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此仇迟早要报(本卷结束)
丘神绩麾下的那些武士虽然武艺不低,然则轻功比起窦仙童来说还是有相当大的距离的,再加上夜幕的掩饰,只是片刻之间,他们已经失去了窦仙童的踪迹。
“哼,此人受了伤,定然走不太远,我等只需在天亮之后沿着血迹追踪,便能寻其下落。”丘神绩没有办法,也只能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然后命麾下武士找到一所民居,强行闯进去,然后处理处理伤势,又从这家农户中“征用”了一些食物,报餐了一顿,这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丘神绩便寻着血迹寻找刺客的痕迹,却发现那刺客竟然来到了海边,然后失去了踪迹。
“哼,这贼子竟然连夜乘船离开,看起来定然是有接应,算其命大。”丘神绩虽然心有不甘,可对方已经乘船离开,现在完全失去了踪迹,根本无从寻找,也只能作罢。
“好在我另一桩使命完成,总算没有辜负皇后娘娘之栽培,否则这一趟回去,绝对会没有甚好结果。”丘神绩这一回回去也算是喜忧参半,不过好在保住了武承嗣兄弟,完成了武后所交代的最重要任务,虽不能建全功,却也算是立功不小,回去升职应该问题不大。
乐余之后,当丘神绩带着武氏兄弟秘密来到洛阳,向武后交差,果然如他当初所料一般,虽然因为没有建全功而令武后感到不悦,不过武后也猜测出来此事应该是和沛王李贤有关,毕竟那李贤与贺兰敏月感情较深,此次为贺兰敏月报仇,尽杀武氏兄弟也是情有可原。
“尔这两位逆子,素日里为非作歹,横行惯了,尔父子更是劣迹斑斑,不堪细数,哼,若不是看在尔兄弟二人乃我武氏仅存血脉,定然难以饶恕。望尔今后该国往日罪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本宫还会为尔等留一条生路,若是怙恶不悛,仔细尔等狗头。”
“诺。请姑母放心,孩儿日后一定改恶从善,孝顺姑母,绝不再让你失望。”武承嗣和武三思经过被贬之后,原来的狂傲之气早就没有了,如今又从死神手中捡得一条性命,自然是愈发小心,现在他们知道,武后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所以自然是竭尽全力来表达忠诚。
但见武后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但愿尔等能够言行相符。如今尔等虽捡得一条性命,然则尔等之罪尚未洗清,而圣上正在盛怒之下,便是本宫亦不敢强行为尔等出头,因此这一段时间内,尔等还需收敛行迹,不得抛头露面,待得时机到来,自有尔等出人头地之机,这样吧,尔等先到丘将军麾下做亲兵,相信丘将军亦不会委屈了尔等,切记,不得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暴露尔等之身份。”
“诺。多谢姑母栽培。”武三思和武承嗣这时候哪还能够挑选?能有一个安身之地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听到武后之言,尽皆大喜过望,连忙拜谢武后,之后又对丘神绩行礼,后来又在武后的再三嘱托之下,跟着丘神绩一道离开。
却说李显这几日里却是一直心神不宁,因为按理说,窦仙童早该完成任务并向他回复了,可一直到现在,他竟然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顿时便感到此行可能是出了意外,不由得心中紧张起来,连忙派出麾下所有的情报人员,分头打听窦仙童的下落,并且要求他们在第一时间内向自己回复。
虽然他很关心武氏兄弟是否成功被杀,可是在窦仙童的安全面前,武氏兄弟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若使用窦仙童的生命来换武三思兄弟一死,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仙童,而这丫头究竟在何处?为何至今也没有一点消息?佛祖在上,可不要让我的仙童出什么意外,否则我李显真的会后悔死,唉,都怪我,当初把这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若是多花费点力气,精心部署,再多派几个帮手,相信仙童就算不能完成任务,也定然能够顺利逃脱。可话又说回来,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才导致这一回我的行动失败了呢?嗯,肯定是武氏子弟的先后离奇死亡,引发了母亲的警觉,结果我等弄巧成拙,反而令母后派人将武承嗣等人保护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刺杀这两个贼子的难度将会提升的太多。”
李显眉头紧皱,既担心着窦仙童的安危,又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久久不说一句话。
“大王,夜已三更了,该就寝了。”贴身宦官高成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仍然呆呆坐在书房内沉思的李显,小声地提醒道。
却见李显并没有任何反应,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高成,莫要催促于我,快快打开房门,有客人来了。”
“啊?大王,这深更半夜的,哪会有甚客人要来?哦,奴婢明白了,怪不得大王直至深夜仍无心睡眠,原来是为了等这位客人。”高成虽然不知道李显担忧的到底是何事,然则作为贴身宦官,却也知道李显此事事关重大,自己万万不敢怠慢,连忙按照李显的吩咐,打开房门,去迎接“客人”。
其实高成的听力还算是不错,却根本没有听到房门外有任何动静,在一开始听李显吩咐出门之时,心中还略略犯嘀咕,可是等他打开房门一看,果然见外间有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站在那里,这时才对李显彻底信服:“真不明白大王的这一双耳朵竟是何物做成?能够隔着房门听到武林高手落地之声,唉,我这双耳朵也算是少有好使的了,却丝毫没有听到此人到来,这货比货要丢,人比人,气死人啊。”
高成心中感叹不已,嘴上却是丝毫不慢,也不问来人是谁,直接拱手说道:“这位先生请了,大王正在房内等待。”
只听得一句淡淡的有劳了,高成只感觉眼前一花,便见那道黑影已经来到了李显书房之中,然后对着李显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怀德,尔速速告知本王,仙童之事如何了?”
来人名叫叶怀德,乃是李显重金笼络的一位江湖侠士,武艺虽然远远不能跟张无尘这等高手相提并论,便是比起窦仙童来都有一定的差距,然则此人机警稳重,是整个无间道组织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李显所拟定的辅佐窦仙童掌管无间道的三个大护法之一。
只见那叶怀德微微躬身道:“启禀大王,此事令大王失望了,不知为何,对方竟然对此事产生了警觉,并且事先伏下了十余名好手,窦先生闯进去之后立刻便遭受了围攻,好在窦先生武艺高超,这才突破重围,不过因为点子太硬,窦先生在突围之时也受了一点小伤,如今已然无有大碍,正在缓缓前往洛阳,因为怕大王担心,这才命小人兼程赶回,先向大王报个平安,同时亦向大王请罪,窦先生令小人转告大王,愿令一切罪责。其实小人认为,此事不能怪窦先生,实因小人做事不够缜密,若是提前入土地庙侦查一番,确定庙内人员身份,亦不致于上此恶当,害得窦先生受伤,因此,小人认为,一切罪责皆由小人承担,于窦先生无干。”
李显闻言轻轻叹道:“尔等不必急着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其实这一切全都怪本王,本王这次太大意了,忽视了上头那人之反应,这才令那人从容布局,不仅救出了武承嗣、武三思二贼,亦害得仙童受伤,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相信经过此役之后,无论是本王还是仙童,抑或尔等,做事将会更加缜密起来,而那人却根本无法猜测出吾等之身份,反而会在本王有意误导之下,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此人身上。”
李显笑着将手指头比划了一个“六”,然后看了看叶怀德,轻轻说道:“尔等辛苦了,先去商号领取百两黄金,然后下去休息吧。”
李显一边说,以便从怀中取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自己的化名,还签着李显本人的指印,而这,便是李显在显唐商号中的凭证。任何人都可持此凭证在商号取出上面所标示的钱帛。
“这,这,小人未立寸功,大王如此厚赏,却如何敢受?”叶怀德满脸羞愧之色,并不接李显递过来的那张纸。
“此次并非尔等之过,一切罪责在本王,怀德一路辛苦,当受此赏。”李显的手并没有缩回去,而是摇了摇头,再度塞到叶怀德手中。
却见叶怀德再次拒绝道:“大王此言令小人实在汗颜,无功便是无功,如何能够贪受赏赐,小人不敢领受,大王勿怪。”
李显见对方坚辞不要,也只好作罢,然而心中对这叶怀德的评价又高了一个等级:“这叶怀德胆大心细,为人沉稳,忠心耿耿,而且还不贪财,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让他来做仙童的副手,吾无忧矣。然则仙童受之事吾却并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此仇我李显迟早要报回来,哼,这个女人只有我李显能动,其他人竟然也敢,实在不把我放在眼里。”
第六十一章 议征高句丽(一)
大唐乾封元年正月,高宗携武后及宗室诸王、文武百官封禅泰山,正月初十,皇帝下诏,所有奉旨跟随而来的文臣武将及前来朝拜的各地都督刺史、致仕老人,还有每月朔望朝见皇帝的人员,无论身属大唐还是夷狄之国,凡是三品及以上官员全部赐爵二等,七品以上、四品以下者加阶,八品以下加一阶、勋一转(转换勋阶一次),而那些前来朝拜的老人们,百岁以上的男子版授(不经朝命而用白版授予官职或封号,大概相当于荣誉官职)下州刺史,妇人版授郡君。而八十九十以上的版授节级(中低级武官)。
同时高宗还下诏大赦天下,赐酺七日,之后又大宴群臣,演奏《九部乐》。
到得后来,武后向高宗进言,嫌高宗赏赐的恩德太少,又下诏全体参与人员再度进爵及阶勋,结果武后慷他人之慨,赢得了天下士民的拥戴,为自己赚足了威望,而高宗竟然犹然不知,这让一旁冷眼旁观的李显不由得暗暗着急。
只不过李显知道,由于高宗这幅懦弱的性子和颓败的身体,大权掌握在武后手中几成定局,想要改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此事就算着急也该太子李弘着急,他现在做的,只是闷声发大财,暗中得利而已,可不能在这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
更何况,经过这些日子的部署,他已经成功将武后怀疑尽杀武氏子弟主谋者的目光完全转向沛王李贤,如今二人关系愈发恶化,虽然这样做有些不道德,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之心的李显却是没有丝毫的歉疚之感。
“汝这厮果然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竟然不动声色之下便将武后之怒火转移至沛王处,恐怕此人便是死了,亦不知是哪个加害于彼哉。”
在李显那华丽的马车中,窦仙童被秘密的安排在其中养伤,虽然她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她却仍然说自己内伤未好,需要静心调养,李显虽然知道她根本就没受什么内伤,可仍然没有说破,无奈的允许她在马车之中和自己挤在一起。
关于个中原因,一是因为李显感觉到让她冒了一次险,心中有些歉疚,可这第二么,也是李显很满足这种和一个漂亮的小女人挤在空间并不算大的马车内的这种感觉。
“喂,本姑娘跟尔说话,尔竟敢不回答,莫非是嫌本姑娘躲在马车内,影响尔之情绪乎?既然如此,本姑娘走便是。”
窦仙童见李显不理她,顿时大怒,嚷嚷着便要走出马车,却被李显用好话给哄住:“在下哪有这个意思?窦大小姐美若天仙,温柔如水,令人一看便魂魄俱丧,怎会有人会讨厌?在下只是被大小姐强大之气场给震住了,脑子犯点迷糊,一时想不出说辞而已,窦大小姐若是走了,在下定然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活着都自觉没滋味,那个嘿嘿,求大小姐原谅在下身在福中不知福,饶了在下这一回,不要再走了吧?”
其实虽然表面上说的是玩笑话,但李显还真不敢就让她这么走出马车,试想一下,堂堂亲王的车驾内,一般坐的都是亲王及其眷属,现在李显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一无家眷,二无子嗣,突然钻出来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不被朝野当做笑谈才怪。
更何况李显也自觉单独一人在马车内有些烦闷,如今有个漂亮女人免费陪他唠嗑解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而窦仙童自然也不愿意真的就这样下车,她说那话只不过是见车内气氛沉闷,故意用来威胁李显的,而这一路上,其实她已经这样威胁了无数次了,每次都被李显这么一番俏皮话哄回来,心中也是蛮受用这种感觉的。
“既然尔求本姑娘不走,那本姑娘便勉为其难,答应尔了。对了,上一次尔跟本姑娘说起甚飞鸽传书,建立情报网,此事果然可行否?”
虽然是在养伤期间,窦仙童仍然不忘本职,就李显给她提出的一些设想进行详细推敲,这一路上也有了不少设想,决定等她完全接手无间道之后,逐项施行,绝对要将这个秘密的情报组织打造成大唐第一谍报组织。
李显见窦仙童如此潜心好心,心中自然感到无比欣慰,就耐心的将他在后世对于间谍组织的种种见闻尽皆向其讲起,虽然不指望窦仙童麾下的组织也能像后世谍报组织那样了不起,可相信多一些见闻,对窦仙童也是有益无害。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闹,一路讲,终于在四月的时候返回长安。
在返回长安之后,窦仙童一边勤练武艺,一边着力培养蛇灵组织,同时还在慢慢接手整个无间道组织,并且开始进行整顿,力图建立一个完全忠于李显的谍报机构,由于一大堆的事务令她十分繁忙,所以这些日子和李显的见面也就少了许多。
而李显这时候也同样在忙于读书练武,因为他从张无尘处得知,如今的小和尚悟能在武学进度上已经赶上他了,甚至在某些方面略有超越,如果再不加紧练习的话,自己就不再是那小和尚的对手了,对于自己被小和尚打得满地找牙的日子,他是连想都不敢想。
转眼之间已是金秋七月,有一天晚上李显正在后花园练武,忽然见一道黑影落下,顿时心生警惕,沉声喝道:“谁?”
