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宝钗进府,黛玉吃醋
“蓉儿的力道适当吗?”
王妃娘娘倚在榻上享受,眯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蓉哥儿顺着走势一路锤下,轻轻抬起王妃娘奶的脚来。“听佳怡姑姑说娘娘为宁国府的哥儿小子准备了一份礼物,不知是什么?”
娘娘眉头紧蹙,勐然睁开眼来,伸腿便要踹他。“哪个许你脱我鞋子的。”
“按摩足底有舒筋活络、活血化瘀、益气养血、延年益寿的功效,还能改善气血,缓解情绪。蓉儿瞧娘娘为十三爷担心,才想着……”
蓉哥儿讪讪回着。
这混帐……王妃娘娘听了将信将疑,倒也未做太多深想。像她这般的人,大小身边的就有不少人服侍,且不说身边的丫鬟等,嫁入王府后有些时间身边还总跟一两个小太监了。
给了眼神让蓉哥儿继续,款款说着:“是给你与可儿的孩子准备了不少东西,本是早几日便像让佳怡送过去的。后来瞧见京里情况倒不合时宜了,便一直拖着未送。”
蓉哥儿小心给锤着小腿儿。
偶尔又换手持王府里的翡翠锤子轻敲腿上不好接触的地方。
“娘娘给挑的是什么物件?可不能太珍贵了,不然传进王府其他娘娘耳里,说不得有嫉妒的。”
“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挑拨王府里的关系。”王妃没好气地瞪他,怪色笑道。“可儿生养的哥儿,王府岂能短了他的。你和可儿不带他到王府来,我也只能强硬送礼过去了。”
王府内没召又岂能轻易将那小家伙带来?最近京里事情这么多,现在尤氏把那哥儿看得可紧了。
蓉哥儿无奈回道:“家里太太紧张哥儿,又想外边又闹痘疹,这几日里连我都见不着了。”
尤氏看得紧,除了奶妈子和几个丫鬟,其他人想见都见不着。不说蓉大爷自个,就是可卿去了那边也只能隔着距离远远瞧一眼。
抱出府里,更是想都不用想。
用尤氏的话说就是,万一染了什么疾,捱了什么病,谁都担待不起。
王妃澹澹说道:“我也是这般考量的,等京里痘疹过了再说。”
蓉哥儿好奇得紧。这番话问了又像是没问,继续道:“娘娘给蓉儿透露点罢,也好让府里准备受礼。”
“倒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听说那孩子抓了中了书,便从王府里挑了不少藏书典籍作礼罢。各式各样,不论经史典籍,还是其他杂书都有。”
额……
这绝对是蓉哥儿没想到的。
送书?
小屁孩别说认字,就连说话也才说得几句,哪里会看书啊。蓉大爷抓了抓耳朵,实在不理解王妃娘娘的用意。
王妃娘娘见他失望神色,教训道:“你不学无术,还想让小孩儿也跟着不学无术?他既然打小抓中了书,往后就该是好读书的命。”
贾蓉听懂了。“劳娘娘费心。”
“行了,你也该回去了。笨手笨脚,还不如佳怡劲道大。”
“……”
蓉大爷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回了宁国府里。
将自己关进书房中,生着闷气。
蓉大爷的孩子怎么能是读书的命,按王妃娘娘的计算,是打小给他树立书呆子形象了。这不是他想要的。
书得读,但绝对不能成为书呆子。
待到后晌,有丫鬟进来传话。
“两位奶奶请大爷过去了。”
两位奶奶……说的自然是可卿与凤姐儿二人。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个情况,这些天总是腻歪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是连体的姐妹,就差夜里也睡一张床了。
当初可卿与凤姐儿可是闹了别扭的,怎么一下关系又好了起来,真是搞不懂这些女人。
蓉大爷出了书房,丫鬟却没领着他往可卿院里走,而是带着去了凤姐儿的院子里。
进了房,才见着可卿、凤姐儿二人显然等候多时。还未来得及在炕上坐下,便听了凤姐儿道:“排膳罢,将后边的菱儿、瑞珠都叫来。”
如此,方见院外一行丫头提着漆盒进房,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摆上了桌子。
凤姐儿笑道:“大爷快请上座。”
这妮子……蓉大爷款款落座,又见凤姐儿再请蓉大奶奶可卿入座。可卿推辞一番,邀得凤姐儿一并入座。
蓉大爷就这么看着两个女人的表演,很明显地两个妮子是特意唱戏给他看的。
也不点破。
等落了座,凤姐儿见瑞珠、香菱各领丫鬟过来。再唤道:“平儿,我边上来坐。”
平儿谨慎瞧了蓉大奶奶一眼。
只听秦氏可卿说道:“家里又添人了,自然得有一个规矩。早晚三食,若无非常之事,还是得一并到齐。有怀身孕者可在自己院中小食先食。今儿即在这边吃用,平儿也不必再另小食。”
这话说可卿身后的瑞珠、宝珠两人面面相觑,倒是香菱丫头老实乖巧的紧,她领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站在蓉大爷身后一声不发。
王熙凤也接话道:“除初一十五去珍大奶奶或老太太那里,其他日子全在大奶奶院里。我是个好清静的人,无事时也莫要来我这请安,若有事也莫想着将府里内宅分出派系来争斗。你们大奶奶心善不愿惩,我却从不留情。”
原来啊,两个妮子是在立规矩了。
蓉大爷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工具人,坐在座上无聊得紧。左右瞟一眼,催着两人道:“先吃罢,耗得久菜可冷了。今儿也不必那么多规矩,大家都在,一并先吃了。”
这般,凤姐、可卿才叫了瑞珠、宝珠、香菱三人依次落座。
老太太自称贾家乃中等人家,可这般的中等人家规矩也极多。像瑞珠、宝珠、香菱这般,若正妻奶奶点头,她们是不能与奶奶太太同桌而食。
当然,若是院里还有一个长辈在。比如尤氏在此,那么发话的人便是尤氏了。
偏这些规矩,全是蓉大爷不喜欢的。吃饭嘛,大家一起吃多热闹,整这么多麻烦干嘛了。不过他也清楚,内宅管家不易,所以也不会拆可卿与凤姐儿的台子。
几人食过,说笑一会。凤姐儿怪色道:“今儿甄家的亲戚回任上了,郡王妃娘娘也回了郡王府里,咱们家里的大爷也该收心回来了。”
“我与郡王妃娘娘可是单纯的聊友关系,再无其他。”蓉大爷厚着脸皮说道。
“是吗?”王熙凤侧目看他,好奇问道:“我怎么听说昨儿夜里瑞珠去叫你时,你身上衣裳都来不及整理,边系着腰带边从郡王妃房里出来?”
蓉大爷勐然往瑞珠看去,吓得那丫头低着脑袋站秦氏可卿的身后。他嘿嘿笑道:“昨儿一说谈天说地聊得兴起,不知怎么衣带宽了,这很正常吧。”
“不论什么事儿发生在大爷身上,都时在正常不过的了。”秦可卿款款说道:“凤姐儿也不是怪大爷,只是大爷得主意一些,好在昨儿是瑞珠过去。若是怡红院的袭人、麝月她们闯了进去,事情又有得传了。”
袭人、麝月?
你们是不知她们昨儿的厉害。
嗯,归根结底还是蓉大爷最厉害。
他嘿嘿笑着道:“下次主意。”
顿惹来两道白眼。王熙凤愤愤道:“小时候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那个根本就不是我。那蠢子是一根经舔凤姐儿,又不敢表达,甘心被凤姐儿利用招使。自己可和那傻子不同。
几人又说了薛姨妈生日,并薛宝钗进门诸事。
最后谈起大姐儿种痘事情来。
“把大姐儿接到东边来种痘也是可使的,这边院子还有几个空房间,摆上痘疹娘娘的神像,隔几日便好了。”
“倒这般与琏二爷说了,那边回话来,许氏愿意给大姐儿清守几日。”王熙凤悠悠说着,“偏我还是不放心,计算大姐儿种痘时去拜痘疹娘娘几日。”
可卿笑道:“许氏既是你选的,你还能不放心?”
“人心会变。”王熙凤轻轻回一句,一双眼睛却看着蓉哥儿。好似在说蓉哥儿变心了。
什么人嘛,阴阳怪气的。
这时间正好痘疹爆发,牛痘易得算是种痘好时机。正好朝廷又在推广,蓉哥儿也决定趁机给大姐儿种了。
翌日,府里便请了太医院王御医来给大姐儿种痘。
把西边的院子隔出,王熙凤与许氏各领丫鬟婆子伺候。倒是苦了琏二爷,才倒后晌时间,琏二爷便拉垮着脸儿来找蓉哥儿。
“哪有这般做事的。”琏二爷委屈啊。天大的委屈,他才纳了新人,还没过几天甜蜜日子了。
如今,就这么被赶出了院子。
无家可归了。
“蓉哥儿,这事你做的不地道。”贾琏委屈地指着蓉哥儿鼻子骂,“以前的事情不提了。可你也不能指着我一人祸害吧。”
嗯?什么意思?
蓉哥儿哪里理解,完全没听明白。还以为许氏也给琏二爷戴了帽子,惊异道:“琏叔可不能乱说,我自元宵以后可就没去过西边了。”
这种锅,他可不背。
难道是贾赦?西边也只有贾赦一个老爷们了,而且这家伙也是个好色之徒,很有可能啊。
蓉哥儿看琏二爷的眼神都不同了,充满了同情。
这父子俩是互相祸害啊。
“与你去没去西边有什么关系?”琏二爷委屈道。“这事如何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我没去西边,那么就说明给琏叔戴……戴那个啥的不是我啊。”
“什么乱七八糟玩意。”琏二爷紧着双眉,琢磨一阵倒是听出蓉哥儿话里意思来,差点吐血。“我说的不是那事,我们如胶似漆好着了。找你算的是,凤辣子霸占我院子,还霸占我新媳妇的事情。”
额……
这个。
“此事,记得是那位新来的婶娘主动揽的。我还与凤姐儿提议过,将大姐儿接东边来养痘。是你们西边的太太们不肯啊。”
“我……”琏二爷话才开头又吞了下去,恼恨。思忖一番,道:“我不管,反正是凤辣子霸了我院子,如今害得我无家可归。难不成让我大冷天里睡书房去?身边连个暖床的人也没有。”
“所以了?”蓉哥儿眉头一挑,便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真,只听琏二爷哭着闹着委屈着,道:“蓉哥儿除非给我在外头置办个院子,解决了这几日清苦,不然我就赖你们东府不走了。”
好家伙。
果然,好家伙。
真是什么理由都找得出。
“琏叔不是说与那位婶娘如胶似漆,怎么还要在外面置办院子?”蓉哥儿狐疑地看着他,打听道:“莫不是琏叔这时间里,在外面还找了个小的?”
“咳咳……蓉哥儿也不忍心看着叔叔这几日清冷吧,旁边总得有个伴儿。”贾琏厚着脸皮说道。
“琏叔房里不是有几位妾室?”
“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一找你便推三阻四,说东道西。”琏二爷哼声道,“我也知道置办院子太过为难,实在不行,蓉哥儿将曾经给宝玉补身子的方子也给我一份。”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蓉哥儿先拒了置办院子的事情,他再说这种小事,怎么还拒得了。
看来琏二爷也学精了。
“小事尔。”蓉哥儿只管让香菱去抄了方子来,嘱咐道:“琏叔适度才行。”
贾琏见了方子哪还听得进别的。守下方子后,一熘烟跑回了西府。偷偷摸摸从书房的角落里寻出一点金银来,揣进怀中,暗道:“不就连着闹了几夜嘛,许氏竟为了躲我陪凤辣子守痘去了。还比不如府里多姑娘,多姑娘会的手段可多着。”
“等我吃了药,一定能大胜多姑娘一次。”
东边有东边的热闹,西边亦有西边的热闹。
才过几日,正逢薛姨妈生日。
又轮到大观园热闹了。
恰巧,前一日里,黛玉的咳嗽也好了。因而这日里,大观园中请了一班小戏,老太太、李婶等人亦来吃了酒。
待到傍晚时间,姑娘们又贺黛玉痊愈,起哄往潇湘馆热闹去。正好薛姨妈如今又住潇湘馆里,可谓一举两得。
夜色渐晚,潇湘馆里灯火更明。
蓉大爷却站在潇湘馆大门之外,无奈叹气。莺儿细声道:“快进去罢,太太特召大爷说话了。”
啪一声,莺儿护着后面丰硕地闭嘴了。
第385章:薛姨妈的往事
潇湘馆里,众姑娘围着薛姨妈、黛玉二人说笑。
宝钗见一人静静守着熏炉,也不与她们去热闹。宝丫头怕她在这着了冷落,含笑过去到她跟前坐下,笑道:“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了?”
岫烟见问,低头不答。
宝钗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大嫂子与三丫头才接手,偏是有计算不全的。”
岫烟摇头,岂是三姑娘与珠大嫂子的问题。
“月钱正日子里给了。因姑妈打发人和我说道: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搭着就使了。”
宝钗心思通明,问道:“身边还有几处用量?”
邢岫烟解释道:“姐姐想:二姐姐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她的东西,她虽不说什么,可二姐姐那些丫头妈妈,哪一个是省事的?哪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唤她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些钱出来,给她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因此,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使。如今又去了一两,前日我悄悄的把棉衣服叫人当了几吊钱盘缠。”
宝钗瞧着那边角落里看热闹的迎春,这姐妹性子软,偏还被房里的丫头婆子给拿捏了。
她笑道:“西边尖嘴啄主子东西的是得治一番。现在凤丫头在拜痘疹娘娘,不好请她出心出计。你这般也托不得,迟早冻出病来。待会等莺儿回来了,让她去蘅芜苑拿几件袄子过来。”
宝钗见岫烟正要拒绝,连忙携着她冰冷的手儿,道:“我还能给妹子送换下的旧衣裳不成?那些衣裳全是金陵送来的,偏她们忘了我身材,一件也穿不进。倒瞧得妹妹身材穿正好,妹妹莫要嫌弃才是。”
说来。薛姨妈还曾与宝钗提过,如今薛蟠年纪不小,又不知在外闹出名堂没。眼见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欲说给薛蟠为妻。
宝钗也瞧岫烟秉性淳朴,自是挑不出毛病的。
奈何薛蟠素昔行止浮奢,又恐遭塌了人家女儿。
所以,这会又想起住院里的薛蝌兄弟来,倒想给薛蝌兄弟谋一桩好媒。
岫烟脑海里却琢磨宝钗的话,反复斟酌下便也欣然接受了宝钗的好意。轻轻道了一声谢,嘴里亲密唤着:“好姐姐。”
又暗暗打量了宝钗上下身材,真真的富贵。
薛宝钗倒浑不见外,携着岫烟便往人群热闹里去,只管姐姐妹妹的一通联络。
害得大病初愈的黛玉不免多看岫烟几眼,还以为宝姐姐在帮着贾家打邢姑娘的主意了。
岫烟本是雅重之人,偏家道贫寒,家中父母又是酒糟透顶的人儿。在这等场合里,难免比先时拘泥了些,虽互称了姐姐妹妹倒也插不上两句话来。
宝钗查得,又帮薛蝌打她主意,引着众人同岫烟一边说笑取闹。
这般举动,倒让邢岫烟好生感动。不免多瞧得宝钗几眼,也觉亲密可爱,更与别人不同。
也不怪岫烟如此想法。
此间里,宝琴、黛玉二人是天生的主角儿,偏有薛姨妈这样长辈,也更偏爱得琴黛二人。湘云天性好热闹,到底却年纪尚小。三姑娘探春倒也热心,却也只管得自己事情。
二姐姐迎春则是个开不出口的,明明是府里的嫡女姐儿,竟也同她这穷亲戚一般的缩在边角上。
四姑娘惜春是个喜静的,晚上根本就没到潇湘馆来。
李家的姐妹李绮、李纹二人也是客人,倒有珠大奶奶李氏照料,在这府里倒也过得自在如意。便是她们家老娘也受老太太的喜。
且说几人喝闹一阵,众人脸上个个绯红。
是时,外边丫鬟打帘。
“小蓉大爷来了。”
薛姨妈瞧了黛玉一眼,欢喜道:“快请他进来。”
房里众女互瞧模样,却不知该不该避。
湘云拿着宝钗打趣:“咱们倒不必避什么,往日里也见过几面。倒是咱们宝姐姐该避嫌了,这会可不能冲了脸。”
宝钗红脸哼道:“迟早有你一天。”
湘云素来直口,闹笑道:“等我那一日,自是与姐姐不同。咱们姐妹里连辈分也计算不清了。”
众女皆笑。
独黛玉冷眼旁观,才让众人惊醒这里还坐着一个怨种了。
一时,纷纷止了笑声。
薛姨妈打圆场道:“各论各的,蓉哥儿管你们叫姑姑,你们互称姐妹。”
“……”
蓉哥儿进了房中,见着众女娇艳各不同,也不免略显拘束起来。
好在潇湘馆里热闹也到散的时候,探春、迎春、岫烟等人各回园子里的住处,宝钗、湘云亦同行。只宝琴一人领着丫头往西边老太太院子去。
宝钗倒也没忘了给岫烟拿袄子,回了蘅芜苑里便差莺儿捧着往紫菱洲送去。
倒是蓉大爷与薛姨妈说了话,才见外边人儿全走了。又见紫娟使眼色,想起薛姨妈说的来,只好往黛玉房中去。
“我到底比不得宝丫头俊俏,又不如凤丫头心思灵巧。哪里会得人家惦记。”
“咳咳……”
“你也犯咳嗽了?我还剩着的药,自个熬着吃去。”
“林姑姑。”蓉哥儿轻唤一声。
倚靠床头的黛玉绯红色的脸上勐然一喜,又念着他行径,不免哼出声来。转过背去,自顾自说道:“你来做什么?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别的姐妹有趣,终究蓉哥儿心里没有我罢。”
这妮子……
蓉哥儿被这一句话说得不知该怎么回了。饶是江湖好手,面对黛玉时竟也有无处使力的感觉。
终究是功力不到家啊。
黛玉却没听得他声音,转身过来继续道:“瞧瞧,不过抱怨几句,你连话也不愿和我说了。往日里还说将人放在心上,也不过是一时闲趣敷衍罢。”
小妮子的记忆是真的好。
几年前说过的话,现在还记着。
蓉哥儿款款过去,行到床边蹲下。讪讪问道:“姑姑咳嗽好全了?”
完全是没话找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能够把蓉大爷这样的老手逼到这步田地,也只能是黛玉了。
“倒巴不得好不全乎。”黛玉闷闷哼一声。
蓉哥儿静蹲了一会,也琢磨着自己与黛玉的事情。看着她耍小性子,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身边若有一个这样的人,也挺好。
至少生活会更加的多姿多彩。
如今他也瞧出来了,随着官职的晋升,又因为远去漠北送嫁的事情。不论凤姐、可卿、宝钗等人行为举止似乎都有了不少改变,都像是在特意顺着他。
独黛玉依旧如常。
还是如以往一样,该阴阳怪气的时候绝对不会少。
蓉哥儿轻声道:“东边的院子早打扫了干净,其他陈设也完备。姑姑偶尔过去热闹,倒也省下一日两头跑。又有宝钗凤姐儿她们在,姑姑过去了也不会无趣。”
说了这话,果真瞧得黛玉眼睛忍不住眨一下,泛出特别光芒来。
却听黛玉道:“你们东边有什么好去的,才不往那边挤。”
口是心非的女人。
不,女孩儿。
蓉哥儿轻轻笑道:“姑姑可有什么特别吩咐要置办的,好让府里提前置办了。也省得姑姑入住时哪里不顺心。”
黛玉思忖片刻,顿将刚才自己说的忘了干净。蹙眉道:“无非诗词典籍,笔墨纸砚,再办一个作画的房间。”
蓉哥儿问:“还有什么?”
“还有……”黛玉愣神片刻,却也想不起别的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蓉哥儿。
蓉哥儿摸了摸鼻子,气氛有些尴尬。讪讪回道:“都会置办好的,姑姑若还想起别的,这几日可让紫娟姑娘找瑞珠、宝珠她们说去。”
黛玉内里欣喜,却也有那么点不痛快,感觉像是自己上赶着要去一样。
其中心思也无处诉说。
只是越瞧蓉哥儿脸蛋,她自己的脸却愈红。
……
这日,东府大喜,好个热闹。
其中两府的太太们自也神情各异,各自心思复杂至极。
那些却不是蓉大爷该管的,只是当夜害得宝钗、莺儿二人累了一宿。连累了隔壁院里的黛玉也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黛玉来找,却只知蓉哥儿与宝钗早起,反倒莺儿姑娘一直没出房间。
东边热闹连了几日,期间蓉大爷也从赖升处得了消息。
“张家把婚书还了?”
