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宁国府里接风洗尘
府里众位太太倒是欢喜了一阵,政老爷家夫人却暗自蹙眉,生了一顿气。在她房中咒骂了几声东府的某人,其中到底是何缘由,却是连她身边丫鬟也不知。
如今西府内宅当家的是珠大奶奶李纨,听了凤姐儿要回了,竟长吁短叹一阵子。在这一日里,她脸上的笑颜又少了些许,仿佛又做回了那位槁木死灰的贞静节妇。
那些老爷们还有一如既往。
贾政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琏、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
贾赦虽管建院诸事,却也常在家闲情高卧,有芥豆小事,便传呼贾琏来领命。
琏二爷倒成了府里具体管事的,却也按捺不住闲情,又因如今脱了王熙凤管制,在府里越发放荡。
虽每日皆去巡视看望,来往之间却总能拉上一个府里媳妇偷欢一回,一日三乐好个快活。西府里面容稍娇的媳妇、清秀小厮竟多被他得手乐过,只是手中的银子也如洒水般泼了出去。
奈何,都是没人管的。
当贾琏短了手中银子时,便拿了工程项目找管库的林之孝支了银子,又能乐上一阵。加上族里领了事情的兄弟子侄也多有送礼人情,琏二爷这些日子竟过得比神仙还潇洒。
具体别院事宜,真正打理的则是到林之孝、吴新登两个管家,并詹光、程日兴二位府中清客。詹光、程日兴二人为讨好贾政,别院建设采买通选繁华荣贵气派,恰如一言:不选最好的,就选最贵的。
别院尚才刚修,其中奢华便已展露。
留在宁国府里王府女官佳宜也看得心惊,此别院建成后该比忠顺王府还要气派。却因秦可卿怀孕数月,如今更近临盆日子,她也未说这些扫兴的话。又听了蓉大爷要回的消息,指使着宁国府丫鬟们好一顿陈设清理。
“确也是一件喜事。”
蓉大奶奶听了凤姐儿怀孕消息,款款说了这样一句看不出是否真心的话。
秦可卿吃食后,勉强在院中踱步些许,累后又回了房里歇息。
宁国府里,蓉大奶奶怀孕后早不管事,内宅诸事多由瑞珠宝珠打理,遇大事才请尤氏定夺。府里外事暂由施管家管着,无外乎按例处置。
只是,如今府里却遇一事,已经远超了施管家能处置的范围。
贾珖、贾芹并赖总管竟在年前打北辽黑山村回来了,除了他们几人,同行的竟还有乌进孝父子。
贾芹抖了抖衣裳上沾的雪,一双贼眉闪着极为得意的光芒。
“既然蓉哥儿还回来路上,乌进孝父子暂且在仆人房里住下,等蓉哥儿回府,再细细算账。”
施管家拿了名单,仔细瞧下去,越看越心惊。实在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无助望向赖大总管。
赖升道:“清点了货物,核对无误后。入库的入库,该送往后院的也让你家媳妇送去。”
施总管听了此言,方才连连点头,清点去了。
宁荣两府皆在各自忙碌中。宝玉也因家里有如此大事,连老爷贾政也无心情问他的书,心中自是畅快。
现今冬来,大雪盖城。
宝玉又因去林家寻不见黛玉,往东府又见不着想见的人。近来,反而与张红尘走得更加亲密,稍有得闲,宝玉便驱车前往张红尘小院里厮摩一阵。
寒冬日里,贾宝玉、张红尘这两个伤心不洁者,日日避开长随小厮在南城张红尘的房中依偎取暖。
张红尘躺着道:“听这两日风声,你们宁国府的小蓉大爷该回了罢。”
贾宝玉自顾整理着衣裳。这些时日来,他别的也未学到,反而自己会穿戴衣物了。哪件衣裳该怎么穿,衣带该如何系,也日渐熟练起来。
宝玉回道:“过几日就回了。”
除了张红尘这样别有用心的,还有其他不少人关注着贾蓉的到来。有今儿突然往贾家做客北静王夫妇,这位郡王携夫人到先到了史老太君那请安,又独自去了宁国府拜访贾敬。
只是离京数月才回的这位北静郡王还是未能见着贾敬的面。
“越发神隐了。”神京里许多有心人对贾敬都是这般评价。
小三爷成婚后,过了几月劳累日子,如今意气风发竟有点昔日义忠亲王的气派。他招呼着房中众人不要拘束,“往后的日子,可有盼头。”
“谢太子殿下美意。”
房中皆是同小三爷一般年岁的哥儿,各个衣缕光鲜,气度不凡。甚至房中陪同的女子气质也非寻常,一颦一笑皆在规矩之内,竟有点大家闺秀的气度。若非众女眼中藏媚暗有风情,不知的人还以为这些女子是士族豪门的姐儿。
小三爷笑呵呵道:“本宫新管内务府,往后还需大家多帮衬。”
“殿下言重,折煞我等。为殿下效苦,乃是我等的荣幸。”
小三爷闻言大喜,又与在场的众人推杯换盏一番。大舒一口长气,哈哈道:“今儿请了大家过来,实有一事相托,望大家不要拒绝本宫才是。”
众人听闻,又请了小三爷明言。这些内务府皇商子弟们不由对视一眼,脸上笑容更盛。
原来太子殿下在打水泥的主意。不,准备的说是太子殿下已经拿到了水泥方子。身为皇商本就是为内务府为皇家服务的,小三爷又是太子,乃下一任皇帝,他们自然巴结。
连道:“殿下金口,咱们自然鼎力。莫说要咱们一起办窑,并是咱一家也能给殿下建起一个大窑厂来。”
此言一出,房中气氛更热烈。
神京里的这些事情,贾蓉都是不知的。他此刻还在船上,紧张伺候着王熙凤了。
待到腊月二十,贾蓉一行才到了京畿地区,临近岁末终于是进了神京城内。他将王熙凤、薛宝钗二人送进荣国府里,又领着小雀儿去了东府。
“大爷!”
才见院子,贾蓉便窗边的人儿。
蓉大爷三步并作一步,急忙迈去,急切道:“快别动,小心肚子。咱不是回来了吗?跑出来作甚,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可儿想大爷了。”
秦可卿难有这般情绪流露时刻,正想依偎怀中,却见了房里瑞珠、宝珠、香菱、雀儿并王府女官佳宜姑姑等人皆在,又强做了镇定。细声道:“大爷一路赶来辛苦,先让瑞珠宝珠给大爷洗去身上的风尘,待换了衣裳进宫谢恩去罢。”
蓉哥儿亲昵偷笑一声,这妮子竟还教起自己来,还真有点奶奶气派。又问了近日府里诸事,又谢了可卿这一年劳累。
秦可卿道:“我一偷闲的人,如何能劳累得上。这几月里,都是宝珠、瑞珠在打理府里事情。她们两个也没经过事,胆子又小,全赖着太太的好心帮忙,才算是给大爷守住了家底。我倒是请过几回,太太尽捡了好话说,让我放心也给了宝珠瑞珠安心。府里因而也算是和睦安生的过了这几月,又多亏了佳宜姑姑常在府里,稍有不合时宜的,姑姑也会给府里做个提醒。”
贾蓉又谢了女官佳宜。
佳宜侧身避了,轻笑着领了房中一干小丫鬟离去,给蓉大爷、蓉大奶奶两人留下空间。
宝珠、瑞珠一人去吩咐烧水,一人去准备沐浴的东西,房里最后只剩下香菱、雀儿两个憨丫头陪着他们。
秦可卿又道:“这大半年里,隔壁也出了不少事情。先是宝二叔又闹了一阵学堂,被二太太保下,现在连义学也不怎么去了。薛家大叔早两月回来,倒是来府上送了些天南地北的东西。西府大姑姑在宫里封了娘娘,两府也热闹了几日,昔日几家的奶奶太太们也来作客过。前些日子北静王从漠北回来,也见过了身为王妃娘娘的甄家二姑姑。”
蓉哥儿笑她。“你天天待在家里,竟还能见着这么多亲戚。”
秦可卿羞道:“宫里的大姑姑封了娘娘,家里亲戚走动得频繁了,到了西府串门多少也回来进咱们东府来。”
蓉哥儿轻轻刮她琼鼻,好奇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起忠顺王妃来,难不成你这干娘没来过瞧你?”
蓉大奶奶轻哼一声,微微抬着下巴,得意道:“娘娘自然来的,还常让佳宜姑姑回王府禀告了。便是四公主也来过一回,殿下还记恨着大爷哄骗她的事情了。”
“我哄她什么了?”
“殿下抱怨大爷说话不算话,大半年时间也没送一个故事到宫里去。”秦可卿偷笑道。
蓉哥儿挠了挠脑袋。“想着府里在神京收集唱本,是她自己拒绝不要的。”
秦可卿说起四公主来,不知怎么却想起了那个和四公主性格颇有相似的林家姑姑来。脸上笑颜渐收敛,款款道:“前些日子林家姑姑也常来府里,只是最近来往时日少了些。每次瞧见林姑姑,都觉姑姑满腔心事,瞧我眼神也不同以往了。”
“……”蓉哥儿听得这话,差点没惊出半身冷汗来。林黛玉小妮子可是最不会装傻的人,更不会演戏,果然到了神京就露馅了。
偏偏自己和她还真没什么。
贾蓉不由苦笑。勉强解释道:“林姑姑这年纪最易乱想,或许她见了可儿怀孕样子,想起她娘亲来也不一定。又或是念想她自己再过几年也要许配人家了,少女心思多嘛,咱也不必去管她。”
秦可卿轻轻哦了一声,却觉事情并非是如同大爷所言。只是她也未在说下去,反是说起肚里调皮的家伙来,又让贾蓉附耳听了动静。
和谐的一阵轻轻嬉笑。
秦可卿却半字未提王熙凤怀孕的事情。
过了一阵时间,小雀儿听了外面动静,才打断了两口子间的蜜语。
贾蓉留下小雀儿、香菱二女在房中伺候可卿,自己去了隔壁厢房。才推门进去,却见了屏风之后冒着滚滚水雾。
瑞珠羞着脸低头过来,轻唤一声:“给大爷更衣。”
蓉哥儿无声笑一笑,细细打量了二女。许久不见瑞珠、宝珠两人,如今她们也有些许变化,容貌虽依旧如前。浑身气质却不同了,像是脱干了稚气,更有女人风韵。
他温柔道:“这些日子多谢你们在府里管事,又贴心照顾着可儿。”
“都是奴家该做的。”
瑞珠为蓉哥儿卸了外衣,宝珠为蓉哥儿换下裙袍。瑞珠又给蓉大爷重扎了头发,宝珠又为蓉大爷退下了长袜。
贾蓉许久未得人如此伺候,心里竟不要涌出怪异感觉。
这两妮子莫不是在挑逗自己?
蓉哥儿进了这特制的大木桶里,还是忍不住乱想。像是有谁的手儿不老实的乱探,全往神经多的地方去了。真不想是错觉,细心体会,正当一手下探时连忙抓住。
却听得宝珠轻笑声,“大爷抓疼奴家了,别这么用力。”
这妮子……
蓉哥儿回头望去,这两个小妮子都换着单薄衣裳,全撸着袖口扎着头发。腾腾热气将二女白皙面容蒸出粉红色彩。瑞珠脸上带羞,宝珠眉眼带媚。
宝珠道:“几月没见着大爷,大爷被晒黑了不少,定是在外面吃了许多苦罢。”
二女单薄衣裳里印出里面肚兜样子,其中光彩若隐若现,蓉哥儿强装镇定下来。轻轻笑一声,转移目光道:“也不算多苦,只是太久见不着你们和你们奶奶,得了一阵相思之苦罢。”
瑞珠细声道:“奶奶也日夜记挂着大爷。”
宝珠却大胆道:“大爷记挂奶奶是信的,要说大爷想念我们姐妹……有二奶奶陪着大爷,咱们做小妾的哪里还有位置。”
这妮子真是胆大的很,那滑溜的小手还往水中探去。蓉哥儿身子震一下,瞪上一眼。“当你家大爷是那负心人了?”
瑞珠暗瞧了宝珠一眼,急忙回道:“没有。”
宝珠却道:“咱们姐妹也不求其他,只愿大爷莫忘了咱们才好。”
蓉哥儿被作弄一下,站起身子来却把二女吓了一跳。
宝珠向来比瑞珠机敏,又比瑞珠更有心思,竟笑声道:“奶奶吩咐了,得好好给大爷接风洗尘。”
第218章:一出夺嫡的好戏
好个接风洗尘。
小蓉大爷立即会意,不免嘿嘿笑了两声。自家媳妇儿还真是体贴的很,晓得自己许久未见了这两妮子,竟还给她们创造机会来。
贾蓉心里也不免疑惑,问道:“你们身边不是安排了两个丫鬟的吗?怎么今儿未曾见到。”
宝珠温柔地提起手中帕子,轻轻在蓉哥儿身上擦抹一番,认真细致道:“奶奶体贴我们辛苦,才安排了两个小丫鬟伺候。我们姐妹却也认知清楚,自己永远是奶奶身边的,哪能在伺候奶奶的时候还带两个丫鬟在身边伺候自己。”
蓉哥儿听了这话,便也不再相问。内宅有内宅自己的规矩,他虽有心,却也不能坏了可卿的面子。况且随着他在这世界时间愈长,也渐融入这世界的规则之中。
只想着,平日寻着机会好好地犒劳这两妮子一番。
伸手抓上宝珠的手儿,轻轻一拉。婀娜妙曼的身影便一头栽入硕大的木桶之中,只瞧着水花四溅,顿时湿了地砖。旁边的瑞珠羞红了脸,傻在那里竟不知所措。
蓉大爷嘿嘿笑一声,“往日还不知道,原来神京的水可是珍贵。给我烧上这么一大桶热水也是不易,不晓得要多少人工挑水送来才行。宁国府虽然不缺用水的银子,可也不能浪费了人家的辛苦。”
入水的宝珠衣裳早已湿透,单薄的布料贴在她的身上,似有种沉重的难受。解下里面肚兜丢在了一边,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嘴中响起。
“大爷说的极是。”
蓉大爷见了贴身湿透的单薄衣裳下没了彩色的亵衣,往这凹凸有致的胴体,脸上也不由更是喜乐。再见旁边发愣的瑞珠,也忍不住打趣道:“这特定制的桶子,便是三人也能轻松容纳,你也一并下来罢。”
“这……”瑞珠虽然比宝珠腼腆,却是个极听话的。羞着脸儿轻轻解了衣裳,又拿一帕子过来款款抬腿进了其中。
隔壁正房里正伺候着秦可卿的小雀儿突然耸了耸鼻子,莫名轻哼一声。
蓉大爷的这次清洗竟费了不少时间,待小雀儿并香菱两人过来时,只见着房间里用水漫金山来形容也不为过。莫说地上是湿漉漉的,浴桶周围的一圈更还留着一摊水迹,像是有人在房里打了水仗一般。
小雀儿好奇张望了几眼,可惜未能瞧见她想看的画面。只见着蓉大爷在的面色羞红的瑞珠宝珠两人服侍下已经穿好了里面衣裳,再见大爷脸上颇有得意神色,这小丫鬟竟忍不住噘了噘嘴。
香菱可就不同小雀儿这番大胆,她虽然面色如常,但究其原因是对此一点不懂。根本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还憨憨问道:“房里怎么闹出这样动静来,地上全湿了。”
瑞珠宝珠听闻,脸上更羞。她们可知道这位香菱姑娘往后可是要做姨娘的,而且在府里的地位比她们二人还高。瑞、宝二女为贾蓉整理衣裳时,也不免羞着垂下头颅来。
贾蓉却觉好奇有趣,香菱按说和宝钗同年,虽然小了几月怎么竟一点也不懂这男女之事?
小雀儿听了见了。闷闷道:“何止地上湿了,床上被褥还汪汪淌水了。这大寒日里,竟坏了这么一床好被褥去了。那床也得重新收拾了才行,床上所有东西都要换洗。”
香菱听了,疑惑朝床边过去。拿起被褥,竟觉沉重无比。被褥上虽然不像雀儿说的那般在淌水,却也湿了透了,中间还有湿透的印子。干湿之间的颜色区别格外明显。
她急切道:“我去叫婆子过来将被褥换外面去。”
厢房里因而又一阵忙碌,除了香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房间里的丫鬟婆子却也皆明了。蓉大爷在瑞珠、宝珠二女伺候下重束了发冠,又换了裙袍夹袄,披上斗篷到隔壁见了可卿之后,又往宗祠旁边的净室走去。
“回来了?”
几月不见贾敬,发觉这位太爷身上气质竟有了些许变化。此刻的贾敬更像是一把刚从屋角旮旯中翻出的宝剑,才清了上面一些灰烬,显现一点原来剑柄剑鞘的光彩。
贾蓉道:“回来了。”
“江南一切顺利?”
“还算顺利,诸事也已办妥。”蓉哥儿笑一声。他往后应是不用再去江南了,即便如今洪泽湖的各项工程没有完成,但有段玉、段浪两人在,也不会出乱子。最关键的是,贾蓉要的功劳、要的名声已经混到了。
贾敬嗯了一声。闭紧大门的房间里,他仔细瞧了瞧蓉哥儿面容。点头道:“辛苦了。”
“不辛苦。”蓉哥儿在敬太爷打坐的对面寻了个椅子坐上,轻声道:“只是水泥的方子最后还是交了出去,往后内务府和工部有了水泥,只怕朝廷便不会像之前这么依赖咱们了。”
贾敬缓缓点头,摆弄一下手中拂尘。自信道:“方子即便给了宫里,他们也未必能炼得出来。即便炼了出来,也对咱们宁国府造不成什么影响。内务府早烂了,什么东西进了内务府,最后也只能沦为皇商牟利的工具。”
这倒也是的。蓉哥儿暗笑一声,别看宁国府大张旗鼓的建窑。里面不仅投了许多银子,生产出来的盈利却并不多。若是皇商们接手,定然是想着赚大钱,说不得弄出多少门道来。
贾蓉问:“本计算今日去宫里谢恩的,如今时辰已然不早,今日还可去得?”
“今日去也无碍,明日去亦无碍。”贾敬抚了一把胡须,款款问道:“可想了如何面对?”
“皇帝见我自是少不了问起江南诸事,如实回了便可。若问营田事宜,也有对策。”蓉哥儿回道。
“有对策便好。”贾敬满意地点点头,怡然自得道:“荣国府的姐儿封了妃,蓉儿在江南协助林家清了扬州,又助河道衙门治水,更是将天物方子交了上去。显德为表仁义,少不了待你一番赏赐。你莫要被他恩典给降晕了头脑才是。”
“蓉儿省的。”
贾敬道:“水利营田府虽是新设的衙门,又不及兵权,恰时反而适合你过去。如今的北静郡王府心思复杂,显德与太上皇之间又生分歧,就连太子也不安分。咱们暂且避了这场风波才好。蓉哥儿可有往后打算?”
打算?
还真没什么打算。就目前来看显德皇帝的屠刀一时不会挥到贾家头上来。
贾蓉道:“如今平安州窑厂已经进入生产阶段,金陵的窑厂在明年也能大力生产。听了媳妇说赖升等人从黑山村回了,也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连乌家父子也压来了。府里暂不会缺银子,即便宫里要让还上那几万两银子,也能调度银子过来做到支出无碍。”
蓉哥儿见贾敬点了点头,继而又道。
“西府大姑姑封了娘娘,确压不住位叔伯老爷太爷放荡的心。只要无太过火的行为,却也难出得什么大乱子。凭借蓉儿几次立的功,即便有什么芥末小事,贾家也难受重罚。”
贾敬道:“蓉儿心知便好。往后离太子殿下他们兄弟远点,免受了波及。若有纠缠,公事公办就好。如今家里风头太盛,就怕你突然迷了心智。”
蓉哥儿暗想怎么可能迷了心智,自己可比任何人都怕死。问:“北静王?”
“北静郡王府与贾家到底有亲,若说再不来往定是不行,照旧罢。”
听了这话,蓉哥儿心里也有了计算。看来宫里小三爷和兄弟的矛盾比北静王的威胁还要大啊,难不成太子殿下还想上演一出夺嫡的好戏?
贾蓉暗暗摇头。在他看来实在没必要。如今的成年皇子只有两人,一个行长,一个行三。难道是宫里的那位大哥儿想抢小三爷的位置?
皇家的事啊,总是沾惹不得。可是他也知道,皇家的这一对兄弟迟早要来烦贾家。或者宫里那双兄弟早已经盯上了四王八公几家。
四王八公多大的一个阵营,还有担任九省统制的王家王子腾。不与昔日废太子、显德、义忠亲王三人党争一样吗?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复杂,如今上面还有一个未完全放权的太上皇。
宁国府不缺钱了,后面一个危机便是怕有人参与夺嫡站队。
又是一件烦心事啊!
贾蓉从净室出来时,天色已暗了。他冒着风雪唤了马车,急急朝宫里赶去。说是谢恩,到了宫里正如原来料想的那般。
正在批折的显德皇帝款款抬头,上下打量了贾蓉,又问了河道、营田等诸事。唯一没有意料到的,便是皇帝还问起了漕运。
贾蓉愣一下。漕运部院与宁国府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宫里来,他连忙道:“劳陛下关心,小子倍感恩宠。漕运一事只是误会,如今已然说通。又请了忠顺王令牌,往后平安州天物可搭河、海两运送往南方。”
显德面无表情道:“十三待你真是不差。”
蓉哥儿傻笑两声,不敢再接了。
显德是个极其勤奋的人,没听了贾蓉接话,又自顾批起折子来。书房里安静了一阵子,只听着翻书的声音。
这种感觉是及不好受的,蓉哥儿却也只能挨着等着。
良久。
显德让内监换了热茶,再道:“近来朝中有不少官员上书,要该河运为海运,又细数了近年漕运部院在运河所犯罪责。这事,你怎么看?”