却见那人并不说话,上来便对自己展开偷袭,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无声无息的欺近,直直的刺向他的咽喉。
李显见状不由一声冷笑,错步躲开,然后双腿一弹,直接向前跃进了数尺,竟然来到了对方的身前,乘着对方长剑未来得及收回之际,右掌竖起,向着对方的手腕斩去,他现在虽然只有十一岁,可已经是身长七尺,力气更是奇大,虽然只是肉掌,可如果这一掌斩下去,也能保证让对方手腕骨折筋断。
却不料对方的身法竟然也是奇妙异常,竟然平地退后数尺,然后举着手中长剑直接刺向李显的手腕,为了防止李显再次突进到对方身前,那人左手亦取出一把短剑亮于胸前,相信如果李显再度突进的话,一双手掌定然被戳个透明窟窿。
哪知道李显却是不退反进,偏头躲过对方右手长剑,一声长笑,来到那人跟前,伸出手指对着那人左肩轻轻一点,那人左手竟然再也握不住短剑,当啷一声将短剑掷到地上,右手却也不再动弹,同样将剑扔到地上,嗔怪的说道:“原来尔这厮竟然学会了点穴,哼,尔心中藏私,这才导致吾败落,不算不算。”
“若单论武艺的话,此局当然不算,因为方才那短短数招,以汝之剑术,早就将吾刺穿了七八次了,不过胜败之局,不在武艺高低,而在谁能笑到最后,尔武艺再高,一旦成为刀下亡魂,又能向谁证明去?兵者,诡道也,杀人亦是诡道,只需能将人杀死便算成功,并不一定非要武艺高于对手,仙童,吾之言日后定要记在心里,只有如此,尔方能成为一名一流杀手。”李显静静的看着对方,语气严肃地说道。
原来来人竟然是窦仙童,其实李显也是从她的身法认出来的,料定窦仙童不舍得当真刺伤自己,这才敢两度冒险欺近,同时使用点穴术将其击败,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李显要教给窦仙童一个常识。
因为在平时的相处中,他发现窦仙童武艺不错,足够成为一代侠女,却不足以成为一个一流的刺客,因为她总是自恃武艺,看不上其他的杀人手段,把杀人当成了纯粹的较技,这一点从当初在振州与丘神绩等人交手的过程中可以明显的体现出来。
后来李显才得知,其实那一次对战窦仙童不是没有机会杀掉丘神绩,因为她的左袖管中就藏着袖中弩,只要轻轻一点就能重创丘神绩,但是她却不屑于这样做,导致最后非要与对方拼个两败俱伤才乘隙逃走。所以,今天李显要乘这个机会告诉她这个常识,做杀手和做侠客是有区别的,杀人和较技也是有区别的。
他相信如果窦仙童认识到这一点,不仅能够让其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也能保证她在诡谲的环境中安然的生存下去,而只有生存下去,其他的一切才会有意义。
窦仙童自然明白李显的良苦用心,用力的点了点头,轻轻叹道:“汝之好意,吾理会得,放心便是,我之生命不仅属于我自己,还属于你……属于大唐,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日后吾等大业将会更加艰难,有时候定要不择手段去完成,而这一切,仅凭道德与傲气是无法完成的。”
“委屈你了,让你不得不放弃原则,做一个冷酷的杀手。”李显轻轻扶了扶窦仙童的香肩,然后柔声说道。
“有何委屈不委屈的?人家本来就是一个冷酷的杀手。”窦仙童笑了笑,然后又正色说道:“其实今夜来找你,我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渊盖苏文死了,其三子纷争,长子渊建男来朝,表示愿意归降,圣上有意征讨高丽,这可是尔建功之大好机会,勿要错过。”
第六十二章 议征高句丽(二)
渊盖苏文,高句丽人,因为避唐高祖李渊的讳,所以在唐朝往往称其为泉盖苏文,或者只称呼其名盖苏文,乃是高句丽历史上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
首先来说,此人是高句丽历史上一个有名的权臣,曾经通过政变杀死高句丽国王荣留王及其手下百名大臣,连丧礼都不肯为荣留王举办,后来他立荣留王侄子高藏为王,但高藏王形同虚设,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还自封为大莫离支。
而另一方面,渊盖苏文又是高句丽有名的军事统帅,与唐朝政府对峙二十余年,屡遭征伐,却能够保得国祚不失。
在渊盖苏文掌权之后,于贞观十七年联合百济大举攻伐邻国新罗,攻占了其四十余城,而新罗当时是大唐册封的属国,在遭受攻伐之后一方面组织防御,另一方面则派遣使者朝见太宗,请求唐朝的帮助。太宗闻讯,派遣专使携诏书前往高句丽进行调解,要求渊盖苏文退兵,却遭到拒绝。唐太宗以为渊盖苏文杀君欺臣,残虐民众,今又违诏,侵略邻国,理应率军征讨。
于是在贞观十八年、十九年,太宗两度发兵攻打高句丽,在第二次的时候,太宗御驾亲征,却并不能将高句丽攻下,只能饮恨班师。
龙朔元年,唐高宗再次派出数十万大军进攻高句丽,大军抵达平壤城下,却最终在渊盖苏文的顽强抗击下无功而返,不过这一次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大唐攻灭了高句丽的盟友百济,也算是断了高句丽一臂。
等到龙朔二年和三年,高宗本来要再度下令攻伐高句丽,却因为铁勒九部背叛之事,朝廷被迫对西北用兵,这才耽误了下来。
之后的麟德元年,因武后与高宗争权,之后又忙于封禅泰山,高宗无心处理军政,战事一再搁置,直至今日。
现在渊盖苏文身死,高句丽分裂,乃是天赐机会,高宗当然不会放弃这一点,早在七月的时候就已经任命右骁卫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率领一支大军援助渊男生,又命左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偘为辽东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左监门卫将军李谨行为后援,可见其早已下定决心要插手高句丽的内乱。
而李显身为后世之人,从史书上也得知,就是在这场大战中,大唐大军顺利攻破了高句丽。既然知道这一场大战乃是必胜之局,李显自然也不会放过一次荣立军功的机会。
所以,一听窦仙童说起这个消息,李显自也忍不住建功立业的渴望,准备加入这场名垂千古的灭国之战。
可现在的问题是,打仗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首先来说,他是皇子,身份尊贵,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领兵将领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若是分兵保护他,那自然不利于战事的安排。一句话,他到了那里,肯定会被认为是累赘。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问题,因为如果高宗同意,群臣又有谁敢反对?最大的问题是李显现在年纪幼小,高宗肯定不舍得他这般年纪便出征北疆苦寒之地,而武后那边就更麻烦,因为如果他非坚持要去的话,说不准就会引起武后的怀疑。
所以,该怎么说服高宗,又不至于引起武后的怀疑,这才是他现在要面对的一个最急迫的问题。
李显苦苦思索了半天,始终没有什么头绪,无聊之下,李显只好回到书房,拿起兵书进行把玩。
“咦?”看到手中的那部《卫公兵法》李显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顿时有了主意,不由得哈哈大笑气来。
“大王,不知道笑为何来?”一旁的小宦官高成被他突然而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不过见他高兴,想来是今天的难题想出对策来了,不由笑着问道。
“呵呵,无事,高成,速速为吾更衣,准备车驾,孤要出门一趟。”李显见高成凑上来,心想正好将事情一并安排了,便对高成吩咐道。
“诺。”身为李显的贴身宦官,高成知道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该问的别问,该做的事情赶紧去干,否则的话就算主子不怪罪,万一不该知道的被自己知道了,以后不管是主子还是他,心中便会产生一种隔阂,而这种隔阂对他这等只有仰仗主子宠信才能进取的小宦官来说,绝对无法预估的灾难。
所以,高成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去安排车驾,并且为李显更衣,又将李显送出府门。
李显的车驾在长安城内绕来绕去,最终还是选择停在了英国公府门外。
由于皇帝车驾在长安,而李绩的家眷都在洛阳,并未追随着来到长安,所以现在李绩的宅第虽然看起来颇多仆役,却也倍感荒凉,当然也并没有谁认识平民装扮的李显。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也不看看这是何等所在?竟敢乱闯,若不是英国公一向仁善,仅凭这一点,便能将尔等治罪。”大门外一个家丁一副凶恶的模样,硬是将李显拦在门外,不让他进去。
李显既然是秘密而来,自然也不希望有人能识破他的身份,只是淡淡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了二两左右的一小锭金子,笑着送到家丁手中,然后拱手说道:“在下陇西李奇朗,有要事前来拜见英国公,这是拜帖,烦劳这位先生送至李公手中,只要送至李公手中便可,至于彼见不见我,全与先生无干。”
那家丁见李显出手如此阔绰,顿时换了一副笑容,答应了李显的要求,将拜帖接过,送到了李绩手中。
他本来以为凭着李绩的身份地位,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见一介平民的,没想到只是看了一眼,李绩便说来者是他一位朋友,请其到书房相见。
听了李绩的吩咐,那家丁就更加惊呆了,这个李奇朗实在不简单,不仅获准接见,而且还被请到书房相见,很明显便是李绩的一位贵客,像这样的贵客,自己如何敢收他的金子?这要万一被李绩知道了,自己说不准会受到何等惩罚?
所以,这家丁一溜烟的跑了出来,然后又战战兢兢地将金子还给李显,脸上堆着笑意说道:“原来先生是我家阿郎的贵客,如何不早说?这个,嘿嘿,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收了先生礼金,实在罪该万死,还请先生恕罪。如今小人将礼金原物奉还,还请先生勿要在我家阿郎处提起,如此则小人感念先生恩德。拜托,拜托。”
“先生怎的如此客气?既然先生坚辞不要,在下也只好却之不恭了,先生放心便是,在下不会向李公提起此事的。”李显将金子收回袖中,然后淡淡笑着走进了李府府门,之后又在那热情的家丁引领下,来到了李绩的房门外。
“不知大王大驾光临弊府,有何见教?”在寒暄落座之后,李绩笑着看了李显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嘿嘿,此事想必阿翁亦知道,高句丽泉盖苏文病死,其三子分立,高句丽内乱,正是朝廷用兵之时,吾等食天子俸禄,理当为君分忧,小王相信这要我大唐出兵,必然能够平定高句丽,去一心腹之患。”李显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主张。
“呵呵,此事自有圣上与政事堂议之,大王既非政事堂相公,又非御史言官,更非北边镇将,似是无权议论用兵高句丽之事吧?即便是大王乃圣上亲子,为父分忧,可此事又与大王何干?”李绩倒也不客气,直接指明了李显尴尬的身份,指斥李显胡乱参与军国大事,坏了规矩。
却没想到李显昂然说道:“李公说的是甚话?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小王乃陛下亲子,太宗之孙,如今国家有难,小王自然要为君父分忧,为国尽忠,如何能说干与不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说得好啊,若是人人都像大王一般有这等胸怀,这天下岂不是早就太平了?好,有大王这句话,下官今日便收回方才所言,向大王郑重致谢,今日算是下官错了,大王身为臣子,身为皇子,自然有权过问国事,为君父分忧,然则大王年纪幼小,又是皇室贵胄,如何能甘冒奇险,征战沙场?”
李显闻言豁然而起,大声说道:“呵呵,吾为亲王,便不能征战沙场,然则广大将使者又当如何?彼等为保我大唐江山而浴血奋战,吾为唐皇之子,更应身先士卒方为正理。至于吾之年纪,亦非甚问题,李公且看,吾虽年幼,却也是身高七尺,身强体壮,不下平常军汉,如何不能征战?更何况历史上亦不乏少年英豪,甘罗十二为上卿,秦皇十三继大位,霍去病十七获封冠军侯,英雄自古出少年,此等人皆能建功立业,吾又为何不能耶?”
却听得李绩拍案称赞道:“好一个英雄自古出少年,大王能有此志,足见我大唐英雄尚武之风,实不相瞒,下官正欲推荐大王前往北疆磨砺,只是不知大王心意,今日一试,足见大王诚意,请大王放心,大王出征北疆之事,便包在下官身上,下官便是磨破唇舌,亦要力劝圣上与皇后准许大王出征,还望大王届时勿辞劳苦,潜心磨练,方能成就少年英雄。”
“呵呵,阿翁放心便是,孙儿之能公又不是不知,此次若得机遇,定然潜心好学,磨练自身,施展一身才能,方不负热血男儿来这世上走一遭。”李显得到李绩保证,顿时欢喜不尽,拍着胸脯保证道。
第六十三章 议征高句丽(三)
唐都长安,蓬莱宫,宣政殿。
高宗望着与自己并肩坐在宝座之上的武后,望着殿内神色肃然的群臣,缓缓开口道:“诸位爱卿,今日早朝,朕与尔等仅商讨一事,便是征讨高句丽之事,诸位亦皆知道,泉盖苏文身死,诸子分立,其二子男建、三子男产联合起来,驱逐长子男生,违背礼法,天理不容,如今男生率众归降我大唐,祈求朕躬助其讨伐悖逆,彰显人伦,其言哀哀,其词切切,朕心何忍?故此,朕决意谴大军深入北疆,讨逆靖难,拟以英国公、司空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总管辽东诸战事,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高宗一句话刚刚说完,便听得之前勾心斗角、泾渭分明的帝后两党官员竟然异口同声的高呼皇帝圣明,如果是不知情的还认为朝中依然是高宗主政呢。
其实这一次令李绩为征讨高句丽的总负责人一事,实际上是高宗和武后相互妥协的结果,因为如今高宗与武后两大阵营对垒,泾渭分明,只有李绩严守中立,却又能够得到高宗和武后一致的信任,资历威望、能力也尽皆足以胜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经过了长期的争吵之后,帝后双方各让一步,最终同意以李绩为征讨高句丽的总负责人。
“既然诸位爱卿无异议,那便这么定了,以李卿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总管辽东诸战事。除此之外,为鼓舞全军士气,朕还决意令太子监国,亲自前去高句丽诘问那泉男建,勒令其俯首认输,永不敢叛。”高宗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突然说出了这个决定,又看到群臣错愕的表情,不由得兴奋不已,意气风发起来。
可是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却立刻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只见中书令许敬宗首先躬身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呀,陛下乃上邦君主,万金之躯,如何能自降身份,亲临下邦小国?更何况陛下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若是到那苦寒之地,一旦病情加重,岂非我大唐之大不幸哉?微臣忠直之言,难免冲撞,还请陛下恕罪。”
许敬宗这么一说,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等武后党人也都纷纷附和,有过激的甚至以头戗地,磕得头破血流。
许敬宗当然不仅仅是关心高宗身体那么简单,而是关心高宗亲至辽东后是否会乘机控制军权,所以这才竭力劝阻高宗。
而接下来更加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帝党的刘祥道等人竟然也随之劝阻高宗,他们既担心高宗的身体状况,同时又担心在高宗离开之后,武后会乘机对付他们,所以也是附和许敬宗的意见,死命的劝阻。
许多年以来,朝廷百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竟然出奇的意见一致,而且还是连续两次!这样的一幕绝对是创造了历史。
就在群臣一致反对的声音下,高宗那意气风发的神情终于被打消了,可是他却仍然有些不甘心,还打算来个一意孤行,却没想到武后也当面谏止,并罗列了一大堆理由,比如高宗身体不好,比如御驾亲征规格太高,高句丽不配,比如皇帝亲临容易干涉军政,不利于战争等等。
不管这些理由是不是牵强,总之武后的态度已经亮明了,群臣也都是一副高宗不同意取消御驾亲征便誓不罢休的态度,高宗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开始动摇了起来,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绩问道:“李爱卿,依尔说,朕是否当亲征高句丽?”
却听得李绩缓缓上前,躬身说道:“微臣以为,皇后殿下与诸位同僚所言不错,陛下乃万金之躯,实不宜出征高句丽,然则微臣亦深知陛下之意,以圣驾亲临北疆,鼓舞军心士气,三军将士用力,自可一鼓作气,攻下高句丽,故此,微臣以为,莫若采取一折衷之办法,陛下委派一位皇子代替陛下出征高句丽,如此一来则鼓舞士气之目的能达到,陛下亦不必受舟车劳顿之苦。”
“爱卿言之有理,便是这么定了。”高宗见李绩给自己找了个最好的台阶下,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过他随即又问道:“可是朕又该派哪个前去北疆耶?李卿可有人选?”
李绩却是微微躬身道:“郇王素节向来聪慧,又是陛下亲子,臣闻彼最近又作《忠孝论》,想来忠诚可嘉,不如便派郇王代陛下前往高句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郇王李素节是高宗第四子,母亲是萧淑妃,乃是高宗诸子之中,最令武后讨厌的,李绩提出这个建议自然就是在等着后党众人否定的。
果然,李绩刚刚说完,便听得西台舍人袁公瑜上前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可,老臣向闻郇王身体不好,前一段时间陛下还关照郇王,令其不必频繁入宫朝见,如此说来郇王之病应当不轻,既如此,又如何能代陛下出征?”
“既如此,那杞王上金如何?”李绩假装皱眉,然后提出了高宗另外一个儿子,向高宗问道。
到目前为止,高宗一共生了八个儿子,其中长子李忠被处死,次子李孝病死,剩下的也就是三子李上金最大了,可是由于并非武后所出,所以甚为武后厌恶,虽然此子身体素质和能力都可以担当这次代替高宗出征的重任,后党众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万一此人借此掌握了兵权,岂不是武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所以,李绩的提议自然也遭到了后党众人的一致反对,甚至连武后都亲自出面否决,理由很简单,李上金并非高宗嫡子,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众臣见高宗仅存的两个庶出儿子全被否定了,那么剩下的也就是武后所生的四个嫡子了,而在四个嫡子之中,李弘是太子,自然不可能冒这种风险,而豫王李旭轮又实在幼小,所人选就只能在沛王李贤和周王李显之中选出一个了。
而在大多数大臣的眼中,这一次被派往北疆代替皇帝出战的,定然是沛王李贤无疑,毕竟李贤自幼就有贤德之名,再加上年纪比李显大两岁,相对也更合适一些。
所以这一次不待李绩再说,便有大臣举荐沛王贤,而这个举荐者,乃是帝党之首刘祥道。
这并非是刘祥道讨厌李显,而是站在客观的角度,认为李显年纪有些小,不太适合,同时也知道李贤和武后关系不好,便想着让李贤借机掌控一部分兵权,以制约武后的野心。更兼刘祥道过去曾做过沛王府长史,与李贤关系甚好,想着等到此事之后主动与李贤联系,联合太子共同制衡武后,或许能够遏制武后的野心,令高宗更加好过一些。
可是武后又是什么人?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权柄落入与自己一向不和的李贤手中?所以便示意许敬宗带头反对。
许敬宗乃是武后的心腹,自然深知武后之意,当先便带头反对道:“微臣以为不可,沛王虽贤,然而性情太过刚强,于征战或许无碍,然则此次征战高句丽,须当剿抚并用,以抚为主,以剿为用,周王性情柔顺随和,更加适合。”
“不然。”刘祥道当即反驳道:“许相虽言之有理,周王亦甚贤能聪慧,然则周王年纪尚幼,读书又是不多,恐难担此重任,沛王虽性刚,然则颇通经史,又素来仁爱,只需陛下派遣一老成持重之士佐之,定能圆满完成陛下所托。”
这时候却见详刑寺正侯善业冷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刘公是嫌周王年纪幼小、文采不好了?然则刘公莫非不知,周王年纪虽幼,却是身高七尺,比沛王还高出半头,不仅武艺出众,文采更是非凡,如何去不得北疆?”
