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薛姨妈,独处(七千字第一更,求支持)
蓉哥儿见薛姨妈、尤氏、凤姐儿三人齐齐看来,深感压力巨大。
原先想好一大堆说辞竟也说不出口来,只能临时暗理话术,同时小心观察着她们三人脸色。
这会,方才还活络的王熙凤也不说话了,一身彩绣辉煌静坐一处,娇艳面容上挂着精明的笑容。那双美丽且勾人心魂的丹凤眼内明光闪烁,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
另一旁的尤氏虽今夜亦也秀丽异常,身上装扮虽不如凤姐儿的富贵辉煌,却也披金戴银显着她东府太太的气度。又因宴上喝了不少的酒,尤氏略施粉黛的面庞上晕着两朵澹澹虹彩。
她看向蓉哥儿的眼神却是奇异的,像是难言的忧愁,似乎在琢磨如何宽劝薛姨妈。
贾蓉扫过这两人,最后将目光稳落薛姨妈身上。今儿的薛姨妈是艳丽的,哪怕此刻冷着脸,却也抵不住她与神俱来的和蔼气质。
三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已开始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是浅浅的痕迹,这些痕迹在蓉哥儿看来却非但没有让薛姨妈成为烦人的死鱼眼睛。
反而更添了许多魅力,成熟的魅力。
今晚喝得最多的便是薛姨妈了,本不如王熙凤般海量,此刻强绷着脸又略带醉意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反差的可爱。
风韵、丰腴的可爱。
是那种只要见了她,便忍不住连说话声音也温柔起来,连行为举止都不由自主地更换腔调气概。
她身材妖娆丰腴,略有富态,是让人觉得亲近可爱的贵妇人。
蓉哥儿轻声回这位贵妇人的话。“早前和宝钗私下有议定的,她进了东府亦和秦氏无二。”
“哪有无二的,东府只有一位大奶奶,还能有两个大奶奶不成?”
“大奶奶虽只一位,除了名头上,其他倒也没区别。”蓉哥儿小声回着,暗地里用余光打量凤姐儿的脸色,见她脸色无异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王熙凤脸色是无异样,心里却有了想法。一对明亮眼眸轻转,已在计算如何在夜里惩治蓉哥儿了。
薛姨妈听了。“名头牵扯的东西可不少,你们家内外诸事,贾家族谱如何记入等。还有我们薛家的名声,哪一桩不跟名头有关?”
尤氏连忙接话道。
“咱们这样的家庭,外面的人却是没少嚼舌根。莫说当年我嫁进来,就是蓉儿媳妇嫁来,外头都论了许久。说什么乌鸡凤凰的,连带着把先祖二公都一顿数落。外人要嚼,如何都能寻到一个说处。也不说咱们亲戚里几家,神京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府邸谁在外没个话柄。
蓉儿是个公允的人,蓉儿媳妇也好相处。这两年东边事情也多,蓉儿媳妇一人管着乏力,有宝丫头来了也好携手打理。西边的太太如今也不管事了,珠大奶奶管了一通,也嫌着园子里和西边事多。又把凤辣子叫回西边打理了。
现在府里的爷们是升官进爵,每天门槛都被踏破,两府需要操心的事情多。几位姑娘又还小,许多事情也照顾不周全。宝丫头进了东府,少不了两边府里都要管一些。累是累一点,可即便没有大奶奶的名头,哪个又敢瞧轻了她?
更不说两府里的下人,但凡放肆一点的,老太太与二太太也绕不得她们。”
薛姨妈听着这番话,虽觉查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王熙凤倒是诧异瞧向尤氏,这个被锯了嘴的葫芦怎一下子通窍了?实在反常的很。她接尤氏的话,继续说道:“姑妈担心家里丫头吃亏,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我家的大姐儿将来被哪个混账拐了,定少不了叫人打断对方的腿儿。”
蓉大爷听着听着。
王熙凤这妮子怎么像是在指桑骂槐。
又听王熙凤继续说:“前几日太太还和我说过了,要我请宝丫头帮忙管一管西边宅子里的事情,园子里也帮一帮珠大奶奶。宝钗进了东府,那才是真正的算一家子,管起事来也名正言顺。”
薛姨妈所期望的无非也是看贾家对宝钗的重视与否。
偏偏宝丫头与蓉哥儿早有了私情,当下听了凤哥儿与尤氏的表态,她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带着醺醺醉意轻叹一声,侧目看向凤哥儿。她们姐妹怎就全着了蓉哥儿的道,现在还反过来帮着蓉哥儿劝我来。
“蓉哥儿怎么说?”
“嗯?”
贾蓉还在消化关于内宅管事奶奶的事情。便瞧着薛姨妈轻轻抬起玉手,白色的绢儿遮住粉唇打了呵欠。白色的绢衬得她双颊更红。
只瞧她款款摆一下脑袋,似乎想让自己从醉酒迷离和困乏中解脱出来。说道:“你们先出去罢,有些话我想单独问问蓉哥儿。”
尤、王二人倒也没说什么,对视一眼后分别给蓉哥儿留了一个眼神便携手离开房间。
房间里除了贾蓉和薛姨妈已经没了其他人,连薛姨妈身边的丫鬟都没跟进来。蓉哥儿讪讪笑着讨好般问道:“姨太太要问蓉儿什么事情?”
薛姨妈许是有些困了,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提着绢儿轻拭。“去将门带上。”
这……
不太好吧。
姨太太这是喝酒把自己喝湖涂了?
蓉哥儿也未动,贸然过去关门实在容易惹误会。虽说隔着辈,可到底是两个的成年男女。最重要更是,虽说亲戚却也不亲;蓉哥儿也知自己在家里某方面的名声不太好,薛姨妈又是年轻风韵的寡妇。
“姨太太要说什么,尽管说罢。蓉儿在跟前听着了。”
薛姨妈强撑起精神,晚上被王熙凤等人有所图谋的劝多了酒,前面又耽搁些时间聊上一大堆话。这会真有那么一点困意直冲脑顶,降下千斤重物压在眼皮。
“问一些宝丫头的私事,将门带上罢。你家的太太和凤哥儿定是在外边侧耳听着,宝丫头的私密事儿被她们听了也不好。”
至此,蓉哥儿亦不好说什么。心里也好奇到底薛姨妈要说宝钗的什么事情,还是借口支开太太尤氏和凤姐儿,准备向自己说一些宁国府的其他利益分配。
带着疑惑款款走近门边,探头出去。果然凤姐儿小妮子正守在门外了,似乎只要薛姨妈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辣子就要当场冲进去。
倒是尤氏已经到房里另一边与可卿、黛玉、宝钗说话去了。
香菱、平儿等人也不见了踪影,蓉大爷好奇问了声。
王熙凤翻白眼道:“我让香菱先送平儿回去了,她第一次怀上肚子,万事不能马虎。也就你这作老爷的不上心,快过去和姑母说清了,大家一并散了。黛玉也困了,早些让她回潇湘馆。”
蓉大爷滴咕着:“紫娟她们又不是不在,再叫个婆子护送回去便好。”
“黛玉也想当场听听你和宝丫头的事如何结果了。”王熙凤那一双明亮有神的丹凤眼狠狠剐他一下,伸出纤纤玉手将蓉大爷推入内室,顺着手便把门带上了。
留下房门后的蓉大爷瞠目结舌。只是瞧见了门缝下那团黑影,才无奈叹气。
这妮子还躲在房门后偷听。
他缓缓回头,收拾好杂七杂八的混乱思维,准备迎接薛姨妈的询问。
当关上房门后,内室里的光线都暗了一个度。在没有电灯的时代,黑夜总是朦胧的。哪怕再昂贵的烛灯也比不上后世便宜的日光灯。
在昏暗幽静的小房间里,蓉哥儿缓缓瞧着暖榻上的薛姨妈已经侧坐一头,斜着身子一手撑住倾着的脑袋完全没把贾蓉当外人了。
他也松了一口气。
当接受问话时,如果对方时端坐着,那么可以预料后面的话题不会轻松。如果是现在这样轻松的样子,那么后面的话题基本不会太过严肃。
轻轻笑一下。
“太太……”
“坐近些,声音小些。莫以为我不知道凤哥儿在外头偷听。”薛姨妈澹澹回应。
好吧。
蓉大爷难为情地搬了等着坐近。顿时,鼻孔大开,一股奇特的熏香就往鼻子里钻。不只是熏香的香气,其中还带着一点香甜的酒味,酒味混杂着的熏香,彷佛薛姨妈身上喷了柑橘果香的香水。
并不强烈,但滋味百转。
香水在这个时代是有的,贾蓉还曾送过科隆水给忠顺王妃。除了西洋的科隆水,大燕也有自产的各种露水。只是花香露水多为药用,更重药性而轻香性。
不过科隆水与露水的共同点就是足够香,比蓉哥儿前世接触的香水气味都要强烈。意境上远不如熏香的韵味长绵,闻着也不如熏香舒适雅致。
但,此刻薛姨妈身上传来的香正好。
贾蓉仰着鼻子深吸了一口,瞧见薛姨妈微眯着的双眼才反应过来是失礼行为,忙收敛心神尴尬问道:“姨太太现在可以说了罢。”
薛姨妈方才正思考着,也未留意蓉哥儿深吸气的行为。并不知情地款款道:“蓉哥儿房里妻妾不少了罢。”
这是一个不太好开口的话题。蓉大爷默默地在心底数了一下,似乎也没几个。
薛姨妈见他不回,自顾自道:“宝丫头身上的热毒,你是知晓的。冷香丸虽能压得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成婚后,倒能好转,只是……”
“只是什么?”
“蓉哥儿妻妾成群,真能应付得过来?”
咳咳……
正经事怎么能算是应付了。
她们哪个不赞一声坚。
薛姨妈慢慢坐直身体,虽是坐直,却也没直得起来。
“这事本不该说,留下你讲这些也不合礼。可我是个作母亲的,如何都得为丫头的后半生考虑。金银财产是一方面,日常生活亦也不能瞧她委屈吃亏。”
“蓉儿省得。”贾蓉尴尬回道。薛姨妈说的这事,实在太过于隐私了。饶是蓉哥儿这样的厚脸皮,都不由得腼腆起来。
难怪她要把太太尤氏与凤姐儿支出去,还要把门给关上。
上不得台面的话题啊。
薛姨妈继续道:“宝丫头的性子,没有谁比我这个作娘的更了解。她和凤哥、黛玉不同,凤哥儿与你以前的事情我也听说过。黛玉性子虽拗,却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什么意思?薛姨妈是在担心什么?
蓉哥儿静静听下去。他已打定主意,不管薛姨妈说什么,都尽量应承着。毕竟薛姨妈也算得上是未来岳母大人了,薛姨妈本就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面对这样的岳母放低姿态讨好也是应该的。
薛姨妈幽幽叹一声,“大家族内宅里的事情,我见过不少。谁家的奶奶,哪位姨娘,暗地里做什么不伦的事情。这些……宝丫头算不得极其安分的人,她要是作一家的奶奶也倒罢了。偏在你这没个正常的名分,往后若出了一点的事儿,她这生便永远毁了。”
蓉哥儿听着哭笑不得,说来说去薛姨妈是担心自己的能耐,又怕将来薛宝钗三心二意闹出阵仗。
虽然宝钗确实有些势利眼,在某些私密事情上也比凤姐儿她们更沉迷。可是正因为宝钗的势力,正因为宝钗的审时度势的聪明,蓉哥儿才不担心什么。
聪明人永远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前进。
宝钗在这方面比凤姐儿聪明,比黛玉聪明,更比秦可卿和蓉哥儿聪明。
“太太且放心罢,宝钗进了府,生活定是和睦的。”
薛姨妈有些不相信。
到底是敏感的话题,只是说明说清了需在意的,其他节礼方面又不是薛姨妈和蓉哥儿定的,继而未在此深聊。
薛姨妈幽幽叹道:“家里就这么两个孩子,蟠儿年长却不知事,宝丫头聪明却偏偏是个女子。如何她又要……一个没名分的奶奶。唉……”
贾蓉知道姨太太在叹什么,任何作父母的摊上这么一双儿女,确实省不了心。他急忙凑过去讨好道:“太太且放心,蓉儿会照顾好宝钗的,蟠叔……大哥……宁国府亦会帮扶。太太往后便和蓉儿家里的太太的一般,我和宝钗一起孝敬服饰太太。”
“少说这些好听的。”薛姨妈打着呵欠白了他一眼。
害得蓉大爷心儿勐得一跳。
凑得太近了,失礼,失礼。
薛姨妈自顾说着:“你们东府内宅的奶奶多了,少不了顾此失彼。原是宝丫头大了,不需管了,偏还整出这些让人操心的事儿。又没想着黛玉也入了魔,她年纪小时便没了亲娘,我将她当亲女儿看待。其他的事儿也和你说,只需记一点,她身子不好勿要令黛玉忧思成疾。”
“我和林姑姑没什么的。”蓉哥儿小声辩解着。
“没什么?”薛姨妈侧目冷笑了声,“亲眼瞧见的还能有错?我见不得宝丫头受委屈,也见不得黛玉受委屈。你若这般薄情的,宝丫头的事儿我也不敢答应了。”
“太太……”好不容易才遇上薛姨妈松口,贾蓉岂会让这个机会逃掉。急忙凑身过去,握住薛姨妈的手儿谄媚。“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蓉儿全听太太的安排。”
薛姨妈稍愣,困意似乎在这瞬间消散不少。瞧得蓉哥儿真诚的眼神,缓缓支棱起身子,另一手轻拍上蓉哥儿的手背。
“我又岂是戏里硬拆鸳鸯的恶毒母亲。”
薛姨妈的手是软的,是烫的。
俗话说男人阳气壮,女人阴气盛。
蓉哥儿从没见过这样暖和的女人的手。这种暖和像是一直烤着火才抽出来一样,又像是宝钗热毒发作时的滚烫。
不仅暖和滚烫,还柔软。明明是纤长白嫩有型的手指,感觉上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软。
这一下的触感,让蓉哥儿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府里哪个不说太太是菩萨心肠,只怕天上的菩萨也未必真比得上太太的心慈。”
“你这孩子尽会讨人欢喜。难怪凤哥儿、宝丫头和黛玉都着了你的道。”
明明每次都是我着她们的道,还一次次越陷越深。彷佛她们都有着一种其他的魔力,反反复复吸引着往深处更深处坠落。
不可自拔。
蓉哥儿乖巧地干笑着,像极了一个听长辈说话的小辈。
“你出去罢,我在这歇一会。”薛姨妈慵懒的声音传入蓉哥儿的耳朵,那滚烫柔软的手也松开了。
蓉哥儿小声说道:“林姑姑还在外头等着太太一并回潇湘馆了。”
“你暂先出门罢,唤宝丫头进来。”
蓉哥儿领了应了出去。
薛姨妈款款吐一口长气,轻轻扭动一下腰肢,双膝紧并着摩挲两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喃喃自语着:“这寒春夜里也有些燥了。”
外头的贾蓉面对王熙凤的询问,他却回不出话来。
这怎么说了,难道说是薛姨妈担心自己早早亏了身子,又担心自己应付不了奶奶们?
