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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节 黎明前的黑暗(八)

    这样的速度和力量,根本不给敌人任何还手的机会,可以说是一击致命,干净利落。

    李如柏又把裴珏推回到卢琛身边,他单脚起跳旋身甩出一短刃,正刺入那人的右手臂,然后他猛冲至那人面前,身体跃起,一脚踢中那人的脖颈处,双手夹住那人的右手臂,用力一拧,向后拖拽,双脚离地踩在石壁上,借力翻转身子把那短刃从他右手臂上拔了出来,落地转身那把短刃又刺进那人的左手臂,朝着他的前胸飞身旋踢。

    那人背靠石壁,喘息之时,李如柏突然上前,向下反扳那人右手腕,右肘上抬,手和肘交错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的右臂已被他折断,瞬间他又拔出那把短刃,在那人身上狂砍数刀,最后那人双膝跪地,垂下头,浑身鲜血,看样子像是死了。

    “你不要这样怒视着我,他还没死透,应该能再活一段时间。”

    李如柏对那个身披铁甲的男子轻笑两声,“把自己穿成狗熊一样,以为就能刀枪不入了,我都懒得杀你,不如你横刀自尽,跟随慕容运而去吧,也算是全了你的忠义。”

    “月判官,你莫要太嚣张,杀了我,你们也出不去。”

    “这么说就是有出口了,看来你也不想死,这样我们还有的谈。”

    此时雨轻已经带着裴恬脚踏铁伞,飞身落到安全的地面上。卢琛看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在前带路吧。”李如柏提醒他道:“我会死死盯着你,你最好不要存什么坏心思,还有把你手中的刀放下。”

    身披铠甲的男子并未做任何反抗,主动将环首刀放到地上,然后就从那道石门走了进去。

    李如柏上下打量着雨轻,拊掌称赞道:“你的轻功不错,反应也快,有这把铁伞在手,你的战斗力已经可以挤进一流行列了。”

    卢琛皱了皱眉,沉声道:“李如柏,你可要盯紧那个人,我看他不太对劲。”

    李如柏微微点头,背起武器匣,大步朝石门里面走去,卢琛带着裴珏紧跟其后,而雨轻早已听见裴恬肚子饿的咕咕叫了,便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只鸭翅,递给裴恬,温和的笑道:“快点吃吧,另一只鸭翅就留给阿飞吃好了。”

    裴恬就大口的吃了起来,忽然地上趴着的一个人抬起了头,惨然一笑,一支袖箭射向裴恬,雨轻慌忙把裴恬拉到一边,同时也射出一支梅花袖箭,两只袖箭撞击在一起,齐齐落地。

    裴恬却猛然拔出雨轻的那把西域短刀,朝另一个方向合身扑上去,用了全身的力气,刀狠狠刺进一个大汉的后背。

    原来那个大汉是趁着他们打斗之时才从石门走出来的,假装身亡倒地,通道很是昏暗,李如柏和卢琛在厮杀间也并未看得太清楚,而那个人在此时却悄悄爬起来,挥动单刀就要劈向雨轻。

    雨轻很是惊诧,那人背部受伤,此刻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暴怒之下拎起裴恬的衣领,便要把他朝石壁摔去,雨轻使出杀手锏,取出一个圆筒,拉动机关,数十根银针势急力猛,飞射而出,那人手一松,瞬时倒地。

    裴恬跑过来,扑进雨轻的怀中,因恐惧而浑身战栗,不知裴恬是哪来的那么大勇气,雨轻紧紧抱住他,眼眶渐渐湿润。

    “雨轻,你有没有受伤?”

    卢琛听到这边的声音,马上就掉头跑过来,却看到雨轻和裴恬紧紧抱在一起。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不过你的暗器很特别,也很厉害。”

    李如柏知道雨轻善使暗器,又有铁伞在手,一般的敌人还是可以应付的,所以并不像卢琛那样心急火燎的,只是扯动了一下铁链,被铁链捆绑着的穿铠甲的男子就来到李如柏跟前。

    李如柏歪头看了他一会,然后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笑道:“原来你不是个笨狗熊啊。”说着掰开他的嘴,往他嘴里面塞进一颗药丸。

    那人被迫咽了下去,面如土色,一时间嗓子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掉,在我们从这里安全走出去之前,你还死不了。”

    李如柏又扭头望向雨轻,看见她把鸭翅分给裴珏,又撕下一片鸭胸脯肉给了裴恬,然后小心的把剩下的蜜汁烤鸭用油纸包好,在裴恬和裴珏吃完后,雨轻帮他们擦了擦嘴角,让他们喝了点水。

    “这两个小的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吧,再磨磨蹭蹭的恐怕我们今晚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了。”

    李如柏牵着那根铁链,连连打着哈欠,朝前面走去。这次卢琛就走在雨轻身边,他牵着裴珏,雨轻牵着裴恬,四人并行,慢慢往前走。

    李如柏旁敲侧击的从这人口中得知这条通往出口的暗道正是先前修建机关密道的工人留下来的,他和那个被射成刺猬的男子一样,都是慕容运的心腹部下,这个出口也是慕容运提前告知他的,包括这通道里面的所有机关,如果雨轻他们闯入这里,就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

    不过他并不知晓和慕容运暗中往来的是何人,因为他们只是听从命令去行事,这次任务一旦失败,他们也无法回去复命,横竖都是死,所以他才让手下诈死伺机刺杀雨轻,其实杀掉雨轻才是那个幕后之人的主要目的。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从这条通道走了出来,外面却是一片树林,此时已经月明星稀,李如柏不仅没有杀他,还放了他,并对他说和慕容运暗中勾结之人一定还在等着这边的消息,尽快与他们取得联系,告知他们裴家人已经全部死在机关暗道中,当然李如柏也死在了里面。

    李如柏又丢给他一个呼啸山庄的对牌,沉声道:“你只有两天的时间,两天过后,你就会毒发身亡,按我交代的话去做,然后你就可以去呼啸山庄找鸣岐拿解药了。”

    那人虽然半信半疑,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点头答应,匆匆消失在林间。

    当他们走出林子,望见不远处有户人家,窗子还微微亮着点灯光,裴珏和裴恬早已困乏的迈不动步了,发现找到借宿的地方了,两人又打起精神来,拉着雨轻的手就快步走到那户人家门前。

第一百三十四节 五人外宿中(一)

    雨轻上前叩门,不一会就见一位中年男子打开了门,雨轻含笑道:“我和弟弟在林子里迷了路,夜深了也进不了城,不知可否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裴恬和裴珏抬起小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中年男子点点头,把他们让进屋内,胖妇人还好心的端来几碗水。

    “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可爱,让人见着就喜欢。”胖妇人笑道:“好孩子,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一会就能做好。”

    “多谢,我这里还有一串钱,权当饭钱和住宿钱好了。”

    雨轻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拿了一串钱塞到胖妇人手中,微笑道:“大婶,我的两个哥哥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给他们随便做一点,能填饱肚子就好,麻烦你了。”

    “不过就是多烙两张面饼,有什么麻烦的。”胖妇人转身走到门口,喊道:“小昭,你这个死丫头还蹲在树底下捉什么蛐蛐,那里蚊子多,快点进屋里头来,我要去厨房烙大饼,你还吃不吃啊?”

    “娘,我明天想跟着爹一起去打猎,如果可以打到一只雉鸡就好了,那天小兰姐姐过生日,还邀请我去她家里,她吃的穿的都比我好,最气人的是她还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她不过就是庄头的女儿,家里有点闲钱而已,神气什么,爹爹打猎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厉害的,我才不羡慕她呢。”

    “你跟着去打什么猎,净给我添乱子,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想学做女红,帮着我刷锅做饭也行。”

    胖妇人直接走了出去,招手把小昭唤到身边,“来了两个小哥哥,你可以和他们说说话,我看你都闷在屋里好些天了,别委屈了,明天娘给你做鱼吃,行了吧?”

    “好呀好呀,我都有一个月没吃过鱼了。”

    小昭咯咯一笑,蹦蹦跳跳的就走进屋里,雨轻瞧了瞧她,原来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头上用彩绳扎了两根麻花辫,歪歪扭扭的,一身茶色粗布衣裙,脚上穿着草葛履,好奇的看着裴恬和裴珏,眨着眼笑道:“我叫小昭,你们叫什么呀?”

    裴恬轻蔑的扫了她一眼,小声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傻妞。”

    雨轻微嗔道:“小智,不许对人家这样说话。”

    “可我说的是事实,她本来就——”

    “你叫小昭,这名字真好听,我们深夜打扰,多有冒昧,不如我送你一件小礼物吧。”

    雨轻浅浅一笑,把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递给她,她却摇了摇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扬起稚气的小脸,很认真的拒绝道:“我不能收,我爹说过,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给的东西。”

    李如柏喝了口水,便放下那只略显粗糙的陶碗,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无功不受禄。”

    雨轻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很亲切的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想读书认字,小兰姐姐总是笑话我,说我大字不识一个,在我们村子里,只有一两家识字的,我爹说那种比较有钱的或者祖上识字的人家里的男丁才有可能识字,因为小兰姐姐是庄头的独女,才有机会念两天书的,不过我看得出来,她一点也不喜欢读书写字,而且记性也没我好。”

    小昭越说反倒越生气,其实有些事情不说也就这么过去了,穷人家的女儿竟然想去读书识字,让别人听去一定会说她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雨轻凝视她片刻,故作严肃的说道:“读书是一件很苦很累的事情,天天要早起晚睡,有做不完的作业,背不完的书本,私塾先生还特别凶,动不动就会打你手掌心,即便是这样,你还那么想读书认字吗?”

    小昭目光笃定,点点头,回道:“我不怕吃苦,我想读很多很多的书,那样就可以再教给那些想读书而没机会读书的孩子了。”

    雨轻微微一笑,看着那一对麻花辫随着她小脑袋的晃动而摇摆,分外可爱。

    “小昭,又在瞎说什么,还不快点回屋睡觉。”

    这时候中年男子端着几盘烙好的大饼快步走进来,瞪了一眼小昭,小昭撅起小嘴,很是委屈的就要站起身走开,雨轻却拉住她的小手,很自信的说道:“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小昭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

    “小孩子说话没头没脑的,你们不必当真。”中年男子将大饼端到桌上,含笑道:“你们慢用吧。”

    “大叔,我这里有好酒,要不要坐下来同我喝一杯,正好我也很喜欢打猎。”

    李如柏今日随身带着一个酒葫芦,倒了一碗酒,示意中年男子也坐下来。

    中年男子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必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了,不知是遭遇了什么才深夜借宿,他也不好多问,但闻着酒香浓郁,就让小昭先回屋休息,他便挨着李如柏坐下。

    李如柏拿起一张烙饼,淡笑问道:“不知大叔如何称呼?以什么谋生啊?”

    “我叫韩千叶,靠打猎维持家计。”

    李如柏咬了一口烙饼,做的很实在,就是有点硬了,很随意的说道:“韩大叔,你家世代居于此地吗?可有去过附近的万山寺?”

    “嗯,我认识万山寺以前的住持,他待人很宽厚,我打猎受过伤,还都多亏了住持送给我一些止血化瘀的草药,只是后来他就无缘无故的死了,听说是在诵经时突然坐化了,至于那个叫慧法的高僧,他常常驱赶我们这些猎户,不允许我们到万山寺后面的林子里打猎。”

    “慧法大师性情倒是古怪,不过万山寺重修过,你可知道此事?”