“呵呵,莫非是道听途说乎?吾可是听说周王这几年来只懂舞枪弄棒,不喜读书,不著经史,尔说周王文采非凡,不知有何证据?”刘祥道一向瞧不起靠溜须拍马而得富贵的侯善业,如今见对方竟然用如此啼笑皆非的问题诘难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开口驳斥道。
但见侯善业一脸不屑地说道:“下官本以为刘相身为司礼太常伯,当朝宰相,定然对天下许多大事尽皆知晓,如今看来,实在是名不副实啊。”
“尔此言何意?”刘祥道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对方如此鄙视,不由怒气渐生,沉声喝问道。
只见侯善业呵呵笑道:“刘相之前为沛王府长史,如今想办法为故主多谋些功劳,下官亦理解,然而刘相却不能因此而随意污蔑周王啊,刘相岂不知,数年前,周王仅仅七岁,便做出一首诗,此诗章法谨严,用语自然流畅却又工整,写景抒情完美交融,意境浑成,堪为绝唱,如此诗作唯有大才者方能作出,如何被刘相称作读书不多?”
“哦?不知是何诗作?竟然被尔如此推许,本相倒是想要领教领教。”刘祥道早已见惯了这阿谀拍马者的嘴脸,所以自然是不大相信,于是冷笑着问道。
却见侯善业也不着恼,缓缓念诵道:“诗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狂生去,萋萋满别情。”
刘祥道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尔说甚?哈哈,真是可笑,这首诗乃是最近流行于文坛之内一首绝品佳作,据说乃是一位神童所作,尔竟然将这首尽人皆知之诗作推到周王头上,亦不知是成全了周王还是害了周王乎?”
却听得侯善业也是嘿嘿冷笑道:“这歌刘相恐怕就有所不知了,此诗乃是周王当初戏弄一位狂生所作,只不过当时周王乃是微服出访,未免麻烦,故此才未透露身份,此事当时李公府上长孙敬业亦在场,公若不信,只问李公便是。”
第六十四章 议征高句丽(四)
“李公,此言果当真否?”刘祥道听了侯善业的话,心中还是有些不信,便转过头来询问李绩。
只见李绩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错,当初我那不孝孙敬业便在周王身旁,其时敬业与李义府之子李湛正在酒楼之中吟诗取乐,一位狂生口出不逊,言道彼等所作之诗犹如狗屁,敬业等不服,便令对方亦作一首,不料那狂神出口成章,诗曰,行止皆无地,招寻独有君。酒中堪累月,身外即浮云。露白宵钟彻,风清晓漏闻。坐携余兴往,还似未离群。其实这首诗之文采亦不俗,怎奈这狂生口出狂言,引起周王不满,便与其比诗,那狂生见周王年纪幼小,要求周王只需胜过敬业等便可,于是周王口占离离原上草,狂生拜服,乃退。”
“原来此事竟有这等原委,只是不知那狂生可留下了姓名?如今正在何处?”刘祥道闻言顿时感兴趣,连忙问道。
“此人名叫杜审言,祖籍襄阳,后迁至巩县,据说乃是晋征南将军杜预之后,历次参加科举,却因李义府等权臣阻挠,多次未能中举如愿,至于其如今所在,李某亦不清楚。”李绩抚了抚颔下长髯,轻轻叹道。
“唉,有李司空作证,下官亦不敢不信周王具大才,然则李司空认为周王堪任征战高句丽之诗否?”刘祥道现在没有了办法,只能妄图借李绩之口来否定李显。
却听得李绩说道:“此事李某如何敢评论?自有陛下与皇后殿下圣裁。”
以李绩的老辣,自然不会自己明着推荐谁,但是他现在根本就不用说,大家都很明白一件事,能有这等才华的李显,当然能够轻松胜任安抚之责,而至于武略么,大家彼此比一下身体素质就可以了。
更何况李绩也知道武后心中会向着谁,以李贤和武后之间这种关系,武后除非是疯了,才会同意让他去,而高宗这懦弱的性子,在大事上一向是唯妻是从。
所以,李绩这话一说完,其实已经代表着今天的事情有了定局,那就是,最终的得胜者一定会是周王李显。
果然,经过武后与高宗的一番低声商议,最后高宗决定:“以周王显为右武卫大将军、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代朕出征高句丽,以英国公、司空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兼长史,总督辽东诸战事,又以司列太常伯郝处俊为辽东道行军总管,又诏令独孤卿云由鸭渌道,郭待封由积利道,刘仁愿由毕列道,金待问由海谷道一起发动进攻,并为行军总管,皆受李绩节度;同时从燕、赵等地筹措粮草以资辽东。”
诸路大军再加上之前已经出发的辽东道行军总管左金吾将军庞同善和营州都督高侃,以及作为契苾何力大军后援的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左监门卫将军李谨行大军,共计大军十五万,浩浩荡荡,上下齐心,共谋建功,誓要将高句丽彻底消灭。
大唐乾封元年十二月己酉,高宗的诏书终于传到了周王府,虽然已经对诏书的内容猜测了个差不多,但是在真正看到内容之后也不由得唏嘘不已,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本来应该是整场战争的总司令,可是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挂名的虚职,虽然他也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一肚子的空理论想要攻下高句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甚至比当初征伐高句丽的隋炀帝都远远不如,但是得到这样的结局也真不是自己想要的,他真希望只给自己一个哪怕是校尉、旅帅之类的实权武职,率领自己的部下浴血奋战,真正在战场上磨砺自己的意志。相信即便是这样的结果,也比现在这个局面更加令人满意。
不过李显也知道,自己能够有机会参加这次大战,就已经是李绩和武后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了,如果再这么不知足,也实在对不住李绩这个举荐人了。
“虽然如此,可是我也一定要想办法参加一场大战,否则这一次的高句丽岂不是白去了?呵呵,相信这一场几十万人参加的大战,战士那么复杂,局势也是多变,只要有心,总会有让我找到机会的时候。”
李显前世就是一个崇尚冒险的家伙,这一辈子也自然也不会安分,如今既然要上战场,如果不好好打上一场仗,过一过瘾,那还是他的性格吗?
“哼,不要以为打仗好玩,这可是要命之事,尤其是作为军事统帅,一念之间便可决定全军之胜负,数万乃至数十万人之性命,决不可不慎重行事,虽然尔不是真正之统帅,然则毕竟在名义上是最高长官,故此一言一行亦要谨慎,吾看尔眼神闪烁,面红耳热,拳头紧握,莫不是升起了不良之念?哼,吾可是警告于尔,此次征战不许尔胡乱行动,为免尔不听劝告,胡乱闯祸,此次征战吾必须随尔同往,随时监督。”
在王府后不远处一所秘密宅院中,窦仙童见李显说起这次出征辽东之时的神情,立刻便猜出了他的意图,当即便开口进行劝阻,可是越到后面,越觉得对李显这家伙的劝阻没有什么信心,最后为了保证自己的意图得到执行,遂决定要和李显一同前往辽东。
“啊?这,这可不好吧。首先来说,尔是一个女人,军中是不允许私自藏匿女人的,万一事泄的话,即便是本王都要受到责罚,这第二么,尔还有尔之事情要做,本王可是把最关键的无间道和蛇灵组织全都交给尔了,若是做不好的话,本王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李显自然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处处管制自己的女人追随,否则的话自己到了战场上绝对不能随心所欲的过一过战争之瘾了,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找借口否定了。
殊不知窦仙童也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同样是不屈不挠,当即便反驳道:“关于吾是女人之事,尔大可放心,吾有易容之术,绝对可以轻松扮成一名军汉,休说是他人,便是尔亦看不出破绽,更何况,女人又如何?便不能上战场么?当初尔李氏不是有平阳公主之娘子军么?哼,尔这大男子主义何时该改一改?这第二点亦不用尔操心,吾经过这几个月之整顿,已成功将无间道整合在一起矣,更将蛇灵组织渗透其间,形成一个融刺探、刺杀于一体之谍报组织,至于组织正常秩序,自有某亲自提拔之‘四大天王’组织运行,除非是发生天大之事,根本不必吾操心,而如今天大之事,除了尔之安全以外,还有何事?”
李显见窦仙童又耍起了旧手段,对自己不要不饶,只好无奈的屈服,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吾就知道最后定然拗不过尔,便让尔随我一起前去辽东吧,但是有一点需记住,尔到辽东后一定要听我吩咐,不得随意暴露身份,否则的话,吾宁死不从。”
“嘻嘻,那是自然,到了辽东之后,尔是堂堂亲王、右武卫大将军、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尔小的只是一名普通军士,如何敢抗命乎?只怕彼时大王你只需一个眼神,小人这颗脑袋就被挂在了辕门之上。”窦仙童见李显同意,自然是眉开眼笑,爽快地答应了李显的条件。
略微顿了顿,窦仙童又想起来一件事,随后拱了拱手,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着李显说道:“除了小人之外,大王不准备将王府中的卫队全都拉出去练练吗?嘻嘻,小人可是听说,大王平日里乐善好施,慷慨赏赐,王府卫士尽皆愿效死力,大王不准备将这些卫士练成一支精兵么?若是这等人得大王之力,被提拔为将,将来与大王之私属又有何异焉?”
“呵呵,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仙童也,尔方才之言正合吾意,我原本就是这般打算,一是将王府卫士训练成天下精锐,这第二么自然希望彼等将来立功拜将,万一天下有事,亦是吾之助力。”李显淡淡一笑,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除此之外,吾身边尚潜伏一位细作,恰如骨鲠在喉,令人浑身不自在,某亦决定乘此时机将之铲除,也算是除一祸患。”
“真想不到尔竟然也心狠如斯,不过此事亦是理之当然尔,此人极其机警,对吾等亦是多有掣肘,如不乘此机会除之,日后恐更加难为,只是那恶妇恐难以隐瞒,尔要早作打算。”
“呵呵,此事吾早有计议”,听了窦仙童所言,李显淡淡一笑:“彼亦只是怀疑尔,断然难以抓住证据,日后无有此人通风报信,相信其更难找出吾之破绽,呵呵,以其一丝疑虑换取吾数载安全,也算是值了。”
“尔这厮果然狡诈无比,连生身之母都能如此算计,估计做尔之生母,那恶妇也够倒霉的。”看着某人得意洋洋的那副模样,窦仙童不禁冷笑着嘲弄道。
而李显却也丝毫不以为意,嘿嘿笑着说道:“也不知是何人与我家母亲仇深似海,今日竟然同情于彼,实在是异事一桩啊。”
第六十五章 军中一老兵
大唐乾封元年十二月十七,名义上由李显、实际上由李绩率领的征讨高句丽的大军从洛阳出发,前往辽东,虽然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军事统帅,但李显却也从中学到了许多关于行军打仗的知识。
其实根据前世玩的那些战争游戏和看过的一些小说,他认为行军打仗非常简单,只要自己喊上一嗓子,大军就会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办事,直到这时才知道,十余万人集合在一起究竟是怎样一个盛大的场面?尔这时候出兵打仗不仅仅有正常的作战士兵,还有运粮兵、攻城队、伙头兵等等辅助兵种,即便是那些作战的士兵,也包括弓箭兵、弩兵、长枪手、骑兵、盾牌兵等等不同的作战兵种,除了兵种之外,还有各种阵型,比如一字长蛇阵、锥形阵法、雁形阵法等等。
而在行军作战中传递命令还有专门的传令兵,他们白天用旗,晚上用金鼓,负责将军令用旗语和金鼓之声表达出来,如果是大声喊话的话,即便是只有数千人集合在一起,那些士兵们也根本听不清,更不用说是十几万人的庞大队伍了。
除此之外,大军安营扎寨所需要注意的事项非常多,地理位置、风向、水源等等任何一个小问题都可能会给军队带来致命的危险,而营寨内的各种防御设施和手段也多得惊人,想要偷袭营寨也是需要运气的。
而在整个过程中,和李显坐在一个马车上的李绩总是不厌其烦的指点在行军作战中的各种注意事项,并且每过一地,就要指着地形告诉他何处可以设防,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可以火攻、呼出可以水淹等等,这一路来让李显涨了太多太多的知识,虽然实践能力还不是太强,甚至是一点都没有,但经过了一个月认真学习后的李显和刚刚来到军中之时实已是天壤之别,他自问打仗或许火候还差一些,但是带着一支军队行军,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大唐乾封二年二月十六,由李显“率领”的这支大军已经来到了大唐东北部边境,再往前走就是高句丽的地界了,这时候天色已晚,李绩下令大军安营扎寨,诸将升帐解散之后,只见副大总管李绩单独留下,对他说道:启禀大总管,如今我等已距新城不足三十里,新城乃是贼子的西部边界,不先拿下新城,就无法攻拔其他城池,不知大总管对此有甚看法?”
“嘿嘿,你都把话说的这样清楚了,我还能有什么看法?”李显心中暗暗腹诽了两句,表面上却是笑容满面,点头说道;“在某看来,我军应当率先攻克新城,一方面借助着第一战为我军树立威风,稍挫敌军锐气,不过我军远道而来,利于急战,相信敌军也定然知晓这一点,因此定然也会积极防御,对此我等不可不防。”
却见李绩听了李显的话,顿时拍着双手笑道:“大王果然聪慧无比,此事竟与下官所见略同,没错,下官亦认为我军当急攻新城,相信有大王之英明决策,此攻城第一战我军必然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哼,这老狐狸果然是老辣,明明是自己掌握大权,偏偏还把人拍得这么舒服,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害羞。”虽然李显知道李绩这么做实际上是在给自己面子,可是内心里仍然对自己无权的局面表示不满,一有机会便腹诽几句,但是在表面上仍然显得礼贤下士、从善如流,根本让人看不出一丝的破绽。
只听得那老狐狸继续说道:“明日下官便会命大军开拔前往新城城下,但大营尚需大总管率兵坐镇,此乃我军根基,万不可失,下官已命留守将官严格戍守,万一有敌军来犯,大总管只需命令麾下将士依旧法戍守便可,下官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兵援助。除此之外,下官还安排了一个老兵帮助大王出谋划策。嘿嘿,大总管休看此人只是一名老军便心存不屑,其实此人征战数十载,经验十分丰富,只要大总管接受其建议,定然能够保证我中军大营安如磐石。”
说完之后,李绩一拍手,便见一名普通军士服饰的老者缓缓来到李显面前,然后躬身说道:“参见大总管。”
“啊?尔,不,公莫不是程……”看到那名老兵,李显顿时感到十分熟悉,略一回忆,便想起来此人的身份,不由得惊呼起来。
“呵呵,大总管勿要惊奇,小人名叫程咬金,乃是山东一名老兵,本来追随李司空多日,如今奉命侍奉大总管,希望大总管不弃,能够容纳小人。”
不出所料,来人竟然真的是昔日那位左卫大将军程咬金!
“真没想到此人以年迈之身,竟然再度来到辽东战场,而且是以一名老兵的身份,实在令人感慨啊。”看到程咬金虽然白须白眉,却又不失一代名将的风采,李显不由得唏嘘不已。
不过感慨是感慨,李显手上动作却是不慢,连忙起身扶住程咬金,动情地说道:“老将军如此,岂不是折煞小王了?快快免礼,小王实不敢当。”
却见程咬金说道:“大王说的是哪里话?首先来说,小人早已不是甚将军?数年前被皇上除了名,如今小人不过是一寻常老兵而已。更有甚者,若非大王当日一言点醒,小人恐怕要屈辱而死,根本不会想到用自身行动洗刷耻辱,或许今日早已屈辱而死,大王于小人恩同再造,区区一个礼数又算得了甚?”