“张家老大爷极其开明,一点事情也没求着大爷。直说他家哥儿浑不似人,若真让尤家的二姐儿进了门,反而害了人家女孩。所以直接拿了婚书,连银子都不肯要了。”
蓉大爷侧眼看着赖升这老东西,狐疑道:“你没有吓唬人家吧?咱们也不能做仗势欺人的勾当。”
“大爷冤枉老仆了,老仆岂敢害咱们府里名声,害大爷的名声。自然是好话说尽,好歹留下二十两银子给张家。”
蓉大爷听了,拿着婚书瞧了瞧。打发赖升忙去,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希望这次帮忙不会惹自己惹上什么骚才好。
拿婚书回了可卿院里,将事情说了。
正巧宝钗也在,她听了,自告奋勇道:“且让我拿了婚书与尤家说去。”
可卿犹豫道:“请太太将婚书送去更好些罢。”
尤氏到底是尤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冠了同一个姓算了同一家人。这种事情也好说得。
宝钗道:“太太过去自然也行,只是尤家若提起让太太给姐妹俩做媒,她又该为难了。”
可卿琢磨不定。
宝钗劝了几声后,可卿也只好让宝钗给尤家送去。待回来,听宝钗说起,尤家自然提了二姐三姐的婚事。却也被她胡乱打发过去。
宝钗笑道:“她们家老娘势力的很,倒想着嫁一个进薛家。我哪会肯得,真要进了门,家里该闹出事端了。两府旁系里倒是有几个未婚的,虽然现在清贫了些,倒也沾点亲往后好扶持。那老娘听了后,反倒不愿了。”
宝珠笑道:“她们家都想着攀高枝了,又哪里知道高枝不好攀。旁系的叔伯老爷们,陪她们家的二个姐儿也足够了,她反而嫌起来。”
蓉大奶奶听了,忍不住瞪宝珠一眼。“休得乱说,到底是太太的亲戚。配旁系自然当对,配其他的公侯亲戚也是足够的。”
几人再说了几句,才想起黛玉来。
宝钗、黛玉在东边住了三日,之后又回了大观园里住下。
只因园子里闹出一桩事情来。原来湘云不时宜捡了张当票,牵出紫菱洲的丫鬟婆子们偷主子的东西去外当了的事情来。
湘云倒是义气,想着给二姐姐迎春讨公道去骂婆子丫鬟。
只是宝钗却犹豫,问了几人再做计算。
哪想紫菱洲的事未出结果,宫里却生了大事。
甄家那位在宫里的老太妃已薨,元春在宫里的靠山没了。
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三月之内不得延宴音乐,庶民皆一月不得婚姻。贾母婆媳祖孙等俱每日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
东府贾蓉夫妻二人,也少不得要去。
如此以来,西边贾母老太太、贾赦邢夫人二人、王夫人、贾琏皆得入朝;东边太太尤氏、蓉大爷、蓉大奶奶亦不能留在府中。
一来二去,府里竟没了管事的人。只得请给拜痘疹娘娘的王熙凤请了假,又召宝钗、李纨、薛姨妈几兼顾两府。
贾母又将宝琴送与李纨去照管;迎春处有岫烟;探春因家务冗杂,且不时有赵姨娘与贾环嘈聒,甚不方便。
薛姨妈只不过照管府里众姐妹,禁约着丫鬟辈,一应家中大小事务也不好多口。
只害宝钗、李纨、凤姐儿三人两府闹心。
当下荣宁两处主人既如此不暇,并两处执事人等,或有跟随着入朝的,或有朝外照理下处事务的,又有先踩踏下处的,也都各各忙乱。
荣府只留得吴新登并几个管家照管外务,宁府则剩赖升一个大管家。中间其他顺手近亲的,全由两府主子们召随跟去。
以至于王熙凤、李纨、薛宝钗三人身边连个顺手的管事也没。
第386章:薛姨妈往事2
蓉大爷含笑看他,这道人虽然瘸着一条腿儿,模样也疯疯癫癫,浑不像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然,细看之下,其神迥异,骨格不凡。
这是一个聪明之人,以邋遢藏真貌。
聪明人不好对付。在没弄清对方真实身份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话,甚至不说话不接话。
只听跛足道人轻轻感慨一声,顿没了浑浑噩噩样子,也不疯癫。与常人无异,甚至给蓉哥儿一种见到贾敬时的感觉。
只听跛足道人继而又问:“缘主当真不曾喝过可口可乐?可知道劳力士与骆驼烟?”
“老李氏?”蓉大爷装傻充愣道。“李氏之外还有一个老李氏?倒也是奇怪事了。从没听过。”
其实他岂能不知道什么可口可乐和劳力士了?只是那骆驼烟听着不熟悉。
他只知道做人力车夫的骆驼祥子。
跛足道人却不信,紧紧盯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点破绽来。
“降天而来,缘主不信,自然。”沙哑的声音在道人的喉咙里沽涌而出。“只是缘主所制的天物水泥,已让天下人都知道了缘主天人身份。”
蓉大爷轻笑着摇头,款款自语:“这世上真话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跛足道人?看眼前的瘸脚家伙,显然没听过这一句话。
神秘的家伙,邋遢的家伙,诡异的家伙。竟然能说出可口可乐来,竟然能说出劳力士来,的的确确非常的让人心惊。
甚至震撼。
他是真的被惊讶到了。
可是,如今的蓉哥儿已不是当初傻傻的单纯的人。即便惊讶,却也不会立即表露身份来。因为他知道,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绝对不是贾敬的人。
更何况,他对贾敬都是半真半假说话。面对这两个神秘的方外人士,又怎么会说真话。
甚至更加提防。
有一句是这么说的:老乡见老乡,坑得两眼泪汪汪。
那么这两位方外人士在给谁效力?或者说他们二十年来动作不断,是在谋划什么?
至少,蓉大爷已经捕捉到了一点。这位自称天人神仙的瘸脚道士,竟然没听过恒河水的梗。不知道《骆驼祥子》里的名言情有可原,可是恒河水不知道就太让人意外了。
他在怀疑,跛足道人是在诈自己。
故作随意感慨道:“此番王公大臣打围去了,可怜了我。竟喝不着那稀罕的宫中美酒。道长可知‘宫廷玉液酒’?”
“听过。”跛足道人唱道:“福生无量天尊,慈悲慈悲。”
“听过?可知外头多少银子一杯?”
跛足道人疑惑摇头,苦笑道:“贫道不问俗事,不懂俗情。”
“不懂,是不必懂。那天物也是一样,外人也不懂。实则不过是宁国府里的下人瞎捉摸来的,然后冠我之名,再找了一噱头诌成天上之法,好在大师眼里的俗世卖个高价罢了。”蓉哥儿瞧得跛足道人颇为诧异的神情内心暗笑,又自顾自说道。
“近些年从北辽送来的皮草不少,我还计算在江南温州府开一家皮革厂,计算就叫温州江南皮革厂。”
“缘主有经营生意的大才。”跛足道人叹一声。实在不明白蓉大爷的关注点,只能胡唱起他的口水歌来。“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大才个屁。蓉大爷内心已经鄙视起这家伙来,果然是诈骗犯。
温州江南皮革厂,都倒闭了。
还大才了。
带着小姨子跑路的大才?
西贝神仙。蓉大爷心里暗哼一声,不知不觉的在心里就对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轻视几分。
这种轻视不是小瞧,而是最初是把这两人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后来又以为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人了。
现在看来,似乎也就那样吧。至少没觉得多好深,眼前这人既不是神仙也不是穿越者。
他心里还没得意多久,眼瞧着薛姨妈冷着脸从房里出来。
后面跟着个不紧不慢的癞头和尚。
蓉大爷眼神不善地看着和尚。
“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没有小雀儿在身边,确实少了许多的方便。特别像这种想要打探内情的事,以往有小雀儿在时,直接让小雀儿复述出来便可。
简单,方便。
有点怀念小雀儿在的日子了。小雀儿留下的方子没了她特别的引子,药性也不够。如今都只能用香菱从薛姨妈那里得来的方子补身体了。
感觉身边没了小雀儿,什么都差一点。
癞头和尚不紧不慢给蓉大爷行了礼,款款道:“施主早些回府罢。”
事情真真的奇了。这癞头和尚还要赶自己离开不成?蓉大爷饶有兴致瞧着这和尚,这定是个六根不清净的假和尚。
跛足道人诧异望了和尚一眼,两人极其默契,顿时便懂了互相意思。道人说:“和尚所言不差,不论缘主是否天上来人。且快离开,迟则恐生异变。”
“异变?”蓉大爷疑惑问道。
癞头和尚却不答,只身望外边走去。蓉大爷想要追去,跛足道人却拦他道:“缘主对我二人心有防备,然我二人却只想帮缘主度过此劫。”
“我能有什么劫难?”
“缘主该知城内王公大臣全往铁网山去,铁网山将变。缘主这天人亦该变了。”跛足的邋遢道士露出满口的黄牙,一手暗指山下。
“有人……”蓉大爷眉头一皱。果然事情不简单,“你们为何帮我?”
“我与和尚未必真心要帮缘主。若是真心,当时可直接上贵府求缘份,也不会闹出今儿的事情。”跛足道人如实回道。
卧佛寺是局。
只是为了引我出城的局。
蓉大爷明白了。这个局说不得还是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亲自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两人又反悔了。
“你们在为谁办事?”贾蓉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谁指示你们来的。”
跛足道人抬头望天,摇头不答。
天上清明,一轮赤日高挂。
很耀眼。
蓉大爷暗暗咬牙,问:“道长可能护住宁府女卷一行?且让她们在卧佛寺后院借宿一夜也可。”
这个时候,贾蓉不敢大意。贸然带着女卷们急忙离开也不保险,让女卷们留在卧佛寺里,虽也不大安全。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只有他先回城里招人来,才能护着宁国府一行安然回去。
“缘主家人留在寺中,今夜寺里将意外失火。”
靠。
贾蓉紧忙出了内院。寻到王熙凤等人,吩咐道:“快招大家准备下山。”
“发生什么事情了?”秦可卿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人召集起来。”婆子丫鬟立即行动起来,一个个清点才发现薛姨妈不在。
“礼行一半,姑妈还在里面的大殿中上香拜佛了。”王熙凤道。
“你们先行,记住下山时勿要坐车。更要将车上帘子掀开,让人知道车里没人。婆子丫鬟护在主子左右,等出了山,再登车马急行回京。”蓉大爷思忖一阵,来到王熙凤与秦可卿的身边说道:“我去找姨太太,等会在山下集合。若出了事情,立马差人去忠顺王府。若王府无人应门,便去王家、陈家、牛家等府中。”
贾蓉不敢马虎,与几人吩咐了声便往后殿寻薛姨妈去。
只见着薛姨妈神情恍忽,呆呆立在佛像之前。
蓉大爷急忙将事情说了一遍,身边丫鬟忙碌收拾一阵,并行出了后殿。前边山门之外已行得一条长龙,车马先行,主子丫鬟皆步行其后。
“大爷,让小的穿大爷的衣裳骑马罢。”施德站出来说道。
那些人要对付的是自己。贾蓉很清楚,他也很害怕。他怕死的性格还是没变,可是看着眼前的施德。
他却犹豫了。
让下人伪装自己去吸引火力?
那确实是一个好法子。甚至他当初也想过,找一个人冒充自己先骑马下山。
可是这种方法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别人会认错吗?小厮穿上主子华丽的衣裳,也不会像主子。眼尖的人远远就能分辨。
而且,关键是没有一个样貌身高和气质都跟蓉大爷相差无几的人。
“不必了,咋们先下山。”蓉大爷摇头否决这个办法。有这点功夫,还不如多走一段路,或许此刻山下的人还没有准备好了。
薛姨妈欲言又止。
蓉大爷轻笑道:“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穿着这身衣裳,他们才不会认错人。同样的,穿着这身衣裳时,真遇上了事情,才能与那些人有周旋的余地。”
他心里还有另个一个担忧。怕自己穿上小厮的衣裳,那些家伙也会无情的毫无差别的攻击所有男子。
除非换上女人的衣裳,作女人打扮,混迹在丫鬟堆里。
换女装,施粉黛,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蓉大爷瘪瘪嘴,邀着薛姨妈先行,自己则带着宁国府所有的男丁仆人跟在后头。
一路小心翼翼。
出了山门,行到山腰处。他们的一行已经接上了前边可卿凤姐儿一行。
长长一队人,在山间大道上格外惹眼。
蓉大爷小心观察着,道的两边是茂密丛林。想要伏击,或者说最好藏人的地方,只有前面山腰转弯的那一片。
那里一面是陡崖,一面则是杂乱丛林。
一行人若藏在杂乱丛林里,山道上的人根本察觉不了。
蓉大爷招了手,让身边的小厮男仆全停下。看着前面的一条长龙安然无恙过了弯,等薛姨妈一行也过了弯后,他才领着男仆们小心往前去。
“大爷,小的带两个人到山林里探探罢。”
贾蓉正有此意,点头让施德带人爬上山林探路,自己则从施德手里接过牵马缰绳。
打算着,真被伏击了。自己翻身上马,直接往山里跑。只要不牵累了女人们,自己躲进山里,那些人未必追得上。
砰……
火枪声音响彻山林。惊慌的飞鸟从树梢飞出,一片片。
人具惊,马具慌。
狗日的东西,竟然开枪把老子的宝马给打了。蓉大爷牵不住手里的马,被男仆小厮护在中间,眼睁睁看着受伤的马发疯朝前面飞奔。
前面的人儿也都惊了,前面的马也皆慌了,薛姨妈的那一行被发狂的马惊散。
“跑,往前面跑。”蓉大爷才回头就看到后路被山林里跳出来的人堵了。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十二个手持火枪的人,各个蒙着面,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衣裳。
砰、砰、砰。
蓉大爷护着脑袋,只瞧身边一个小厮倒下了。
真他娘是无差别射杀。
趁着他们上火药的时间,蓉大爷被小厮护着狼狈飞奔。
“蓉哥儿,快过来,上马。”薛姨妈让身边的婆子紧紧拉着马,着急招手。
“你们快上马,快登车。”蓉大爷看着前面还有人往回跑来,急得不行。他知道薛姨妈是好心,可他也怕薛姨妈出了什么意外。只想让薛姨妈自己先登车走。
砰、砰、砰……
蓉哥儿听声音再往山上看去。前面还藏着人?是铁了心要杀自己啊。
“蓉哥儿快上车。”
薛姨妈拉着贾蓉便要往车上推。
来不及了。他已经看到有人拿出亮晃晃的刀跳下道来。“太太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护着太太离开,回去告诉凤姐儿她们先回城。”
砰……
“小心……”
“姨太太。”山间的弯道狭窄,蓉哥儿只觉自己被薛姨妈推了一把,便见姨太太身上被染红了血一头往山下摔去。
来不及思考,他拉住薛姨妈的手儿,跟着往山下滚去。
丰腴的身子紧紧被在怀里,一手护着对付的后脑。
耳边只能听得到尖叫一阵后,便没了知觉。
…………
“大爷……”
薛宝钗、王熙凤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留下所有男仆去山下寻找,其他所有人回府。”秦可卿已经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强忍着眼泪说道。“凤姐姐去王家借人罢,我要去忠顺王府见娘娘。”
没人反对。有不同意见的,也只看着蓉大奶奶再不言语。
宁国府的车马,往神京城去。
滚下山的人儿,却在柔软中醒来。低头看着手放的位置,忍不住自嘲是个混账。又庆幸自己还活着。
“姨太太……”
第387章:薛姨妈,野外度夜
【作者批:前一回在传阅中丢失,已差好友舒有羣补录】
起雾了。
缥缈的云雾遮了山谷,雾色灰白笼在黑夜下,三尺难见人。蓉哥儿围着火堆,也不免紧了紧身上破烂得衣袄。
今夜难了。
火堆的光芒照耀着他冷峻的脸,清秀眉目中泛起一丝忧愁来。他不知道夜里的温度降到什么地步,眼前到火堆与身边到柴火可撑不住一夜时间。
而且据他所知,山里最冷到时候不是深夜,而是凌晨三四点左右。
那时露水最重。
身边的火能燃到那时候吗?显然不能,虽然傍晚前捡了不少木柴干草。可他不敢走远,柴火定然是撑不住这夜的。
薛姨妈背后垫着的干草不能抽,搭好的木架也不能拆,上面叠盖着的枝条叶片更不用作燃烧。那里是最后一层温暖防线,没了那些东西夜里的露水会将薛姨妈打湿。
“好漂亮的景。”薛姨妈缩在避风的石头后,坐在木架下,望着山谷里朦胧的雾气。身在雾中的景象,她极少遇见。
赞叹一声,又看着蓉哥儿的背影。款款道:“蓉儿到这边来吧,那里雾重。这里地方虽小,却也能挤一挤。”
“……”蓉哥儿很犹豫,他看着这里虽避开里山谷大风,却避不了露水。等得夜深,山里的木柴被露水打湿,想轻松点燃是不可能里。
他很想趁着现在在去捡一点,可又不放心薛姨妈一个人留在这里。最重要的一点,黑夜与迷雾双层的障碍,让他也不敢轻易冒险。
突然听着后边的薛姨妈吃痛一声,忙回头瞧去,见着薛姨妈苦着脸一手扶在她伤口的位置。
“扯到伤口了吧,太太莫要轻易动。”蓉哥儿紧忙过去照顾。
小清凉山的另一处。
贾琏提着灯儿,苦口劝道:“妹妹先下山吧,夜里山间露重,莫要受了露寒。”
宝钗沉默不语。她怎么能回去,摔下山的一个是她的郎君,另外一个是她的娘亲。两个最亲的人下落不明,似乎还受了伤,她怎么能回去。
“多谢二哥的好意。”宝钗款款回了一句:“凤姐与秦氏在府里支不开身,我又岂能离开。有莺儿、香菱她们陪着,二哥还请放心罢。”
贾琏见此,又拉了拉旁边的薛蝌。薛蝌与宝钗素来亲近,他想着让薛蝌再劝劝宝钗。
薛蝌瞧着宝姐姐已经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往山野深处去了。无奈道:“我去陪着姐姐,二爷领男仆们继续呼召蓉哥儿罢。”
呼召!
琏二爷也无奈,他们一路上山,兵分几道在山野里开出一条道来,直往蓉哥儿摔落的方向寻去。这一路,家丁们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听到一个回响。
如今夜里清冷,雾气重重,所有人都疲倦了。
他这会子脚儿都在颤抖中。“夜色太深了,家仆们也该歇息一下。”
薛蝌却指了指山腰一处在迷雾中传来的微弱光芒。
“二爷差人去把那位爷劝回来吧,他在走下去,该要与大伙失散来。”
贾琏看着迷雾浅浅的光,知道那里是贾蔷。无奈摇了摇头,他又岂会不知整个两府里,蓉哥儿与贾蔷关系最好。
当初他们二人可说是形影不离。
而且府里人都清楚蔷哥儿待蓉哥儿特别不一样。这次蔷哥儿从金陵回来,却遇上老太妃薨逝,连蓉哥儿的面也没见上几次。好不容易府里忙完了,今儿又出了这档子事情。
唉……
当初上山前,琏二爷瞧见蔷哥儿时,发现他眼睛猩红。
劝不动的。
“招几个人去跟着他吧。”琏二爷无奈说道。“也不知道从山下开路的忠顺王府的侍卫们,有没有发现蓉哥儿的下落。”
小清凉山太大了,许多地方又不通人,陡峭的很。
琏二爷咬牙道:“再找一会,让所有人都歇息一阵。府里应该送了不少东西来,大家都填填肚子。”
贾蔷已经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喊了多少声。
他只知道现在好冷,嗓子好辣,这个黑夜好暗。
天上的月隐约见得着。可是山林里时不时出现的迷雾,让他的心儿紧紧绷着。蓉哥儿受伤了没?他在山里有没有吃的?从没受过苦的蓉哥儿,能不能遭得住这样的寒冷。
再累也不能松懈,必须尽快找到蓉哥儿。
再往前面走,山里的雾气更重。
但他却毫不犹豫的向前,拖着笨重如锤的双腿,坚定地向浓雾里走去。
如果蓉哥儿出里意外,自己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贾蔷的脑海里只徘回着这一个念头。
突然……
那里隐约有光。他踏上一块凸起的大石头,眺望山谷。隐约间见着山谷中的一处雾里跳着火光。
“小心。”
被露水打湿的石头很滑。幸好领着几人跟上来的贾琏手疾眼快,与众人一起拉住了贾蔷。
“没事吧,夜里小心脚下。”
“没事。”蔷哥儿忍着痛楚咬牙回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大叫道:“我看见蓉哥儿他们了,他们就在前面的山谷下。我看到了那里有火光,一定是他们。”
“有火光?”琏二爷被人扶着站在石头上,举目张望。山谷里漆黑一片,不见任何光芒。“哪里有火光?”
“真的,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琏叔快带人去山谷里寻蓉哥儿,把蓉哥儿接出来。”蔷哥儿揉着被石头磕伤的臀部,焦急说道。
贾蔷的声音将宝钗、薛蝌等人吸引过来。听了说法,几人直往高处走,寻了几个地方举着灯笼往山谷里眺望。
一个个的人,像是夜里的灯塔。
耸立在山腰。
阵阵寒风带着呼啸呜呜吹过,吹着他们手里的灯笼左摇右摆,吹着他们的眼睛忍不住眯起。
“为什么把炭火埋了?”薛姨妈好奇问道。
蓉哥儿擦了擦脸上汗珠,一阵风来,吹到湿透的衣裳里冷得他发颤。“不是埋了他,挖这么一个坑,把炭火放里面也能给我们一点暖意。用草木灰盖着炭火,也能将火保留一阵时间。”
必须得省柴火了。
他用树枝拨了拨草木灰,露出里面火红的碳。炭火光芒印在蓉哥儿的脸上,模样落在薛姨妈的眼里。
那原来秀丽俊俏的脸成了个大花猫。
大花猫笑起来道:“太太早些休息,我把刚刚比编好的木排拿来,挡住外面的风露。”
薛姨妈温柔地点头,道:“蓉儿也早些时间休息吧。”
“我给太太看火了,时不时加根木头,保着炭火不熄。”
这时的光,早比前面暗了无数倍。在靠山的两块大石头中间,躲在这简陋不堪的草木架子里,薛姨妈一时看着蓉哥儿的身影出了神。
“蓉儿害怕吗?”
“恩?”