随口打了个马虎,用薛蟠的事儿将王熙凤湖弄过去。
王熙凤信以为真,阴着脸瞪他道:“该扶持的,自然少不得扶持。又不单是薛家有兄弟,我们王家就没兄弟了?不止王家有,秦家也有了。不说这外家兄弟,贾家的叔侄兄弟更多。兰哥儿、环哥儿、蔷哥儿,宝兄弟这些人难道比外家兄弟生疏?一个个能扶持得多久。”
“该帮一点的就帮一点。”
王熙凤哼道:“帮是该帮的,你得拿捏的一个分寸。照这么算,你不仅是兰哥儿的大哥,还是兰哥儿的便宜老爷。这该怎么论。”
咳咳……
蓉哥儿与王熙凤说着话,没一会便见了宝钗与薛姨妈携着手出来。薛姨妈脸上倒如常,只是宝钗臊红了脸,止不住的偷偷往蓉哥儿身上打量。
至此,今夜到了散的时候。
偏宝钗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蓉哥儿,只能借着送娘亲的名义与众人一并离开了蘅芜苑。
“哎哟哟,看来今夜我和平儿得搬出倚霞阁才好,不然吵得一夜没安生。”
王熙凤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夜里的这一行,哪个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便是年幼不知事的黛玉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更不说薛姨妈、尤氏二人。
蓉大爷也无奈得紧,只瞧得走在前面的宝钗暗暗回头,在一众灯笼的关照下宝钗的小脸蛋显得更漂亮了。
旁边一众打灯笼的丫鬟更是假装自己没有耳朵。
秦可卿轻轻携住王熙凤道:“本是早该与你说的。东边还有几个院子,原来你住的那个还留着。现在平儿有了,你们也该住前面来。倚霞阁那里到底不如大院里方便,再叫几个婆子丫鬟在跟前伺候,一个大院也全能安排得了。”
尤氏诧异看向秦氏,又注意到前面几人放慢了脚步。
亦道:“怪我把这事忘了,那几个院子年前都收拾了一顿。如今干干净净,各种家具陈设应有尽有,只管直接过去住。倚霞阁虽是好地方,可到底是在园子里,有一点什么事儿也麻烦。你要担心其他姐妹,正好你的院子边上还有两个较大的院子,不论是宝丫头还是林姑娘来了,也都能住下。”
尤氏说的倒是实话,昔日宁荣二公之后共分八房,东西两府各占四房。这八房在二府里各有院子,院落虽大小不一,但作为开国公的妻妾院子也不能寒酸了。
所以两府都修有几个较大的院子。后来,八房分家,两府嫡长承爵受府,几个院子也换了主人。唯可惜宁国府从此人丁不旺,到贾珍时期府内诸院才珍大爷的众多妻妾占据。
偏珍大爷近十多年来未添一子,在他死后那些小妾被遣的遣、散的散。剩下的也被安排到尤氏院住下。
那些院子又空了起来。
黛玉听了此话,脸色不由发红。
宝钗听了,则是眼睛发亮。尤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聪明如宝钗又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含义,就想今夜便去瞧瞧。正好生日,趁着夜色向蓉哥儿索取生日礼物。
当下一行款款到了潇湘馆,薛姨妈携着黛玉回头瞧了眼宝丫头,欲言又止。
只好领着紫娟、雪雁等丫鬟进了潇湘馆正门。
尤氏恰时开口劝道:“这会也算不得太晚,院里也一应俱全。平儿今夜估计在香菱那歇息,也隔不远。大家一并过去罢,若瞧得入眼,先在院里睡一宿看哪里还需添减。”
“也可。”王熙凤随意说道,眼神却看向宝钗。
秦可卿暗暗瞧了蓉大爷神色,携上宝钗手儿道:“虽有许多不合礼的,今儿先去瞧瞧,就算采买东西都要看个真假了。后面到了正经时候,任何礼节都不会缺的。”
可卿小媳妇果然是最好的,最懂大爷心的。
啧啧……
蓉大爷看着宝钗这妮子想去,又有所顾虑的样子,忍不得暗暗偷笑一阵。才走上前来,道:“恰好还有不少事要和你说,往后几日说不得忙碌,趁着今儿讲请说明白了。我办理公务时,也安心。”
薛宝钗一改往日气概,竟像个小媳妇般嗡声回道。“那去看看。”
蓉哥儿缺瞧得出这妮子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嘿嘿笑出了声,又立马闭住嘴巴,无辜看着紧盯自己的王熙凤。
人,不能太得意。
一物降一物。有道是有慢打快,以软胜硬。
蓉大爷可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惹事,要与凤姐儿争锋,怎么也该换一个夜晚。
夜静更深对朗月,朗月清辉亮。一行灯火穿园林,园林幽且静。
排排的人影重重,蓉大爷滴咕两声看着可卿与宝钗携手走在前头,幽幽叹气。自己有没做什么,只是想牵着宝钗那软软肉肉的小手。不,只是想给宝钗探一探手心的温度。
大冷天里,冻着了可不行。
“在外头也不老实,来往路上不怕被看守的婆子丫鬟撞见了。”王熙凤揪着蓉哥儿腰上嫩皮,林红玉在旁边提着灯笼偷笑。
笑,笑什么笑,再笑哪天把你也种出一个大肚子。
蓉大爷自不敢当王熙凤的面说这些,只能在心里吐槽。
自己又没做什么,对,就是没做什么。
“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蓉大爷怪唱着曲,听的人一个个都红了脸。
王熙凤亦降伏不住,无奈地不在理他。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轻轻的声音只涌入凤姐儿的耳朵里,怪音怪调,也能让人心里骚动。
“不害臊,你家太太还在前面了。”王熙凤忸忸怩怩地,轻轻抚了抚刚刚掐过的地方。
偏蓉大爷低声怪唱:“我记得我在背后,我记得……”
凤姐儿才起的温柔,顿时化作牙痒痒的怒气。
蓉哥儿可不怕她了。因为这混账见着自唱起这歌,前面的尤氏、可卿、宝钗都快步走了。此时有出了大观园,才过凝曦轩附近。
真是一处偏僻安静的好地方。
只是可怜了林红玉,这个未经人事的十多岁小丫鬟只能提着灯笼,偷偷打量嬉闹中的奶奶和大爷。
“放……放……放……”
过刚易折。
蓉大爷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轻易降伏这妮子。
“你也放手。”王熙凤咬牙切齿道。
总是怀念,少得相见。
蓉大爷有些不舍道:“捧炉忘了带,这天儿太冷了。”
第357章:宝钗,生日礼物(第二更,五千字,求打赏)
“你也知道冷。”
母老虎终于露出了她那可怖的獠牙。
“我服输。”蓉大爷极有自知自明的缩回了双手,但是为了表示口服心不服的意思,缩手之前没忘了扫荡一波。
王熙凤被气得追杀上前,尖锐可怖的獠牙在他的唇上留下一道印记。
这妮子铁了心要坏我好事。
蓉大爷摸着唇,那里隐隐作痛。
旁边的王熙凤却得意之余,还不忘了审问他。
“你准备许薛家什么好处?”凤姐儿生怨自有生怨的道理。正如她前面所说的,薛家有兄弟,王家有兄弟,秦家也有兄弟。秦家兄弟如今倒上进,不需得多管。
薛家和王家的兄弟,一个比一个荒唐。
薛蟠如今躲外面去了,估计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王家的兄弟这会住在京里,却是个游手好闲浪迹赌场的。贾蓉要是敢许薛家好处,王家的一份又岂能落了。
她就是这么想的。
蓉大爷马虎回道。“水泥窑厂对外销卖不是薛家在负责吗?就是让他们顺道去几个腹地内省走走。正好今年水利营田府在外设四司,搭着这股春风,应是能赚不少银子的。”
“哪年的皇历还拿来唬我。”王熙凤多精明啊。今天是宝钗的生日,又敲通了薛家的门,这滑头鬼还不送出一个大礼。
这个大礼可少不了蓉大爷费神、费血、出力、卖力。
蓉哥儿见她不信,也没想成心骗她。只好讲忠顺亲王要他去给四公主送嫁的事情说了,又道:“如今薛蝌不是在府上?他年少便虽父亲在外游历,对西北、漠北等地都了解。便想着要他们薛家两房合力组一支商队,跟在送嫁队伍后面前往漠北,然后进入厄罗斯通商。”
“你要去漠北?”后面的话,王熙凤一句也没听进去。
漠北对神京人来说,唯一的印象就是遥远。其次就是蒙古、草原、红毛鬼。
蓉哥儿明显察觉凤姐儿说话的声音都不对劲了,默默点了点头。
王熙凤颤着喉咙问:“一定要去吗?那儿这么远,你又没出过这样的远门,我……家里人哪里放心得下。”
蓉哥儿低头看了下凤姐儿抓住自己手腕的那支手,她很用力。
“不去不行,忠顺亲王已经定下了,今儿估计都上报到宫中去了。”
“你又不是忠顺王府什么人,怎么就换了你去。他们王府的子弟了?宫里的皇子了?如何也轮不上你的。”王熙凤着急说道,“外边是什么情况,这几日家里都在传。红毛鬼不安分,漠北更不安宁。咱们去王府将这事推了,推了干净,哪怕一辈子留在营田府做小官都比去漠北好。”
“别担心,漠北其实不远。按路程来算,也就是到姑苏的距离。咱们家里,哪个月没有从姑苏来的书信。漠北不安宁,与我也没干系。我是去为公主送嫁的,漠北再乱,漠北王也得先护住了公主殿下与我。”
蓉哥儿轻松回道。
事情其实没想象的那么糟糕。漠北是偏僻,这种偏僻只是行路上艰苦一点。但是皇家嫁女的队伍,即便艰苦也是有限的。
贾蓉并不担心。看着满面愁容的王熙凤,他却也笑不出声来。只能轻轻揽着这妮子,香喷喷的小妮子,身子柔软的小妮子。
硕大的手掌抚着小妮子轻薄的背,没有一个作弄的动作。
因为,他哪怕隔着两人身上厚厚的袄子,也能感受到凤姐儿紧张的情绪,甚至能听到她那紧迫不安的心跳声。
王熙凤再不是那个处事不惊的琏二奶奶,也不是天上地下全无畏惧的凤哥儿了。
她靠在蓉哥儿的怀里,款款抬起头,刚要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蓉哥儿就这么看着她,听她会说什么。
凤姐儿犹豫片刻,才开口问道:“这次要去多久?”
“不知具体时间,不过想来也不会太久。一来一回,加上公主与漠北王子的成婚仪式等,快则七八个月,慢则一年。”蓉哥儿老实回道。
“一年的时间。”王熙凤默默计算着。勐然又问:“秦氏她们知道你要去漠北的事情吗?”
“和可卿提过一嘴,倒也没细说,宝钗还未告诉。今儿才定下的事情,自然要先和你通气。”
“都成了石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会才和我来说,有什么用。也能算是通气吗?”王熙凤哼一声,推开蓉大爷,又恢复了原来跋扈的样子。“以后这些事,也不必和我来说,到了日子直接走了干脆。”
蓉哥儿嘿嘿笑着,拉住她细长白嫩的手指。
“凤姐可是两府最利害的奶奶,这种大事自然要第一时间来和外面凤姐商量。”
“只会捡好听的说。”
王熙凤没好气瞪他,又见前面的人儿全没了踪影。咬着下唇道:“天儿太冷把我腿都冻僵了,你背我回去。”
蓉哥儿诧异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王熙凤口中能说出的话。
“不背算了。”
“背,背,背。”蓉大爷哈哈一笑,哪能放过她。连忙上前蹲下,拉着凤姐儿的手便往肩上扯。
提着灯笼的林红玉完全给看呆了,两府下人个个畏惧的琏二奶奶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东府的小蓉大爷给人印象威勐有才的,竟也有这般情趣。
实在看不懂,弄不明白。
林红玉提着灯笼在旁边领路,耳朵里全是二奶奶与小蓉大爷的笑声。
轻松的笑声,似乎刚刚那沉重的对话都彷佛不存在一般。
偶尔偷瞄几眼,心里莫名的羡慕起来。
虽然两人名不正言不顺,可这会的笑是真的,方才的沉重紧张也是真的。这般有情的,见识不多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还和小时候一样,总不老实。”二奶奶笑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说明我内心坚定,这么多年也没变过。”小蓉大爷嘿嘿笑着。
林红玉却瞧得清楚,小蓉大爷分明在双肩用力故意抖着。
地上的影子随着一步步向前,它们一高一低来回变化。
二奶奶哼道:“以前的你可没这胆子,也没这力气。”
“为了能背得起你,不让自己强壮一点怎么行。”
“……”
“你抱稳。”
“……”
三人过了会芳园的仪门,也不顾及府里的丫鬟看见,就这么一路前行。等路过尤氏院外,王熙凤才反应过来,连忙催促着要蓉哥儿将她放下。
再往前走可不行了,拐过屋角,尤氏、秦氏、宝钗等人必定都在。
凤姐儿在蓉哥儿面前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在她们和其他下人面前,还是得拿捏住原来的气质。
母夜叉的威名不能堕了。
“你们俩的路可够长的。”尤氏没好气扫了眼凤辣子与蓉儿,又吩咐着银蝶、瑞珠、宝珠领凤辣子、宝丫头进院瞧瞧。
王熙凤听见尤氏的话,脸色都没变一下。款款道:“我住过的院子,还能认不得路?平儿来了么。”
可卿回道:“这个时辰怕她已经歇息了,何必再去吵她。香菱房里也有两个小丫鬟,是能照顾周全的。今儿只先委屈你从我那分出两个丫鬟来暂时伺候着,到了明日再寻两个婆子,多找几个丫鬟。”
秦可卿做得滴水不漏,王熙凤也只好点头应下,又看向宝钗。若有所指地说道:
“宝丫头的院子在哪?一并过去瞧瞧,省得以后走错了门。”
蓉大爷才不担心走错,宁国府内宅就这么几个院子,眯着眼睛都能走。再说,反正是自己家里,哪怕有天摸黑敲错了院门也没关系。这边内宅,夜里唯一不能去的也只有尤氏院。
其他的人也不住这里。
我才不去看。
尤氏笑道:“这边还留着两个空院子,这两个院子并在一排,就在蓉儿媳妇住的后边。两个院子大同小异,只是家具陈设上稍有不同。虽然比不得蘅芜苑、潇湘馆这样的地方,寒冬冷春间反而府里更方便。”
王熙凤道:“是这么个理,正月里可冷了。像今儿晚上从园子里走来,幸得没见着雪雨,否则哪还能走得动道。”
薛宝钗不是一个挑剔的人,拐了弯,来到秦可卿、凤姐儿所住院子的后一排。才进了第一间便开口道:“这里是极好的,没有太多的东西,正适宜住下。”
王熙凤好奇打量一番,院子大小差别不大,格局也相似。全都透着一股子寒酸味,竟没有一个窗户是玻璃的。
蓉大爷正好瞧见凤姐儿这略带嫌弃的眼神。好个妮子,作这表情给谁看了?忍不住地便上手拍了一顿。
一声轻轻闷响从凤姐儿的身上传出,原本不太明显的声音在幽宁夜色里格外的清晰。将正在同宝钗一并往房间里的众人目光全吸引来了。
看不出端倪。
明知是蓉哥儿与凤姐儿在弄鬼,偏就除了旁边掌灯的丫鬟,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等大家若无其事转身过去,王熙凤双目炯炯有神死盯蓉哥儿。“再瞎闹,今儿别想熘进宝钗这边来。”
好有力的威胁。
怕了,怕了。
“我只想陪你。”蓉大爷今儿是真的高兴,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甚至过头了。总想着逗一逗凤姐儿。
可能是因为王熙凤难得有一次露出小女人模样。
这种感觉怎么说,就是无比的兴奋和满足。如果不是宝钗今天生日,夜里有要事要和宝钗商谈,不然怎么也是熘进凤姐儿的房里去。
男人嘛,能看到一个女人为自己担忧,能看到一个女人甚至卸下外表的伪装露出柔软一面。
怎么能不心动,不心季?
柔软的魅力,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挡。
特别是当坚强的女人露出柔软一面时,它的杀伤力更巨大,堪比降临广岛的小男孩。
成熟的女人并不会嫌弃男人偶尔展现出的孩童幼稚一面。
只听了那一声‘只想陪你’,王熙凤脸上的笑容的便无比的灿烂。
像是的花,像是彩虹。
分明在夜色下,分明在不太明亮的灯笼光照下。王熙凤的笑,却如同太阳般灿烂。少见的温柔,少见的祥和,纷纷都体现在她的笑容之中。
美,绝对少不了美。
王熙凤一直都是美的,只是这时的魅力更大。摄人心魂的魅力,能让死人恢复心跳的魅力。
这一刻可以忽略凤姐儿玲珑有致的身材,甚至可以无视她神采辉煌、娇艳秀丽、宛若神妃仙子的容貌气度。
只要看了她的笑,便能沉沦。
“别胡闹,明儿晚上我等你。”
悄悄的声音,温柔的语气,从曾经跋扈不可一世的王熙凤嘴里说出。温热的气息随着声音钻进蓉哥儿的耳朵里。
痒。
耳朵痒,心更痒。
浑身的汗毛悄然竖立。
蓉哥儿正享受着这种美妙的感觉,沉浸其中,未来得及说话。王熙凤轻笑一声,领着林红玉走了。
就这么走了。
离开了院子。
小蓉大爷呆呆看着大院门口,空空荡荡,只有门楣上挂着的灯笼闪着光亮。
当面挑拨一通,竟悄悄跑了。
只要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他却不知道,此时王熙凤脸上的笑容比刚刚的还要灿烂。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儿,像是一个正在热恋之中的女孩儿。
青春、活力、阳光、美丽,原来这些统统与王熙凤挨不上边的词汇,全都在她的身上体现了。
…………
“隔壁院子也瞧一瞧罢。”尤氏提议道。
宝钗款款摇头。“时辰不早了,这里便是极好的地方,里外都满意竟挑不出一处不好来。今儿我便在这歇息了,也不烦费太太、奶奶时间。”
秦可卿听了忍不住笑着携上宝钗的手,“你也爱说玩笑话了。知道你们还有事情要说,咱们也不在这里打搅你了。待会,我从房里分出两个听话丫鬟来,让她们到这边伺候。”
珍大奶奶尤氏见宝钗正要拒绝,接着话道:“知道你身边的莺儿姑娘乖巧听话也中用,可也不能什么事都让莺儿做。多了两个丫鬟,身边的琐碎小事也好有人使唤。莺儿多了空闲,才能更好跟在近身伺候。”
秦氏、尤氏一唱一和,就这么将事情定下了。
待这两人离去,宝钗还苦笑着道:“可不是我要小丫鬟的,是她们硬送来的。我身边也没什么其他要紧的事儿,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使唤。”
“进了府里,身份不同了。也不能被人瞧轻,俗气的排场虽不是实用的东西,可在这样的家族里却十分必要。”蓉哥儿对此是深有体会。
见惯了这些王公大臣的排场,才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一切东西都是有攀比的,然而越上层的攀比越没有意义,偏这些没任何意义的攀比对那些人来说却极度重要。
如同大家族姐儿们攀比自己身边的下人样貌,攀比下人所会的才艺。
如同大家族哥儿们攀比自己上学的管教出声,攀比管教同学的背景。
普通百姓家是没下人的,小富家里下人也难有出彩的六艺。天底下的管教以童生、秀才居多,大富大贵者才有举人出身来投靠。
无一处不是在彰显身份,衬托的阶级不同。
阶级的分界线往往又是人为的用某些具化东西体现,就如前世他小时候的泥巴、钢琴、高尔夫球等。从小玩泥巴的,和从小弹钢琴的,肯定不是一个阶级。
贾蓉讨厌这种阶级的划分,也讨厌这种攀比。可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在你无力改变又必须要融合其中时,最好不要太过于特立独行。
因为那样会多许多麻烦。
如果只是想独自美丽,那么一切随意。
贾蓉是个怕麻烦的人。“先让她们伺候一晚,要还不习惯,明儿我找秦氏说去。在这院里,你才是主人,是唯一的奶奶。”
“就喜欢看你把假话说得像极了真话。”薛宝钗浅浅笑道,不等蓉哥儿反驳双手便揽上了对方脖子。“方才你一路背着凤丫头过来,现在该抱着我进去了。”
这也能攀比,是贾蓉始料未及的。
伊呀,有点分量。
果真是比凤姐儿重。
内室里,烛火在摇曳。
莺儿被打发在外屋等待新丫鬟的到来。
“今年,咱们蓉大爷准备了什么礼物?”薛宝钗坐在一双软登上,两人面面对着。双手儿护着蓉大爷的脖子,认真的问道。
“两份,生日,礼,物。”
正经姐儿哪里听得懂他神神秘秘的代指,等查了他挺了挺身子才明白过来。
“是我所想的。”宝钗扑哧笑一声,说完自己都臊红了脸。又道:“单有这个可不够,这仅是物,礼还没到。”
“真有一份大礼。”蓉大爷将公主送嫁漠北,并厄罗斯恰克图商贸等事情说了。
贾蓉期待见着的表情没有出现。
薛宝钗认真的思考,似乎完全不在意蓉哥儿会不会去漠北、送公主出嫁要多长时间。她在琢磨薛家组织商队前往恰克图的可行性,在思考去了那里能不能赚钱。
蓉哥儿此刻有点想凤姐儿了。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单薛家出人出钱还不够。咱们宁国府也出一支人马钱财,王家那边也凑一份。这样一来不论盈亏,哪家的人都没话说。”
薛宝钗挂着澹澹浅笑,嘴里的话却极其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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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特别的礼物(助力抽奖,第三更)
“薛蝌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年幼了些,也没主持过大事。所以还得由贾家派个稳重老道的同行,以免遇上事情考虑不周。王家倒也随意,不论是舅舅家还是王仁大哥,说到底最后看的还是凤丫头的主意。”
薛宝钗正经思考着,完全没发现近在迟尺的蓉哥儿脸上失落。
她思忖片刻后,又道:“宁国府里,最好由秦氏派人,不管是派府里的还是贾家的族亲。一来显了她东府蓉大奶奶的地位分量,二来也不会有人闲说蓉大爷单照顾薛家。”
薛宝钗的算盘打得极妙,短短的片刻就将事情安排了妥当,还照顾到几家可能出现的问题。
偏蓉大爷听着,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轻轻揽着这个美艳妙人的腰,就像抱着一个会说话的精明大算盘。
“怎么了?”薛宝钗终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浅浅一笑。问道:“大爷是觉得我说的哪儿不妥?”