李显闻言轻轻叹道:“所谓知耻而后勇,老将军不顾老迈,甘愿为一小卒,只求为我大唐建功立业,洗刷耻辱,实在令人钦佩不已,小王相信,经此一役,老将军之名定将辉耀千古,绝不辱没昔日凌烟阁画像之名。”
“呵呵,老程已是将死之人,还追求甚名不名的,老程只希望将来到了地下之时,能够对得起太宗皇帝,对得起昔日那帮老伙计也就满足了。”程咬金嘿嘿一阵笑,笑声中带了几分的落寞,随后又对一旁默默不语的李绩说道:“懋功兄,公放心便是,只要老程在,大王就一定会安全,俺老程便是拼掉这一条命,亦要将大王毫发无伤的交给足下。”
“有程兄这句话,小弟还有甚不放心的?不过还请程兄多多保重,吾等虽则年迈,却是豪气不减当年,此次平高句丽,定让泉男建小儿见识我大唐猛将之凶名,待得平定高句丽那一天,你我兄弟坐在平壤城头上饮酒。”李绩轻轻握住程咬金的双手,眼中也含着泪花,动情地说道。
当下几个人又说了一些家常话,李绩因为要部署第二天攻城的先关事宜,便告辞离开了大帐,如今偌大的大帐只剩下李显身边的几名亲卫和程咬金了。
这只见程咬金看了看李显,忽然说道:“老朽曾记得当年大王在懋功兄府上用过一套枪法,并且用这套枪法击败了懋功兄之长孙敬业,大王可否将这套枪法再向老朽演练一遍?”
李显闻言顿时一愣,随即便想起了昔日用了那套剡公枪法大败李敬业的情景,这才微微动容的说道:“原来当初程老将军亦看到小王那套枪法,呵呵,不瞒老将军,小王这套枪法颇有渊源,若能大成,当世之中定然罕有敌手,只是可惜,小王对此枪法并不纯熟,领悟有限,致令其不能发挥应有之效果,实在是明珠蒙尘,令人扼腕叹息。”
但见程咬金呵呵笑道:“大王这句话说的也对,却也不对。”
李显听了这话不免有些糊涂了,连忙问道:“不知老将军此言何意?”
却听对方淡淡说道:“大王且先演练一遍,令老朽看一看。”
“既如此,小王便献丑了。”李显说完之后,便命卫士们将桌案坐席撤去,然后在宽大的大帐中将那套剡公枪法演练了一遍,只见他长枪忽如青龙出水,忽如怪蟒翻身,忽如灵蛇出洞,忽如石破天惊,直看得程咬金频频点头,笑而不语。
“小王练得不好,还请老将军多多指教。”李显见程咬金并不夸赞自己,只是脸上含笑,顿时明白自己练得不入对方之眼,可是他自认为这套枪法已然少有敌手,所以心中却是不服,于是便有些斗气般的说道。
程咬金如何不知李显的想法?可是他却并没有按照李显的意思夸赞他两句,然后轻轻地叹道:“大王这套枪法看起来确实是毫无破绽,一招一式皆能致人性命,然则有一点大王或许想不到,这套枪法看起来更适用于单挑比武,对于战阵厮杀却是有些不太适宜,想来定然是江湖人士得了去,然后对其进行改进而成。”
“哦?不知如何方能更加适应战阵厮杀?还望老将军不吝赐教。”李显这么多年来,甚至这两辈子都没见过战阵厮杀,只是参加过不少的单打独斗,所以还真不知道所谓的战阵厮杀是怎么回事,自己这套枪法又如何不适应,只是认为老程仗着资格老,故意用大言唬住自己,好让自己日后听他的话,所以口中的语气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尊敬,显得有些硬邦邦的。
第六十六章 真正的剡公枪法
程咬金是一辈子的老人精了,如何听不出来李显的话中之意?可是他却丝毫不以李显的不满为意,而是笑着说道:“大王应当明白,在战场作战之时,我辈武将需要乘马,同样是枪法,步战与马站虽则相似,却又颇有不同,毕竟马站之时,有些招式需要顾及座下之马,并不能像步战那般随心所欲,而与此同时,因为人在马背之上,有些步战并不能使用之招式,借助战马高速跑动之力,借助战马之高度,便可使得圆转如意,除此之外,马上作战,用劲发力都要考虑战马之因素,比如战马之耐力,速度,甚至包括如何伤害对方坐骑,从而迫使对手不得不以步战迎战等等,只有将这一切都考虑进去,并且在瞬间做出最佳选择,方能成为马上英雄。”
李显听了程咬金这一番言论,这才终于彻底心服,不由得转嗔为喜,对着程咬金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将军果然不同常人,竟能一语道破马站与步战之本质区别,小王实在是佩服不已,之前小王不识好歹,言语之中或有得罪,还请老将军不计前嫌,勿要怪罪。”
却见程咬金连连摆手道:“大王言重了。大王内心淳朴,心直口快,老程欢喜还来不及,如何会怪罪?又如何敢怪罪?其实此事亦不能怨大王,因为许多常年征战在外之武将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未能将武艺十成十的发挥出来,老程这也是大半辈子经验之总结,其中不仅包括老程自身,还有旧友秦叔宝、罗士信、单雄信、尉迟敬德、裴行俨以及昔日之张须陀张大帅等人吧。”
“怪不得这老程竟然能够悟透这一层,原来这里面竟然包含着隋末唐初这许多猛将多年作战之经验总结,嘿嘿,看来这老头真不简单啊。”李显表面上听起来很是恭敬的样子,可是内心里已经想着在算计对方了,因为从对方话中就能够听得出来,此人定然还有许多本事没有拿出来,不要说别的,仅仅凭着对方与这套枪法的创始人罗士信交情莫逆这一条,李显就能断定对方一定懂得真正适于马战的剡公枪法。
李显是什么人?就算没有便宜可沾还要想着尽量捞取点好处,更何况现在明明有便宜可占呢?
所以,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便谄笑着说道:“小王知晓老将军一生征战数十载,那走过之桥比小王走过之路还多,老将军既然知晓马战与步战之别,自然也会对枪法有所研究吧。小王虽则苦修枪法数载,想来若是能得老将军略略指点一番,定会令小王省去十年之琢磨。”
“嘿嘿,大王果然是勤于好学,聪慧过人,不瞒大王,老朽就是喜欢大王这等聪明人,似我那长孙伯献,若是能有大王一半聪明,老朽亦都死能瞑目了。”程咬金说起了自己的长孙程伯献,顿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脸上颇有几分落寞。
不过好在他能调整情绪,只是略微一停顿便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提那烦心事,让大王见笑了。老朽与大王一见如故,异常投缘,大王既然稀罕老朽身上这点本事,老朽自当还不藏私,倾囊相授,不过如今天色已晚,吾等若是骑在马背上,于校场模拟对打,定然会惊扰士卒,因此,还请大王忍上一忍,待得明日懋功兄率大军出征新城之时,吾等便乘机在校场练武,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见程咬金说得十分在理,李显虽然有时候也有一些小固执,却并不是不分轻重之人,自然也只能同意下来:“那便一言为定,待得大军明日出战之后,吾等校场上不见不散。”
“呵呵,大王放心,老朽并非不守信用之辈,更何况老朽不过大王麾下一老兵尔,大王但有差遣,老朽如何敢抗命哉?”
程咬金见李显一副认真的样子,顿时呵呵大笑,对着李显拱了拱手,说声告退,这才缓缓下去休息。
“这个老头倒也有趣,虽然跟后世传说中那个只会三板斧的福将相比有些不一样,但总体上还是一个不令人讨厌的老家伙,咦?对了,也不知这老头用的是啥武器?莫非果真便是板斧不成?”李显望着程咬金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忽发奇想,想要看一看老程所用的武器,但是又怕惹怒了那老头,导致其不愿意教授自己武艺,那乐子可就大了,所以也只能强行忍下八卦的心理,等到把绝艺学会了之后再去八卦也不晚。
第二天一大早,立即就率领着大队人马出发了,只留下了庞同善以及薛仁贵之子薛讷等人辅助李显留守大营。
庞同善和薛讷等人虽然在名义上是辅助李显,可真正付诸行动的却是他们,尤其是老将庞同善,更是在事实上承担起了整个营地的防卫责任,薛讷虽勇,年纪却尚幼,更兼是和李显一样初次上阵,所以虽然挂名留守,实际上却是被放在安全的地方以防止受伤。
李显虽然作为所有北征大军的统帅,却是最轻闲的人了,除了李绩率大军出征之际,他率领留守众将前去送行,之后便没有事可干了,为了给自己找点事,也给自己手下那帮卫士找点事,李显便请庞同善帮助训练自己王府中的卫士,虽然庞同善对于李显出征一事并不怎么赞同,平常里跟李显也没什么私交,但是训练只是顺手而为,所以倒也没有拒绝。
而把手下那帮卫士打发走之后,李显觉得自己终于清静了下来,这才带着老兵程咬金和贴身侍卫张无尘、窦仙童等人,优哉游哉的来到了事先说好的东校场。
这里虽然说是校场,其实只不过是十亩左右的一块平地,比起面积广大,设施齐全的西校场,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但一来是因为西校场是庞同善训练留守大军的场地,二来那里又无比喧嚣,所以李显其实并不愿意到那里,现在这里人烟稀少,正好适合练习武艺。
“大王,马上战斗和步战之差别看似微小,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细微之差有时便能致命,而这马上功夫,最基本亦是最重要之环节,便是能坐稳马背,而且是在不用手扶缰绳之下坐稳马背,除此之外还需用双腿掌控坐骑之奔跑速度及方向,而这一点固需长期不懈之训练,能够寻得一匹好马亦颇重要,若能寻得一匹通灵宝马更是万金难求,因此多少英雄不惜重金求货好马,甚至对爱马视若性命,昔年汉武帝为获得大宛之汗血宝马,更不惜发动战争,呵呵,说得有些多了,总之,这最基本一点虽是基本,却是无比重要,大王定当谨记。”
程咬金啰啰嗦嗦的说了不少,李显却是没有半点厌烦的情绪,反而是深深的认同。因为他知道程咬金说的绝对不是废话,对于追求一匹好马绝对是多少历史名将的不懈追求,又有多少历史名将与明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比如项羽的乌骓马,曹操的爪黄飞电,吕布和关羽的赤兔马,唐太宗的昭陵六骏等等,而对于控马之技更是华夏族与周边游牧民族将士们上千年来不懈的追求。
“呵呵,之前说的太过啰嗦了,接下来老程便将士信兄弟昔年之枪法向大王演练一遍,老朽虽然没有尽得其传,然而七八分神韵还是有的,大王且让一让,老朽献丑了。”
说完之后,程咬金骑着马来到了校场中间,将罗士信之枪法一招一式的演练出来。
李显见这一招一式虽然很熟悉,可是程咬金使起来却是更加显得粗犷有力,虽然不如自己的招式完美无破绽,可是在战马的配合下,力度和速度上确实有更大的提升,而且李显明显能够感到,如果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招式,李显的招式在杀伤力上远远不如程咬金的招式,甚至有几招说是相去甚远也绝不过分。
“唉,这才是真正的剡公枪法,我这数年所练,实在是错了。”看到程咬金所演练的那一套枪法,李显现在是彻底的服了,心服口服,又不由得看了一眼一旁的张无尘,见张无尘的眼中也都是激动痴迷的神色,但是张无尘却并没有看他,而是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程咬金,仔细的观看者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因为对于在这套枪法上浸淫了十余年的他来说,程咬金的枪法像是为他打开了一道新的门户,而通过这个门户,他可以踏入一个新的殿堂,这个殿堂可以让他在马战方面成为绝顶高手,绝对不弱于当世任何一位名将!
“看无尘这么投入,也能证明这套枪法定是多么神奇,嗯,他都这么投入的去看,我怎么能够落后呢?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看,然后学到这套枪法的神韵,到时候岂不又是一个神勇无敌的罗士信?”
李显越看越激动,越看越投入,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在他面前不远处响起了一道声音:“好,真好的枪法,真没想到程伯伯原来在此处教导周王枪法,小侄薛讷这厢有礼了。”
第六十七章 笼络薛讷
听到那道声音,李显定睛望去,却发现那薛讷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少年,身高七尺,看起来似乎很瘦弱,然而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好一个英俊少年!”看了此人,李显都忍不住心中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不已。
而程咬金却是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待得将枪法演练完毕,这才从马上跳下来,喘着气说道:“嘿嘿,老啦,老啦,只不过是练完这一套枪法,竟然开始气喘了。看来这当是老程最后一次征战沙场了。”
自嘲了一番之后,程咬金又对着来人问道:“薛少将军,你不去追随庞将军训练士卒,如何到了此处?”
却听得那薛讷说道:“庞将军嫌小侄年幼,不仅帮不上忙,还给他添乱,便把小侄打发到大总管帐下,小侄本拟到大总管帐内报道,却听守卫将士说大总管到了此处,于是小侄便追到了此处,呵呵,幸亏小侄来到了此处,方才见识到了程伯伯如此神妙之枪术,实在令小侄大开眼界,这个,这个,小侄想问一下,程伯伯能否将这套枪术传授给小侄?”
薛讷的个性便像是他的名字那样,木讷沉默,寡言少语,这一次能够对程咬金喊出程伯伯,而且还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话,绝对是这一生来说话最多的一次,而薛讷之所以能鼓起勇气说那么多的话,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于程咬金这套枪法的无比渴望,这种强烈的渴望推动着他舍下腼腆,抛弃脸面,先是称赞,后是主动要求学习枪术。
可是程咬金却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虽与薛讷之父薛仁贵有一些交情,甚至河东薛氏的族人中也有不少关系比较紧密之人,然而却无一是至交,虽然如今他只是一介平民,而薛仁贵是从三品的左武卫将军,却并不为他所看重,更何况他在年纪上比薛仁贵长了二十五岁,几乎大了一个辈分,再加上自恃三朝元老、开国功臣,不买薛仁贵的情面也没有什么大碍。
所以,程咬金淡淡的说道:“老夫年纪大了,人太多便教不了了,薛少将军请见谅。”
“啊?这……”薛讷怎么想都没想到,自己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挣扎,这才终于鼓足勇气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却立即遭到了对方的拒绝,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哑口无言起来,一张白皙的脸庞也因为羞愧而变得满面通红。
看着面前那一脸失落的神情,李显的心中顿时一动,暗想着自己可以乘此机会笼络这薛讷,毕竟此人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是一位名将,如果自己能够将这个人才招致麾下,日后肯定会成为一大助力。
正在这时,便听得程咬金冷淡的说道:“薛少将军若是无事便请自便吧,吾尚有要事与周王商议。”
薛讷闻言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无言的转身,然后黯然的准备离去。
便在这时,忽然听得李显高声说道:“且慢。”
薛讷顿时感到浑身一滞,然后缓缓看着李显,冷冷说道:“不知大总管还有何吩咐?若是无事,末将便将告退矣。”
原来薛讷见李显这厮年岁比自己还小,武艺也没见识过,想来肯定不会太高,但是却能轻松被传授这套高明的枪法,所仰仗的不过是他皇子的身份,如果自己是皇子,料定那程咬金也不敢拒绝将这套枪术教给自己,就拿今日来说吧,如果不是因为李显那皇子的身份,相信只要和那李显相比较,程咬金一定会选择自己做他的弟子,也正是基于这种思想,薛讷认为今日之事一定是那个可恶的李显挡住了自己的机遇,在这种情况下,薛讷对李显冷淡也就有情可原了。
李显既然决议笼络薛讷,又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同时又如何肯跟对方生气?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上前拉住薛讷的手,然后说道:“薛兄不必动怒,小王只是想问一句,薛兄是否真的愿意向程老将军学习枪术?”