说心里没一点担忧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那也仅仅是担忧而已。
作为小时候在乡村也野惯了的人,虽然没有正经的野外求生知识,可是配合着后来学到的知识勉强应付现在的情况也还行。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几遍他的心里有担忧,也不能在薛姨妈的面前表现出来。
脸上挂起轻松的笑容。道:“太太方才还说这里漂亮了,这么美丽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
真没什么好怕的。在这里除了毒虫毒蛇还有下雨,其他的都用不着太过担心。至少几天之内不必太担心。
他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有水源,有野果。
饿不死。
“太太也不用担心。咱们就当是弥补清明时节没举行的野游了。”
“嗯。蓉儿到这边来吧,坐石头上也冷。”薛姨妈并不见外,也不避嫌。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什么可避嫌的,礼仪是衣食无忧后的产物,是高贵者的规则。
两人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活下去,然而活下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让自己生病。
蓉哥儿矜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坐到了薛姨妈身边,挨着她躺在了干草上。
寒风让两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还记得卧佛寺里遇见的那个癞头和尚吗?”薛姨妈浑无睡意,忽然开口说道。
蓉哥儿稍稍一愣,他怎么会不记得那家伙。轻轻嗯了声,小心问道:“太太与哪僧人曾经相识?”
“二十年了,刚认识时,他还未出家。”薛姨妈款款道。陷入回忆中,彷佛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世界,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当时的他比宝玉风流,比如今的你也不差,更得当时太子看重。是那么的耀眼夺目啊!”
说起曾经的癞头和尚来,薛姨妈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彷佛亲眼见到了那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后来了?他怎么又成了和尚。”蓉哥儿好奇问道。他非常怀疑薛姨妈与那个癞头和尚有什么往事。
“后来,只听说他家里被抄了,他也不知所踪。我没多久便嫁进了薛家,之后再没听过他的消息。直到后来宝钗出生,才发现他成了个疯疯癫癫的和尚。”
造化弄人。
蓉哥儿琢磨着,二十年前的薛姨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那个和尚应该是二十出头样子。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怎能不迷人。
蓉哥儿又疑惑起来。这个癞头和尚通常和跛足道人一起出现。可跛足道人是个西贝天人,那么癞头和尚了?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可口可乐、劳力士之类东西的。
满脑子的疑问,也不知道谁能给自己解答。
贾敬会知道吗?
忠顺王或许知道一些东西,但会和自己说吗?
蓉哥儿突然眯起眼睛来,北静王会不会知道什么。
可是北静王不在神京城里。
他正乱想着,耳边又传来薛姨妈澹澹的声音。“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自称从天上来的人,曾经的他也说过自己来自天上。那时的风气便是这样,都想与天上沾点关系。所以你们家的宝玉才有了那般的奇遇。”
贾蓉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不对啊,那家伙如果真是穿越过来的,还能混这么惨?他前世是有多废物啊,自己这个半文盲也能诌出一点东西来。
他……
蓉哥儿问道:“怎么最近几年很少听到有天上来人的传闻?”
“蓉儿不是吗?”薛姨妈轻笑道。寒冷逼着两人身子不由得挨近。暖香四溢,直钻鼻腔。
“除了我,太太近些年可还听过别的从天上来人?”
“没了。”
奇怪。看来这事必须要找贾敬好好问问了。当初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意了。
“太太说说那位和尚出家前的事呗。”
薛姨妈听了,脸上没来由的一红。想起曾经自己的痴呆,又忍不住笑起来。又念起今儿在卧佛寺与和尚的交谈,释然道:“曾经的他恰如现在的你,而我便是那个偶尔耍性子的小黛玉。”
这么劲爆?
蓉哥儿差点就想八卦薛姨妈跟和尚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强忍着好奇心,问道:“当年的他既如此风光,怎么好端端的抄了家。”
“与当时的太子有关罢,受了牵连。”薛姨妈缓缓回道。
脑海里却响起今天和尚问自己的话。
“夫人这些年过得开心吗?荣华富贵会让人幸福吗?”薛姨妈回不出来。们心自问,也问不出开心幸福与否。
和尚的那一句:“善哉,善哉,个人做自己开心的事就对了。”
却不知道为何让她情不自禁地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这一刻,薛姨妈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耳朵里竟想起当年的声音,不禁喃喃自语:“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多少回无边恨苦涩酸辛……一年春事,桃花红了;一眼回眸,尘缘遇了谁;三两艳事,谁言年少恩爱总白头……”
听着薛姨妈略带颤抖的声音,蓉哥儿心儿也跟着酸颤起来。果然,和尚与薛姨妈有一段往事。
非常的往事。
往事如烟,总呛人眼泪。
他也没心思再猜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的真实身份了。
夜静了。
蓉哥儿起身添了两截木头,挑了挑炭火,看它们猩红。
一夜过后,人醒来。
蓉哥儿只觉手中温暖,如火炙热。
低头一瞧,怀里躺着的人儿双唇发白,虚弱到了极点。
受冷了?受伤免疫系统下降遭了冷?
“太太。”蓉哥儿顾不上其他,只瞧地上的火坑早没了余温。寻了昨夜处理过的水,湿润她的双唇。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又被审核
被审核被屏蔽。嗯……这两天可能是惹上事情了。
第388章:薛姨妈,山野夜语
【作者批:前一回在传阅中丢失,已差好友舒有羣补录】
起雾了。
缥缈的云雾遮了山谷,雾色灰白笼在黑夜下,三尺难见人。蓉哥儿围着火堆,也不免紧了紧身上破烂得衣袄。
今夜难了。
火堆的光芒照耀着他冷峻的脸,清秀眉目中泛起一丝忧愁来。他不知道夜里的温度降到什么地步,眼前到火堆与身边到柴火可撑不住一夜时间。
而且据他所知,山里最冷到时候不是深夜,而是凌晨三四点左右。
那时露水最重。
身边的火能燃到那时候吗?显然不能,虽然傍晚前捡了不少木柴干草。可他不敢走远,柴火定然是撑不住这夜的。
薛姨妈背后垫着的干草不能抽,搭好的木架也不能拆,上面叠盖着的枝条叶片更不用作燃烧。那里是最后一层温暖防线,没了那些东西夜里的露水会将薛姨妈打湿。
“好漂亮的景。”薛姨妈缩在避风的石头后,坐在木架下,望着山谷里朦胧的雾气。身在雾中的景象,她极少遇见。
赞叹一声,又看着蓉哥儿的背影。款款道:“蓉儿到这边来吧,那里雾重。这里地方虽小,却也能挤一挤。”
“……”蓉哥儿很犹豫,他看着这里虽避开里山谷大风,却避不了露水。等得夜深,山里的木柴被露水打湿,想轻松点燃是不可能里。
他很想趁着现在在去捡一点,可又不放心薛姨妈一个人留在这里。最重要的一点,黑夜与迷雾双层的障碍,让他也不敢轻易冒险。
突然听着后边的薛姨妈吃痛一声,忙回头瞧去,见着薛姨妈苦着脸一手扶在她伤口的位置。
“扯到伤口了吧,太太莫要轻易动。”蓉哥儿紧忙过去照顾。
小清凉山的另一处。
贾琏提着灯儿,苦口劝道:“妹妹先下山吧,夜里山间露重,莫要受了露寒。”
宝钗沉默不语。她怎么能回去,摔下山的一个是她的郎君,另外一个是她的娘亲。两个最亲的人下落不明,似乎还受了伤,她怎么能回去。
“多谢二哥的好意。”宝钗款款回了一句:“凤姐与秦氏在府里支不开身,我又岂能离开。有莺儿、香菱她们陪着,二哥还请放心罢。”
贾琏见此,又拉了拉旁边的薛蝌。薛蝌与宝钗素来亲近,他想着让薛蝌再劝劝宝钗。
薛蝌瞧着宝姐姐已经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往山野深处去了。无奈道:“我去陪着姐姐,二爷领男仆们继续呼召蓉哥儿罢。”
呼召!
琏二爷也无奈,他们一路上山,兵分几道在山野里开出一条道来,直往蓉哥儿摔落的方向寻去。这一路,家丁们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听到一个回响。
如今夜里清冷,雾气重重,所有人都疲倦了。
他这会子脚儿都在颤抖中。“夜色太深了,家仆们也该歇息一下。”
薛蝌却指了指山腰一处在迷雾中传来的微弱光芒。
“二爷差人去把那位爷劝回来吧,他在走下去,该要与大伙失散来。”
贾琏看着迷雾浅浅的光,知道那里是贾蔷。无奈摇了摇头,他又岂会不知整個两府里,蓉哥儿与贾蔷关系最好。
当初他们二人可说是形影不离。
而且府里人都清楚蔷哥儿待蓉哥儿特别不一样。这次蔷哥儿从金陵回来,却遇上老太妃薨逝,连蓉哥儿的面也没见上几次。好不容易府里忙完了,今儿又出了这档子事情。
唉……
当初上山前,琏二爷瞧见蔷哥儿时,发现他眼睛猩红。
劝不动的。
“招几个人去跟着他吧。”琏二爷无奈说道。“也不知道从山下开路的忠顺王府的侍卫们,有没有发现蓉哥儿的下落。”
小清凉山太大了,许多地方又不通人,陡峭的很。
琏二爷咬牙道:“再找一会,让所有人都歇息一阵。府里应该送了不少东西来,大家都填填肚子。”
贾蔷已经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喊了多少声。
他只知道现在好冷,嗓子好辣,这个黑夜好暗。
天上的月隐约见得着。可是山林里时不时出现的迷雾,让他的心儿紧紧绷着。蓉哥儿受伤了没?他在山里有没有吃的?从没受过苦的蓉哥儿,能不能遭得住这样的寒冷。
再累也不能松懈,必须尽快找到蓉哥儿。
再往前面走,山里的雾气更重。
但他却毫不犹豫的向前,拖着笨重如锤的双腿,坚定地向浓雾里走去。
如果蓉哥儿出里意外,自己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贾蔷的脑海里只徘徊着这一个念头。
突然……
那里隐约有光。他踏上一块凸起的大石头,眺望山谷。隐约间见着山谷中的一处雾里跳着火光。
“小心。”
被露水打湿的石头很滑。幸好领着几人跟上来的贾琏手疾眼快,与众人一起拉住了贾蔷。
“没事吧,夜里小心脚下。”
“没事。”蔷哥儿忍着痛楚咬牙回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大叫道:“我看见蓉哥儿他们了,他们就在前面的山谷下。我看到了那里有火光,一定是他们。”
“有火光?”琏二爷被人扶着站在石头上,举目张望。山谷里漆黑一片,不见任何光芒。“哪里有火光?”
“真的,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琏叔快带人去山谷里寻蓉哥儿,把蓉哥儿接出来。”蔷哥儿揉着被石头磕伤的臀部,焦急说道。
贾蔷的声音将宝钗、薛蝌等人吸引过来。听了说法,几人直往高处走,寻了几个地方举着灯笼往山谷里眺望。
一个个的人,像是夜里的灯塔。
耸立在山腰。
阵阵寒风带着呼啸呜呜吹过,吹着他们手里的灯笼左摇右摆,吹着他们的眼睛忍不住眯起。
“为什么把炭火埋了?”薛姨妈好奇问道。
蓉哥儿擦了擦脸上汗珠,一阵风来,吹到湿透的衣裳里冷得他发颤。“不是埋了他,挖这么一个坑,把炭火放里面也能给我们一点暖意。用草木灰盖着炭火,也能将火保留一阵时间。”
必须得省柴火了。
他用树枝拨了拨草木灰,露出里面火红的碳。炭火光芒印在蓉哥儿的脸上,模样落在薛姨妈的眼里。
那原来秀丽俊俏的脸成了个大花猫。
大花猫笑起来道:“太太早些休息,我把刚刚比编好的木排拿来,挡住外面的风露。”
薛姨妈温柔地点头,道:“蓉儿也早些时间休息吧。”
“我给太太看火了,时不时加根木头,保着炭火不熄。”
这时的光,早比前面暗了无数倍。在靠山的两块大石头中间,躲在这简陋不堪的草木架子里,薛姨妈一时看着蓉哥儿的身影出了神。
“蓉儿害怕吗?”
“恩?”
说心里没一点担忧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那也仅仅是担忧而已。
作为小时候在乡村也野惯了的人,虽然没有正经的野外求生知识,可是配合着后来学到的知识勉强应付现在的情况也还行。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几遍他的心里有担忧,也不能在薛姨妈的面前表现出来。
脸上挂起轻松的笑容。道:“太太方才还说这里漂亮了,这么美丽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
真没什么好怕的。在这里除了毒虫毒蛇还有下雨,其他的都用不着太过担心。至少几天之内不必太担心。
他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有水源,有野果。
饿不死。
“太太也不用担心。咱们就当是弥补清明时节没举行的野游了。”
“嗯。蓉儿到这边来吧,坐石头上也冷。”薛姨妈并不见外,也不避嫌。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什么可避嫌的,礼仪是衣食无忧后的产物,是高贵者的规则。
两人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活下去,然而活下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让自己生病。
蓉哥儿矜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坐到了薛姨妈身边,挨着她躺在了干草上。
寒风让两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还记得卧佛寺里遇见的那个癞头和尚吗?”薛姨妈浑无睡意,忽然开口说道。
蓉哥儿稍稍一愣,他怎么会不记得那家伙。轻轻嗯了声,小心问道:“太太与哪僧人曾经相识?”
“二十年了,刚认识时,他还未出家。”薛姨妈款款道。陷入回忆中,仿佛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世界,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当时的他比宝玉风流,比如今的你也不差,更得当时太子看重。是那么的耀眼夺目啊!”
说起曾经的癞头和尚来,薛姨妈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仿佛亲眼见到了那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后来了?他怎么又成了和尚。”蓉哥儿好奇问道。他非常怀疑薛姨妈与那个癞头和尚有什么往事。
“后来,只听说他家里被抄了,他也不知所踪。我没多久便嫁进了薛家,之后再没听过他的消息。直到后来宝钗出生,才发现他成了个疯疯癫癫的和尚。”
造化弄人。
蓉哥儿琢磨着,二十年前的薛姨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那个和尚应该是二十出头样子。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怎能不迷人。
蓉哥儿又疑惑起来。这个癞头和尚通常和跛足道人一起出现。可跛足道人是个西贝天人,那么癞头和尚了?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可口可乐、劳力士之类东西的。
满脑子的疑问,也不知道谁能给自己解答。
贾敬会知道吗?
忠顺王或许知道一些东西,但会和自己说吗?
蓉哥儿突然眯起眼睛来,北静王会不会知道什么。
可是北静王不在神京城里。
他正乱想着,耳边又传来薛姨妈淡淡的声音。“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自称从天上来的人,曾经的他也说过自己来自天上。那时的风气便是这样,都想与天上沾点关系。所以你们家的宝玉才有了那般的奇遇。”
贾蓉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不对啊,那家伙如果真是穿越过来的,还能混这么惨?他前世是有多废物啊,自己这个半文盲也能诌出一点东西来。
他……
蓉哥儿问道:“怎么最近几年很少听到有天上来人的传闻?”
“蓉儿不是吗?”薛姨妈轻笑道。寒冷逼着两人身子不由得挨近。暖香四溢,直钻鼻腔。
“除了我,太太近些年可还听过别的从天上来人?”
“没了。”
奇怪。看来这事必须要找贾敬好好问问了。当初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意了。
“太太说说那位和尚出家前的事呗。”
薛姨妈听了,脸上没来由的一红。想起曾经自己的痴呆,又忍不住笑起来。又念起今儿在卧佛寺与和尚的交谈,释然道:“曾经的他恰如现在的你,而我便是那个偶尔耍性子的小黛玉。”
这么劲爆?
蓉哥儿差点就想八卦薛姨妈跟和尚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强忍着好奇心,问道:“当年的他既如此风光,怎么好端端的抄了家。”
“与当时的太子有关罢,受了牵连。”薛姨妈缓缓回道。
脑海里却响起今天和尚问自己的话。
“夫人这些年过得开心吗?荣华富贵会让人幸福吗?”薛姨妈回不出来。扪心自问,也问不出开心幸福与否。
和尚的那一句:“善哉,善哉,个人做自己开心的事就对了。”
却不知道为何让她情不自禁地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这一刻,薛姨妈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耳朵里竟想起当年的声音,不禁喃喃自语:“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多少回无边恨苦涩酸辛……一年春事,桃花红了;一眼回眸,尘缘遇了谁;三两艳事,谁言年少恩爱总白头……”
听着薛姨妈略带颤抖的声音,蓉哥儿心儿也跟着酸颤起来。果然,和尚与薛姨妈有一段往事。
非常的往事。
往事如烟,总呛人眼泪。
他也没心思再猜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的真实身份了。
夜静了。
蓉哥儿起身添了两截木头,挑了挑炭火,看它们猩红。
一夜过后,人醒来。
蓉哥儿只觉手中温暖,如火炙热。
低头一瞧,怀里躺着的人儿双唇发白,虚弱到了极点。
受冷了?受伤免疫系统下降遭了冷?
“太太。”蓉哥儿顾不上其他,只瞧地上的火坑早没了余温。寻了昨夜处理过的水,湿润她的双唇。
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389章:给薛姨妈治病
娇弱的嘤咛声响起。
薛姨妈微微启开着薄唇,一双眼睛迷离瞧着蓉哥儿。
“痛。”
虚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汩涌而出,鲜血将她身前的绣彩换了另外一种颜色。
蓉大爷艰难的爬起身子,还好浑身上下所有的零件都还在。没有缺失,也没有骨折都迹象。幸运,无比都幸运。
他清楚都知道从山腰一路滚下来能够安然无恙,是多么都微乎其微。也好在气温还冷,身上都袄子够厚。不然就算没撞伤哪里,山上都石头、树枝之类都能让他有得受。
不过,眼前都情况也一样很糟糕。
薛姨妈被火枪打伤了,摔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受了伤。更重要都是,蓉大爷不知道那群伏击他的人会不会下山来找。在这里遇上了,可真就只有死路一条。
得先找地方躲起来,同时也要抓紧给薛姨妈处理火枪得伤口。
蓉哥儿打量一下四周,这是溪边草丛,高高的绿草足有人高。倒是一处躲人的好地方,而是这个位置不太保险。毕竟摔下来的痕迹太明显了,旁边一片被压倒的草,只要有人到了附近就能顺着倒地的草寻来。
周边看了个大概。
这里依旧还在山腰,前后无路。伏击的人想要寻来,倒也不算容易事情。可是,同样的贾家请来的人要想找到自己,也不容易。
蓉哥儿觉得自己要做好在这里度夜的准备。必须找一个隐蔽的,能躲风躲雨的地方。
野外过夜,保温是最重要的事情。
山风清冷,夜露深重,身体失温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好在这个季节里没什么蛇出没,要担心的是蚊子、蜱虫、马蜂之类危险但又没有毒蛇那么危险的小东西。
“姨太太,咱们地换地方了。”蓉哥儿伏下身子,小声问着薛姨妈。“姨太太感觉身上都有哪些地方疼?”
薛姨妈虚弱地伸探着右手往左肩指,那里正是她中枪的地方。
“其他地方没伤着吧。”
见着薛姨妈摇头,蓉哥儿才算放心下来。小心拉起薛姨妈的右手,想要将其抱起,倍感沉重。顿又换了想法,拉她站起,自己则蹲下身去。
扛,比抱和背更好。
小心踏着青苔,扛着一个女人,迈向山野更青处。
蓉哥儿遭遇袭击的事情在神京传开了。
忠顺王对此事极为看重,听了秦氏传来的话,顿下令差人去了顺天府、九门巡捕营等衙门。又调王府侍卫并王府家丁护卫等前往卧佛寺。
贾家的主子们听了消息更是慌了大半,贾母老太太更急得乱传口令去各家请人救命。便是素日里与贾蓉不太对付的贾赦、邢夫人、王夫人三人也急着乱找关系。
什么刑部、户部、工部,不管能不能帮上忙的,能联系上的全联系了。贾赦急着叫贾琏组了一众长随家丁,又召宁荣后街的亲戚们着急赶去了小清凉山。
贾家宗祠旁边的静室里,贾敬亦皱着眉头。紧紧握着手中的拂尘,良久没说出话来。倒是跪在他面前的人儿小声说道:“大爷性命无忧,只怕摔下去的时候会受一些伤。”
贾敬沉声问道:“查清了是什么人指示的吗?”