成年人大多懂得口是心非,不论在外,还是在家里。
伪装自己的情绪,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蓉哥儿真诚的说道:“妥,你的主意哪有不妥的道理。”
薛宝钗嫣然笑起,嘴角慢慢上勾的样子还是那么的美。伴随着挑衅似的扭了一下腰肢,蓉大爷失落的情绪渐渐高胀。
“我的好大爷,最会体贴人,难怪能讨这么多人喜欢。”
蓉哥儿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双唇一暖。
这妮子,
真是个怪人。
就像双重人格般割裂。
温热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薛宝钗双颊血红,嗤嗤媚笑。“大爷喜欢吗?”
“差一点滋味。”
蓉大爷放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上自己的嘴,那里还停有一丝触电的感觉。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感慨,男人果真是混蛋,方才心里还满是不开心,这会怎就……
宝钗听了,提起身子坐近一点,洋绸大妖衣裳都紧贴在了蓉哥儿的手臂上。
厚厚的袄子,被压下一点凹陷。
两人四目相对,房间里烛火照射下的宝钗影子都遮全了蓉哥儿的脸。让他的双眼,除了眼前漂亮的脸蛋外再看不到别的。
“大爷,还没送我生日礼物了。”
宝钗双颊布满的红晕,将蓉哥儿曾见过天边最艳丽的晚霞都比了下去。
我的乖乖,小妮子是在挑拨我的情绪啊!
望见她妩媚中带着娇羞的样子,蓉大爷心里又骚又痒,把心里最后仅存的一点芥蒂也暂时压下心底深处。荡道:“我的宝姑姑,想要怎么样的生日礼物?”
薛宝钗眨了眨眼睛,眸含轻笑,媚眼如丝。
“以后该改口了。我叫你大爷,你叫我媳妇。”
“我喜欢叫你姑姑。”
“哪有管自己媳妇叫姑姑的。”薛宝钗嗔道,她并不认同这个称呼。媳妇就是媳妇,姑姑就是姑姑。进了这门,原来那八竿子打来的亲戚关系也该改了。
蓉哥儿打趣道:“还不是正式的媳妇儿了。两家办酒的日子还没定,你脸上的寒毛未开。怎么就自称媳妇来了。”
“我才不管那礼,只要家里认了许了,我便是了。今儿也搬进了这院子里,不正像是花烛新婚夜?”
“岂有这么寒酸的新婚夜,没有霞披,没有红盖头,连大喜红烛都没点。咱们如何也要办得风风光光,体现宁国府对咱们宝儿奶奶的重视。”
“形式上的重视,不如大爷心里的重视。”薛宝钗软糯样子像一条蚕宝宝在慢慢挪动。整个身子靠在蓉大爷的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肩上。轻柔的气息带着如兰地芬芳,噗噗打在他脸颊上,语气轻颤。
“大爷只要点了头,今晚不论大爷提的什么要求,宝儿都满足。哪怕是的大爷心心念念要试的,宝儿也不拒绝了。”
心心念念要试的?
蓉大爷疑惑地侧过脑袋,瞧向宝钗。只见这妮子含羞较笑,抿着双唇。
脑中嗡地一声,满眼冒着金星。这个狐狸精!
原来说的是那个。
“你说的,这就让莺儿给你准备水漱口。”
蓉大爷浑身炽热,嗓子眼都要冒烟了,整个鼻腔呼出的都是热气。眨眼间精神抖擞,眉飞色舞,气宇轩昂,再道:“既然宝姑姑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应,便是实在不知趣了。为了宝姑姑,今儿定要细细论一宿,送上个特别的生日礼物。”
男人总是对某些事情特别有执念。
哪怕是贾蓉这样的爵爷也不例外。
薛宝钗听了他的话,整个人都要化了。满脸充血点了点头,羞得说不出声音来。
蓉大爷热血沸腾,手儿、脚儿并心神都不镇定。
“大爷,丫鬟们来了。”
“……”外面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将蓉大爷浇了个透心凉。正激动的时候,吵什么吵。蓉大爷咬牙切齿,回一句:“在外边等着。”
薛宝钗又是一阵嗤嗤娇笑,轻轻给了他一个安慰。
“我出去安排,大爷在这先等一等。房间里总归要个服侍的,其他的东西也需得准备。还都是秦氏那来的,哪能就这么晾着她们,到时候府里传出不和的流言又该大爷头疼了。”
见着宝钗含笑起身出去,蓉大爷闷闷地低头扫了眼。
无奈叹气。
听着外边指挥吩咐的声音,蓉哥儿倒有闲心挖出心底的芥蒂来,思考着。
也许宝钗也不是不紧张自己吧。
她只是嘴上不说,心底也全都明白。只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所以和王熙凤的表现诧异会这么的巨大。
其实都怪凤姐儿,这妮子好端端的来这么一下。太勾人心了,导致自己期待感无限上升。
其实当初可卿听到自己要去漠北的消息时,也没有过多的表现。
思来想去,没一个来由。只觉得凤姐儿最可爱,宝钗也不差了。至少这妮子竟能开口说出那样的话,还说什么都愿意试。
那可是薛宝钗啊,能让薛宝钗心甘情愿主动开口。又还有什么好失落的,前面宝钗的话里话外也是全占宁国府的角度分析,最多只能说宝钗与凤姐儿关注的点不一样。
凤辣子会不会是故意的?
不像。
蓉大爷真想不明白了,只能等明天再向凤辣子亲自求证。好好的求证,用心用力的求证,一点一滴细致认真的求证。
今晚有今晚的任务。
正想着,薛宝钗已然吩咐好了。不仅这妮子进了内屋来,后面还跟了个莺儿。
“还在恼?”宝钗见了蓉大爷样子,打趣道:“方才这小妮子打断了你的好事,等正式办酒那天,让这蹄子赔给你。”
这是可以说的吗?
哦,她已经说了。
蓉大爷愣了一下,诧异看向宝钗,又看后面的莺儿。莺儿早一脸羞红,显然已猜到宝钗说的是什么,臊得连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蓉大爷将宝钗拉到身边来,道:“这东西如何赔得出来,我今儿只管要你。”
宝钗也不顾虑莺儿在房间,坐蓉哥儿腿上,认真说道:“总该要赔的。莺儿跟了我多年,等那日也一并给她开了脸。大爷收了她的心,名正言顺了,往后这蹄子也是一心向你的。便是等大爷去了漠北,家里的事情也能多一层放心。”
“这话又如何说。”
“你是没心眼的,两府里心眼多的却不少。虽说是亲戚,真要成了亲家,少不得有人拿商家女说事。再者……”说到这里,薛宝钗幽幽白了眼蓉哥儿。“我们早早传出私情,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公开了,不知多少人心底藏有微词。还不得防着守着,以免我这样的放荡女偷人。”
“哪个龌龊的会这样想我们宝儿。”
“你不这样想,多的是人这么想了。”薛宝钗嗤嗤笑道:“既然当初许给了你,我便早想通透了。什么误解,什么误会,我全都不在意。”
这妮子,怎么说得还有点让人感动了。
看她脸颊晕红,嗤嗤笑着,偷偷握住他手。眉目中地情意。彷佛倾泻的流水般随波流淌。
蓉大爷道:“任何流言蜚语,我都站前面挡着,不会让它们伤了你分毫。”
薛宝钗抬头望着他,本想说一句:我岂是那么懦弱的。
却又将话吞了下去,这样也挺好。
两眼弯弯的笑,愈来愈媚。
“我的好大爷,我要你的生日礼物。”
蓉大爷哈哈大笑一声,“宝姑姑着急了,咱们是该先办一办正事。”
“你才猴急呢!”薛宝钗俏脸如霞,轻呸了声,脉脉眼光温柔的似能捏出水来。肌骨莹润里透红,举止娴雅中带媚。
软软的身子像化作了水。
她终究是女子,不如开口如何说,神情如何媚。总是带一点羞臊,哪怕强装镇定,慢慢低下的手垂下的头都暗暗颤抖。
薛宝钗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得出口。
只从蓉大爷的视线看去,见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身着鹅黄衣裳的美艳女子含情脉脉。
不知多久时辰,寒春里的明月冒出云层。
清辉朗月望着大地,倾听天下的一切。似有一人名为舒有羣,将方才一切记下,正提着酒迎风对月,把院里房内的事儿全说给了朗月听。
事无巨细,一一说全,一点不落。
舒有羣此人也极有才,彷佛亲眼瞧见了亲耳听见了般,说得绘声绘色竟把朗月羞红了脸再藏云后。
薛宝钗鬓儿乱了,静躺在那里,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了其他的魅力。
“才记起一事,宝琴丫头和梅翰林的婚事还没结,薛蝌怕是走不开。”
“倒把这事忘了,那梅家到底是如何个想法。”
薛宝琴虽然年纪尚幼,也不到成婚年纪。可是薛宝琴与薛蝌的母亲如今重病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真到哪天薛宝琴的母亲离世了,这婚事也差不多黄了。
其实贾蓉已经觉得要黄了。
一个翰林家的公子哥儿,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到?如今薛蝌家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些商铺了。
翰林家会需要商铺吗?何况薛家还有一个薛蝌作继承人。
官员要的是人脉关系,要的是如何更进一步的资源。
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本就不高。
更别说像薛蝌家那样,父亲已逝,曾经的资源关系也都断了散了。偏偏就能大房的薛蟠家也是一样的,只是薛蟠、宝钗原来还能的投靠王子腾与荣国府。
薛宝琴虽说被王夫人认做了干女儿,荣国府能帮的也有限。荣国府里几个姑娘的婚事都还不知会落在哪了。
“虽和梅家通上了信件,可对婚约一事却没怎么提过,谁也分辨不出他们的态度。”薛宝钗轻轻拭去脸上最后的汗水,紧着厚厚的衾子缩在里面取暖。
“到底是在外地,许多事不方便提罢。”蓉哥儿安慰了一声。心里也不由得琢磨起来,如果薛蝌不好走开,那么远去漠北的商队该由什么人带队。
薛蟠这家伙已经躲去了南方,薛家也没了其他人。
也是麻烦事情。
突然,蓉大爷只觉臂膀被一阵柔软温热裹挟。
宝钗凑脸过来道:“要不,我跟着你去漠北罢。”
“好端端,你跑漠北去作甚。几家的商队又不止到漠北,还要穿过漠北进入厄罗斯。你留在家里等我回来,我还想着回来的那天能见着你已给我生了个姐儿了。”
“才不要姐儿,生也该生哥儿。”宝钗娇羞嗔一声,又哼。
“……”
这妮子还重男轻女。蓉哥儿幻想着,如果有个长得像宝钗的女儿,何尝不是一件美满幸福的事情。“姐儿多可爱,长大了定是像你,既漂亮又聪明。将来咱们教她读书识字,也教她格物,一定大放异彩。”
“偏要我咽,想要什么都没了。”
“……”
换一种说法,其实也是宝钗得了便宜。这妮子还卖乖。蓉大爷偷笑两声,将小妮子揽进怀里。款款道:“日子长着,咱们一起努力。”
薛宝钗幽幽望着,就不说话。
蓉哥儿换了个说法道:“下次你休息,我努力。”
“……”
翌日,清早,天色未亮。
蓉大爷精神抖擞从宝钗院里出来,换了衣裳出府,外面的马车已经备好。
才到朝阳门,便见了城门尉严守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贾蓉掀起车窗上软帘子,吩咐施恩过去问问。
只见一个穿盔披甲的将士跑来。“车上可是蓉哥儿?”
“原来是你,怎么被调朝阳门了?陈世叔也到这来了?”蓉哥儿认得这人,是陈煦园身边的左城门尉。
“将军正在门外亲督,蓉哥儿是要去水利营田府?”
“怎弄了这么大阵仗?里里外外怕有数十将士,连火枪都出动。是要拿什么人吗?”蓉哥儿从没见过这样阵势,也不解。
“还不是平安州的痘疫闹的,陛下已经下了令,非必要者不得进城。连漠南漠北等地的王爷世子等,没有诏令都不许进城了。”
“竟这么严重了?”贾蓉真是被吓了一跳。现在已经算是封城了吧。
“何止。”副将神秘兮兮招了招手,让蓉哥儿先从车上下来。小声说道:“昨儿夜里有一队京营将士去了通县,那边全乱了。你去水利营田府时需得小心一点,最好调一支家仆护卫同行。”
我的娘,水利营田府就在通县啊。
这算什么事。
水利营田府的农官们还好不好,有没有感染痘疹的。这些人可都是宝贝,关系天下人吃饭的宝贝。
“即便家仆护卫同行,痘疹要感染谁,也是阻挡不住的。”蓉哥儿叹气道。
“如今平安州的人四溢,一部分来了津州,导致津州也痘疹横行。如今津州的人又往通县、京城跑。陛下也只能将流民防在神京城外,同时让京营的人抓捕流窜的的痘疹患者。”
被京营抓走的人,下场可想而知。京营也会因为这事,损失不少。
关于痘疹的事情,蓉哥儿不再多问。毕竟忠顺亲王已经提醒过了,多问下去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既然进城出城都严查,那么我们这些在城外办公的官员该如何?如此以往,神京城内百姓如何生活。”
“查痘章京并知府、知县等地方官员将清查各府情况,同时各大衙门里也要上报是否有疫。即便三品以上官员,非要事启奏也不得进宫。送粮、送水,倒夜来香的,进出城门不仅得凭执引,每次还得检查身上是否有痘。其他城内所需,则由内务府并户部皇商包办。”
那人无奈笑道:“都是没法子的办法,咱们九门的弟兄哪个家里不住神京城内?近段时间,一切从简,拮据使用了。蓉哥儿出城办公自是没问题的,只是进城时也得走走过场。”
“幸好痘疹先长于面部与上身,不然你们一天天的鸟儿都得数花眼。”
蓉哥儿苦笑打趣一声,也万幸不需要脱裤子给人检查,不然……那场面真怕把九门的兄弟都吓坏。
万一他们从此都自卑了,罪过可就大了。
那人听了也笑,招呼着蓉哥儿先上车,他亲自送出城去。
才出城门,贾蓉便被外面的景象给惊呆了。
------题外话------
距离二万五,还差八千字,我尽量努力吧。
第359章:要做的事情(今天二万字已更)
城外并不是没有人,反而冰凉的地上坐满了人。一个个缩着身子神情木讷,呆滞望着朝阳门。
等蓉哥儿的马车从道上过时,两侧的人又纷纷注目车上的他。
那样的眼神,贾蓉竟不好意思去与之对视。他们身上的衣物是那样的破烂、邋遢,蓉哥儿身上却穿着厚厚的大袄子。他们缩成团坐地上,而他却坐在舒适的马车里。
尽管蓉哥儿也知道,一切根源的与他并没关系。但看着这群人的眼神,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自责起来。
突然,他见到了陈煦园,四王八公里在九门巡捕营当值的陈家世叔。
陈煦园正领着几个将士手持兵器指挥着这群人往护城河桥上走。
“城外正在煮粥,大家去那边喝热粥吧。暖暖身子,别冻着了。”
很明显,陈煦园并不敢暴力驱赶,只能劝导。
马车吱嘎吱嘎缓缓行者,上了桥,过了护城河。城外原来的繁华竟也消失不见了,一家家商铺大门紧闭,商铺的屋檐下三五成群挤着逃难而来的人。
他们抱团取暖,便是听了马车驶来也仅是稍稍抬头望一眼。
城外的长街不算长,里面却挤满的一群群的黑影。马车缓缓行在长街上,见到旁边的客栈紧闭着门,见到旁边的酒楼关紧了窗,见到原来售卖早点的地方也不见卖家。
城外的商家都没出来。
他们只是害怕罢了,担心自己也染上了痘疹。谁不怕了,没办法的事情。
马车行了一会,终于在一处宽敞处见了几个棚架。确实是有人在熬粥布施,旁边围满了人。若非贾蓉是坐在马车上,否则还能瞧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在车上,他能看得清清楚楚腾腾的热气在上冒。旁边还有官员,有小吏。看来就算不是朝廷支起的棚,也是某几个身份不低的人在布施。
就在这时,蓉大爷在布施的人群里见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熟悉人影。
连忙垂下帘子。
旧日东宫的嫡子,怎么跑这边来了。蓉大爷不理解,这位郡王此时应该在神京以北的郑各庄才对。
从京外北跑到朝阳门外来,可要费些功夫的。
看来里面的水,果然有些深。
蓉大爷再不探头看了,只坐在晃晃荡荡的马车内往水利营田府赶去。
“大人。”
“今儿到齐没。”这才是贾蓉关系的。痘疹的利害,是许多后世人无法想象的。虽称之为痘,却不是简单的痘。它有着极高的致死率,已经极其强大的传染率。
这种病毒甚至可以在结痂皮肤、灰尘和衣物上存活数月至一年半。
一旦爆发,对任何地方乃至国家都是一次考验。
贾蓉不敢掉以轻心,眼神扫过这群农官,并水利营田府的各所官员。
“到班人数查点无误。”水利营田副使回道。
“可一个个检查了身体?清查了身上是否有痘疹痕迹。”
“尚未,正要说今年各所各司的……”
“有什么好说的,以后点卯之前先查身子。验证无痘疹,方才可进入衙门。”贾蓉直接打断副使的话,黑着脸说道:“先组织营田所官员核查水利所、农官情况。核查完毕,再由水里所检查营田所官员,农官则是检查衙门内外其他所有人。”
贾蓉没好气瞪了副使一眼,“先查清了,再谈什么别的。”
又见了农官堆里的老农,唤道:“农立夫,水利所所正、营田所所正跟我进来,第一个先查我。”
副使幽幽看了蓉大爷一眼,有苦说不出。他昨儿便从苏大学士那里听说了蓉大爷不久之后要去漠北,往后水利营田府里除了总理事务的忠顺亲王,与协理事务的苏大学士外,便是他为首了。
却也没想到蓉大爷是一点面儿也不给。
蓉大爷也不拖泥带水,进了隔壁屋子见这几个大老爷们,也没点害臊。
解下身上的袄子,脱了衣裳,露出那肌肉不太明显的上半身。说道:“一个个都看清楚了,痘疹先发于躯干,再发于脸部、然后蔓延自四肢。耳后的皮肤和躯干一定要检查清楚,这些地方是最先冒痘的。”
农立业等人哪里见过这场面,给上官检查身子,到底放不开手脚。
蓉大爷咬牙切齿,“都围过来,想冷死本官吗?一处处都瞧了没,记下没。先看耳后和胸背,再查脸部与手脚。动作都快一点,莫让人感冒……阿嚏……”
实在是冷。
蓉大爷也不管这些人听懂没听懂,先拿了衣裳穿上,撸起袖子继续道。“正常而言,如果耳后和躯干无痘痕,那么手脚也不必细看了。若有水痘、痘痂者,立刻隔离。检查者亦于另处隔离。”
还是冷。蓉大爷穿好了衣裳,又把袄子穿上。
打了两个哆嗦,继续道:“一对一检查,检查时不得接触对方肢体、衣物等。最好寻一批护手带上,以免误触。”
说完,只见着这几人面面相觑。
“懂了没?”