“小子年幼,且身份微末,实不敢妄议。”贾蓉恭敬回道。他属实没弄明白显德皇帝这么问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干脆不答。少言、慎言,是最好的选择。
显德皇帝听了这话,脸上竟露出玩味笑容。轻哼了两声,唤了内监领他去拿赏将其打发了。
贾蓉才出了这宫,前后各跟两个小内监,走在宫墙夹道之上。飞雪夜色下,竟觉这深宫夜里格外幽宁恐怖。
突然听了一声,差点没将蓉哥儿吓了半死。
倒是前后的内监们仿佛见怪不怪,只瞧深长夹道的尽头立着两人。虽然对方也提着灯笼,蓉哥儿却瞧不清他的面容。
还是旁边内监小声提醒道:“是大殿下。”
原来是他,太子殿下的老大哥啊,蓉哥儿走近行一礼。
大殿下轻笑道:“可巧的紧,才听人说你回京了,没想在宫里遇上。这是……父皇给的赏赐罢。你此次下江南立下大功,如今回来又恰巧遇上,不如寻个日子本宫亲自为蓉哥儿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
听着这四字,蓉哥儿不免想起在宁国府发生的一切。又瞧了瞧大殿下这张并不好看的脸,浑身汗毛直立起来,忍不住打一哆嗦。
贾蓉忙道:“殿下好心,只是圣上有过旨意,令下官趁年前几日到水利营田府熟络情况。实在不敢怠慢偷懒,只能白费殿下好意了。”
大殿下听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勉强笑两声,道:“既然是父皇有旨,倒怪不得蓉哥儿。”
贾蓉听拉了这位大殿下的话,不免摇头。难怪这货不讨喜,就算没有太上皇的原因,估计太子的位置也轮不到他。瞧瞧这说得什么话,怪不得蓉哥儿,那就是怪显德皇帝咯?
暗暗瞥了前后的内监一眼,估计今天对话一会儿就会传进皇帝耳朵里去罢。蓉哥儿低声道:“自然是怪下官的,只是才回京中公务实在繁忙。下官今夜回去,还得细细研究的营田计策了。”
“这样啊,若得闲,咱们多走动走动才好。”
大殿下却不觉自己话中有什么毛病,感慨一声,便送了蓉哥儿出宫。只是待蓉哥儿走远后,脸上才变化了起来,拉着黑脸不忿哼一声。
贾蓉被内监们送回时,天色已经极晚。路过西府便门,竟还瞧得宝玉与一男子依偎别离。
瞧那人容貌,忍不住皱眉。
“是他?竟然还活着。”
留一个心眼,进了府里。
时辰虽晚,蓉哥儿却未急着回后院里,反进了书房唤来赖升。
“大爷!”
赖升的模样苍老了许多,竟没了往日宁国府大总管的威风气派。蓉哥儿笑着邀他坐下,“赖总管此番辛苦了,坐吧。”
“哪有在大爷面子坐下的道理。”赖升回了一句。
蓉大爷见他不肯,也不强求。问道:“黑山村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第219章:实在难顶呀!
“幸得大爷指点,又有珖六爷和小芹四爷出主意,才勉强弄清了原委。”赖升现在回想起来,也忍不住感慨还是乌进孝一家会玩。苦笑道:“原来自从珍老爷当家后,日渐松了对黑山村的管制,那乌庄头见着这样情况,每年从中克扣些许。”
蓉哥儿让丫鬟送来一盏热茶给赖升,浅笑道:“想来他们家从前时就没少克扣罢。”
赖升点头道:“以往虽有克扣,但按每年送来的租金,却也在合当范围。只是这些年儿,乌家才逐渐大胆起来,原来每年七八千两的租金,在乌庄头的手里越扣越少。”
“哦?一个黑山村每年可送七八千两银子?”贾蓉听之,不由得眯起眼睛来。忍不住笑道:“最近几年乌进孝送来的银子,都没超过六千两吧。”
“确是如此。大爷若是瞧了近些年送来的单子,便可瞧出猫腻。往日大年时,也有折七千两银子送来。往后逐年递减,这几年都只有四五千两银子。足足少了近一半的租子。还未算上旁边大山里树木猎场,那些东西折算下来,每年上万两银子也是有的。”
贾蓉见着赖升感叹样子,也不免的端起热茶品上一口,压压心底的怒气。冷笑道:“乌家真会计算啊。一年万两银子,只送四五千两银子过来。可比你们赖家的手还长了。”
赖升听闻,面露惭愧,却又无法反驳稍显无奈。赖家的好处其实大多是两府老爷太太赏赐的。虽有各项事情里能捞些便利,但一年也绝对捞不了几千两银子。
赖家和乌家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赖总管讪讪道:“珖六爷和小芹四爷本想着将乌家贪的全运送府里来,奈何实在数目巨大,又怕路途中出现意外,才打消了此念头。”
“数目巨大?能有多大。”
蓉哥儿悄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以往乌家小打小闹估计每年克扣的顶多不过几百上千两,近几年虽贪得多了,算他贪上三五万两已经顶天。
只见赖升伸出五指。
蓉哥儿问:“五万?”
赖升微微摇头,苦笑一声:“比大爷想得要多。”
不止五万?难不成五十万?这怎么可能了。贾蓉困惑瞧着赖总管,问:“到底多少,总不能一个小小的黑山村能被他贪去五十万两罢。”
“五十万两自是不至于,但是乌家这些年将府里在黑山村山上的林场、猎场里树木、野兽偷卖,又偷租子钱。粗略算了,至少有十五万两之巨。”
“什么?”
听到至少有十五万两之多,贾蓉不由得心里一颤再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拔地而起。贾家一个寄生虫既然比贾家还要富有几倍,这算什么?都堪比和珅了。
拳头紧紧握着。都是贾珍这个败家东西,好好的一个宁国府竟闹出这么一大蛀虫来。不,不止一个,还要把神京城外几个庄上的虫算上。这样下去,莫说宁国府,就算是换了国库来也能被亏空了去。
他咬牙问道:“可查了乌家账簿?”
赖升摇头道:“乌庄头精明,各项银子进出分了好几个账簿,想短时间清查清点统计亦是难事。所以珖六爷才有计算,直接趁着送租子时间将乌庄头及独子给带回了神京,将这对父子软禁在府里。”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十五万两啊!”贾蓉被气得抡起拳头在房里来回踱步,这些银子本该是宁国府的,现在却被管租子的乌家给贪了去。十五万两不是小数目啊,就算是宁荣两府现在也拿不出十五万两银子来。
眼里射出一道寒光,问:“乌家父子现在府里何处?”
赖总管道:“二人暂住在前厅东院下人厢房里,这些日却也老实着,未曾出府过。”
“老实?如果天下的老实人都是乌进孝这样,世界还不全乱了套。”贾蓉嘲讽一句,当即便想让人将乌家父子压来。
赖总管苦笑两声,却不再答话。
贾蓉思忖片刻,心里琢磨被吞去了银子自然要找乌家全部要回来。只是这么一大笔银子从北辽地方运来,未免太惹人注目了。要是的半路被人截了去,找人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蓉哥儿想着日后打算,要怎么安排黑山村那一笔银子,以及如何处置乌进孝父子。突然见了的赖总管吞吞吐吐样子,不满道:“有什么话只管说。”
赖总管微微倾下腰躯,垂着脑袋小声提醒道:“大爷还答应过珖六爷和小芹四爷,从黑山村讨来因银子分两位爷一成。”
这尼玛……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十五万的一成,岂不是要送一万五千两。
赖总管忧心道:“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蓉哥儿思量一瞬,瞬时便决定了。淡淡道:“既然是答应过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反悔的。一万五千两又如何?是他们应得的。”
赖升听了这话,脸上不由露出诧异神情。那可是一万五千两啊,不是一千五百两,就算是一千五百两也不是小数目。
说送就送?
蓉哥儿轻笑一声,再说了一次:“是他们应得的。赖总管这次辛苦,自然也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如今快到新年,府里总管一职还有赖总管担着。”
他不仅要把这一万五千两送出去,还想着要送得轰轰烈烈招摇到人尽皆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从宁国府贪墨的一点银子也别想拿走,但只要办好了事情,上万两银子也能赏下去。当然,贾珖、贾芹两人真想拿到那银子,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乌进孝贪墨的十五万两还没送到宁国府来。贾蓉自己都没看到进项,哪里会往外面掏银子。
赖升苦涩笑着应下。他委实没有想到蓉大爷竟然会如此大方,真的要送。连自己这个戴罪立功的还有奖励。
尚荣真的做错了啊。
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差点全被尚荣毁了。
唉……
赖总管又想起乌家父子,不禁暗暗叹息。乌家的手伸得太长了,贪得太多了。这位宁国府总管再看向贾蓉时,眼中神色也渐不同起来。以赖总管几十年的经历,也能看得出蓉大爷心里打算,是在立威风立规矩,同时又在拉拢人心了。
蓉大爷竟用一万五千两来拉拢人心,以后神京贾家八房还不得唯蓉大爷马首是瞻。一石二鸟之计,甚至就算西府娘娘回来,也未必有蓉大爷的威望高。
谁能给实在好处,大家才会听谁的啊。
赖总管有种预感:贾家,要变天了。
翌日,贾蓉并没有立即去找乌进孝父子。他先去了水里营田府挂牌,好在衙门里都是些熟人。蓉哥儿也不须重新认识,更让他激动的是那位老河工竟然也在。
“老先生何时过来的?”蓉哥儿欣喜问道。他还以为接下来京畿营田事务全由自己打理了。
“十三爷担心蓉爵爷在衙门过得不自在,所以特意唤了老朽从江南回来。”老河工呵呵笑两声,“往后还得请爵爷兼营田使大人多多照顾。”
“老先生说笑了。小子虽任了营田使,可诸多事务还要请老先生指点才是。”蓉哥儿长叹一口气,有了熟人好办事,免得自己跑这里还要再来立威一趟。同时他也清楚,忠顺王把老河工叫来,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压不住场子,另一方面是怕自己玩得太疯把他总理的水利营田府给祸祸了。
老河工笑着摆手,走旁边桌上拿来不少图纸。笑道:“营田使大人可要仔细瞧好了,上面计算的是京畿各地接下来的营田任务。”
我的奶奶,这得多少?
贾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厚厚一叠图纸。尚且抱着希望,问道:“各地水道田亩都有巡视巡查过吗?可有高低位图,水道预设图。”
老河工露出憨厚笑容,道:“虽有旧图,却没做过任何勘察。”
干!
蓉哥儿幽怨扫了一眼。
这一个个地方现场勘察下去,这得要多少时间啊?明年一年都别想有休息了。
轻轻翻了翻。
啥玩意?
东至塘沽渤海,西靠津门、廊坊大城。跑这么远去?岂不是又不能回家了。
蓉哥儿的上嘴唇不由抖了抖。十三爷实在太不体贴人了,家里还有两个孕妇啊。
不去。
蓉哥儿仔细看了明年水利营田府需要做的事情,越看心里越郁闷。忠顺王是把自己当野牛使,以为蓉大爷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吗?
哪怕是野牛也要歇息,真不怕的累虚脱去?万一精力耗尽了,该有多少人伤心。
这一日,贾蓉忙碌了一天,夜色尽暗了才踏雪回府。
“衙门怎留下这么多事情。”秦可卿轻轻说道,让小雀儿和香菱给蓉大爷按着脑袋。“大爷回了京都,怎么比以前事情还多了。”
蓉哥儿逼着眼睛享受。款款道:“才回京里,又是年底,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交接。等过了这几日也过年啦,到那时也能歇息一段时间。”
自前明启,朝中官员的假期一减再减。即便到了大燕朝,也承接了前明的‘优良’传统,甚至还砍去了其他多余假期。
导致朝中官员一年到头只有二十多天假期,而这二十多天也大多集中在正月里。除了病假之外,也只有家人有丧的强制丁忧时才有休息。
难怪贾家这些哥儿老爷都不想入朝当官,甚至有的明明捐了官也不去上任,实在太累太苦还没有休息。
一年里连续工作三百四十天,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蓉哥儿感受着小雀儿与香菱二女手上温暖,也忍不住长长叹一口气。累这么一趟回来,真的什么事情都不想搞了。
乌家父子,他不想见。西府那里也不想去拜会。
只想躺着!
到了年末三十这日的一早,住在仆人厢房的乌家父子却忍不住了。主动找上赖升总管,想要求见到蓉大爷。
“这便忍不住拉?”蓉哥儿轻笑一声,撇撇嘴道:“今儿可是神京八房年末大祭,可没时间管他们。”
年末大祭代表着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这个仪式在这个世界里的任何家族家庭都是极其重要的。虽有其他家里不会像宁荣两府这么隆重大阵仗,但却绝对不会少了这个仪式。
贾蓉看了赖升一眼,款款道:“先准备了大祭吧,差人将西府老爷们都请来,各房老爷哥儿也别忘了。快到吉时,其他的事情等大祭过后再说。”
今年的年末大祭,贾敬终于走出了他呆了一年的净室。
贾蓉也稍得了闲。
宴会过后,贾珖、贾芹两人主动找上来。
“蓉哥儿……”
“珖叔、芹哥儿,今年劳烦你们了。”蓉哥儿见这两人脸上喜气,也不由得呵呵笑起来。“等过了年,还得请珖叔与芹哥儿再往黑山村一趟。弄清了乌家的情况,答应的事情定不会食言的。”
贾芹嘿嘿笑起来,长长的鞋拔子脸上露出满脸的猥琐。
“省的,省的。”
贾珖比贾芹更稳重些,点头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讲这劳烦的话。往后蓉哥儿有任何差事,尽管找来,我定不会推迟。”
“珖叔言重了。”贾蓉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满意的很。笑一声,道:“虽然黑山村的事情还未解决,但宁国府也愿意先拿一千两出来作为珖叔与芹哥儿这一年的辛苦。等明年珖叔与芹哥儿再到了黑山村,到那时咱们再做算账。”
贾珖、贾芹听了有钱拿,还是一人五百两,两人眼睛都眯起一条缝来。他们也知道黑山村的钱没有送到宁国府来,想要拿钱还是得去黑山村一趟。现在宁国府先支了一部分,岂能不开心了。
贾芹忙乐道:“省的,省的。明年等开春之后,我并与珖叔过黑山村去。”
听了这话,贾蓉的不由望向堂内最前面的贾敬。轻笑一声,道:“也不急着过去,黑山村有大阵仗计算,那些银子也不会长翅膀飞了。”
让两人去拿了银子,记了账簿。到大年初一时,因为林如海父女孤在神京,于是贾家将林家父女邀请了过来。
贾蓉瞧着林黛玉远远看自己的眼神,不由感慨:“实在难顶呀!”
第220章:黑山村地远
半年时间未见,林黛玉身材越渐细柳长挑,神色安娴也增添点点端庄气派。只是蓉哥儿见着她眉目间的神采,其中欣喜光芒实在明显。
贾蓉心里暗叹,幸亏今儿秦可卿、王熙凤两女都因怀有身孕而停内屋携手说着话。忙邀了林黛玉进去,问道:“可去了老太太那里?”
“才从老太太回来了。那边几个太太都在,想着凤姐姐、宝姐姐今儿都来这边了,也好过来瞧瞧。”林黛玉款款说道,“蓉哥儿回京了,怎么也没往各家走动走动。”
各家?
是因为没有去林家吧。
蓉哥儿挠了挠脑袋,尴尬笑道:“林姑姑快进房里去罢,外面天儿冷,莫要冻坏了自己。我先去西府那边一趟,和各房老爷商量有事要商议。”
话闭,贾蓉连忙出了院子。后面领着紫鹃、雪雁两个丫鬟的林黛玉想要叫住他说话,却也只能看着蓉哥儿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小黛玉脸上喜色顿时消散不少,清冷哼一声才领着两丫鬟进了正房里。
王熙凤见了黛玉过来,不由打趣:“大过年的,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我们林妹妹。”
林黛玉悠悠坐下。想着今儿欣喜过来,好不容易见蓉哥儿一面,却是半句话也没说上。眉目微拢,不甚在意道:“正月里哪有讨不自在的,只是一路过来,没瞧着昔时认识的猫儿,也不知道它跑哪里偷懒去了。”
王熙凤呵呵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事情。府里的这些猫儿狗儿,许久没见着了,确实生分不少。那些猫狗的性子,妹妹还能不晓得,不是闹屋檐下打架便是在角落里偷腥。”
薛宝钗暗暗瞥了凤丫头一眼,脸上笑容却更盛起来。道:“猫儿狗儿都是这样的,你和它们亲上一阵它便缠着你,你离开一阵子,猫儿狗儿的便跑别人那讨温暖去了。”
王熙凤点头认同道:“妹子看得最透,将它的根儿也瞧清了。如今我和蓉儿媳妇怀着孩子,猫儿狗儿不来热闹,反而是一桩好事。”
宝钗脸色渐红,又瞧了可卿、熙凤两人的肚子。浅浅上挑着嘴角,展现的却是机械的笑容。不再与她们论猫儿狗儿根儿的事情,寻上林黛玉说着关于金陵制衣厂的悄悄话来。
房里可卿等人确实没听懂其中猫儿狗儿的意思,说了一会子话,蓉大奶奶便躺下休息,请了尤氏并瑞珠、宝珠招待几女。
再说贾蓉去了西府,见了各位老爷,又到老太太院子请安。
鸳鸯为小蓉大爷打帘,他方款款进了房里。
老太太这边,邢太太、王太太、薛姨妈并政老爷房里周姨娘、赵姨娘,及珠大奶奶李纨与贾兰、宝玉、贾环等人,又有迎春、探春、惜春并史家姑娘在场。
房里好个热闹。
贾蓉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又依次问了个长辈的年。正月里,房里众人里虽有不喜贾蓉的,却也未表露什么厌恶神情,甚至连王夫人也说对贾蓉说上两句鼓励好话。
蓉哥儿是个脸皮厚,说一通听一通,又乐呵呵笑一通。几个年轻的姑姑对他倒是没恶感,迎春不善言辞,探春却问起黛玉、宝钗的踪迹。
蓉哥儿回道:“两位姑姑在东府热闹,二婶婶也在那边。”
探春原与黛玉最熟,自黛玉打扬州回来,两人也未见得多次。听了消息,心里向往。忍不住同身边几丫头问道:“咱们也到东府玩去,那边正好梅花盛开,踏雪寻梅也是有趣的。”
迎春没什么主见。惜春本与东府有隔阂但也说通了一些,如今亦不如以往排斥。两人瞧向宝玉、湘云。
贾宝玉倒是想去,去了那儿说不得还能见见林妹妹和宝姐姐。只是又想着宝钗打前几日从金陵回来,虽然待他也还和气,却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林黛玉的更是直接不愿理他,哪怕见了,嘴里说着的也是蓉哥儿在扬州时的威风。
宝玉幽怨瞧了贾蓉一眼,感觉原属于自己的东西全被蓉哥儿抢了。道:“我才不去蹚那热闹。”
宝玉不愿去,湘云自幼与宝玉亲,又与东府不熟,也不愿过去了。
探春又问了珠大奶奶李纨,李纨摇头拒了。又瞧了亲弟弟贾环,话到嘴边又怕环哥儿去了东府犯浑,才没问了下去。
事情落在赵姨娘眼中,怨念扫了探春一眼。只是这房里也没赵姨娘说话的份儿,看着探春领另外二春离了,宝玉又同湘云出了房,只有贾环孤孤单单站那儿。赵姨娘心里更不是滋味。
贾蓉问过安,也该走了。老太太此事却叫住他,“你林家的姑太爷正在后面逛园子,蓉哥儿过去陪陪罢。”
蓉哥儿听了,也想去瞧瞧这传说中的大观园是什么模样。
由丫鬟领了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穿一座仪门,来到凤姐儿院子边上,只见原来李纨房间后面的夹道被砌成了墙。凤姐儿与李纨院子中间相隔的地方开了一扇门,贾蓉过了这门,便进了为元春省亲修建的别院里了。
到了里面,换了小厮领路。蓉哥儿左右打量,这别院里虽初有模样,却尚未完工。许多地方还停着砖石瓦块,别院里各道倒是完善的。
随着小厮寻上的林如海等人,原来府里闲人贾政领着一帮清客正带着林如海参观尚未修成的别院了。贾蓉过去,贾政仗辈分说教一番。
惹蓉哥儿一阵头疼。
陪着一群大老爷们游了一圈,他心里也有了计算。省亲的别院估计要到春夏之间才能完全修好了。这么来算,这世界的时间与他支离破碎红楼故事记忆有了极大差别。
一点也对不上了。
入夜时分,贾蓉从西府回了。
赖升总管又找了过来,讪讪道:“乌庄头吵着闹着想见大爷一面。”
贾蓉疑惑问道:“赖总管怎在这事上如此的上心?莫不是收了乌家的好处?”
赖升身子一颤,害怕蓉大爷误会,急切道:“大爷明察。乌庄头确有对老仆说情,可老仆实在是为府里着想。乌庄头有说,愿意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怕后面耽搁了。”
“耽搁,能耽搁什么?”贾蓉冷冷地笑一声,不满道:“总不能他还妄想着回黑山村与他的媳妇们团圆不成?”
赖升小声回道:“听乌庄头的意思,这些年乌家贪墨的银子大多被用于经营生意去了。现在乌家没了主事的,若迟迟不回,恐怕那些生意要全耽搁了去。”
“哟,还想着生意了。”蓉哥儿轻哼一声后竟忍不住心里笑意,冷笑道:“既然他呆那边不习惯,把他带来罢,本大爷倒是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赖升得了令出去。
贾蓉转身去了书房,闲坐一会,赖升便已带着乌进孝过来。
“大爷万福金安。”
乌进孝佝偻着身子恭敬唱一句吉祥。抬头见了蓉大爷脸上冷峻,心中免不了一沉。暗暗想着,这次是乌家的劫数啊,无法逃避的劫数。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宁国府竟然会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人儿来,竟会抄下人的家。
唉……
蓉大爷道:“说说吧,到底有什么要交代的。”
乌进孝也知道,如今自己和儿子被软禁在了神京,黑山村庄园也被人监视着。他们做下人的哪里又能反抗得了。只要户部贱籍一日不消,乌家就一日是贾家的家奴。
主子可拥有家奴的所有权。
乌进孝心里怕啊。黑山村离神京遥远,乌家的女眷在黑山村出了什么事情,神京的他们也不会知道。时间越久,他心里越怕。还有在外面的生意,耽搁太久若是商人拿钱跑了,他连陪宁国府的银子都没有。
缓身跪下,磕头道:“求大爷给乌家老小一条生路,老仆愿意将所有事情交代了。”
生路?