    韩千叶微微点头,“万山寺重修时请的工人就是附近的村民,不过听说他们领了工钱后就都搬家了。”

    “原来如此。”

    李如柏目光微闪,放下烙饼,看见雨轻已经做好两个鸭肉卷饼,一个递给裴恬,另一个则给了裴珏,然后她又从油纸包里取出一些鸭肉,继续做着卷饼。

    再看卢琛吃着那毫无滋味的烙饼,吃相仍是那么优雅,李如柏轻轻一笑,故意把一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出来的咸菜推到卢琛手边,脸上露出特别善意的微笑,“这又干又硬的烙饼都没有味道的,你不妨就着咸菜吃。”

    卢琛淡淡说道:“不用,我喜欢吃原味的。”

第一百三十五节 五人外宿中(二)

    “谌哥哥,这个鸭肉卷饼给你。”雨轻把卷饼递给他,又从盘子里拿起另一个卷饼,对李如柏笑道:“这个是你的。”

    卢琛看油纸包里的鸭肉都被卷在他们俩的饼子里面了,关心地问道:“那么你吃什么?”

    雨轻把那碟咸菜拿到自己跟前,拿着半张烙饼,浅浅一笑:“我吃烙饼加咸菜。”说着就咬了一口饼,就着咸菜吃起来。

    李如柏略感诧然,轻声问道:“你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雨轻连忙摆摆手,“不勉强,我能死里逃生,还能吃上这烙饼和咸菜,我已经很满足了。”

    卢琛竟然用筷子夹起一点咸菜放进口中咀嚼两下,沉吟说道:“这应该是用黄鹌菜腌制的,勉强可以下咽。”

    雨轻抬眸笑道:“谌哥哥还认识野菜,真是厉害,其实用黄鹌菜做煎饼也好吃,不过黄鹌菜本身味道很苦,在吃之前需要用盐水浸泡一昼夜,除去苦味以后方可食用,公安哥哥就很喜欢吃这种野菜煎饼,还有荠菜饺子之类的,因为野菜也会很鲜美。”

    李如柏不禁嗤笑道:“那是张舆吃厌了山珍海味,偶尔想换换口味,你让他天天吃野菜,他肯定是受不了的。”说着就夹起饼子里的鸭肉放到那碟咸菜上面,“荤素搭配,才更有营养。”

    雨轻微怔,卢琛也把烙饼里面的鸭肉全都夹给了她,说道:“全部吃完,不要浪费食物。”

    韩千叶已经大口喝完那碗酒,插了一句嘴说道:“寒舍还有一间空房,你们今晚就——”

    李如柏当即打断他的话,笑道:“韩大叔,我和他可以睡在柴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韩千叶赶忙摆摆手,好心说道:“要不你们俩就睡在堂屋吧,柴房很是简陋,又堆放着木柴,根本没法住人的。”

    卢琛吃着烙饼,并不想过多理会,不管是住柴房还是去堂屋地上凑活一晚,都没什么差别。

    此时裴珏困倦的揉了揉眼睛,抱着雨轻的胳膊,像是快要睡着了。

    裴恬正用一双乌溜溜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李如柏,突然开口说道:“你当然不能跟我们睡在一个屋子里了,就是子谅哥哥也不行。”

    李如柏不由的苦笑,心道:有你们两个小鬼在,任谁都无法靠近雨轻的,卢琛想占便宜都没机会。”

    夜深,周围静悄悄的,从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月光照进了这间堂屋,卢琛全无困意,只是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而李如柏盘坐在地上,卢琛这样走来走去晃得他眼晕,他便拍了拍武器匣,“卢琛,你要是实在不想和我睡在这里,可以去柴房的,我还求之不得呢。”

    “我想你去睡柴房更合适。”

    “凭什么,难道就凭你是范阳卢氏子弟?没想到你这么霸道,还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原来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我和你好像不是一路人,所以根本没必要对你坦诚相待。”

    卢琛冷冷的看着他,他却哈哈笑起来。

    雨轻已经抱着一套被褥枕头从房间里缓步走出来,好奇的望着他们二人,笑问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李如柏马上站起身,从雨轻手上接过那套被褥,放到地上,然后笑道:“我在给卢兄讲一个叫《披着羊皮的狼》的故事,讲到一半我自己就先笑起来了。”

    雨轻明眸忽闪,问道:“李如柏,你是不是已经派手下去跟着那个男子了,想要查出真正幕后之人?”

    “嗯,那人的利用价值也只有这个了,但愿能找出点线索。”

    “我觉得那个叫慧法的高僧也有问题,万山寺并不是什么名寺大刹,能够得以重建必是哪个家族在背后出资,想必这座万山寺之前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地方,慧法带着僧侣去了洛阳的满水寺,估计也是另有目的,不知道姜建和谭采是否派人去往洛阳调查了。

    我们就这样掉入陷阱之中,爷爷和叔叔他们一定很担心,如今只希望阿龙哥哥和雷岩也已经从暗道顺利逃脱了。”

    李如柏看她有些愁眉不展,便故意调侃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帮小昭实现愿望,那么你打算怎么帮她?你是准备直接把她送进裴家的私塾,还是靠关系塞进卢家的私塾呢?不过以她的身份做旁听生也是不够资格的,顶多做哪位小郎君的贴身小婢。”

    “虽然小昭只是平民家的女儿,但是她有父母的疼爱,生活艰苦却很幸福,才不愿意当仆人呢?但凡家里有口吃的,那些父母也不会狠心到把自己的女儿卖到大户人家里为奴为婢的,她确实没资格进到那种家塾读书,但是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建一个综合学校。

    这种学校比地方上的村塾、学馆要更加正规一些,教授课程可以是多种多样的,就像人文地理、自然生物、医学、绘画音乐、体育运动等等,所设课程既可为升学又可为就业作准备,品学兼优者就有机会去门阀士族的家塾里旁听,学业不佳但有特殊才能,比如有运动天赋,将来就可以考虑加入足球队。

    凡入学者不需经过严格考试,对贫寒人家的孩子可以免收学费,还可以招收女学生,只要家里长辈开明一些,愿意送自家女儿来读书认字,学校都会无条件招收,这样小昭就可以背上书包去上学了。”

    李如柏听后顿觉有趣,笑道:“综合学校,包罗万象,还招收女学生,真是闻所未闻,你的想法很另类,不过我想卢兄肯定是不会帮你的,高门大族子弟的思想可是很传统的,在他眼里恐怕你就是叛经离道了。”

    雨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谌哥哥最爱乐于助人了,他曾经还和我一起设计建造洛阳的图书馆,创办综合学校也是一件无比有意义的事情,李如柏,你又不了解我心中所构想的世界,你和我也不是志同道合,你只是——”

    “好了,你的奇葩想法总是这么多。”

    卢琛直接打断她的话,语气温柔的说道:“睡前记得关好门窗,盖好被子,这一天下来小智和阿飞受了不少的惊吓,你也是,仔细检查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可以让小智帮你擦药,我看外面起风了,这山里晚上还是有些凉,睡觉不要蹬被子,快点回去歇息吧。”

    雨轻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谌哥哥,很抱歉,我只找到这一套被褥,你们今晚就挤一挤吧,这正好是双人被子,你们也不用互相抢被子了,祝你们晚安好梦。”

第一百三十六节 雷雨(一)

    “谁说我要和他睡在一起的,再帮我弄一条毯子过来。”

    雨轻冲着李如柏做了个包子脸,眯眼笑道:“韩大叔他们都睡下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搅他们?如今我们是借宿在这里,有被子盖就不错了,你又不是来这里享福的,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说完迈着很不自然的脚步转入房内。

    李如柏小声自语道:“真是个坏丫头,早知道她这么坏,我就不给她带什么蜜汁烤鸭了,让她就着咸菜啃大饼好了。”

    卢琛刚要伸手抱起那套被褥,不想李如柏一手按在上面,横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精神好的很,一晚上不睡觉也没事,正好可以值夜,万一晚上有贼人跑过来袭击雨轻,你还能第一时间保护她,我就把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你了。”

    卢琛似笑非笑道:“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好啊,那我们就彻夜吟诗,要不去院中切磋武艺,你觉得哪个好?”

    李如柏干脆把被褥踢到墙角去了,在心中自语道:“你小子又是送灵丹妙药,又是嘘寒问暖,这么会对着女郎献殷勤,怎么到现在你还没娶妻生子呢?先是甩了程家女郎,之后又克死了荥阳公主,然后什么崔氏女郎、房氏女郎的,都被你拒绝了,如今连博陵公王浚之女也没能入得你的法眼,我看你单身纯属活该。”

    一场滂沱大雨席卷了云梦县城,苍穹雷云翻滚,闪电犹如火蛇冲破黑暗,划过夜幕,狂风猛烈的吹着,“嘭”的一声,门被吹开了,厅上有一人正要挥刀砍下那名使者的脑袋,却被石冰一把拦住,敛容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陶侃竟敢如此羞辱相国,你能咽的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西门孜当即冷下脸来,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就算咽不下,现在也给我憋着,陶侃早前不就是个鱼梁吏,他父亲又是东吴旧臣,没家世没人脉,在洛阳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赏识,如今无非是想要在江夏郡抢军功,以为使诈夺回了沙羡,就能迅速将我们全部剿灭,他未免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石冰却紧锁眉头,上前回禀道:“陶侃帐下的成到父子四人假意投诚,骗得张放打开城门,那个叫成元庆的毛头小子还砍杀了栾大勇,逃回来的兵卒说攻破沙羡的那支精锐并非是陶侃所率领的部队,这就奇怪了,难道是郗遐把自己的兵力调拨过去的,穆家庄园的私兵折损过半,已受到重创,想要马上重整旗鼓是不可能的,最近营中有人传言,三万援军已经从武昌和江陵赶来,不知是真是假。”

    西门孜轻摇着羽扇,听着外面的狂风骤雨,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徐徐道:“那定是陶侃和郗遐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欲要乱我军心,那些被放回来的俘虏暂时都安置在一处,不要让他们造言生事,也不要太过为难他们,有伤的给他们治伤,并且按时送饭给他们,毕竟都是山寨中的兄弟,他们被抓后都目睹和听到了什么,你派人详细记录下来,明日一并交给我。

    那种巨石砲的威力确实很大,不过我已命人在城置强弩十二床,郗遐要想从正面强行攻破云梦县城门,我必要让他铩羽而归。”

    马武望见唐季笙正在厅门口拧袍子上的水,便笑骂道:“唐季笙,你小子被雨淋成这个鬼样子,是干什么去了?要是夜里想女人睡不着觉,我那里多得是,送给你一个就是了。”

    由于风太大,油纸伞都被吹坏了,唐季笙浑身也被淋湿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靴子里还灌进了许多水,在门口就脱了下来,苦笑两声道:“我去城门口巡视了一圈,和守城将士聊了一些事情。”

    西门孜摆手示意兵卒立即把那使者送出城去,马武随手把那封陶侃写的书信摔在使者脸上,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滚回去告诉陶侃那狗东西,让他小心着点,他要是敢杀了张放,等老子带兵杀回沙羡,定把他碎尸万段,再将他的大小老婆扔进军营里,供弟兄们取乐。”

    那使者只是讪笑着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西门孜对唐季笙很友好的笑了笑:“巡视营寨这样的事情怎敢劳烦季笙小郎君,你能赶来云梦县,相国也觉得心安了不少,这些军务有我等来处理,季笙小郎君只需要负责安抚新附的县内百姓,维持好县内的治安,你也知道,我们的人是不善于和士庶子弟打交道的,没能攻下穆家庄园,沙羡也已失守,县内有些人恐怕已经在议论纷纷,我不希望这些人的情绪影响到我军的士气。”

    “军师,何必去理会那帮小士族子弟,他们要是敢有反心,直接杀了他们完事,正好把他们的家仆和粮食都——”

    西门孜脸色阴沉,当即斥道:“马武,给我闭上你的嘴,你抢钱抢女人我暂且可以不管,但是归附我军的士庶子弟,你最好不要随意去欺辱他们,更不要动不动就露出你的强盗嘴脸,莫非你已经忘了我们起义是为了什么?”