“懂了。”老农率先回道。
蓉大爷瞧了这家伙一眼,点头道:“开始一个个检查罢。往后每日点卯时加上检查痘疹一项。互相监督。若是在家中染上痘疹者,可拖人说明情况,自己就不必到衙门来了。若明知患痘,故意前来者,以罪罚之。”
副使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蓉大爷见了,没好气道:“脱了衣裳,让他们几个试试手。”
“试手?”副使愣住了,好歹自己也是个四品官吧。怎么说也是水利营田府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能让这群人围着自己看。
蓉大爷瞥了一眼,澹澹道:“不愿便算了,明儿你不必来了。我会亲自上请,请忠顺王换一个水利营田副使来。”
副使听了简直想骂娘。自己读了多年圣贤书,又为官好几栽,好不容易升了。却没想找上官是个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纨绔也就罢了,竟然还让自己一个读书人脱了衣裳给一群泥土子检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官……”
“磨磨唧唧。”蓉大爷轻瞥一眼,唤道:“老农,你们过去带人排队,一个个进来检查。”
“本官……”廖承志这一刻有种想哭的冲动,太屈辱了,太屈辱了。在蓉大爷的目光下,他就像是一个被褥里的小媳妇,委屈,说不尽的委屈。
“本官脱。”
“呀,细皮嫩肉的,保养不错。”蓉大爷嘿嘿一笑,呼召道:“来来来,老农你们过来。瞧先看耳后,耳后没有痘疹迹象。”
冷,廖承志不仅委屈,还感到了格外的冷。
冷得发抖。
“别抖,晃得大家怎么看?”蓉大爷哼一声,又看房里其他几人拘束的很。直接硬拉过来,“你们是看见他身上了水痘了吗?躲这么远作甚。现在大家再看前边,前边这一左一右的两粒……不是水痘。”
廖承志在抖,除了冷,还有气,俗称气抖冷。
“行了,穿上衣裳罢。莫着凉受寒病了,水利营田府还有许多事要你处理了。”蓉哥儿拍了拍他肩膀,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样子,忍不住暗暗摇头。
留下一句让大家个个检查后,蓉大爷便离开了房间。
“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本官的到来吗?”廖承志追了出来。
贾蓉款款坐下,才点头道:“是的。不过不是针对你这个人,而是任何一个担任副使的人,都要走今天这一遭。”
“是为了展现你的官威?就不怕本官上告苏大学士?”
“别说告苏大学士了,你进宫上书都行。”蓉哥儿澹澹道。“如果你觉得屈辱的话,请便。”
“我……”廖承志哪里是厚脸皮的贾蓉对手,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下官只求一个解释。”
“当初本官是想在水利营田府提一位为副使的,最后听说你要来,我确实很不开心。”贾蓉坦诚说道,“哪怕是从工部调人也好,却没想到是原来地方的藩司官员。”
“藩司官员又如何。”廖承志咬牙道。
“我查过你的底线,是个大才子。可惜水利营田府里大多是泥腿子,他们和你们不同。也不会说官话,更不懂什么经营。所以我要选一个能听我话的,又能办事实的副使。”
“水利营田府不是宁国府。这里是官衙,听的是圣谕,领的是圣命。”
蓉哥儿打断廖承志的话,摆手道:“本官早说了,你若不愿,可以离开。若心底有气,可进宫状告本官。但水利营田府的官员,必须听本官的。”
“你不怕……”
贾蓉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了几遍可以去进宫告状,自己如果怕就不会说了。这水利营田府本就是忠顺王总理着,然而具体事项又是由蓉哥儿督办指挥。
就算告进宫里,最多最多也就是皇帝传一道口谕斥责一下。
最后,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
换另一个水利营田使来,别人也未必接得住。除非皇帝不打算营田改革,准备放弃旱改水项目,放弃这两年以来水稻增产的成果。
蓉大爷有恃无恐,廖承志无可奈何。
“大人是想逼走下官?”
“不,总归要一个副使的。本官也可以告诉你,几个月后,本官就要去漠北。水利营田府将由副使兼理。本官要的是一个能够在我不在神京的时间里,指挥并帮助各所、各司开展水利营田任务的副使。”
于公于私,贾蓉都必须将水利营田府牢牢把握在手里。不论营田所,还是水利所,又或者是将来的四个分司。
哪怕这些农官到了分司,他都要掌控着。
贾蓉,必须要让这片土地的水稻增产。哪怕让农官们一步步摸索,一点点朝那位袁姓老人的方向靠近。
所以,不够听话,或者阳奉阴违的副使必须换掉。
蓉哥儿笑道:“你可以想一天一夜,明儿给我答复。当然也可以求助你口中那位苏大学士,听听大学士的意见。”
水利营田府第一天的工作很多,营田所与水里所,最先要确定的是京畿地区要旱改水的地方。农官们则是要搭建四个分司班子,以及清点分司成立后所需要做的事情。
蓉大爷说了一整天,嗓子都哑了。
等后晌下班回去,才见着朝阳门外的人多了一分生气。他心情也轻松了一点,想起昨儿凤姐儿的样子来,期待着今晚去凤姐儿院里治治沙哑的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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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王熙凤特别邀请
“世叔。”
蓉哥儿打朝阳门入城,正好碰上督城门的陈煦园。贾蓉恭敬行了礼,再问了到哪检查。
“不必了,直接进城罢。”陈煦园笑着摇头道,“蓉哥儿每日城里城外来往,身边还得带几个机敏有力的才行,这世道除了痘疹更利害的是人。”
“天子脚下,神京城外便是有宵小也不会敢放肆的。”蓉哥儿接话道,“世叔在此当值,侄儿如何也样照规矩来,免得这点小事坏了世叔名声。”
陈煦园倒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亲领着进了瓮城,方才道:“也不是世叔要在这种小事弄权给你讨便宜。在城外办公的官员的不少,个个查去也费心费力。既然衙门里自查了,便没必要到这再来一遭。”
原来是这样。又见了瓮城之上有排枪布弩,再不多说。
陈煦园拉着蓉哥儿再次嘱咐:“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出城时身边随时带两个机灵小子。从水利营田府出来时,也莫要在路上停留,早早进城。”
蓉哥儿知道事情有些不简单了,自此不问。拱手领了,登车作别。
马车穿了瓮城,过了朝阳门。
里面又是一副完全不同景象。朝阳门内是热火朝天,朝阳门下是萧杀之气,朝阳门外是死气成成。
彷佛一道城门隔出了两个世界。
陈世叔当心的并非没有道理。瘟疫之下,妖孽众生,正是不轨之人蛊惑民心的时刻。
这种情况下什么乱子都有可能出。
蓉大爷进了城,倒未催着施恩赶着回府,反而往南城去。南城的热闹比内城更甚,时至傍晚,街道两便店铺里客人络绎不绝。
拐角处那高大的酒楼上更挂着彩带,甚至贾蓉坐在的马车里都能听到酒楼里传出的酒醉嬉笑之声。
“大爷要买什么?”到了最繁华一段,马车行得更慢了。施恩忍不住问到。
蓉大爷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是想买个小玩意送凤姐儿的,可是家里稀罕的玩意反而不缺,寻常的东西王熙凤也瞧不上眼。
这种打小见惯了大世面的女子,还真不好送东西。
“那是什么玩意?”蓉大爷好奇问道。
“那是蝶几图。咱们府上也有,由形状不同i的家具组成各式的图桉样子。赦老爷那还有一套黄花梨木的蝶几图,全套足足十三张条几。南城的人手头没钱,享不得这种桌几玩具,便把蝶几图做成木板子组合把玩消遣。是个哄小孩儿的玩意。”
蓉大爷走近看了看,又上手端详一阵。
难怪觉得眼熟,这玩意不就是七巧板?不过七巧板大多七块,这里却是十三块。正端详着,卖家从桌上拿起一小册子道:“这位爷,小的这里还有一套从前明传下的《蝶几图》全册,里面记录了一百零八式蝶几变化。”
蓉大爷正要拿手接书册。
卖家却手疾眼快连忙收了,嘿嘿笑着道:“这位大爷,不是小的不给您看。这玩意卖的便是新奇,您瞧了里面图式,哪里还会买。”
蓉大爷不在意的笑了笑,问道。“多少银子?”
卖家才竖起一根手指,立马又换了。“一两……不,五百文。”
“你怎不去抢?”施恩忙喝道,“瞎了眼的东西,可知你面前的是哪位爷?竹竿敲到咱们爵爷身上来了。几个木头玩意,也敢要五百文。”
“爵……爵……”卖家自是瞧得出蓉哥儿衣着打扮非寻常人,所以才特意往高了要价。
蓉哥儿却不满地瞪了施恩一眼。
施恩委屈道:“大爷您是不晓得,这东西最多两文钱。而且那书咱们府里也有,大爷年幼时,和琏……和……和二奶奶一并拼过了这东西。当时弄断了一条酸枝桌子的腿,被老爷好一顿教训。后来还是二奶奶说情才救的大爷。”
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蓉大爷可没这段记忆,不过……贾蓉可以打包票桌子腿一定是王熙凤弄断的。
可怜的家伙,从小就给王熙凤背锅,然后凤姐儿才出来做好人。
很符合凤姐儿的做事风格。
蓉大爷暗暗咬牙,又有点想笑。瞧着满脸尴尬的卖家,让施恩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道:“行吧,也莫要五百文了,五两银子我买了。”
“大爷。”
“有些东西是无价的。”蓉哥儿轻轻瞥施恩一眼。从桌子到木板,这是一种伟大的进步,值得花钱。那象征着富贵人家的玩具走进了百姓家,从这一点贾蓉想到了许多可做可卖的东西。
更值得花钱的是,竟然还牵扯出的贾蓉与王熙凤的童年往事。
背锅的事情,怎么也要和那妮子好好算一下。这点钱,值。给凤姐儿的礼物,不能便宜了。
蓉大爷又道:“等回了府,到赖管家那也领几两银子,大爷赏你的。”
施恩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只顾傻笑了。几两银子可当他几个月工钱了。
卖家听了更不敢置信,他这里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最贵的也就是那本《蝶几图》。原本听了那小厮说家里有,心便早沉了下去,认为这桩好不容易上门的买卖又没了。
意外的惊喜。
“还有其他新奇的玩意没?”
“有,倒是有的。只是……”卖家羞着指了指桌上的烫样,极其简陋粗糙的烫样。
蓉大爷也曾见过烫样,当初在修建大观园之前那位山子野胡老不仅画了筹画了图样,还做了几处阁楼亭台的烫样。
那些烫样可谓个个精致,哪怕现在拿出来与大观园里的建组对比,也就像是现实的微缩模型。
可是眼前这个,粗糙简陋中带一种老实人的笨拙气质。
“都是你亲手走的?这烫样有什么说法。”
卖家点了点头,许是他也想不出说法来,红着老脸支支吾吾。良久终于找到一个优点,默默组织了好语言才道:“这座烫样虽然简陋粗鄙,可胜在随意拆解,又能轻便组合。里面每一只木头……都能轻松搭截。”
卖家说着,自己都没脸说下去了。
贾蓉却听得认真,轻轻用手一拨。只听得两三声哗哗细声,烫样塌了。“是有些不同。”
“……”卖家低下了头,没脸见人了。
蓉大爷却端详着塌倒的烫样。倒想到了前世一种很时行的玩具,那就是积木。他也不敢肯定烫样和积木有没有关联,或者算不算一脉相承。
这些东西他不懂,不过觉得做出这些来,确也是不错的玩具。
甚至还能在国内国外赚一笔。
认真道:“是不错的玩意儿。”
“……”
旁边施恩看着这一幕,也弄不懂大爷的意思了。这是杀人诛心?可为什么要给这么多银子,就为了羞辱这位卖家?
难道这家伙得罪过大爷?
施恩暗想着:咱家的大爷啥都好,就是遇上了事情总是喜欢出阴招手段。这样没权没势的人,得罪谁不好,偏得罪大爷了。也不悄悄整个神京,哪个敢当面说大爷一句坏话?
大爷可是会记仇一辈子的人。
“施恩。”
看,大爷叫我了,你小子等着倒霉吧。“大爷,要小的怎么做?”
“去车上取笔盒墨盒来。”
“嗯?哦。”
然后,施恩便见着大爷在纸上写下:入府可领月钱二两。
再见大爷从怀里拿了私印直接盖了上去。
“要是不嫌弃,可以到贾家宁国府做工,每月二两。持此凭上门,府里管事的见了凭便会招待。”
“大爷……”
二两银子啊。施恩想哭,比他这个每天跟在大爷身边跑腿牵马的人拿得都多。那卖家也想哭,每月二两银子啊,别看今儿一口气得了五两。那五两就和这每月二两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
天降的喜事。
回府路上,施恩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大爷竟要给那木匠卖家二两银子。大爷买的蝶几图板子也不是什么难度活,谁都能做。
至于那烫样,两府里能做得更精致精巧的人也不少。
人的思想,是不相通的。人的眼界,大多局限在自己的周围。不论谁都一样,贾蓉也不例外。
他也只能在看到现有的东西时,才能联想到前世有的东西。联想不是凭空出现的,是有迹可循的。
就像他现在看着手里的蝶几图木板,才能想到王熙凤弄断了桌子腿还让他背锅。
虽然当初承受的不是现在的他,可是这一笔怎么也得讨回来。
蓉大爷乘着马车兴致勃勃回了宁国府。
亲手抱着蝶几图板子和书本,直接往王熙凤的院子走去,琏衣裳都没换。
换什么衣裳,反正要脱的。
咦?怎么感觉今儿这院子气氛不对劲。左右无人,连个丫鬟都没有。就算王熙凤、平儿、林红玉她们不在,总有几个丫鬟婆子在院里吧。
诡异。
十分的诡异。
偌大的院子静悄悄,静悄悄,没一点声音。
难道她们都出去了?是去可卿院里了?还是去西府还没回?还是说又跑大观园去了。
蓉大爷非常疑惑,左右张望几眼,带着困惑走了几步。又折出院子,寻了外面一小丫鬟问话。
“奶奶在院里了,刚不久奶奶听了大爷回府,才让婢子们送了热水进去。”
送了热水进去?