贾蓉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乌进孝死,或者乌家任何人死。哪怕乌家贪墨了巨额银子,贾蓉也不会让他们死了。这也不是说他有一颗圣母心,连这样的人也放过,而是他知道让乌家的人死,不如让乌家的老小去神京庄上干苦力。
贾蓉一点也不着急,款款道:“乌庄头在宁国府住着,虽然没黑山村条件好,府里也没刁难庄头罢。贾家是积善之家,可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虽然没有刁难,可是乌进孝与贾家奴仆住在一起,是免不了受其他奴仆孤立虐待和勒索的。一个犯下滔天大错的家奴,还是曾经风光无限的黑山村庄头,宁国府里总有奴仆想踩踩这位从上面摔下来的庄头大人。
如果说赖家的人去了庄上,尚且其他人还会看在赖嬷嬷和赖升的面上,不会太过苛难赖家。
但是乌家,连乌进孝都被压来了,哪里还有其他靠山。那些曾经羡慕嫉妒乌家的人,趁着这机会,还不是想怎么欺负乌家就怎么欺负乌家。
乌进孝只觉心中苦涩。当初他可是亲眼瞧着宁国府一步步放任黑山村管治,才起了心思要扣拿租金和偷卖山林树木药材野兽等。
一个落败的宁国府里,怎么就出了贾蓉这样一个好管闲事的。
实在想不明白啊。
这样的俗事俗务,哪里是豪门大族里的哥儿该管的。
乌进孝道:“大爷心善,自是不会害人性命。只是……”
“莫说其他闲话浪费我时间,你若不想交代,便回房间去罢。”
蓉哥儿挥了挥手,实在不喜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他心里打着主意,不管乌进孝交不交代,等明年开春了让赖升带上一大队人马将乌家抄个底朝天,往后每几年换人到黑山村轮做庄头。再把乌家所有人压回神京来,全部打发到神京的庄上去,事情也就过了。
“大爷,老仆交代。”乌进孝见贾蓉完全不给说情的机会,连忙又磕了脑袋,忙道:“这些年来,老仆从田亩山庄偷扣租金三五万两,又偷卖山里树木、人参、鹿茸、鹿鞭、熊掌、貂皮等物,累银子十多万两。”
贾蓉听了却不满意。款款道:“莫不是从赖总管拿听来数目,便胡诌起来。什么租金三五万两,药材、野兽十多万两。到这会儿还想着糊弄了?”
“老仆不敢,说的确是实言。”
“嘿,实言?乌庄头也别说我是恶人,以你的行为在朝中起码是一个抄家流放的罪。咱也不为难你,既然不想交代,也无需多言。本想着还给你家里女眷接来,如今瞧着也是没那必要,直接在北辽地界全换卖了银子,以补宁国府的损失也好。”
“啊?”乌进孝一愣,卖乌家女眷?被这样一下,乌进孝心里大骇。喃喃道:“望大爷看在乌家几代为府里辛劳的份上,开一开情面。”
贾蓉啧啧喝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问:“我若开了情面,宁国府能获得什么好处?”
这是贾蓉一直关心的。甚至在他眼里的,眼前这个乌进孝也算是个头脑灵活的人才。短短几年时间,便能聚财十多万两,可比水泥赚钱多了。
乌进孝急切道:“老仆在北辽这些年,常与海外岛国大八洲、东面李朝国,西北厄罗斯三国来往生意。大燕药材、瓷器、丝绸、茶叶在大八洲、李朝、厄罗斯三国大销,黑山村的药材便是多卖出这些地方。大爷若加大经营,往后黑山村定有源源不断的铜银送来。”
贾蓉道:“北辽与李朝相隔长白山,与大八洲隔李朝半岛,莫非还要从渤海运去?看来乌庄头能耐不小啊。”
乌进孝回道:“北辽地方可从海参崴出海,南下李朝、东达大八洲。”
贾蓉方才恍然大悟,差点忘了海参崴这个地方。好地方啊,他突然来了兴趣。问道:“黑山村离海参崴有多远?”
乌进孝回道:“并不远,宁古塔、海参崴都在黑山村以南。”
贾蓉心里大约有了数。现在反而对贪墨的事情没了太多关心,反而问起乌进孝与大八洲、李朝、厄罗斯三国的贸易来。
乌进孝回道:“黑山村地远,东边又贫瘠。朝廷虽在海参崴设了海关,却无太多管治。如今黑山村内,常有各国商人停留。人数虽不多,来往交易却有不少银子。”
第221章:公器私用虽不太好
贾蓉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乌进孝能够囤得这么多银子,赚的是李朝、大八洲、厄罗斯三个国家的钱啊。
只是这大老鼠卖的东西却是属于宁国府的。
乌进孝见着蓉大爷眯起眼睛,心知不好,忙道:“恳求大爷给乌家一个机会。”
“要我如何给你机会。”贾蓉垂头把玩起手里杯盏来。
心里暗暗想着,宁国府在北辽之地有没有可为的。北辽地广人稀,又因为昔日的种种原因导致那里成了流放之地。可是贾蓉却清楚的很,不说乌苏里江以东地区资源丰富,还有海湾可建港口。
单单是北靠厄罗斯,南接李朝国,东面与大八洲隔海相望,这便是极佳的外贸要地。
偏偏那地方是人嫌鬼恶的荒凉之地,不说黑山村南方的宁古塔都是大燕流放犯人的地方,黑山村周边更是人烟稀罕。由于黑龙江以北地区交通极为不便,即便是边界设立的哨所,也只一年甚至数年去巡视一次。
他正思量着。
乌进孝见却蓉大爷这般神态,以为贾蓉完全没有放过乌家的意思。奈何他只是宁国府家奴,怎么逃不脱。急切说道:“黑山村有金。”
“嗯?”
乌进孝急道:“黑龙江、黑山村及海参崴一带土地有金,黄灿灿的金。由于昔日女真三部被剿,太祖将北辽宽广土地分封四王八公。本朝定都神京之后,北辽一片成为皇家及四王八公私地,所以黑龙江岸诸地情况,外人全然不知。”
“继续说。”蓉哥儿皱起了眉头。他倒是想起了一件关于前世的故事——闯关东。东北有金,他是知道的。黑山村、海参崴等地有金,他还真没想到。
“这些年来,由于北辽路远,天地寒凉,皇家渐渐与北辽断了联系。即便是四王八公几家,也渐渐对那里松了管治。咱们在北辽的庄头们偶与苦叶岛居民来往,才发现了当地有金。”
苦寒之地,一个有金脉存在的苦寒之地,还是一个人烟稀罕的存在金脉的苦寒之地。
贾蓉思忖了片刻,哦一声。
“大爷。老仆能交代的全交代了,求大爷饶乌家老小一命啊。”
“行啦,你暂且回去吧。今儿怎么说也是过年,莫说这些丧气的话。”
“大爷……”
贾蓉挥手,让赖升领着人将乌进孝带了出去。他却沉思了起来。
黑山村,太远了。
唉……
实在太远了,远到连大燕皇家都要忘了这块地方。
贾蓉更清楚,淘金开金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还是遥远的边境苦寒地区,去开金矿。不太现实啊。
同时,他的心里也明白。黑山村这块地方必须牢牢抓在手里,还包括海参崴地方。或许是因为有着前世心结的原因,他有着一种执念,哪怕没有金矿,那里都要抓在手里。
对他来说,现在黑山村有两个好处,一为物产丰富,二为人烟稀少。
人烟稀少嘛,宁国府在黑山村各庄里无论做什么,别人也不会发现。
他悠悠叹一声:看来宁国府又要建一个水泥窑了,一个不会对外售卖水泥的水泥窑。又忍不住暗笑:显德皇帝不是鼓励开荒吗?宁国府该去北辽苦寒地区‘营田’了。
或许将来,那里能成为宁国府的退路之一。
狡兔三窟,仅得兔其死耳。
想到这里,贾蓉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等黑山村的‘水泥窑’建成了,到那时候,真可以说上那句话:告我们家谋反都没事的。
哼着曲儿回了院子。
秦可卿见了,忍不住笑道:“大爷遇上什么好事情,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哪样的闲情逸致?”
“往常也未听大爷哼过曲儿,这奇怪的曲子莫不是南音?”
蓉哥儿哪里懂什么南音北音的,连刚刚自己哼的是什么也记不起名字来。嘿嘿笑道:“你怎么还没歇息?”
秦可卿扶着肚子坐起,道:“方才小眯了一会,梦里见了大爷变了猫儿跑西府偷鱼去了。也忘了偷吃了多少条鱼儿,带着满嘴的腥味回府来。”
贾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哈一口气,笑道:“哪里腥味。”
“哪里晓得,许是大爷身上熏香遮了鱼腥,咱们才闻不到罢。”秦可卿缓缓说道。
什么西府偷鱼,满嘴腥味。贾蓉心里明白的很,这妮子是在意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了。他连上前去,扶住可卿,给她背下垫上枕头被褥。
“梦里的事情哪里当得真。”贾蓉指使了房里的小丫鬟出去,只留着香菱、雀儿两人,方才对可卿劝解。“凤姐儿的事,你本就知道的。”
秦可卿悠悠瞥了蓉大爷一眼。“哪里说得是她,说的是薛家的。”
“额……”蓉哥儿的目光扫下小雀儿,小雀儿连连摇头表示不是自己透露的。
秦可卿看见,道:“莫要看雀儿了,她何时不是向着大爷的。知道的事情,哪里会跟我这个奶奶交代。”
“嘿嘿!可儿也晓得雀儿这丫头一根筋,今儿我给你好好教训她。要她这傻丫鬟也明白明白,哪个才是宁国府的主子。定让这妮子涨涨记性,不敢再有什么瞒着我们蓉大奶奶。”
“哼。知道的人是在教训,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宠幸了。”
“哪有的事情。”蓉哥儿讪讪说道。附耳在她肚子上听了听,想要转移话题。
秦可卿却知自家大爷性子,哪里会给机会。抢先道:“大爷准备何时将薛家的姐儿接到府里来?”
“……”
“大爷也莫急着否认,她的神情掩饰再好,很多东西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特别待一个人的关心,哪里能隐瞒得住。”
蓉哥儿讪讪道:“本想着过几日,待你生产了再说的,不是刻意要瞒可儿。”
“可儿也没怪大爷。”可卿轻轻抚了抚鬓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悠悠道:“大爷前年与凤婶婶好了,去年又和薛家的好了,今年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姐儿。可儿到底是大爷媳妇,大爷一年一个往府带,怎么也要和可儿通通气罢。”
诬陷,天大的诬陷。
贾蓉道:“哪里是前年的事儿,都是去年的。”
秦可卿哦了一声,缓缓道:“原来的都是去年发生的,这么算便是一年两个了。年头一个,年尾一个。今年年头该是哪家的,年尾又是哪家的?”
蓉哥儿听着不对劲,轻声哼笑道:“你又学着哪个说话,阴阳怪气的。”
秦可卿深深看着蓉大爷,若有所指道:“自然是林家的姑姑,可惜我也只学了个皮毛。得哪天林家姑姑住府里来了,要跟她好好学学才是。”
贾蓉听着这话,竟有一种头皮发麻,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连忙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你家大爷和林姑姑可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什么也定是她年纪稍小,觉得与我们稍亲昵才……”
蓉哥儿看着可卿脸上的笑容,再说不下去了。悠悠叹一声,“我这该死的魅力太大了。”
蓉大奶奶忍俊不禁笑出一声,又急忙扶住肚子,吃痛……瞪着蓉大爷,哼道:“大爷也莫得意了。薛家已无权势,又已有了干系,尚且能够说得通。林家老爷如今可是都察院御史,他家的女儿哪能没名没分跟着大爷的。以后有大爷头疼的事情。”
何止是以后头疼,贾蓉现在就开始有点头疼了。别说林如海不同意,就算林黛玉和他走得近了点,西府的太太们也不会同意。
偏偏林黛玉是个不管不顾的。
贾蓉道:“也许过了几年,待林姑姑年岁增长了,这些事情也都过去了。”
蓉大奶奶点点头,也只能这般想了。林家的姑太爷是朝中官员,官员之女不能为妾,可大爷又不能停妻再娶。这完全是个死结,只能等以后慢慢淡忘了。
他们俩口子打着好主意,旁边的小雀儿却是瘪瘪嘴。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旦待谁有了好感惦记上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就算往后一年见不上几面,心里的那情愫也是难以消散的。
一夜过去。
第二日,大年初二。
两府比初一更热闹。
天香楼里再摆了酒席,又请了戏班。可卿、熙凤二人领着身边丫鬟没去凑热闹。可黛玉、探春等人一早便些着迎春、湘云、惜春,并宝玉、贾环、贾兰等人过来。
贾蓉与尤氏在天香楼招待,尤氏先领了众姑娘哥儿们上楼去。楼上黛玉却无心听戏,见了楼下蓉哥儿孤独在下面,拿着暖手的小铜炉跟着下去。
“怎么连个暖手的也不带,快把这拿着,莫要冷着了自己。”
蓉哥儿闻声回头过来,只见身材细挑林黛玉伸手儿捧着暖手炉子送在面前。一弯蹙眉似有埋怨,又似关心。
“姑姑拿着暖和罢。我皮糙肉厚的,不怕这点冷。”
蓉哥儿还想着昨儿同可卿说的话。如果换了别的身份,有美主动过来,他绝不会拒绝。可这是林黛玉,一来年纪小,二来就如同昨夜说的,两人身份也不好有其他关系。
林黛玉听了拒绝,脸上不由失落,甚至还有种砸了手里铜炉的想法。也只是这么想了,并未去执行。拿起铜炉塞进蓉哥儿怀里,哼声踩着楼梯上去了。
贾蓉感受着铜炉上传来的暖意,也忍不住在心底悠悠叹一声。
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在楼下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了西府老太太领邢太太、王太太,后面跟薛姨妈、珠大奶奶李纨、薛宝钗等人过来。
老太太问:“蓉哥儿媳妇没过来?”
贾蓉回道:“二婶子在院里陪蓉儿媳妇了,她们俩倒是有伴,不会闷着。老祖宗快上楼罢,楼上姑姑们还等着老祖宗坐主了。”
老太太听了,不禁玩笑道:“凤辣子倒会偷懒,回了府来不肯管事也就算了,还日日跑东边来打搅你媳妇。下次瞧见了你二婶子,莫让她进院子了,省得她来回乱跑。”
不然王熙凤进院子?那是不可能的。蓉哥儿嘿嘿笑声回道:“全听老祖宗的,下次婶子再来,蓉儿便说是老祖宗指使的。”
贾母老太太笑道:“你倒会卖我。”
旁边邢氏、王氏两位太太都冷眼瞧着,虽然脸上带笑,却并不和善。特别是王夫人,贾蓉总觉得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还有这一种暗藏的恨意。
贾蓉迎上两位夫人的目光,厚着脸皮问了安。偏偏两位夫人不喜他,却也不得不做出和蔼表情来。
贾蓉又问了薛姨妈、李纨、薛宝钗三人的安。薛姨妈倒是热情的很,还夸了几句贾蓉好话。李纨也暗暗点头示意,脸上笑意和睦。唯有宝钗脸色神情一成不变,笑是笑着,却总让人觉得虚假。
蓉哥儿盯着她眼睛瞧了许久,薛宝钗方才顶不住低下头颅,一侧耳朵悄然红了起来。道:“咱们快上去罢,楼上的姐儿哥儿们还等着老祖宗坐主了。”
如此,众人方才朝上面走去。
风韵犹存的寡妇李纨行在最后,待众人上了楼梯,李纨才领着身边丫鬟素云停步。珠大奶奶李纨与蓉哥儿隔着些距离,轻声款款道:“蓉哥儿还未听到义学里李家老先生的消息罢。”
贾蓉一愣,难不成是去年自己不在神京,义学闹出事来?不应该啊,如果真有事,可卿不会不和自己说。困惑道:“可是义学又出了什么问题?”
李纨轻声道:“倒无问题,只是李家先生年岁渐高。他又瞧着兰儿有进学天赋,想单独收下教学。如今义学又无其他先生教课,所以……”
听着李纨声音顿在那里。贾蓉倒是明白了,李老先生年岁渐高是真,贾兰有进学天赋也是真。如今李纨找上门来,怕不是担心义学没有其他先生教课,而是想让李老先生单独培养贾兰。
原来不争不抢的寡妇也有心眼。不过也属正常,李家的老先生本就是李纨族叔,厚爱一点李纨的儿子也没什么。
蓉哥儿思忖片刻。公器私用虽不太好,但重点培养一个也不是不可,况且贾兰也确实比宝玉等人上进。
“婶子的意思,蓉儿知了。等过完年,会找二太爷商量。”
第222章:又一年,大年初二初三
李纨嫣然笑起,现出符合她二十多岁年纪女人风韵。
“此事便麻烦蓉哥儿了。”
“兰哥儿进学,也是家里喜事,哪里算是麻烦。”如今的李纨比曾经多了许多颜色,贾蓉暗暗避开眼神,轻笑着回了。
只是他的脑海里,却莫名想起某天夜里从李纨房间后夹道路过时的一瞥,惊艳至让人心跳加快的一瞥。那夜的画面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等见了李纨轻捻着手绢儿上了楼,贾蓉才将脑海里画面抛入云霄。
不多时,贾赦、贾政两位老爷并林如海,领贾琏、贾琮、薛蟠等人过来。
贾赦问:“敬大哥今儿也未过来?”
贾蓉回道:“太爷喜静,那日大祭过后便回了净室里,谁也不见了。”
几人听了,也未再多说什么。由贾蓉领着上了楼,进另外一个房间,与隔壁女眷隔着一道帘子。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人,各房老爷哥儿也来了几位。
最近与宁国府走动频繁的贾珖、贾芹自然最先过来,一到便上楼陪西府老老爷们玩乐去了。
快到晌午时,四王八公里在神京的几家,各家的夫人也过来热闹。北静王妃、王子腾夫人、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各带女眷过来,让贾家这个新年过得好不热闹。
后晌宴起,牛家、冯家、陈家的客人携手同来,送上一通吉祥话,也入宴去。
比之宁国府天香楼的热闹,被软禁起来的乌家父子却在唉声叹气。可怜了不管如何找人求情,这会儿也没谁去管他们。
只是宁国府亦有难言的苦,天香楼里正热闹时。贾蓉却见了外面有人找尤氏传话,过去打听才知道是尤老娘带了尤二姐、尤三姐过来打秋风了。
尤氏如今在府里地位尴尬,她虽是贾珍填房,却不是富贵家女儿。更无权势,连唯一的靠山贾珍都不在了。如今尤家的人过来,给的银子多了又担心蓉儿媳妇有建议,给的银子少了,又怕老娘恨情薄。
她无奈道:“我过去见一见,蓉儿留这招待家里的老爷、太太们罢。”
贾蓉回道:“太太留楼里罢,各家女眷都在,还有北静王妃这样的尊贵人物。虽然有老太太她们也算是半个主人,但我们宁国府无人在场也是不合当的。尤老娘那边,让媳妇她们招待去罢,又有二婶婶在院子里,出不得什么岔子。”
他对尤家也没什么恶感,只是计起来确实不算亲密。即便是尤氏也与尤老娘没太大亲缘关系,更别说宁国府里了。这样的亲戚上门,宁国府自然不会让她们空手而归,但也只是常规招待。
像王熙凤那样,支出二十两银子做了人情,也算是大吉大利的喜乐事了。
尤氏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蓉儿也是为她着想,心里不由流涌一缕暖意。又瞧了蓉儿俊秀面容,虽比往年黑了一点,但更有男人气派了。
轻声款款道:“微末小事也让蓉儿劳心了。”
“不算劳心,倒是蓉儿不在府里的日子,让太太费心照顾媳妇,还要打理府里。是太太劳心了。”
尤氏听了心里自是有喜,便让传话的人回去请蓉大奶奶找到尤家客人。吩咐完了,又回了楼上招待贵客女眷们。
贾蓉也跟着上了楼。
宴毕。
贾蓉先领了王子腾夫人等几位去见了王熙凤、秦可卿。回来时,天香楼里已是极热闹。众姑娘玩牌的玩牌,说笑的说笑,瞧戏的瞧戏。
隔壁房间的贾赦先回了荣国府里,贾政、林如海则在天香楼里听着曲儿玩棋。其他的老爷哥儿也是闲不住的,贾琏、薛蟠、贾珖、贾芹等人组织同去凝曦轩玩乐。
闲住的贾蓉也被拉了过去,围观了一阵,又被拉着赌上几把。
待夜色降临,贾蓉已经送出去不少银子,惹得贾琏、薛蟠两人连连取笑。
“蓉哥儿不太行啊。”
蓉哥儿只一个劲苦笑,偶接两句:“不太会玩,不如琏二叔、蟠大叔有经验。”
贾琏听闻笑了两声,道:“往后多玩几次,也便熟络了。”
贾蓉对这个实在没什么兴趣,也就是因为今天过年,陪着客人玩几把。输赢多少,他也是不在意的。笑道:“二叔莫打趣了,我再多玩得几把,不得将身上银子全输个干净。瞧天色该到晚宴时间,再等会该要来催了。”
此言一出,赢了钱的洋洋得意,输了银子的唉声叹气。
场子散了,众人又回天香楼吃晚宴去。路上,贾琏忽然叫住蓉哥儿。等前面众人走远了,贾琏道:“凤姐儿怀上了,往后怎么打算?”
冬日的北风格外冷,河上倒影粼粼映出灯火的光明。贾蓉愣河岸桥边,看着水里波纹中贾琏扭曲的身影。
又一阵清冷的寒风刮来,旁边树丫上发出层层叠叠的声浪。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琏二叔会突然找来说起这事。长长吐了一口气,问:“二叔是如何计算的。”
贾琏其实也没太多计算,苦笑一声道:“继续让凤姐儿住在荣国府罢,将来生养了孩子,也放荣国府养着。”
贾蓉一怔,又瞧琏二叔只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道:“蓉哥儿看如何?”
“二叔的意思是?”
蓉哥儿非常疑惑,贾琏这是想要做什么?