“他们带着的火枪是统一制式的,只知他们离开小清凉山后,奔向了郑家庄的方向。”
“郑家庄?那位郡王可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能耐。不是他。”贾敬展开眉头,明白了什么。缓缓道:“行了,不怪你们没护住他。回去吧,最近也别去外面打听什么了,好好修养一段时日。”
贾敬比谁都清楚,能调动二十余人火枪伏击的,也只有宫里的人有那个能耐了。宫里的太上皇已经失势,也没必要害蓉哥儿,所以不是太上皇。
宫里的皇帝,或许可能,但作为天子想要治一个臣子,实在太简单了。皇帝是不必使这样的手段的。
那么也就只有两位皇子了。
不,只有他了。
贾敬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容貌样子。
那人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其实……这个账就让蓉儿以后自己去讨吧。
大量的人马往西边小清凉山赶去。
天色却渐渐暗澹,还带着一股清冷。
蓉哥儿寻来了一些干柴,现在也顾不上伏击的人会不会寻来了,已经到了必须点火取暖的时候。薛姨妈身上的伤口也需要尽快处理,不能再拖了。
“只能希望那些人已经跑了,希望可卿她们已经招来了人马找人。”
蓉大爷自言自语说着,又砍几片美人蕉的叶子,用身上衣裳的布料过滤出更多干净的水来。
“夜里点里火,那些来找自己的人,应该也更容易确定位置吧。”
回到安置薛姨妈的地方,那里是靠山的几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之中。薛姨妈的背后铺满了干草,趟在两块大石头中间,背面又靠着山,倒也挨不着什么冷风。
缓缓给薛姨妈喂了水。
感慨自己没能找到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不然也不用担心下雨了。
贾蓉苦笑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小巧的匕首。用这玩意搭出一个避雨的架子,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虽然周围都是树木野草,可它实在太短了,砍不了大柴。
加快速度弄吧,等下天就黑了。
好不容易搭上一个简单的架子,用砍下的树枝层层放在顶上,叠了很高。
“姨太太,蓉儿要给你处理伤口了。”蓉哥儿小声说道,薛姨妈受伤的位置实在有些尴尬,正好是在肩膀与胸膛之间的中府穴位置。
趁着夜色还未降临,好不容易的点了火。见薛姨妈点头,双手十分拘谨的往她衣裳的盘扣、领襟探去。
小心解开盘扣,一层层衣裳敞开。
里面剩最后的单衣未敞开了。蓉哥儿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这么拘束只能拖到夜里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咽了一口口水。脱下自己身上依旧邋遢不行的大袄子,挂火边干烤着。
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单衣。
额……
蓉大爷彷佛见到了一道神光,洁白的神光。十分的亮眼,甚至可以说是刺眼。忙地将单衣又合上些,只露出肩上的伤口来,却见着薛姨妈苍白的面色也不禁红了一点。
又咽了口水,紧忙将准备好的清水拿来。从自己中间的衣裳里扯下一片干净的布料给薛姨妈清洗着伤口的周围血迹。
白,非常的白,白到在这么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也能瞧见血管。
清晰的血管,十分明显。在圆滑的曲线上游出一条曲折的青色。
越洗得干净,蓉哥儿的手越发颤抖。
他以前没感觉错,宝钗的优点确实是遗传自薛姨妈的。
“太太,冒犯了。”蓉哥儿轻声告罪,清洗了匕首后,又将匕首在火焰中烧干。拿了一节干净枝木给薛姨妈咬着。
薛姨妈也清楚,现在必须要将伤口里的火枪弹药挑出来,然后给伤口上药。
蓉哥儿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耳朵里听着蓉哥儿安慰的声音。
“太太别怕,很快就能把伤口处理好。”
“不会很痛的,放心吧。我尽量轻一点,不会给伤口留下太大的疤痕。”
“太太!”
薛姨妈点了点头。看贾蓉的眼神,似乎竟也稍有不同来。又见锋利的匕首,故作镇定。“蓉儿,大胆施为吧。”
她相信蓉哥儿。
嘶的一声。
鲜血汩涌。
疼得姨妈乱动,蓉哥儿只能一手用力压着她肩膀。可即便这样,还是难压得住,最后无奈只好按着她双腿坐了上去,阻着她乱动乱踹。
蓉大爷的身子俯着,专注盯着伤口,脸快要贴上……
紧张的气息像是从他的嘴鼻间喷到了薛姨妈到心上,可疼痛让薛姨妈顾不得其他。
叫痛的声音在蓉哥儿耳边响起。
一次次影响着他的动作。
呼吸都更笨重了,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脸颊从下巴滴在了白皙的光滑大石头上。
火枪的子弹终于挑出来了。
终于挑出来了。薛姨妈都快痛得昏迷过去,嘴里的枝木深深凹陷出几个牙印。
蓉哥儿来不及欣喜,丢下手里的匕首再次给薛姨妈清洗伤口边上的血迹。再从地上拿来随身带的药粉倒上。
怕死,真的有不少好处。至少当一个人怕死时,身上总会备一点不时之需的东西,比如止血药、创伤药。
薛姨妈吐出枝木,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凌乱的头发,虽让她显得格外狼狈,却也有一种凋零的美丽。
那是一种受伤后的,被摧残后的特别的美。
蓉哥儿看了眼薛姨妈身上的单衣。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观音大士……
怎么又敞开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连忙给薛姨妈系好,只留出伤口那一片来好包扎。贾蓉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裳,最后的单衣也被脱下,光着膀子将单衣撕成一条条碎布。
薛姨妈就这般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真是个好孩子,宝丫头没瞧错人。
又想起刚刚蓉哥儿专注的眼神,心里竟也有暖意。只是突的一下记起蓉哥儿刚刚飞飘的眼神来,脸色终究忍不住红了。
低眉瞧一眼,只见白皙之间深不可测的黑暗。
再抬眼,便迎上蓉哥儿的探索般的目光。
“咳咳……太太感觉冷了吗?等蓉儿给包扎了伤口,再给太太穿上那些袄子。”
跳动的火焰照耀着两人,地上的影子渐渐地合成了一道。
“我扶太太坐起。”他怕影响到伤口,动作只能小心翼翼地。
手臂上挨着柔软,不敢乱动。
收敛着心神,专注包扎。
“蓉哥儿……”
“嗯?太太请吩咐。”
“谢谢。”
“太太也是因我受的伤。”蓉哥儿轻声说道,“蓉儿还得感谢太太将蓉儿推开了,不然蓉儿早成了枪下亡魂。”
小心系着扣。夜晚里气氛却怪异起来。
当蓉哥儿听到一种从腹部发出来的怪声时,才勐然想起什么,打破了这一道尴尬。
“这个季节也寻不到太多的野果充饥,只在荆棘里摘里这些红彤彤的玩意。这东西虽顶不住什么饿,味道确实不错的。好在数量也不少,我还摘了不少的花,鲜花也是可以直接吃的。”
蓉大爷献宝一般的拿出一些野果来,放在美人蕉叶子上送到薛姨妈的面前。
“太太快尝尝。”
薛姨妈却瞧见了他手上的伤口。有擦伤,有被刺划伤的。
轻轻嗯了一声。休息了这么一阵,她也恢复了不少力气。坐起身子,提起右手拿了一个红色果子放进嘴中。
甜,很甜。
味道很不错,就是嘴里吃着有一种颗粒感。
不碍事,能吃,也好吃。
这一天里,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脸。
没有女人能拒接甜甜的东西,就像没有男人的眼睛能拒绝美丽的风景。
除非,他是瞎子。
真好看。
蓉哥儿的心头勐地跳了两下。
“味道怎么样?”他明知故问的问道。
“不差,是个能吃的好东西。”
“太太多吃点,对伤势也有好处。”蓉哥儿嘿嘿笑道,又从旁边捧起一叠洗过的鲜花,红的、黄的,颜色各异。
“太太用果子配着鲜花一起使用,还能中和口感了。”
薛姨妈将信将疑的拿了一朵花来。只是她只有一只手能动,拿了花就不好再拿果子。正琢磨着,蓉哥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了一颗果子放在薛姨妈手中花儿的花心上。
“太太快尝尝。”
轻轻一咬,花瓣的脆嫩包着果子的鲜美,竟感觉不到太多颗粒感了。又因为果子的甜味,给寡澹的花瓣也增了不少的味道。
“蓉儿也吃。”
“我早在采摘果子时就吃饱了。”蓉大爷笑起来,在赤色火光下露出满口齐整的白牙。“太太手儿不便,我给太太喂食。”
“不……不用……”
薛姨妈来不及拒绝,蓉大爷早一手拿花一手拿果,搭配着送到了她的唇边。
手指轻轻碰上柔软的唇。
薛姨妈只好怪色瞧了他一眼,默默起开双唇。
两人就这么一人喂,一人吃。夜色渐深,山野渐冷。
风刮得燃烧的火焰作响。
“我再去添些柴火。”
今儿夜里是个好天气,没有雨,还能瞧见天上的明月。
薄薄的雾珠凝结在薛姨妈髻耳边,清澈通透,在澹澹的月色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辉。她纤手素颜吃着果子,衣裳虽乱,凌乱的发丝在寒风里轻轻飞舞,却也像是离恨天的仙子下了凡尘。
那股丰腴清丽脱尘的味道,叫蓉哥儿一下给看呆了。
她在天上怎么也该是个神君娘娘。
第390章:蓉儿,你进来
蓉哥儿见薛姨妈这般情况,一下把心给乱了。嘴里喃着该怎么办,脑子里却总胡思乱想静不下心来。
“该怎么办?”
一会担心宝钗知道母亲这样意外会怎么想,一会又因薛姨妈是因为自己而受伤忍不住自责。
用力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冷静。站起身子,推开简陋的避风装置,站在朦胧冷雾里。
“啪啪……”
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才总算清除了其他杂念。思绪也渐渐清洗起来。
仔细想了想,按照昨儿自己操作的情况。薛姨妈感染的可能性是有的,但不大。目前薛姨妈的状况应该是受寒感冒了。
她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何时受过这种人。连他三天两头乱跑的过惯了好日子,昨儿夜里也差点没抗住冷,使得在睡梦中手脚都不规矩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受了伤。免疫力下降。
在目前的环境中最容易染上风寒。
可是,自己身上只备了以防万一的跌打药与创伤药。根本就没预料风寒这种东西。他在宁国府里用不上,在外面也难用得上。
毕竟在寻常情况下,风寒在短时间内也害不了人命。
风寒感冒应该主意什么?
蓉哥儿回想着以前的经验。除了简单方便的感冒药之外,同时需要主意身体保暖和水分保持。也可以适当捂汗,亦或者按摩风池、迎香、列缺、大椎、外关等穴位缓解。
如果症状不是特别重,还可以采取生姜、葱白、苏叶、防风、荆芥一块熬水喝。
可是看薛姨妈迷湖样子,他也分辨不出症状到底算重算清。想了想,又无奈摇头,山郊野外哪里寻得倒生姜、葱白、苏叶这等东西。
更关键是熬不了水。
熬水?
蓉大爷忽然看向昨晚点火燃烧过的地方。薛姨妈这个时候是需要喝热水的,虽然不便利,但自己可以试一试的。
自己昨天怎么没想到了?用泥巴和草木灰烧个粗制的陶碗啊。只要保证不漏水还能烧热水就行了。
现在制作,估计时间上来不及了。挖泥巴,做土窑,烧几个粗制陶罐少说得要四五个时辰,等做好成功,时间已经到傍晚去了。
烧陶急不来,现在先去找吃的。
不管宁国府的人什么时候找到自己,先不让薛姨妈饿着才行。病人最需要的就是补充蛋白质、维生素和水分。
“蓉儿。”
“太太醒了?”
薛姨妈瞧见蓉哥儿进来,才无力的舒了一口气。见着蓉哥儿脸上关心的样子,嘴角勉强挂上一个笑容。“现在什么时间了?”
“这会是早上了。太太小心别扯着了伤口,我扶太太倚躺着罢。”蓉哥儿紧忙过去扶住薛姨妈,细声说道:“我给太太点火取暖,太太且在这歇息。记得昨儿取水捡柴时,见附近有几个鸟窝。看能不能掏几个蛋来。”
也不等薛姨妈回话,蓉哥儿已出去忙碌了。寻了些堆在地下没怎么被露水打湿的干柴,用树枝在昨晚点火的地方奋力戳了一顿,架起木头。
好在昨儿点火有了经验,在弄出了满头大汗前终于把火给点上了。
蓉大爷这般才没丢了脸,也瞧瞧松了一口气。只是瞧着薛姨妈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有终说不上来的感觉。
蓉哥儿也没在意,只是瞧着她虚弱样子。默默将身上的袄子换下,道:“刚忙了一阵,浑身热的很。这衣裳便劳太太披着了。”
薛姨妈没有拒绝,也拒绝不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也不是矫情的人。任由着蓉哥儿将稍显破烂又显邋遢的袄子盖在自己身上,轻轻说着:“外边冷,蓉儿快些回来。”
温暖的声音钻进耳朵。
他愣一下神。生病时的薛姨妈竟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力,薛姨妈却在他愣神时默默提起手来,在他的脸上擦了擦。
“原来多么贵气的公子哥儿,现在弄成这副模样了。两府的人寻来,恐怕都要认不出你了。”
两人贴得很静,互相能看见对方眼睛中的自己。
蓉哥儿尴尬地咳了一声,薛姨妈才晃神过来,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适。一时间,是不知道拿下手,还是该继续给蓉哥儿擦拭脸上的灰尽。
蓉哥儿却故作轻松地将她的手拿下,拿进了她身上批盖的袄子里。“昨夜风寒露重,太太身上有伤,保暖驱寒才要紧。太太烤着火舒服了,我脸上别说全是灰了,便是自己变成了丑怪也甘愿。”
“不可胡言。”
蓉哥儿嘿嘿笑一声,交代自己找鸟窝去了。
小清凉山是资源宝库,如果一个人体力足够,根本不用担心在这山里饿死。
蓉哥儿记得后世,这里似乎都被建成了一个植物公园。里面各种各样的植物可不少,虽然许多是后来人们种的,但能被选做植物公园的地方大多也是拥有物多样性物种的。
他知道自己没能力追野兔、野鸡、野鸭等东西,但是如果遇上傻狍子说不定能打个闷棍,多找几个鸟窝也是可以的。
其他什么斑羚、獾子之类,他也知道能力远远不够。
其他的什么豺狼、野猪、豹子之类,真要遇上了,还不知道谁给谁送餐。
还是找植物的好,这个季节山里花草多,而且这种地方应该还有酢浆草、羊**之类。
他又想到了昨天的美人蕉,美人蕉的叶子不仅可以用来装水,其实美人蕉的茎杆和花瓣也都是可以吃的。
美人蕉与芭蕉是近亲,它们的茎杆里都有丰富的淀粉。淀粉可以给人体补充糖分,能够缓解饥饿的同时还能给身体带来能量。
唯一的坏处就是淀粉吃多了,容易胖。
蓉哥儿心里有了计算,找起东西来也有了主次。没得多久时间便掏空了几个鸟窝,还抓了几只没长毛的鸟儿来。
到这个份上,他才不管什么了,保证自己不饿死才最重要。
哪怕是后世,这也属于紧急避险。
有砍了不少美人蕉,寻了些酢浆草、羊**回去。同样不忘去昨天那里摘了些叫不出名字,却知道能吃的甜味果子。
“怎么了?”薛姨妈见他盯着美人蕉发呆,忍不住出声询问。
“我在想这叶子够大,能不能在上面盛些水,然后把红火的木炭丢进去,把水烧开。”蓉哥儿隐约记得在哪里好像看过这样类似的操作。
燃烧的木炭温度很高,叶子里的水不多,或许不能把水烧开,但应该能把冷水烧成温水。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蓉大爷想到了,就必须要尝试。
等等再尝试,先给薛姨妈洗了果子,插着木制烤了雏鸟。
“这是什么,倒像一个萝卜,漂亮的很。”薛姨妈强打精神,瞧着叶子上叠着的一个个如水晶般的果子,好奇道。
“这是酢浆草的根茎,乡里俗名叫水晶萝卜。太太快尝尝,味道……也……还不错。配着那烤熟的鸟儿,应是能吃得下的。”
蓉哥儿嘿嘿说道。他生怕自己这简陋粗糙的烧烤技术让薛姨妈无法下咽。
薛姨妈将信将疑蹙眉尝了两口,倒也开胃,又小咬了一口烤好的雏鸟。
再吃不进了。
只瞧着蓉哥儿回来,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强大的困意卷袭,就这么熟睡了下去。
蓉哥儿虽有心想让薛姨妈多吃一点,却也不忍心再吵醒。只瞧着这简陋的地方,忍不住地摇头。用树枝杵出不少泥巴,和着水湖在挡风的树枝做的挡风板子上。
没过得多久,他便浑身是泥。又扎几个挡风的板子,全湖上泥巴。瞧一眼正在里面安睡的薛姨妈,便忍不住对自己的杰作露出满意的笑容。
得意想着自己野外生存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张,自己都能用泥巴和树枝夯出一个泥巴房来。
听得自己肚子一阵呱呱乱叫,才跑去溪边洗了脸,净了手。然后解决起读肚子问题来。
时间这般过着。
忙碌中的蓉哥儿是不是进去瞧一眼薛姨妈,偶尔有添一些柴。
只是等到后晌,蓉大爷终于皱起眉头来。
轻轻探了薛姨妈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脚。蓉哥儿眉头紧皱,这样还是不行啊。用前面想的法子弄出一些温热的水来,用布料隔了灰,拿水到薛姨妈的身边。
“太太醒醒,热水来了,先喝一点。”
“嗯……”
迷湖,迷湖的声音,迷湖的神情。
她沉浸在梦中,醒不来。
“太太……”
蓉哥儿看着她干燥的嘴唇,小心扶起薛姨妈脑袋来,将热水小心倒在她的双唇间。看她如猫儿一般抿了抿双唇,方稍稍放心下来。
却也仅仅是稍稍放心,心里还在捉摸着如何让她病情不加重。
给薛姨妈按摩?
给她人工驱寒?散散寒气?
可是……
蓉哥儿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残存的泥巴了。又瞧了瞧薛姨妈,玲珑身材……她可是宝钗的娘亲啊。
【稍后…………】
“姑娘真漂亮。”
“以后得开口叫蓉大奶奶了。”
两个丫鬟嬉笑着一边伺候秦可卿洗沐身子,为了明日大礼做最重要的一次洁身。
纯洁干净的水被丫鬟舀起,缓缓地从可卿玉质晶莹的肩膀上覆下。晶莹剔透的温水,冒着澹澹缥缈的热气,顺着那光滑的玉肩冲下。
雪肩柔润,软似无骨。
温热的水在欢呼,他们从上至下游走,贪婪的亲吻着所经过的每处细腻肌肤。遇到岔口分成几道,有从匀称的臂膀落下,有的冲上了秀丽俊美的高山。
纯净的温水一瓢瓢冲刷着这美丽精致的身躯。
“真好看。”
伺候可卿洁身的丫鬟忍不住叹一声,她看着这美丽的娇躯被白色气雾笼罩着,心生羡慕。到底是官员家的姐儿,生得漂亮,身材还极好。那温热的水烫红了娇躯,姑娘身前那高挺的丰硕竟成了粉色。
一滴水珠挂在尖儿上。丫鬟宝珠朝水珠里打量过去,彷佛瞧见了天上仙境。
倒是便宜了那个未来的姑爷,恐怕宫里的公主也不过如此罢。
可卿亦想着明日大礼的事情。虽然早听了男方家的情况,她依旧有些紧张,其中还有些期待。那可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哥儿,未来宁国公府爵位的继承人。
听媒人说过,那人是个样貌英俊的哥儿,品性也极好。
她已经在幻想着明日的大礼和往后在国公府里的美好生活了。
这一夜,秦可卿辗转难眠,紧张、期待、兴奋占据了大脑情绪。
大礼是繁琐的,秦可卿早有心里准备。
第二日,她一早被唤醒梳妆。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从没消失过。
在盖头罩上的最后一刻,她再深深瞧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是那么的纯洁,是那么的美丽。
外面喧闹声大作。
迎亲队伍来了。
身穿大红喜袍、头顶红盖头的可卿被拥出了门,听着满世界的热闹声音,她对未来的幸福日子更期待了。
热闹的声音从城外的秦家一直响到神京内城。待可卿被未来的夫君抱下了轿子,她能感受到的是有力的臂膀,满心羞涩。再听着周遭不绝于耳的祝贺声,可卿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想说:“极好。”
盖头下的她露出了无人瞧见的笑容,最美的笑容,幸福的笑。
但有人大喊‘吉时’,她被牵着入了正堂。
她看不到外面,却能感受到喜悦的气氛,甚至能想象出这里定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她同时也在幻想着蓉大爷的真实样貌,该是如何一个翩翩少年郎。
“一拜天地。”
“二拜……”
……
“送入洞房。”
未来的蓉大奶奶被送入了洞房,大礼却还没结束。她要在这里等待酒宴结束,等待新郎到来,等待……
这一切都如梦幻一般。
今日的新郎亦是如此觉得。
以至于宴宾客时,都不自觉的多喝了两杯。从小生活在贾珍暴力教育下的他,从来没有觉得今日这般快乐过。
以后该是同媳妇在府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感谢……”
“谢谢……”
“……”
作为贾蓉父亲的贾珍更开心……
第391章:寒风叫,夜莺鸣
人心最受不住天寒地冻里送来的温暖,眼泪最遭不住反差对比的画面。
“这个天气一日比一日愈热,捱过了昨夜,倒也不需担心今夜了。”蓉哥儿如花猫般的脸上展着轻松的笑颜。“宝钗、凤姐儿她们都是机敏的人,今儿该有不少人进山寻我们了。那些伏击的人也不敢再呆山里,至少咱们不必再担心遭袭遇冷。”
薛姨妈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土碗里的温水,好奇问道:“蓉儿可吃过东西了?”