    马武抬眼看了看他,见他已然动怒,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猛然间一声惊雷响起,马武抱着刀就走到厅门口,很是不爽的骂道:“这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雨,最好四面八方大水冲来,把郗遐的军营全都淹没了,让他落个跟于禁一样的下场。”说完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就大步走开了。

    石冰抱拳解释道:“马武性子很直,还请季笙小郎君见谅。”

    唐季笙略微笑了笑,很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张昌和西门孜对他不是很信任,自然不会让他参与军务,但在表面上还维系着盟友之间的关系。

    他来到云梦的这几日,除了马武和石冰时不时会与他有些交流,张昌的其他心腹部将都是很少理会他的,当然在交战期间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和他这样的士族子弟聊什么天。

    故而唐季笙只能跟云梦县内的一些小士族子弟聚在一起,讨论如今的战事,其中有一个人叫步布,他并不是云梦县本地人,而是来自淮阴步氏,只因来云梦县游山玩水,他也算是倒霉,恰逢张昌这伙贼人攻打云梦县,最后云梦县沦陷,步布也因此被困在城中。

    他并没有像云梦县令那样宁死不降,而是选择了隐忍,当然还有一个跟他一样倒霉的人,正是武音,薛县侯武辅之子,郗遐那日在鸭儿湖畔的酒肆内所说的被困云梦县的表弟,并非全是胡诌的,武音确实受了点伤,只为了从马武手中救下一名少女。

第一百三十七节 雷雨(二)

    这少女名叫曲若,正是裴源的妾室曲芷的妹妹,家住南郡,她的兄长来云梦县做生意,她便和兄长一起来到这里,其实她就是想四处走一走,自从她的姐姐曲芷去了洛阳,被裴源看中纳为妾室,就没有再回南郡看过她了,虽然她的兄长告诉她等有机会就带她去洛阳见姐姐,但是直到如今,她的兄长都没兑现承诺。

    被困在云梦县的这段日子里,曲若和他的哥哥曲洋就住在一家书院后面,那几间单间原本是给教书先生提供的宿舍,在云梦县沦陷后,也没有多少学生再来这家书院读书了,两个教书先生都被马武的手下带走了,武音在救下曲若之后,就把他们兄妹俩安置在这里了。

    而武音就住在书院的附近,一处破落的小宅院里,这户人家在张昌攻打之前就逃往汝南去了,由于张昌的部将在进了城后就大肆的抢夺财物,这处宅院也是被洗劫一空。

    此时的武音正在想办法解决房子漏雨的问题,四处找了一会也没找到梯子,他沮丧的把盆盆罐罐里接满的雨水全都倒到外面去,没想到一盆水正泼到那名披着蓑衣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会雨下的小了些,被风吹得斜洒进来,武音从门里探出来半截身子,叫苦道:“步兄,你怎么才回来?”

    步布脱下蓑衣,疾步走入屋内,抬头瞅了瞅那屋顶,埋怨道:“武音,你是不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我在院子里种的那些菜啊瓜啊什么的,你摘一些煮个菜粥什么的不就能填饱肚子了,这屋里又不是没有米下锅了,非要等着我做饭给你吃,你小子怎么这么懒惰呢,我看你还不如去书院那边找那个若若,让她做饭给你吃,你应该会吃得更香的。”

    “我也想自己动手做饭,可是我真的不会啊,上回我烧火煮饭不就差点把厨房点着了,我哪里还敢再进厨房?”

    “谁天生就会做饭啊,多练就是了,你就是把这整个房子点着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再换个住处,不是有人天天给你送菜送肉的,这般照顾你,我也没看出你有哪点好。”

    在屋内,雨水正一滴滴地落到盆子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步布从衣袖里取出一包糕饼,递给武音,然后他就坐在交椅上,望着外面缥缈的雨幕,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步兄,你白日里又去找冉起、弓绩和赵鸿飞他们了,他们都是由西门孜亲自挑选进入的背嵬营,营中分成多个独立的战斗小组,冉起他们就是各个小组的组长,这背嵬营算是张昌的亲兵卫队了,这些日子你都在密切接触他们,难道你想让他们反水转投荆州刺史周伯仁吗?”

    步布摊了摊手,苦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过觉得他们都是一些年轻的将士,听一听他们对未来的畅想,还有最近军营里传出的流言,他们也是半信半疑的,当我问冉起,要是援军真的到了,攻破了云梦县,你被生擒了,会做何选择,他苦恼了一阵,毕竟他和我们年龄相仿,前面的路还很长,不管怎么样,活着才能有希望。”

    “他们只是有一腔热情,对未来却一无所知,张昌最会欺骗迷惑百姓,像冉起和弓绩他们怎么能看得出这里面的阴谋呢?”

    “郗遐让唐季笙来云梦县,到底想要做什么?不会只是为了散播一些流言,以为这样就能迅速打乱他们的军心吧?”

    武音抱起快要盛满雨水的陶罐,一下子朝门外泼过去,然后转身走回来,无奈笑道:“季钰兄的心思弯弯绕绕的,谁能猜得透,不过我今早已经收到他的人送来的书信,让我们再耐心待上几天,他就能夺回云梦县了。”

    步布轻笑道:“看样子你对郗遐很有信心,他有这么厉害吗?这里可是荆州地界,本地的郡望有很多,想要给他这么个北方士族子弟制造麻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卫玠好歹是吴郡顾家的女婿,多少会罩着他点,可郗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孤军作战,胜算能有几何?”

    武音连吃了两块糕饼,喝了半碗没什么味道的茶水,微笑道:“听说陆士瑶已经去襄阳了,季钰兄又怎么会是孤军奋战呢?我想沙羡能够收复就是陆士瑶在暗中相助,他们在洛阳也是朋友,陆士瑶又岂会真的袖手旁观?”

    “吴郡陆氏子弟什么时候愿意和北方士族子弟结交了,这还真是奇怪呢。”

    步布站起身,很无聊的踢了一下那个陶罐,说道:“我要回屋休息了,这破烂房子我也是真住够了,我的那些随行小厮全都被马武那个混蛋掳走干苦力去了,这些天全都是我在伺候你,赶明儿见到郗遐,就让他送我一栋别墅好了,洛阳城郊不是新建了一片别墅区,我正准备去洛阳谋发展,顺便再找庞敬那小子叙叙旧。”

    “你伺候我,你怎么不记得是我帮你侍弄菜园子,连刷锅洗碗的活我都干了,还有比我过得可怜的士族子弟吗?”

    “你身上受伤的时候,是谁给你去抓药熬药?君子远庖厨,要不是我做饭给你吃,你能活到现在吗?”

    步布生气的瞪视着他,说道:“你是小侯爷,我也是,你在我跟前叫苦,我又找谁叫苦去,我们能活到现在实属万幸,今晚我睡正房东屋,你睡西屋,没得商量。”

    “做的饭那么难吃,有时候米饭都是夹生的,煮的菜不是咸的齁嗓子,就是淡的没味道,还好意思说出口,要是我身上有钱的话,早就叫外卖了。”

    “很可惜云梦县没有菊下楼,酒肆不提供外卖服务。”

    步布拿上油纸伞,直接走出门,径自回东屋了。

    穆家庄园有田数十顷,依傍鸭儿湖,早年就率宗党作垒以自保,在庄园内,除了庄园主之外,有管家、佃客、奴婢和部曲,还有一些门生义故,他们多来自庶族寒门的投靠,或充当随从,或充当部曲,再或者从事劳作,凿山渔湖之类的工作,庄内还设有供族中子弟读书的家塾,一般门附、佃户的子弟也可入学。

    在郗遐使用巨石砲一战打退张昌叛军后,连着好几日张昌都是据城固守,今日突降瓢泼大雨,乔盼也没有再到院中舞刀弄剑,而是跟着穆廷玉来至演武场,这里是穆家子弟及其门附每日练习武艺之地。

    雨停了,演武场内站立着百余名俘虏,手脚皆被铁索捆绑,这是最后一批俘虏,郗遐早前已经分批释放了许多俘虏,放他们回云梦县了。

第一百三十八节 胜者与败者(一)

    阴翼抬手指向站在前排最靠右边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却见他阔额宽脸,颔下短髯,颇有英武之气,笑道:“上回抓到五六条大鱼,尤其这条最大,褚无涯正是张昌麾下五虎将之一,只不过关押了这几日,他什么也没说。”

    “按照他们的武力值,石冰应该排五虎将之首,其次是封云、马武和黄林,这个褚无涯就是垫底,不过呢,他总归是在石岩山寨里排座次比较靠前的人物,高级将领自然要受到格外优待了。”

    郗遐把茶杯放回石桌上,走下台阶,阿九很快给他搬来一把紫檀交椅。

    郗遐伸手慢慢抚过那曲线弧度柔和自如的椅圈,唇角噙着淡笑,目光扫过站立在前排的人,然后坐到交椅上,双手扶着两端饰以云纹如意图案的扶手,笑问道:“不知道你们石岩山寨有没有排座次,这坐头把交椅的人到底是假汉室宗亲刘尼,还是张昌那个妖贼呢?”

    其中有个七尺身材,面圆身黑的男子大怒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别再跟我们扯那些没用的,更不要侮辱我们的天子和相国,因为你这个专会使诈的臭小子根本不配!”

    郗遐打开折扇,悠悠开口道:“你就是黄林的部将,叫李宫,对吧?你先不要着急,我想要和你们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们就好好听着,我对你们的耐心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在此时此刻我也没心思跟你们讲什么大道理,即便我讲了,你们也未必听得明白,之前我已经给你们说了许多活命的办法,至于你们要不要照我说的去做,那你们也可以随便。”

    李宫鼓睛暴眼,骂道:“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来威胁我们,要不一刀砍了我们,要不就放我们回去!”

    郗遐不怒反而大笑,然后看向阿九,说道:“取我弓箭来。”

    须臾,阿九双手递上弓箭,郗遐接到手中,很随意的从箭筒里抽出两支箭,拈弓搭箭,瞄准李宫,玩笑道:“我应该射你身上哪个部位好呢,是头还是心脏,要不要让你慢慢痛苦的死掉?”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朝李宫的脖颈射来,李宫全然不惧,眼神里带着不能折损的刚毅,箭尖还未刺进他的脖颈,就被另一支羽箭射穿,那支羽箭带着一股雨后潮湿的微风,直接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褚无涯略愣住,他以为郗遐会一箭射死李宫,用以震慑他们这些俘虏,好让他们因恐惧而变得听话,可是郗遐却没有这样做。

    “雷雨过后,空气总是特别清新,我想没有多少人会喜欢雷电和阴霾,可是人又不可能一直活在晴天里。你们当中有很多都是山匪出身,即便你们全是恶人,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们有父母兄弟,还有妻儿,也许他们如今都待在石岩山寨里,一旦山寨被剿灭,他们都会死。

    不要说什么跟着张昌起义一定会成功之类的鬼话,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就凭你们这群强盗组织的起义军根本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们大都是靠着打家劫舍维持生计的,石岩山寨作为你们的巢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是你们前期能够挫败正规军的重要原因,荆州刺史先前也没有集中优势兵力进行围剿石岩山寨,才致使张昌的野心不断膨胀。

    要不是张昌得到某些人的暗中支持,也不可能占领沙羡和云梦县,可是你们这伙叛军在攻占两座县城后,都做了什么,不是杀人,就是掠夺,张昌在起义时不是制造了煽动人心的谣言,该有圣人出现为百姓做主了,可惜圣人没有出现,只有你们这些拿着刀的强盗,还有被你们招募而来的流民和灾民。

    因为他们无知,没有利益诉求和太高的眼界,他们的一切目的就是生存,所以最适合拿来当作利用的工具,粉饰起来后再给他们一面大旗,利用过后,除了个别脱颖而出的,其他人的命运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仍旧是最底层的可怜人。

    也许你们的军师西门孜想要建立出新秩序,也想好好治理县城,却执行不下去,就连你们五虎将中都没人有能力治理地方,更何况那些不成气候的农民军了。

    黄巾起义军就是以几十万人的生命为代价,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就快速的沉寂了,本来是打击豪强的,最后却给那些豪强做了嫁衣,你们这伙叛军好像还比不上黄巾起义声势浩大,那么你们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

    他们听完郗遐的这番话后,有些人一脸凝重,有些人感到迷茫,还有一些士卒听不太懂,但看到李宫和褚天涯都是那样的神色,他们也开始感到害怕,面前的年轻男子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显得有些诡异了。

    郗遐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李宫,我现在不杀你,也可以放了你,但是只有这一次,我给你机会,将选择权交还给你,是因为我认为凭你的智商应该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李宫一怔,脑海中再次想起被关押期间郗遐单独对他说的那些话,“你先前只是一个小山头的寨主,后来加入的石岩山,论势力,资历和人脉,你都和石冰、马武这些嫡系将领没法比,也很难获得同他们一样规格的待遇,而且跟随你一起上石岩山的那些兄弟们差不多都战死了,你已经被张昌的心腹将领架空了,如今只能作为黄林的部将,你就真的甘心吗?