贾琏悠悠叹气。想着,不过是自己再苦几个月,把相好放外面别院住一段时间。等王熙凤生养了后去了宁国府,再把相好的接进荣国府。这么一来,相好的有了,孩子也有了。院里又没了王熙凤,想怎么高乐便怎么高乐。
琏二爷道:“如此也算是保存了我的颜面,也不坏了凤姐儿的名声。”
真的只是这样?蓉哥儿微微眯起眼睛来,心里的念头急速打转。
又听贾琏继续道:“到底同她夫妻一场……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姓贾。若是蓉哥儿不愿意,哪怕等凤姐儿生养后,再让她们般回去宁国府里也好。也能当是荣国府的孩子养在了宁国府里。”
这……
贾蓉瞬间就懂了贾琏的意思。贾琏是想掩盖下这事情,同时想让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管贾琏叫老爷?
这尼玛!
那明明是我蓉大爷的孩子啊。
贾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是贾蓉对不住贾琏,可是……他又看着贾琏脸上神情,像是在哀求请求,蓉哥儿深深叹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愿意,二叔这做法确也掩盖了我的混账行径,本该感激的。只是还得同凤姐儿商量才是。”
贾琏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心里也怕,他与王熙凤结婚这么多年,才只生养了一个大姐儿。他又经常在外偷吃,也没搞出人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命中无子了。
所以如今见了王熙凤怀孕,心里是又怒又喜。只要他与凤姐儿没有和离,凤姐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荣国府里他贾琏的。如果生下男丁,他也是有了后。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能勉强对祖宗有交代了。
总比一生无子要好。
贾蓉、贾琏各怀着的心思往天香楼去,两人沉重的脚步随着离天香楼越来越近,也逐渐轻盈起来。
进楼前,贾琏还忍不住安慰蓉哥儿一句:“勿要多想,若是凤姐儿不愿。让她先以养胎的名义住在宁国府也可,等生养了后,再把孩子送回荣国府养着。”
贾蓉暗暗瞥一眼,不做声。心里算是明白了,贾琏说千道万,最后的目标还是想要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
他甚至怀疑这两年里,贾琏是不是在扬州玩得太潇洒了,导致琏二爷没了生育能力。
也没正面回他,并身上了楼,宁国府的晚宴上依旧热闹非常。
夜里,天香楼里已经没了其他的客人,北静王妃、王子腾夫人、史家夫人等都早离开了。牛家、冯家、陈家来的客人也走了。
如今只剩两府及林如海父女、薛姨妈一家。没了外客,林家、薛家又不见外,夜里的宴会反而更闹起来。
贾蓉这为宁国府的主人,如今家里权势最大的男人,自然得敬了不少的酒。加之他辈分较低,又在正月新年,也索性放开热闹。
随着府里花灯尽亮,烟花也在夜空绽放。在唰唰咻咻的烟花炸响下,贾蓉已被灌得迷迷糊糊。
隔壁房里有两个女子眼巴巴看着,虽有担忧,却不好过去劝解。
混在的女眷房间的宝玉看了两女神情,他脸上神采也渐黯淡下来,瞧着夜空斑斓色彩都觉没了半点年味。突然想念起南城小院里的张红尘,心中记挂想着,红尘大哥这会儿在做什么了?会不会也在看着灿烂烟火想自己了?
宁国府的男主人喝醉了。
待烟花消散,夜色更深时。西府众人进了车轿,从宁国府花灯之下一个个乘轿离去。
作为现今荣国府内宅当家的李纨,被尤氏唤了留下帮忙。待送着西府老爷、太太、哥儿、姐儿们走完了。
尤氏、李纨二人瞧着房里烂醉贾蓉,不由蹙眉起来。
第二日。
正月初三,贾蓉醒时回忆起昨夜的梦有点奇怪。
却也没深想,早早提着礼去了忠顺王府。
“爵爷怎一早就来了?”王府护卫见了蓉哥儿过来,脸上不由见喜。
贾蓉问道:“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守着,玉大哥他们没有回来?”
一护卫回道:“玉侍卫大人还在江南了,其他侍卫大人虽然跟着十三爷回京了,也被都十三爷打发回府过年去。”
原来如此。
贾蓉挠了挠脑袋,这才想起侍卫与护卫是不同的。乐呵呵地给了几个守门的护卫一点碎银子,又问:“十三爷可起?”
一护卫回道:“已差人过去通报,爵爷去前面厅里稍等歇息罢。王爷前几天才回京都,每日都要往宫里待到深夜才回。昨儿又是大年,王爷与娘娘在宫里吃宴,忙到子时才从宫里出来。”
子时啊,那岂不是半夜了。
贾蓉又问了王爷昨儿几时回了府,几时歇息的。
护卫们却不愿意说了,讪讪笑道:“爵爷莫要为难小的们,王爷的这些私密,小人哪里敢透露。”
见他们不愿说,贾蓉也不再问。径直朝前厅走去,过了仪门遇上一小内监。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见了亲人。
“哎哟喂,那些下人也不说清楚了,还以为谁这么早上王府来。原来是咱们蓉爵爷,快快快,爵爷先到厅里稍坐一会。咱这便去后院禀告。”
贾蓉笑着问道:“怎么?莫不是十三爷还没起来?”
小内监道:“正月里本不该说那些话的,但十三爷也没把爵爷当过外人。咱也只能在爵爷面前诉诉苦。唉,十三爷素来身子不好,在这冷天里更是难受。昨儿宫里大宴,王爷不好提前离席,生生受了这么一夜的痛。从宫里回来,请了几个御医瞧了,忙活一两个时辰才让王爷睡下。”
这样啊。
贾蓉紧张道:“王爷无大碍吧?”
“大问题是没有的,都是一些老毛病。爵爷也知道,十三爷这些年劳累,旧日留下的病根存到现在罢。”小内监回道。
贾蓉叹了一口气。那日他去乐马湖行宫诉苦时,就发现忠顺王腿脚不太利索。看来又是那里毛病复发了。他道:“既然王爷身体不适,也不宜因我过来,再吵了王爷。”
小内监问:“爵爷的意思是?”
贾蓉放下手里礼物,道:“待哪日天气晴朗,王爷身子好些了,我寻正午时间过来拜访。”
小内监思量片刻,觉得可行。道:“那这些东西,等王爷醒后,咱替爵爷送过去。”
“劳烦了。”
贾蓉拱拱手。忍不住心里叹气,忠顺王的身体是越来越糟糕了。他甚至怀疑,照这么下去,忠顺王撑不住几年了。
愁啊!
贾蓉对这位忠顺王的情感是复杂的,一来敬佩忠顺王的兢兢业业,二来佩服皇家也能出一个为民着想,三来……宁国府现在也算是在忠顺王的庇护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忠顺王的庇护,宁国府一定走不到这一步。
贾蓉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哪天忠顺王突然不在了,宁国府和皇家的关系该是怎样的。
出了前厅,正要出仪门时。
贾蓉忽然被人叫住,只见了从后面急匆匆过来一位老内监。
第223章:昨夜梦里的人儿
“蓉爵爷留步,爵爷请留步。”
听着老内监哑着嗓子急切呼唤,蓉哥儿顿住身子,拱手笑道:“原来是魏首领,可是十三爷醒了?”
亲王府常设二十多名内监,其中为首的便是首领,相当是王府内院里的总管。品级虽不高,但总览王府内院所有事物,非一般人可得罪。
首领之下,设回事内监。回事内监是管理小太监以下的太监和在来客时担任禀报、引导客人出入的工作。前面与蓉哥儿打交道的便是王府内院的回事内监。
魏首领笑道:“王爷难得悠闲一日,如今还寝着。娘娘听了动静,知是爵爷过来,才命了老奴急切找来留下爵爷。”
“娘娘已经起了?”
贾蓉心里困惑,前面那位回事内监不是说忠顺王与王妃半夜才从宫里出来,后来又忙了一阵,这会儿应是才睡下不久罢。
首领内监回:“娘娘才在房里小眯了一会儿。听爵爷过来,心里欢喜着了。爵爷先随老奴至后面院里,待娘娘过来。”
贾蓉挑了挑眉毛。道:“今儿实在不巧,不知王爷娘娘辛苦,贸然上门反恼了娘娘清净。不若首领请回禀娘娘,说小子改日再来。”
“娘娘当爵爷是自家的子侄,爵爷夫人还是娘娘干女儿,哪有进了王府也不碰面的道理。娘娘也未当爵爷是外人,还有些家里话要当面问问爵爷了。”
话已至此,贾蓉亦不推迟。随着首领内监进了内院一屋子燕坐,回事内监又携蓉哥儿所带东西过来。
燕坐片刻,听了内院动静。贾蓉又随回事内监过一长廊,到受礼地方。那里忠顺王妃坐于幔帐垂帘之后。
“小子叩请娘娘福安。”贾蓉这家伙迈入房里,对着帘子后隐约显现的一人影道。“新年大节,逢媳妇有孕在身不宜出行,特意嘱咐小子过来致谢娘娘去年照顾。”
“起来罢。”帘子后传出忠顺王妃轻盈间又略带疲倦的声音,“一早过来,也算你们家有心了。可儿这几日可好,应快到生养时间了罢。”
贾蓉回道:“劳娘娘惦挂,请了王府供奉诊瞧,便在这几日里罢。”
“算着也快到日子了。”王妃娘娘亲吟一声,又道:“你来得倒也巧。”
嗯?
贾蓉没听懂意思。
王妃却款款解释道:“府里有几位老嬷嬷,跟从本妃多年。王府里多数哥儿、姐儿都是她们接引来的,经验丰富未曾出过任何差错,待会你领了她们过去宁国府里照顾可儿。”
蓉哥儿心里一喜,连道:“小子替可儿谢谢娘娘。”
怀孕一难,生养一关,一关更比一难险。
这些天里,贾蓉心里也总担心着。甚至害怕自己紧张的情绪影响秦可卿,他又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每每回了院子,瞧见秦可卿时心里都会涌出一种心慌。
在医疗水平低下的年代,有多少妇人倒在了生孕难关上。
如今贾蓉还没开口,王妃娘娘便把这事给安排妥当了。他不由喜上眉梢,神色尽乐,笑着从回事内监拿取来自己带的礼,递给帘边的女官。
“知道娘娘在王府,定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小子从江南回来时,见到一些颇有意思的西洋小玩意,想着京都是不常见的。特意挑选了几件新奇的过来。”
女官将东西送了进去,忠顺王妃捡来左右瞧了,轻声笑道:“亏得你也有心,那瓶里盛的应是西洋的科隆水罢。王爷打江南回来时也带了这玩意,虽有些气味,到底俗气了些。”
科隆水其实就是古龙水的前身,也算是西洋比较古早的香水。
又听王妃道:“知道你是好心,只是白白花费银子的事情往后莫要再做了。王爷买了这玩意过来,也被我训了一通。听闻这科隆水价格不便宜,非是普通百姓可买得起的。其中香气也单调,不如合香丰富,更比不得香薰的韵味。”
被王妃娘娘这么一说,好像香水之类的东西完全没了半点用处。蓉哥儿讪着嘴角听着,又闻娘娘唤女官叫来一众王府嬷嬷。
王妃娘娘道:“到里面来说话罢。”
贾蓉瞧着中间隔帘,进去之后不直接面上了王妃娘娘的容颜,在这的地方实在有些失礼。犹豫间,娘娘又道:“既不是外人,总拿捏着那些虚礼作甚。”
如此贾蓉才放心进去。
只见里面王妃娘娘面色清素,身上穿一石青色常服裙袍。衣裳裙上虽无过多装饰,其中金线暗刻却也显不凡。娘娘头上带着衔珠双凤簪,双凤脚踏朵云,口衔一串珍珠呈双翅飞翔状。凤尾金丝弯曲随着娘娘脑袋轻动,也跟着微微颤动。
娘娘面容上虽稍有憔悴,嘴角浅浅上勾着,也依旧娴雅端庄;脸上小小梨涡又添一丝俏皮,白嫩嫩晶莹肌肤,让贾蓉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年四十的女人,更像是二三十岁的气质贵妇。
特别是王妃娘娘那一双眼睛。贾蓉细看一下,才发现今儿的王妃娘娘竟然未多施粉黛。淡雅眉目似慈似娇,既让人觉得温柔可亲,又不过分妩媚。
贾蓉一下看呆,听了旁边女官轻咳才回神过来连忙扭头避开,讪道:“许久未见娘娘,只觉娘娘越发年轻了,小子差点以为是见着了四公主殿下了。这才一时发愣,还请娘娘原谅。”
王妃听了也不免耳根发烫,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正也如此,王妃娘娘未曾多想,倒觉蓉哥儿说她年轻的话颇为中听。并不怪罪,反笑吟吟道:“难怪王爷总说你的不是,偏你这嘴儿便不像是正经官员该有的。”
贾蓉的一颗心却不停扑通扑通乱跳,暗暗想着自己是怎么了?又庆幸刚刚的失礼直视没有被怪罪,讪讪笑一声道:“小子说的都是掏心窝的实话。今儿是四公主殿下不在府里,不然娘娘与殿下并坐一处,外人定以为是一双年纪相仿的姐妹儿。”
忠顺王妃听了,笑容更盛,却又端着身子保持王妃仪态。轻瞪一眼,道:“勿要说这些讨好的话,你先识了王府几位嬷嬷,这些日子让她们贴身照顾着可儿才是。”
这轻轻的一瞪,让蓉哥儿心里又添了一丝乱。这种乱与情欲无关,此时的王妃娘娘在蓉哥儿心里就像是一个不可亵渎的神女,这样距离相见面都觉有些冒犯了。
好不容易屏气凝神,又听了王妃娘娘教诲:“可儿母子要出了半点的岔子,你便是说再多讨好的话也是没任何用处的。”
贾蓉恭敬点头应下,也知娘娘这话不仅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刚刚来的这群嬷嬷说的。
过后,他也未在王府闲坐。也不等忠顺王起来,领着王妃娘娘打发来的嬷嬷回宁国府去了。
到了宁国府大院里,贾蓉又请了女官佳宜安排嬷嬷在院里住下。
未曾料想到的是,安排过后贾蓉这位宁国府的男主人,在院里竟然没了住的地方。不仅如此,原本旁边厢房里住着的瑞珠、宝珠也被迫搬离了这院子,换回单独的院子住去。
如此一来,宁国府正房大院里,除了可卿外就只剩下香菱、雀儿两个宁国府的人。其他竟全是从忠顺王府过来的女官和老嬷嬷。
宝珠见了房里忙碌,笑道:“大爷往后要是没地方去,不如住妾身院子去?妾身一人住那样一个大院,有大爷陪着也不会在夜里孤零零害怕了。”
房间里重摆家具陈设的小雀儿似乎是听到了这话,突然扭过头来,颇有酸醋气味地瞪了宝珠一眼。
惹宝珠一阵轻笑,“雀儿妹妹是听到妾身的话,她小小年纪醋味却比奶奶的还大。”
那你是没见过的秦可卿吃醋的时候,一口数亿,可不是闹着玩的。贾蓉耸了耸肩,倒忽然想起昨儿贾琏说的事情来。
不如趁此机会将王熙凤接宁国府来。等年后去,荣国府里修建别院动静大,凤姐儿院子又紧挨这别院,怀着孩子的她还受不住那吵。况且这会儿王府来这么多嬷嬷、女官之类的,王熙凤住宁国府来休养也是有了照应。
贾蓉挠了挠脑袋。本意是好的,只是不知道这么说去,西府的太太们是什么意见。
管她们了,先去见了好凤儿再说。
蓉哥儿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见了所有女官、嬷嬷都已安顿好,过去同可卿稍作商议。
秦可卿道:“到底那肚子里怀着宁国府的孩子,若能把她接来自然是好的,只是西府的太太们那里交代不过去。”
蓉大奶奶与蓉大爷考虑的无二,都是怕因为这事惹了怀疑。甚至万一被人瞧出什么,往后家里见面也尴尬。
可卿悠悠瞥了蓉大爷一眼,道:“既嫁了大爷,这些事儿还不得随着大爷的意。我当然是同意的,莫说凤姐儿、便是宝姑姑、林姑姑都住进来,我也许肯。”
蓉大爷道:“哪有这么多人儿住进来。”
蓉大奶奶回:“哪个又晓得往后的事情,提早做计划总是好的。先有了心里准备,再出什么事儿,也免得着急出了乱子。”
“怎么房间里透着酸味。”蓉哥儿轻轻笑一声,携着可卿的手儿,又道:“昨儿琏二叔与我说过此事,二叔想着将凤姐儿肚里还在留在荣国府,但是荣国府子孙。”
“不行。”秦可卿听闻,急道:“哪有这样的事情,虽然两府一家,到底谁的根还是归谁的。”
看着可卿这激动模样,贾蓉被吓了一跳。急忙安抚道:“莫要激动,缓缓气,缓缓气。你这妮子要将你家大爷吓死去,你还怀着孩子了。我也未同意琏二叔的说法,又想着他们住一院子,互相见面各自也不自在。所以才想着如今便让凤姐儿搬这边来。”
秦可卿哼道:“凤姐儿搬来自然是可以的。那孩子生下后,也不能养在荣国府里。哪能让宁国府的种留在的荣国府养,有了一个四姑姑养在荣国府还不够,还想的咱们的子女放那边养去。他们家倒是好会计算,不如让荣国府将宁国府吞合算了。”
“哪有那严重的事情。”蓉哥儿讪讪道,“咱们家的人,往后自然也是养宁国府的。”
秦可卿道:“四姑姑打小养在荣国府的事情,咱们也不计算了。她不亲宁国府,反亲荣国府,里面就没荣国府那些夫人婆子的引导?这些也不去计较。往后,宁国府才不许这样的事情。”
贾蓉都没明白为什么这些事情上,秦可卿会这么的生气。他也没去深想过,宁国府的孩子养在荣国府到底不好在哪里。他不同意,只是因为王熙凤怀的是自己的孩子。
那可卿不同意的点在?
秦可卿见大爷疑惑,缓了缓气。与蓉大爷解释道:“凤姐儿肚里怀的还不晓得是男是女,若是男的,也是宁国府的丁,往后是要给宁国府开枝散叶的。若是女的,也流着宁国府的血。这女孩被她们从小养在荣国府,往后长大自然亲的也是荣国府,就和四姑姑一般。说不得将来嫁了人家,女孩夫婿家也跟着亲荣国府去。”
说到这里,贾蓉方才懂了,甚至还想到了更深一层。
像宁荣两府这样的家族结亲,向来逃不过利益干系。为什么金陵四家亲密无间,便是因为互通婚姻。只是这四家里,贾家的代表是荣国府,而不是宁国府,所以他才没那么大感觉。
贾蓉心里暗骂一声,不管凤姐儿肚里是男是女,都不能去做荣国府联姻的棋子。况且,如今的荣国府乱糟糟的,哪里比得上宁国府。若荣国府不把北辽的庄头查了,那边西府以后想再过安闲的富贵日子也难。
想到这里,他更不能让王熙凤肚子里的还在留荣国府了。
当即与蓉大奶奶吻额暂离,去旁边院子换了衣裳,才直奔西府找王熙凤去了。
从后街进荣国府,本还想走近道,才记起荣国府后面旧院全拆了。绕梨香院门前大道过去,梨香院里也换了她人居住。
过了园子的仪门,又穿一长廊,终进了荣国府前院。
他却见着李纨领素云刚从荣禧堂那边过来,看样子也是要回院子的。贾蓉恭敬唤了一声‘婶子’,却没想端庄娴雅的李纨听了他声音,突一下身子颤动。
李纨颇为不自在地拿着手里绢丝乱动,一副紧张模样。顿一下,回道:“是蓉哥儿来了,可是要去见老太太?”
她是怎么了?贾蓉疑惑不解,感觉今日珠大奶奶见了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虽然奇怪,也没做多想,回:“有些事儿找琏二婶婶。”
李纨听见,看着前面笔直的道,直通王熙凤与她自己的院子。长叹一声,抛去脑中杂念,道:“她正在房里歇息了,蓉哥儿快过去罢。我才记起有些事儿忘记同太太们交代了……”
贾蓉听着,却见李纨像是在逃避什么,她脚步稍有凌乱地往荣禧堂方向折回。
“奇怪!”
蓉哥儿苦笑一声,扭了扭身子,将身上大袄将自己遮了严实。神京的冬天真他娘的冷,得赶紧回凤姐儿房里暖和才行。
没走了几步,他却忽然停下。
回头看去,越瞧那李纨的背影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昨夜梦里的人儿一样。
第224章:回话
细细打量那纤腰背影一番,越觉眼熟。更有甚,仿佛手上残留梦里温柔触感。轻轻握手,抓住习习凉风,风从掌纹指逢间溜走。
空了。
贾蓉苦笑一声,喝多了酒后连梦也荒唐。见着李纨拐进荣禧堂去,道上没了人影,紧了紧大袄子继续往凤姐儿院里过去。
他亦不知,进荣禧堂后的李纨双腿儿停驻,轻启着双唇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位守寡多年的珠大奶奶瞧瞧用手抚了自己脸蛋,手背传来脸颊上温温烫热。
驻立片刻,李纨重整了心情,折出荣禧堂再踏上前往院子的路。
从荣禧堂出来的道,很短。
李纨却走了许久,哪怕外面寒风作祟,她亦脚步稳当缓缓前行。丫鬟素云低头不敢直瞧,亦小脚步紧随其后。
一主一仆,尤像一对缓慢前行的蜗牛。行至路口,恰见小蓉大爷背景拐身入了巷道。李纨忍不住取下头上斗篷,任冬日北风亲吻脸颊,似乎只有在这寒冷中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有些东西就像戒律,破一项时,定是满心自责与悔恨。
现在的李纨便是处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中,即使她心里清楚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发生的亦情有可原。但她还是自责悔恨,在遇小蓉大爷后,心绪更乱。全因心脏处还感受着,那酒醉后不小心拿捏的力道。
那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亦是让她一夜难眠至醒后重更寝衣的难受。
若非为了兰儿,哪个愿意过这么清苦。
李纨悠悠叹一声,领素云款款前行,便是北风乱了鬓发也不打理。待回了房间,早早把素云打发了出去,寻来几本经书持笔沾墨抄写。
在不远的另一院子里,王熙凤挺着肚子靠蓉哥儿边上。两人互牵着小手,各自眼神中皆有柔情。
“是你家蓉大奶奶原话?”王熙凤笑问道。
贾蓉转身过来,四目对上,诚恳道:“大意是差不多的,可儿亦想着凤儿能搬过来。又说到底是宁国府的种儿,哪好养在的荣国府里。”
妖媚多情的丹凤眼里,一双眼珠子左右轻缓转动一圈。王熙凤不屑地轻笑道:“这几日里,我竟没瞧得出来,原来她竟长进许多。竟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说辞来,怕是忠顺王府在东府的女官教她不少。”
贾蓉道:“如何牵扯佳宜姑姑身上去,单说凤儿愿不愿搬宁国府去。”
王熙凤轻轻瞥了这个呆蓉儿一眼,只是女人间的对阵却不好与他明说。阴阳怪气道:“哪能料得到,竟找来一个好老师。”
贾蓉不解,王熙凤却不解释。
奈何他并不是这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也从没去想内宅女人们的斗争。但凡蓉大爷多了解一些内宅内幕,便能猜出秦可卿的真正心思与用意。
王熙凤是多么精明的人啊,论内宅手段,是个可卿也不是她对手。凡听了可卿说什么话,王熙凤便能猜出可卿用意。什么宁国府的种,往后带进宁国府养着,在王熙凤瞧来。
秦可卿说的全是讨好贾蓉的狗屁话。
秦氏是宁国府大奶奶,秦氏如今又近孕产,蓉大奶奶地位于情于法也永不可动摇。至于她挖王熙凤却是不能见光的二房,那孩子过去,是唤秦氏为太太还是唤她王熙凤为太太?
