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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节 一个人的快乐

    张舆又伸手帮她摘下雨衣的帽子,因为这帽子比较大,可能会遮挡视线,好在现在雨变得很小,没必要再戴雨帽了,然后为她撑起油纸伞,二人并肩走进了这所宅院。

    管事带他们进入前厅,令狐邕便含笑问张舆可是来这里避暑的,何时来的成皋县,张舆表现的很是恭敬,因为令狐邕和张华有些来往,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张舆并未问他因何而来,只是问梁王近来可好,自梁王返回洛阳后就担任领军将军、录尚书事,公事繁忙,忧心劳累,更是要注意保养身体。

    雨轻待在厅上,听着他们打太极式的聊天,索然无味,感觉自己毫无存在感,就如同空气一般,她便主动提出要去院中走一走,张舆却对令狐邕说这位裴家小郎君还尚未用午饭,许是感觉饿了,想出去找吃的了。

    令狐邕呵呵一笑,忙唤来管事,命厨房的人赶快做些精致菜肴端至花厅。

    雨轻颔首退了出去,负手走在游廊上,四处观赏着这园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还算雅致。

    雨渐渐停了,她从前院转到后院,却意外的在树下发现了一个秋千,两根绳索加上踏板很是简单,并没有拴上什么彩带等装饰,只是在一边的绳索上系着个小木牌,牌子上写着“一个人荡秋千也很快乐”。

    “为什么是一个人荡秋千呢?”

    雨轻伸手拨动两下那个小木牌,系着的绳子断了,在它掉落的瞬间,雨轻稳稳的接住了,不满的自语道:“即便我没有去碰这个小木牌,它也快该掉下来了,待会找人再绑上去就是了。”

    “小郎君,这秋千都有十多年了,不结实快坏了,坐不得了。”老管事赶了过来,堆笑说道:“其实老爷早就让人把这秋千拆掉的,反正也没人会在这里荡秋千了。”

    “原先在这里荡秋千的人是你家的小郎君吗?”

    老管事目光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回道:“不是,只是我家老爷的友人带着妻眷在这里借住过一段日子,他的孩子喜欢在这里荡秋千。”

    雨轻点点头,把那个小木牌放进自己袖中,然后继续朝厢房那边走去,当来到一间书房门前,她略停下步子,因为这书房门上也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闲人请来打扰”。

    “真奇怪,别人都是闲人免进,闲人请勿打扰,他却希望别人过来打扰,也许世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

    雨轻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的门,没想到这木牌也啪嗒掉到地上,她不由得苦笑道:“是不是平日里根本没人推开这书房的门,怎么我一来,挂着的木牌就掉落了,难道是这间书房的主人不欢迎我进来吗?”

    管事弯腰捡起那个木牌,尴尬笑道:“那小孩喜欢玩,总是到处挂一些小木牌,不打紧的,下人们知晓老爷不常来这里住,便也习惯偷懒了,这屋子也没收拾干净,小郎君还是去别处逛一逛吧,这书房里灰尘大,空气不好,也没摆什么好物件........”

    “我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正好雨也停了,就打开门窗换换气吧。”

    待灰尘散尽,雨轻慢慢走了进去,来到一架黄花梨嵌乌木透格门方角书柜前,此柜柜门和侧山上部用横枨隔出正方形空间,所镶嵌的透格是用乌木短料制成的,做工甚为精致。

    雨轻伸手拂过上面的透格,然后吹了吹沾在手指上的一层灰,这书柜并未上锁,她轻轻打开两门,从里面随便取出一卷竹简。

    雨轻今日出门只带着怜画和雷岩,怜画早就把一个小凳子放到地下,而雷岩也在仔细打量着这间书房。

    那位管事看到雨轻已然坐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竹简,他便只好退了出去。

    当雨轻的手指触到一行字时,却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心痛,这竹简里记录着一个小男孩最简单的日常生活,却在幼稚可爱的文字里透着孤独与寂寞。