    纵使张昌真的拿下江夏郡,能够分给你的好处也是少之又少,昔年黑山军首领张燕为什么主动求招安,不要说什么高尚的思想和民族大义,没有实际利益,谁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那是因为汉灵帝任命他为平难中郎将,并且他还得到一项特殊的权利,就是每年向朝廷推举孝廉和计吏。

    因为张燕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是真正融入士大夫这个阶层,不但需要给朝廷权臣送礼,给各路豪强卑躬屈膝,更重要的是获得人事权,由孝廉出仕,由计吏当官,正是汉代士人进入仕途的主要方式,张燕获得推荐孝廉和计吏的权利,也就意味着追随他张燕,也可以获得官方认可的出仕文凭,有了颁发这种通行证的权利,他在河北豪强那里才算是真正有了一席之地。

    后来张燕又选择归降曹操,也受到了厚待,封他为安国亭侯,死后其子张方袭爵,他就是由山贼强盗成功洗白,封侯拜将,不过张昌这辈子都是达不到他那个高度的。

    这世上没有人会甘愿一辈子做叛贼,有招安的机会就要努力抓住,不要等到临死前才想明白这些,那样就太晚了。”

第一百三十九节 胜者与败者(二)

    郗遐双手抱于胸前,走至褚无涯身前,淡淡笑道:“希望等我下次杀你之时,你还可以继续保持沉默,把想说的话或者想做但没做到的事一起带进坟墓里,当然你的家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你去了哪里。”

    褚无涯剑眉一挑,冷声说道:“朝廷那些狗官没有几个是讲究信义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郗遐走回交椅前,望着他们这些人,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选择权都在你们自己手中,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相不相信我不重要,但是你们要明白一点,想要活着,并且还想要活得长活得好,那么张昌肯定给不了你们这些。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你们可以当做我说了一通废话。”

    郗遐扭头看向穆廷玉,微笑道:“把他们都释放了吧,好好将他们送到云梦县城门口,要是他们身上有重伤的,顺便再送给他们几包草药,这也算是朝廷对他们的一点关怀。”

    穆廷玉点点头,马上命护卫把他们这些人带下去,再管一顿饱饭,然后就全部放回去。

    这时,几名小厮打着灯笼在前面照着,崔治手里则拿着琉璃灯,疾步走过来,望见乔盼的身影,就用手挡住脸,头埋得很低,刚想要转身回去,不想乔盼立时叫住他,“崔伪善,这会你又做什么来了?”

    崔治很无奈的对她笑道:“叫郗遐他们去吃点宵夜。”

    “除了吃和睡,你还能做什么?”乔盼白了他一眼,心中思忖道:“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你,再过些日子我还得跟着你一起回洛阳,唯一值得欣喜的就是崔府邻近裴府,我可以常常去看雨轻了。”

    这时郗遐伸手拍了一下阴翼的肩膀,又睨了睨站在阴翼身边默然不语的段正纯,玩笑似的说道:“你们俩要不要跟着我和为善兄去吃宵夜,半夜饿肚子可是睡不着觉的。”说着就负手走到前面去了。

    段正纯伸了个懒腰,对阴翼说道:“郗遐这人每天重复吃一样东西,也不厌烦的,他还真是节俭朴素,要是他去军营跟那些将士同吃同睡,我就更佩服他了。”

    阴翼边走边说道:“郗兄昨日就改善了军营里的伙食,大锅炖了好几只鸡,给每个士兵都发了鲜肉锅盔和梅菜锅盔,还对那些将领说如果士兵长时间都吃不饱饭,心有怨气,如何好好作战?一般情况下行军打仗粮草有限,都是只让士兵吃个半饱,但是也需要偶尔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就连那些被关押着的俘虏,郗遐也让人给他们送去了鸡汤和锅盔,还说这是心灵鸡汤,包治百病,你知道什么是心灵鸡汤吗?”

    段正纯连打了两个哈欠,略带不悦的说道:“大概又是他在使坏了,他怎么不给我们每人送一碗鸡汤呢?”

    在小偏厅内,他们围桌而坐,一人一碗米粥,一个肉夹馍,中间还有一小盘腌芦菔,与其说是宵夜,不如说是把晚上剩下来的米粥又热了热,而肉夹馍则是他们这段日子里的主食。

    崔治吃了半个肉夹馍,便放回手边的盘子里,小心翼翼的问道:“郗遐,明日我们能不能换一下主食,不如改吃韭叶水引饼?”

    段正纯很快就把肉夹馍吃完了,用勺子搅动着米粥,没好气的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你想想武音和步布被困在云梦县这么长时间,肯定过得比我们惨多了,能有口吃的,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崔治就着腌芦菔,喝了一口粥,不以为然的笑道:“不是有唐季笙在那里,他们总能填饱肚子的。”

    听崔治提到唐季笙,段正纯便看向郗遐,沉声道:“唐季笙到底能不能完成那项任务,我怎么感觉这事有点悬呢?”

    穆廷玉当即放下筷子,一脸苦色的说道:“反正张昌和西门孜也不会很信任他,他武功一般,身边也没有很得力的护卫,不管是张昌的五虎将中哪一个,他都杀不了的,这就是一项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郗遐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咀嚼着肉夹馍,发现他们都不吃那碟咸菜,便把那碟咸菜拿到自己手边,说道:“其实这种炒咸菜丝很开胃下饭的,只不过穆家的厨子手艺不太好。”

    阴翼面色一肃,拍了一下桌子道:“你这时候还有心思点评什么炒咸菜丝好不好吃,分批释放的那些俘虏会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还是未知数呢,我看眼下强攻最为简单直接,先登的勇士在前面冲锋,弓箭手在前面掩护,巨石砲在后方攻击,虽然会有伤亡,但是成功攻下城池应该不成问题。”

    穆廷玉点点头,“我赞成子坚兄的想法,如今沙羡已被陶侃收复,石岩山寨被卫玠剿灭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张昌他们的军队士气消沉,正是我军一鼓作气夺回云梦县的最佳时机。

    我家庄园剩余的部曲、子坚兄带来的私兵和你率领的一支军队,再加上陶侃调拨过来的一万精锐,我们的兵力已经超过张昌他们许多了,胜券在握,又何须再费尽心力的离间他们,何况让他们互相仇杀也绝非易事,指望那个唐季笙多半是行不通的。”

    段正纯故作惊讶地道:“穆兄,陶侃自己手上好像都没有一万精兵,难道是他用那些俘虏兵扩充的兵源,整合到一起就直接送来穆家庄园了?”

    崔治哈哈一笑:“就张昌那个睁眼瞎弟弟手下的士兵多半都是南蛮人,还没汉化,怎么听从我们的指挥?你还不如说这一万精锐是天兵天将呢?”

    “为善兄,这半个肉夹馍你要是吃不完,明早就给你热一热,你还是继续啃这半个肉夹馍。”

    郗遐继续喝着粥,口里轻声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郗遐,你知道我从来不吃剩菜剩饭的,你心里不痛快,拿我开涮吗?”崔治瞟了他一眼,坏笑道:“他好心借你一万精兵,你不谢他就算了,怎么还生气了呢?”

    “我可没有请他过来帮忙,是他自己跑来荆州襄阳的,他一定认为仅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起到最关键的作用,扭转战局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他是吴郡陆氏子弟,陆逊和陆抗先后领荆州牧,在荆州的地盘上,他们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郗遐悠悠地道:“不过我们根本不需要强攻,就连那一万精兵也是用不到的,云梦县城内马上就要发生许多有趣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节 恶念满城(一)

    “你说的这事是真的吗?”

    “石冰竟然是洛阳大富豪石崇遗落在荆州的私生子,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是昨晚从马武的手下那边听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石冰的母亲原先是石崇在担任城阳太守时养的外室,后来不知因为何事就带着襁褓中的儿子离开了石崇,石崇也派人四处找寻,可都无果,最后他返回洛阳被拜为黄门郎,屡获升迁,找儿子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下来了。

    不过那个郗遐说石冰跟石崇长得很像,还说石崇的私生子右腿上有胎记,如果石冰也有这个胎记的话,八九不离十就是石崇流落在外的儿子了,还说只要石冰主动向他投诚,一切既往不咎,并且还会带他回洛阳认祖归宗。”

    “摇身一变就成为富家子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我要是也能白捡一个像石崇那样的富豪爹,那我就不会为混口饭吃在这里当兵了,早就收拾行李赶去洛阳认爹了。”

    两三个负伤的兵卒凑在一处,每人手上还端着刚从伙房那边领的一碗加了野菜的稀粥,当望见石冰过来巡视营房时,他们不由得都低下了头。

    石冰此人非常重视军队的纪律,对于犯了军令的人决不姑息,尤其是扰乱军心者。

    最近从陆续被放回来的俘虏口中听到许多谣言,什么吴郡四大家族均已派出私兵前来援助江夏太守卫展,穆家庄园挖了地道能够直抵云梦县北城,还有管粮官无故失踪,是见势不好溜之大吉了,有的兵卒还说只要烧了城内储备粮库,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还有的说张放没被处置,是因为他已经投靠了陶侃。

    这些传言听起来实在可笑,石冰也不是太在意,只是觉得郗遐这样的士族子弟有些想当然了,散播这样的谣言根本动摇不了他们的军心,因为他们还有最大的底牌,眼下他们只需要守住云梦县,没必要去想其他的事。

    只是今日营中的一些将士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很是不解,便叫住了从他身边走过的冉起。

    “发生了何事?还是营中又传什么流言了?”

    冉起稍显犹豫,沉声道:“难道石将军没有听说吗?可他们明明说这消息一开始就是从石将军手下兵卒那里传出来的。”

    石冰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传言?”

    冉起支支吾吾小声回道:“就是........就是说石将军你........”

    “不好了,封将军在南街被人一箭射死了。”

    这时有个兵卒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石冰惊愕不已,双手抓起那兵卒的衣领,怒问道:“你再说一遍,谁被一箭射死了?”