亦或是按蓉哥儿同辈寄养宁国府?
秦氏说出这法子来,对秦氏自己是没半点损失,却又讨了贾蓉欢心。如果王熙凤知道绿茶一词,她定早在心里大骂绿茶婊子了。
王熙凤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款款拒绝道:“养哪儿都是一样的,琏二爷虽然所想反倒是周全的。我搬东府住下,固然好;偏肚里孩子生下不论男女却也得暂留荣国府里。”
“这是何道理。”贾蓉听了这话,心里闷闷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刮向蓉哥儿,哼道:“我对忠顺王妃行径也有耳闻,知晓忠顺王府里众侧妃庶妃的子女自幼全跟在王妃身边养着,说个好听叫一视同仁不分嫡庶。说个不好听的,只需使些手段,展现仁慈教诲便能让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亲养母多过亲生母。你家蓉大奶奶手段,真是学了忠顺王妃的精髓。”
贾蓉道:“咱们的孩子不在宁国府养着,放荣国府总说不过去。”
“四丫头养在荣国府,大姐儿也暂养荣国府,肚里的自然一样。只要两府没翻脸不认了,大姐儿与这孩子便只能暂养荣国府里。”
“……”
见王熙凤态度坚决,蓉哥儿只能退而其次,计划先让凤姐儿搬宁国府住下,孩子到底养哪边的事情往后再说。
王熙凤道:“搬去宁国府休养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你去找太太们说。想在大过年里两府闹个不痛快?过两日去东府见了我那大嫂子,哪有不成的事儿。”
凤姐儿口中的大嫂子自然是珍大奶奶,宁国府的太太尤氏了。
贾蓉听了也赞同,道:“太太素来低调,实则心中沟壑万千,只是不常显露山水。请了东府太太来西府太太这说情,自然是比你我过去讲好得多。”
王熙凤嗔道:“她自是才能拔萃,做事热心,人缘儿也极佳的。哪像我,辛苦为了西府劳累几年好处没有,名声也累坏了。要说我就该学她,任何瞧见的没瞧见的,浑当不知道。不仅府里老太太都记她的好,连两府下人也同她相亲。”
“怎又吃她的味。”
“哪个吃她的味。”王熙凤口是心非说一句。要说吃味没有,只多少有点羡慕。王熙凤又何时不想像尤氏那样,什么事儿不用管着,自由自在也无人打搅。同时,她也知自己学不来,所以只能去羡慕。
贾蓉在凤姐儿院里陪了一阵,听了不少事情。诸如凤姐儿回府后,琏二爷便再没来过院子里。也听了,琏二爷前年年后几天和荣国府哪家媳妇勾搭一起。
蓉哥儿问:“怎会去打听这些消息?”
平儿抢先回道:“哪里是我们去打听,是府里丫鬟们主动传来的。二太太还来问过,怎么也不管琏二爷乱作了。奶奶回了二太太以后都不管了,二太太连脸都黑了。”
贾蓉不在意王夫人怎样。
王熙凤却知道王夫人脸黑的原因,一是因为她表明往后不再给王夫人打理内宅,二是因为王夫人也知道了她肚子里孩子不是贾琏的了。
王夫人虽没说什么,王夫人与王熙凤之间的姑侄关系却变冷了。也是王熙凤为什么不同意肚子里孩子的放宁国府养的原因之一,上面还有另外一个邢太太虎视眈眈着,随时要两个来自王家的女人麻烦。
王熙凤去宁国府静养可以,孩子送去宁国府养不行。
两人暂且在达成共识,贾蓉也不宜在这里多呆,告离了王熙凤。又拉着平儿在门外啃了几嘴,告诉她等搬去了宁国府,再细细算账。
平儿听后,整了整衣裳,轻呼两口气才进房去伺候凤姐儿。
贾蓉从王熙凤院里出来,却见了旁边通往别院的大门紧闭着,更奇怪的是道路尽头珠大奶奶李纨的院子大门也合上了。
蓉哥儿还想找李纨聊聊问问义学里李家老先生的情况了。
原道折回,至岔路处,见了薛姨妈领薛宝钗从荣禧堂旁边出来。蓉哥儿打了招呼,薛姨妈笑着回了,宝钗对面仅不冷不淡点头。
他好奇问了薛蟠去向,得知薛蟠并冯紫英及另外几人在宝玉院里玩,便没继续再问。
三人同行一段路,见着薛姨妈进了荣国府东边一独立小院,也算得知了薛家住处。偷摸轻拍了宝钗一下,旁边莺儿低下脑袋,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薛宝钗嗔一声,紧张左右瞥了见无人才怒目瞪他,也不同贾蓉说话,领着莺儿从便门进了院里。
贾蓉回到府里,又听了秦家老爷终于被请了过来,又是一阵招待。打听了神京水泥窑上情况,得知如今窑上一直研究如何提升水泥窑产出速度,又请秦业老爷搬宁国府来。
可惜被拒绝,秦业又以在宁国府住不习惯,更不自在。聊了一些近来同秦钟信件来往,知年纪轻轻的秦钟已能独当一面,心中对贾蓉更是感激。
食过后晌,秦业便回了。
过年的日子,亦和往常无二。只是今年的初四,王熙凤、秦可卿、贾蓉未曾去王子腾府上,却也请了薛家带了礼过去,也说了可卿临产情况。
正月初七,天还未亮,宁国府里早是通明一片,忙碌小厮丫鬟紧张穿行。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在睡梦中的贾蓉被急急赶来的小雀儿吵醒,隔壁大院里的尤氏也紧张更衣起来。
慌慌张张的人群,急忙忙往秦可卿所住的院子赶去。
在一个被许多人都遗忘的院子里,贾敬竟早从静坐中醒来,先起手势又掐指心算。奈何亦静不下心来,忍不住在净室里来回踱步,手中拂尘挥了又挥摆了又摆。
嘴里不停念叨着:“男……丁……男……丁……”
贾蓉得消息赶到正院里时,他身上衣裳也未穿戴整齐,一副狼狈模样。
“大爷,别过去。”
心里惦记妻子的蓉大爷焦急闯门,房里的人也被撞了一颤。好在丫鬟婆子们急切拦住,不让他进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可儿、可卿……”
宁国府里众人哪里见遭过这阵仗,上一次府里添人还是好几年前的惜春出世。更没见过男主人火急火燎想闯产房的,连一众王府女官、嬷嬷都被这突然的一吓给惊傻了。
贾蓉担忧啊。真到了这么一刻,他害怕啊,甚至有点不敢面对。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古代女子孕产乃生死难关之类没屁用信息。知道的越多,越害怕;听说的出事比例越高,心里更担忧。
他从来没有这么慌神过,也没像这般手足无措过,只一个念头要见可卿。
“大爷……”身材瘦小的小雀儿紧紧抱住贾蓉的身躯,奈何这丫鬟虽然学过一些东西,在面对失心莽撞的成年男子时,却也稍显力不从心。
小雀儿紧拉着贾蓉时,余光瞄见香菱还在外面发愣,骂道:“憨丫头,还不过快过来帮忙拉住大爷。”
“放开我,让我进去。”里面的人紧紧顶着房门,外面的贾蓉身上又挂着两个丫鬟,自是怎么也顶不开房门。
吵闹间,里面传出一阵喧闹。
贾蓉心里更紧张了,连道:“快让我进去。”
恰时,赶来的尤氏见了大院里闹哄哄的一幕,这位速来好脾气的菩萨怒喝一声:“都吵闹。”
外面的丫鬟被尤菩萨镇住,贾蓉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气得尤氏拔腿跑来。提手拉住贾蓉衣裳后领,喝问道:“想害你媳妇不成?退一边去。”
贾蓉只觉衣领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脖子勒得死死的,只能往后退去。本还想着呵斥谁人敢拉扯自己,见了是尤氏才停下。
只听着尤氏道:“到旁边厢房等着去,你一个爷们来这捣乱做甚,莫乱了你媳妇心神。”
贾蓉担忧道:“听着里面媳妇吃痛声,这……”
“有忠顺王府的女官和嬷嬷在,都是经营丰富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实呆着,别添乱子就好。”
所谓关心则乱,这会儿贾蓉冷静下来,退到一边。对身上两个挂件,道:“可以下来了吧。”
“不行,万一大爷心里一急又要往里闯。才不能放开大爷,省的乱了奶奶心神。憨丫头听见没,为了奶奶你也不准撒手。”小雀儿紧紧抱住蓉大爷的胳膊,既闻蓉大爷气息,又刚蓉大爷身子温度,心里忍不住偷偷欢悦,想这般一辈子不撒手才好。
憨香菱素来是奶奶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偶尔又听小雀儿的话,为了奶奶也绝不撒手,将蓉大爷的手臂紧紧抱住怀里,在凹凸地方卡个死死。
忽听了里面传一嬷嬷声音:“蓉大奶奶要生了,快端水来。”
贾蓉心中一紧,突听了房内秦可卿一声痛呼。似乎连屋顶皑皑白雪也要被这声音震落,房间窗户都像在这声音下暗颤。蓉大爷顿时骇地连魂都丢了。忙大叫道:“可儿,媳妇。你怎么了?快说话啊,别吓唬我!”
他身上两个挂件只觉吃力,见蓉大爷有再次穿门的迹象。旁边尤氏又提他衣裳后领,拉着解释道:“这才头一道痛,着急作甚。”
什么头一道痛,头二道痛的,贾蓉哪里清楚。只是心里担忧半点不减,好在恰时房里传来了可卿气喘吁吁的声音:“大爷,不要慌,可儿定为你生下这孩子。”
我紧张的哪是孩子,紧张的是你啊。
第225章:与北静王妃独处一室
尤氏在一边道:“女人生子时,房里污秽、明净之气混元交融,爷们断不能进去。万一乱了其中一气,轻则损了孩子一生,重则还要害爷们运道。祖宗传下的规矩,自有其中道理。且稍安勿躁,蓉儿乃仙人看重之人,上天也会保佑的。”
都是些什么神鬼道理,贾蓉才不论那个。什么仙人看重指点,都是他自己胡诌出来的。他也没想着去恼事情,只是心里担忧罢。
奇怪瞧了尤氏一眼,这位太太吃了几天斋真把自己当菩萨了。
贾蓉嗯声应下,说了再不冲动闯门,拖着身上两个人形挂件来到窗边。
恰时,又听了里面传出秦可卿一声痛叫。蓉哥儿心弦紧绷,隔着窗子明明什么也瞧不见,却仿佛已看了秦可卿秀发凌乱、脸色苍白、身上香汗如雨。他无声地握紧手掌,湿润浊物模糊了双眼。
“可儿,大爷就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房里可卿听了,心里宽慰,似有了更大力量。
她竭力咬着牙。痛呼压得极轻,一声声唤着‘大爷’两字,一直没有停止过。
从黑夜等到天已蒙蒙亮。身上挂着的两个丫鬟也松开了他的手臂,只环着蓉大爷的腰。旁边正门里产婆子们不断进进出出,他双手紧抓着窗户,担忧到了极点。
当东边升起新日的第一缕橙色阳光洒进宁国府里,屋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声,刹那间将蓉哥儿的脸吓了雪白,急唤:“可儿,你怎么样了。”
“啊……”
随着而来的是房里产婆、嬷嬷、女官们的声音:“快……快,使劲,快使劲,要出来了!”
蓉大奶奶呀地一声惨叫,外面蓉大爷听得心惊胆颤,手不断地哆嗦。
旁边的香菱、雀儿二女全被这声惨叫给吓坏了,各有心思。一个在担心房里奶奶情况,一个在暗暗想着原来生孩子竟这般痛苦。
小雀儿抬头瞧了蓉大爷一眼,认真道:“即便再怎么痛苦难受,雀儿也要给大爷生个孩子。”
“……”这小丫鬟小小年纪想什么了。蓉大爷不理她。
小雀儿又道:“奶奶定也是这般想的,若能给大爷生下一子,受再大痛楚,奶奶心里也定欢喜。”
贾蓉一想到孩子,一想到自己在这世界有孩子了。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才真正的融入了这世界。
一时,竟也期待起来。又觉香莲柔软身段紧贴着自己,瞧着这张同可卿相似的脸,闻着这淡淡处子芬香,亦有心猿意马情难自控之意。待听了房里动静,想可卿尚在生死关头,才把这胡乱念头抛出九霄云外。
当金橙色的阳光掠过屋檐,洒在窗户上时。
“哇……”
一声清脆响亮地婴儿啼哭。
仿佛上天降临地福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宁国府大院。
贾蓉愣了愣,蓦然觉得,心都被抽走了。他还想进去房里,看看可卿是何模样,却被尤氏阻止了。里面嬷嬷、女官更砌成人墙,不让蓉大爷更进一步。
他只能听着老嬷嬷报喜:“恭喜爵爷,宁国府添丁。”
贾蓉紧快给小雀儿与香菱使着眼色,那边尤氏却抢先了一步,让银蝶送上了赏银。报喜嬷嬷笑着收下,却依旧半步不让,道:“头一个月里,爵爷是不能进房里瞧奶奶的。娘娘亦有交代,若爵爷要硬闯,便请爵爷去王府找娘娘说理去。”
这又是什么狗屁规矩。
蓉哥儿还是想瞧瞧可卿是怎样了,旁边尤氏却催着他赶紧离开,莫阻了嬷嬷和女官们办事。
房里,素来体弱的秦可卿已虚弱不成人样。女官、嬷嬷们给蓉大爷家的大哥儿洗了污秽,又换了早请来的奶娘抱住。
待疲倦的可卿匆匆见了孩子模样,奶娘与嬷嬷又抱大哥儿至房里一角照顾去了。房里女官佳宜唤了丫鬟伺候可卿,又出来将香菱、雀儿两人喊进去。
这产后的阵仗竟比产前的阵仗还要大许多。
不多时,里面走出老嬷嬷到院中清人,贾蓉这位男主人被赶、瑞珠、宝珠两位府里姨娘被赶,尤氏这位长辈太太自觉先离开了。最后可卿院里,只留下可卿房里香菱、可儿及另几个小丫鬟,并忠顺王来的女官、嬷嬷们。
贾蓉虽然心里痒痒,想去里面看可卿,顺便瞧瞧孩子。里面嬷嬷女官们却严阵待着,除了偶尔尤氏能进去,其他人竟一个也不放。
当日,荣国府、忠顺王府都得了消息。
忠顺王妃更让人传教谕,七日内不许贾蓉进扰可卿。这么一来,蓉哥儿也渐收起了去看秦可卿的心思。
宁国府里出了这么一桩喜事儿,东府所有人的心思都记挂在了蓉大奶奶身上,以至于王熙凤搬来东府休养的事情也推迟了。
七日时间眨眼即过,产妇观察期也结束了。
尽管贾蓉不知道设定七日的产妇观察时间原理依据是什么,不过他只惦记终于能见着秦可卿母子二人了。
这日。贾蓉终于见了思念许久的秦可卿,又瞧了那丑孩子。
天伦乐事尚才序想,西府便有太太带丫鬟,并几家姐儿过来。尤氏早知她们要来,已在前面正堂招待。
由于秦可卿还需一月滋养时间,不能长见客人。除了西府老太太,其他太太奶奶姐儿皆是瞧了面便回正堂喜乐去了。
“你怎么也来了?”尤氏瞧着王熙凤的大肚子。
“怎的不欢迎咱们过来?”王熙凤冷笑着讽刺道,“咱是来瞧蓉哥媳妇,又不是寻你的。”
尤氏素来爱与王熙凤闹嘴,互相也知性子,听她讽刺,便回刺道:“狗嘴吐不出象牙,若非瞧你大着肚子,今儿定要罚你几盅才行。”
王熙凤一手撑腰,一手由平儿搀扶前行,脸上跋扈样子。道:“莫在前面挡道,还不扶了我过去沾沾蓉儿媳妇的喜气。”
平儿笑道:“蓉大奶奶今年给家里开了好头,第一胎便是个带把的哥儿。”
尤氏听了也不恼,反乐。甘愿扶上王熙凤,领着往正堂后面院子走。后面还跟几个丫头姑娘,随着王熙凤一起瞧了蓉大奶奶。
又是说了一通贴心的吉祥话,惹了旁边贾蓉一阵心疼。请了尤氏传话出去,蓉大奶奶身子欠恙,不一一见客了。
奈何贾蓉想独留房里陪可卿,也是不许。忠顺王府来的老嬷嬷以蓉大奶奶需要静养为由,没让贾蓉在院里坐上多久便去了外面。
外面,除了西府女眷们,其他府里自然也有人来。
到正晌时,北静郡王水溶携北静郡王妃甄二姑娘同来。郡王妃至正堂寻老太太聊天去,水溶则由贾蓉招待。
“初三时过来,不赶巧未曾见着蓉哥儿,今儿算是终于碰面了。”北静王同贾蓉来到宁国府书房里,待下人奉茶退出。水溶乐道:“蓉哥儿去年在江南亦有收获,如今府里添丁,可谓双喜临门。”
贾蓉笑道:“殿下不也春风得意。”
北静王神秘一笑,谦虚道:“何来春风得意。西北各部大乱,去年时准格尔蒙古又成立千人火炮军队,两年之内塞北与大燕恐有战事,那时本王可有得麻烦。”
蓉哥儿别有深意看了北静王一眼,只怕其中北静王没少下功夫吧。他笑道:“有殿下驻守察哈尔,西北乱事何能扰我大燕。”
北静王听之,更喜,道:“本王倒也上书几次,想求当今调蓉哥儿来兵部,亦或是在京营当值。奈何忠顺王信宠蓉哥儿,不然往后西北军功也有蓉哥儿一份。”
这家伙到底在谋划什么了?不会真想着联和西北各部反攻大燕吧。
贾蓉笑道:“只怪咱太优秀,导致天意弄人。可惜了,可惜了。只是殿下未免太瞧得起西北荒芜地了罢,一个准格尔,在太上皇时便被平了几次,如今他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北静王摇头道:“去岁时,准格尔换了新王。这位新王手段不俗,接纳一批从西洋逃亡过来的红毛鬼组建了千人火炮队,竟平了西海各国。甚至北边厄罗斯也在他们手里吃了一次败仗,可不能小觑。”
未免太强了点吧?
贾蓉竟然有点不敢相信。单单凭借一群从西洋逃亡过来的红毛鬼相助,一个准格尔就能横扫西海,还打败了厄罗斯?
他可知道,去年大燕还出了一件极其屈辱的事情,漠北白哈尔胡送给了北方厄罗斯。
那可是白哈尔湖啊,亚欧最大的淡水湖,就这么白白送给了厄罗斯。
当然,显德皇帝瞧不上白哈尔湖,也不觉得这最大淡水湖有什么用,可是贾蓉还是觉得屈辱。就算这会儿没用,也是自古以来的国土,如果不是慑于厄罗斯军力岂会将白哈尔湖让出。
只是……准格尔竟然能打退厄罗斯,确实有点强了。
难不成是自己误会了北静王,这货没参与准格尔的事情。
“那等大事用不着我来操心。”
贾蓉讪讪笑了两声。同时也想着,现在都是炮来炮去的,自己还是不去的兵部兵营的好。真打起仗来,火炮不长眼,指不定哪天不走运被炮轰了。还是在京畿地方营田好,至少性命无忧。
北静王与他在书房里闲聊一些朝中动态,又问了贾敬如何。
可惜贾敬愈发神隐,北静王也没在去敲门求见。闲坐片刻提前离了,留下北静郡王妃在宁国府里。
贾蓉招待完北静王,冯家、陈家、牛家、卫家等陆续有人过来,这一日他忙得不亦乐乎。主要各家送来礼物琳琅满目,实在令人欢喜。
待到后晌,宁国府酒宴将启。
尤氏身边丫鬟银蝶却找来。
贾蓉疑惑不解,问:“确定是北静王妃邀我?”
银蝶道:“确是郡王妃娘娘,太太请了娘娘至会芳园西角丛绿堂歇息,正等着大爷过去问话了。”
蓉哥儿这是真的疑惑了,他和北静郡王尚且还能有些话聊,和北静郡王妃有什么好聊。
属实不知。
他又问:“老太太未在王妃娘娘身边陪着?”
银蝶笑道:“娘娘自持是老太太晚辈,便是见了咱们太太也唤声嫂子。说是问些家里私事,才特意未去天香楼,先到了丛绿堂。”
贾蓉挠了挠脑袋,他连这位郡王妃的面都没见过了,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家事要说。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也只有去年时去甄家一趟。那时,也未在甄家过多停留,仅仅只见了郡王妃的父亲。
难不成是问甄家老爷的事?