    “今天我又是一个人荡秋千,这院子里的人都不愿陪着我,甚至还躲着我,邻居家的哥哥上回爬到墙头上玩,还朝我身上丢石子,骂我是个没人要的傻瓜,早晚是要被赶走的,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当时真想打他一顿,可是母亲说过,不可以随便跟别人打架,我只好忍了,就当听见了几声狗叫。

    然后闷声跑回了书房,读书练字直到深夜,又在院中练了一会剑,最后坐在门前台阶上吃胡饼,这里的胡饼做的没有家里的好吃,那条流浪狗又跑过来了,我便把剩下的半张胡饼给它吃了。”

    “我昨晚梦到父亲了,他问我最近过的好吗,有没有刻苦读书、勤练武艺,还微笑着张出了双臂,我努力跑向他,可怎么也碰不到他,就连他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我便大声告诉他,即便他不在,我也绝不会偷懒的,不管多少人对我冷眼相对,将来要面对什么,吃多少苦,都没有关系,我会加倍努力坚强的活下去,也请替我转告母亲,让她不要替我担心,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一天比一天勇敢.......”

    雨轻看到此处,那双清如秋水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卷起竹简,一种强烈的共鸣袭上心头。

    雷岩翻看着竹简,秀眉微蹙,说道:“雨轻,这书柜里放着的竹简并不是什么古籍,而像是一个小孩子写的日记,应该就是刚才管事说的那个孩子。”

    雨轻站起身,揉了揉眼睛,视线移至那布满灰尘的书桌上,只有几支笔尖变形了的毛笔,出现裂纹的砚台,再无其他东西。

    “雨轻,你怎么能随便走进别人的书房?”

    张舆疾步走到门口,闻到一股很重的霉味,皱了皱眉,问道:“这书房多久没让人打扫过了,尘土飞扬的,你竟然还跑到里面看书?”

    这时,令狐邕也走了过来,对身边的管事道:“赶紧命人把书房打扫干净,里面的什么竹简纸笔的,堆放得太久了,全都拿出去扔了吧。”

    雨轻赶忙走出来,施礼道:“令狐先生,可不可以把这些竹简送给我?”

    张舆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雨轻,问道:“这书房里的竹简肯定不是发霉就是断线,都是残章断简,根本看不得了,你要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节 顺水推舟

    “那个.......那个书柜能不能也一并送与我呢?”雨轻对着令狐邕微微一笑,一脸天真的说道:“反正都是一些陈旧的家具,我想令狐先生也是准备把它丢出去的,不如把这书柜和竹简一起送与我好了,我马上命人把它们搬走,这样也省事。”

    令狐邕略觉诧异,又仔细看了看雨轻,不觉发笑:“好吧,既然你不嫌弃这些东西老旧,这书房里有什么你瞧得上眼的就直接带走吧。”

    “多谢令狐先生。”雨轻含笑走至管事身前,轻声道:“我比较喜欢书房门上的那个木牌。”

    管事无奈的笑了笑,从袖中掏出那个小木牌,双手递给雨轻,雨轻接过来后,又从自己袖中取出秋千上的木牌,拿着两个小木牌在张舆眼前晃了晃,调皮的笑道:“是不是很有趣?”

    张舆没好气的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干起拾荒匠的营生了,拾破烂好玩吗?”

    “拾破烂怎么了,只要眼光独到,敢想敢做,穷得不能再穷的拾荒匠兴旺发达也是迟早的事。”

    张舆调侃笑道:“这会是不是又不饿了,饭食都摆在花厅了,你还不过去吃饭,那书柜和竹简又跑不了,书桌要不要也一并带回去?”

    雨轻低哼了一声,吩咐怜画两句,就大步朝花厅走去了。

    在王戎的别院附近还有一座园子,这里正是柳宗明的别院,去年他还来过这里避暑,只是今年洛阳府中事多,他并未过来,不过今日池荷被请到这园子里抚琴,听琴的人正是何虔,在他身边站着的却是毓童。

    何虔看看毓童脸色,笑道:“我借住在宗明兄的园子里,你好像很不高兴。”

    “毓童不敢。”

    “那就是怪我插手你的事情,我这么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何虔摆了摆手,池荷便被小厮带下去休息了,毓童立时冷冷地道:“射杀那个人又有何用?他根本就不是齐天翔,真的齐天翔多半已经落到裴家那个养女和张舆手中了,你派出去的无能手下连个人都跟丢了,简直是在给我帮倒忙。”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不要仗着宗明兄对你有几分宠爱,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他买来的一个奴隶而已,不管你再怎么出色,在柳家你依旧什么都不是,宗明兄妻妾很多,如今又是儿女双全,他每日都沉浸在幸福里,哪里还会想起你?”