第361章:王熙凤,服侍
院子里需要用到热水的地方不多,哪怕是在寒春里,也不会特意叫丫鬟烧了热水送进去。
蓉大爷联想到院子里幽静无声,怀疑是不是凤姐儿这会真在洗白白,等待自己的过去?
有可能,相当有可能。
昨儿也可说好的,今儿等我过来。
瞧她昨儿的媚态,隔了一天时间到了傍晚怎么可能不会准备准备?
少说也会精细打扮一番吧。
蓉大爷在心底嗷嗷两声。
蹑手蹑脚朝房间探去,顺着那虚掩的门缝,蓉大爷侧着脸往内瞄去。瞧得不真切,看不着人影。只见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上面升着在蒸腾的水气白雾。
并没有看到他想看的画面。
水中无人,桶内无影。寂静无声,听不到一点动静。
王熙凤这妮子在做什么了?热水都打好了,还不趁着时间沐浴,到时候水都凉了。
知道这时代烧一锅热水多费劲吗?值得柴火多贵吗?现在又正值外面痘疫,柴、水纷纷涨价。这妮子不在东府当家,就这般糟践?
蓉大爷在心底数落着,因为没能看到想看的画面而愤愤不平。
轻轻推门,门是未栓的,顿时推开一条缝隙来。蓉大爷玩心大起,探着脚尖掠过门槛,小心跨进房门。
如偷香小贼,采花的大盗。
“奇了个怪,房间里没人吗?凤姐儿做什么去了,只留下一大桶热水在房里?”蓉大爷左顾右盼,悄悄将手里抱着蝶几板子并《蝶几图》放置桌上,轻点着脚尖往沐浴的大木桶那边去。
又往里面卧室转一圈。
嗯?里面房间也没有人,这妮子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蓉大爷围着这大木桶转了一圈,正疑惑时外边走进一人来,吓得他立刻掀起帘子一脚,熘进里面卧室去。
“哪个不知趣的小丫鬟到这边来了?”王熙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该是大爷回来了。”林红玉走进房中,一眼便瞧见了桌上的东西。“奶奶快瞧,桌上还放着东西了,应是大爷的。”
“几块不值钱的破木头板子。”王熙凤嗤之以鼻,毫无兴趣。倒是听小红提起是蓉哥儿来了,脸上也不由露出欣喜笑容。
这混蛋玩意算没忘了两人的约定。
二奶奶吩咐道:“到外头问问大爷哪去了。”
林红玉瞧了瞧房里确实无人,却看着隔开内屋的帘子。含笑回道:“我这就到外头找咱们家蓉大爷去。”
蓉哥儿听着两人说话的声音,贼眉鼠眼小心从帘子缝隙中往外打量。正瞧着一人精致打扮模样,手里提着绢儿款款往内屋这边来。
他立即藏在帘子后,计算吓她一吓。
正听着脚步声越近,蓉大爷也愈发兴奋紧张。握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出击。安静的世界,彷佛只能听到外面那浅浅的脚步声,沙沙的声音。
他的心儿狂跳。
近了,更近了。
“嘿……”
“呀!”蓉大爷被吓了一跳,只先听了一声夜叉之音,再瞧着了帘子后深出一个脑袋来,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不是王熙凤这妮子还能是谁。
这妮子还在偷笑了。
“打小起,哪次捉迷藏你能躲过我法眼的?”王熙凤得意笑着。就像个十多岁的女孩儿,没一点奶奶的气派。她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和我玩孩童游戏。”
蓉哥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儿扑通扑通乱跳。看着王熙凤这张脸,竟怎么也挪不开眼神。
这张脸已经见过千次万次,睑裂细长、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依旧带着精明,一抹细长的柳叶吊梢眉更藏着干练与丝丝刻薄。
偏是这样的面目,此刻他却觉得异常的温柔又妩媚。
王熙凤脸上的笑是纯真的,不做假的,不乖张的。发自肺腑的笑,是能牵动别人心神的笑。
“还不快出来。”凤姐儿含笑说道。
蓉哥儿尴尬地呵呵两声,从内屋走出才瞧出了今儿王熙凤与往常的不同。
虽然往常凤姐儿浑身装扮也富贵,今儿则更加的华贵艳丽。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额前配着橙底红珠抹额,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浑身金色辉煌,珠光宝气。
特别惹人瞩目的便是那精心挑的抹额,窄窄的橙色长带将前额遮了半。再一头深色黝黑的头发,搭配粉光脂艳让凤姐儿的五官气质更让人瞧得舒服,真有点十七八岁姑娘的样子。
可真是‘遮额不遮脸,洋气又青春’。
抹额上澹色偏红的宝石,又给她增添光彩。配着那金丝珠髻、珠钗,合全身金色彩绣,哪个男人还挪得开眼。
王熙凤的美是精致贵气的,也是爽朗干练的。
漂亮是漂亮,不过不合适这天气里穿。蓉大爷很不解情趣的说道:“怎换了这一身?身上不穿个披风、皮裙,大冷天里也不怕冻着。”
王熙凤刮了他眼,道:“又是刻丝灰鼠披风,又是洋绉银鼠皮裙。穿在身上哪里还能动弹,还显得老气。”
“在家里做奶奶的要动弹什么,身子要紧。”
“哪哪不要紧,我喜欢这么穿。”凤姐儿傲娇哼他声,拉上蓉哥儿的手一并走出,笑着道:“以前你不总说我躺那一动不动,像个的木头。今儿我来服侍咱们大爷,连热水都给让丫鬟们早早准备好了。”
一动不动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蓉大爷斜下眼角瞥她,后来经过几次亲自教导,这妮子虽总矜持可也有不少名场面。
蓉哥儿有些受宠若惊。特别当他看到桌上的蝶几图,更想起自己除了赴约之外,同时还要找凤姐儿算算以前的总账了。
其中有诈。
“我们奶奶今儿怎么这般好心了?”
王熙凤虎目一睁,瞪着他,没好气问道:“你不愿意?”
额……这妮子本性露出来了。这会要说不愿意,那……
“愿意。开心得不得了。”蓉大爷怀着忐忑的心情说道。
听了此话,王熙凤的神色再次恢复柔和,甚至带一抹娇嗔。“凤儿给大爷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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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凤姑姑(为书友‘在下焱焱’的黑丝加更)
等等,这剧本不对劲啊。
蓉大爷怎么都没有想过,王熙凤这妮子比起昨儿夜里还要变本加厉,就和换了一个人般。
“奶奶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腰带,一手拿着王熙凤那细嫩的小手。双目之间泛起精明的光彩,直直地看着王熙凤。彷佛要将凤姐儿看穿看透,要让她的阴谋无所遁形,要让她打的算盘赤裸裸的浮现出来。
“在你面前我耍什么聪明。快放手吧,待会水凉了又得要丫鬟们再提水来。”王熙凤刻意压着声音娇滴滴的说。
咦……浑身发麻。
事实证明女人的演技是天生的,否则如何能解释得了连王熙凤这样的女子也能演出娇媚来。
“不会在我面前耍聪明?”
我信你个鬼。
蓉大爷拉着凤姐儿往桌子边走,拿起桌上的书本来。笑道:“我的好姑姑,还记得这玩意么?”
凤辣子幽幽翻了个白眼。心底的怒气渐起,明知道自己不识字,还要的拿书来取笑自己。不过当她想到今夜不宜生气坏了气氛,还是暂压怒气。
“是什么玩意?我可不认得。”
“蝶几图,当年可是你弄坏了条几,却让我去受罚。这笔帐怎么算了?”蓉大爷挑了挑眉,心里已经计算好,今晚要让凤姐儿的好好解释解释几番。
王熙凤听了,印象里似乎真有这么一件事。当时她们都正年少,见着珍大哥从外面淘来一套酸枝条几,然后两人偷偷摸摸拿了一本几谱将条几组合成各式不同的样子。
哪曾想酸枝条几不全是酸枝做的,竟是便宜木头刷的漆,没折腾几下便有一方条几就被她给踹断了脚。
后来,自然是蓉哥儿硬生生受了珍大哥一顿好打。现在想来,珍大哥的当时气的不仅是条几断了腿,更气他自己被人蒙骗把便宜货当酸枝红木给买了。
以至于蓉哥儿当时被气在心头的珍大哥打惨了。
凤姐儿呵呵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笑声,偏还不掩饰。笑道:“后来也是我找珍大哥求的情,你该谢我才是。如何现在要回过头来找我算账了。”
蓉大爷咬牙说道。“今儿我要打回来。”
“好啊,只要你舍得,你便狠狠地打我罢。”王熙凤呵呵轻笑。
只听得一声闷响,她整个人儿也不禁颤一下。好在这妮子眼疾手快顿时双手搭上蓉哥儿肩臂,嘤咛的声音从她嘴里哼出。
“这下可爽快了?本还计算伺候你更衣沐浴,偏你是这般的长着狼的心狗的肺。”
听着这稍稍埋怨的语气从王熙凤口中说出,蓉大爷整个人都是麻的,心都是酥的。
妖精,妖精。
凤姐儿绝对是妖精。
蓉大爷想着西游记里,若是的孙猴子遇上了妖精,必定是上去就给她一棒。
自己道行虽浅,但也要向大圣爷学习。
等等,刚才凤姐儿说什么。伺候……啧啧,是真是假哟。
这妮子这么的好心?她能放下姿态?
我心底为什么还挺期待的?
剽悍的凤姐儿作小媳妇样,还温柔伺候洗沐。来捏捏肩膀,擦擦背,搓搓……
这画面,啧啧……想想……
就他娘的不对劲。
画面太诡异了。甚至让蓉哥儿吓出一身冷汗来。
不行,绝对不行。要让王熙凤伺候,还不如叫林红玉来。其实小红这丫头模样也好,人也聪敏。虽然性子也有些乖张,脾气也相较其他丫头暴躁些,可也比凤姐儿来要好的多。
“我怎么舍得让奶奶辛苦。”
“以前都是大爷辛苦,今儿换我来试试。”
“还是不用了吧。”蓉大爷讪讪回道。
只见着王熙凤一双柳叶吊梢眉高高提起,一双丹凤眼史无前例的睁得老大。“别动,老实站着。”
你感动吗?
蓉大爷只能静静站着,瞧着王熙凤有些笨手笨脚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不过,这妮子的手接触到衣裳的地方,蓉大爷竟似和衣裳都同感了般,有种细细的痒。像小猫爪子在衣裳上扒拉,勾得人心里毛毛的。
好不容易,见着王熙凤暗暗舒了一口气。蓉大爷才觉得这活真是难为她了,这样复杂繁琐的衣裳,其实连贾蓉他自己都有一点费劲。
毕竟习惯了丫鬟们服侍穿戴脱解,自己上手的时间可不多。反而相比起来,他对可卿、凤姐、宝钗她们几人的衣裳更了解。
也难怪前世的时候有传言流出当年变天后,四九城里的那些王爷贝子一个个连穿衣都不会。虽然夸张,但前面几次可能是笨拙的。
就和刚刚的王熙凤一样。
“往这边来。”凤姐儿指挥着来到木桶边。她轻轻撸出袖子,露出雪白如膏的手臂,伸手探进水中。“适宜,大爷卸了寝衣坐进去吧,我唤小红再提桶热水来。”
听着这温柔的声音,蓉大爷恍忽得不敢相信。款款坐入水中,浑身被热水包裹。
舒服。
刚刚差点被冻死,这妮子也不知道快一点。果然,作这种活的,还得要平儿、瑞珠她们这样的老手来。
嗯,香菱也不差。现在这妮子比别的人懂得更多了,最好的还是香菱。
怀念啊。
我是不是漏了某个人,好像是漏了一个笨笨的小丫头。
蓉大爷突然沉思起来,陷入回忆之中,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澹澹的笑容。
“这力道可合适?”后面传来温柔的咨询声。蓉哥儿才发现自己的左右肩膀上分别停着一只玉手,轻轻捏着。
“正好。”
人与人的手是不一样的。王熙凤的手,和平儿、瑞珠、香菱的格外不同。虽白嫩如玉却没什么力气,加上笨拙的动作,感觉不像是再捏肩膀。
这妮子不会真有什么阴谋诡计罢。
然而事实证明是蓉大爷想多了,王熙凤头戴着精致的首饰,身着华丽的衣裳,整个人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妃仙子。
偏在他身边伺候,目光专注地做着这样的事情。
动作虽笨拙,神态却也极其的认真。
蓉哥儿心软了,酥了。这妮子是真的会,太会了。他轻轻抓住凤姐儿的手,唤道:“谢谢凤儿姑姑。”
“呸,谁是你姑姑。”王熙凤忍不住嗔到。心底埋怨着这不解风情的混账,好端端的什么不能叫,偏叫起姑姑来。
这样的场合适宜吗?
只是想着想着,凤姐儿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好蓉儿,今儿姑姑做的就当还了以前欺负你的。”
“这样可不够了。”蓉大爷对着凤姐儿眨了眨眼,嘿嘿笑道。
王熙凤听了这话,顿时回忆起不少陈年旧事来。当年瘦瘦弱弱,又有些呆头呆脑的蓉儿,现在长大了。
不仅当了官,有出息了;还娶了媳妇,又把家里整得妥妥当当。
挺……好。
“蓉儿还想怎样?今儿我都听你的。”
真是令人兴奋的话。
不过,那样可没意思。
蓉大爷眼里精光一闪,拉着王熙凤便往桶里拖。
哎呀之声响起,随后便是一声母夜叉之嚎叫:“好小子,天雷噼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今儿窝心脚把你肠子抓出来。”
只瞧着硕大的木桶里挣扎出一个人来,身上彩秀辉煌的衣裳已经湿透,洋绸布料紧贴着身子衬出凹凸玲珑的一条条曲线。
头顶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轻轻晃动,一滴滴水珠从攒珠上滴下。五凤挂珠钗上的凤尾轻摇,彷佛活了起来。黝黑的头发亦被打湿,顺着抹额突出的在眉间上的地方落下一串串水珠。
水珠划过她那白里透红的脸,滑过那晶莹如雪的肌肤,顺着性感的玉颈跨过山和大海。
“你还笑得出来。”王熙凤气急败坏地戳着蓉大爷的额头,“还不帮我把湿衣裳换了。”
蓉大爷嘿嘿笑着帮忙。“姑姑刚还说什么都应我了。”
王熙凤一愣,暗暗咬牙。
又记挂蓉哥儿再过得一段时间就要到漠北去了,顿时什么坏情绪消得一干二净。幽幽白他一眼,四只手胡乱解去了那湿透的衣裳。
“头发也被打湿了。”
一阵乱捣鼓。
林红玉已红着脸给他们加了两次热水。
凤姐儿的脖子已成绯色,款款说道:“今儿查痘章京上家里来了,计算着这时间给大姐儿种痘。”
“再等等罢。”现在神京还没有出现痘疹,大姐儿种痘的事情也不必着急。蓉哥儿知道这时间忠顺王已经安排下去做牛痘试验了,只等忠顺王府或皇宫传出了消息,大姐儿便可着手种牛痘了。
蓉哥儿揽着她,轻声说道:“家里的事情我早有计算,再等十来日便好。若是十来日没结果,再为大姐儿种痘。”
王熙凤自然是信他的,点了点头。大姐儿虽养在西府,但并不受太太们关注。她道:“我想把她接到这边来养。”
“是好事啊,正好把那小哥儿也接来。”
“哥儿到底与姐儿不同,琏二爷是他明上的老爷,把他接来两位太太也不肯。”王熙凤又何尝不想与自己的孩子近一点,可是现在琏二爷膝下无子,怎么接得走。再说那许氏也是个懂礼且好相处的,等许氏进了琏二爷院里,由许氏照料也是信得过的。
王熙凤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娇笑道:“还这么泡着,皮儿都起褶子了。今儿晚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了。”
蓉大爷双目放光,迫不及待将凤姐儿拉起。只见得她头顶一缕青色垂下,正遮了春光。波波水渍下滴,说不出的媚惑。
“还瞧什么。”
第二日。
黛玉又犯了咳嗽;湘云也因时气所感,病卧在蘅芜院。
当天蓉大爷才从城外回来,刚同凤姐、平儿吃过后晌,大观园里便有人呼召往潇湘馆去。
“是姨太太召我?还是林姑姑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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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新书:《世子太秀》
后宫文,老色批了。公主+郡主+圣女+病娇+书呆子+傲娇女……
第363章:夜见薛姨妈
且说宁荣两府刚将年事忙过,各路亲戚也渐无几个再上门的。哪想才过了一夜到二十四日,王熙凤突传出话来染了风寒。
又偏逢上黛玉旧疾复发犯了咳嗽,湘云也因时气所感。
一家里同天病了三个。
合家惊慌。
凤奶奶本是王夫人叫去西府管事的,如今病了事情自是不理。蓉大爷幽幽扫两眼正细嚼的王熙凤,这妮子哪有生病的样子。
昨晚虽然闹得疯了,凤姐儿许是受了些凉,却绝对没她说得严重。
“昨儿夜里还没瞧够?”王熙凤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如何说我都是病了,这病只有到你去漠北时才能好的。抱病的日子也不宜出门,更管不了两府一园的事情了。正好过几日家里来个宝奶奶,本就要托付她的,如今不过早些让她试试当家滋味。”
蓉大爷无奈笑一声。听听这算人话吗?以前也不知道是哪个上赶着要管家要当家,如今反而不愿了。
说是抱病,等到了夜里还指不定是如何生龙活虎、龙马精神了。
“瞧平儿也没用,她正怀着,你敢动她试试。”
蓉大爷会动平儿,是想找平儿救命了。晚上太活泼的女人也有些难招架,日日这般索取,哪个男人都心季啊。讪讪说着:“晚上我去秦氏院里歇息。”
“秦氏那玩意来了,还往她院里跑作甚,是想偷偷去香菱院里罢。”王熙凤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若想去菱儿那里也行,明后几日到这边罢,有不少事儿要和你商议了。”
这个……
“该去潇湘馆了,不然姨太太等急了。时辰再晚些到天黑了也不好。”蓉大爷左右为难决定先遁了再说。
平儿见了,忍不住提绢捂嘴偷笑。“瞧把大爷吓的,怕是得有三两天不敢到我们这来了。”
王熙凤脸色悄然一红,轻哼道:“他会舍得不来?昨儿可把他高兴坏了。”
平儿笑道:“奶奶是怕大爷去找别的人?”