蓉哥儿带着满心疑惑,由银蝶领着朝丛绿堂去。
至堂中,贾蓉才见了垂帘后人影,便急急行礼请安。
帘后又一轻盈笑声款款传来:“蓉哥儿请来吧,今儿你有大喜,何须这些俗礼。按你我亲缘,也该叫我姑姑才是。”
那声音很年轻,竟像是个不太成熟的少女说出的。贾蓉起身,左右偷瞄了两眼,才见了帘前有丫鬟,屋内尤氏也在。
他也是个脸皮厚的,既然北静王妃这般说了,贾蓉也不客气。笑着道:“姑姑唤蓉儿过来,有什么教诲可尽管说着。”
帘前丫鬟听了,竟忍不住偷笑。尤氏更是眼中露白,道:“蓉儿素来口不择言,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帘后人道:“嫂子毋忧,这般才像是同家里人说话。要论口不择言,嫂子是没听过金陵那位霸王的名言。”
金陵的那位霸王,贾蓉倒是有所耳闻。甄宝玉与林黛玉同岁,与贾宝玉同貌,那性子更比贾宝玉极端。常被人津津乐道的一名言便是:‘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
显然尤氏也从他人口里听过甄宝玉的事迹,也笑笑不再说了。
北静王妃说上几句客套话后,道:“老太太她们该是闲坐了,嫂子不必在这里照顾,陪老太太她们去罢。”
听着明显赶人的话,尤氏与贾蓉皆是一愣。
尤氏待见了丛绿堂里王妃身边的丫鬟,又与贾蓉对视一眼,才款款领银蝶出去。
贾蓉却暗暗皱起眉头,虽然王妃身边丫鬟还在堂里,却也多少不合礼节。难不成她就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暗暗摇头,又疑惑于对方到底想问什么,竟要把尤氏及银蝶都赶出去。
他只见着堂内王妃唤了两位丫鬟出去将门合上,让她们守在门外。如此一来,房间里只剩贾蓉及王妃与另外两名亲近丫鬟,可算是与北静王妃独处一室了。
贾蓉试探唤道:“姑姑?”
“蓉哥儿无需忧心,只是向你打听一些关于王爷的事情。”
王爷?北静王?
你们是两口子,难道不比我更了解他?
第226章:丛绿堂
北静王妃未听到贾蓉回答,也知此事说出去惹人惊奇。明明是夫妻,却还要向外打听夫君的情况。
属实离谱。
北静王妃苦笑道:“蓉哥儿是家里人,这些事儿让你知道,倒是无妨的。嫁入北静郡王府,该说是享了大福。连太妃娘娘也当我是王府女孩儿般待着,便是郡王也极敬我,原是需知恩感福的。偏有一事,我这心里总有心结。”
是什么个情况?
把自己当妇女之友了?蓉哥儿暗暗咬了下唇,心里疑惑至极。他们夫妻俩不管有什么事情,按理也该是写信去甄家,或者找贾母等太太倾诉才对。
贾蓉腹议着,自己可是爷们儿,又和这位北静王妃不熟。
上头,帘后的声音继续传来。
“郡王敬我,我亦敬他。奈何相敬如宾,却仅只如宾。入了王府院里,半年也难与郡王说得两句闲话。亦晓得郡王公干繁忙,也不曾去打搅,时间久了反觉得自己不像是郡王媳妇了。”北静王妃幽幽叹一声,又道:“早知郡王同贾家交好,然贾家之中郡王最亲密之人便是蓉哥儿了。才有了向蓉哥儿打听的念头。”
什么鬼玩意哟。
明明宝玉才是的水溶最亲密的人。贾蓉心里吐槽,北静王每次来宁国府可是带着目的的。瞧这位甄家姑姑的话,说得像是他与北静王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又或是贾家有什么人让北静王惦记难忘一般。
蓉哥儿心里打定主意,北静王的家事肯定不参与,懒得管他们怎么样。这会儿甄家二姑娘要问什么,自己如实答了就好。道:“姑姑要打听郡王什么事情?”
郡王妃叹气道:“郡王在外时且不说,回府也常在书房里。我送莲子羹进去,却也是常不理的。便是想问问,郡王平时关注什么,喜好什么。若有一两个话头可说,也好过我永远守着那空荡荡的院子好。”
贾蓉算是听明白了,北静王水溶是冷落了娇妻。
这般事情在各府也是常见的,寻常夫妻哪有那么多话说。特别是位高权重的豪门府邸里,所谓结亲反像是一场利益交换。更不要说北静王这个在贾蓉看来是‘心怀天下’的人,娶甄家女估计是想得甄家财力及金陵官场的支持。
既然北静王的两个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以大事为重,哪里还会想着儿女情长。
这世间,也就只有贾蓉这样不求上进的,不思进取的才会想着整天整日……泡在胭脂队里逍遥。虽然他这个缺点也被薛宝钗和秦可卿都提过,贾蓉却摆出官职公事等表明他与宝玉等人不同。
贾蓉讪讪回道:“如今时日尚短,姑姑也不必忧心。许是郡王殿下近来繁忙,待过了近些日子便好了。”
郡王妃凄凉苦笑,天底下谁又知她的哭。金陵城里甄家的人都以为她过得风光,便是北静太妃也常安慰安抚,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比荣国府那位珠大奶奶的日子还更凄惨孤独。
珠大奶奶守着寡,至少还有一孩子能指望。贾家亲戚走动也多,有各家姑子妹妹陪伴,珠大奶奶也不会太孤独。
她了?
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北静郡王府,各家有喜时过去串门出出面,无事时日夜瞧着的王府内水榭亭台发呆。
北静郡王妃开始想念在金陵甄家的生活了,有姊妹弟兄一处玩闹,有父母恩亲宠爱包容。
她道:“人人都这么说着,谁又晓得郡王什么时候才能闲出时间予我。”
贾蓉听她情绪低落,到底是个见不得女人哭的,将自己近来同北静王所谈的事情说了。能告知也全告知了,不能对外说的,却也一句没提及。
他心底清楚,实则北静王所想的偏偏全是不能对外说的东西。
交代一番,贾蓉方才退出了丛绿堂里。他低着脑袋琢磨,照北静王妃的描述,这位北静王是极有可能在谋划大事了。
唉……
郡王妃也缓缓撤出丛绿堂,同样心绪复杂,领随身丫鬟往天香楼去。路上亦忍不住怅然叹气,郡王同蓉哥儿常聊的,偏是她不懂的。往后便是再打送莲子羹的名儿进书房里,也未必与郡王有话可谈。
等她登了天香楼,见女眷房里留着主座,推迟一番请了贾母上座。她临贾母坐下,同宴庆喜。
待宴毕,闲坐听戏间。
郡王妃见了东家尤氏过来,在老太太耳边请示:“可怜蓉儿媳妇,遇我这么个肚子没出过货的婆婆,府里也没个能教的长辈。忠顺王府虽然待她周到,可那些王府来的婆婆、女官们自不能把她当家人对待。要紧时日里,她身边竟连个陪着贴心话的人儿也没有。”
老太太今儿正喜着,听尤氏这话,笑问道:“这么想来找老婆子借人?身边也就鸳鸯她们几个,都是不懂这些,借了过去我身边也没了使唤,到了蓉哥媳妇那里也未必管用。”
尤氏笑道:“老祖宗眼儿清明,竟把咱心思全猜透了。侄孙也不是要借老祖宗身边的人,是想着凤丫头近来怀着身孕,她俩又素来要好。才算计着来请示,让凤丫头搬蓉哥媳妇隔壁的院子住下。一来,她们互相之间也有了伴;二来,忠顺王府的嬷嬷、御医供奉在东府还有一些时日停留,尚且能有些照应。”
旁边众人听闻,顿时神色各异。其中最为精彩的,自然要数知道王熙凤与贾蓉关系的王夫人了。
这一刻,她银牙都要咬碎了。
辛苦培养的内侄女儿,如今连荣国府也不肯管了,还要躲西府去休养?是去西府会情郎罢。
满腔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另一位太太眉目微凝,计算着儿媳妇去东府休养对自己有没有好处。又想如今荣国府内宅由珠大奶奶当家,儿媳妇去了东府休养定难再帮西府管事,说不准自己能寻出李氏的错来。待那时,也好从李氏手里夺过管家的权。
想到这里,邢氏笑道:“珍哥媳妇想得周全,我那儿媳劳累这些年,别提咱心里有多心疼的了。如今她怀了孩子,若能换个清净地方休养,自是再好不过。”
老太太听见,却斜眼瞥了邢氏,脸上颇有恼意。
旁边伺候的李纨知了事情,说不出心里喜悲,觉这安排倒也不错,只是不合规矩。她心里虽有主见,亦选择了闭口不言。
尤氏见了众人沉默思量,又道:“凤丫头虽常挑我的刺,咱也得为她肚里孩子着想。这些日子倒还好,等年后别院大修,凤丫头房间又紧挨着别院。喧闹嘈杂定要扰了她安宁难受,东府东面倒有好几个幽静院子,休养生息是极好的。又与蓉儿媳妇的院子挨着,处处也便利。”
一旁的薛宝钗听此,心里一酸,想着定是蓉哥儿在背后弄鬼。又琢磨尤氏说辞,西府太太们实在没拒绝的理由。
荣国府后面的旧院全拆了,其他虽有保留的建筑,却也要重翻新。其他工程亦是不小,喧闹动静在所难免。况且往年凤丫头有小产经历,同是太太们担忧的事情。
老太太问:“可问过凤丫头自个的想法?”
“太太们要许了,凤丫头自然也会肯的。暂时搬东府来,待她亦是有好处的。”尤氏含笑道。王熙凤哪里会不肯,这还是蓉儿媳妇与凤丫头两人特请了她来说情。
至此,太太们倒也懂了。既然凤丫头自己想搬东府休养,她们哪里好拒绝。请尤氏过来请示,只是委婉表达凤丫头自己的想法罢。
听了经过的北静王妃忍不住道:“她们姑侄情深,确实让人羡慕。”
老太太闻言亦笑,众人随之也笑。
房内一阵欢乐。
薛宝钗脸上也在笑着,心底亦是羡慕。
闲坐一阵,天色将晚,各家客人也渐离去。等贾蓉从尤氏那听到消息时,不自觉眉飞色舞。
尤氏,真好人也。
才想着要去院里给二女传喜,他却被一人挡住去路。
“蓉哥儿真有好计算。”
看着眼前来者不善的人儿,贾蓉却起色心,混着夜色拉上宝钗小手。嬉笑狡辩道:“哪里是我计算,要可儿与凤姐儿不愿,哪里有从西府搬来东府的事情。”
薛宝钗感受小手上温暖,脸色慢慢缓和起来。心里却矛盾至极,在荣国府时她最怕贾蓉来找,可是几日不见贾蓉过去,心里又落落空空。
明明就隔着不远的地方,想单独见一面也难。
宝钗道:“往后凤丫头进了宁国府里,蓉哥儿往西府的机会更少了罢。”
“担心这个作甚?等寻了合适时间,找上姨太太,将宝姑姑请来。”贾蓉嘿嘿笑两声,都开始幻想起来。中间大院里住着的可卿,旁边院子住着凤姐儿,后面住着宝钗……
好日子,还在后头了。
等可卿身子骨好了,说不得还能拉着大被同……额,凤姐儿还怀着孩子,唉……大团圆的事情,只能等凤姐儿生产后了。
真是令人期待啊。
蓉哥儿想着想着,眉眼神色逐渐猥琐。
薛宝钗有种不妙预感,连忙拔腿儿跑。
哪知蓉哥儿早防备着,牵着宝钗的手一直没松。想跑的宝钗,竟被他拉进了怀里。这混账得意坏笑道:“宝姑姑要往哪里去?”
薛宝钗挣扎哼道:“莫想要使坏,娘亲还等着我回去了。”
蓉哥儿滚烫的魔爪往后轻轻一拍,却不想宝钗不为所动,继续反抗挣扎。百试不爽的招式竟然也有失灵的一天?一定是宝钗身上的衣裳太厚,太多了。
大冬天里,都是大袄子加小袄子的,确实不太方便。
贾蓉又使一招,展臂用宽大的大袄子将宝钗身子包进怀里,除了薛宝钗的脑袋,她全身都被包在的大袄子里。宝钗再欲说事,蓉哥儿却低头盖上那柔润温暖的双唇。
宝钗挣扎一顿,在这温情软意中被降伏。
她享受着,突觉一冷。大袄子透了风进去,竟还穿了过她身上的袄子,直奔北地巍峨雪山。
“凉……有风,会来人。”
情急下的她,连说这几字出来。
贾蓉回头左右瞧一眼,嘿嘿道:“哪里有人。”
宝钗嗔道:“天香楼里宴会才散,总有丫鬟婆子打这边过来。”
贾蓉心中了然,这地确实不太好,处在天香楼与前院之间。他突然想起今日见北静王妃的那里,会芳园西边角上的丛绿堂是个好地方。
嬉笑道:“趁时日还早,宝姑姑同我到丛绿堂赏景如何?”
薛宝钗呸一声。“就想着欺负人,才答应。”
“只是好好说话,莫要想得太多。”
“只是说话?”
“当然。”贾蓉确定道。说话的时候当然也不能闲着,更不能让最好的宝姑姑冷着嘛。他打定主意,半个多月时间没和宝钗好好说过话,今天怎么也得细细聊……不,是粗聊几回。
细声道:“可有重要的要紧事和姑姑说了,姑姑先去丛绿堂里,我找丫鬟传姨太太不要等姑姑了。”
宝钗心里虽知去了丛绿堂定躲不过一挨,可内心渐热感觉还是让她同意下来。羞声唤道:“找雀儿等会送热水到丛绿堂来。”
贾蓉心里大喜。
宝姑姑想事周密,连后面擦身子的热水都考虑进去了。这样天气里运动过后,确实得用热水擦了身子,若是能洗个热水澡是更好的。
只是丛绿堂没那条件,也不宜大费周章,只能退而其次了。
贾蓉嘿嘿暗笑,先领了薛宝钗进丛绿堂里,又火急火燎出去找人吩咐。
迫不及待,急,不可耐。
一想到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沾荤腥了,小蓉大爷顿时有种兽血沸腾的感觉。
仰头,长啸一声。
他可不想学着北静王那样,总冷落娇妻。找人丫鬟去告知了薛姨妈,又让人传话了小雀儿后乐呵呵出了院子,朝丛绿堂而去。
“好香啊!”
天色渐暗,宝钗已为丛绿堂掌了灯。甚至这妮子还从堂里寻了几道香,合香焚烧。
贾蓉进去时,只瞧着一可人儿静坐香炉便,望着寥寥香烟发神。在昏暗的烛火下,如是一副优美典雅的焚香美人画。
第227章:李纨撞破
贾蓉轻声过去,瞧着这身着鹅黄衣裳人儿玉手顽香。静悄悄从后揽住她,笑道:“曾听莺儿说过,姑姑最恶熏香,连住的地方也不种含香的花草。今儿怎么想着焚香起来?”
“蓉哥儿事情都交代下去了?”薛宝钗背后一暖。置香炉到一旁,款款回道:“进来瞧这香炉还烫着,挑拨看了还能的暖和一阵,便又覆上细灰添了合香。”
“全安排下去了。”贾蓉嘿嘿笑着回了,在另一旁坐下。
这熏香炉里面虽小,在冬日里确实取暖神器。在里面加上炭火细灰,就能烤暖;如果在细灰上了留下气孔,又放合香细末点上。又是取暖熏香两用的香炉。
贾蓉将香炉合上,取了熏笼罩住。拉着宝钗一手圆润有肉的小手过来,二人依靠在铜制熏笼上。他道:“姑姑手儿太冷,得多取暖才行。”
宝钗外冷体热,从未真实冷过。如今双手被蓉哥儿握住,明显感觉是蓉哥儿的手冰凉的很。她上挑着嘴角,却不拆穿蓉哥儿这瞎话。轻轻道:“素来冷惯了。”
贾蓉揉搓着手里的小手儿,软软肉肉,好似无骨。早在心里荡漾起来,薛宝钗真是最妙一人。他想念宝钗的所有,有巍峨柔软的相好,又渴望在层叠紧迫又曲折的狭道相逢。
薛宝钗亦坐着,双目渐不敢瞧蓉哥儿。孤男寡女,绿堂彩帐下,竟觉依靠着的熏笼在发烫。
人总是会在心底对比,对比同类的得失,对比差不多的益劣。她虽瞧不上凤丫头的手段,再得知往后凤丫头名正言顺住进宁国府里,却也心生羡慕。
两人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了的,心里还有着期盼。幽幽提醒道:“金陵制衣的工作暂且停,到年后该要尝试对外售卖。若是能卖得出去,家里该派人过去盯着把生意撑起来。”
宝钗见着蓉哥儿脑袋凑来,心里莫名一紧。
蓉哥儿又想使坏了。
果然,片刻之后贾蓉压倒过来,细声道:“定下章程,让金陵的人按章行事便好。那样的衣裳,又不能招摇售卖。无非是送往各家内宅,或送往江南各青楼里。”
宝钗躺着,忧声道:“新奇怪异的玩意,哪能轻易卖得出,各家的夫人姐儿恐怕难以接受。”
贾蓉嘿嘿一笑,咬住宝钗的小耳朵,轻声道:“我这有个极好的法子,宝姑姑要想知道,等看姑姑今儿表现了。”
“呸!”
薛宝钗这般极有主见的人,哪会受他这个要挟。只是细嫩耳垂被温暖包住,整个身体都忍不住一抖。暗暗咬牙,坚决道:“想也勿要想的。蓉哥儿愿意说的,我也听着。要不愿意说,我也自有法子。”
这妮子,半点不知道情趣。
要换了秦可卿,就算是她心里早有对策法子,也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换了王熙凤……都不需要任何借口,就会反身主动骑上来。
唉……
好在蓉哥儿也有法子对付,在她从不施粉黛脸颊亲吻一下,又朝耳朵轻吹一股暖风。道:“当真不想知晓?那法子可能为姑姑打开销售局面,甚至让小衣裳在大燕风靡一时也未必不可。”
薛宝钗被这么一逗,双膝顿时紧夹。手指用力抓着铜制的熏笼,感觉只有这样拿着东西时,才能稳住被蓉哥儿吹得颤抖的灵魂。
缓缓神。宝钗道:“你的法子得要东西去换,我才不要。”
蓉哥儿又吻,这次是白皙玉颈。声音、热气从衣领往上下鼓吹飘散。
“真不要?”
“不要。”
薛宝钗嘴角却勾着笑颜,推搡拒绝。用力托起蓉哥儿脑袋出来,眼里又暗闪晶莹,映着蓉哥儿的脸庞。娇嗔道:“才不要。”
“偏是宝姑姑不想听的,我‘硬’要宝姑姑认真听进去。”
贾蓉嘿嘿笑着,将其中某些字眼发音咬得极重。
奇奇怪怪的话,奇奇怪怪的表情。偏薛宝钗懂了,唰一下脸红成了石榴色。扭捏一下,心里热热的,脸耳更烫。粗喘一口气,连心肝儿也跟着隐隐颤抖。
薛宝钗是品格端方、容貌丰美的。素来举止娴雅,与他人亦如隔着摸不着的墙,像是在水一方的美人。只是藏于俗雅之间的宝钗,今儿却在蓉哥儿嬉笑声中再坠凡尘。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蓉哥儿,被紧握着的小手,竟也悄悄在贾蓉手心勾画曲线。
两人四目相对,倒在罗汉床上,中间隔着升起袅袅云烟的熏笼。
这一刻,弥漫着微妙的气息。
这股气息温温的,是两人呼出的温热气息;气息里还带着芬香,是两人身上的香味和熏笼散出的熏香。
难以抗拒的气息。
谁也不想出声破坏这气氛。
蓉哥儿觉察到手心痒痒的,像是笨拙的蚕宝宝在手心攀爬寻食。动作很轻,动静极小,这感觉却牵引神经,惹得他心脏跳动逐渐变快。
贾蓉将这作怪小手按住,正嬉笑着要打趣宝钗。却见这可人儿美目轻合,面上的绯红蔓延至耳跟粉颈,香花似玉正待君采择。
蓉哥儿缓缓将脑袋凑过去。
闻着宝钗身体自带的那股幽香,更是心动。在额头即将碰到宝钗脸颊时,突然停下。静看着宝钗眉目间淡雅睫毛动了动,惹得他心儿更颤。抬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吹动宝钗的上睑。在她眨眼之间,温柔地吻落在宝钗的眉下。
很轻,很软,很温柔。
薛宝钗只觉自己心都要化了,又恼这坏人这样戏弄自己。紧闭着双眼,紧夹着双膝,一手双紧紧住着蓉哥儿的衣裳。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却心弦绷着,紧张到了极点。
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体会,甜蜜的体会。
她正疑惑蓉哥儿为什么没动静时,感觉鼻尖被东西触碰,然后脸颊。是蓉哥儿嘴,是他的双唇。
缓缓开启薄唇,片刻之后是触电感觉。
唇并,又觉蓉哥儿手动。
今天的她实在太欢喜了。虽然不是特殊的日子,也没有格外特别的仪式。只有她和蓉哥儿两人,却是如此的不同。仿佛天地间,只有她和蓉哥儿了。
她能感觉蓉哥儿今天的动作亦温柔,温柔的吻,温柔的揉搓。
大袄子被温柔卸下,夹袄在温柔下解散。衣,一件一件地往熏笼上覆盖。
宝钗睁开了眼,细细打量今日的蓉哥儿。
唤一声:“蓉哥儿?”
轻回声:“宝姑姑?”
“蓉儿?”
“姑姑。”
“蓉大爷。”
“宝儿媳妇。”
“嗯。”
雪肩柔润,软似无骨。婀娜玉体上只剩一件单薄寝衣覆盖,若隐若现,极软而艳。宝钗轻笑,拉蓉哥儿手深探,缓缓问道:“暖和吗?”