    “是.....是封将军。”

    “封云死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石冰松开双手,发了疯一般跑出军营,跃身上马,朝着南街扬鞭疾驰。

    这样的突发事件实在让人震惊,甚至很难相信,封云勇猛无比,又穿有盆领铁铠,可抵挡矛刃的扫击,他轻功极好,身手敏捷,几支箭矢也是很难伤及到他的,他竟然会被一箭射死,到底是何人下此毒手?

    冉起和弓绩他们也火速奔向了南街,到了那里就望见封云倒在地上,这箭矢不偏不倚,正射中封云的头颅。

    封云的眼睛睁的很大,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他的左手臂指向前面的铁匠铺,石冰的手下已经仔细询问过亲眼目睹了这场刺杀的行人,由于那个人从出现到离开不过几瞬,他们根本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他确实是闪入铁匠铺内,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几名兵卒从铁匠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双手递上白绢血书,石冰展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封云不义,杀我陀螺山寨中的兄弟,今日我替天行道取了他狗命。

    “他妈的,真是混蛋!”

    石冰手持马槊,刚要上马,就听见一声大喝,“石冰,我要宰了你!”

    紧接着一把大刀就朝石冰抡了过来,石冰闪避后定睛一看,却是马武,他当即怒道:“马武,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呸,你这个朝廷的杂碎,撺掇贺千里那个王八羔子杀了封云,陀螺山寨是我和封云一起踏平的,下一个你就该杀我了,为的不就是给你的小情人李诗音报仇,她是陀螺山寨大头领的独生女儿,被你和封云两个人抢来抢去,最后活活给逼死了,这能怨谁,只能怨她福薄命浅,跟你做不了夫妻。

    眼见着可以去洛阳认爹了,你小子就想把我们全都收拾了,顺便立个大功,说不定你爹还帮你弄个官来当当,以后你的日子逍遥快活,而我们全都做了无头鬼,估计到时候你也不会想起我们来的。

    昨日那个使者过来时我就看出来你小子不太对劲,那使者临走前跟你嘀嘀咕咕的,多半就是在合谋算计我们,你傍上了有钱的爹,不想做山贼了,可以直接找军师说,念在我们兄弟一场的情分上,总不会太为难你,放你离开就是,可你偏偏要做朝廷的走狗,那么我们也没办法再留着你了。”

    马武手中大刀再次拦腰砍过来,石冰挥动马槊,槊锋迅疾擦过刀柄,顺势用槊柄击打他的前腹,马武这才退后了两步。

    石冰扬起槊柄,重重砸向地面,硬生生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目射寒芒,厉声道:“认什么爹,我爹早就死了,马武你脑子糊涂了吧,郗遐制造这些传言无非就是想要离间我们的军心,你反而还真信了,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在街上跟我大打出手,让郗遐的人躲在暗处看我们的笑话,你这样造谣生事,祸乱军心,论罪当诛!”

    “石冰,你不用在这里教训我,贺千里就是陀螺山寨的二头领,如今又是你的手下,也是军营里的神射手,能够当街射杀封云的人定是他无疑了,你没下命令,他是绝不敢动手杀封云的,你根本无从狡辩,守城的士兵已经告知我了,贺千里刚才匆匆出城去了,你还敢在我面前狡辩?”

    石冰摇了摇头,目光一沉,“没人看到是贺千里射的箭,他也断不会投降郗遐,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马武愤然低吼:“封云已经死了,你让我如何再信你?”

    此时围观的人群里多了两个人的身影,正是武音和步布,他们彼此相视一笑,而唐季笙急冲冲的赶过来,勇敢的拦在马武和石冰中间,好像是来劝架的,拱手道:“石兄,马兄,莫要动怒,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以免误入别人的圈套。”

第一百四十一节 恶念满城(二)

    从军营中的各种传言到封云被射杀,贺千里出城未归,石冰也开始遭受到众将士的猜忌和怀疑,这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诡异事件仍在云梦县城中持续发酵着。

    在神凤殿一侧的房间内,西门孜也在同张昌说着封云在南街被杀之事,张昌面上努力保持着镇静,可眼角的余光扫向被放回来的褚无涯和李宫时,心中不经意略起一丝质疑。

    房间里还坐着许多将领,只不过他们此时都选择了缄默,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完全摸不到头绪,若说郗遐在城中安插了内应,那么想要立即把这个内应揪出来,必会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军心不稳,郗遐的计谋也就得逞了,他们眼下以守城为重,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能自乱阵脚。

    这时冉起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恭敬的施礼道:“相国,卑职斗胆向你请命。”

    “你说吧。”

    “卑职是为那一千降俘请命。”冉起正色说道:“我们起义是为了给天下穷苦百姓谋福祉,宽待俘虏才能彰显我军的仁义,昔日项羽坑杀秦军,失了天道,百姓由敬仰变成恐惧,人心所向也随之没有了,况且杀降俘是个不祥的事情,恐怕会带来灾祸。”

    马武当即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怒声喝道:“你小子在这里说什么废话,封云死了,这些俘虏必须给他做陪葬,这是显示军威,让敌军胆寒,你还敢给那帮俘虏求情,难道你跟石冰一样,也等着去认爹吗?”

    石冰眉头一拧,眼底掠过一丝杀气,张昌示意他稍安勿躁,切勿动怒,随后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冉起,说道:“上回郗遐他们用巨石砲害我折损了五千精兵,我自然是要为这些死去的将士讨回血债。”

    “相国,朝廷官兵固然可恨,他们穿上铠甲,是我们的敌人,但脱去铠甲,就是最为普通的百姓,而且这是一千条人命啊,此时杀了他们,也不能让封将军死而复生,还请相国三思。”

    马武气急败坏的说道:“他肯定是郗遐的内应,不如连他一块砍了。”

    石冰冷冷的笑道:“谁都要砍,你还真是好大的能耐。”

    “军师,他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一起坐在议事厅,封云的死他有最大的嫌疑,不把他关押起来好好审问,还让他跟没事人似的坐在这里,他爹可是石崇,他的心早就飞去洛阳了。”

    “马武,不要再把我和石崇扯到一起,否则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石冰脸色一沉,站起来对张昌拱手道:“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张昌微微点头,石冰转身,连看都不看马武一眼,举步就离开了。

    西门孜摆摆手道:“冉起,不要再说了,你先退下吧。”

    “相国,他们可是一条条人命啊,不是猪狗牛羊,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穷苦的人,我们与朝廷抗衡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泄愤而杀人,而是为了救活更多的老百姓,让他们都能吃上饭,可眼下我们却在做无谓的杀戮,与那些门阀豪强一样,欺压残害百姓,这和我们当初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动摇军心者,杀无赦!”张昌盯视着冉起,寒声道:“我念你年少无知,暂且不与你理论,你也不必待在背嵬营了,去守城门吧。”

    眼前这个年轻小将不过二十岁,他愿意加入张昌的起义军,是因为在他心中也有着守家卫国的鸿鹄之志,可当他目睹了马武和许多将领带兵大肆抢掠云梦县的残暴行径后,他不禁感到失望。

    强盗终究是强盗,步布与他谈心时就说过,既然忠义必不做强盗,既是强盗必不算忠义,鱼和熊掌不可能兼得,要么占个山头好好做强盗,要么就做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义之士,说什么该有圣人出现为百姓做主了,终归是痴人说梦,闭着眼睛骗无知的百姓而已。

    “相国,我这颗脑袋你尽可以拿去,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说,也请你们认真听完。”

    冉起把佩剑交给身边的士兵,然后环顾屋内的所有人,语气淡然而缓慢,“我们强攻沙羡时折损有一千八百五十六人,而攻打云梦县伤亡比它整整多出两倍,这两座县城是我们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难道说我们这些将士流的血都是白流的,换来的就是如今的局面,为何会军心动摇有逃兵,因为没有好的将领,高层之间都不团结,互相猜忌,军心也会日渐涣散。

    我想根本不用等到郗遐的军队来攻城,我们的人就已经开始互杀起来了,封将军就这么死了,你们都说是城中有内鬼,还说是贺千里干的,又有人质疑石将军的忠心,在南街上马将军还和石将军差点打起来,这就是我军五虎大将的真面目。”

    马武指着他勃然大怒道:“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冉起一脸正气地道:“作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最悲哀的是他没有死在沙场上,反倒死在了自己人手中,马武你就是个无知的莽夫蠢汉,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将领,这辈子也只能当山匪强盗了。”

    “说得好。”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兵卒。

    马武看见是他,很不屑的哼了一声,“管粮官不在,连你这个小小的仓官也敢来这里指手画脚?”

    张昌微微皱了皱眉,“军师,你带着众将先下去吧。”

    西门孜点头会意,便和众位将领离开了这个房间,马武瞪视着那个仓官,张口还准备骂他几句,却听到张昌一声怒斥,“马武,休得放肆,再敢乱言,以军法处置!”

    “相国先前对那个管粮官毕恭毕敬,如今又怕这个仓官了,俺们实在看不懂,一个管粮草的,怕他作甚!”马武生气的提着大刀扭头就走了。

    室内归于安静,那男子才又上前一步,质问道:“张昌,我大哥临走前交代过,要你好生安抚百姓,如今你对俘虏不加以收服选用,反而全都要砍杀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拥有足够的兵力,根本不惧郗遐和陶侃的进攻,可以待在云梦县安枕无忧了?”

    “不是,我们现在粮草短缺,这些俘虏又不是真心归降,我是担心他们反水,不如就——”

    这男子目光一冷,说道:“那就学郗遐一样把他们全都释放回去,他会使阴招,我们也可以。”

第一百四十二节 恶念满城(三)

    “可是我们的援军何时才能抵达云梦县?石岩山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不知新野县公的幕僚孙洵打算如何说服荆州刺史周伯仁?”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什么五虎将,我看他们还不如刚才那个小将有血性有胆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曹魏的五子良将,只有乐进是一直跟着曹操的,其他四人都是后来投靠曹操的,曹操敢于用人和识人,五子良将和曹操是相辅相成的,所以他们最后成就了大业。

    可你对自己麾下将领却处处提防,更对褚无涯起了戒心,自他被俘后,你就把他手下的士兵都分给了马武和黄林,如今他平安回来,你却让他好生休养,并不想再给他任何兵权,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还有那个石冰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石崇的私生子,封云又死了,将领离心离德,军营流言纷纷,弄到这种局面,我大哥苦心谋划多年,时至如今竟然全都要毁于你手中?”

    张昌满脸苦意地对他道:“我已经尽力了。”

    “你尽力了?你何曾拼尽全力,你既不会领兵打仗,也没有治理政务的才能,就连起初兼并各个小山头都是西门孜的功劳,西门孜这个军师还是我帮你找来的,我大哥认识你时,你只是个平氏县吏,你当初的那番慷慨陈词是何等的英雄义气,誓与我大哥共生死,听起来确实让人感动,最后你也取得了我大哥的信任,扶你坐上了相国的位置。

    可事到如今我才看清了你,你这个负责文书抄写的小吏在人情运作方面得心应手,经常接济一些落魄的绿林中人,慢慢地在绿林中有了自己的名声。

    曾经制霸一方的悍匪石冰对你也是服服帖帖的,而那个又蠢又笨一根筋的马武就是你养的一条恶犬,你让他咬谁他就咬谁,黄林和封云则是受过你的恩惠,褚无涯就不同了,他本来是个小军官,因犯了人命案子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他的统兵能力可居于五虎之首,结果你只将他排到末尾,原因很简单,你觉得此人不好驾驭,在上回同郗遐打得那场硬仗中,你命褚无涯当先锋,也是你的小心思,这就是你说的尽力。”

    张昌尴尬地道:“我只是想要让石岩山发展壮大,但他们都是不太好管束的,我身边要是没几个心腹的话,这石岩山头把交椅也是难以坐得稳,山上聚集着那么多头领,每个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说不定还没等到起义,我就被某个头领除掉了。”

    “要说死,我大哥已经死过无数回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你有感受过吗?你现在想的恐怕是万一郗遐他们攻破云梦县,该如何保住自己的这颗脑袋,或者说想要壮士断腕,把你自认为的绝对心腹召集到一起,重新找个山头当安身立命之地,至于剩下的将士,就让他们继续守城拼死抵抗朝廷官兵,充当炮灰,你以为没有我大哥的支持,你能走多远,你能逃得掉吗?”