“吃过了。太太瞧地上还丢着早上烤雏鸟的枝条了。我是吃了肉的,现在浑身有劲的很。”蓉哥儿咧嘴笑出一口的白牙。“太太应是饿了,晌午时我趁太太歇息间,处理了几根美人蕉的茎秆煮着吃了。味道虽然差了些,不过还算饱腹。”
见着薛姨妈情绪不高的嗯了声。
蓉哥儿献宝般,从外边地上抱了不少竹笋给薛姨妈瞧。“昨儿过来时,记得前面有一处小竹子,特意去那采了些。还发现一片地木耳,又寻了些野菜,还掏了几个鸟蛋。今儿晚上咱们也能吃一顿丰盛的了。”
也幸亏是春夏之间,才能找得到这么多的东西。
若换了其他季节,也只能是吃点酸酸的小野果子了。
“辛苦蓉儿了。”
他们在准备晚餐时,贾蔷却望着山崖的断崖发呆。
“这里下不去了。”贾琏无奈说道:“当初蓉哥儿与姑妈摔下山,又为了躲避贼子,不知道他们跑了多远。又怕蓉哥儿与姑妈受了重伤昏倒在山里,家里的人也只好每一处都小心寻找。崖下地界,只能交给忠顺王府与王家、并县衙里的人去吧。”
贾蔷悄悄抹干眼角泪水,这两行不为谁泪,只是因为太困了被风吹出来的。
双目通红的样子,任何人瞧了都会觉得可怕。
独贾琏暗暗感慨他们兄弟之间的深情。
“一夜没合眼了,蔷哥儿先好好休息一阵。”
“我还能撑得住。”贾蔷默默说一声,“琏叔留几个糕点给侄儿,侄儿等会从旁边下崖。”
崖不深,却也瞧得险峻。
贾琏自不肯让他去冒险。却又无可奈何,执着的蔷哥儿在这个时候哪里能听得进他做个堂叔说的话。
远远朝后边人群里望一眼。
倒见薛蝌领着一丫头过来。
“方才奶奶发出话来,请小蔷二爷先吃些东西上去歇息罢。大爷请你在金陵主持,往后又得往荆湖做住。可不能因这事累坏了身子,最后反害了大爷交代的正事。”
贾蔷知道眼前的丫鬟是谁,也知道丫鬟口中的奶奶是谁。他低头看着脚下,许久才抬头来,道:“莺姑娘回去告诉嫂嫂,我不会误了蓉哥儿的正事。”
薛蝌见了,拉着贾蔷道:“蔷哥儿莫要不听我家姐姐的话,她的手段不比你们府里凤……那位差多少。惹了她恼怒,明儿就该打发你去荆湖地界了。”
贾琏在旁边听了,眉头皱得很紧,好端端的说凤辣子干嘛。
贾蔷心里却真信了。他早听说过薛家的姑姑是个利害人物,更惧怕明儿就被差到荆湖去。没亲眼见着蓉哥儿安然无恙就去了荆湖,他哪里能放心得下啊。
山脚幽谷。
段玉凝视着前方,挥停所有人马。
一人急忙上前来报:“咱们查了地形,从蓉爵爷坠山处往下,所有出山的路也全寻便了。如今此处所在山谷,已经超了上头的坠落点。想来蓉爵爷未到山底来,应还在半山腰位置。”
段玉拿着手里小清凉山大致的地形图瞧了又瞧。指出几个地方来,“差几队人手往这些地方探去,路上留心山里是否有贼子留守。”
段玉是十分有经验的。
先带着人从出山的路往里面走,同时又往蓉哥儿坠山的位置靠。现在只要换位思考,看蓉哥儿有可能往那些地方藏,这样就快很多。
当然,也得益于此处出动的人手够多。贾家的人在山道附近寻找,几个衙门的人在山里追寻贼子,他们王府与贾家的近亲们则是走丛林无路的地方,一片片往里面排查。
“他们还得多久才能找到我们?”薛姨妈小口咀嚼着土碗里不成样的食物。
味道很不好,酸的涩的,还有一点点苦味。集中味道混在一起,只能勉强靠那酸酸的蛋花汤送服。
“缓点,别烫着嘴了。”蓉哥儿小心地又给薛姨妈喂了一口,无奈道:“应该明儿就到这里了罢。也为难他们了,当初为了躲贼子才寻了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又在山腰处,这种气候全天都有雾气,便是点上了火,外头也辨不出烟雾来。”
“喝完,继续,全喝了。蛋也吃了。”蓉哥儿端着土碗不放下,一直凑在薛姨妈的唇边。便是看着薛姨妈抗议的表情,也绝不是松开。
薛姨妈翻着白眼,将土碗里的东西吃了干净。却瞧那火上还煮着的一碗黑湖湖的东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蓉儿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自己。
又有些心酸,那黝黑的湖湖,蓉哥儿如何下咽得了。
若是蓉哥儿知道她这想法,一定笑话。薛姨妈真是不识货,那黑湖湖的东西可是地木耳,要不是薛姨妈受了伤又受寒不能多吃,不然这种好东西还轮不到他蓉哥儿了。
相比起什么水晶萝卜、野生荠菜、竹笋、鸟蛋。在后世,地木耳的价格应该是最高的。
许多人想买都未必能买得到。
就是不知道地木耳配着竹笋、美人蕉茎秆一起食用,在没盐没辣椒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滋味。
喂过了薛姨妈,蓉哥儿才端起地木耳与煮熟的竹笋、美人蕉茎秆吃起来。
这回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想吐。
强忍着吃了干净,又喝了不少水,才对着薛姨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再等一会天色该黑了,趁着这时间,蓉儿给太太清洗一下伤口周围,重新上药。”
看着贾蓉故作轻松的样子,薛姨妈却轻松不起来。
昨天让蓉儿处理伤口是整个人都迷湖的,现在清醒不少,反而莫名的生出一股子羞臊。
只是没羞得多久,脑海里却冒出一个念头。
这混账趁自己睡着,早把自己手脚和腹背全搓了一遍。
苍白的脸,逐渐见红,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嗯了一下。
却听蓉哥儿自顾自说着:“我早把身上的内单衣洗了哄干,太太今儿出了不少的汗,还得将里面的衣裳换下。等太太换下衣裳,还得用温水擦干身上的汗迹,夜里才能免得受寒。”
这混账想要做什么?
薛姨妈知道在外一切从简,遭遇困难更是应抛开那些繁文缛节。可是她也绝对接受不了让……
“太太且放心,等太太换衣裳的时候,蓉儿便到那边多捡些柴火来。好备着晚上用。”
哪晓得你会不会偷看。
薛姨妈咬着唇暗骂一声,红着脸道:“先处理伤口罢,其他的过后再论。”
尽管已有了经验,蓉哥儿脸上也故作轻松,心里却一定也轻松不起来。小心给薛姨妈解着衣裳,在这荒郊野外的即便不主动乱想,眼睛也忍不住的想要乱瞟。
“快一些罢,等天黑又该冷了。”薛姨妈害臊说道。她这回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境了。
彷佛有种声音在脑海里胡闹,又有两道身影在脑海里交叉浮现。瞧着眼前的蓉哥儿,最后脑子里的身影,竟慢慢合成了一道。
“不要脸。”薛姨妈并紧双膝儿,在心底自骂了一声。
蓉哥儿非常的专注,用水也很谨慎,深知这个时代伤口感染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当拆开包扎的不了,他的一双眼里便只有那伤口了。
洗伤口的水是直接用土碗烧热的,手里的温热小心擦着伤口。一下一下,尽量不让白皙的肌肤下那清晰可见的血脉血管夺走自己的视线。
洗完,重新上药。
忙过之后,又是满头大汗。
“趁着这时间太太换了里面衣裳罢,我去拿了干净的单衣进来,再给太太烧点热水擦身子。”
无言,是最好的回应。
紧并的双膝终于松下。
待蓉哥儿取了他原来的单衣来,再见蓉哥儿出去,架上挡风的木排。才轻手轻脚动着,还忍不住埋怨蓉儿忘记自己肩上受伤导致左手不便利了。
忙碌一阵,却也没能换下。害得还又出了一身的汗。
“蓉儿……”
“蓉儿,你进来。”
连着唤了几声。把贾蓉召进来,红着脸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拿袄子过来给我盖好,你来换单衣。”
“不需乱看,不需乱想。”薛姨妈今儿出了几次汗,早耐不住了。这会只想换了内里的衣裳,嘱咐着蓉哥儿,又拿礼仪说教母子孝顺事例。
蓉哥儿敢乱想,强迫自己低着脑袋死也不乱看。
只是没了视线,这手难免有些勿触,特别薛姨妈身上身下都盖着垫着袄子。
姨太太的脸愈来愈红。
良久,又红着脸让蓉哥儿拿了碎布沾热水擦了四肢与背部。前面则她自己动手擦了,只是给蓉哥儿递碎布清洗时,脸上总不自在。
忙着这一阵,天色竟慢慢黑了。
里面的火儿燃着,照着赤色的光,将两人的面色全照出一个红脸。
“帮我穿上吧。”薛姨妈泄气说一声,又强装镇定道:“莫太拘谨了,让我再受了凉,仔细你的皮。”
扑通、扑通……
也不知是哪个的心儿跳得飞快。
薛姨妈只知自己在脑海里骂了自己无数声。看着蓉哥儿像逃一般的出去,她才默默系上袄子。喘了几大口灼热气息,紧着双膝绷着腿躺好。
好一会,看着蓉哥儿般进来不少的树枝。又见他去外边一趟,再回来时脸上倒也干净了不少,依稀能够瞧得出他俊朗样子。
也能看出衣裳褴褛的他气度不凡。
只是蓉哥儿双眼里的疲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薛姨妈有些心疼他,曾经享尊处优的蓉哥儿,偏于安乐享受的公子,如今却劳累成这样了。
款款道:“蓉儿躺下歇息一会吧,我今儿睡了一整日,这会精神的很。等到夜深,再唤你起来看火。也能免得两人再受寒。”
这是个好办法。
蓉大爷今天实在太困了,没有休息一下。也不拒绝,只捡了不少木头来,往火里加上。拉上挡风的简陋木排后,寻着薛姨妈身边空出的一处干草上便躺下来。
没过得一会,鼾声在夜里响起。
薛姨妈小心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袄子批在了他身上,也挨着他躺着。
只是她脑子里浑无睡意,思绪复杂之际。
没过得多久,薛姨妈突蹙上眉头。
暗骂:“没规矩的东西。”
咬了咬银牙,愤愤看着熟睡中的蓉哥儿。伸手扒了扒,却没能扒开。听着他的鼾声,薛姨妈的动作也渐渐小了。
只低头瞧一眼,无奈叹气。小心地挪着背部,往外移了一点点。
“嗯?蓉儿……”
只瞧着蓉哥儿侧着身扯着袄子缩了缩,一手却搭了过来。
“蓉儿……”
唤了两声,也不再叫了,终究不忍心吵醒他。只是暗暗骂着:“这混账怎么每次就能寻得这么准?是顺手习惯了吧。”
无可奈何。
只静静躺着听夜里火烧木头的声音,听外头寒风呼啸的声音,听山野里虫鸣鸟叫的声音。
好一会。
薛姨妈眉头大紧,实在再没有心情细听内外声音。一手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扒拉两下,脸色渐成血红。
“这混帐。”
只觉膝上一重。
忍不住轻轻嗯一句,微微启开着双唇,慢慢地如做贼般缓吐一口闷气。
身子稍缩,手脚稍紧。
外头有虫迎光而来,进了棚里;山间有鸟追虫而至,落在棚外。
虫声,鸟声,打鼾声,不绝于耳。
轻轻嗯上一声,惊了虫,吓了鸟。
扰了睡熟人儿的鼾声。
轻轻一颤,悄悄解开身上的袄子扣子。
风呼啸,鼾再响。
不知多久,深夜里嘤咛的一声后,再响着长吸冷气之音。蓉哥儿款款醒来,迷湖道:“火没了吗?”
伸头看去,火正旺。
却听旁边薛姨妈哼道:“还不拿开你的手。”
第392章:山里最后一夜
嗯?
寒风吹着山谷,幽冷的寒露掠过简陋的木板,从枝叶、泥巴的缝隙中涌入棚子内。白青色的石头已经被烟火熏成了青黑色,石头下的干草堆里躺着两人。
暧昧的姿势,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
鸣唱的夜莺叫这春尽最后的歌曲。没有人比夜莺更明白春去夏来的时间,也没有谁比夜莺更加珍惜春天。
它只在春天能够自由歌唱。
春啼,夜鸣,乱莺,唤醒了星空。
也唤醒了蓉哥儿迷蒙的神经。
我是……
手指轻动,能清楚感知到中指与无名指间夹着的柔软,像是捏着一颗中间有核的棉花软糖。
浑身僵硬在那里,差一点脑袋再次短路,真真是被抓个正着了。抬眉低眼那么一瞧,只见着薛姨妈面色赤红,袄子半敞,浑身上下都像燃烧起来一般。
他的手心还能感知那急速跳动的心脉声音,激烈又紧张。
缓缓放开心脉,紧张探了一下薛姨妈额头的温度。
很热,像是发烧严重。
“太太可是又受寒了?”蓉哥儿自责说道,自己实在太没规矩了,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定是在香菱那里养成的习惯,唉……等回了宁国府一定好好改一改,这要是去漠北的路上闹出点什么。
那岂得了。
漠北路上身边可都是将士文臣,恐怕倒是自己要成为谈资笑柄。
薛姨妈却红着脸摇头。她非常的清楚自己的风寒好了一些,现在的情况不是病,而是曾经遗留的毒。清心寡欲忍了这么多年,却在这两夜复发了。
曾经倒也有过一点迹象,那时都是在院子里自己吃药解决了。
“没大碍,仅是有些热罢了,我让寒风冷冷便行。”
薛姨妈轻轻咬着下唇,如此回道。又稍稍侧着身子,往外再挪了挪。想要避开旁边灼热如火的人儿,又轻轻掀起身上覆盖的破袄子让石头后的寒风刮进。
“这般可不行。”蓉哥儿着急说道。薛姨妈现在还病着,不管什么原因保暖是非常重要的,怎么能吹寒风。“我抽几根柴火出去,还让火势小一点。等太太不觉得热了,再慢慢添火。”
“嗯……”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在棚子里响起,幽幽地传入蓉哥儿耳中。
让他忍不住发毛发颤。
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又一条腿儿被人夹着。
“太太……那个……”
…………
“是那里。”
小清凉山的山腰上,有人发现了一处地方闪过火焰的光芒。
“一定是在那里。”贾蔷兴奋地喊着,手舞足蹈指着让宝钗往那里看去。
漆黑的夜色下,宝钗让身边的人暂时熄灭手里的灯笼火把。山腰的这一处,顿时回归黑夜,朦胧的夜色再次笼罩下来,澹澹的薄雾扰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没有光芒。
她没有看到蔷哥儿所说的火焰光芒。
山谷里乌漆嘛黑。
如果有人烤火,她相信站在高处自己是能看到火光的。现在没有看到,说明娘亲与蓉哥儿不在那里罢。或是娘亲和蓉哥儿进入了山谷的更深处,火光被茂林草丛山嵴给挡了。
夜里的火,说明显也明显,说不明显,其实也就那样。
远远的看去,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点澹澹的火光。
特别漆黑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看见的到底是星辰还是火焰。除非对方燃烧起一阵大火,火光冲天,那么寻找的人只需要望着明亮便能寻到地方。
山里放大火,蓉哥儿是不敢的。他宁愿家里的人往一点找到自己,也不愿意在春夏之间的山野里放大火。
尽管山中雾重,但就怕个万一。
万一惹火烧身。
真就凉了。
他小心用泥土将几根树枝上的火焰熄灭。棚子里的薛姨妈却涨红了脸,紧紧夹着双膝臊得不行。今儿喝了这么多的水,刚又受了刺激,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蓉儿……”轻轻唤了一声,还不如棚外的虫子声音大。
这样的事情如何说得出口。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红着脸大唤了声。“蓉儿过来扶我。”
“太太要起来?”
薛姨妈尽管肩膀受伤,但也本是能自己起来的。只是憋得太久了,腿儿又因为一些原因有些麻。这会子根本不敢乱动,艰难挣扎了两下,只好让蓉哥儿扶起自己。
“外边太冷了,又有不少虫子。”
“虫子都在棚里了。”薛姨妈咬着牙哼一声,虫子喜光,方才可没少把她折磨。还不是都怪这混账……“扶我过去那边草里,吹吹冷风。”
“这……”蓉哥儿有些犹豫,还没理解什么意思。
“快些。”她并着膝,慢慢弯下了腰。
蓉大爷这般才恍然大悟,不就是放水嘛,直接说就好。也不作声了,小心扶着姨太太往黑暗处去。
“这里是处不错的地方。”他嘿嘿笑一声,“太太在这吹吹风罢,我去煮点水。太太有事便召我。”
“嗯……”
只等蓉哥儿转身,薛姨妈急忙蹲下,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却有该死的虫儿寻上夜里丛间那冷清清的一抹白,毫不留情地撕咬两口。
疼得薛姨妈直蹙眉头。
山间野外,做什么都不好受。特别夜里,虫子最好人味,更喜人身上的汗味汁液。
提着安然无损的手,轻拍几下。
夜里响起颇有节奏感的清脆声音。
蓉哥儿悠悠感慨,苦了薛姨妈了。不过那地方倒有了肥,今年的植物长势应会不错,都是薛姨妈的功劳啊。
寻了一块碎布,有拿了一只破碎的土碗装一点水熬着。还没等水温上来,便听了那边水声消逝。蓉哥儿连忙将碎布沾了着不温不凉的水,轻轻扭干。
正逢薛姨妈为难犹豫时,却听蓉哥儿声音。“太太,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别过来。”
“我不过去。”蓉哥儿站那便回道。为了让薛姨妈放心,又道:“我刚洗了两片碎布,现在就用竹子传到太太手上去。”
蓉儿倒是想的周到。
薛姨妈轻轻松一口气,心里的为难犹豫也顿时消了。脸上发烫着,应道:“你系竹子上传来罢。”
“等等,我去把竹子的一头清洗干净。”
薛姨妈稍稍愣神,不知道蓉哥儿洗竹子干嘛。思忖一会,脸色更红,心里更暖几分。一时里完全放下方才棚子里蓉哥儿无意识的冒犯,反而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幽幽的一叹,没等多久,便瞧着昏暗的夜色下有一团白色东西缓缓过来。
正是蓉哥抬着长竹杆慢慢的递碎布了。
布上虽凉,心儿却暖。轻松解下碎布,害羞的轻拭一下,浑身竟忍不住的一颤。
炙热的身子遇上了微凉潮湿的碎布,竟还有一种通透畅快。
嘤咛地嗯一声,勐地捂上双唇。
在旁边寻着一处空旷,放在袄子裙襟,缓缓坐下。蓉哥儿不合时宜的声音却从棚子那传来,“太太可好了,需要蓉儿过来扶吗?”
“别过来。”急切叫一声。小心看着棚子那边的动静,见蓉哥儿呆在棚子里未出来,她才悠悠放了心。
吐两口灼热闷气。
好一会,蓉哥儿举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木头朝这边来,嘴里喊着:“太太?”
他心里十分的担忧,那边丛草半天没动静,想着就算是大号也该早解决了。怎么就没听到薛姨妈呼召,放心不下才举着柴火出来寻人。
“我……无事……别……别担心……”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反而让蓉哥儿更担心了。
只是蓉哥儿却未必真的懂女人,或者说以前很懂,偏偏今天就犯了傻。也只怪他太紧张了,在这荒郊野岭的夜晚里,生怕薛姨妈再出什么意外。
哪里想到他这两天的某些举动,害得一个守寡多年的三十多女人一时静不下心。
或许早害了,只是今儿格外的严重。
谁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逃不过身体正常的反应。一旦心里起了一点涟漪,更一发不可收拾。行为暂且能强制控制,可是某些强压下东西就需要恰当的去释放。
偏薛姨妈自己释放时,这不识好歹的人却寻来了。紧张得薛姨妈手慢脚乱,还扯住了肩上的伤口,传出闷闷的一下吃痛声。
“太太……”蓉哥儿听了声音,更是紧张,大步流星举着火飞奔过去。
“太太怎么摔倒了……”
…………
“将军,那里刚刚闪过一道微弱火光。”有人给段玉回报道。
段玉抬目瞧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问,可看清了?”
“看清了。”
段玉心里稍作琢磨,问道:“计算大约多少路程?”