“可爱如故,无可挑剔。”
听着蓉哥儿的回答,宝钗心花怒放。主动投怀,就如初次亲密那一夜,她揽着蓉哥儿脖子。细声道:“大爷抱宝儿到那边去罢。”
这绝对是一句能让人兴奋的话。
看着蓉哥儿兴起,宝钗羞着低头下来。
蓉大爷何止是兴起,是哪哪都起。
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
在感觉宝钗的温柔暖意时,又想是烧水的大铁锅下还源源不断加着干枯易燃的柴火。口干舌燥,只能寻着宝钗软润薄唇缓解。
两人换了地方,远离了让人沉迷的香炉熏笼。贾蓉轻轻将宝钗放下,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朝她拱去。
压制已久的东西,要在这一刻逐渐释放开来。柔软的娇躯,白壁香滑的肩膀,愈发急剧的鼻息燎起更高欲焰。
远处的香炉静静袅着香烟,淡淡的,轻轻的,白色的烟雾盘桓上飘。
忽春光败露,酥手掩护。
炙热的感觉。
“蓉……大……爷……”宝钗含情轻唤。
“不要慌张。”
蓉、大、爷轻笑一声,安抚略有紧张的宝钗。双手缓缓滑过匀称的腿型,小心翼翼地,一路北去朝的隐秘地方探索。
电光火石之间,薛宝钗蹬直了双脚。
“蓉……”
贾蓉见了宝钗脸上泪水,她的嘴角却在笑,是满足的神情。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温唇抹去泪水。
烛光依依,人如玉润。
“蓉……儿……”
“宝……儿……”
烛光摇撼。
“……”
“……”
这个傍晚,薛姨妈领着莺儿回了荣国府东边小院,薛蟠送着冯紫英离开,贾宝玉偷偷溜出往城南而去。
凤姐儿从尤氏那里听了消息,当即便唤了平儿领宁国府一众丫鬟婆子去倚霞阁的某个房间搬东西。
瑞珠、宝珠在宁国府天香楼主持。
林黛玉被史湘云缠着,同迎春、探春在荣国府里闹着各样玩笑。
王夫人、邢夫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里,私下琢磨心事。
珠大奶奶李纨见了李家族老,恭敬回道:“叔叔放心,侄女会找蓉哥儿去安排的。”
见了李老先生点头回去,李纨才稍稍松气。旁边只有几岁的小二贾兰,突然开口道:“事情宜早不宜迟,娘亲早些同蓉大哥说罢。蓉大嫂子才降哥儿,宁国府里往后几日也没安闲,蓉大哥年后又有公干。往后族里义学的事情未必会上心。”
李纨心里也清楚,贾蓉现在身兼数职,以后也没太多时间管族里小事。她瞧了瞧外面天色,想着要不要现在去找贾蓉。
亦或是找尤氏?
找尤氏亦可,只是让尤氏帮忙传话,蓉哥儿未必会有多上心。
这可是关系兰儿前程的事情。
心里琢磨一阵,李纨又想起那日贾蓉喝醉后乱摸,不禁心烦。又无奈叹气,念叨是蓉哥儿无意识举动,不能怪他。
只是她心里却有一种负罪感。
以往宝玉虽然也往她身上跳过,却也从没触及私密地,况且那时的宝玉年幼不懂事。喝醉的贾蓉却是目标明确,动作娴熟。让她这好几年未曾碰触过男人的身体竟生燥热。
悠悠叹一声,今儿时辰还算不晚,这会儿过去应是可行的。
李纨留下贾兰在房里的读书,带素云、碧月两丫鬟唤马车赶往东府。打会芳园进来,正见着一种丫鬟婆子整理了天香楼回去。
领头的请了珠大奶奶安,以为是珠大奶奶在会芳园里落下东西,问了。
李纨道:“我那院里清贫,哪有这样贵重东西随身带着。瞧这物件,倒像是宝姑娘的。你们等会把物件送蓉哥媳妇那,待哪日宝姑娘过来领了便好。”
丫鬟谢了珠大奶奶提醒,点头问:“大奶奶这会过来,是要找谁?”
“有些要紧事儿求你们大爷,蓉哥儿这会在院子里罢?”
领头丫鬟听闻,倒是想起蓉大爷让他给雀儿传话一个时辰后送热水去丛绿堂里。这会儿还不到半个时辰,计算大爷因还在丛绿堂,回道:“琏二奶奶与奶奶在院子里陪着,太太也在那,大爷应在丛绿堂里了。”
李纨听了,急切领素云、碧月两丫鬟一路向西。
想着,身边带了两丫鬟,便是有特别事情也好处理。
沿着会芳园里的水岸行廊,走了一段路,便见着水岸竹林里有一独落建筑。建筑中烛火摇曳,外面无人守着。
天色已晚,李纨领素云、碧月急急赶去。
登台阶,轻推门。
三人进裙楼。
听着主建筑那边传出一两句贾蓉的声音,李纨心里一乐,蓉哥儿果然在此。唤了碧月往主建筑过去请蓉哥儿。
却未曾想,那丫鬟才过去不久,便惊慌失措试错跑回来。白着脸,红着耳,一问三摇头。李纨对下素来严苛,她的院里也最重规矩就,哼一声便吓得碧月跪在冰冷地上。
那碧月却依旧支支吾吾答不出半句话,那样的事情怎么说得出来,还在琢磨如何组织言语。
李纨早气急,拔腿过去。碧月想拦,惊慌起身。
珠大奶奶训道:“没半点规矩的,平日我是这般教你的吗?谁让你起来的,跪好了,等回去了再罚你。闭嘴,前面不说,现在更别说了。”
碧月有苦难言,求助看向素云。
素云却也怕李纨,低头不语,扶着的珠大奶奶朝主建筑过去。
此时,贾蓉却不知有人过来。他选择将宝钗带丛绿堂来,便是想着这里丫鬟不得命令不敢来,尤氏等人无事也不会来。他也不会料到丛绿堂这样一个偏僻地方,除了平日接待贵客,基本不会有人来往的地方会有人不请自来。
他还把玩着掌中世界,教着宝钗如何摆腰,哪里会想到李纨会撞破他与宝钗的好事。
贾蓉与薛宝钗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
李纨却呆愣愣站那里,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要知她可是连《西厢记》都不再读的,珠大奶奶房里更是不存半张春宫。
冲击,巨大,的冲击。
珠大奶奶完全傻了眼,看着那两人亲密模样,耳朵里还闻着细细的声音。
第228章:李纨
素云虽未经人事,甚至她来到珠大奶奶房里时珠大爷已经不在了。贾家府里没有新鲜事,她懂,也晓得内堂里的光溜溜的人儿在做什么。
她怕内堂里的两人发觉,声音极轻的唤了一声。
“奶奶。”
李纨似乎没有听到,眼睛还直愣愣盯着那美丽的动态画面。那壮硕有力的躯体,还有那柔软娇媚的……
“宝姑娘?”
当她认出了那张精致的侧脸,内心惊骇无比。同蓉哥儿做那事的,竟然是处处规矩得体的薛宝钗。饶是从不关心他人的李纨,也不禁满头雾水,宝姑娘怎和蓉哥儿玩到一处去了。
瞧着宝钗脸上满足弥乱神情,竟忍不住扫一眼相连之处。亦在内心掀起惊涛‘巨’浪,竟……是那般,如何让年纪轻轻的宝姑娘承受得住。
迷离之音缓缓入耳,不自觉中李纨微启双唇,吐出一口灼热气息。缓过神时,亦觉浑身发烫,更无措站立原地。
回头见了身边丫鬟,素云早小脸通红,轻抿着下唇似在忍耐难受。
珠大奶奶顿时清醒,轻轻提门带上,生怕发出任何声音响动。领着素云轻手轻脚退出丛绿堂的主建筑,再回裙楼时,丫鬟碧月还跪在地上。
李纨深吸一口气,强压不安内心。却不想她说话的声音,却也是带着轻颤的。
“起来吧。”
本还想训斥两次,怪碧月为何不将事情说明了。珠大奶奶念头才起,脑海里却再浮现刚刚堂里见到的画面。甚至……明明已经出了主建筑,还能隐约听着蓉哥儿与宝姑娘的呼吸声。
李纨只强稳着舌根,压着喉咙,不让自己说话声音颤抖。道:“今日事情,谁敢透露出半句……”
素云、碧月两个丫鬟历来深惧李纨,还未等珠大奶奶的话说完,便已经跪在地上。
“碧月不敢透露半句。”
“奶奶安心,素云早将事情忘了干净。”
听了二女急切回道,李纨才收敛了严肃神情。让了两丫鬟起来扶着自己,踉跄着退出裙楼。到外面出了竹林,李纨才让二女松手。她在行廊边上霜雪草地上坐一下,裙摆沾上霜雪染上青汁。
冰冷霜雪气息与裙内闷热相逢,珠大奶奶方才长舒一口气。
待到会芳园大道上,李纨见蓉大奶奶身边的小丫鬟雀儿急急朝这边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各有尴尬神色。
“珠大奶奶打哪里来?”小雀儿小心翼翼问道。她心里紧张到了极点,特别是当听了府里管事的丫鬟告诉珠大奶奶往丛绿堂去了,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生怕珠大奶奶撞破了蓉大爷的好事,这才急忙赶来。
素云、碧月两丫鬟亦是紧张,这种尴尬事情如何说得。紧低勾着脑袋,不然小雀儿瞧出她们的慌张神色。
“原来是雀儿啊。”李纨故作镇定,笑道:“本想着去找你们家大爷的,谁知会芳园路滑,还未到丛绿堂便摔一跤,正想着去你们蓉大奶奶那讨陪衣裳的钱了。”
小雀儿狐疑打量这奇怪的主仆三人,当瞧了珠大奶奶裙上印着的青汁湿迹,心里信了一半也稍放心下来。
没去丛绿堂便好,不然事情可麻烦了。
雀儿也听过珠大奶奶在两府里算是过得清贫的,当两府其他奶奶姑娘都围着大袄子时,这位珠大奶奶却和她们丫鬟一般穿着厚厚的小袄子。
她道:“可怜了这样一条好裙子,定是府里打扫的丫鬟不仔细,明儿一早就请瑞珠去罚她们。大奶奶身上湿透了,这般穿在身上也不自在,不如回大院里找一身咱们家奶奶衣裳换上。”
“打趣的话,你还当真了。可莫传你家奶奶那去,不然你家太太还以为咱占辈分欺侄儿了。”珠大奶奶灿烂笑一声,仿佛真是她刚刚不小心摔的。又道:“不过这点小事儿,惹上污秽洗了就好。今儿是不宜见人了,我也要回府去。”
小雀儿听了,亦现笑颜。想着心里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万事大吉。连主动领着路,又从旁边仪门处拿了灯笼,热情送珠大奶奶离开。
还在丛绿堂里的两人,哪里知道途中有人来过,一直沉迷在互相的‘世界’里。
好一个层层迭迭、曲折顿挫之致。
只有小蓉大爷这般异于常人的,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妙’不可言。
可谓‘人穷志短’,不敢探索;人长气壮,无尽深渊也敢深入。
胆大,求饶的总是别人。
薛宝钗哎哎中,手舞足蹈。长叫一声,浑身肌肤如雪地里绯红梅花绽放。软软趴在那里,额头汗水滴滴滑落,呼吸时气腔起伏满是疲倦模样。
但娴静端庄的美人以另外一种完成反差的样子出现时,其魅力绝对是更大的。
贾蓉轻揽着她,心里爱到极致。轻问道:“宝姑姑现在愿意听我的法子了没?”
这时的宝钗哪里还有心思听的什么劳法子,脑袋里的一切都被放空,只想好好躺着歇息。便是蓉哥儿手脚作乱,亦不管他。
歇一阵后,只觉身子体温降下,有些凉了。真要抓被褥覆上,却再感炙热气息。
薛宝钗忧声道:“蓉哥儿是想让我也怀上不成?”
小蓉大爷仰头,嘿嘿笑道:“宝姑姑是想怎样?”
“歇着。”
“好,蓉儿歇着。”小蓉大爷抬头挺胸平躺在床上。
“不是那意思。”薛宝钗羞嗔道,“你快起来,等会雀儿要过来了。”
蓉哥儿爬起身来,同宝钗亲上一口,手指轻轻滑过那肥瘦正宜的粉嫩双唇,笑道:“蓉儿最喜宝儿笑起来的样子,特是这一双红唇,虽无胭脂水粉点缀,笑时但比其他更为性感。”
薛宝钗脑袋一缩,狐疑看他。
“打什么坏主意?”
“不是坏主意,绝对的好主意。”
薛宝钗瞧他面上神情、眼神皆不对劲,哪里会信他。道:“时辰不早了,躺被褥里歇一会,别凉着了。”
贾蓉嗯声应下,拉着被褥盖住两人。只是炙热气息未散,让宝钗怎么都放心不下。
蓉哥儿见她身子总往里面挪移,附嘴过去,在小宝钗耳边说上一句。
宝钗捂住嘴儿,哼声瞪他,死也不肯。
那里是用来吃食的,不是用来……
蓉哥儿心里法子多,遗憾叹一口气。轻轻拿住宝钗白嫩如鹅颈的手腕,道:“宝儿今儿可是开心尽心了,可怜我还受罪着。宝儿要不信,可以摸着我良心,寻个真假究竟。”
这副模样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薛宝钗见了也无奈的发笑,被他手拿着下去。手指认真接触之后,宝钗才更清楚了蓉哥儿是个大、坏、蛋。
贾蓉出声指导着,“对,就是这样。”
良久,薛宝钗幽幽白他一眼,只见着蓉哥儿指房中某对巍峨的老相好。
…………
贾兰听了院中动静,连忙从房里出来。正见着神色各异的三人行来,困惑问道:“娘亲可与蓉哥儿说了?”
珠大奶奶李纨见着自己这个只有几岁大的儿子,年幼却极懂事。轻轻叹一声,安慰道:“会给兰儿安排好的,以后兰儿好好跟着舅太爷学习,等了明年便可参加三年两考的童生试了。”
贾兰以为娘亲已经和蓉哥儿说过了,不由心花怒放。又问道:“兰儿能不能请菌哥儿一同去舅太爷那学习?”
李纨是不想肯的。
两府哥儿里数兰儿最小,偏长兰儿两岁的环哥儿是个贼眉鼠眼的,两人也玩不到一块。只有一位荣国府近派重孙贾菌同兰儿年龄相仿,性子也相似。奈何贾菌年幼亦丧父,只靠少寡的娄氏常在两府太太们那走动才养起了家。
娄氏定然拿不出银子。
贾兰见娘亲犹豫,连忙改口道:“没有菌哥儿陪着,孩儿也是可以的。蓉哥儿已经帮忙许多了,娘亲不必再去劳烦他。”
李纨听着兰哥儿这懂事的话儿,心里总算有些许安慰。柔声道:“兰儿回房读书去罢,娘亲让丫鬟给你送些吃食过去。”
“谢谢娘。”
李纨看着贾兰的笑脸,似乎这就是她最大的满足。心里幽幽念叨,大爷,我们的孩子很乖。
她想贾珠了。
一个少寡的夫人,又怎么不会想自己的爷们了?
只是别人不会知道罢,全都藏在了心底。在外人看来,好像是槁木死灰。其实那内心依旧有着温度,里面藏着曾经的情爱,也有委屈、怨恨。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凡是不能对外诉说的,全都埋藏进了内心深处。
“大爷走得太早了。”李纨幽幽一叹,不自觉中眼角湿润起来。她这些年太苦了,家里没有了爷们支撑,在偌大一个荣国府里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计算着来。
她何时没有羡慕过的旁边的凤丫头,羡慕凤丫头能在荣国府里呼风唤雨好个招摇,不仅连琏二爷也不敢惹她,身边还有一个极好的助手平儿。她亦羡慕如今的蓉大奶奶,不过就是怀孕生子罢,除了相好的几家几府,连忠顺王府都极其重视。
甚至那忠顺王妃都认了她为干女儿,把王府里的嬷嬷、女官借调过来伺候,多大的恩宠啊。
李纨苦笑一声,其实曾经的珠大奶奶也曾享受过类似的宠爱。只可惜,随着珠大爷登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我家夫君大爷,也曾是贾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李纨喃喃自语一句,只是眼角的水雾越来越多,没一会便凝成了珠子,从眼角滑落。
珠大奶奶悄悄抹去痕迹,唤了素云、碧月伺候清洗。
“今儿的水温格外烫些。”缓缓洗着手臂的李纨,缓缓感叹一句。旁边的素云、碧月却吓得跪下,忙问:“奶奶要不要再掺些凉水?”
李纨瞧着自己身上被热水烫得发红的肌肤,不禁和傍晚时见到的宝钗肌肤对比,一般的红嫩。
“毋一惊一乍的,未有责罚你们的意思。”珠大奶奶摇头,目光垂下打量,揉了揉身上。肌肤亦紧致,多少还有一些旧时模样。
不知怎么脑海里浮现出蓉哥儿光溜溜的画面来,不算明显的线条,却亦结实有肉。又想着那夜被他火热大手握上前面,竟像泡在热水中般温柔。
并着的双膝轻轻上下摩挲,李纨脸儿渐渐红了。脑海里却有无数道声音,在骂她,在责她,在训她。一道都在说着她不守妇道,竟被其他男子触及私密地方。
恍然惊醒,更羞更愧。
珠大奶奶急急让素云、碧月给自己洗了,擦干,着衣,入睡。
睡不着。
脑海里的咒骂声,声声都在刺激她的灵魂。
是她,自己骂自己。
李纨从床上爬起,拿着洋绸棉花大枕垫上,依靠床头。将烛火往床边移了移,从床头案上的随手选了一卷《列女传》拿来,就着房间里跳动烛火,细细研读书上文字。
一卷看完,又拿另一卷。
才翻几页,李纨便困了。
恍惚间,瞧着门外光芒大作,仿佛有天神从夜空中降临。疲倦至极的李纨努力睁开眼睛,竟瞧着光芒从外面掠进房中,心里骇然之时,突听一熟悉声音。
“宫裁,我的裁儿莫要怕,是大爷回来了。”
“大爷?夫君?”
李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床上爬起扭头朝光芒瞧去。只见光芒之中走出一人影,正是她家的珠大爷。珠大爷脚下踏舞,头顶戴五彩神珠小冠,好似天上神仙。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对方面孔,惊喜道:“大爷,真的是你吗?”
挺拔的身影踏雾飘来,一张英俊秀丽的面孔呈现在她眼前。
是大爷。
他面带微笑,张开双臂,温柔的唤道:“裁儿,是我。”
李纨再也控制不住,一口气冲到大爷面前,猛地扑进怀里,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大爷捧起李纨的脸,望着这哭得犁花带雨的娇容,轻叹:“裁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真苦了你了……”
李纨有着满心的委屈要向大爷诉说,亦有满心的喜事要讲。道:“大爷,兰儿他……”
话未说完,大爷便吻上她的樱唇,将下面的话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四唇相接一阵纠缠,再多的言语也不及这一吻来得深情。
各种回忆在李纨脑海里闪过,又觉今日的大爷格外霸道。突觉一手侵入衣裳,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传来,火热的、温暖的,像是不久前才发生过的。
李纨嘤咛一声,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软了,缓缓被大爷抱放在床榻上。看着衣裳一件件离体而去,珠大奶奶又羞又喜,粉面红晕满布,偷瞄了大爷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惊呼起来。
大爷道:“不要怕。”
李纨羞着点头,忍不住扭动身子,道:“莫要吵醒了兰儿。”
“不会的。”
大爷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李纨觉得自己是那般的幸福。感觉心花绽放,世界都明媚了。酥酥麻麻,带着一点点心痒痒的感觉。
良久,李纨低头看去,却只见着大爷岔腿在那苦笑。她亦疑惑着,见了大爷身上那不太明显的线条肌肉,又催促着,“大爷想让裁儿着凉?”
大爷还是摇头。
李纨却盯着他那张俊秀面容越发清晰,更熟悉。慢慢的,她认出了这张脸,这个光溜溜的人儿。
是蓉大爷。
骇然之下,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除了她哪里还有外人。只是手中的《列女传》不知怎么被拿进了被褥里,停在特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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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最难熬的一晚
《列女传》被李纨放回了案上,曾被卷起的一沿上还有沾湿的痕迹。珠大奶奶幽幽一叹,将被沾湿的一册用其他书本压上,到瞧不出痕迹方放心下来。
枕席侧卧,手腿儿却不由自主夹抱被褥,埋头其中。
仿佛只有这般,李纨才能抵挡得了正月寒夜里的清冷与寂寞。
今夜,是最难熬的一晚。
许多人在这一晚失眠。
同是荣国府里的另一院子里,睡在外屋的袭人抱着肚子偷偷抹着眼泪。旁边秋纹、晴雯内外穿梭忙碌,终于伺候好宝玉睡下,晴雯方才无趣瞧了受伤的袭人眼。晴雯款款道:“他本是得意回来,偏被你们锁在门外坏了一夜兴致,不恼才怪了。”
袭人却是有苦难言,关门的也不是她,反倒她这个去给宝二爷开门的被踹了。缩着身子,强忍着小腹痛楚,还关心着问:“二爷睡下了?”
“睡下了。”
晴雯冷漠瞧了眼袭人,觉得袭人是自找的难受。一味体贴宝二爷又有什么用处,明显二爷的心思早不在府里。否则也不会夜夜想着出去,还支开着所有丫鬟。方才她给宝二爷更衣时,可还闻着二爷身上有着一股特别的气味。她心里可门清着。宝二爷是旧疾又犯了,只是这次不是两府里的小厮长随,而是外面的人儿。
她们这些在哥儿身边做丫鬟的,可比在姐儿身边做丫鬟的懂得多,也计算的多。
袭人偏是个没太多计算的,或者说一颗心早记挂在了宝二爷身上,从此再没了其他计算。她揉着肚子道:“二爷既睡下,你也早些歇息罢。”
晴雯冷眼瞧了她,未作声歇息去。
第二日,上元节。
贾宝玉醒来,想起昨儿快乐后的约定,唤了丫鬟过来的服侍打扮。换了华丽衣裳,修了面目,顺手拿了房里丫鬟两盒胭脂水粉。
虽好奇今日袭人怎么还没起来,却也没多问,心里还生着夜里被关门外的气。前晌也未食,宝二爷便兴致勃勃溜出荣国府去。
其他丫鬟亦各忙各的,独留的床上花袭人发病难受。
东府里。
蓉大爷邀了王熙凤到秦可卿院子。三人围坐一处,一众小丫鬟捧食过来,瑞珠、宝珠、雀儿、香莲、平儿五人在一旁伺候。
秦可卿暗暗瞪了一大早便毛手毛脚的蓉大爷一眼,又瞧王熙凤,再看了旁边五人。道:“今儿房里也无外人,一同坐下吃罢。”
话毕,可卿看向王熙凤,轻声道:“婶子不会怪侄媳妇不仅越俎代庖,还坏了家里主仆规矩罢?”