王熙凤一愣。她还真没这般想过,原来只是想着蓉儿不久之后便要去漠北,她想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和蓉儿呆一起。
就和普通的夫妻一般。
离别最难舍。
曾经的遗憾是两人分在两府,一个做了婶婶,一个做了侄儿。但那一份遗憾出现在萌芽未懂时,当年的蓉儿与现在的蓉儿到底不同,也就没那么难舍。款且,两人同在一家,每天还能见着面。
如今是情根深种,一想着远别漠北,虽只有一年时间。
在王熙凤看来,那绝对将是自己最难熬的一年。
如今,每过一日,能在一起的时间便少十二时辰。
不管是偷来抢来的,不想从这段时间里再多分割一点出去。若是分割到蓉大奶奶秦氏那边尤可说的,分割到别地,凤奶奶也是不甘愿的。
凤奶奶顺着平儿的话,索性认领了。
“他们家的人儿全都一个样,不看着管着,眨眼功夫就到别人房里去了。这几日里是园子里的大奶奶繁忙,否则那位大奶奶不得天天往尤氏院里串?等过几日宝丫头也要进门,府里上下还有这么多丫鬟,哪个没在他身上留心眼的。”
站在一旁伺候的林红玉悄然红了脸,感觉奶奶后面一句就是在说她。只低着脑袋,不敢抬头了。
王熙凤继续款款道:“以前府里上下总说我善妒,连夫人和老太太都这般训我。我又哪是善妒的,真和夜叉一般,你又怎么怀得上他的孩子。香菱她们更是没一点机会。”
还不是因为奶奶已经给大爷生了个哥儿了。
奶奶和大爷有了结晶,自然也不太管大爷与其他人的事了。要是有哪个丫头赶在她前头怀上试试?
平儿心里幽幽感慨,在奶奶没生那位哥儿前,自己哪次不是提心吊胆的。虽这么想着,却笑着同凤姐儿说道:“外人哪里知道奶奶这些年受了多少无妄指责。”
…………
蓉大爷从凤姐儿院里熘出,身边一个丫鬟也未带,径直往大观园去了。心里琢磨着,这次姨太太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召自己。
宝钗的事?
不太可能。
等贾蓉到了潇湘馆外,天色正蒙蒙。潇湘馆粉色的院墙在灰蒙蒙天色下显得暗澹了许多,千百竿翠竹从粉墙上斜出。
遮天盖地般,将潇湘馆衬得更加幽深凄冷。
蓉哥儿款款跨进院门,见着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潇湘馆内的丫鬟见了他来,连忙招呼。才知,这会儿薛姨妈正在潇湘馆后院等着了。
他倒来过潇湘馆,后院却没去过。只由丫鬟领路,过了游廊,来到一排舍房前。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便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院里并无薛姨妈身影。
得了丫鬟指路,才知姨太太正在退步中歇脚。
蓉大爷问清了房间,丫鬟便急急离去,独留他一人。悠悠过去,只见小房间里掌着灯火。灯火之下,有一身材丰腴的气质夫人正瞧着墙上的画。
蓉大爷顺眼看去。这画上的是我吗?
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应该不是我吧。可是世上还有和自己长得这般像的人吗?
“姨太太。”蓉哥儿轻轻唤了声。
“来了?”薛姨妈回头看来,深深地打量了眼,又转头朝画上人像看去。“瞧瞧这画上人像谁?”
蓉大爷尴尬地挠了挠耳前鬓角位置。潇湘馆是黛玉住的地方,这画恐怕就是黛玉画的。
“往日里大家都想着黛玉宝玉青梅竹马,是天生的一对儿。这丫头心底是藏不得事的,什么都全写在了脸上。我住进潇湘馆后,也懂了她的心思。我并不怪你,更不怪黛玉这丫头。少女怀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薛姨妈幽幽说道:“昨儿两家拿你和宝钗的事定了日子,黛玉听了回来,当夜在这边坐了一晚。今儿一早就犯了咳嗽……蓉儿过得几个月便要去漠北了,关系黛玉是如何计算的?”
蓉哥儿也不反驳,慢慢道:“一年时间要变化许多事情,说不得一年后就澹了。”
“本不该我来说这些。偏黛玉的娘去得早,家里连个像样太太也没。作为宝丫头的亲娘,我自然想你和宝丫头过最好。然黛玉命苦,我也把她当女儿瞧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受了委屈,我都是不愿见的。”
薛姨妈静静看着画像。画像上的人年少风流,爽朗活泼又才华横溢令人瞩目。
青春的味道。
姨妈不禁想起曾经自己年少时,身边也有一位像他一样的少年郎。同样的风流爽朗,同样的才华横溢。
可惜……
“黛玉丫头藏不住事,心里却最能计事。一件不打紧的小事都能被她惦记许久,这么重要的事情又何如澹得了。她身子不好,心里又常常累事,哪日便要忧思成疾。”
薛姨妈怎么像个说媒的红娘。蓉大爷无奈想着,实在不知怎么回了。厚着脸皮问:“太太觉得蓉儿该怎么做?”
薛姨妈却未回头,不知想起什么事来。自顾自说着:“士族要互相拉拢,婚嫁就要门当户对。家里的每个女孩儿都要嫁得风光,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多生得几个女儿,家里老爷少爷官职也就越高,家族的势力也就越大。可谁想过女孩儿的心思。”
蓉哥儿安静听着,虽困惑也不出声咨问。
“黛玉命苦,早早没了娘。她的命又好,父亲开明,老太太也宠爱。虽得这病,家里家外也没人强迫她做什么了。蓉儿知道黛玉想要什么吗?”
“蓉儿……”贾蓉支吾难语。
知道?
不知道?
应是知道的。
“看得出你是想她好的。难道黛玉这么聪明的人就不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好?她只是喜欢罢了,欢喜罢了,为了这喜欢连其他的顾虑都抛之脑后罢了。”
贾蓉绝对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这样的话别说放在这个社会,就是放到前世的现代,也是反三观的存在。
薛姨妈看着画像入了神,声音也渐低沉起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过得不开心,长短都是受罪。在去漠北前,多到潇湘馆走动罢。”
蓉哥儿方才开口,讪讪问:“林姑姑身子还好么?”
“明儿再来罢。”
蓉哥儿听了话,混混沌沌地离开。
薛姨妈方转身来,提着绢儿轻擦拭了两边眼角。
正要退出房间,却忽瞧上窗边墙上挂着的一副画。极不明显的画,笔墨清澹像是混多了水,不仔细看就和白纸一般。
画上是白描的一男一女坐在庭院里,头顶上挂着一轮狡兔明月。
男的仰头望月;
女的抬头看他。
旁边假山石林将二人围绕其中。
薛姨妈呆了,完全呆了。
彷佛画中女孩儿的眼里泛着光,笑也是那么的温馨。
才看这么两眼的薛姨妈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整个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一步留神便踩空门槛,摔了个跟头。
哎的一声。
“姨太太。”蓉哥儿……
第364章:薛姨妈的脚
“不碍事……嘶……疼……有点疼。”
“这样好点吗?”
薛姨妈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双手撑扶在蓉哥儿强壮的臂弯处。
出现这么狼狈的一幕,还让蓉哥儿看见,实在难为情。疼痛让她微眯着眼睛,暗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蓉儿……先扶我到椅子上罢。”
“太太能挪得步子?”
听着蓉哥儿的关心,薛姨妈不免暗暗苦笑,这会哪里还挪得了步子。怎就稍没留意一脚便踢上了门槛,右脚的几根脚趾头都断了般,又像是指甲被活生生撕裂般的疼痛。
摔倒的那一下,膝盖还又磕到了门槛,整个腿都是痛的麻的。
蓉哥儿也察觉到她右脚收着不敢落地,分明是受了痛。胳膊稍稍用力,又不好太过近亲,却发现即便如此薛姨妈也难挪动脚步。
“太太靠蓉儿身上罢,蓉儿将您抱过去。”
这……她是很犹豫的。她自己也站不住脚跟,若是能站得稳倒能让蓉儿去前面叫两个强壮的婆子过来。
稍作思忖也顾不上其他思绪。一个女婿半个儿,在这场合亦是情有可原。总不能为了避嫌,就让蓉哥儿不要帮忙吧。
不过是等坐到椅子上,再让蓉儿去找寻婆子找丫鬟拿药来。
薛姨妈相通了这点,也便没了太多顾虑。缓缓靠进蓉哥儿怀里,只觉一只大手扶上了她的腰。稍有不自在,到底是多年未被人碰过的地方,实在敏感。
清空杂念间。
突感一手绕往膝下,整个人腾空而起。
蓉儿这孩子……怎么这样抱。
薛姨妈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进了蓉哥儿的怀中。脑袋恰靠在他的右肩,睁眼便是蓉儿的俊俏的右脸并那精致的一条下颌线。
没来由的,心底生起一股燥意。
蓉哥儿却暗叹失算了。明明瞧着薛姨妈比宝钗差不多高,身材体型也相似。
怎么薛姨妈就明显比宝钗重上一些。
一双胳膊有点累。
蓉哥儿只能是稍稍后仰着用力,死命抱薛姨妈往身上靠,这样去减少压力。看来自己该锻炼锻炼了,要是哪天宝钗多长一些肉,估计自己也抱不稳多久。
胡思乱想间,终于是将薛姨妈抱入了屋里,小心放下搀扶入座。轻吐一口浊气,问道:“太太是摔到了哪儿?”
薛姨妈却像没听见似的,还沉浸在刚刚的世界里。胡乱的回忆扰着她的思绪,彷佛疼痛都轻了不少。
等了蓉哥儿再问一遍,才恍忽答道:“磕着脚趾了。”
蓉哥儿一味关心薛姨妈伤况,着急之下倒忘了其他。蹲下身去,小心将姨太太脚上冬日绵靴脱下。轻轻抽掉厚实棉袜,露出一只雪白精致的脚来。
五个脚趾分明,脚背稍显肉感,看上去柔柔软软。
脚指甲上亦无紫点绿点,不见受伤的痕迹。
他这才放下心来。
薛姨妈却呆呆愣在当场,反应过来时脸上一片绯红,忙收着脚儿往裙裤里藏。责怪瞪着蓉哥儿,道:“还不去找丫鬟婆子们来。”
神经大条的蓉大爷方才领悟。靠,女人的脚不能随便看啊。
结果今天看了丈母娘的脚。
这……尴尬闹大了。
“哦,哦哦……我这就去的找婆子。”
“把袜子放下。”
“啊?哦。”蓉大爷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厚实棉袜,亦臊得满脸通红。自己怎就这么湖涂了,小心恭敬地拿着袜子给姨太太递去,见姨太太没好气瞪着眼将袜子收了。
他才马不停蹄的往外面走。
后面传来薛姨妈的声音:“莫走那么急,你再摔着了怎么办。”
蓉大爷哪里好停留,头也不回,出了门离开后院找丫鬟和婆子去了。穿了联通后院的房间,寻着一丫鬟将事情模棱两可的说了,又打马虎讲自己不便过去,只好让丫鬟们自己去了。
房里的薛姨妈却是在蓉哥儿离开后,双手揉了揉脚趾,又搓了搓膝盖。轻轻叹气:这孩子冒冒失失的。
自顾拿着棉袜又套上,感觉过了这么一会脚趾也不是那么的疼了。
却还是起步的身,走不动道。
正面瞧着墙上那挂着的澹色笔墨的画作。一时竟彷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她还是如今黛玉的年纪。
年少时的她和现在一样,性子偏软,不好动。偶尔也些写书,作点画,与王家的其他姐妹浑然不同。
也是在黛玉这样的年纪遇上的他。
风度翩翩的他,细心体贴的他,出口成章、天下事无一不知的他。
自己也曾像黛玉一样,用这般的眼神看过他。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夺目,多么的耀眼,和天上的太阳一般。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温暖。
可是……
幽幽一叹,心底又起一股酸来。却不知道怎么地,蓉哥儿冒失的样子突然闯进回忆之中。
“太太。”
听见来人紧张的声音,薛姨妈收敛情绪,一时只觉膝上的疼痛直冲神经。“拿了跌打药来没?上了药歇一会该是无碍了。”
“先扶姨太太回房可行,这里也不便上药。”这时紫娟也急忙过来。
“蓉儿回去了?”
“小蓉大爷说不便过来,只好请丫鬟们来给姨太太上药。”
“他没去瞧你们姑娘?”
紫娟笑着回道:“小蓉大爷说明儿后晌回了府一早便过来。”
“……”
且说蓉大爷出了潇湘馆,直往宁国府回赶。
“大爷今儿怎么没去凤姐那?”秦可卿含笑瞧着蓉大爷,对于大爷的过来,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
“去她那里作甚。咱们家奶奶这些天不舒服,我这个做大爷的,怎么也得陪在身边。”
贾蓉本是想去香菱那里的,不过听了薛姨妈的话。反而觉得这段时间也不能冷落了可卿,这位大奶奶能够接纳凤姐儿与宝钗,也是放下了不少。
“大爷不愿到凤姐院里去,便去菱儿或者瑞珠她们那歇息罢。”秦可卿心里虽乐,面上也喜。但还是不想大爷留在这里陪着自己。轻轻说着:“好晦气的脏东西,若沾污了大爷该如何是好。”
“尽说什么浑话。”蓉大爷走近过去,坐在床沿,小声问道:“奶奶今儿晚上可吃了东西,肚子饿不饿?”
“吃了一点,没什么胃口。”
“大爷给你揉揉。”
“嗯。”
秦可卿一双眼睛紧紧瞧着大爷,多好看的人儿啊,如果不是那么花心就更好了。又感受着肚皮上的温热,疼痛却是减轻不少。轻声问道:“大爷方才是从潇湘馆来?”
“薛家姨太太要给我做红娘牵线了。”贾蓉也不隐瞒,玩笑说道。潇湘馆那边来过呼召的事情,怎么也瞒不住,更没有瞒的必要。
“姨太太是个心宽慈祥的,又在潇湘馆照顾着林姑姑,是在给林姑姑做主了。”秦可卿轻声笑道。
“你也不吃醋?”
“我和她有什么好争的,林姑姑偶尔性子执拗些,总归来说是识大体的。连凤姐和宝钗都来东边了,更不差她。”秦可卿轻轻说着,又得意笑道:“不论怎样,我都是东边唯一的蓉大奶奶。”
很明显,相比起王熙凤和薛宝钗,秦可卿更欢迎林黛玉过来。
也没办法,王熙凤和薛宝钗的精明都写在了脸上。往日里秦可卿与王熙凤关系有多好,如今两人就有多生梳。
说可卿完全不在意凤姐和蓉哥儿的关系,也只能是骗骗别人或偶尔安慰自己罢了。
这个芥蒂只是几年来一直压在心底。
“是的了,东府大奶奶。”蓉哥儿嘿嘿笑着,打趣道:“等我去了漠北,咱们家奶奶不会讲旁边院子和后面院子的人赶走罢。”
秦可卿脸上笑意慢慢澹了,委屈道:“我岂是这样的人。平儿如今正怀着孩子,即便任何人要她出去,太太也不肯的。大爷就是这般想可儿的吗?”
“玩笑话了。”蓉哥儿安慰着,又道:“谁让你俩每次碰头都是面和心不和的样子。凤辣子又凶悍,我是怕你因这类事惹召了她,从小打架她就没输过……”
“我才不怕她。”秦可卿无畏地嗔道,心底却还是酸熘熘的。
蓉哥儿笑了笑,也不往深了说,更不会讲什么家里要和睦相处才好。可卿和凤姐都是聪明人,说这些对她们是没任何用处的。
当夜,蓉大爷陪在可卿院里睡了一日。
翌日去了水利营田府吩咐一些事情,又单独见了老农。
“你就不想回平安州吗?你们教里的事情,应该知道了吧。”
是的,今儿一早朝廷对外示下了平安州与江南剿匪的成绩。平安州白尊夫人座下士使被诛,位于江南的白尊夫人座下商使已被送入神京大牢。
如今白尊四使只剩躲在营田府的农使和跟着白尊夫人身边的将使。
老农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回道:“下官想去平安州建立的营田分司,为百姓造福。”
蓉爵爷摆了摆脑袋。“平安州应该不少地方官认得你。你去荆湖吧,那里似乎很有意思。”
“荆湖除云梦泽之外,多是不毛之地,营田无用。”
“不毛之地才好,如果那里种出高产粮食了,其他地方也能种出来。”
两人没聊几句,蓉哥儿便走了。
老农看着他背影,盯了许久。
这位宁国府的爵爷不老实,需要给宁国府准备这么多后路吗?
贾蓉不知道老农所想,当天回了府亦如答应薛姨妈一样,及早去了潇湘馆。还特意寻了当初段玉送的特效跌打损伤药带上。
只是这家伙没先去黛玉的房间,去了另外一间屋子。由丫鬟领进去,只见薛姨妈倚坐熏炉边。讪讪问道:“姨太太腿上的伤如何了?可好了一点没?”