“是又怎样?”薛讷虽然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不过见李显这样问,还是忍不住心中存有一丝念想,随口说道。
却见李显呵呵笑道:“只要薛兄真的愿意,事情便好办多,只要薛兄无异议,小王自可向程老将军求情,准许薛兄也可向彼学习枪术。”
“此言当真?”薛讷听了李显说的话,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程咬金,然后苦笑着说道:“恐怕程老将军未必肯买大王之面子。”
李显对着程咬金递了个眼神,见程咬金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开口说道:“程老将军,此事公亦在此,小王想替薛兄求个情,望老将军看在小王的薄面,能给薛兄一个机会。”
却听得程咬金冷笑着说道:“大王这话说得有些太过了吧?老程肯传授大王枪术,亦不过是欠了别人情分,这才被迫答应下来,如今大王竟然仗着身份强行压制老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大王也恁看轻了老程,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休说是大王,便是当今圣上,亦难以令老程做不愿做之事,嘿嘿,不管如何,老程也算是追随先帝之开国功臣,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老程若是坚决拒绝,大王又能如何?”
李显闻言不由一怔,他本以为老程定然会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却没想到竟然一口拒绝,而且还在他面前摆起了资格,这种做法绝对不符合老程的一贯作风。
不过转念一想,李显便明白了老程的意思,这分明是制造难度,让薛讷令领自己的情分,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感动,这老头挖空心思的想要帮助自己,实在是可亲可敬。
“这老狐狸,到这时候了竟然还在耍心眼,不过这老狐狸如此盛情,我又如何能够拒绝?薛讷呀薛讷,今日只好委屈你了。”
李显想到此处,立刻便做下了决定,然后怫然不悦的说道:“程老将军此话何意?莫非是不给本王面子?尔可不要忘了,尔如今不过是一老兵,奉命在吾帐下服役,尔本王则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总负责整个战役所有军务,尔竟敢不听本王指挥!”
“嘿嘿,不听又能怎样?老程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答应传授大王武艺,那也是与他人之交易,不得不尔,不过大王放心便是,吾虽不情愿,却也会全力以赴,实践诺言。不过既然拒绝将枪术传授给小薛,却也不会更改,除非你也肯答应我一个条件作为交易。”
“不知是何条件?尔尽管开口便是,只要小王能够做到,定然能够满足于尔。”李显嘿嘿一笑,不管一旁见一老一小失和、连忙规劝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薛讷,无所谓的笑道。
“好,这可是大王所言,老程便说了,大王要想让老程教这小薛枪术自也不可,除非是大王肯出一千贯钱作为资费,嘿嘿,老程现在无有官身,这卢国公之爵位也被长子处默袭了,如今身边无钱,若能赚上一点棺材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尔说甚?一千贯?依本王看,尔还不如去打劫的好!”李显闻言,差点跳起来,指着老程的鼻子,夸张地叫道。
“嘿嘿,老程又没逼着大王出钱,大王完全可以不出啊。”程咬金拈了拈胸前的胡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大,大王,还是不学了,这一千贯钱末将实在出不起,便是父亲亦很难筹措出这许多钱来。此事还是算了吧,大王情意,末将定当感恩在心。”薛讷见程咬金狮子大开口,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见李显犹自在和他打嘴上官司,连忙劝道。
却见李显摆了摆手说道:“薛兄勿要再劝了,不过是区区一千贯,小王还筹措得起,哼,程老将军,此次便算是小王欠你的,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小王偿还一千二百贯如何?程老将军若信不过,小王可当场立下字据。”
不过一旁的程咬金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答应下来,呵呵笑着说道:“对不起了,老程一概不赊账,此次战事如此紧张,万一老程死在此处,岂不是没机会向大王讨要自费了?”
“程老将军到底想要怎样?”李显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其实也不算难,大王虽然没有现钱,不过却是有物,老程我见大王所乘那三匹御马皆甚为雄健,不送给老程一匹如何?”程咬金用手指了指他刚才骑过的那匹青霜御马,一脸坏笑的说道。
李显还未开口,由窦仙童扮成的侍卫便大声说道:“这怎么能成?大王所乘御马乃是苑中极品,每一匹最少都能值三千贯,而且还是有市无价,程大将军乘机勒索,着实可恨。”
程咬金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侍卫是女子所扮,然而却知道其必然是李显所宠信之人,又见此人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候帮腔,心中也不由暗叹此子机灵,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然后嘿嘿冷笑道:“爱给不给,反正老程也不稀罕,不过机遇难求,若是老程这一次马革裹尸,死在了疆场之上,这套枪法世上恐怕再也无人能懂了。”
“哼,实在不行,等本王学会了再传给薛兄亦不迟。”李显似乎也对程咬金的勒索很不满意,朗声说道。
却听得程咬金嘿嘿冷笑道:“不是老程自夸,这套枪法尔等若无二三十年,想要大成是根本无指望的,等到大王大成之后,小薛便已年过半百矣,此时再学枪法,无异于画蛇添足,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休要再说了,本王答应便是,这匹青霜便归程老将军了。”李显的眼中充满了怒火,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六十八章 薛仁贵的家传箭术(一)
“大王对末将如此厚恩,末将没齿难忘。”见李显以一匹极品御马为代价换取了自己学习枪术的机会,薛讷感动得无以复加,连忙握住李显的手,郑重的表示道。
李显却是呵呵笑道:“不过是一匹御马而已,不要紧的,薛兄不用客气,呵呵,小王早就听说令尊大人武艺超群,乃我大唐如今之第一勇将,所谓虎父无犬子,相信薛兄之武艺亦定然不俗,如今小王能有幸与薛兄同在程老将军门下学艺,互相切磋,互补短长,相信于小王更有裨益。”
“于大王来说,一匹御马或许算不了甚事,然而于末将,却是莫大之恩德。”薛讷面色肃然,对李显拱手行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却早已存在报恩的思想,像他这样的性格,有很多话未必能说出来,但是一旦说出来就必定会实践诺言,甚至有许多话就算不说出来,也一定会做到。
如今他虽对李显只是说了一句没齿不忘,便一定会牢牢记住李显给他的这些恩惠。
接下来李显也没有让薛讷继续再说什么,而是潜下心来与薛讷一起,向程咬金学习枪术。
其实程咬金一开始便准备接纳薛讷,只不过是为了帮李显收服对方,让其日后也能成为李显的一个帮手,这才故意刁难,如今自己目的达到,自也收起了之前的冷淡,而是非常热情详细的向他们介绍每一个招式,用意是什么,动作要点是什么,练习的方法技巧,之后又让李显和薛讷一个一个的练习,然后再一点点的纠正……
就这样,程咬金一直解说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守营的将士们训练结束,攻城的将士们也返回营地,用饭的信号发出,这才终于结束。
而即便是这两个时辰的时间,程咬金也不过是将这一套枪法解说了一小半而已,可见这套枪法该是多么的纷繁复杂。
用过午餐之后,守营将士们承担起了防守的重任,而攻城的将士则去休息,李显他们却是不管这些,而是等到用完午餐,略略休息了一下,便继续来到小校场学习枪术。
其实李显和薛讷都是年轻人,根本不用休息,可是却不能不照顾程咬金,毕竟已是八十岁的人了,午饭前那一顿练武及说教可是透支了不少的精力,好在老程身体强壮,再加上情绪亢奋,也只是休息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招呼李显他们前往校场习武。
这一次他们一直练到红日西沉,若不是顾及年迈的程咬金,连晚饭都不想吃了。经过这一个下午,李显和薛讷全都感到无比的振奋,因为他们越来越发现这套枪法的奇妙之处,便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座藏品丰富的宝藏,而这座宝藏没有任何守护,只等着他们前去开采。
“呵呵,今日便说到此处吧,两位对于此枪法之领悟竟然如此之快,实在出乎老程之意料,不过两位毕竟只是纸上谈兵,虽然对枪法之招式大都清楚明白,但要练到纯熟,没有个数载之功是很难做到的,尤其是周王,这套枪术与阁下昔日所练实在很相似,因此在施展之时未必不会受到昔日枪术之影响,因此需要额外引起注意。从明日起,两位便开始不断练习,待得熟练之后便可模拟对战了,在此期间,两位若是对枪术有何疑问的,只管提问便是。”
程咬金缓缓站起,舒缓了一下筋骨,然后骑着李显所赠的青霜马,悠然自得的离开了。
“薛兄,今日学得如何?”饶是李显记忆力惊人,经过了这一整天的听讲,也是感觉到头脑发蒙,揉了揉太阳穴,笑着问道。
薛讷的记忆力尚且不如李显,更是感觉到浓浓的倦意,不过他生性坚韧,尤其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学艺的机会,心中便更加珍惜,如今见李显这么一问,也笑着说道:“还好,总算能够坚持到最后。”
“哈哈。”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得抚掌大笑。
笑了一会,两人又继续交流起这一天的心得,到得后来连张无尘和窦仙童也都加入进来。
薛讷一开始见张无尘和窦仙童不识尊卑上下,心中颇有几分不满,可交流了几句,却发现这连个人对于这套枪术的理解竟然比自己还深,顿时抛弃了偏见,与他们真诚交流了起来。
四个人就这样忘记了吃饭,忘记了休息,夜以继日的探讨枪法,转眼之间,时间已是过了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大唐与高句丽军交战十余次,虽然胜多败少,却也难以将这座城池遽然攻破。
这一日李显等人仍然是聚在一起讨论枪术,由于谈论到关键之处,几个人都忘了回营,直到半夜三更之时,李绩提着饭菜找到他们,这才作罢。
“李公,今日战事如何?”李显见李绩满脸的笑容,料想局势应该差不多,便笑着说道。
果然见李绩笑道:“不瞒大王,今日战事十分顺利,末将见敌军守卫严整,便下令强攻,结果攻了两个时辰愣是没有撼动一个墙角。”
“哦?原来如此,恭喜恭喜,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李公定然能够顺利攻克新城,新城一下,周围的许多城池见我大唐军威之胜,一定会望风归降。”李显呵呵一笑,对着李绩抱拳说道。
李绩见李显果然是明白他的战略意图,顿时也是笑容满面,点头赞叹道:“大王果然聪慧,不过希望大王勿要对人说起,否则吾之计便不灵了。”
“这是自然,小王怎能不顾我大唐之利益呢?”李显点了点头,又和李绩闲聊了两句这才作罢。
等到李绩和薛讷走远了,窦仙童终于忍不住问道:“打了两个时辰都没有撼动一个墙角,那老头竟然说战事顺利?他的脑袋莫非有毛病?还有尔,竟然也笑得那等开心,尔这等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李显闻言却是哑然失笑道:“这是李公骄敌之计也,想来至多再过三个月,李公便会引诱敌军出城,然后以伏兵消灭之,或者是发动突袭,令敌军措手不及,唉,真的难以想象,尔也算是军旅出身,名将之后,竟然连这点计策都识不破,真难以想象尔等当初是怎样和官军斗争的?”
“哼,我只获得了母亲的武艺亲传,至于那兵法根本就不感兴趣,要不然怎会被尔这等无良之人所骗?反倒是我那小妹,偏偏不学武艺,专学兵法。对了,方才那李老头不是神神秘秘的嘱托尔勿要将其计泄露给外人么?今日如何又向我提起?”
“呵呵,汝还能算是外人么?”听了窦仙童的诘问,李显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总算尔有良心。”窦仙童听着李显的话很是受用,心中得意不已,直看得一旁默不作声的张无尘暗中摇头。
其实在这军中,张无尘是除了李显之外唯一知道窦仙童真实身份的人,甚至他连窦仙童反贼之后的身份也都一清二楚,不过张无尘深深地知道,李显就是一个潜在的反叛,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所不能接受的呢?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二八妙龄的少女,与李显之间的关系也是有些不清不楚,对于这样的女人,他如何会与之计较?又如何敢与之比较?再加上作为李显心腹中的心腹,张无尘从来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连记都不会记,所以他虽然大多时候都与窦仙童在一起守护李显,但是各自分工很是明确,几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彼此之间又能互不排斥。
第二天,几人又是在一起讨论枪术,从大军出征一直讨论到红日西斜,到了最后,几人越讨论兴致越高,最后竟然忍不住动起手来。
当然,动手的主要是李显和薛讷,张无尘由于生性沉稳,再加上作为臣下的本分,自然不会这样去做,而窦仙童之所以不选择动手,用她后来对李显说的一句话,那就是在外人面前给李显一个面子。
这一次双方比试的结果,竟然是李显要略强一筹!
这一点其实本在张无尘和窦仙童的预料之中,但是薛讷却是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他自认为要比李显大上三四岁,学习武艺的时间也比李显长,甚至受到程咬金的夸奖次数也比李显多,现在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实在是令人有些不敢接受。
强烈的不服输情绪让薛讷忍不住再次向李显挑战,可是这一次他仍然败给了李显,而且是在数招之内便即败落,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失落。
“我原本以为周王能够获得程伯伯青眼有加,只是因为其皇子之身份,心中颇有些不服,现在方才知道,此人习武之资质原来竟远在吾之上,如此说来,程伯伯当时肯定是知道了此人之习武资质,这才答应传授此人武艺的,而我虽强行拜在程伯伯门下,对于招式之理解实在不如这为周王远矣。”
薛讷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暗暗笑道:“其实我又何必非要跟他去比?彼乃皇室贵胄,就算是不习武,我又如何能够与之相比拟?上一次他不惜代价帮了我一把,我便不能回报他一些哉?”
想到这里,薛讷便笑着拱手道:“大王,论比试枪术,末将确实甘拜下风,不过不知大王箭术如何?末将自幼得家父亲传,练了一手好箭术,大王若是不嫌弃,末将于闲暇之际便将家父所传穿云箭术献给大王。”
第六十九章 薛仁贵的家传箭术(二)
“嗯?薛仁贵的箭术?穿云箭法?”听到薛讷这样说,李显顿时不由得来了兴致,心中也变得有些小激动起来。
作为堂堂皇子,前世又是对薛仁贵本人有过一些了解的唐粉,李显自然知道薛仁贵的神勇事迹,尤其是他那出众的箭法。
其实薛仁贵也算是名门之后,其先祖乃是北魏名将薛安都,出身于著名的河东薛氏,不过由于父亲薛轨早亡,因此家道中落,少年时期家境贫寒,地位卑贱。
后来恰逢太宗征伐辽东,薛仁贵为建功立业,便应征入伍,而这一场争战虽然未能成功,薛仁贵却是一战成名。
贞观十九年三月,在辽东安地战场上,唐朝将领刘君邛被敌军所困,无法脱身,无人能救,于此危难之时,薛仁贵单枪匹马冲进包围圈,直取高句丽一将,斩其头颅,并悬于马上,高句丽军为之胆寒,立时撤军,刘君邛被救。自此之后,薛仁贵以勇力闻名军中。
贞观十九年高句丽莫离渊盖苏文支遣将高延寿、高惠真率大军抗拒唐军。薛仁贵身穿白衣,手持枪戟,背挎双弓,单骑冲阵,唐军大举跟进,高句丽军大败。战后,薛仁贵以“跳荡功殊功第一等”被拔擢为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之后又被太宗称为“不喜得辽东,喜得卿尔”,然后被升为右领军中郎将,镇守玄武门。
显庆三年,薛仁贵为其副将,随大将程名振征讨高句丽,于贵端城击败高句丽军,斩首三千余级。
显庆四年,薛仁贵又和梁建方、契必何力等,与高句丽大将温沙门战于横山。这一战,薛仁贵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手中弓箭例不虚发,被射中的敌军兵将无不应弦倒地。之后又与高丽军战于石城,遇到一名善射的敌将,连杀唐军十余人,无人敢当,薛仁贵见状大怒,单骑闯入敌阵,直取那名敌将。那名敌将见薛仁贵冲过来,心中大惊,来不及放箭,即被生擒。之后薛仁贵又与辛文陵在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以下将士,战后薛仁贵因功拜左武卫将军,受封河东县男。
龙朔元年,九姓铁勒叛乱,高宗以薛仁贵为副将,随郑仁泰领兵平叛。临行之前,高宗特在内殿赐宴,席间对薛仁贵说:“古代有善射者,能穿七层甲,卿可试射五层。”薛仁贵应命,置甲取弓相射,只听得弓弦响过,箭已穿透五层铠甲。唐高宗惊喜交加,当即命人取坚甲赏赐薛仁贵。
之后在平叛过程中,九姓铁勒令骁骑数十人挑战,薛仁贵临阵发三箭射死三人,其余骑士慑于薛仁贵神威,尽皆下马请降。薛仁贵乘势挥军掩杀,九姓铁勒大败,薛仁贵又率军继续追杀败众,擒其首领兄弟三人。在其收兵后,军中传唱说:“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其实若说勇武,薛仁贵在名将辈出的唐初也不能说就排的上第几,可是若说箭术,薛仁贵绝对是整个大唐立国以来毫无争议的第一,现在得到薛仁贵箭术真穿的薛讷竟然主动提出要将其箭术传授,李显焉能不欣喜若狂?