    男子难压怒火,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我大哥曾对你的这些将士说不可轻言生死,那是因为我们弘农杨氏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大哥杨霄是怎么咬着牙挺过来的,又是如何从东海王手中抢来的那批兵甲,其中艰险你根本无法体会。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为惨死的族人复仇,洗刷过去的耻辱,对得起列祖列宗,我大哥选中你,帮助你迅速组织起一支起义军,不是为了让你像土匪一样抢地盘抢东西,而是要跟晋廷争夺人心,可云梦县的百姓对你们只有畏惧和抵触,你们压根就没想过拉拢民心。

    你们还不如之前的云梦县令,他也许是个贪官,但是他至少让城中百姓安稳度日,不会像你们拿着刀胡乱砍杀,更不会逼着士庶子弟出人出粮还出钱,你们的行为简直是荒唐至极,西门孜做事还算有章法,不过你的那些将领却不服从约束,当山寨头领当习惯了,视军纪如儿戏,我大哥要是此刻在这里看到他们的这副丑态,估计会将他们全部军法处置。”

    张昌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冷笑道:“杨武,这里是议事厅,不是你发泄的地方,而且你也没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

    站在杨武身后的两名士卒正是韩虎和董苞,他们俩本来就脾气火爆,没耐心讲理,也不会讲理,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多废话的。

    韩虎大步上前,瞪起眼睛,手指向外面,发狠的说道:“你这个不入流的小吏还蹬鼻子上脸了,就你也配当相国,信不信我立刻就把神凤殿的匾额砸个稀巴烂,马武要是敢乱叫,我就把他打成死狗!”

    张昌慢条斯理的说道:“杨武,你好歹出身弘农杨氏,怎么身边也跟着这些个粗鄙莽夫?”

    “我这人就是很粗鲁,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韩虎此刻就要挥拳,杨武却摆手示意韩虎莫要在这里动手,在外面的士兵看来,他只是个人微言轻的仓官,而张昌却是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相国,若真的把相国打了,只怕军营里更会议论纷纷了。

    他面色冰冷的看向张昌,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问责你也毫无用处,我过来只是要告诉你,刘尼失踪了,我马上要去往石岩山一趟,云梦县你必须给我死死守住,人在城在,人亡城破,西门孜会一直盯着你,你不要妄想逃走,更不要被郗遐擒获,也许他会招降一部分叛军将领,但他势必会将你斩首,再把你的首级送往洛阳,你如今根本没有退路,只有好好听从我大哥的安排,这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杨武说完这些话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许他和杨霄一开始就选错了人,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幸而有西门孜在这里镇场子,可以暂时控制住张昌这个傀儡,如果一切进行的顺利,得到荆州这个地盘,那么到时候也该把张昌换掉了。

    此时的云梦县就像是风雨飘摇中的小舟,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狂涛巨浪,将它吞噬淹没,这支起义军高举的大旗还能坚持多久,除了郗遐和陶侃他们,还有许多人都在密切关注着。

    不过在风平浪静的襄阳城中,一个胆大冒进的男人已经开始了他的计划,这个人就是新野县公司马歆的幕僚孙洵。

第一百四十三节 谁的欲望,谁的战场(一)

    仲夏傍晚,夕阳的霞光犹如浓稠的油彩包裹住整个庭院,落日余晖下的亭榭中有两个身影,一个在安静的欣赏余晖,另一个则倚着栏杆悠然的喂着鱼,他微笑问道:“伯仁先生,王司徒早年在担任荆州刺史时,派属吏修建园子,而后被人告发,论罪应被免官,武帝却宽恕了他,让他出钱赎罪,到如今伯仁先生可以捡现成的直接住进来,却也省事。”

    “王司徒曾经常于竹林之下宴集嵇康、阮籍等友人,骨子里还是有着浪漫和高雅,只不过被他刻意隐藏起来了,因为他选择了入世,琅琊王氏到今日所拥有的声誉和地位,王司徒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然琅琊王氏才俊辈出,王衍还是太子和鲁郡公的岳丈,陛下也很是器重他们,不过王司徒如今年事已高,已经不愿再涉足朝政了。”

    “王司徒和裴校尉带着家眷去成皋县避暑,那里可是一点也不安静的,伯仁先生想必时常与裴家人通信,自然也是知晓那边的情况的。”

    年轻男子望着渐渐散去的晚霞,有些可惜的说道:“橘子汽水味的日落看起来是很美,但却不是属于我的夏天。”

    这轻轻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孤单,还有思念。

    “士瑶,橘子汽水味又是一种什么味道?”

    说话者正是贲昉,他和娄修并肩缓步走来,娄修手摇羽扇,不禁呵呵一笑:“夏天还分你的我的吗?”

    陆玩淡笑道:“贲别驾,娄西曹,今年的夏天很特别,也很热闹,尤其是云梦县,那里的百姓甚至有些胆战心惊,不敢举步。”

    周伯仁微笑点头示意贲昉和娄修坐下,侍婢便上前为他们斟茶,娄修看着陆玩,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士瑶昨日真是好兴致,与孙洵结伴同行,一起去城外登山。”

    陆玩从容说道:“只有志同道合,才能一路同行,更何况有些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娄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微眯起双眼又道:“最近襄阳城内来了许多生面孔,不知你可都认识啊?”

    “有些是认识的,还有些无名家族的子弟我倒是不认识的,像是贝氏、观氏等等,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陆玩淡然一笑,继续说道:“孙洵是并州太原郡人,他好像还不太适应襄阳的炎热夏季,没有住在简陋的驿站,而是住在冠盖里的一座别院,最近又和荆南四郡的士族子弟打得火热,什么零陵熊氏、蒋氏,武陵廖氏还有长沙豪族苏家,如今长沙太守就是由苏家人担任的,在荆南四郡中,孙洵应该更看重长沙郡,因为长沙郡之富庶不弱于中原大郡。

    长沙作为偏远之郡,不被朝廷重视,也无法让中原世家侧目,直到汉末才民富殷实,并且数次搅动风云,在江南郡国中独树一帜,成为诸侯争相夺利的焦点,说到底就是因为长沙有充足的实力和丰富的人口资源,可以养得起军队。

    当大家都注意到这一点,先后经过刘表对荆南地区的大清洗,刘备占据荆南四郡后,以其赋税供养囤积于南郡的大军,对抗曹操,这里的资源就源源不断的被抽离,长沙的实力也被不断削弱,后来归属东吴,作为大后方远离战火,长沙的地位逐渐降低,沦为物资的输出地,自此逐渐没落,直到如今,荆南之地的士人更是寂寂无名,想要拉拢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贲昉看着陆玩,目光微微有些古怪,陆玩注意到了他目光有些诡异,不由得敛容问道:“怎么,贲别驾觉得我说错了吗?”

    贲昉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你是说孙洵想要挑起荆南四郡豪族发动叛乱,再加上在江夏郡作乱的张昌,那么荆州岂不危矣?”

    陆玩偏过头,把最后一点鱼食全都撒入池中,拍了拍手,轻轻一笑:“贲别驾,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新野县公,荆北地区说不定也会发生叛乱,到那时荆州还能守得住吗?”

    贲昉看着陆玩,欲言又止,他不知道陆玩现在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说这些话,但是他知道孙洵一定会想尽办法拉拢吴郡陆氏子弟。

    周伯仁坐在石凳上,沉默良久,再次端起盖碗,嗅着淡淡茶香,心道:新野县公暗生谋逆之心,多半是想要割据南方,坐拥荆扬两地,然后再挥师北上,仅靠他这个县公的威望还不足以令荆扬两地的士族归附于他,那日听孙洵弦外之音,扶风武王司马骏早年是拥护齐献王司马攸继位的,司马师一脉才是正统,如今新野县公只是想要扶持齐王司马冏上位,他自己并无篡位之心,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陆玩微微欠身,问道:“伯仁先生,你觉得新野县公的能力比淮南王如何?”

    周伯仁慢条斯理的说道:“淮南王有兵权,司马歆除了一个小小的县公爵位,其他什么也没有,论实力他自然比不过淮南王,本来他就不该有什么欲望,也许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只能说真正的策划者很有手段。”

    陆玩俊逸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自斟了一杯茶,说道:“昔年临湘县侯步骘在长沙待了十余载,他的封地又是长沙郡治,步家在长沙地区还是有影响力的,我已经派人把步布被困在云梦县的消息告知了长沙太守,苏家和步家连着姻亲,他自会向孙洵讨要说法的,长沙郡内的豪族对此事也是持观望的态度,只要长沙郡内豪族不起兵作乱,荆南四郡就不会乱。”

    贲昉听完后,眉头舒展开来,目中微微露出欣赏之意,陆玩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对付荆州这些大大小小的豪强,由陆氏出面,许多棘手的问题或许就能够迎刃而解。

    娄修用手指轻叩着膝头,许久,目光闪动,嘴角慢慢绽起令人心悸的冷笑,说道:“既然他们都来到了襄阳,不如请他们来刺史府邸赴宴,昔年刘表匿名独身赴荆州,单马入宜城,拉拢蒯家和蔡家,并且在蒯越的帮助下,在宴会上直接诱杀了五十五名宗贼头目,袭取了他们的部众,蒯越和庞季二人又成功劝降了江夏贼党张虎、陈生,让出了荆州治所襄阳,而其余各郡守县长听说之后大多解印而逃,刘表这才得以迅速控制荆州大部,而今我们何不效仿之?”

第一百四十四节 谁的欲望,谁的战场(二)

    周伯仁淡然一笑,沉声道:“这是个好计策,不过还需要荆州各豪门的鼎力支持。”

    这时他放下盖碗,眼角的余光扫过陆玩,见他仍保持着那种云淡风轻、雍容闲雅的风度,便转移了话题,欣然说道:“士瑶,你可有觉得这茶的味道很熟悉?”