婶子、侄媳妇这些词语放在以往,王熙凤听着多少有些怪异,今儿却是浑无感觉。凤辣子深意瞧了可卿一眼,秦氏在宣显她蓉大奶奶的主权地位了。
凤辣子笑一下,并不正面回答,反张罗着道:“再大的规矩也不外人情,平儿同我也常同桌吃食。大家也都坐下罢,瑞珠、宝珠入座吧,菱儿、雀儿你们靠蓉哥儿同桌伺候。”
贾蓉这会儿也回过味来,感激瞧了凤姐儿一眼。入府后的第一天,两位媳妇总算没吵起来。。不过,听王熙凤语气,亦在表明着她也是正经的主子,能够指使瑞珠、宝珠两位东府姨娘。
往后,她们会不会吵可就难说了。
秦可卿琢磨出王熙凤话里意思,也没说什么。不论是王家姑姑,还是琏二奶奶,王熙凤进宁国府后的身份都不能低了去。唯独看如何计算这位姑姑婶婶在蓉大爷房里地位,是与蓉大奶奶并列?亦或是甘愿在蓉大奶奶之下。
旁边平儿率先入座,随后宝珠含笑谢了凤姐儿方也入座,小雀儿听能坐蓉大爷旁边心里早喜着也坐进来。还剩瑞珠犹豫着,香菱呆呆不知所措。
蓉大奶奶道:“都坐下罢。”
瑞珠、香菱两人因才入座。王熙凤见此,忍不住笑道:“来东府休养,不晓得要待多少时日。往后还要你们这些东道照顾,也准备了不少礼物,等吃过前晌大家到我那院子领拿罢。”
贾蓉看凤姐儿、可卿两人还要暗暗交锋,连忙阻止。挑了各自喜好的,送她们碗里,笑道:“今儿算是咱们团圆小聚,往后日子长着,有什么话儿以后再讲。”
同桌众人听着团圆二字,神情各异。瑞珠、宝珠偷瞄王熙凤与平儿,凤姐儿、可卿却玩味瞧蓉哥儿。
可卿款款道:“菱儿等吃了前晌,去薛家请宝姑娘来一趟吧。”
“……”
其实哪里需要人去请宝钗,今儿是元宵节,宁国府会芳园里还得摆酒了。只是薛宝钗她们到底什么时候过来,贾蓉是不知道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西府珠大奶奶李纨正犹豫着如何过来的见他。
李纨心里愁着哟,脸上也没精神。昨夜的场面,昨夜的梦让她纠结又慌张。
只是,这些东西贾蓉全不知道,甚至他完全不记得那次喝醉后的事情,也不知道昨天在和宝钗寻乐时被李纨看了干净。
此刻的他正在宁国府的书房里。
“鲸卿成熟不少,也长高了不少。”蓉哥儿宽慰笑着,拍了拍秦钟的肩膀。道:“平安州的事情让鲸卿辛苦了。”
秦钟腼腆回道:“不辛苦。”
“到底辛苦,我心底还是有数的。”蓉哥儿拉秦钟坐下,又给秦业老爷请茶。道:“本以为鲸卿在大年三十能回的,没想还兜兜转一圈到江南一来回。好在赶上了元宵节,不然媳妇还不知道怎么怪我。”
秦钟道:“洪泽湖的玉将军催要得急,所以又多跑了一趟。”
“他们过年也不歇的吗?”
“歇是歇的,说是担心年后送货太慢,所以让年前多送一批过去。”秦钟挠着脑袋呵呵笑着,问:“大爷着急让的鲸卿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你姐姐生了孩子,又是正月里,怎么也得回家相聚吃一碗团圆饭。”贾蓉悠哉道,又见秦钟面上露笑,道:“今儿元宵,府里女客多。待后晌客人去了天香楼,唤媳妇过来和老爷、兄弟见面。”
秦钟嗯声应下。
贾蓉又道:“往后平安州窑厂里,每月留存一些水泥不出卖。”
“大爷何故这般安排?年末时与蔷二爷通过信,金陵那边已在生产。薛家的掌柜近来也开始催货了,想着分出部分由薛家采买售卖到民间。”秦钟疑惑问道,“现在正是最缺水泥的时候。”
贾蓉哪里不知啊。不说河道衙门大量需求,便是京畿营田也急缺水泥建渠引水。还有民间私人想着自己营田修桥建坝,都等着宁国府的水泥了。
可他心里还有计算。
计划着存一批水泥,等开春后运送黑山村去。计划在那里建一个小型窑厂,用于以后北辽造船和扩建海参崴港口。
“不急着存许多,总之在仓库里备一点,省的往后宁国府急要水泥了还要等生产。”
贾蓉招待了秦家父子一阵,便邀着他们先去了天香楼听戏。又接待了西府众老爷,唤了贾芹作陪。等薛蟠等人过来时,蓉哥儿疑惑问道:“怎么不见宝二叔?”
“曾到宝兄弟院子找过,莫说姨娘了,连兄弟他房里的丫鬟们也不知他去向。”薛蟠无奈叹一声,道:“蓉哥儿可是不知,姨妈听说兄弟不见了,可拿着兄弟房里的丫鬟一阵好打。我过去时,听院里其他丫鬟说好为首两个大丫鬟都躺着了。”
蓉哥儿愣愣神。荣国府里贾政院的风气就是这样,不管宝玉做错了什么,受罚的永远是下人。
即便是其他人口中的活菩萨李纨,对待下人也颇有王夫人气概,只要这些奶奶一吱声下人们就等跪着领罚。与贾政院完全相反的就是宁国府了,以前贾珍在时,宁国府下人都快要骑主子头上了。
两个极端,都是不好的。
现在宁国府风气改了些,贾政院里在李纨的管治下,却愈发严苛。
贾蓉暗叹一声,他倒是猜到宝玉去哪了,只是不好说得。
想着明儿还是找时间好好与宝二叔聊一聊,毕竟是家里亲戚。若说沉迷男色,在当朝社会无伤大雅;但好好的国公后人、荣府小国舅竟以男色侍人,则实在说不过去了。
“大叔先去天香楼罢。”贾蓉引着薛蟠往会芳园走。
薛蟠反拉住蓉哥儿,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有什么难言的话要说。
“大叔?”
薛蟠忧郁看他,良久,道:“蓉哥儿与我家妹子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宝钗?
“怎么会了?”自己怎么可能与宝钗闹矛盾,除非是把昨儿的恩爱当成‘矛和盾’。蓉哥儿哭笑不得,反问薛蟠。“大叔何出此言啊?我待宝姑姑可向来是小心翼翼的。”
毕竟武器太锋利,不小心,容易伤着宝钗。
薛蟠拧着双眉,神情都扭曲起来。郁闷道:“妹子最近也不知道怎地,好似家里的事情也不上心了,还时常避着我和娘亲。昨儿夜里回来时,神色更是不对。咱还以为妹子被人欺负了,可她什么也不愿意说,还生气训了我两句。”
额……昨天夜里的事情,那……确实和自己有点关系。宝钗一定是太累了,太疲倦了。蓉哥儿讪讪道:“大叔也不必担心,宝姑姑聪慧,两府哪个能欺负得了她呀。”
“是啊,我也疑惑。哪个……”薛蟠感慨一句,忽然看向贾蓉,上下打量。
“大叔不会以为是我欺负了宝姑姑吧?”
“这……我不知道。”薛蟠眼睛不肯放过贾蓉,审视着,道:“虽然总听各府的哥儿说蓉哥儿是阴货,是最能欺负人的。料想着,应也不会欺负到亲戚这里来吧。”
“咳咳!”哪个牲口传的谣言,自己脚踏实地干事,什么时候阴过别人。贾蓉猛咳了两声,迎着薛蟠的目光,心虚道:“大叔何时瞧我坑过人,更别说阴亲戚了。”
薛蟠将信将疑地点头。没问出究竟,也只能叹气。又道:“最近妹子常往宁国府跑,蓉哥儿可以留意一下,妹子到底在做什么。娘亲也在担心,妹子是不是私自有了相好。唉……”
私自有了相好?那就是本大爷啊。蓉哥儿讪讪道:“宝姑姑是最守礼的人,岂会做那种事情。”
薛蟠道:“我自是信得过妹子的,只怕妹子遭了人哄骗。万一妹子因此受了委屈,我哪里还有脸儿做妹子的亲大哥。”
“……”
贾蓉干笑,不敢再乱说话。他知道,薛蟠虽然是个纨绔浑人,但是对宝钗却极好。所以蓉大爷只承诺如果发现什么消息,一定给薛蟠报信。生怕自己说漏了什么,被薛蟠抓住一顿好打。
蓉大爷忙唤了人引蟠大叔去天香楼里,自己借口要招待客人连忙跑了。
“我怎么就忘了薛蟠这个一根筋的恁货,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祸祸了他妹子,那顿打估计是免不了了。”贾蓉望着天,悠悠叹息。“先拖一会儿,等寻着好机会才说罢。”
两府客人差不多到齐。
秦可卿与王熙凤今儿也出了院子,在天香楼见了客人后,两人携手在楼下一独立房间坐下。
刚到天香楼的贾蓉先去见了两个媳妇,又说了秦家父子的事,于是选了隔壁一间屋子与秦家父子见面。
自是一番,姐弟情深、父女无言的场面。
秦业与可卿未说几句,只可卿教一顿秦钟,又上孝敬下赠予了衣裳袄子、金玉石头才结束。
今儿离大宴还尚早,全在天香楼玩乐。
李纨却趁机会找了过来。
王熙凤打趣道:“嫂子不在楼上陪着老太太,怎么跑我们这来了?”
“你们这里地方好,不似上面喧闹。”李纨笑着回道,眼睛却瞄像蓉哥儿,计算着怎么开口催义学的事情。
房里都是人精般的,一看李纨表情便知是有什么难言的事情。王熙凤等着看热闹,秦可卿却过去携上大婶子的手,问:“婶子是有什么事情说?”
又嗔蓉大爷道:“大爷见了婶子过来,也不晓得避嫌离开。这里是咱们娘们的世界,哪要你一爷们待这。”
“……”
李纨见贾蓉告离,反急了。
第230章:给大婶婶披上
李纨忙携住可卿道:“你们真是一点好事也不做,正月大节里,你也学着凤丫头淘气来笑我。”
“别往我身上引。”王熙凤忙摆手否认,笑道:“家里哪个不知珠大奶奶品行,这会儿不陪上楼陪老祖宗,跑这里来必定有事要说。蓉儿媳妇把蓉儿支开,你反不领情了。”
李纨被这么一揶揄,也不伪装扯谎。道:“知道好心,偏我来这便是找蓉哥儿的。”
珠大奶奶说得光明磊落,内心深处却暗藏一丝异样别扭。
偏王熙凤再精明,也瞧不穿李纨的内心。她只知道李纨面上虽如槁木死灰,实则那是李纨在荣国府生活的手段。倒从没往别的方面想过,毕竟李纨从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虽从不禁与府里爷们照面,却也严苛守护这节妇名声。
凤姐儿笑道:“哎哟喂,哪里料想得到啊。还以为嫂子过来找我们的,才想着咱们之间的话不好让他们大老爷们听了去。平儿快,给珠大奶奶把蓉儿叫回来。”
“得了。莫要再打趣我了,也不是两府的事情。就义学兰儿的那些事,我过去同蓉哥儿说罢,省得他来来回回又扰你们清净。”
房间里的二女也没多计较,没人在这里吵,反而自在。
贾蓉也未走远,便听了后面有人唤她。回头见了,原来是珠大婶子领着丫鬟素云碧月已经从可卿那房里出来。好奇回道:“婶子在找蓉儿?”
此时,两府老爷、奶奶、哥儿、姐儿都在天香楼里热闹。李纨早左右瞧了,楼上楼下各房里都有人,都是商量义学私事的地方。
李纨道:“便是义学的事儿,细节处要再论论,蓉哥儿找个安静地商议罢。”
义学啊。贾蓉这些天还真没得空找贾政他们说,讪讪道:“婶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今儿楼里热闹,外面又冷着,怕只能换旁边登仙阁或倚霞阁去坐坐罢。”
珠大奶奶听了登仙阁、倚霞阁两地,却蓦然想起丛绿堂来,心里一紧一慌。笑道:“外边虽凉,说几句话却也不难冻着。”
贾蓉见她神色间略有警惕样子,还以为是李纨在担心什么的寡男孤女的闲话。又瞧了李纨身后的素云也在,暗赞李纨大婶婶果然是守节的贞女,不给任何人说半点闲话的机会。
“婶子说的是。”蓉哥儿爽朗微笑起来,又道:“恰逢园子里梅花盛开,两府几个丫头都在梅花林赏花了。蓉儿带婶子过去瞧瞧,亦可边走边聊。”
这选择在李纨看来是极好的,园里多亭台建筑,寻着一个安静却不偏僻的地方谈论最好。既不会被人听了去,也不会有独处一室的尴尬。
才踏出天香楼里,一阵寒风过来打在脸上,确能让人顿时清醒不少。
蓉哥儿、珠大奶奶、素云碧月四人没多时已漫步离了天香楼,到会芳园里河边梅花林处。到河水岸的亭台里,望着满园梅花盖雪,偶有几个丫头在梅花林中嬉闹穿行。
倒不失为温馨场面。
贾蓉笑道:“婶子倒勿要太过担心。若义学里一时短了先生,请二太爷身边清客顶一阵子也是可行的。”
“可不行。”李纨计划的是贾兰寻常是依旧在义学读书,下学后才让贾兰到李家老族叔那受教,就当初秦钟找段浪先生补课一样。她心里可清楚的很,自家公公养的那一群相公都是陪玩琴棋书画的雅客,让他们去义学只会误人子弟。
贾蓉回道:“一时应对而已,不是长久计算。若能几日内寻得教课的先生,便也不须那些清客相公过去。馆里又有儒公馆主并瑞大叔在,偶尔亦能给李老先生帮扶管治学子。”
李纨犹豫。叹道:“李家叔公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义学里学子众多,李家叔公只能重点教导其中几位……”
一阵风来,凉寒如刀打得耳朵生疼。
蓉哥儿紧了紧身上斗篷,回头却见了李纨、素云、碧月三人苦立寒风里。他暗暗撇嘴,这大婶子还说不怕冷了,外面连斗篷大袄也都披,只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也不知是在体现她们院里清贫还是怎么的,对襟褂子怎么能挡得住冬日风雪之冷。
看李纨清素模样,这样漂亮人儿却也可怜。又念她少寡养儿,实在不易。
贾蓉悠悠叹气,解下身上斗篷大袄递给旁边素云道:“外面风霜大,给大婶婶披上罢。”
其实他的内心是颇为敬佩这个婶子的,以前不了解,只当是抠门又自私。可当他和可卿有了孩子后,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其实大家都不容易,特别是像李纨这样少寡带子的。
现在看着她,是有一丝怜悯,又或是男人本性见不得漂亮女人可怜难受。特别像李纨这样,虽生活不易,却坚贞守节不肯服输的漂亮女人。
除怜悯外,又多一丝别样感觉。珠大奶奶的抠门自私又有什么错了,都是为了她的孩子罢。
就像是后世的会所里,常有女人抓着男人软肋,给自己设定一个生活不易的委屈身份。多数初听此类言论的男人,多会有恻隐之心,忍不住掏出钱来安慰。
当然,李纨绝对不是后世会所女子可比的,不仅是容貌,还是气质,亦或是气节。李纨就是李纨,是少寡多年,又生的美貌却没传出任何闲言碎语的珠大奶奶。
这样的人,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也会对她多恻让几分。
珠大奶奶哪里受过这礼遇,又觉这是男人穿过的衣裳,岂是她这节妇能披的。连拒绝道:“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蓉哥儿披着罢,莫跟着出来一趟冻着了你。”
贾蓉看她矜持。
又见素云接着斗篷不知所措,无奈接回。却未给自己披上,缓缓道:“素知婶子节俭,可到底严寒难耐。婶子还得养下院里一干人,更不能病着。今儿婶子也是为兰哥儿进学的事情来的,若哪日兰哥儿进学成了秀才,婶子反而病倒了,兰哥儿又该如何伤愧。”
贾蓉拿着手里斗篷轻挪脚步朝李纨走去。这家伙素来是个胆大无礼的,虽然越来越像是这世界原来的人,但亦有不少行为准则同这世界格格不入。
他要做什么?
珠大奶奶心慌了。看着贾蓉越来越近,心乱如麻。内心涌起一种害怕,对道德禁忌的害怕;又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没多时。
李纨只见着高大的人影站在了自己跟前。就在跟前面前,距离很近,还能隐约闻得对方衣裳上熏香气温。正发愣时,贾蓉提着斗篷从李纨头顶上掠开,温暖的斗篷大袄覆盖在了珠大奶奶肩膀上。
傻了。
完全傻了。
太出格的举动,将李纨、素云、碧月皆吓了一跳。
素云是小蓉大爷酒醉那晚也在的,昨儿小蓉大爷与宝姑娘相会也亲眼瞧了的。这会儿她的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小蓉大爷不会真对奶奶有什么想法吧?这样殷勤的举动已经坏礼了。
旁边碧月早早低下头颅,随时准备跪下求饶。只想着见到这样的场面,以后可有罪受了,会不会被倒霉撵出去啊。
此时的李纨脑海里一片空白,当实实在在的感觉到身上传来的暖意,才多少活络了思维。却看着眼前高大人影,特那张英俊明朗的面容,缓缓与她记忆里的贾珠容貌重合。就像昨夜的那个梦一般,乱了思绪的脑袋一时分不清眼前的是贾蓉还是贾珠。
珠大奶奶能感觉浑身是暖的,这种暖来自厚实的斗篷,亦来自内心深处。
心神恍惚。
到底有些东西是刻在人骨子里的。贾蓉却不觉什么,不过给女性亲戚披件斗篷外套罢。缓缓道:“天气冷暖,婶子该是自知的。天儿冻,最易染风寒。”
“嗯……”李纨轻回一声,竟不知该是感谢还是发怒斥责。
贾蓉却见着她鬓发在空中飘扬,耳朵都红成了胭脂色。伸手小心将斗篷帽子给李纨拉上,轻手轻脚的举动,却还是在将斗篷遮住李纨头顶时不小心手指触到了她耳朵。
猩红色的双耳,是滚烫的。
珠大奶奶顿一股羞意涌上心头,完全清醒过来。连退两步,尴尬笑道:“倒谢蓉哥儿的衣裳了。”
“都是家里人,不须得客气。”
李纨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内心中却不停的咒骂自己失节乱想。强忍着矛盾思绪,将话题掰回义学之上。道:“李老先生往后的精力主要在教导兰儿。”
贾蓉看着披上斗篷的李纨顺眼了许多,嗯声点头。他懂李纨意思,是想着让李老先生以教育贾兰为主要任务,义学讲经当成次要。这倒是难办的,他身为族长,最重要的就是公平。
虽然李老先生是李纨族叔,多少会照顾贾兰一些。本是无伤大雅的,但是损义学其他子弟的权益,去照顾贾兰……
贾蓉道:“这般罢,既然李老先生自有想法,兰哥儿也愿意上进。年后开馆时,让义学子弟进行一场考核。前几名且愿意跟着李老先生进学的,便让他们每日留义学中延长进学时间。每半年一考,进步大的,才学出挑的进小班,也不须多花银子,这钱全从族产里拿。”
“蓉哥儿同老爷们商议便好。”
李纨自然是愿意的,脸上见笑,她只管让贾兰得益不管具体操作安排。如果按照的蓉哥儿说的来,也不用单独再求贾蓉把贾菌也划进补课名单。反正这一两年来,每月义学考试,兰哥儿都是一二之间。
她的儿子必定回是其中一员。
想到这里,李纨只觉心胸上压着的石头也轻了不少。只是每看到蓉哥儿的脸蛋,脑海里不由浮现某些羞人画面。甚至感同身受,只得匆匆忙忙领着两丫鬟离开。
出了梅花林,李纨的脚步却愈发沉重起来。身后两个丫鬟皆不敢出声,三人全慢下脚步。任由天空稀稀疏疏飘来的风雪落在头顶、肩膀。
珠大奶奶还感受着贾蓉那件斗篷的温暖,亦自责着在某一刻竟会因为侄子哥儿晃动心神。
纠结,矛盾,自责,恼怒。
“珠大嫂嫂想什么心事了。”
突然一声轻笑传来,李纨回神过来,见旁边是宝姑娘领着莺儿并站一侧。宝钗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和善的笑容。
李纨想的却是昨夜见的宝钗那迷离的笑容,在蓉哥儿身上花枝招展的哭笑。她匆匆回一句:“没,没想什么。”
薛宝钗却是眼尖的,一眼便瞧出了李纨身上披着的华丽斗篷是蓉哥儿的。也亏得李纨身材高挑,才没让斗篷边沿完全拖地。
珠大奶奶不愿说,宝钗却不肯放过。一个荣国府的节妇披着蓉哥儿的斗篷,她怎么能不多想。事情发展下去,那还得了?
“瞧大嫂子低着脑袋缓缓走着,还以为宁国府的地上有钱捡了。”宝钗笑一声,道:“还是嫂子也掉了什么要紧东西,说来,让妹妹也搬嫂子寻着。”
李纨亦察觉宝钗话中情绪不对,恍然想起自己披着的斗篷,放明白过来。解释道:“没丢什么,只是方才与蓉哥儿商量了义学的事情。心里在琢磨了。”
见宝钗不太相信的样子,李纨半真半假编一套说辞,道:“刚在梅花林那边,瞧着两府的小丫鬟嬉闹。说事间太冷了,才厚着脸皮朝蓉哥儿借了斗篷,林子里好些丫鬟都瞧了见的。”
薛宝钗听了,也寻不出漏来。
等两人进了天香楼里,李纨又换下身上斗篷,让素云把斗篷给还在外面的小蓉大爷送去。
宝钗含笑凝眉看着,让李纨见了她神情。
珠大奶奶解释道:“倒也想将斗篷擦洗干净了再还,又怕两府的太太奶奶们多心,只好先还了这东西。蓉哥儿还在梅花林子里未过来,外面风大,早些时间穿上也暖和些。”
宝钗款款点头,对李纨的话依旧半信半疑。既没拆穿,也没声扬。只是她觉得珠大嫂子今天看自己时的眼神,有点特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