“呵呵,看来这薛讷是一个不愿意受人恩惠的人,所以才以家传箭术相回报,不过你既然已经上了我李显的贼船,我又怎会让你轻易离开?”望着薛讷那刚毅英俊的脸庞,李显忍不住心中嘿嘿的想道。
而薛讷自然不知道这个令自己一心报恩的李显竟然在算计于他,竟然还在想着应该如何尽量的去帮助此人学会箭术。
薛讷果然为实诚之人,当下说做边做,立刻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把长弓,一边比划一边讲述,将家传的射箭之术开始逐步的传授给李显。
其实当时由于大唐尚武,就算是那些一般的贵族子弟,都是从小接受射术训练,更不要说是李显这样的皇子了,所以,李显还是有一定的射箭根基的,而且由于他眼光毒辣,臂力强劲,再加上刻苦训练,其射术在皇族子弟中还算是小有名气的。
只不过李显却是缺乏一些真正名家的指导,如今在薛讷这位名家子弟的指导下,无论是技术还是力度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在薛讷的力邀之下,李显试射一次,当薛讷看到李显将弓弦只是轻轻一拉,便将一张一石强弓拉得如同满月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对方比自己小了五六岁,可是力气却比自己还要大,而当看到对方一双眼睛如同鹰隼,双臂如同铁铸一般,拖住弓身纹丝不动,这才钦服对方的基本功夫竟然如此扎实,顿时感到自愧不如:“竟,竟然只经过我这一番唇舌,便能将射术提升到如此高的境界,唉,这种怪才,实非我等凡人所能比者。”
薛讷哪里知道,李显经过这些年苦练少林内外功夫,身体已经锤炼的无比强横,不仅力大无比,各种感官也是空前的敏锐,所以一旦掌握了薛讷传授的技巧,射术自然便是大幅度突进,仅仅经过薛讷几句话的点拨,却早已蜕变为一个善射之人,虽然射术比起薛讷还有一定的距离,但相差已然不多矣,相信只要再经过数月的磨练,他的射术就算是超越薛讷也算不得难事。
“哈哈,多谢薛兄这一番指点,令小王如同是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薛兄今日之恩德,小王定然铭记肺腑,来来来,箭术演练完毕,我等今日再来探讨探讨剡公枪法。程老将军说过,剡公枪法犀利无比,其要旨与兵法暗合,乃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之句”。
李显丝毫不以今天这点所谓“心得”其实是头一天晚上张无尘所悟并传授给他之事为耻,淡淡的说道:“吾这几日对这几句进行思索,感觉这几句话所含意蕴颇深,照吾看来,这其疾如风,不仅仅是在讲其快,更是要注重身法与命中,比如这一招蛟龙出海,如若仅仅是讲求速度的话,这一招其实并不足以致命,毕竟在枪术之中,这一招再平常不过,不过若是我等觑准机会,在对手猝不及防或出现防御漏洞之时发动致命一击,定然可取其性命。”
“嗯?”薛讷听了李显之言,顿时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之后从兵器架上抽出长枪,将那一招看似普通的蛟龙出海演练了一番,然后点头说道:“大王所言甚是,末将受益匪浅,不知大王还有何心德?还望不吝赐教。唉,本来末将…….”
薛讷本来想说什么,却是突然住口,将一张脸憋得通红,硬生生的不再说下去,可话中的惆怅之意却是表露无疑。
李显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他自然知道薛讷话中之意:“本来以为通过传授箭术可以补偿之前欠下李显的人情,可现在经过李显这么一番点拨,他越发觉得欠李显之情意不够偿还。
连李显都清楚薛讷心中所想,薛讷自身自然是更清楚,可清楚又能怎样?因为此事又让薛讷像是陷入泥潭中不能自拔一般,随之越陷越深,却也知道李显对于这套枪法的领悟实在是自己目前所难以达到的,甚至他自认为要达到李显今天的顿悟,至少需要十年的摸索时间。
现在李显的一席话就能减少自己十年探索的时间,薛讷又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呢?更何况这份人情既然欠下了,那欠得多和欠得少又有多大差别呢?
所以薛讷才做出决定,让李显将心中所有的领悟全都说出来,大不了自己日后想办法再一起偿还这份人情。
却见李显也不客气,继续说道:“所谓其徐如林,应该也不应该是缓缓推进,令对手无法找出破绽,因为这将与后面之不动如山相重复,而根据小王之推断,当是指招式绵密,如同海潮一般前后不歇,与此同时,吾等应静心等待机会,随时准备奋起反击,以求稳中求胜。而侵略如火,亦不仅是指力量,更要与速度相结合,必须在间不容发之际一击致命。最后之不动如山倒是最好理解,吾等一旦防御,便令敌手无法找出丝毫破绽,除此之外,吾等还需像大山一般给对手造成压力,令其无法静心寻得战机。呵呵,不过有一点,虽然理解起来容易,但真要完全领会,恐怕还需不少时日,日后你我还需多多切磋,积累积累经验,如果能够打上一场仗,积累积累实战经验就是在太好了。唉,只可惜李司空那老头实在固执,竟然不允许本王上阵杀敌,否则也能斩将立功,为我大唐出一份力。”
说到最后,离线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一抹的惆怅,摇头叹气道。
其实薛讷的心中又何尝不做这等想?从军半载,竟然连一场仗都没打过,对于他这种立志建功立业的少年来说,该是怎样一种煎熬?只不过作为一名下属,又如何能够数说上峰的不是?薛讷也只好劝说李显,说李绩也是为了他们好等等,直说的李显心中更加苦恼。
第七十章 危难之际
李显与薛讷等人在一起讨论枪术箭法,忽忽的便过了两个多月,这一天李显依旧像往常那般与薛讷等人研习枪术箭法,却没想到一支军队突然悄悄包围了大军所在的营地,这时候天刚近申时,估摸李绩的攻城大军也就是刚刚发动进攻没多长时间。这支军队既没有事先给庞同善进行任何通报,又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时候接近,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应该知道,来者定然是敌非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次悄悄接近唐军营地的,正是高句丽的大将剑牟岑所率领的三万大军,原来这剑牟岑本来是奉命援助新城的,可是听探马回报,围攻新城的竟然有将近十万大军,而且看起来新城危在旦夕,想要救援的难度实在太大,所以这剑牟岑便想出了一条围魏救赵的毒计,率领大军偷袭唐军的大本营。
“这条计策确实很毒辣,因为前两天的战事一直很顺利,敌军都在源源不断的支援新城,却从来没有谁敢于接近唐军的营地,这也让庞同善渐渐放松了警惕,今日更是为了大军回转方便,连拒马等最基本的防御设施都没有放置。
再加上庞同善正率领大军进行操练,在校场上喊得热火朝天,根本就没有发现敌军制造出来的动静。
虽然小校场上的动静比较小,但是当时李显和薛讷讨论得正热烈,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有敌军接近,不过一直凝神戒备的张无尘却是没有被瞒过,当敌军还在十里左右的时候,张无尘就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他立刻想到了其中的缘由,不由得面色微变,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张无尘还是谨慎的施展轻功约到了旗杆上,这才看到远方敌军的铁骑正在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面色大变的张无尘立刻溜下旗杆,然后一步跃到李显的面前,对他说道:“大王,大事不好了,敌军,敌军袭营。”
“啊?汝说甚?”李显还沉浸在之前与薛讷交流的心得中,脑子反应自然慢了一些,可是他的五官却依然保持敏锐,随后便听到了沉闷的马蹄声,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也是面色大变,拉着窦仙童和薛讷说道:“快走,敌军袭营,我等必须在第一时间通知庞将军。”
薛讷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危急时刻也不敢怠慢,连忙绰枪在手,抄起两把长弓,又取过两筒弓箭,便随着李显前去西校场。
而身在西校场的庞同善这时候却仍然沉浸在训练之中,为了能够集中人手进行训练,他把本该派出去的探子都给拉回了校场,也正是因为这样,令他对于敌情竟然一概不知。
看到对方这幅样子,李显不由得苦笑不已,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多说什么,连忙从正列成方阵的将士之中穿过,来到了庞同善身旁,然后在其耳边悄悄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虽然军情如火,然而一旦李显敢把这个消息大声说出来,恐怕会造成军心的恐慌,所以李显才会这般小心地贴在庞同善耳边报告消息。
只可惜庞同善辜负了李显的一番好意,大声的问道:“不知大总管说个甚?此处人多声杂,末将听不清楚。
李显无奈,眼看着已经看到了后方的烟尘,只好指着后方对庞同善说道:“庞将军请看,后方烟尘滚滚,当是敌军来犯,请将军速速部署迎敌。”
庞同善面色一变,顺着李显的手指望去,随即哈哈笑着说道:“恐怕大总管误会了吧?此分明是我攻城大军得胜归来,如何能是敌军来犯乎?大总管年纪幼小,不懂戎务,请勿再插手,否则的话,虽然大总管是皇子,却也涉嫌干涉军务,于大总管恐怕不利也。”
“尔这话何意?”李显闻言不由心中暗怒,但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对着庞同善说道:“至少将军应该派探子打探一下也好,如何就如此肯定来者便是我大唐军马?更何况依照以往的惯例,我大唐将士回营尚需个把时辰,如何能在这时便回?即便真如将军所言,我军打了胜仗,也不应派出如此多的骑兵迅速接近,最起码应该先派斥候通报消息吧?”
却见庞同善勃然大怒道:“哼,大王虽是大总管,却无权指挥我等,此处营地防卫乃是吾负责,该当如何应对亦是吾来决策,他人无权干涉,休说大总管是皇子,便是皇帝也不成。来人,将大总管送回大营……”
庞同善一句话没说完,面色又是一变,因为他也听到了沉闷密集的马蹄声,同时感到了脚下的大地受到了强烈的震动,感觉如同是地震一般。
如果是自己的人回来,到了营门口将会放慢速度,而绝不会是加快速度,庞同善便是再笨,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所以立刻便意识到,李显说的是正确的。
但是他却也拉不下面子向李显认错,冷着脸对左右喝道:“还不快去?记得要保护好大总管,如若出了意外,唯尔等是问。”
“诺。”左右亲卫见主将发怒,也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请李显等人离开校场前往大营。
而庞同善在略作思考之后,又对正在训练的周王府卫士们摆手说道:“尔等周王府将士也随大王通往大营吧,务必记住我大唐法规,若是大王有甚意外,尔等亦难活命。”
庞同善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顾及面子,另一方面当然是要尽力保护好李显了,毕竟此人在名义上也算是唐军主帅,一旦出了问题,军心绝对会乱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而此人作为高宗和武后爱子,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算他是武后的亲信,也照样会被砍掉那颗有些肥硕的脑袋。
而在安排完李显的事情后,庞同善这才调动大军,准备抵御前来侵犯的敌军。却没想到那支敌军这时候竟然已经冲进了大营之中,到处杀人放火,把个营地破坏的七七八八,由于留守的军士无人指挥,一时之间只见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四处逃走的军士,整个营地已然是乱成了一团。
而更加要命的是,由于害怕操练时会造成误伤,庞同善的大军除了带着横刀之外,根本就没有携带枪矛弓箭等武器,再加上都是步行,所以在刚一接触,便遭到了敌方大队骑兵的猛烈冲击,所以,只是一瞬间,前锋便即溃散。
“速速下令,留下前锋掩护,余下队伍立即后撤,前往军需处领取兵器马匹,然后再行抵御之事。”
这时候的庞同善再也没有之前的淡定了,立刻抓住一名传令兵,大声的吼道。
那名传令兵见主将发怒,立刻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点头,将手中令旗挥舞了几下,然后随着大部队便往营内撤退。
而前锋的将士们便倒了血霉,他们现在抵抗也是死,不抵抗也是死,可是因为顾及军法,这时候不得不抽出横刀,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组成一道人墙,阻挡敌军的铁骑。
可是面对敌人的骑兵,本来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他们简直就是遇到了一边倒的被屠杀的命运,只见之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将士,瞬间便被敌军的长枪马槊刺穿了身体,有的在摔倒之后被敌军的马蹄踩踏,一时之间却不得死,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简直就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庞同善虽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这时候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如果能够守住大营,尽管死伤一些人,他还不至于被治罪,到时候顶多多给一些抚恤也就是了,但是如果大营丢了,恐怕他轻则免职,重则处死。
所以,庞同善丝毫不顾将士们那期待的目光,毅然扭转身躯,前往军需处,准备取得武器马匹之后再与敌军决一死战。
然而这时候敌军却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甩都甩不掉,纵马直接踏着唐军前锋将士们的身躯就冲过来了,不仅如此,还继续冲击着撤退的队伍,令这支本就无心战斗的队伍变得更加散乱,如果任凭敌军再去冲杀一阵的话,相信就算这些将士全都拿上武器乘上马匹,也绝不可能再去扭转接下来的败局。
“冲,冲上去,务必顶住敌军的攻击,凡是为我大唐战死者,本将定当向朝廷申请厚赏,凡是撤退一步者,杀无赦。”庞同善现在如同是一个疯子一般,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根本不管前方的士兵有没有听到他的喊话。
“杀啊,杀啊。”只见马蹄声响,一员敌将骑在马背上,手持马槊,呵呵大笑着冲上前来,马蹄将一名将士的手臂踩断,听着那名士兵大声惨叫,反而畅快的大笑,之后又挥动马槊,杀死了五六名士兵,然后纵马过来,指着庞同善说道:“兀那唐蛮子,可是蛮子将领?今日休要再走了,乖乖做尔剑春猛大爷之俘虏吧。”
“唉,真是天亡我也,与其在那贼将手中为俘虏,还不如自杀的好,省得在那厮手中受辱。”庞同善一声苦笑,将手中横刀横起,便欲自尽。
这时忽然听得身畔不远处一道声音道:“住手,我大唐之刀只杀贼人,不杀自身。”随即便见一人纵马掠过,随手一捞,将他捞起,并丢到了后面的军士从中。
第七十一章 力挽狂澜
庞同善本来已经是万念俱灰,准备以自杀谢罪,可是就在这时候突然绝处逢生,不由得精神一振,可当他看到来人的身份时,不由得心中一惊,因为来人竟然就是那个一直没有被他放在眼中的李显。
而在李显的身后,则是一支二三百人的骑兵,虽然人数看起来不多,可是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一看就是一支精兵。
而这些军士庞同善也认识,就是方才还在他的麾下进行训练的那些周王府卫士,而离得李显最近的那位白袍将领,庞同善也很熟悉,因为此人就是头几天被他打发到李显帐下的少年将军薛讷。
“就这点人能济得甚事?难道他们以为他们像薛仁贵那般神勇么?万一这为周王被敌军误伤,我有几颗脑袋来赔罪?”想到这里,庞同善不由得担心起来,然后对着李显纵声喊道:“大王,速速退下,这里可并非嬉闹之地。”
却见李显冷哼着说道:“让开,庞同善,尔要记住,此处现由本将挡着,尔统帅剩余人马速速占领武库,夺取兵器马匹,再来支援,若是有片刻迁延,导致我军战败,看尔有几颗脑袋抵罪?”
说完之后,李显再也不管庞同善,而是催开战马,舞动长枪,直接向着想要俘虏庞同善的那名敌将剑春猛冲了过去。
“诺。大王放心,末将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整顿人马,然后前来效命,这一次我庞同善得你所救,日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亦不敢皱一皱眉头。”这庞同善倒也是一条汉子,虽然他本是武后的亲信,可是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暗中决定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李显的这一次救命之恩,如今见李显作为亲王而亲自冲阵保护自己和麾下将士,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即率兵后撤,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武库夺取武器马匹,然后再率军杀回,以支援李显他们。
其实李显离那叫做剑春猛的将领也就是十余丈的距离,方才庞同善和李显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一些,知道那个骑着白马、身穿银甲的少年将领是一个什么大王,想来定然是李唐宗师中人无疑,自己如果能够将此人生擒,说不准便能迫使唐军退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莫离支泉男建该给自己父子记多么大的功劳啊?