“夜里虽看不真切,细算来也就一二里路。”
“一二里路,这等距离若大声呼唤,那里倒能听着。”段玉皱着眉头,不敢确定那是贾蓉还是躲在山里贼子。他进山以来,还不知到底是谁在伏击贾蓉。皱眉道:“先差二十人,分上下两路往那边快速赶去。他们若是贼子,瞧见了我们手里的火光,应会藏躲。若是蓉哥儿……”
“将军,就怕蓉爵爷以为咱们是贼子了。”
“是啊。若害得蓉哥儿慌不择路跑了,再受了什么伤害。十三爷可要拿我们出气……”又一王府侍卫笑道,“如今到了这里,寻见蓉哥儿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选十来个善于夜行的兄弟偷摸过去。若是蓉哥儿,自然最好。若是贼子,咱们也能先立一功。”
段玉思忖一番。事情也是如此,如今贾蓉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一个山谷了。同样的,那些贼子如果没走,也会在这一个山谷里。
还有另外一个不能喊蓉哥儿的原因,如果是贼子,或者说贼子抓了蓉哥儿。一旦喊了只会打草惊蛇。
所以在当初分配时,他们王府的侍卫与县衙、巡捕营的人占了蓉哥儿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反而让宁国府的人沿着山道周围寻找。
“传令下去,全部熄火。选二十人持弓弩夜行,守在火光出现处二百步外。另有二人潜入其中,查证究竟。”
段玉说着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大家连日辛苦,剩下人员原地休整。只等前边来信,若是贼子,只要抓了他们,所有人都记一功。”
功劳,没有一个人不想要。
众人摩拳擦掌,一个个从身上拿出武器来,随着准备往出现火光的地方围去。
恰在同时。
山谷之中的贾蓉也忽然皱起眉头,仰着脑袋,望向远去。
稍做思考,顿时丢下手里柴火。
“太太,咱们可能今晚不能在棚子里度夜了。”他不敢赌,虽然很大的几率是宁国府或者忠顺王府的人来找自己了,哪怕低于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杀手,他也不敢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蓉大爷最惜命,他想的是现在两人在山里没有生命危机,安然度过这夜再说。
“不管是谁,先躲再说。”心里给自己打气肯定。“如果是宁国府或者忠顺王府的人,见了棚子里的情况一定会在周边大声叫自己。”
薛姨妈哪有他这么多心思道道,反正全都听蓉哥儿的。只是眼前,忙护着裙襟。
地上的火光照着白皙的腿儿,让她臊不可言。
悄悄拉起。
寒风叫,夜莺鸣。
蓉哥儿背着满脸臊意的薛姨妈往山野丛林深处藏,沿着记忆,寻到一处躲藏的小坑。是贾蓉早早准备好的,携着薛姨妈躲进去,又拉了来杂草干草盖上。
夜深,人静,虫鸣,鸟叫。
两道身影紧紧挨着,藏在黑夜里。
不知多久,寒冷的夜让两人挨得更紧。
“如果是贼子来了,蓉儿将我留下,你先逃吧。”轻轻的声音凑着耳朵传进脑子里,温热的气息扑在他面上。
“太太说什么傻话。”
“他们要寻的人是你。”薛姨妈道。
“一时不比一时。”蓉哥儿紧着眉头。从卧佛寺出来时,那些人不会想到用人质威胁,因为只要火枪齐射就行了。可是现在,消息已经传进了神京。那些人如果还在执意要杀自己,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会丢下太太的。若真遇上了他们,太太只管藏着,我将他们引来。”蓉哥儿细声轻笑道。
鸟飞,虫惊。
有人来了。
薛姨妈却像个小猫一般往蓉哥儿的身下挪。
第393章:向上爬,塑金身
“愚蠢至极。”
大皇子于铁网山被监,显德皇帝也没了打围心情,更重要的是大燕皇家在蒙古各部面前丢了脸。
仅有的两个成年皇子,一个暗杀太子,一个身上负伤。
扬威耀武的打围成了笑话,成了皇室的笑话,也成了大燕的笑话。
怎么处置大皇子,成了皇帝最头疼的难题。
而且……
显德怒目盯着大皇子,他已经盯了一个晚上了。从铁网山下到营地后,显德皇帝便一直死死盯着他。
如果被蒙古各部笑话属于外交失败,那么贾蓉被伏击,则是乱国之举。
“英雄不该流血又流泪。”显德气道:“任何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想想贾蓉这些年做的事情,他是你能动的?是皇家能无故动的?可知此举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父皇……”大皇子努努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开不出口来。跪在地上,双腿已经麻木,肚子里还惨叫着饥饿声音。
“江南治水,开渠围湖,引淮入江。京畿营田,筑堤修坝,改旱为水,新修农事。单是这几项,皇家就该给他荣华富贵,该给他升官加爵。”
显德皇帝思索着这件事将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如今神京城里的公文奏册没到。
他在等。
等神京城里几个衙门正式上奏关于贾蓉遇袭的事情,在这之前要计算好该做出的反应,如何才能不让与贾家亲近的官员寒心,如何又能保下大皇子。
同样,他也在等十三加急的书信。
可惜,从贾蓉遇袭到现在,一天时间过去了,忠顺王的信还没来。
应该是不会来了。
好弟弟,不是为兄要害他,真的。
显德皇帝的心里有些悲,有些凄凉和郁闷,被最亲近兄弟误会的郁闷。
“万岁。”
锦衣指挥使忽然进来,递上一信。却不是来自神京的,而是锦衣司上呈的密函。身边的内监小心取了给皇帝,轻轻展开,上面只写着一行小字。
才瞧一眼,皇帝怒急反笑,勐地一脚踹在大皇子肩上。
大皇子抱肩诧然,瞧着小纸条被皇帝丢在了自己身上。
“孽障,你好好看看,坏了朕与十三的所有计算。”
大皇子不解展开,小声读道:“具已查明,忠顺王府治痘之法出自贾……贾蓉?”
愣神一阵。他忙大叫跪着爬过去,抱着父皇的腿。激动喊道:“父皇,孩儿没做错。贾蓉是真真的天人,真的天人。否则岂有这等救世法子,他该死啊。孩儿没做错。”
“朕不知他是天人?朕岂能不知。”
皇帝失望看着大皇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难怪十三不愿给我来信了,早料到十三是想保他,早料到十三要借贾蓉之才建我大燕,十三不让贾蓉出这风头就是要他以后往皇家靠啊。
现在全被这孽障东西毁了。
显德从来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要建设一个无比强大、无比富有的大燕。
曾经先皇们害怕的,不敢用的。
他……
显德……
敢用,更要用。
事实证明显德的选择没错,不论江南治水还是淮安盐课,甚至营田,贾蓉都做的很不错。只要贾蓉安生守着宁国府,不打歪心思,老老实实为大燕奉献这一生。
显德有信心,大燕将在自己手里达到前所未有的富裕,甚至治成无冻饿之人的圣世。
显德圣名,将万古流芳。
“你好好反省吧。”冷澹的声音传入大皇子的耳中,巍峨的身影领着内监、锦衣使离开,大皇子所在的营地顿时成了看守深严的监牢。
小清凉山。
蓉哥儿好不自在地窝着身子。感受着薛姨妈的动静,以为她是被虫子咬了又或是受了冷,只好一手扯着身上的破袄子抱住她。
“虫子在哪?太太莫要动,我帮你拿了去。”蓉哥儿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是贴着薛姨妈的耳朵轻轻气音说话。
温热的气息从他嘴里涌出,传入薛姨妈的耳朵。还有那么点被虫子爬过的感觉,冷不丁地抽搐一下,惹得身上的落叶发出哗哗声音。
更晃动了两根枝木,一根是草丛里的小树枝,摇得枝叶乱颤。
另一根却不知在哪,只有他们二人能感受到那细微动静。
蓉哥儿被这两处动静惊出了冷汗,手脚暗使力压住薛姨妈,止住草丛的动静。抬着脑袋从草堆里缝隙中朝棚子方向看去,好在周围无人,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太太哪儿不舒服?”
“没……”薛姨妈害臊轻答,顿一下,又道:“蓉儿拿一下我脖子上沾着的叶子。”
手在悄悄的挪动,生怕造出一点点的动静。黑暗里寻上薛姨妈的后颈,顺着细腻的肌肤探去,顺滑的如丝绸。
终于摸到那烦人的叶子,小心拿开。
倒想起自己还是考虑得少了,躲进草丛中自然是好,可是落叶、虫子挨身也让人难受。
反而容易惹出动静来。
轻轻在薛姨妈的后颈、后脑,侧脸吹一阵。似乎要将来袭的所有脏东西,悄悄吹个干净。
额……
“刚没注意。太太低着脑袋罢。”蓉哥儿讪讪说道,轻轻用手指刮了一下自己的双唇。
薛姨妈脸上发烫,浑身更不自在。只低着脑袋,悄悄抽出一只手来摸上刚刚被温暖触碰到的脸颊。说不出的滋味,让她才消不久的体热又升了温。
耳边只听着蓉哥儿小心的气道声,“太太暂且忍一忍,实在忍不住也无事,我早可看好了路。跑出去,他们未必能追上我。”
蓉儿认真起来,处事还是极周到的。
薛姨妈也不说话了,任由蓉哥儿揽着自己伏在地上,她用手臂撑着下巴,在黑暗里瞧着迟尺之间看不清的脸。
很安心。
没一点担心的。
甚至,她早已想好,如果贼子们真寻到这边来了。自己一定拖住他们,不让蓉儿出意外。贾家需要他,宝丫头也需要他,还有很多的人需要他。
打定主意,十分坚定的主意。
在这一刻,倒是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放心上了,更不在意那些虚无的规矩了。
伏在冰凉的地上,藏在阴冷的草丛,也感觉温暖。
“有人过来了。”
蓉哥儿从口腔里逼出一道气音。一手揽着薛姨妈并不算纤细的腰,一脚搭在薛姨妈的腿后,紧张看着棚子里那边的动静。
只要有人朝这边寻来,自己便立即钻出去吸引火力。
他是这么想的。
再怕死的人,在某些时候也会做出特别的选择。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耗,只瞧着棚子那边有一道人影悄悄摸进了棚中。夜色的山林里,有飞鸟掠过天空,乱叫的虫儿似乎也停了一阵。
他们来的不止一个人。
一个人是没有这种阵仗的,哪怕再小心,谁也躲不过草丛里飞鸟鸣虫的感知。
等了许久,蓉哥儿使劲睁着的眼睛都酸了。
才见着一个小黑影从棚子里出来,手上还拿着遗弃在棚子中的碎布条,以及几个泥巴烧的破碗。一个特别的声音从那黑影身上传出,像是某种鸟叫。
声音明明不大,蓉哥儿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报信。
那家伙在给他们的伙伴报信。
贾蓉紧张起来。他可以预料到不用多久,就有不少的人从各处冒出来。
风呼啸,月清冷。
飞鸟乱,鸣虫惊。
果然。
一道道黑影从几百步之外的地方冒出,没一会,山谷大亮。
一根根火把在夜里燃了起来。
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刻了。
他紧咬着牙,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却不知藏在他身下的薛姨妈用一种格外温柔的眼神盯着这漆黑的一团人影,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蓉哥儿……”
“蓉爵爷……”
“卑职忠顺王府二等侍卫吕泽棠,奉十三爷令旨前来。”
呼喊之声,不绝于耳。
蓉哥儿趴在草丛里愣了好一阵,也没反应过来。是忠顺王府的人?吕泽棠这人,蓉哥儿是有印象的,也算是老相识。
当年清虚观里一事,便是吕泽棠,段玉几人帮的忙。
不过,他虽然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欣喜非常,但还是决定再躲一会。昨天被伏击,可不是一般的人敢做的。
谁知道这位吕泽棠有没有被人收买,小心驶得万年船。
蓉大爷这会又谨慎过头了。
只听得众人举着火把乱喊一阵,吕泽棠又叫道:“玉将军正在过来路上,蓉哥儿还请放心,我们不是贼子所扮。”
段玉也来了?
“太太,还请再忍一会。咱们等老熟人到了这里再出去,其他的人,我信不过。”
薛姨妈神色复杂,但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继续趴一会的。甚至还往蓉哥儿怀里缩了缩、蹭了蹭。
“那边有动静。”
有人举着火把指着蓉大爷所在方向给吕泽棠说道。
“等等,别过去。等玉将军过来,所有人勿要轻举妄动。”吕泽棠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又一一点了个数。除去两个回去给段玉报信的,剩下二十人到齐。
他道:“在这里架上篝火,所有人烤火取暖,原地待令。”
吕泽棠何尝不怕有人耍心机了,要是这时候贾蓉被人暗地里捅了刀子,那他娘的才真是肏了山里的鬼。
不仅丢了功劳,还要背上一个大黑锅。
做事最怕兴奋过头,贪功冒进。
“蓉儿,我有点冷。”
冷?
蓉哥儿稍稍皱眉,听了薛姨妈的话,有种想要立刻冲出去找吕泽棠拿药。薛姨妈的伤不能拖,薛姨妈的病也不能拖。
他正要起身。
薛姨妈却拉着他道:“先别出去,抱紧一点就好了。”
破烂的袄子披在两人身上,两道身影在黑暗里已经依偎在一起。
“再抱紧一点。”
“嗯?”
幽暗的草丛里,两人侧着身子。薛姨妈的脸靠在蓉哥儿颈下,无声的,贪婪的闻着蓉哥儿身上的气味。
并不好闻的汗臭味,还有草丛里说不清的腐烂气味。
却让这位从小锦衣玉食没沾过半点邋遢的薛家夫人,有一点沉迷和不舍。
安静,非常有默契的安静。
没有任何人再说话,不论草丛还是篝火边。
时间缓缓过去,不知多久。薛姨妈就在他怀里安然的睡了下去,等篝火边来了一队人手,段玉举着火把慢慢朝草丛方向过来。
蓉哥儿才发现怀里的人嘴角挂着笑入梦去了。
“让他们都回避吧。”
贾蓉看清了段玉的脸。只见着段玉往那边挥手,所有人整齐划一退后。
他才款款抱起那稍显笨重的薛姨妈从草丛里出来,冷着脸对段玉说了一声谢谢,再无他话。抱着薛姨妈缓缓回道了棚子里,轻轻放下,瞧着狼狈的美人儿双睑动了动。
蓉哥儿细声道:“我去交代几句,感谢他们一番,顺便让他们明儿一早开出一条道来,抬轿接我们。”
薛姨妈没回。
蓉大爷却已经为她盖上破烂袄子,拉上围挡,出了棚子。
“玉大哥这两日辛苦了。”蓉哥儿轻轻一拱手。
“让你受苦了。”段玉看着他浑身邋遢,从身上脱下大袄子来。“穿上吧。身上没受伤罢?”
“我没有,不过里面的人受了火枪伤。”蓉哥儿黑着脸回道,“那些伏击我的,可有了眉目?”
段玉不敢看蓉哥儿眼睛,讪讪道:“你也得给哥哥一点时间啊,九门巡捕营和县衙的人在山里找贼子们的痕迹,咱们王府并你们贾家、王家的人都在找你。”
“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哪有啊。城里的大人都去了铁网山,留在城里的也只有十三爷了。蓉哥儿总不能怀疑是十三爷吧。”
蓉哥儿没客气接了大袄子披在身上。“行了,你们也累了两晚,找人去王家、贾家传个口信。便也歇息去吧,明早再出山。”
“十三爷与娘娘还等着见你了。”
“里面还有伤患了,一切都明儿再说。”蓉哥儿没好气道。
段玉也无法,只留下十来人在附近守着,又让一众侍卫掏了自己身上带的各种药。他则领着一众王府护卫、家仆等出山,给蓉哥儿与留守山里的侍卫准备保暖饱腹的东西。
同时,他作为王府侍卫头子,也得在这个时候立刻回王府禀告。
蓉哥儿扬着笑脸与其他侍卫都道了感谢,还说上一堆的客气话。在段玉面前可以不用装,但其他人面前还是有必要装一下的。
收着各种吃的用的,进了棚子。他则去溪水便好好地洗了一把身子,把整个脑袋思维都冻清楚了。
“太太醒醒。吃点东西罢,顺便服点药。今儿是山里最后一夜,明儿一早等天明,咱们便能回家了。”
薛姨妈看着蓉哥儿的笑脸,心里不是滋味。
默默拿来蓉哥儿送的水,送服了药丸。又换上蓉哥儿递来的新袄子、新毡篷。
“咱们歇息罢,不用管外边的人儿。”蓉哥儿紧了紧身上新换的大袄,靠着薛姨妈躺下。
有人嘴角则露了抹浅浅的笑……
不吐不快
某些傻缺玩意是真的脑残。举报尼玛了,要是某些真有什么的内容,被举报我也认了。
毕竟在这个环境下容易出格。
可是……你他娘的391章给举报个姬蛋?
你们赢了,真的。那章我也不解了,再来这么几次,干脆举报把我封书算了。
寒风吹着山谷,幽冷的寒露掠过简陋的木板,从枝叶、泥巴的缝隙中涌入棚子内。白青色的石头已经被烟火熏成了青黑色,石头下的干草堆里躺着两人。
山谷间的虫儿寻着最后的火光飞来,觅食的鸟儿守在不远处。
春天里清凉的山谷啊。
夜莺这在春尽夏来间唱着最后的歌曲。没有人比夜莺更明白春去夏来的时间,也没有谁比夜莺更加珍惜春天。
它只能在春天自由歌唱。
虫鸣,鸟叫,风声。
还有清冷的夜露伴随薛姨妈的声音,将蓉哥儿唤醒。
这是……
手指习惯性的动两下。
他猛然清醒,浑身忍不住的一僵,差一点脑袋再次短路,真真是被抓个正着了。抬眉低眼那么一瞧,只见着薛姨妈袄子半敞,神色迷离如重病般瞧着他。
紧忙提手离开那心脉跳动处,紧张探一下薛姨妈额头的温度。
很热,像是发烧严重。
“太太可是又受寒了?”蓉哥儿自责说道,自己实在太没规矩了,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定是在香菱那里养成的习惯,唉……等回了宁国府一定好好改一改,这要是去漠北的路上闹出点什么。
那岂得了。
漠北路上身边可都是将士文臣,恐怕倒是自己要成为谈资笑柄。
薛姨妈却红着脸摇头。她非常的清楚自己的风寒好了一些,现在的情况不是病,而是曾经遗留的毒。清心寡欲忍了这么多年,却在这两夜复发了。
曾经倒也有过一点迹象,那时都是在院子里自己吃药解决了。
“没大碍,仅是有些热罢了,我让寒风冷冷便行。”
薛姨妈轻轻咬着下唇,如此回道。又稍稍侧着身子,往外再挪了挪。想要避开旁边灼热如火的人儿,又轻轻掀起身上覆盖的破袄子让石头后的寒风刮进。
“这般可不行。”蓉哥儿着急说道。薛姨妈现在还病着,不管什么原因保暖是非常重要的,怎么能吹寒风。“我抽几根柴火出去,还让火势小一点。等太太不觉得热了,再慢慢添火。”
“嗯……”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在棚子里响起,幽幽地传入蓉哥儿耳中。
让他忍不住发毛发颤。
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又一条腿儿被人夹着。
“太太……那個……”
…………
“是那里。”
小清凉山的山腰上,有人发现了一处地方闪过火焰的光芒。
“一定是在那里。”贾蔷兴奋地喊着,手舞足蹈指着让宝钗往那里看去。
漆黑的夜色下,宝钗让身边的人暂时熄灭手里的灯笼火把。山腰的这一处,顿时回归黑夜,朦胧的夜色再次笼罩下来,淡淡的薄雾扰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没有光芒。
她没有看到蔷哥儿所说的火焰光芒。
山谷里乌漆嘛黑。
如果有人烤火,她相信站在高处自己是能看到火光的。现在没有看到,说明娘亲与蓉哥儿不在那里罢。或是娘亲和蓉哥儿进入了山谷的更深处,火光被茂林草丛山脊给挡了。
夜里的火,说明显也明显,说不明显,其实也就那样。
远远的看去,只能看到小小的一点淡淡的火光。
特别漆黑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看见的到底是星辰还是火焰。除非对方燃烧起一阵大火,火光冲天,那么寻找的人只需要望着明亮便能寻到地方。
山里放大火,蓉哥儿是不敢的。他宁愿家里的人往一点找到自己,也不愿意在春夏之间的山野里放大火。
尽管山中雾重,但就怕个万一。
万一惹火烧身。
真就凉了。
他小心用泥土将几根树枝上的火焰熄灭。棚子里的薛姨妈却涨红了脸,紧紧夹着双膝臊得不行。今儿喝了这么多的水,刚又受了刺激,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蓉儿……”轻轻唤了一声,还不如棚外的虫子声音大。
这样的事情如何说得出口。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红着脸大唤了声。“蓉儿过来扶我。”
“太太要起来?”
薛姨妈尽管肩膀受伤,但也本是能自己起来的。只是憋得太久了,腿儿又因为一些原因有些麻。这会子根本不敢乱动,艰难挣扎了两下,只好让蓉哥儿扶起自己。
“外边太冷了,又有不少虫子。”
“虫子都在棚里了。”薛姨妈咬着牙哼一声,虫子喜光,方才可没少把她折磨。还不是都怪这混账……“扶我过去那边草里,吹吹冷风。”
“这……”蓉哥儿有些犹豫,还没理解什么意思。
“快些。”她并着膝,慢慢弯下了腰。
蓉大爷这般才恍然大悟,不就是放水嘛,直接说就好。也不作声了,小心扶着姨太太往黑暗处去。
“这里是处不错的地方。”他嘿嘿笑一声,“太太在这吹吹风罢,我去煮点水。太太有事便召我。”
“嗯……”
只等蓉哥儿转身,薛姨妈急忙蹲下,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却有该死的虫儿寻上夜里丛间那冷清清的一抹白,毫不留情地撕咬两口。
疼得薛姨妈直蹙眉头。
山间野外,做什么都不好受。特别夜里,虫子最好人味,更喜人身上的汗味汁液。
提着安然无损的手,轻拍几下。
夜里响起颇有节奏感的清脆声音。
蓉哥儿悠悠感慨,苦了薛姨妈了。不过那地方倒有了肥,今年的植物长势应会不错,都是薛姨妈的功劳啊。
寻了一块碎布,有拿了一只破碎的土碗装一点水熬着。还没等水温上来,便听了那边水声消逝。蓉哥儿连忙将碎布沾了着不温不凉的水,轻轻扭干。
正逢薛姨妈为难犹豫时,却听蓉哥儿声音。“太太,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别过来。”
“我不过去。”蓉哥儿站那便回道。为了让薛姨妈放心,又道:“我刚洗了两片碎布,现在就用竹子传到太太手上去。”
蓉儿倒是想的周到。
薛姨妈轻轻松一口气,心里的为难犹豫也顿时消了。脸上发烫着,应道:“你系竹子上传来罢。”
“等等,我去把竹子的一头清洗干净。”
薛姨妈稍稍愣神,不知道蓉哥儿洗竹子干嘛。思忖一会,脸色更红,心里更暖几分。一时里完全放下方才棚子里蓉哥儿无意识的冒犯,反而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幽幽的一叹,没等多久,便瞧着昏暗的夜色下有一团白色东西缓缓过来。
正是蓉哥抬着长竹杆慢慢的递碎布了。
布上虽凉,心儿却暖。轻松解下碎布,害羞的轻拭一下,浑身竟忍不住的一颤。
炙热的身子遇上了微凉潮湿的碎布,竟还有一种通透畅快。
嘤咛地嗯一声,猛地捂上双唇。
在旁边寻着一处空旷,放在袄子裙襟,缓缓坐下。蓉哥儿不合时宜的声音却从棚子那传来,“太太可好了,需要蓉儿过来扶吗?”