    陆玩细细品了一口茶,微笑道:“这茶很是清冽沁香,应该是用收集荷叶上的露珠所烹煮的。”

    “嗯,这还是在我离开洛阳之时,雨轻特意让人放到我车上三个坛子,一坛装的是旧年蠲的雨水,一坛是收的梅花上的雪,还有一坛就是荷叶上的露珠,都是她自己收集的,她倒是不嫌麻烦,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周伯仁说完这话,就起身走至阑干处,望着波澜骤起的水面,重新思考起孙洵的一些话。

    汝南安成周氏作为北方名门望族,自汉以来,代代人才辈出,安城周氏周瑜家族一支迁居庐江,发展成为旺族,周瑜在军中的威信非比寻常,在江东可谓是一面旗帜。

    可到如今周伯仁这一支还没有人位居三公,他的父亲也只是被封为成武侯,由侍中出任安东将军,周馥现今为徐州刺史,在外人看来他们也是封侯拜将,但实际上他们在朝廷中枢没有多少影响力。

    孙洵在这方面看得很透彻,更笑说这就是汝南周氏的现状。因为他们周氏比太原王氏、颍川荀氏、河东裴氏等北方一等门阀士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运气和机遇,在司马炎还未被立为世子之时,裴秀、荀勖、贾充、王沈和羊祜五人就是拥护支持他的,故而在司马炎称帝后,他们自然就成为了开国功臣。

    后来发动的灭吴之战跟伐蜀一样,政治意义远远大于战略意图,羊祜早年对晋武帝所说,‘今主上禅代之美,而功德未著’,言下之意就是吴国现在内部分裂,灭吴后天下统一,主上也就有了足够的功德和威望。

    所以晋武帝命王浑、王戎、杜预、胡奋等人领军南下,太尉贾充为大都督,杨济为副都督,中书令张华为度支尚书,总筹粮运,晋武帝挑选这些人都是有自己的心思的,为何会让杨济当贾充的副手,因为他指望着靠这一战给三杨加功授勋,以便日后引入杨氏外戚形成朝堂上的新平衡,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朝内局势他有些镇不住了。

    而周浚那时为扬州刺史,听命于王浑,参与到伐吴之战中,这才领了一份军功,被封为成武侯,很显然汝南周氏只能屈居太原王氏之下,而且只要朝堂上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汝南周氏就没什么机会能够超越这些家族。

    周伯仁并无太多野心,不喜争强好胜,他的从弟周穆早年也有较好的声誉,想超过周伯仁,周伯仁淡然处之,从不与他计较竞比,所以周伯仁并不认同孙洵的看法,更不想投入哪个王爷麾下。

    其实当年他初入仕途可以担任太子中舍人一职,但他却选择了秘书郎,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站队东宫太子那边。

    他盘桓于庙堂之上,是因为自己的家族,但少年成名的他骨子里又很是傲娇,有着名士风范,消闲飘逸与世俗之外,说到底就是求官欲不是很强烈。

    陆玩深知他是生性旷达之人,在朝中和王骏、任罕一样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保持中立,也正因为如此,司马衷才放心让他担任荆州刺史。

    “娄西曹,陪我去手谈一局吧。”

    周伯仁又转头对陆玩笑道:“士瑶,你可以陪着贲别驾在园子里多逛一逛,那边还种着好些奇花异草,雨轻年初就向我讨要了一幅《茶花图》,前几日在信上又说想要种茶花了,找我要茶花苗,正好你今日过来了,她要的什么满月、抓破美人脸那些个品种,我也不是很明白,你过去瞧一瞧好了,挑上几株,过几日你不是要回洛阳,就帮我带给她好了。”

    陆玩皱着眉说道:“洛阳就不适合养茶花,她还偏偏要什么花苗,又是不常见的品种,真是专会给别人找麻烦。”

    贲昉抬头看看天色,笑道:“士瑶,天色还早,我们就去花园里走一走吧,我这人对南方花卉不甚了解,你待会可以给我讲一讲。”

    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夜色中的街道上,许多酒肆快要打烊了,青楼门前却是人来人往的,陆玩和贲昉共乘一辆牛车,从繁华喧闹的街道驶过。

    “娄西曹方才之言过于激进了,昔日刘表初到荆州,那里是一片混乱,宗贼猖獗,苏代自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刘表最终采用了蒯良和蒯越的计策,平定了荆州,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必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当时惊心动魄的程度很难想象。

    刘表通过雷霆之举,迅速在荆州建立威望,重创了荆州各地的叛乱势力,可之后他收拢流民,发展经济,大力兴办教育,引进人才,还是他治理有方,才能镇守荆州十余载。”

    贲昉稍顿了顿,摇晃两下羽扇,又继续道:“如今不同,只有张昌那妖贼在江夏郡作乱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派兵剿灭也就是了,孙洵虽出身于官宦世家,但他一个并州太原郡人来到荆州,打着新野县公的旗号,想要招揽本地豪族,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刘表当年可是娶了蔡瑁的姐姐做继室,与当地豪族联了姻,这才把自己和荆州豪族绑到了一起,更何况刘表出身宗室,名列八骏,能够巧妙利用诸侯之间的关系连横合纵,将纵横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把荆州打造为一方乐土,吸引许多名士前来隐居,可见他的能力也非常人可及。

    娄西曹不考虑伯仁兄的处境,想要弄险,他以为自己继承了祖上娄圭的远见和谋略,可依我看他只不过跟他祖上一样狂妄罢了。”

    陆玩轻轻拂去衣袖上沾的花土,暗自思忖着,娄修无非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清洗一批荆州的豪族势力,然后再安插司隶校尉许奇的心腹,以便更好的控制荆州,可惜荆州的那些地头蛇势力各个都不蠢,而本地宗族之间,他们互相都搞不定,娄修想要搞定他们更是个笑话。

第一百四十五节 谁的欲望,谁的战场(三)

    贲昉看着陆玩正低头侍弄着那株花苗,便笑了笑:“其实眼下伯仁兄更想要抓住藏于张昌背后的那个人,他到底是如何成功说服新野县公协助自己的叛乱之举,这个人可比孙洵厉害多了。”

    “贲别驾有话不妨直说。”

    陆玩还在用小铁铲培土,刚才在园中把花苗匆匆种在陶盆里,有些歪,他只好自己动手再收拾一下。

    “要想找出那个人,只怕还得从孙洵这里着手,不如你和蒯错一起假意投靠新野县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顺便安抚一下从荆南四郡而来的客人,如有异心者,也可当场将其诛杀,以儆效尤。”

    陆玩把小铁铲插入泥土中,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扬起双眸,盯着贲昉道:“好办法,贲别驾果然有大才,把我往火坑里推,这难道就是你和伯仁先生商量出来的主意?”

    贲昉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这都是为了给伯仁兄分忧,在荆州地界上,不会有人敢公然与吴郡陆氏子弟抗衡,再加上襄阳蒯家这样的顶级豪强,孙洵也奈何不了你们,哪里算是火坑,顶多就是趟一条小河。”

    陆玩拿出一条旧绢帕擦拭了一下双手,然后又塞回袖中,微笑道:“贲别驾早年为司徒掾,与伯仁先生是同乡友人,曾言‘汝颍固多奇士,自顷雅道陵迟,今复见周伯仁,将振起旧风,清我邦族矣。’可我观贲别驾有清高的节操,丝毫不逊于伯仁先生,日后肯定也是要升迁的,自然不会长居此地。

    至于娄修就很难说了,毕竟他的祖上娄圭是被荆州南郡习授密告魏武帝而惨被诛杀的,他多少会对荆州某些豪族存有一些报复的心理,万一他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只怕那些人就会群起而攻之,他很可能会死的悄无声息,尸骨无存,还不如前任江夏太守萧牧,张昌好歹给他留了个全尸。”

    贲昉脸上微笑,眸中却是杀气隐现:“他不以大局为重,想要公报私仇,那就得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冠盖里,夜色正盛,一座座庄园、塔楼绵延数十里,不时透出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浓重的黑暗里却显得有些微茫。

    因为昔日刘表爱民养士,雍容自保,使得荆州呈现一派沃野万里,士民殷富的景象,名人智士富豪在治所襄阳比比皆是,水镜先生司马徽、诸葛亮、庞统、徐庶、崔州平、黄承彦、习郁、蔡瑁蔡氏和蒯氏家族等都居住在襄阳至宜城的百余里之间,江夏黄离在这个繁华的地带也建有一座庄园,他是在前几日刚从江夏安陆赶来的襄阳。

    在漾着淡淡暗香的青石板小径上,一高一矮两个男子并肩走了过来,穿着绿罗裙的小婢手里提着一盏荔枝灯在前引路,这是模仿荔枝的形状制成的针刺无骨花灯,灯身没有骨架,全由针刺成各种花纹图案的纸片粘贴而成,从刺孔里透出的烛光,玲珑剔透,精致美丽。

    “子重兄(杨霄字),沙羡丢了,刘尼不知去向,眼看云梦县也要守不住了,郗遐和卫玠这两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高瘦男子正是杨霄,他略停下步子,注视着黄离,微微一蹙眉,说道:“明日你不必去赴宴,孙洵已经试探过陆玩了,不管他是真心投靠,还是假意站队,只要他去孙洵的庄园,必要将他生擒,这样陆家的私兵就不敢轻举妄动。

    荆州刺史周伯仁先前已经把主要兵力全都调拨到江夏郡用以平叛,此时襄阳城内兵力不多,我会联合荆南各大豪族袭取襄阳城,不愿依附者,尽数除掉,只要我们控制了襄阳,就没有输。”

    黄离摇头道:“那些宗族首领虽然各自带了部曲,但是蒯家、蔡家和庞家都与吴郡陆氏交情不错,在襄阳他们几家豪门势力很大,我怕从荆南来的那些豪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陆玩这个人也不太好对付,他看起来是文文弱弱的,但我听说他在扬州做了一些事情,兵不血刃,就把淮南王司马允和吴王司马晏的余党全都肃清了,而在洛阳面对那些北方高门权贵子弟也从不示弱,我们可不能........”

    他还没有说完,杨霄便哑然失笑道:“药师,陆玩身为吴郡陆氏子弟,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只可惜荆州许多豪强对晋廷怨恨太深,不是陆氏出面就能安抚得了的。

    当年杜预率军攻打江陵城时,下令屠城,致使江陵城变成一座空城,说起来陆抗不就是袭封江陵县侯,孙吴占据荆州时期,实行‘吴城江陵,移民南岸’政策,江北江陵一带除去军事人员,百姓均被迁往江南,于是江北人口骤减,再加上那场血腥的屠城,江陵城及附近地区人烟稀少,这些年派来的荆州刺史,大都不愿驻守江陵,一座死城连人都没有,还治理什么。

    放眼如今的朝堂,可有荆州和益州两地士人的身影,也就只有江东几大家族能在洛阳站得住脚了,恐怕荆州有些望族对陆氏子弟也没什么好感。”

    杜预屠城确实被后人诟病,其实在杜预攻打江陵期间,身体患有“瘿病”,就是脖子上长有肉瘤,荆州城守将伍延得知此事后,就命士兵在狗颈上系上葫芦,在城头让晋军将士看,以此羞辱杜预,杜预甚为恼怒,他在攻破江陵城后,为报复羞辱他的人,在城中大肆屠杀,城中老小,血流沾足,论者以此薄之。

    黄离点点头道:“我带来了五千私兵,再加上那些宗族首领所带的部曲,起码也有两万的兵力,孙洵现今住的那处庄园是我早些年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建造的,我已经在庄园内全都部署好了,只待明日了。”

    这时,闻霜在前面说道:“主人,起风了,这荔枝灯里的蜡烛也快要燃尽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屋吧。”

    杨霄望了一眼那小小的荔枝灯,不由得想起那个为了祈福亲手做荷花灯的女子,“那个听雪,其实你没必要——”

    他欲言又止,因为人已经死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第一百四十六节 对决冠盖里(一)

    闻霜扭过头来,对杨霄不满道:“这怨不得我家主人,她又不是主人害死的,是她自己跳湖自尽的,主人还命人把她打捞上来,好生安葬了她。”

    黄离苦苦一笑,听雪不是他杀的,却是因他的态度而感到绝望,爱而不得的女子,最后选择死亡来断情,十年前黄离救了她,而在十年后她又把命还给了黄离。

    在临死之前,听雪竟有些羡慕那个在田里赤着脚抓黄鳝的没心眼的小丫头,她比闻霜姿容更美,比闻霜善解人意,也懂琴棋书画,黄离也夸她很聪明,她傻傻的以为自己完成了小郎君吩咐的任务,就可以永远陪在小郎君身边了,不想黄离却把卖身契还给了她,并且给了她一盒金子,让她回家去。

    听雪笑着问他,他是不是也会放闻霜出去,他沉默许久,摇了摇头,说他会把闻霜留在身边,听雪流着泪问他为什么,是自己不够好吗?他没有做任何回答。

    在听雪含泪为他跳完了最后一支舞,便决然投入湖中,黄离没有想到听雪竟是这样刚烈的女子,他毁了听雪的一生,他当年救她没有错,但是把她留在自己府中就是错,从教她琴棋书画开始他就已经生出了利用她的心思,直到把她送到萧牧身边,其实他就是杀死听雪的罪魁祸首。

    杨霄轻轻拍了一下黄离的肩膀,叹道:“感情是件很奢侈的事,当然女人也很麻烦,你也不需要太内疚,有些事发生了,就注定无法回头,天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黄离抬头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他差不多比杨霄矮上一头,他是很羡慕拥有九头身外形的杨霄,因为他的父母身高都不算高,再加上他不喜锻炼,以前还常服五石散,看上去就显得十分瘦弱,最近这两年杨霄都待在荆州,总是劝诫黄离要管理好自己的身体,加强锻炼,首先就要戒掉五石散,就连卫玠都能脱胎换骨,他自然也能做到。

    闻霜又走了回来,提起那盏灯笼,笑道:“主人,这个荔枝灯是我白日里去采买纸笔时顺道买来的,漂亮吗?”