想到这里,剑春猛也不由得兴奋起来,骑着战马也同时冲向李显,并且对着紧跟着的左右亲卫说道:“那位唐将是本将的,谁也不能跟我抢。”
剑春猛看李显就像是看一个金人一般,赫赫大吼着纵马狂奔,待得对方也冲过来之时,手中钢鞭突然猛的砸向李显的后背,准备将李显砸倒,然后顺手将其生擒。
“呵呵,这人好大排场,可看来竟然是从未上过战场一般,根本不知战场凶险,我这一鞭就要临身了,竟然犹自不知,看来今日该我立功,呵呵,今日生擒大唐宗室王一名,立下大功,想来父亲定会立我继承其财产和女人。”剑春猛一边想着好事,一边举鞭猛砸,嘴角还堆满了笑意,在他看来今天如果没有人和自己抢功的话,自己立功之事将是十拿九稳。
可是又有谁敢跟自己抢功呢?自己可是剑牟岑将军的儿子,这支军队的少帅。
不过剑春猛没有想到的是,虽然确实没有人同他抢功,可他本来以为如同一只胆肥的小绵羊的对手却突然露出了獠牙,狠狠的向他展开了反扑,只见那人冲着他一阵冷笑,他便感到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凝结了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后便见那人将手一抖,便见一把长枪如同经天长虹一般冲了过来,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刺中了他的咽喉,之后又见那人将长枪抽出,再度刺进自己的心脏。
这时候的剑春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虽然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咽喉和腹部的痛苦,却始终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的声带已经被那一枪给破坏殆尽了。
但剑春猛却是一时未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又被举到了空中,然后见那人又把自己用力抛向半空,他这一生不知道飞是什么感觉,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可是等到他体会了一小会之后,便又感觉到胸腹之间又是一阵数不清的刺痛和一阵略微慌乱的声音,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被抛到了己方军士的长矛上,刚才那一阵刺痛便是己方军士长矛刺穿他的身体产生的。
“那位唐将好生凶猛,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剑春猛只是想了这一点,便再也不会想了,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的死尸沉沉的掉到了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就在剑春猛死的一刹那,只听得一阵大吼,之前刺死剑春猛的那名唐将纵马冲进了军阵之中,手中长枪连番挥舞,几乎每挥动一下便刺死一名高句丽骑士。
“少将军死了,大家快逃啊。”本来还盛气凌人的高句丽骑士见将军身死,那名唐将又像死神一般恐怖,胆气无不为之夺,发一声喊,四散逃走。
可是李显却丝毫不想放过他们,纵马狂追,大杀特杀,他身后的骑士们见李显如此神勇,也都是备受鼓舞,纷纷追随着李显,大声吼着杀了过去。
虽然这一支军队只有两百余人,可是却将追过来的两三千高句丽军先锋营杀得哭爹喊娘,狼狈逃散。
“杀!”紧跟在李显身旁的薛讷也不甘落后,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奋力的刺杀着一个个敌人,虽然在外人看来除了李显之外,他是杀人最多最为勇武之人,可是他的心里仍然感到不满足,在方才只是因为落后了半步,竟然被李显抢了先,将那名先锋大将给杀了,现在大将身死,只留下这些小兵,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挑战性,不过虽然如此,他也不能在杀敌人数上再落后了,所以这才状若疯狂的刺杀着敌军骑兵,一是增长实战的经验,第二自然也是在淋漓尽致的体验着程咬金所传授枪法的奥妙之处。
而张无尘和窦仙童这两个却并没有如何的表现出自己的勇武,他们反而看起来很是平常,只是随意的将能够威胁到李显的敌军给杀死,然后就几乎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这主要是因为对他们来说,保护李显的责任比哪个都重要,而对于杀敌受赏,以他们的身份反倒不适宜,窦仙童的反贼身份就不用说了,虽然李显为她假造了一个关陇贵族窦氏的户籍,可这却经不住有心人士的调查。
至于张无尘,虽然家世身份都是清白的,但是由于在当时的大唐,为了防止亲王勾连朝中大臣,所以有一个特别的规定,亲王府的属员不能长期任职,现在张无尘只是一名普通的亲卫队长,倒也不会受这一规定限制,可若是因功被立为将军,那就要被调离王府了,所以,张无尘宁愿不被人注意,也不愿意离开李显,那么手段便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不立功,或者是少立功。
不过林成的想法却恰恰与张无尘相反,因为他是武后派到周王府的眼线,不管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被调离周王府,就算他想都不可能,既然这样,那就只有想办法多杀敌立功,最起码也能让自己的职位再升一些,如果能够做到王府长史,从而一举掌握整个王府的用人大权,甚至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制衡李显,这该是多么露脸的事情啊?
所以,除了李显和薛讷之外,就只有林成在战场上表现的最为抢眼了,此人的功夫本就不低,后来又在庞同善军中操练了数月,打起仗来自是更加的得心应手,虽然杀人效率低一些,可是浑水摸鱼之下也已经杀死了二十余名敌军骑兵了。
而在武库之外,战斗也在进行,甚至比在较场上还要激烈,因为在这里发动进攻的,是剑牟岑的另一个儿子剑春南所统领的三千兵马,只不过这里限于地理位置狭窄,唐军还能凭险据守,剑春南只能率领军士一点点的硬啃,这样一来高句丽军所占据的优势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当然,除了凭险据守的那些前锋死士外,其余的将士们都在武库门口迅速的领取武器装备,然后又迅速的返回,替换那些死守的将士,对进攻的敌人进行低档。
虽然这些抵挡看起来仍然有些吃力,但是却在慢慢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相当可观的力量,因为重新装备过的唐军都是挎着弓弩,提着长枪,而这些武器对于集中在狭窄地形上的高句丽军形成了相当大的威胁。
“快快,还要再快一些。”虽然局势看起来有些好转,但是庞同善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显和他率领的那两百余名王府卫队力挽狂澜,挡住了敌军的主力一部,否则他们连这里都到不了,可李显现在只是一个孩子,自己难道期盼他像薛仁贵一般神勇吗?自己这里能顶得住,可李显那里怎能撑得太久?
所以,庞同善才这般着急,催促着军士快速行动,好腾出一部分兵力前去援助李显。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前方不远处喊杀声赶至,庞同善不由得心中震恐,闭目长叹道:“周王亡矣,我庞同善罪该万死。”
第七十二章 神勇之将
却说庞同善听得前方不远处喊杀声响起,便以为是李显被杀了,不由得心胆俱裂,可是这时候也由不得他犹豫了,只好强行忍住心中的冲动,率领麾下将士继续咬牙抵抗,因为他知道,虽然李显战死就足以能够要去他的性命,但在这时候如果莽撞,恐怕连军中的辎重也会全部丢失,而这将会导致整场战争的失利,既然不管如何也是死,那倒不如在临死之际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吧。
庞同善本来已经决定与辎重共存亡,这也是无奈之事,其实他也知道,凭借自己手中这点力量,想要保住辎重又谈何容易?如今只好竭尽全力了,想来如果战死,朝廷应该不会怎么怪罪自己了。
“杀,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庞同善一句话还没说完,顿时就愣住了,因为他分明看到,本来队列齐整的敌军后队竟然开始骚乱起来。
“列阵,随本将一起杀敌,我们的援军到了。”庞同善见状,自然是判断出来己方来了援兵,顿时精神大振,立刻率领身边的亲兵们,随着自己一起杀出去。
“杀!”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至少辎重保住了,庞同善不仅精神亢奋起来,连战斗力也比往常高了不少,奋力的刺杀着一个又一个的敌军,他身边的将士们也是同样兴奋,拼命的攒刺着敌军。
而就在这时候,便听得前方不远处一将喊道:“高句丽大将剑春南在此,贼将休走,拿命来。”
“原来这便是主将。”庞同善闻言不由得大喜,便决定前去斩杀那员敌将,可是他的马还没有赶到,便听得那敌将一声惨叫,然后就再也没声音了。
这时候听得高句丽士兵喊道:“将军死了,将军死了,快逃命啊。”随即便见高句丽将士溃不成军,四散逃走了。
“竟然这么快,看起来应该是一击毙命。”庞同善见状顿时大喜,连忙高声喊道:“来者可是薛将军?本将庞同善多谢将军驰援,否则今日之事实难预料。”
却听得对方哈哈长笑道:“庞将军,只是短短时间不见,竟然便认错人了?”
“周,周王?”庞同善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之后,顿时感到惊喜交加,毕竟虽然他已存在了必死的念头,可是现在李显安然的活着,眼看又要保住了大营,虽然因为他的决策失误导致将士死亡,他却能够因此而保住一命,甚至即便是治罪,最多也就是降职处理,这样的结果绝对是他之前不敢想象的。
“呵呵,正是本王,庞将军这一次虽然有所失误,然而能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心中颇有大局观念,也算是难得,等到李司空大军返回后,本王将会为尔求情。”
李显一边说,一边随手刺死了五六名试图接近他的敌军将士,这副轻描淡写的姿态令庞同善更加的钦佩:“真没想到周王竟然有如此高的武艺,其实说来也是,如果不是有这么高的武艺,他怎能在数千兵马中保住性命?又怎能一招便将敌将给刺死,呵呵,我军本就有了勇将薛仁贵,如今看来周王的武艺竟然比他也差不了多少,有这两员勇将在,这一次征讨高句丽,我大唐定然会胜利。”
“多谢大王,大王之恩末将没齿难忘。”心中有了钦服的念头,庞同善的语气也就更加的恭敬起来,对着李显动情地说道。
“呵呵…….”李显没有再回答下去,而是奋力冲进了溃逃的敌军阵中,奋力的斩杀着敌军,只见他枪出如龙,招招毙命,令敌军为之胆寒,更加不敢抵抗,凡是他的兵锋所指,高句丽军尽皆跪地请降。
“主将已死,降者不杀。”庞同善见敌军主将被杀,军士尽皆溃散,李显也正忙着屠杀,这时候也顾不得说那些感谢的话了,连忙召集麾下将士大声喊话,这样一来令高句丽军更加混乱,自然也有更多的敌军加入了投降的行列之中。
“毕竟庞同善这厮有经验,原来打仗不仅仅是杀戮,还有这种迅速解决战斗的手段。”李显见状,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起来,同时心中也渐渐明白,原来打仗确实有许多学问在内,在冷兵器时代,虽然将领的勇武许多时候可以提升士气,改变战局,但有时候光靠一时的血勇之气自然也是不行的。
而就在这时,高句丽军中的主将剑牟岑却是大发雷霆,因为他的左右两营竟然陆续有人逃回来,虽然被他下令斩杀了不少,但依然有人不断逃回,更有传言说他的儿子被人阵前斩杀了,现在那些逃兵开始冲击着他的中军队伍,导致阵型有些不稳,更因为传言而导致军心有些浮动。其实这还算不了什么,因为他相信以他儿子的英勇,大唐军中除了薛仁贵还没有谁有能力将其斩杀,而薛仁贵现在正在新城城下,是不可能回来的,所以,传言必然是假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中越发焦躁起来,眼看着这天都快黑了,大唐军营竟然还没有攻克,若是再晚一些的话,估计唐军的攻城部队就会返回了,到时候被对方腹背夹击的话,己方定然会大败而回,连一丝的胜算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儿?为何逃走?”到了后来,剑牟岑终于忍不住了,亲手抓住了一名溃逃的将士,然后大声喝问道。
“将,将军,不好了,唐贼中有一名小将,勇不可当,只是一回合便挑了少将军,其麾下将士个个如同老虎一般凶猛无比,兄弟们抵挡不住,只好纷纷撤退。”那名士兵本是剑春猛的亲兵,对当时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于是便将事情的详细过程对剑牟岑说了一遍。
“尔说甚?这怎的可能?唐军之中除了薛仁贵之外哪有这般猛将?尔简直是胡说八道,哼,尔作为亲兵,竟敢丢下主将擅自逃走。简直该杀。”剑牟岑越说越怒,到了最后拔出弯刀来,一刀搠进了对方的心脏之中,那名士兵顿时喷出了一大团鲜血,眼看是不活了。
“杀杀杀!都给本将杀过去,退后一步的,夷三族。”剑牟岑因为之前杀了儿子身边的一名亲兵,被溅了满脸满身的鲜血,现在这么一喊,显得无比狰狞,身旁的将士见状,不敢违背,纷纷死命的向前冲过去。
由于剑牟岑来了这么一出,稍微有些受挫的士气竟然再度被提振起来,将士们握着手中的刀枪,喊杀声震天吼,这令唐军一时之间有些发懵,手上动作不免一缓。
而就在唐军动作迟缓的那一瞬间,便见高句丽将士乘机掩杀了过来,由于唐军之前不曾戒备,这一下子竟然被敌军抢了先手,一时之间陷入了被动。
“好,好啊,该死的唐蛮子,竟敢杀我儿子,今天定要将尔等全都杀干净,为我儿报仇。”虽然之前杀了那名亲兵,其实剑牟岑的心中早已知晓,那名亲兵所言定然不假,自己的儿子肯定是被杀了,否则绝不至于连亲兵都跟着逃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的情绪才会如此激动,大声嘶吼着催促士兵发动进攻。
现在眼见己方气势如虹,而唐军却是摇摇欲坠,眼看就支撑不住了,剑牟岑眼中顿时豪气陡生,心想这一次攻破了唐军大营之后,一定要将所有的唐军将士全部杀死,然后筑成京观,也让唐军见识见识自己的凶残。
可就在这时,只听得背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沉闷的马蹄声在这黑夜即将来临的时刻显得格外的沉重,好像没一下都踏在剑牟岑的心上一般。
“不好了,是唐贼主力回援了,撤,快撤。”剑牟岑的声音很是响亮,可是在这乱军之中却很快被淹没了,好在他身旁的传令兵还能听得清,见状连忙鸣金。
其实这时候也根本用不着鸣金了,因为剑牟岑的军士们全都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而他们又都知道,他们这一次根本没有援军,所以背后的马蹄声,肯定是回营的大唐骑兵造成的,所以,这些将士们在听到马蹄声后全都自觉地返身向后逃走,至于什么队列和军纪,这时候早已被抛弃了。
可是在大唐军队的腹背夹击之下,高句丽的这一支军队又如何能够跑得掉?只听得前方不远处一员大将纵马赶来,他身后的将士们齐声大声喝道:“大唐薛仁贵在此,贼军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而在大喊声中,薛仁贵挽起长弓,对着前面不远处轻轻一拉,只听得嗖嗖的破空声传来,剑牟岑身旁的几名亲卫只来得及发出了几声惨叫,便即毙命当场。
“好厉害!不愧为大唐第一神勇之将。”剑牟岑见状连忙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那羽箭没有射到自己,连忙指挥身旁的亲卫往前冲,自己却往后缩了缩,然后骑着马往斜刺里逃窜而去。
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他只感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顿时便知是被敌将射中了后背,不由心中大惊:“大唐军中除了薛仁贵之外,不知还有哪个大将竟然如此神勇,不仅穿透了我三扎甲胄,还能令我受伤。”
虽然心中惊疑,可剑牟岑却根本不敢停下来,不顾背上的羽箭,连忙纵马继续往前逃,却听得背后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即听到一员将大声喝道:“本王乃大唐辽东道大总管李显是也,贼将休走,纳命来。”
第七十三章 来自李绩的责怪
“此人说甚?大唐辽东道大总管李显?外界不是传闻这厮还只是个孩子乎?怎的竟然如此神勇?”剑牟岑听了来人的喊声,顿时大吃一惊,有心想要将对方擒下,可是知道薛仁贵就在前方不远处,若是惹得此人来到,自己可真是找死了。
所以,虽然知道擒住李显就会立下大功,可剑牟岑还是不敢要这即将到手的功劳,不顾后面李显的呼喊声,连忙继续纵马逃走。
不得不说,剑牟岑这厮的确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敌将,很善于判断形势,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也很果决,说走就走,丝毫不敢拖延,如果换做是别人,真能让他逃走了也说不定。
可是李显是何人?他从一开始就关注着这名敌军主将,也正是这样才在眼看对方逃跑之时向其射去了一箭,再见他等到见他继续逃跑之时再度骑马到其身后,可是也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果断的返身逃走,不由得对这厮有些钦佩。
不过钦佩归钦佩,李显可不想饶过这个敌将,因为他知道在数年之后,高句丽的遗民还会掀起一股独立的风潮,而那些领导者都是像对面那员敌将一般的狡诈之辈,自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在这次出征之时自然要尽力多斩杀几个这样的将领,所以,李显丝毫不顾其他,纵马再度追上去。
虽然剑牟岑在前面,他的战马也算是好马。可是却哪里比得上李显所称的御马紫骍?只听得背后一阵风起,剑牟岑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缓缓一看,这才发现一根长枪的枪头早已从他的后背刺入,然后又从前胸透出,枪尖上兀自还滴着鲜血。
“大唐李显?嘿嘿,真没想到大唐天子竟然生了如此勇武之子,我剑牟岑能够死在此人之手,也不能算冤。”剑牟岑一脸苦笑,默默看了李显一眼,缓缓开口说道。
“剑牟岑?原来此人便是后来拥立安胜为王的剑牟岑?呵呵,这课真是苍天有眼,竟然让我将此人杀死,也算是为我大唐解决了一个后患。”望着缓缓撞到地上的剑牟岑的尸首,李显的心中竟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畅快。
而这时的战斗也即将进入到尾声,随着薛仁贵大军的加入和剑牟岑的阵亡,这支敌军已经彻底成了无头的苍蝇,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或者是被唐军所杀,或者是直接跪地投降,也有的比较惨,竟然被己方的战马踩死,被己方争路之人杀死。
而在大军混杂的战场之上,薛仁贵的目光也在不断地停留在一人的身上,那人不是他的儿子薛讷,虽然他见自己的儿子在短短几天内武艺大进,心中也很高兴,但更令他高兴的,便是周王李显竟然有如此出众的武艺,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其勇武竟然已经不下于二十年前随太宗出战高句丽之时的自己,可自己那时已有三十岁,而对方却才只有十二岁,如此英勇实在是世所罕见,便是古人,又有几个能够比得上?