“别过来。”急切叫一声。小心看着棚子那边的动静,见蓉哥儿呆在棚子里未出来,她才悠悠放了心。
吐两口灼热闷气。
好一会,蓉哥儿举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木头朝这边来,嘴里喊着:“太太?”
他心里十分的担忧,那边丛草半天没动静,想着就算是大号也该早解决了。怎么就没听到薛姨妈呼召,放心不下才举着柴火出来寻人。
“我……无事……别……别担心……”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反而让蓉哥儿更担心了。
只是蓉哥儿却未必真的懂女人,或者说以前很懂,偏偏今天就犯了傻。也只怪他太紧张了,在这荒郊野岭的夜晚里,生怕薛姨妈再出什么意外。
哪里想到他这两天的某些举动,害得一个守寡多年的三十多女人一时静不下心。
或许早害了,只是今儿格外的严重。
谁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逃不过身体正常的反应。一旦心里起了一点涟漪,更一发不可收拾。行为暂且能强制控制,可是某些强压下东西就需要恰当的去释放。
偏薛姨妈自己释放时,这不识好歹的人却寻来了。紧张得薛姨妈手慢脚乱,还扯住了肩上的伤口,传出闷闷的一下吃痛声。
“太太……”蓉哥儿听了声音,更是紧张,大步流星举着火飞奔过去。
“太太怎么摔倒了……”
…………
“将军,那里刚刚闪过一道微弱火光。”有人给段玉回报道。
段玉抬目瞧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问,可看清了?”
“看清了。”
段玉心里稍作琢磨,问道:“计算大约多少路程?”
“夜里虽看不真切,细算来也就一二里路。”
“一二里路,这等距离若大声呼唤,那里倒能听着。”段玉皱着眉头,不敢确定那是贾蓉还是躲在山里贼子。他进山以来,还不知到底是谁在伏击贾蓉。皱眉道:“先差二十人,分上下两路往那边快速赶去。他们若是贼子,瞧见了我们手里的火光,应会藏躲。若是蓉哥儿……”
“将军,就怕蓉爵爷以为咱们是贼子了。”
“是啊。若害得蓉哥儿慌不择路跑了,再受了什么伤害。十三爷可要拿我们出气……”又一王府侍卫笑道,“如今到了这里,寻见蓉哥儿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选十来个善于夜行的兄弟偷摸过去。若是蓉哥儿,自然最好。若是贼子,咱们也能先立一功。”
段玉思忖一番。事情也是如此,如今贾蓉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一个山谷了。同样的,那些贼子如果没走,也会在这一个山谷里。
还有另外一个不能喊蓉哥儿的原因,如果是贼子,或者说贼子抓了蓉哥儿。一旦喊了只会打草惊蛇。
所以在当初分配时,他们王府的侍卫与县衙、巡捕营的人占了蓉哥儿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反而让宁国府的人沿着山道周围寻找。
“传令下去,全部熄火。选二十人持弓弩夜行,守在火光出现处二百步外。另有二人潜入其中,查证究竟。”
段玉说着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大家连日辛苦,剩下人员原地休整。只等前边来信,若是贼子,只要抓了他们,所有人都记一功。”
功劳,没有一个人不想要。
众人摩拳擦掌,一个个从身上拿出武器来,随着准备往出现火光的地方围去。
恰在同时。
山谷之中的贾蓉也忽然皱起眉头,仰着脑袋,望向远去。
稍做思考,顿时丢下手里柴火。
“太太,咱们可能今晚不能在棚子里度夜了。”他不敢赌,虽然很大的几率是宁国府或者忠顺王府的人来找自己了,哪怕低于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杀手,他也不敢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蓉大爷最惜命,他想的是现在两人在山里没有生命危机,安然度过这夜再说。
“不管是谁,先躲再说。”心里给自己打气肯定。“如果是宁国府或者忠顺王府的人,见了棚子里的情况一定会在周边大声叫自己。”
薛姨妈哪有他这么多心思道道,反正全都听蓉哥儿的。只是眼前,忙护着裙襟。
地上的火光照着白皙的腿儿,让她臊不可言。
悄悄拉起。
寒风叫,夜莺鸣。
蓉哥儿背着满脸臊意的薛姨妈往山野丛林深处藏,沿着记忆,寻到一处躲藏的小坑。是贾蓉早早准备好的,携着薛姨妈躲进去,又拉了来杂草干草盖上。
夜深,人静,虫鸣,鸟叫。
两道身影紧紧挨着,藏在黑夜里。
不知多久,寒冷的夜让两人挨得更紧。
“如果是贼子来了,蓉儿将我留下,你先逃吧。”轻轻的声音凑着耳朵传进脑子里,温热的气息扑在他面上。
“太太说什么傻话。”
“他们要寻的人是你。”薛姨妈道。
“一时不比一时。”蓉哥儿紧着眉头。从卧佛寺出来时,那些人不会想到用人质威胁,因为只要火枪齐射就行了。可是现在,消息已经传进了神京。那些人如果还在执意要杀自己,估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会丢下太太的。若真遇上了他们,太太只管藏着,我将他们引来。”蓉哥儿细声轻笑道。
鸟飞,虫惊。
有人来了。
薛姨妈却像个小猫一般往蓉哥儿的身下挪。
第394章:下凡的天人
“奶奶大度。”
蓉大爷寻着蓉大奶奶痒处,嬉笑声响起,房间里好不热闹。嬉闹得一阵,蓉大爷困意上头,乘梦而眠。
蓉大奶奶侧身静瞧着已然入梦的大爷,脸上说不尽的忧愁。哪里还有半点刚刚嬉笑的样子,纤纤玉手抚上大爷的面庞,瞧着大爷侧脸久久不能挪动视线。
天下女人哪有真心愿意与人分享夫君的。说她大度,不过是为了宁国府考虑罢了。她心里清楚的很,她是大爷的妻子,更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
如今宁国府里虽有了一子,然荣华昌盛之家,岂是一子可撑。凤姐儿的孩子还在西边,以后回不回得来东府也难说。平儿虽有了身孕,不论生下是男是女,东府孩儿依旧单薄。
子孙成群,是秦氏这位东府奶奶最大的任务之一。
她又哪是大度。
这几日遭遇给了蓉大奶奶最大警醒,虽不愿往坏处想,不愿大爷有半点意外。可万一真出了事情,她这个做奶奶的要守住这个家,守着这个府。
在她的心底。若是守不住这家,将来岂又有面目再见大爷,如何面对贾家列祖列宗。
面对府中大事、家族大事,其他的一切在蓉大奶奶看来,也是可以不在意的。
不说凤姐儿、宝钗等人,哪怕便是明儿一早北边园子里亲戚家的姑娘们全都怀上了蓉大爷的种,她这个做奶奶的也会欣喜令人抬上轿子将人接来伺候。
且能算是,再多的不快,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且算是为了大爷,为了宁国府,她愿意牺牲一些罢了。
大局为重,王妃娘娘教过她,王家的太太也教过她。
蓉大奶奶把这四个字记进了心里。
想着想着,蓉大奶奶的眼角默默滑落出两滴泪来。一是觉得当家不易,二是担心大爷再出什么意外。
轻轻吸一下鼻子,白嫩玉指拂过大爷的脸。
深瞧一眼,抹去泪水,侧着脑袋抱住大爷的手儿并身挨躺着。
夜深,人更静。
潇湘馆里薛姨妈却如何也睡不着,由几个丫头陪着,也总忍不住发呆出神。
一个人影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幽幽瞧了边上同寝陪她的黛玉,不知何想,轻轻牵起黛玉的小手来。
“姨妈?”
“难为你在这陪我。”薛姨妈款款说道,“明儿你去东府陪宝丫头罢,在那边也热闹。我也该般回薛家院子了。”
“姨妈身上的伤……”
“一时哪能好的,回薛家院子静养百日才差不多。”薛姨妈慈祥看着黛玉,这丫头性子除了执拗一些,其他地方却像极了曾经的自己。“你们在东府住些时日罢,他这些日子也遭了罪,后面又要去漠北……”
温声细语,说着心中话。
绯面薄唇,问着情中事。
这一夜,有不少难眠的人儿。
怡红院里,宝二爷唤了袭人几声,却听不着袭人应答。再叫唤两声却惹来了厢房的婆子打听,才听婆子说袭人的不是,宝二爷怒声训去。
边上秋纹等人也帮腔,吓唬着要情宝钗来敲打这些婆子们。
婆子们自讨没趣,只得回房歇息。
倒是院中一处,袭人、麝月携手说着悄悄话儿。晴雯寻来,两人才禁了声。
“姐姐又何必避我,这里几个瞧不出你们的心思,不过是担心东府小蓉大爷罢了。”晴雯刺道:“姐姐这般惦记人家,人家未必将姐姐放心上。”
袭人被说得脸红,麝月却不答应,维护道:“谁也莫要和谁比,这里谁的心思能藏得住。最先打着主意要走的人是谁,可不是咱们。不过有人没机会罢了。”
谁说没机会的。晴雯脸上一白,当初小蓉大爷可提过让郡王妃将自己要去的。只差了半日光景,自己便能逃了这无趣的污秽地。
晴雯不给两人好脸色,道:“唠叨这些再多都是无用的,姐姐妹妹终究是西府人。西府的主子在召姐姐过去伺候了。”
袭人听了脸上并不好看,心里总存着芥蒂。她又是一个跟了谁,便一颗心挂谁身上的人。
往日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眼里便只有老太太一人;后来又跟史家大姑娘,心里便只为湘云姐儿好;再到宝二爷处,一根筋地服侍了几年,却没想让二爷送给了小蓉大爷。
这会子再让去伺候宝二爷,心里总不是滋味。幽声道:“我也不知哪里染上了毛病,今儿旧疾又犯了。妹妹提我回了二爷,这些日子不能去二爷身边伺候了。”
“姐姐一个借口用千遍万遍竟也不改一下。”晴雯阴阳怪气说一声,又想起什么。道:“姐姐身上的毛病明儿该得好了,二爷一早要去东府,姐姐莫嫌妹妹没交代。”
麝月瞧晴雯背影拉着袭人气冲冲道:“瞧瞧这蹄子,如今在园子里张扬起来了。”
袭人只记得晴雯说的明天要去东府,情不自禁开了笑颜。淡淡回道:“园子里被宝姑娘治了一番,各处的婆子都老实了。宝二爷心里又惦记她,免不了多宠,自然又得意起来。”
“瞧不惯她这样子,连姐姐也不放眼里了。”
袭人道:“她也没坏心,只是得意时张扬,说不得心里也有苦了。咱们这些做丫鬟的姐妹,哪能自己先乱起来。歇息去罢,明儿还得去东边见人。”
同样在这大观园里,还有一人没睡。
这位奶奶披着袄子起床,提着灯火来到窗边。寻了一本书来,在窗边坐下,细读。
外边房里的丫鬟听了动静,紧忙从被窝里爬出来。
“奶奶怎么起来了。”素云、碧月二人着一身单薄寝衣,在淡黄灯火下,朦胧瞧得清衣裳内处处轮廓。
奶奶瞧一眼,道:“你们歇息去罢,莫要冷着了自己。我睡不着,在这坐一会,翻翻书。”
“小蓉大爷都回了,奶奶还有什么担心的。”碧月抱住胳膊揉搓,笑着想劝奶奶早些睡。
然,她才说这么一句。
旁边素云却瞪一眼,小手还往碧月腰上使劲。
素云瞧得奶奶忧愁样子,也不顾身上单薄,让碧月去取了件更厚的袄子来给奶奶披上。道:“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确实不少,奶奶心里烦也是常事。如今外边的事情都尽完了,家里们的主子也都回来,往后两府里也有了分忧的。奶奶不需得继续发愁了。”
李宫裁哪里愁的那些,两府一园的事情她就没怎么费尽心思过。有宝钗、凤姐、探春几人周全,也不需得她亲历亲为。东府又有蓉大奶奶与尤氏,她更是从来没问过东边内宅事。
便是贾家宗族大小事务,如今除了蓉大奶奶打理,凤辣子也兼手管家族事情。
她心里只是为某人担心罢了。
幽幽叹气。
素云也清楚明白奶奶心思,细声说道:“明儿一早还得往姨太太那边去,老太太、太太们也会过去瞧她,奶奶也免不了。打姨太太那出来,奶奶也免不了去陪陪珍大奶奶,顺便瞧瞧蓉大奶奶。都是一家子,哪能少了探望关心。”
听了素云的话,珠大奶奶眼前一亮,更没心思看书了。
秋爽斋。
“姑娘还没歇息?”丫头婵姐侧身打听。
翠墨嗔她。“还不快让开,碍了姑娘的事儿,该拉着你去打板子。”
“快三更了。”婵姐道。
“四更也是没法的。今儿小蓉大爷与姨太太从山里接来,明儿少不了一套阵仗。什么该使该用的,姑娘得先有个计算。这几日二太太给东边小蓉大爷祈福,也没管这事。
珠大奶奶、凤奶奶也顾不上这些,在山上为了护小蓉大爷伤了身、害了命的都够她们打点。宝姑娘更是在山里寻了两夜。这些事儿,只能让咱们姑娘做了。”
婵姐奇道:“二太太素日里那般讨厌小蓉大爷,竟也会为他祈福?”
里边侍书出来,接过翠墨手上东西,蹙眉道:“小声点。”
翠墨见侍书进了里面,才给婵姐解释。
“要说二太太与东府小蓉大爷由嫌隙,咱们东边的大老爷与小蓉大爷都称得上有仇了,还不是听了消息急得到处托关系寻人?一家里的事情,再深矛盾也是家里解决。如今小蓉大爷是遭了外人害,损的可是整个家的面子。”
“这与太太祈福又有什么干系。”
“主子们的事情我也说不太清楚,只隐约从姑娘那听了些。咱们家不能少了小蓉大爷,哪怕再不待见,也没人希望小蓉大爷有半点的意外。姑娘还说,这便是咱们太太比大太太强的地方。”
婵姐哪里听得明白,只知道明儿又有得忙碌。
同样,在铁网山下的王公大臣们一个个辗转难眠。
这一夜,王子腾密会了牛家人。
这一夜,显德皇帝看望了太子殿下回来,便一直沉着脸。
“贾蓉于五更出山,同陈家陈煦园说过话,回宁府换了衣裳后便去了忠顺亲王府。在王府先后见了忠顺亲王、忠顺王妃,共待两个时辰。”
“没受伤吗?”
“贾家死五人,伤七人。贾蓉身上无伤,致命一击被薛家的女人给他挡了。”
皇帝听了,再次沉思起来。良久才问,“十三还是没来信吗?他可听说了铁网山的事情?”
“铁网山消息早封锁,未有外传。”
“没外传,十三就不知道了吗?”显德皇帝感觉自己有些累了,又问:“宫里情况如何?太上皇对于贾蓉遭袭是怎样态度。”
锦衣使哪里知道太上皇的心思,只跪着请罪。款款听皇帝传圣令,明日启程回京。
清晨,凉风啸啸,寒中带闷。
蓉大爷才醒不久,便换了衣裳去了贾家宗祠边上的净室里。
“孙儿能逃地这命,除了得益家里下人舍命相护,更重要是在卧佛寺见了两人。”
“什么人。”
“一个癞头的和尚,一个跛脚的道士。”
“哦。”
贾蓉皱着眉头看贾敬,问道:“孙儿从那两人口中得知,似乎世上早有天人下凡。”
“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是投靠皇家的叛徒。”
“叛徒?”
贾蓉这倒是不懂了。“他们也是圣教中人?”
“不是。”贾敬挥一挥拂尘,昏暗的灯光下眨了眨老态的双眼。似回想起一些事情,缓缓说道:“他们曾是天人的弟子或亲人,后来因为早下凡的天人被皇家设计抄斩,他们便成了皇家的爪牙。”
爪牙两字让蓉哥儿想笑。贾家何尝又不是皇家的爪牙了?
现在的他也能算是皇家的爪牙吧。
听着贾敬款款说着。
“有记载以来,下凡的天人无数。最成名的一人,便是本朝大燕开国的太祖皇帝。只是后来,太祖皇帝留下一手记,近百年来,皇家一直在寻找天人。可用则用,不可用则杀。开国以来,被皇家设计杀害的天人足有双手之数。”
“那……”蓉哥儿睁大了眼睛,心脏差点停了跳动。好险啊……又奇怪自己怎么没被杀。
贾敬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淡淡道:“自太上皇年老,宫里诸皇子争权夺势,又逢内忧外患。方才停下了追杀天人,改作拉拢利用。可惜……”
贾敬笑一声,“可惜一二十年来,天下尽是假货。”
贾蓉被他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太爷如何确定宫里不再杀天人?”
“有利可图,便不杀。皇家素来自大,天下王土,天下王士。作皇帝的都认为自己可掌控一切。况且,数十年间没有一个人天人掀出一点波浪。”贾敬悠悠道:“皇家只要给下权势,赐下荣华,赏下美人。任何人都逃不过这些诱惑,即便天人也成凡人,不过是聪明一点的凡人罢了。”
这……
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贾蓉叹一口气。自己所求也不多啊,只要有权有势有美人,还奋斗个吉儿。
早享乐去了。
再说穿越者也不都是傻子,真以为多了一点的见识就能够在这世界掀起什么大浪?一个人对抗一个国,不存在的。
“孙儿遇袭一事,太爷怎么看?”
“不必管,有赐便收,有赠便拿。你在皇帝眼里还不如朝廷上的百官讨厌。”
很难听的话,贾蓉却反驳不来。难道说自己比百官更讨人厌?
“只要蓉儿听从皇命,皇家就舍不得你死。”
“太爷难道也是听皇命的?”
“……”
贾蓉揉着大腿股一瘸一拐从净室出来,才过前堂便听人说:“北静郡王妃召见大爷了。”
PS:不想再吐槽了,算了删除前面的单章
第395章:尤氏的异常
“天刚蒙蒙亮,郡王妃已经到府里了?”蓉大爷十分诧异问一句。来得也太早了吧,怕是才起来连北静郡太妃处也没去请安便直奔贾家了。
瑞珠回道:“郡王妃娘娘天未亮便到了,听了大爷去宗祠,娘娘便先去了西边见老太太。才从西边过来,正问起大爷。”
“娘娘这会在哪了?”
“在太太院子里说话。”
蓉大爷听了方恍然一下。郡王妃到东边来,也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丛绿堂,二是东府太太尤氏院子。尤氏与娘娘姑且算是同辈,尤氏又年长,娘娘不拿身份也该是去尤氏院里。
见客,终究需再换衣裳。虽然他与郡王妃娘娘的友谊已经升华过几次了,但是该有的体面还是得表现出来。
又是往尤氏院里去,更不能随便了。
贾蓉来到这世界好几年,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些繁琐的礼仪。唉……外交联络时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一天里要换几套衣裳见人,这在后世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幸好还不用去宫里面圣,不然一天里还得再换一次衣裳。
这时倒有些羡慕宝玉他们这样的未婚孩子,一日里不管去了哪儿,一身衣裳走天下。除了特殊场合被贵人召见,否则根本犯不上这些麻烦。
款款去了尤氏院子里,听着几面几人说话声音。蓉大爷悄悄皱起眉头来,怎么今儿东边一早就来了不少人?
里面尤氏的声音传出屋外。“突遇了这道灾,家里又损不少人,好在蓉儿无恙。倒是让娘娘担心了,还特意跑一遭。”
甄巽也不持郡王妃身份,亲络携着尤氏的手儿,道:“甄贾两家本是老亲,又搭郡王府关系,更是亲上加亲。我瞧蓉哥儿乃是几家亲戚里最有才的人,何止我关心着,便是郡王府太妃娘娘昨儿也有交代要我亲眼瞧瞧他是否无恙。”
尤氏道:“哪个该得让蓉儿去郡王府给太妃娘娘请安才行。”
郡王妃道:“也不是不愿请你们过去,只是太妃娘娘早几年前便吃斋念佛不见客了。若非这次遇上这等大骇事,太妃娘娘也难得开口。”
里面正说着,丫鬟万儿见了小蓉大爷身影,急急忙给打帘。叫道:“小蓉大爷来了。”
房间里突然静了声音,顿了一下,才听着尤氏热闹唤道:“蓉儿快进来给娘娘请安。”
蓉哥儿被召进屋子,只见着房间里不仅有尤氏、郡王妃甄巽,还有珠大婶婶李纨。三人身后更是站着不少的丫鬟,将尤氏的房间的挤得满满当当。
他款款给郡王妃娘娘行了礼,甄巽这妮子脸上却没半点异样,仅是双目中泛着别样神采。又给珠大婶婶李纨叫安,宫裁却稍显失态,情不自禁向前挪了两步。
蓉大爷更清楚瞧见宫裁脸上激动模样,眼眶中甚至还泛着晶莹湿润。
“让婶子担心了。”
“没……”李纨忽然惊醒,想起此刻是在尤氏房中。暗叹自己失态,又忍不住与蓉哥儿搭话。“没事便好,这些日子害了不少人忧心。”
忧心的人里定然少不了李纨。
甚至,李纨比其他人更要忧心挂念。她已体会过一次丧夫之痛,沉默多年才让蓉哥儿敲开了坚硬的外壳。没想却闻得蓉哥儿遭难,差点让宫裁三魂尽失,夜里没少自责是个克人的祸害。
便是昨儿听了蓉哥儿回来的消息,宫裁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辗转难眠,犹豫自己这个克夫的寡妇该不该与蓉哥儿完全断了。
省得再把蓉哥儿也给克去。
如今亲眼瞧了蓉哥儿无恙,满脑子里各种各样念头交错着,眼眶里泪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处顺滑而落。
蓉哥儿见了宫裁模样,挂泪的美人最让人心疼,他哪里还忍得住。抽出自己身上绢子便往宫裁眼角拭去,轻声道:“我不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吗?”