    “是很特别,你从哪里买的?”

    “不告诉你,反正这盏灯很贵,你给我的赏钱全都用来买它了,不过我很喜欢。”

    “难怪回来这么晚,原来是去挑灯了,下个月你是没有赏钱拿了。”

    “城里新开了一家楼记店铺,那里面卖好多漂亮的灯笼,还有各色琉璃灯,分什么限量款、高定版,那个掌柜给来店的客人解释了一下,我也听不太懂,总之就是特别特别贵,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限量版不就是那种坑人的东西,专骗土豪的,以后你还是不要去光顾那家店了。”

    “我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自己努力挣钱去买,可以攒钱啊,其实我也想出去打工,菊下楼好像就在招女工,主人,我可以去吗?”

    “打工这个词是哪个混小子告诉你的,你是我的贴身婢女,让你出府采买东西已经有些不合规矩了,你还——”

    “主人,那就给我加薪吧,你看我打扫屋子,浇花除草,服侍主人起居,有时我还跑去厨房烧火做饭,我做的事情真的很多,领的月钱却太少了,连那个乔家的三等丫鬟每月都比我多领一串钱.......”

    “我们黄家没有乔家有钱,要不我把你送给乔衡好了,这样你的月钱就能加倍了。”

    “我才不要去乔家,就是主人撵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他们主仆二人的聊天将院子里沉闷的气息渐渐驱散,变得轻松起来。

    而此时杨霄的表情稍稍黯淡,对他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种安逸的时光了,美好的生活早就不复存在了,每一天他都在拼尽全力的活着,为了向司马氏族复仇,即便心累,他也不敢稍有停歇,更没有地方可以停歇。

    伴着晨光,卖早市点心的店铺已经在冠盖里开门营业了,烧饼、蒸饼、糍糕以及汤饼等,还有茶水铺子,一排店铺沿路相连,专门给途径这里的行人提供早点,因为冠盖里这条古道是名流聚集之地,来往间非富即贵,面对这些高端消费群体,除了对食材的精细烹饪,店铺环境还得清雅舒适。

    有一家叫做早安冠盖里,店面不算很大,但是店内提供的早餐别具一格,用餐食之精细,食材皆可作画,每一份早餐看着都像一幅画卷般美好,同时也很美味。

    进入店内,首先看到的就是那面花墙上挂着的小黑板,是用黑漆涂在木板表面,上面写着几行字,“早上好,冠盖里的贵族们,八卦小郎君在此,想要了解更多襄阳名门子弟的生活秘闻就请来这里用早餐,至于我是谁,那是一个我永远也不会说的秘密,八卦小郎君祝你们在此用餐愉快!”

    这里的座位都坐满了,客人们谈论的全都是蒯卓的八卦,每日清晨这家店都会在餐桌上摆放一些鲜花,花瓶底下压着粉笺纸信封,里面会附赠一条八卦新闻,而蒯错就是今日的八卦人物。

    “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没想到蒯翦翦还有这么一段温馨缠绵之事,密意温情,夜雨朦胧,这场景还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哪。”

    说话的这名男子叫潘然,是来自武陵汉寿潘氏,吴国重臣潘濬之后,他身边之人是零陵郡蒋氏子弟,蒋淳,他们二人也是于昨日才到的襄阳。

    蒋淳戏谑笑道:“蒯翦翦,这诗句里还暗藏着你的小名,不知你的那位红颜知己是叫飘雪还是烟雨呢?”

    蒯错一拍桌子,敛容问道:“潘然,蒋淳,你们俩也敢跑来襄阳,胆子变大了是不是?”

    “怎么别人能来,我们就不能来,那姓熊的刚才在这里吃完早饭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还有那两个特别能装的土豪叫什么来着?”潘然想了想,又道:“一个叫观行,一个叫贝涓,不过我还真不认识他们俩。”

    坐在蒯错对面的陆玩已经吃完了早饭,喝了半杯柠檬水,然后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士瑶兄,是不是你出卖我,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八卦的,以此来吸引客人光顾,她这个绯闻少女也太会赚钱了。”

    “不是我,可能是庞敬和蔡攸哲告诉她的。”陆玩淡淡回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七节 对决冠盖里(二)

    “改日等我去了洛阳,定要找她索要精神赔偿。”

    “绯闻少女又是谁,难道她是你的小情人?”

    “休要胡言乱语。”蒯错示意潘然和蒋淳靠近些,低声说道:“其实她是士瑶兄心尖上的人,不过和士瑶兄争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全都是北方世家大族子弟,所以说士瑶兄最近的心情很是郁闷,待会到了孙洵的庄园内,你们最好少说话,以免惹祸上身。”

    在附近一家客栈的二楼最靠里面的房间内,有个年轻男子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坐在旁边的年轻男子正在剥莲子,头也没抬的问道:“乔衡,有这么好笑吗?”

    “小轩,你不知道那个蒯错上面有三个兄长,他的母亲原指望可以生个女儿,不成想又是个儿子,蒯错小名叫翦翦,他小时候还常被自己的母亲打扮成女孩,所以他最讨厌别人叫他翦翦,我真是太佩服雨轻作诗的才华了,皑皑轻趁步,翦翦舞随腰,再加上那首《寒食夜》,道尽了蒯错对佳人的深深思念。

    那位佳人就是蒯错的表妹,来自诸葛氏,小名叫阿舞,她与蒯错自幼亲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蒯错的母亲不喜欢她,还请人算卦,说她会克死自己,最后蒯错被迫和她分手,她没过多久就远嫁到徐州去了,而蒯错的母亲钟意蔡氏之女,不知蒯错从哪里请来的高士,说他迎娶蔡氏之女,必会祸延子孙,这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敢跟自己的母亲对着干了,果然变得有出息了。”

    文澈把茶碗放回桌上,敛容道:“乔衡,让你赶来襄阳又不是听你说书的,刚才只是试听一下这种地下传声筒的效果,从那些客人的谈话中探听到有用的信息,你只会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是给雨轻出的什么歪点子,那些襄阳名门子弟干的混账事一箩筐一箩筐的,谁稀罕了解他们的私生活?也就你这种游手好闲的人专爱打听这些破事。”

    乔衡随手拿起一颗剥好的莲子,丢进嘴里,嬉皮笑脸的道:“小轩,我同兰陵萧氏子弟打过交道,他们个个都是奶油小生,喜欢擦粉服散,可你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人家为了变白天天往脸上化妆,你却可劲的晒出一身古铜色皮肤,一副硬汉的形象,雨轻说你很像古天乐,不论皮肤是白是黑,依然那么英俊帅气。”

    “我这人比较懒散,不喜欢护肤化妆,况且我专司盗墓取财,在古墓地宫里行走,脸太白像鬼一样,说不定还会招来女鬼,所以晒黑些更安全,兰陵萧氏嫡系子孙经常与玄学名士交往,和陈郡谢氏子弟一样都是为了提升家族地位,至于其他房支的后人大都不求仕途,想出仕也没什么机会。”

    萧小轩摇了摇头,用一根牙签从莲子的中间穿过去,带出莲子心,然后用手轻轻一拔将莲子心完整的抽了出来,最后才放入口中。

    四大摸金头领之一的萧小轩来自沛国谯郡,身在豫州的萧丰是他的族兄,他们都算是兰陵萧氏的旁支,他的祖上效力于曹魏的虎豹骑,正是曹真的部将,楼望月是乔衡的大师兄,去了冀州,陈锦生仍留在长安,而祁迟迟和顺风去了怀县找寻马家的宝藏。

    文澈展开笔帘,拿出一支自制的羽毛笔,沾了点墨,抚了抚碧苔笺思考了一会,便摆手道:“乔衡,你笑也笑够了,可以去孙洵的庄园赴宴了。”

    文澈所用的苔笺纸是晋代越人以水苔(藻丝)为原料制作而成的,形似青苔并且显绿色花纹,这种纸具有很强的抗拉和柔韧性能,又叫做侧理纸或陟里纸,这种苔纸多是邻国南越进贡的,晋武帝司马炎就曾赏赐给张华此类纸张,不过雨轻如今使用的碧苔笺都是萧小轩送给她的。

    去年萧小轩就去往了岭南一带,历任南越王墓一直都是盗墓者的觊觎目标,昔日吴王孙权为了给吴国和孙家积累巨额财富,也派人四处摸金,最开始就盗掘了长沙王吴芮墓,之后又垂涎于南越王墓的珍宝,命将军吕瑜亲率五千军不远万里下广州挖南越王墓,被他们盗了赵佗曾孙、南越国第三代王赵婴齐的墓葬。

    而萧小轩成功找到了二代南越王赵昧的墓葬,大批的财物已经运来了荆州,乔衡手下的人会负责帮他销货,萧小轩也就是顺便来襄阳看望文澈,当然他这次也打算去洛阳给雨轻送些东西。

    “自从刘尼失踪后,石岩山上的众头领就慌了神,加上张昌的主力全都聚在云梦县,石岩山应该很快就会被卫玠剿灭的,我劝降刘尼这也算是立了一份军功,卫玠那家伙肯定不会给我什么奖赏的,只能到洛阳找雨轻讨要一些好处了。”

    乔衡站起身,皱眉道:“你说黄离还胡折腾什么,想要和荆州刺史斗个鱼死网破吗?把襄阳城弄得鸡飞狗跳,他又能落个什么好?再说了我看陆玩也不是个善茬,指不定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愿冠盖里不要血流成河。”

    文澈一边低头写信,一边沉声说道:“可不是谁都能效仿刘表单骑定荆州,陆玩今日面临的是个大麻烦,不过也只有吴郡陆氏子弟最有资格整肃这些荆襄豪族,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充当‘谈客’和‘自守之贼’的角色,不管是孙坚、袁术、刘表还是曹操来掌管荆州,只要能让他们保有他们家族在当地的既得利益,谁来就支持谁,也是时候该有人站出来打破他们的安逸现状了。”

    “那就要看吴郡陆氏子弟有没有铁腕手段了。”乔衡说着又看了看桌上的碧苔笺,轻笑道:“小轩,你这人真是重色轻友,得了这么稀罕的碧苔笺,至少也该分给我一些,怎么全都送给雨轻了?”

    萧小轩继续剥着莲子,说道:“雨轻每日都要练习书法,还要经常给各地的联络头目写书信,文澈用的纸笔向来都是雨轻给他的,她用纸的地方太多了,就我给她的那些碧苔笺也顶多用上三两个月的,要是她再送给闺蜜一些,只怕不到一个月就用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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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镜介绍:
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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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