“父亲大人,周王今日连斩三将,杀死敌军将士数十人,儿虽然不如周王,却也杀死七十八名高句丽士兵,在人数上比周王还要多,孩儿初次征战,还可以吧?”饶是薛讷生性沉稳,今日见了薛仁贵也不由得得意万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而且还斩获了这么多,也确实有夸耀的资本。
“吾儿要懂得谦虚谨慎,勿要夸矜功劳,尔且看一看大总管,这一战斩杀三员敌将,士兵数十人,犹然沉稳如斯,实在是吾儿日后之榜样。”薛仁贵教训了薛讷几句,然后又转头对李显躬身说道:“启禀大总管,今日李司空统率大军围攻新城,用奇计赚敌军出城,司空乃以伏兵大破敌军,之后尾随敌军闯进城门,终于拔得新城,俘虏新城守将,此时方从那守将口中得知,我军大营遭受敌军偷袭,李司空命末将火速援救,不过我军毕竟还是迟了一些,若非大总管奋力斩杀敌将,恐怕辎重粮秣尽皆遭毁,如此一来则我军此次征战辽东只能无奈班师了。”
说完之后,薛仁贵还斜眼看了一眼羞臊不已的庞同善。
虽然庞同善与薛仁贵的官职是同一等级,不过之前由于两人分属武后和高宗的人,一向不怎么对付,如今薛仁贵见庞同善差一点导致大军战败,自然对其极为不满,于是在夸赞李显的同时又对庞同善进行讽刺。
薛仁贵本以为庞同善会对他出言反击,却没想到庞同善只是讪讪的说了句:“是啊是啊,今日之事多亏了大总管力挽狂澜和薛将军仗义相救,都是末将组织不力,方才令我军造成如此多损失,末将真是羞愧无地。”
“哼,速速打扫战场,率领大军押送粮草辎重进城吧,李司空正等着我等呢。”薛仁贵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诚心认错,脸色顿时也缓和了许多,不再出言怪罪庞同善,然后传达了李绩要求拔营前往新城的命令。
庞同善自然是立刻答应下来,当即便下令守营将士马上行动起来,打扫战场,收编俘虏,安抚将士,处理尸首,记录战功,并将粮秣辎重清点,准备在第二天一大早便将这些物资送到新城去。
第二天一早,在李显和薛仁贵的护送下,庞同善所统率的守营将士将所有物资运送到了新城。
虽然从营地到新城一路无事,可到了新城之后却又有事发生了。
当然,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战争,而是来自李绩的怒火。首先,庞同善因为守营不利,导致将士造成了不必要的损伤,所以被李绩下令杖责四十,令其戴罪立功,若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待得庞同善抱头逃窜之后,李绩又单独留下李显,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夸赞,说李显勇武刚强,力挽狂澜,为朝廷社稷立功,为圣上分忧,实在是大唐之福,不过在夸奖完之后,李绩的面色就开始变了,对着李显拱了拱手,肃然说道:“末将有一句话如同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还请大总管勿怪。昨日军营遭袭之事,虽然无事,然则末将却是至今仍心有余悸,大王乃皇室贵胄,当今圣上爱子,又是我军中行军大总管,一身所系非轻,如何能够不顾自身安危,冒险出击?幸亏无事,万一出甚意外,令末将如何向陛下与皇后殿下交代乎?”
“呵呵,此事是小王错了,还请阿翁原谅。”李显见李绩说这些话也是为自己好,心中也是感动,连忙低下头来认错。
可是李绩却依旧不依不饶,摇头叹道:“大王又不是不知,大王虽然名义上是行军大总管,可到此处之目的主要是为了长见识,兼又历练自身,并非是为了拼命,大王本该隐忍自身,韬光养晦,今日大王以武勇击退了来犯之敌,大名必将扬名军中,日后想要韬晦已然是难了。更何况守营之事乃庞同善之责,便是败了,陛下也是追究此人责任,大王何必甘冒奇险,强行出头乎?”
李显闻言不由嘿嘿冷笑道:“司空之言小王不敢苟同,虽则朝中有争斗,然则兄弟阋于墙外以御其侮,我大唐之利益绝不容许外人来犯,此次虽是庞同善守营,然则若是失守,则于我大唐十分不利,或许我大唐十余万将士便会因此事而撤军,损耗粮草辎重不说,日后若再寻得如此战机,恐怕再也不易,*******,*******?为了天下之事,小王便是牺牲又有何妨?更何况只是冒个险而已。”
却听得李绩拍案称赞道:“好个‘*******,*******’,大王文采好,胸怀更加广阔,实乃我大唐之福,方才李某不过以言语相试尔,却未曾想到大王年纪轻轻,却有这等见识,实在令末将肃然起敬。不过如此一来,恐怕皇后殿下之猜测亦会如期而至,还望大王小心警惕,国家事自然要全力以赴,然则亦要保住自身才好。”
李显并不同意李绩方才劝他明哲保身的话,却也知道对方是为了他好,再加上李绩所说的事情也确实值得担忧,毕竟这武后可不是什么善人,万一自己哪一天惹恼了对方,说不准真的就会有麻烦,不过人都是有底线的,为了大唐的利益,就算是自己稍微受一些猜忌,他感觉也是值了,更何况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亲王,武后最多也就是猜忌一下,只要抓不住证据,是不会当真对自己下手的。
也正是因为这最后一点,李显倒也不是太为自己担心,不过对于李绩的好心,他也要表示出应该有的态度,所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拱手说道:“多谢李公相告,这一点小王还是理会的,若是没有了性命,一切都只是空谈,请李公放心,小王一定会珍视自身性命,绝不会被谁轻易取了去,亦不会有谁能轻易将小王之性命取走。”
第七十四章 再遇偷袭
大唐乾封二年九月十四,在大唐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李绩的率领下,唐军一鼓作气攻下了高句丽西陲重镇新城,并在此战之中斩杀高句丽大军三万人,俘虏两万人,而在袭击唐军大营的过程中,高句丽大将剑牟岑及二子尽皆阵亡。消息传来之后,周边各城尽皆震恐,纷纷加强固守,不敢擅自发动攻击。
虽然天气已然渐渐入冬,李绩却也没有停止下一步的攻击动作,而是下令庞同善和高侃率军一万镇守新城,同时命令薛仁贵、郝处俊、契苾何力等人四面出击,攻打周围的城池。
当然,在这之中,李显遵循李绩的要求,一直坐镇新城,再也没有出战过一次,这一点对于渴望上阵杀敌的李显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煎熬,可是李显也知道李绩是为了自己好,无奈之下只好强行忍住。
其实何止是李显?薛讷也同样的感到烦闷不堪,这一日晚间用过饭之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练习枪法,而是来到李显的大帐中与李显喝酒解闷。
两人喝了没有多少,薛讷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唉,别人都在为我大唐四处征战,就只有末将与大王坐守城池,每天只能练习一下枪法箭法,却不能真刀真枪的大杀一场,实在是无趣极了,末将真想着敌军再给我等来一次偷袭,这样我等便能杀个痛快了。”
“薛兄但请稍安勿躁,高句丽这么大,我等有的是打仗的机会,不愁将来没有仗打,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我等要想打胜仗,兵法武艺总要先学好吧,不如今夜我等挑灯夜读,也学一学先贤,来个闻鸡起舞。”李显虽然心中同样郁闷,但是顾忌着李绩的面子,却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反而笑着拍了拍薛讷的肩膀,对他宽慰道。
“如此长夜,如此烦闷,如何读得下兵书,练的下武艺?与其读书练武,不如先喝上几杯来得痛快,或许能够稍稍解闷。”薛讷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向腹中灌酒,并且还不停的邀请李显与他共饮。
李显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两人推杯换盏不多时,竟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
“走走走,薛兄,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我等出营走走。”李显本来就很郁闷,如今酒入愁肠,更是无从发泄,便邀请薛讷随他一起走出营门透透气。
薛讷一听李显之言,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也没有丝毫犹豫,便随着李显一起走出营门。
冬夜的大街还是相当寒冷的,尤其是那夜正刮着西北风,冷风吹到脸上,倒是驱散了愁闷,可是刺骨的寒冷却也随之而来,李显练习内功多年,倒也不惧,可是薛讷却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李显见状连忙将自己身上披的皮裘脱下,送到他的手上。薛讷心中感动,却也没有说出来,当即便将那皮裘穿到身上。
“大王,天这么冷,不如我等还是回去吧。”薛讷虽然穿着两件皮裘,还是感到彻骨的寒冷,只是坚持了不到盏茶功夫便坚持不住了,于是便开口向李显说道。
“等一下。”李显却并没有同意,而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说是莫名其妙,因为这句话根本就不符合李显一贯以来对薛讷态度和蔼,有求必应的作风。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薛讷感到,李显的话中一定藏着什么蹊跷。
果然,在他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便见李显身边那名叫做张无尘的护卫纵身一跃,又将手中一杆长矛刺进了城墙之上,等到落地之后再度跃起,踩在长矛矛杆之上,整个人如同狸猫一般,竟然就这样跃到了两三丈高的城墙上。而张无尘在上了逞强之后的一瞬间,便再度回转,对着李显说道:“大王,敌军来袭。”
“汝说甚?又是敌军来袭?呵呵,这下子吾等终于有仗打了。”这一次薛讷不但没有慌乱,反而是莫名的惊喜,高兴地摩拳擦掌,欢呼雀跃起来。
“先不要如此兴奋,此次敌军众多,少说也有五万之数,而我军城中只有五千人马,再加上城墙破损,尚未来得及完全修复,城内兵士也都是老弱病残,更兼没有防备,所以,想要保住城池实在是难上加难。”张无尘斜着横了一眼薛讷,然后冷淡的说道。
虽然李显和薛讷的关系比较近,但是在张无尘眼中,除了李显之外任何人都跟他没有关系,所以他对待薛讷的态度也是一贯的无悲无喜,面色略显冷淡。
好在薛讷已经习惯了张无尘的这种态度,而且也知道此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测,所以也不以为忤,呵呵笑道:“想不到敌军竟然如此看得起我等,竟然要集中如此强横之力量围攻新城,看来是要断我军粮道及归路,致我军于死地啊,不过只要有我薛讷一口气在,敌军也休想实现图谋。大王,不如这样,末将先去通知城防士兵紧急登城守护,大王却去通知庞将军与高将军,同时再派这位兄弟前去找家父报讯,家父所在之处离新城不过五十里,以这位兄弟之脚程,相信天明前大军便可赶至,只要庞将军和高将军死守城池,再加上家父的援兵,双方前后夹击,绝对能够击退贼兵。”
却不料张无尘首先冷冷的说道:“某是不会离开大王的。”
“这……”薛讷闻言顿时感到一滞,却也无话可说,毕竟对方在身份上只是李显的私属,而不是朝廷的正规军,休说是自己,就算是李绩都无权命令于他。
但没想到李显却开口相劝道:“无尘,事关重大,不要小孩子气,速速前去找薛将军,本王这里无事,尔又不是不知道本王之性子,万一今日之事有甚意外,本王又怎会原谅自己?”
李显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来一枚令符,轻轻说道:“此乃圣上赐予本王之鱼符(兵符,本来叫虎符,因为避李虎之讳而改名鱼符),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用,尔持此牌去见薛将军,薛将军自然会派兵前来,速去,军情紧急,莫要误了大事。”说完之后,李显便将鱼符塞到了张无尘手中。
“诺,大王保重。”张无尘也不是不知道轻重之人,如今见李显这样安排,也只能同意下来,将身一纵,跃上城墙,然后又是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里。
在张无尘离开之后,李显和薛讷也不敢迟疑,纷纷展开了行动,薛讷利用其父亲在军中的影响,立刻前去城楼上,将敌军来袭的消息通知宿卫的主将,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在城楼门口遭到了阻拦。
“闪开。”薛讷见守卫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不由得大怒,立刻伸手将那守卫拨开,然后用自己那强壮的身体直接撞开了城楼大门,并且大声喊道:“高将军,敌军来袭,请速速准备迎敌。”
当时高侃并未睡去,而是在城楼内读书,听了薛讷之言顿时一惊,站起来走了几步,来到楼上,打开了窗子,果然听见茫茫的夜色之中,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声响。
“竟然是马蹄声!而且听这声音,来者竟然不下五万人!”高侃也是大唐名将,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听到那道声音之后,脸色顿时大变,立刻下令发出警报,命守城将士立刻集结起来,准备迎敌。
“幸亏贤侄及时通报消息,若是再晚一刻,等得敌军兵临城下之时,我军便是想要抵抗也已来不及,此战必然无幸,唉,总归是本将太过大意,致令有此事发生,本将之罪也。不过现在不是论罪之时,还望贤侄不辞劳苦,持本将鱼符前往庞将军营中,请其立刻发兵支援。”
高侃略略叹了一口气,就取出来兵符,递给薛讷。
却见薛讷并没有去接兵符,而是拱手说道:“不瞒满高将军,鱼符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大总管已经到庞将军营中去了,相信庞将军很快便会出兵支援。”
“呵呵,原来大总管也知道此事了,既然有彼出马,相信庞将军很快便会发兵来救,只是还有一事,我与庞将军所属加起来也不过五千兵马,而且大都是老兵与伤残之兵,真正有战斗力之军卒最多不过两千,如今敌军足有五万,而且又是有备而来,本将恐怕即便是全力坚守,最多也只能坚持两天,若是两天之内我军没有援兵,唯恐此城会落入敌手,一旦到彼时,恐怕我整个东征大军都会因此败落…….”
在调兵的间隙,高侃又说出了自己内心处的忧虑,犹豫了片刻又说道:“老朽有一事想要拜托贤侄,令尊大人离此不过五十里,贤侄若能乘乱离开城池,前去寻令尊大人搬救兵,定能解此燃眉之急,老朽知道此事确实难为贤侄,然而我军中无人可用,而贤侄更是最合适之人选……”
却见薛讷摆摆手说道:“高将军不必忧虑,此事大总管已有安排,大总管早已派其最忠诚的勇士前往家父营中搬救兵,相信最迟在明日一早便能到来,将军且安心备战便是。大总管之嘱托,末将已经完成,接下来末将该去向大总管复命了,高将军,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