“咳……”
房间里这么多人没一个是瞎子。全看着两人的举动了。特别尤氏心里不是滋味,还要给郡王妃解释。“两府里的奶奶都疼蓉儿,他也孝顺,关系亲密着。”
说着还忍不住给刮了蓉哥儿一眼,怜惜女人也不瞧一瞧什么场合。幽幽地在心里滴咕,还和小时候一般面对女人时心里总没一个计算,也不怕旁边郡王妃吃酸讨醋。
郡王妃却并不奇怪李纨与蓉哥儿的举措,倒是感觉眼前这位东府太太有些异常。
蓉哥儿听了尤氏那一声轻咳,也不好继续在宫裁面前表现,细声安抚一句便将收了绢子。嘻嘻笑着脸往尤氏面前去。
“给太太请安。蓉儿也害太太担心了,蓉儿给太太赔罪。”
嬉皮笑脸的样子映在尤氏眼中。
太太神情闪过一丝惆怅,没好气嗔骂道:“还不起来,都作老爷当了爹,还当自己是孩子?以前还能让你哄骗,如今在我面前可不好使了。”
郡王妃若有所指道:“太太与蓉哥儿的关系,真真羡煞旁人,便是天底下所有的亲娘嫡子也未有几个这般亲近熟络的。”
尤氏稍稍一愣,及时回道:“蓉儿的亲娘去得早,我进府时他还是个孩童,从小便由我带着。娘娘莫瞧如今蓉儿孝顺,他小时顽皮又总被王家的凤哥儿忽悠与我作对,没少让我生闲气。”
“凤哥儿便是曾经住倚霞阁的姐姐罢。”
李纨才收了泪水,平复心情便听了郡王妃娘娘这话。似乎从中琢磨出一点异样,回想着昔日自己嫁入贾府后倒也与东府偶有来往。只是珠大爷与珍大爷偏好不同,两人来往较少,自己与尤氏也因种种鲜少见面。
那时只有凤辣子东府西府乱跑,偶听过些传闻,东边的奶奶教唆哥儿们不要跟凤辣子玩。
后来等凤辣子成了琏二奶奶,这位东府奶奶便把东府哥儿教成了讨嫌样子。
深深看尤氏一眼。便见尤氏脸上稍有尴尬,只见尤氏脸上堆起略显虚假的笑容。
“正是那个辣子。娘娘今儿过来得早,应是还未食前晌。府里这会也烧好了,便在这边吃罢。也让蓉儿留在伺候,让娘娘瞧瞧蓉儿依旧是无损的原来模样。”
郡王妃正犹豫要不要应下。其实她心里想着是差人将前晌送往丛绿堂去,顺便与蓉哥儿私下说些话。又瞧了旁边的珠大奶奶,无奈地在心里叹一声,方才应了下来。
款款道:“咱们哪里能让堂堂的爵爷伺候,也不需那些俗礼,一并坐下吃罢。太太看这般可否?”
郡王妃的开口,尤氏岂能拒绝。
只唤银蝶备食。
一会,四人落座同桌而食。小吃些了东西,尤氏方说起府里的事情来。
“蓉儿能安然无恙,除了府里下人舍命。更劳薛家的太太相救,如今她还伤这了。等吃了前晌,蓉儿免不了要领媳妇去看望。”
郡王妃也听说了,只是不知具体实情。款款问了,只是听着尤氏说的,郡王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怪异。
“蓉哥儿还有这般能耐,不愧是国公爷之后。遗落山野,不仅衣食无碍,还能给那位姨太太处理了身上伤口。却不知薛家姨太太伤了何处?是否严重?她救了咱们几家里的麒麟儿,咱们需得格外感谢才是。”
郡王妃虽然是在问尤氏,弯起的眼睛却好笑地看着蓉哥儿。
别人不晓得蓉哥儿是什么人,也不会往龌龊处猜想,可郡王妃却不同。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龌龊,毕竟蓉哥儿实在不得人信任。
连姑姑婶婶都拿下了,再拿一个姨太太,未必不可能。
甄巽也不是吃醋,在她心里自己与蓉哥儿的感情也就那样。
多的是好奇。
蓉哥儿见宫裁、尤氏二人眼神飞来,讪讪道:“是多亏了姨太太,今儿还太太过去与姨太太替蓉儿再说一声感谢。待会,只怕王家、冯家、牛家、陈家一干的亲戚要来,我脱不得身总要见一面好让他们完全放心。”
话已至此,再无深问。
蓉哥儿在尤氏院中也未待多久,便回了可卿院子里。郡王妃娘娘甄巽亦回丛绿堂中,换了一身偏素的衣裳才与珠大奶奶李纨往大观园去。
路上,郡王妃娘娘道:“今儿多劳嫂嫂带路了。”
宫裁脑子里还想着蓉哥儿了,回话完全是出自本能的方应。“不劳烦。”
甄巽却道:“总该是要谢嫂嫂的,若是嫂嫂不嫌弃,今儿便在丛绿堂陪妹妹罢。这里日,你们府里自然少不了客人来往,我却不好出面,一人在丛绿堂中无聊得紧。又听闻嫂嫂是两府里红颜中最有才学的,妹妹早有请教的心思了。”
珠大奶奶弄不懂郡王妃的意思,却推脱不得,只能应下。
而此刻,尤氏却还未起身。才换了衣裳,银蝶急冲冲进来说是城外的亲戚来了信。
尤氏脸色稍变,拿了信将所有人丫鬟全打发出了房间。缓缓去了封油,展开信件,脸上神色更不好。
取了纸来,正要回信。
良久,却也未写出半个字。
幽幽叹一声,将送来的信件烧了干净。抹去尘灰,又收了笔墨。
过一会,银蝶来问。“外边送信的人还等着太太回信过去了。”
“不用回了,打发人离开罢。”
“太太,那边……”
“不必管他。”尤氏澹澹说道,眼睛里隐约冒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才吩咐着银蝶准备礼物药材准备看薛姨妈去。
“我又赢了。”一声不知从哪出,也不知何人可闻。
倒是会芳园里凝曦轩中,也有人说着同样的话。
宝玉瞧着身前棋盘,洋洋得意,他身后有女却眼神呆呆望着对面的俊俏男子。
“宝叔绕过我吧,我这臭篓子岂是宝叔的对手。”蓉哥儿无奈摇头,道:“如今冯世叔不在京里,几家里哪还有谁对弈能赢宝叔一局。”
宝玉听了,也想念冯紫英了。“不知紫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日里,宁荣两府依旧热闹,探望的走亲的络绎不绝。
神京城外,亦也如此。
几营将士前后开道,送着中间的王公大臣直往神京城赶路。
前面又有皇帝领军,乌压压的一片人马,似大战而归。
其中有一支,还未到神京便与大部队分了岔。原来是太子重伤不宜奔波,送去神京城外的皇家园林修养去了。
“该死的。真的无药可医?”夏宫之中,太子殿下执着问道。
偏偏几位御医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说话啊,本宫是否真无药可医治?”
“这……殿下……”良久才走出一位头发发白的老者来,颤颤巍巍道:“殿下伤了根本,虽不害命,但……”
“但什么?”虚弱的太子殿下用尽浑身力气喊着。
“根伤,脉毁……”
【稍后………………】
蓉哥儿见了宫裁模样,挂泪的美人最让人心疼,他哪里还忍得住。抽出自己身上绢子便往宫裁眼角拭去,轻声道:“我不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吗?”
“咳……”
房间里这么多人没一个是瞎子。全看着两人的举动了。特别尤氏心里不是滋味,还要给郡王妃解释。“两府里的奶奶都疼蓉儿,他也孝顺,关系亲密着。”
说着还忍不住给刮了蓉哥儿一眼,怜惜女人也不瞧一瞧什么场合。幽幽地在心里滴咕,还和小时候一般面对女人时心里总没一个计算,也不怕旁边郡王妃吃酸讨醋。
郡王妃却并不奇怪李纨与蓉哥儿的举措,倒是感觉眼前这位东府太太有些异常。
蓉哥儿听了尤氏那一声轻咳,也不好继续在宫裁面前表现,细声安抚一句便将收了绢子。嘻嘻笑着脸往尤氏面前去。
“给太太请安。蓉儿也害太太担心了,蓉儿给太太赔罪。”
嬉皮笑脸的样子映在尤氏眼中。
太太神情闪过一丝惆怅,没好气嗔骂道:“还不起来,都作老爷当了爹,还当自己是孩子?以前还能让你哄骗,如今在我面前可不好使了。”
郡王妃若有所指道:“太太与蓉哥儿的关系,真真羡煞旁人,便是天底下所有的亲娘嫡子也未有几个这般亲近熟络的。”
第396章:丛绿堂私话,薛姨妈避嫌
“娘娘……宫……婶婶?”
宫裁果然在这,一想到曾经自己与宫裁在丛绿堂的快乐日子,蓉大爷的心思便止不住的飞荡飘扬。差点便直呼‘宫裁’二字,见了堂厅里的一众人儿才急忙改的口。
郡王妃脸上倒无几分异样表现,款款道:“待说了正事,你们再叙旧罢。我已同老太君并西府二太太说明,借了她来。一夜时间够你们叙话道情,只怕别把我这里拆了,你们两私下如何捉弄也不管。”
好个妮子。
才分开多久时间,这次回来竟有些冷冰冰的,浑然不同上次般还欣喜闹什么玉兔与观音。
诧异看着郡王妃娘娘,问:“娘娘有什么吩咐的?”
甄巽偏不看他,只携着宫裁细声道:“先借你情男说话,待说过话,你们便往旧时住处去罢。还给你们留着了。”
珠大奶奶脸上一片晕红,也没过多掩饰,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侧望着蓉哥儿。
轻恩一声,便见娘娘唤了那位叫做筠儿的贴身丫鬟领着蓉哥儿往后面的密室去了。
“在这等等。”
听了郡王妃的话,珠大奶奶幽幽坐回原位。瞧娘娘也随之离去,李纨脑子里却突然涌上无数回忆。
原来在肚子里计算好的一堆相与蓉哥儿说的话,这会竟一点也想不起来。思绪全被蓉哥儿的身影占据,回忆皆是两人过往。
身上没来由地一片燥热。
是时,潇湘馆内。
薛宝钗留在薛姨妈身边说话,“娘要搬回那边去?”
薛姨妈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昨儿回来后便好好地睡了一整日。今儿又喝了不少补汤,又让丫鬟婆子换了身上的药。只是瞧着宝丫头的样子,却不自觉地想起自己与蓉哥儿在野外的两夜。
她轻声道:“本来住进潇湘馆里,是老太太托我照顾林丫头的。如今林丫头早好了,东西两府的奶奶太太们也回来,自然不用继续在这边住了。”
“回那边住也好,只是那边冷清,女儿每日来往路途远了些。倒不如女儿叫人在东边整理出一个院子来,娘到东边修养,自然比那边的小院更便宜。”
宝钗虽没大奶奶的名分,两府里也都默认了她是东边奶奶。这些权利倒使得,便是蓉大奶奶秦氏也说不出什么来。
连尤家的亲戚都住在东府了,又怎么能区别对待了关系更近的薛家。
薛姨妈听了却连连摇头。“出来这些年,也没作出几件事来。丫头没能入宫,偏进了贾家东府。蟠儿也未成婚,如今不知浪荡在哪。若不是蝌儿与琴丫头来了,我还有回金陵的想法。”
“娘亲回金陵作什么?”宝钗说道,“女儿虽没做个名正言顺的奶奶,自个也欢喜。蓉哥儿过些时日便要远行,女儿还想着把娘亲接来孝顺了。”
去东府住?
薛姨妈是怎么也不可能同意的。
哪怕只住一日都不行。甚至现在听了东府,听见了‘蓉哥儿’三字,心里都没来由的一阵空落落感觉。
脑海里也清晰浮现起旧日的情景。脸上也忍不住臊意,想起那日夜里狼狈地坐在草丛里。
蓉哥儿当初瞧见了没?
许是发现了异样罢,为了不伤我的自尊才当作什么都没瞧见罢。
双腿悄然并紧,倒是怀念山野里寒风下的温暖。
“丫头回东府罢。我在这边再住几日,等身上伤好了再搬回去。”
“东府有我的院子,园子里也有我的住处。便是今夜住潇湘馆里,林妹妹还能赶我不成?女儿今夜着娘亲,哪里也不去。”
丛绿堂里。
蓉大爷见郡王妃将门带上。急不可耐发问:“巽儿要说什么,竟是这般不能让人听的。”
甄巽眉头微蹙,神色严肃。拉着蓉哥儿并坐一处,款款道:“昨儿郡王府太妃召我说过话。”
恩?
“咱们的奸情被……”
“呸……”郡王妃听了再怎么也装不出无情的样子,面红耳赤地挥着拳头锤他。
“疼,疼死我了。我的好巽儿……”蓉大爷无赖的样子,让郡王妃十分的无奈。才锤了几下,便发现自己早被这混账紧紧抱在怀里,那手如旧时般格外不老实。
“说正事,莫要作弄。”郡王妃娇嗔一声。
“哎哟,好巽儿今天吓死我了。还以为才一个多月没见着,巽儿便翻脸不认人了。”蓉哥儿精准寻找一食处,把握着不放。
“本就没多少深情,不认也是合该的。”郡王妃幽幽说一句。
这不是假话,而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至少在她看来,她与贾蓉不过是各取所需。只是一见了蓉哥儿的无赖样子,心里再有什么无情的想法,也抛之脑后了。
双目也渐柔情起来。轻的嘤咛一声,软软趴在蓉哥儿怀里,细声说着正事。
“太妃娘娘昨儿找我,说是老郡王有话传与你听。”
老郡王,贾蓉是清楚的。老郡王名水蔌,到四十岁时才有了第一个儿子水溶。在太上皇在位期间曾随义智老亲王远征青藏,功名赫赫。
后显德登极,老郡王水蔌被召回京,管内务府上驷院事务。
显德三年,义忠亲王、义勇亲王、义智亲王坐罪。
后,义忠亲王、义勇亲王逝于牢狱。同年,老郡王水蔌则被指控曾于西宁受贿,被削爵位。
因而郡王爵位由未及弱冠的水溶承袭。
如今老郡王也是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他有什么话要和自己的?蓉哥儿好奇问道:“老郡王说了什么?”
“老郡王只有一言,说你受袭恐与宫里秘藏《太祖皇帝手记》有关。”
额,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天人的事情。蓉哥儿挑了挑眉头,这事他早从贾敬那里听说了。
不过,已革的老郡王特意让甄巽传话过来,其中用意可就不是单纯说《太祖皇帝手记》一事了。他在暗示宫里人动的手,说不得还在怂恿挑拨了。
蓉大爷轻轻笑一声,再问:“老郡王只说了这些?”
“太妃娘娘是这般告知我的。只说蓉哥儿听了,自个小心为上。”甄巽忧心道,“是不是宫里要对你使坏了?”
“是我要对你使坏了。”蓉大爷嘿嘿笑道。一阵寻探,感受洋稠之细腻,感受丝绵之温暖。
“没个正行。早知不与你好了,如今你自己也保不住了,往后如何保甄家的姊妹。”甄巽哼道。
“原来你与我好,便只是为了甄家的姊妹?”
“当然。”甄巽抬着下巴,傲然哼道:“难道还能为了你这个人?你有什么好的。”
这妮子……
“哎哟。我错了……巽儿错了。蓉哥儿,蓉哥儿……别……珠大奶奶还在外头等你了。”
娇身如柳,媚眼似水。
红着秀丽的脸庞,溢着娇嗔的笑容。
“知道你们家珠大奶奶没缘由来见你,特意给你召来的。她好不容易在西府的太太那请了一日假,莫将力气使唤在我身上。”
蓉哥儿横抱娇俏柔软的玉体,片叶丝滑下垂而落,望着如花似玉的俏脸。打趣道:“难道她不是你今儿特意找来的帮手?”
“呸……我有筠儿帮……”话说一半,甄巽才知自己道出了心声,俏脸尽红。绯色蔓延到了玉脖,双耳更如两片红玉髓雕的摆件。
嗔道:“你们爷们哪懂食了味的女人,清苦守着空房,平日里连面也见不着。我只是为她抱不平罢了,又瞧她早上那神情,并做个好人让她今夜如意。蓉哥儿寻珠大奶奶说话去罢,我明儿还留这里。”
蓉大爷也不是傻子,到这份上,哪里还有找别人去的道理。
眨了眨眼睛,思忖一下,顿邪念上头。装出正经模样提议道:“确也不能留她在堂里一人冷清,一并过去说话罢。”
甄巽听了,虽有心成全珠大奶奶与蓉哥儿私会,却也忍不住心里涌出一阵酸味。
自我安慰两声,才同意了蓉哥儿的想法。幽幽道:“你们私下说情话,让我过去作甚,才不听你们的肉麻话。”
蓉大爷嘿嘿笑一声,只管寻上红唇一吻。道:“巽儿且等我片刻时间,我去打发了婶子便来。”
“别……”甄巽气得想跺脚,哪个要你赶人了。人家珠大奶奶是自己叫来的,叫来又赶走岂是像话。
蓉哥儿却早溜出密室,没了身影。气得郡王妃爬起身来,和上敞开的衣裳,使唤筠儿道:“带蓉哥儿与珠大奶奶去她们原来的房间,不准他把人赶了。”
筠儿领了令,才到厅堂里,便见着蓉大爷与珠大奶奶正携手说着话了。
珠大奶奶双目通红,细声诉道:“你无事便好,那日听闻我魂也去了,只道自己是克人的祸害。要不是兰儿还未成家,恨不得自己也登天去,省得再克了你。”
“傻宫裁尽说胡话。你若是克人的祸害,我早被克死无数次了。那年从倚霞阁出来,我就该摔下桥淹死在会芳园了。”
“快莫要讲了。”宫裁听了他这诅咒自己的话,再受惊吓,心急如焚提上纤纤玉指盖住蓉哥儿乱言的双唇。
“怎么又哭上了。”蓉哥儿拿住宫裁的小手,将人揽进怀中,细声道:“曾经的大奶奶可不是这般的好哭人,怎么也学上林妹妹来。”
“蓉哥儿,咱们往后还是不要见的好。我怕……”
“恩?”
“我怕哪天将你也克了……”
宫裁幽幽说着,泪珠儿连成了串,一滴跟着一滴下落。白皙素雅的面容挨上了忧愁与悲伤,清秀淡然的气质跌入柔情怨念之中。
曾经清心寡欲的珠大奶奶竟成了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宫裁难道忘了,我可是从天上来的,与天上的神仙交情好的很。命特硬,谁也克不了。你这会感受一下,看是不是。”
“嗯?”宫裁坐怀稍疑,片刻后红晕飞颊,低着脑袋不敢再抬头。低声道:“这里是郡王妃的地方了,咱们……咱们回那边……哪怕是书房也好过这里。”
“书房冷,那边也未点上熏炉。还是这里自在。”蓉大爷恶趣味上来,嘿嘿笑一声,双手忍不住摸索探究。
宫裁哪里敢在这与蓉哥儿放肆。惊慌失措地朝周围乱看,只见着郡王妃的贴身丫鬟在一处偷偷打量着这里。
惶恐扒开蓉哥儿的手,惊惧地想要起来。忙道:“蓉哥儿快停手,娘娘身边的丫鬟瞧见了,咱们不得在这污了娘娘的地方。”
蓉哥儿朝宫裁视线方向看去,果真见了筠儿。他却浑然不惧,反而熟练叫唤着:“好筠儿快去将素云碧月两个丫鬟叫进来,往娘娘退居的房里布置去,顺便让人去府里后厨抬几桶热水来。”
筠儿听了声音,整个思维都凝住了。
蓉大爷是什么意思?
他要做什么?
“快去啊,再不去,等下有你好受。”
筠儿顿听出蓉大爷言外之意,羞红上脸,忙小步跑出厅堂寻人去了。
宫裁却还在诧异里,脑子里徘徊着一个念头。蓉哥儿与郡王妃果然有那关系。
“蓉哥儿……”珠大奶奶只觉自己被人抱起,顿一番挣扎。想着如何也不能在郡王妃面前失了面,更不能在这里瞧了郡王妃的某种丑态。
心里止不住的骂声,一道道全是骂着蓉哥儿毫不规矩。
岂能让郡王妃与她同时出丑,岂能让她们互相见丑态。
只是……
“好宫裁……宫裁便应了我这次罢。难道宫裁便不想试与郡王妃争艳?”
天色渐深,明月悄然出了头。
树梢上的月影,催促着寒风卷席竹林芭蕉。
幽暗的溪湖里,如若深渊,只有一块块石头在月色下显出冷白色。未被树影遮挡的地方,湖面上才能见着倒映的月。
波光粼粼的月,伴随着一阵阵嘈杂蛙鸣。此起彼伏的哇叫声,伴着唧唧咋咋地虫子声音,扰着夜里清净。
又一阵风来,溪边的竹林里发出一阵如潮水般的声音。
喋喋不休,哗哗啦啦。
突有一只胆大的青蛙跳进丛绿堂里,呆游廊上,被晃眼睛的灯火照得一动不动。后面两只跟随而来,不久又一只跳入其中。
四蛙连绵叫唤。
一夜过去。
姓尤的姐妹俩人却往丛绿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