下去。
洞壁上污渍斑斑，但十分平整，简直就是个古代下水道。
直直下降十多米后，圆洞开始向一侧倾斜，且幅度越来越大。
陆离干脆不再控制速度，双脚一收，挺起上身，在一片漆黑中飞快滑向下方。
念力护在身前，压抑心中不断生出的诸般妄想，畅快下滑十多秒后，他身下忽然一空。
仍然没有一丝光，但徐徐冷风让他知道已经到了山外，按照下滑的方向推算，应是在圣雪峰西的深渊下。
念力涌动推开下方杂物，陆离翻身落地。
“啪”
他五体投地拍在地面，声音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