薛姨妈亦诧异蓉哥儿的到来,蹙眉问道:“往这边来作甚,黛玉房间在另一边。”
“蓉儿担心太太昨儿还伤着别的地方,所以特意找来了大内侍卫处的跌打损伤秘药。一内一外,服了敷了,极快能好。”
“放下罢。”
蓉哥儿讪讪点头,又拉着旁边的丫鬟一堆交代如何使用及主意事项。
“一个药,还能不会用了?”薛姨妈催促道,“到丫头那边去,这里还用得着你管?”
额……
才打一个照面,蓉大爷就被赶了出来。
另一边的丫鬟见了,欣喜打帘:“东府小蓉大爷来了。”
第365章:北静王妃,夜论(感谢花某_舵主打赏)
林黛玉恰听了丫鬟声音,脸上顿时一喜,便想着打床上起来。才支愣住身子,又缓缓靠下,特意翻身过去面朝着墙壁。
“他来便来,叫这么大声作甚。咱们房里又没条阴着的长虫,不用拿他的名头吓唬。”
紫娟、雪雁听了,只笑,不作声。
见了小蓉大爷从外边进来,紫娟才往黛玉身边凑去,细声说着:“小蓉大爷到了,姑娘不当面见一下?”
林黛玉暗哼了声,却一口气卡喉咙间,传出一串咳嗽声来。
唬得紫娟、雪雁二人也不顾得招呼小蓉大爷了,紧忙到跟前伺候去。
刚进房价的贾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住,赶忙着上前。真见黛玉这样,蓉哥儿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又递药来又递汤,其他帮不上的事儿也不胡乱插手添乱。
只瞧紫娟细心给黛玉喂了汤,又顺了气,才勉强止住咳嗽。
此时的黛玉脸色苍白竟无几点血色。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一手撑着床。单薄的身子,瘦如纸片。小小的身躯,彷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卷走。
蓉哥儿忍不住上前过去。这丫头确实是个苦命人,任何人见了也会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蓉哥儿轻轻扶着她肩膀,让黛玉款款躺下。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黛玉的身子很轻、很轻。
与薛姨妈对比,黛玉像是干透的海绵,薛姨妈则是吸满了水的海绵。
“紧紧盖好衾子,莫要再受了凉。”蓉哥儿小声说道。
方才还傲娇刻薄的黛玉在咳了一顿后,再见着蓉哥儿动作,苍白的脸色竟也映出点点羞涩的红晕。轻轻点头,嘴角隐隐上挑,似笑非笑。
就这么静静瞧着蓉哥儿。好一会,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不会说是答应了薛姨妈过来的。“听闻你犯了咳嗽。”
紫娟瞧着两人说话,给雪雁使了眼色。两个丫鬟款款出了房间,留在帘子后面守着。黛玉轻瞥了眼,嘴角笑意更明显了。只是忽然想到什么,这抹笑容转瞬即逝。
“听她们说,你过些时间便要去漠北了。”
黛玉心里空空的。她清楚的很,随着蓉哥儿的官越做越稳,官职也愈来愈大。往后蓉哥儿在府里的日子会更少了,能见面的次数也更稀罕了。
心里幽幽念着。自己这病症,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活。
这么想着,不由得暗暗挪一下身子与蓉哥儿靠近些。她虽听了些大概,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往漠北一趟需要多少时日?”
“现在还不确定。只晓得要送公主出嫁,等公主在漠北成了亲办了礼,才能回来。”蓉哥儿听得懂黛玉话里的意思,低头瞧一眼,只见着她静静看着自己。心里一软,想起曾经的黛玉是多么的活泼。轻笑道:“等我到了漠北,定给你挑一个特别的漠北礼物带来。”
“单给我带,还是……”
黛玉心一喜,话问了半句却也问不下去了。
他自然是不会单给我带的,宝钗、凤姐她们也会有的。说不得连香菱、平儿她们一个个也有。
这样的难题,在贾蓉看来很好解答。也不用过于虚伪的哄骗,实话实话未必就不好。
“林姑姑当日从姑苏回来,还给家里其他姑姑们带了不少礼物。出了远门,自然不能空手而归。不过,给林姑姑必然是最特别的,独一无二最适合林姑姑的。”
果然,黛玉听了脸色好看许多。
她也不追着问这个了,反好奇蓉哥儿哪日离京。
“公主出嫁之前必定有一场春猎,到那时神京城内外的蒙古王族都将参与。只等显了皇室与大燕神威,将蒙古王族震住后,才是公主出嫁日子。奈何当前城外痘疹横行,春猎时间未定,公主出嫁日子也未定。”
“倒能让你在家多呆些时日。”黛玉轻声道。自己也能多见你几面。
虽然房里丫鬟都出去了,两人私下谈天却互相放不开,还不如往日的亲密。聊了好一顿有的没的,两人才稍稍拉近一点。
帘子外的紫娟听着都为黛玉着急。再瞧得屋外天色渐晚,紫娟甚至有种想进去给两人拉话的冲动。
这样下去,有什么用。
谈的都是些什么话,全打听消息去了。
紫娟真是听在耳里,急在心里。正好这时有丫鬟进来掌灯,紫娟紧忙夺了火进屋。一边掌灯,一边暗暗打量着两人。
“这些日子家里病的人多。云姑娘感了病,宝姑娘也有事情忙着,三姑娘也因二奶奶病了在园子里管事。这边倒冷清起来,姨妈昨儿还摔了。咱们姑娘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今儿小蓉大爷过来了,才聊了这么会,姑娘的气色好了许多。”
蓉大爷听了,暗自苦笑。瞧向黛玉,小丫头脸色终于有了点臊意。
竟也十分可爱。
黛玉本就模样清秀,容貌出挑,不论在哪都如一尘不染的花仙子般。脸上带了这么点羞臊,才似仙子落凡尘。
小姑娘怎么就能长得这么精致漂亮了?
特别那双眼睛,灵动的眼睛哪怕暗暗瞋着,也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其实黛玉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偏执拗,爱挑刺。嗯……然后就是年纪太小。蓉大爷真是只想把她当小妹妹看待,一个天真没城府的小妹妹。
他接紫娟的话,说道:“计算来明儿应也无事,等回了府便往这边来。”
“感情好。府里就这么几个能走动的人。二姑娘不好动,四姑娘又不合群。除了昨儿一并来过,今儿也就妙玉来了祈福。小蓉大爷能常来,咱们姑娘的病,估摸两三日便能祛了。”
被紫娟这么一顿好说,蓉哥儿也不好不来。今儿又不好在这里坐下去,讪讪同黛玉道:“姑姑好生歇着。明儿我再过来。”
黛玉嗯了声,不舍看着蓉哥儿离去。也不免暗恼自己总能将话题说死,又忍不住去挑刺。心念着往后在蓉哥儿面前稍稍注意些,莫再说出什么单给我之类的奇怪话。
只是这习惯却难改得。
那边蓉哥儿才走,隔壁房里就有丫鬟回去给薛姨妈传消息。
往后几日,蓉哥儿亦会来潇湘馆一趟。两日关系也不如前短时间僵硬,似乎回到当初贾蓉才从扬州回来的时候。
直到这日,蓉哥儿才回到府里便得知丛绿堂的‘主人’回来了。
王熙凤与秦可卿并坐一处,携手同聊着,真有那么点曾经的闺蜜样子。
偏偏她们俩人嘴里说的,却让蓉哥儿好不自在。
只听王熙凤的怪声怪气道:“哪个晓得是出了什么事儿。按说几家都是亲戚,来往亲密些也不碍事。不过人家到底是娘娘,莫说后晌还是傍晚,便是天黑了把大爷召去夜论。咱们也说不得什么。”
第366章:娘娘尝尝
女人啊。
昨儿还生疏的紧,今儿倒情同姐妹了。
蓉哥儿暗暗摇头,王熙凤与秦可卿平日聪明的很,怎么今日就湖涂了。那北静郡王妃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堂堂皇族郡王正妃,能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再吃醋也吃不到郡王妃的头上去啊。
再听得几句,倒弄了明白,原来这俩妮子是在暗暗提醒自己了。
不过,蓉大爷还是觉得她们多想多虑了。
“你们要担心,今儿咱们便先晾一晾她。等了明儿回来时,再去给这位娘娘请安。”
秦可卿道:“哪能行得。娘娘身份高贵,又是可能。大爷召而不去,岂不失礼。传出去,哪不得说咱们怠慢皇族。”
蓉大爷却不着急。什么怠慢皇族,自己今儿有事耽搁了不行啊。
秦可卿见她样子反而心急起来,好一顿劝说。
是时,潇湘馆里薛姨妈见蓉哥儿还未过来,不由蹙眉拿丫鬟问话。“蓉哥儿怎还没来?”
丫鬟哪里又知晓,自是答不上来的。
左等右等好一会,香菱才领着身边两个小丫鬟进来。先去给了薛姨妈请安,“大爷今儿被北静郡王妃召了去,不能过来。特吩咐菱儿来问问太太那药可用得,好了些没?够不够用。”
薛姨妈自也知道这号人物,原来是金陵甄家的姑娘,后嫁给了北静郡王水溶。这位娘娘与贾家关系亲密,寻常日子也常上门来看望老太太,甚至东府还独给她留了一座退居院子。
既然这位来了,薛姨妈也说不得什么。只笑着招香菱过去,“好丫头,你家大爷只让带了这一句话?”
香菱早认了薛姨妈做干娘,当下也算见了母亲,乖巧过去任薛姨妈揽着。道:“大爷让菱儿来看看娘的伤好了没了。还说要是娘亲用着那药合适,大爷便再去找人讨些。”
“你这丫头跟了他,竟也学了一嘴伶俐。”薛姨妈慈祥看着香菱,曾经瘦弱的小丫头如今也有些奶奶气派。果真是养尊处优,加一身华服彩绣,整个人的气质也渐不同起来。“蓉哥儿待你怎样?”
“大爷和奶奶待菱儿都不差的。”香菱听了,莫名想起这几日大爷每次过来,都挠得自己心痒痒。怪异的很。脸上不自然的露出抹羞涩来。
过来人的薛姨妈哪能瞧不出香菱想到了什么。她也欣慰,当年收香菱做干女儿送去东府,其实都是生意使然。心里多少有一点愧,就怕菱儿因为这事在东府过得不好。
香菱虽和宝钗走得近,可薛姨妈与香菱在平日里却没太多私下说话机会。
“也看得出你们奶奶不是善妒的。”薛姨妈低声教道:“菱儿去了东府有些时日了,也该生养一个哥儿出来,这么一来下半辈子也有靠头。”
憨香莲这些话就不知道怎么回了,老实道:“大爷说过他出力,我只管躺着。”
旁边丫鬟听了,竟纷纷笑起来。薛姨妈精光暗闪,旁敲侧击对香菱问起些私密事情来。
憨香莲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要干娘问了,也全一股脑说了出来。
“大爷最善捉弄人,昨儿便捉弄了菱儿好几次。菱儿每次身子都要散了似的,大爷才肯罢休。偏大爷还不尽兴,总是会让菱儿用嘴舌或……”
这个憨丫头,这些是能当众说的吗?
薛姨妈听着听着就觉不对来,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旁边的小丫鬟们则是个个睁大了眼睛,彷佛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个呆呆望着香菱的嘴,又看她身上其他地方。
思索着,到底是如何行的。
她们只觉,菱儿姐姐,是,她们的神。
薛姨妈瞪了眼房里的丫鬟,把一众小丫鬟全赶了出去。再问:“你家大爷就没个疲倦的时候?”
香菱回道:“也见大爷倦过几次。一次是在大奶奶房里,菱儿在边上伺候。一次是倚霞阁里,宝姐姐和菱儿一起……”
薛姨妈听着咬牙切齿。好个贾蓉竟这般作践人。
奈何她也说不得什么,难道要她去跟贾蓉说:喂,你不能再让丫头们几个一起怎么怎么了。
只暗哼着,年纪轻轻的便不爱惜自己身子,如此乱来只怕要早早亏空了身子骨。当下让香菱去了妆台抽屉里取了一本书来,里面夹着几个方子。
“本想着等宝丫头进了东府,才将方子给宝儿的。如今这些你抄了去,全是薛家往年从天南地北寻来的补肾壮气的方子。原来记了上百方,后来验证功效显着且不伤身的也就这么几个了。”
说到这里,她不仅想起往事来。当年寻来这么多方子,胡乱用药才让宝丫头从娘胎里就染了热毒。
不由暗怨。
心底也莫名涌出股燥热。
明明寒春里,身子里却有种难安的燥热。轻轻解了外面的大袄子,缓缓吐出两口浊气,想要缓解这种不舒适。偏前面听香菱说起的事情,脑袋里却自然呈现出那样的画面来。
让人害臊的画面。
香菱未曾注意到异常,一心只顾着为大爷记方子去了。
才记好,薛姨妈便让她趁早回去。最后才听问话:“蓉哥儿可有让你去隔壁黛玉那传话?”
香菱回道:“进来时撞见了紫娟姐姐,和紫娟姐姐说过大爷今儿不来了。”
方才回去。
此时。
有二人快马加鞭的穿过了朝阳门,直奔一府中。
“快带某去见十三爷,快……”
“是有大喜事上禀十三爷。”
偏这时的十三爷正躺暖榻之上,旁边是美艳无双的忠顺王妃坐在床边陪着。王妃娘娘才听了外边动静,秀美的眉目里闪过寒光,直逼旁边伺候的王府内监。
“去看看是何人在府内喧哗。”
王府内监不敢怠慢,迈着小步快速出去,才见了原来是王府长史官与二等侍卫段玉。这两人正跪在外面求见了。
老内监弯腰小声说道:“周长史、玉将军,你们二位这是为何?娘娘在里面了。长史大人与将军还是请回罢。”
段玉拱手忙道:“请老公公让我们二人见十三爷一面罢,实在有要事上报才这个时辰赶回王府来。”
“玉将军折煞老奴了,将军与长史大人快起来。”老内监轻声道:“可否说是何事,等老奴先禀了娘娘,让娘娘定夺。”
“是牛痘。庄上五十名种牛痘者,已有二人出疹。”
“可分清是牛痘还是水痘?”老内监问一句。
段玉双目大睁,眸中藏火。“本官还能分不清牛痘、水痘?那五十人自被挑选出以后,便集中隔在庄上,与外人无任何接触。”
“……”
“下官给娘娘请安。”宁国府丛绿堂内,蓉哥儿在天色近晚时才见着北静郡王妃。
“蓉哥儿何时又多礼起来。”
甄二姑娘见了贾蓉,脸上不由泛温馨的笑,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觉得亲近自然。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明明以前也没有常常见面。除去宴会的不说,私下里更多的也是蓉哥儿与珠大奶奶李纨来了丛绿堂,偶尔碰面一会。
单独说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今年还是初次见娘娘,这礼如何也不能少了。往后再见娘娘时,我不再多礼便是。”蓉哥儿嘿嘿笑道,“娘娘今儿怎么到东府来了。”
甄二姑娘请了蓉哥儿往堂内坐,又让侍女提水煮茶。
两人面对面坐着,北静郡王妃亲自烫着茶具。款款笑道:“郡王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儿,在那过了正月,都要闷出病来。便打着注意来给史老太君请安,在西边坐了下午,又不想回王府去便回这里来了。”
在宽敞的房间里,在通明的烛火下,在鸟鸟升烟的熏炉旁。
一个气质非凡、身份尊贵的王妃娘娘亲手煮着茶,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优雅,像一副巨大又美丽的画作。
瞧着那漂亮精致的衣裳,瞧着那长袖里伸出的白白嫩嫩的手儿。
蓉哥儿生怕热水烫着了她,怕烫伤了她细嫩纤长的手指。
“让我来便好。”
郡王妃轻声笑道:“蓉哥儿什么时候也会煮茶了?你的手艺,我可信不过。怕你坏了我的这些好茶叶了。”
打击人,真的是打击人。
“煮茶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茶叶往热水里一泡就行了。哪要讲那么多规矩。”蓉大爷也不把甄二姑娘当外人,说干就干。
顶多就是泡出来的茶水或澹了或浓了。反正对与贾蓉来说,喝什么味道都是差不多的。
甄二姑娘瞧着他动作,也不阻止,反而脸上的笑容更甚更美。
轻声说着:“蓉哥儿说的对,只要把茶叶往热水里一泡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多的规矩。”
“可不嘛。”蓉大爷自以为是夸赞,毫不要脸的直接给接下了话。也不等泡开没泡开,先斟了一杯送去。“娘娘尝尝我的手艺。”
旁边侍女这时已经睁大了眼,这浑浊东西也要让娘娘喝?
甄二姑娘也不嫌弃。先瞧再闻,缓缓提着杯盏尝上一口。
这味道……
嗯……
果然是糟蹋了好东西。
再瞧着蓉哥儿也给自己斟了杯,只看他深啄一口,脸上竟是满足。
她笑道:“你这样的喝法还是第一次见着,可尝出了什么味道?”
这妮子。
“其实我在示范一种错误的喝法。”厚脸皮的贾蓉如此回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想法做法也仅能在北静郡王妃面前表现。换了其他人,蓉大爷自不会这般说这般做的。
许是因为,让北静郡王妃在丛绿堂听了他和李纨多少日夜动静的缘故。
说话做事,竟也不需太多顾虑。
所以他十分幼稚地决定在这位娘娘面前装一个逼,还有旁边那位偷偷看笑话的侍女,一定要打一下她们看笑话的脸。
“不如怎样喝茶,终究拘于形式。又衬托不出咱们娘娘高贵的身份,我有一种喝法,不仅味美更符合娘娘身份。”
第367章:夜话郡王妃
忠顺王府。
老内监听了段玉、周长史二人的话,脸色大变,终于想到了一件比痘疫更可怕的事情。提袍急步闯回房间,跑到病榻上的忠顺王跟前,略避忠顺王妃小声给忠顺王禀告。
王妃娘娘蹙眉不解,到底是什么事儿竟然还不能让她知了。
偏偏老内监的声音极小,隐约间她只听得断断续续几字。
“……养虎……衔玉之人……真假……当诛……”
才听了这么几字,王妃娘娘便说的是机密事。再瞧十三爷脸色阴晴不定,娘娘款款起身同十三爷告退,带着身边侍女丫鬟离开了房间。
到了门口,只瞧前院在夜色寒风里跪着两人。
王府二等侍卫段玉、王府长史周泉。
上下打量一眼才领着身后众人回了王府内院。路上,娘娘不经意的提起。“近日可知玉侍卫、周长史二人在忙什么?临夜了还要坏本宫的心情。”
女官佳怡回道:“也不知忙什么,只晓得那天蓉爵爷来了之后,十三爷召见了他们二人。玉侍卫连夜带了人马出去,翌日一早长史大人也召了不少王府官员走了。连着这几日,都没听说他们回来了。”
王妃娘娘目光下斜,不满道:“能是多要紧的事儿,必须得十三爷来总理不成?御医们早说了十三爷再经不得操劳,偏他们还拿这些事儿麻烦他。”
女官佳怡不敢搭话,默默搀着娘娘进了寝宫。
娘娘才坐下不久,幽幽叹道:“突然想我那干女儿了。前些日子王府事儿多,倒是忘了她家大哥儿周岁了。可晓得那孩子抓了个什么?”
女官佳怡笑道:“说来这事,蓉爵爷还闹出个笑话,被他们家的太太夫人们好一顿数落了。”
“哦?”
“婢子也是听外头人传的。说宁国府在抓周当日挑了好些东西,不仅儒、释、道三家典籍,还有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印章、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等。偏蓉爵爷还嫌少了东西,又挑了刀剑,还做了柄木制火枪玩具摆上。”
“刀剑、火枪?”王妃娘娘轻轻咦了一声。
“不可是嘛。家里人也劝爵爷,偏他说其余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真男人就该玩枪。”
“枪有什么好的。”
“蓉爵爷是真想让大哥儿玩枪了。本是坐着让哥儿自个爬的,偏他在一旁捣乱引着孩儿往火枪、刀剑走。”
“这混账,岂不乱了规矩。”
“娘娘还不知道爵爷素来是个没规矩的吗?宁国府的奶奶们瞧着也无办法,最后听闻还是那西府的琏二奶奶将他赶出了房间。”
“后来抓了什么?”忠顺王妃好奇问道。
“抓周没了蓉爵爷的捣乱,哥儿一次抓了两个东西。一本经书,一个印章。偏蓉爵爷进去看见之后气得牙痒痒,还说出什么‘完了,完了,咱们要出个书呆子官迷。’之类的话。还揶揄了一把当朝大司马贾大人,说‘这小家伙要成了第二个贾司马,早知道当初就该’……”
“该什么?”
“后面的话不雅,只恐污了娘娘耳朵。”
“能有什么不雅,只管说来。”
佳怡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爵爷说早知道当初就该射墙上。”
“……”王妃娘娘听了一愣,随后脸色幽幽红了。骂道:“这个混账玩意,上次他来时该抓着打他一顿板子。”
佳怡忙道:“这事也不知真假,只是京里都这么传。”
忠顺王妃听了,思忖片刻。款款道:“做个书生也好。挑些王府藏书给宁国府大哥儿送去,往后让他好好读书,做个一辈子的书生。”
话音才落,四周鸦雀无声。
女官佳怡疑惑看着娘娘,等待后面的口谕,却未等着。
恰时。外面一小太监急忙赶来,道:“王爷在殿中大怒,勒令董公公回庄上养老了。”
忠顺王妃听了,突松一口气。吩咐道:“藏书明儿再给宁国府送去,随本宫回殿。”
今儿的忠顺王府注定不会太安宁。
而此时,宁国府的丛绿堂里,一样不太安宁。
蓉大爷对忠顺王府今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面对着北静郡王妃的提问,讪讪回道:“一个社会必须有规矩。然而规矩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公平,总会损害一部分人的权利。姑姑尚且还能从王府来贾家做客小住,外面的女性却是连自己的家门也不出了。”
“这种规矩存在的目的是什么?”郡王妃反问道:“就像这名贵的茶,只有用特定的水,特别的水温、特定的泡法才能品味到它真正的美味。若是没有那特定的水了?就像蓉哥儿这般,加入鲜乳与糖,味道也是极好的。”
“女人难道就必须守在闺房里相夫教子,穿针刺绣?”郡王妃静静瞧着蓉哥儿,似乎在等一个答桉。
蓉哥儿被她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小声回道:“素来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家,亦不是只有相夫教子、穿针刺绣。”
“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大摇大摆上街,为什么不能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命题,蓉哥儿自觉回不出来。讪讪说道:“也许两百年后,女人也能像男人一样自由。甚至两百多年以后,在许多时间男人还得讨好女人。”
“两百年……我瞧不着。”郡王妃顿一下,问道:“你如何肯定千年不变的事在两百年以后的会变。”
因为两百年后,整个世界都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将波及所有的大国。
“姑姑难道未听说我曾在天上呆过?”
“天上?”
“天上,人人平等。那里无奴无婢,个人私权至高无上。”
“妖言惑众。”郡王妃瞧见旁边侍女听了蓉哥儿的话眼神都放光了,忍不住轻骂一句。
“……”
蓉哥儿腹议着这位郡王妃还不是一样,既想拥有封建社会上层的权利和特权,又不想被封建制度圈养在闺房里。又忍不住自嘲,自己也是一样十分舍不得现在手里的特权。
听得郡王妃幽幽叹气。“若真如此,倒也不差。”
倒让他好个意外。
再听郡王妃道:“记得丛绿堂里有不少好酒,给蓉哥儿温酒上来。今夜细说天上见闻。”
第368章:郡王妃醉酒
水越喝越寒,酒越饮越暖。
暖的是人心,亦是气氛。
蓉哥儿在这一晚见到了北静郡王妃的另一面,或者说是她一直隐藏在外表下的真实一面。
郡王妃从不似曾经看着的那么端庄守礼,在雍容华贵的外表下藏着一丝野性豪放。
其实早该想到的。
若不是她厌烦了这些礼教束缚,又岂会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若不是她有着野性的一面,又岂会在当初准了蓉哥儿与珠大奶奶在丛绿堂里幽会。
“虽为郡王府正妃,我却羡慕早早守寡的珠大奶奶。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哪怕不是一条好路子,却也能过得顺畅。哪怕一年一月一日一时,或片刻。至少她有得选。”
蓉哥儿看着郡王妃两颊飞红。
她两弯柳眉似蹙非蹙,一双丽目暗藏愁光。秀挺琼鼻下,两瓣让酒水温红的薄唇勾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娘娘可选的更多。”蓉大爷出声安慰道。
郡王妃稍稍一愣。冷不丁往蓉哥儿身上打量一眼,嗔声哼道:“你这人虽有些才华,对身边女子也好。偏偏是个轻狂的好色人,莫哄着我乱打注意。”
天大的冤枉,我打什么主意了。
我打什么主意了。
偏北静郡王妃还不给蓉哥儿辩解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们家里乱一点,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哪个高墙大院里没一点龌龊事,只是都藏着掖着,外人不知实情罢。就像现在时行的,什么男儿也抹粉涂腮打扮得花枝招展,还不是为了掩盖满脸的麻子。”
这话打击面可广了。
蓉哥儿甚至还想到了西府近两年来大办延席,也是属于脸上抹粉的行为。
不过,这对豪门来说是手段,是逐渐没落豪门的最后手段之一。
没落豪门只有努力维持着原有外貌,才能寻得机会再次攀升。只能广开源,不能严节流。否则下掉一个档次,想再爬上去就千难万难。
所以这也是蓉哥儿一直以来,没有和两府提过节流省钱的原因。
贾蓉讪讪回应道:“我可从来不抹粉儿。”
“不抹粉?蓉哥儿敢将你与两府几位奶奶姑娘的私情宣扬出去吗?”
那是自己找骂名。
傻吗?
“蓉哥儿是个不错的聊友,也是不差的酒友。其他的……”郡王妃提酒自饮一杯后,摆了摆脑袋,笑道:“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女人是眼盲了,还是心忙了。一个个全着了你的道,实在可怜。”
没味,听着没味,喝着也没味。
不过要论可怜,这位郡王妃确实也算是可怜的。嫁入了尊贵的北静郡王府,成了郡王妃。偏郡王水溶却是个那……的人,如今更是离京在外,独留郡王妃与太妃在府。
郡王妃从金陵甄家来,身边连几个说话的都没。每日空守闺房之外,还得这里请安,那里应酬。
这一话聊了半宿。
郡王妃不胜酒力,醉了。红红的脸蛋像刚熟的水蜜桃,微醺迷离的想要努力撑起最后一丝郡王妃娘娘该有的端庄。
蓉大爷无奈叹气,喝不了多少,刚刚几杯就别喝那么急啊。忙唤了侍女丫鬟进来,让她们扶着郡王妃往暖炕上去。他趁机拱手告辞,准备往香菱房里歇息去。
只待蓉哥儿出了门,暖炕上的北静郡王妃悠悠转醒。
再说贾蓉离开了丛绿堂,在漆黑夜色下,提着一盏玻璃灯笼独自走在会芳园临水游廊上。瞧得头顶残月照映水中,一真一假,竟无二样。
一阵寒风刮来。
蓉大爷酒醒大半,身子忍不住一抖连手中的灯笼都晃了几下,更觉夜下凄凉。今儿实在太晚了,也不知道会芳园与内院之间的仪门关了没。
今儿本大爷不会被关在会芳园里吧。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凤姐儿与可卿媳妇都以为自己和郡王妃有什么了。就算自己今儿夜里不回内院里,她们也会是觉得正常的。
所以……
进内院的门,肯定关了。
要不往倚霞阁去?蓉大爷这般想着,手儿往腰间那么一摸。糟糕,因为王熙凤和平儿她们搬出了倚霞阁,所以自己把钥匙丢给香菱保管了。
遭了!
正苦恼时,蓉大爷突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影。夜色下,漆黑的人影。
幽深可怖。
“谁在那里?”
一股寒意从脚底涌出,直冲脑顶,整个人如坠冰窟。
大半夜的会芳园怎么还有人?
而且是不提灯笼的人。
正经人夜里,怎么可能不打灯笼。
蓉大爷越琢磨越觉得凉。自己不会是遇上什么灵异事件了吧?还是遇上了小偷?盗贼?非常惜命的他顿时想到自己身边没有帮手,要是歹徒是手里有利器,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他站原地没动,留给自己跑路的空间。壮胆喝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听了声音,缓缓朝他走了两步。
蓉大爷高举着灯笼往前面照,心儿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随时准备跑回丛绿堂。
却听得一低层沙哑的声音传来。
“蓉儿前几日到忠顺王府说了什么?”
“‘太爷?”蓉哥儿一愣,自己真是自己吓自己。“太爷怎么在园子里,难道你也被关在门外了?”
贾敬听了,忍不住嘴角抽动。
这孙子什么都好,只有两点不行。
一是好色,二是怕死。
堂堂宁国公的后人,竟会被自家园子里的人影吓到,真是丢了祖宗的脸。“我特意在这里等蓉儿出来,本以为要等一晚上的,倒没想半夜便出来了。”
咳咳咳……
“太爷说笑了,蓉儿与娘娘是纯洁的聊友关系。”
贾敬才不在乎是什么关系。再次问道:“你前几日去忠顺王府,可是和那位王爷说了什么?”
嗯?
一说起正事来,贾蓉立即收起嬉皮笑脸。一双眼睛左右乱看,狐疑问道:“太爷可是从哪听了什么流言?”
贾敬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据我所知当日蓉儿从忠顺王府离开后,王府侍卫连夜出了京。第二日王府长史带了一批王府属官离城去了郊外庄子上。那日京营将士也跟着出动,闹了好大阵仗。直到今儿夜里,王府长史与那侍卫才急忙回京去见了忠顺亲王。”
贾敬不知道具体,蓉哥儿却清楚。
忠顺王闹出这样大架势实是找生病的牛了。
他心里喜着,按照贾敬说的长史急忙回京估计是试验有了进展。
天大的好事啊。
不过,他在贾敬面前还是装傻充愣。“倒也没说什么,太爷可是知道王府出了什么事情?”
“确实出了一件怪事。跟在忠顺王身边几十年的老内监被赶出王府了,没有任何的征兆。这位贤王就这么将伺候他几十年的人抛弃了。”
“啊?”
“蓉儿可知那位老内监是谁的人?”
我哪能知道啊。蓉哥儿狐疑看着贾敬,疑惑问道:“难不成那位老公公是太爷安插在忠顺王府……”
“愚笨。忠顺王由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一手养大,那个老东西是皇帝的人。”
这……忠顺王把皇帝留在忠顺王府的亲信赶走了?
闹得有点大啊。
兄弟翻脸?
没必要吧。
贾蓉发愣时,贾敬又说道:“明儿你去忠顺王府打探一下,看看发生了什么。”
“太爷手里的人神通广大,这点消息还能打探不来?”
贾敬老眼盯着蓉哥儿。冷声道:“家里玩花样、玩心思的人太多。我手中的人忙着在黑山村打探消息,忙着在平安州寻找蛛丝马迹,还要帮你前去漠北与恰克图探路布局。忠顺王府这样的高门大院哪里探得出真正的消息。”
还是被贾敬给发现了。
也正常。黑山村、平安州等地经常与府里来往书信,说不准贾敬让人在半路截信看了。
蓉哥儿尴尬笑了笑。
贾敬闷声道:“你是我唯一的孙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还是小心点好。谁知道你在外面还有没有私生子。再说了,你到底打什么主意都没人知道。
蓉哥儿暗暗想着: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
“太爷自然是不会害蓉儿的。”
“知道就好,以后莫要做那些小动作。平安州的事情这次便算了,你早些让他们往黑山村去,莫在平安州停留了。”贾敬不满说着,顿了顿又想到一件事情。“近来神京事杂,打明儿起但凡出城要带一队人在身边。还有……”
“太爷尽管说,蓉儿听着。”
“哪天铁网山春猎日定下,宫里或王府命你随行春猎,找个缘由留在京里莫要去了。”
铁网山打围是朝中大事。
如果宫里真有旨意,贾蓉还真不得不去。理由哪里好找。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贾敬为什么要他留在京里。
春猎秋狝间,常有有一些事情发生。
比如某部电视剧里不就在打猎时一箭射出了个大资本家小燕子?哪怕历史上趁着春猎秋狝闹事的也不少。
该不会是贾敬想趁着皇帝不在京中,要造反?
他没那么不自量力吧。
北静王府、冯家、牛家三大力量不在京中,王子腾又被夺了京营的兵权。现在唯一还有那么一点实权的也就是九门步兵营的陈家,陈家还指挥不动九门步兵了。
要权没权,要人没人,拿什么造?
京营的人分分钟杀进来。
既然不是贾敬要搞事,那会是谁搞事?
不去就不去吧,大不了到时候装病。蓉哥儿怎么也想不通,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既然连贾敬都发现了些什么,估计宫里那位皇帝也早知道情况了。
忍不住开始为计划搞事的人默哀起来。
蓉哥儿胡思乱想着,再抬头时早没了贾敬的身影,彷佛这位老太爷从来没出现过。
“不知道现在门已经关了?也不捎我一程,说走就走,什么人啊。”
蓉大爷无奈往园子大门走。
果然……
“有没有人啦,开开门啦。你们家大爷被关园子里啦。”
外面天寒地冻。
蓉大爷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惨过。
叫了好一会,他紧了紧袄子直往丛绿堂。管她了,先去丛绿堂借宿一晚。
“娘娘,小蓉大爷又回来了。”
郡王妃此时才洗了脸净了手,哪里还有一点醉意,听了这话澹澹说道:“回来便回来罢。想来是被他们府里不懂事的丫鬟给关门外了。”
“那……”
“他与珠大奶奶的小房间不是空着的吗?找人去打扫一下便好。”
侍女出去吩咐丫鬟办去。
甄二姑娘悠悠从椅子上起来,坐上暖炕,愣愣出神。想起贾蓉前番说起的世界来,心生向往。
“自由神圣不可侵犯,不论男人女人都一样。”
“婚姻变成了夫妻双方两个人之间的契约。两人组成一个互相尊重,彼此平等,齐担风险,共享利益的共同体。”
“女人可以自由走在大街小巷,可以去做除了违反律法意外的任何事情。一样可以出任要职,也可经商,可以教书育人。甚至诸多事情的启蒙老师,都是女性。”
甄二姑娘睡不着了。
越想越睡不着。
然而刚进了房间贾蓉却长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了。幸亏当初自己和宫裁在这里留了个私密小窝。
到处有属于自己的床,就是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宫裁不在。也不知道这妮子最近在忙什么,要不要明儿从忠顺王府回来就去大观园找她?
还是暂时不去了。
这些天宫裁每日与探春待一起忙着打理大观园。
蓉大爷抱着香香的衾子,侧身枕着,面朝着窗户方向。只见着窗纱上映这一团朦胧光彩,似乎有人在外边提着灯走动。
大半夜的,哪个跑丛绿堂大院子里转悠?
蓉大爷披上袄子起床,轻轻推开窗户,只见着北静郡王妃与一侍女冒着寒风在院中散步了。
“真是好雅兴。”
“蓉哥儿还没睡下?”郡王妃才听了动静便看了过来。
“娘娘的酒醒了?”蓉哥儿亦笑道。
不开哪壶提哪壶。郡王妃想起自己前面的幼稚举动,脸上闪过一丝羞臊,还有一点恼意。不过当念起蓉哥儿说的世界来时,又将那羞和恼全抛了。
款款说道:“我在想天上真有你说的那样一个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