    毓童的双目冷冷地眯起,两道冷芒凝聚如线,森然注视着他,“我不需要什么地位,但如果有人打乱我的计划,那么不仅是宗明郎君,还有东海王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何虔放下酒杯,不以为然的笑了两声,“那起抢劫案没能将李如柏置于死地,你就把他贩卖私盐的事情抖搂出来,除掉一个李如柏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他不过就是个商贾而已,之前你都能轻而易举的杀害李如松,怎么现在对付他的弟弟倒是变得畏手畏脚了?”

    毓童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沉声道:“李如柏跟他的蠢材哥哥李如松可不一样,我先后派到呼啸山庄刺杀李如柏的人全都无一生还,李如柏又总是行踪不定,即便是买通几个呼啸山庄的人毒害他也没能成功,他确实只是个商贾,但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目前来看,只有借官府之手除掉他,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我看分明是你私心太重,办事屡次出错,才想出这样迂回的法子,宗明兄之所以信任你也是因为你在临淄李槐的事情上处理的很干净,不过那批兵甲终究还是没有找回来,你的能力也就是替宗明兄剪除一些杂草了。”

    何虔阴阴一笑,“我让人射杀那个假的齐天翔,为的是引鱼上钩,裴家的那个养女最是喜欢搅局,如果不是她插手邬家的抢劫案,我想那个姜建早就结案了,你也就不用花重金笼络呼啸山庄的人了,当然你也是想要找寻邬家传闻中的宝藏,这好像并不是宗明兄安排给你的任务,而是你自己的私心。”

    毓童一听攸然变色,难道这个何虔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是不可能的,虽然柳宗明和他同为东海王司马越的幕僚,但是他们的关系没那么要好,柳宗明更不会在此时出卖自己。

    “宗明兄也是在为东海王费心谋划,我自然是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的,不过我此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我们能互相帮助那就最好不过了。”

    毓童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迟疑着说道:“先前在洛阳刘绥不知是得罪了哪位高门权贵,惨遭毒打,足足在榻上躺了大半年,想必你也是知晓此事的。”

    “刘绥祖上刘奥不过担任太祝令,他的叔叔刘道真出身贫寒,但善于骑射,作战英勇,又幸得扶风王司马骏的赏识,都督幽并州诸军事,戍卫北境多年,才赐爵关内侯。

    刘绥也就是倚仗自己的叔叔,巴结郭氏子弟,才在洛阳混得开,什么灼然玉举千里挑一的美男子,只怕在钟雅和任远眼里,他就是个只会玩女人的废物,不过废物也是可以再利用的。”

    毓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何虔却摆摆手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从刘绥那里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去年他靠着刘宝的人脉好歹在幽州刺史许猛那里得了个闲职,有关慕容部落的消息比我灵通些。”

    何虔话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有人想要清算旧账,自己何不推他们一把,正所谓“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接下来就要看这把刀够不够锋利了。

    而在姜府,常主簿亲自送一位客人到府门外,直到目送牛车渐渐驶远,他才转身快步走回偏厅。

    此时姜建已经把那份由司盐监丞开具的凭证放到桌上,这凭证就相当于宋以后的盐引,呼啸山庄李如柏是持有盐务部门发放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他并没有贩卖私盐,方才送走的那位客人正是梁王府上的幕宾,他就是来告诉姜建,这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第一百二十节 出狱

    姜建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李如柏是梁王司马肜找来帮自己打理生意的人,难怪呼啸山庄名下有那么多的产业,甚至可以挤进司州巨贾前三的位置,抱上了梁王这棵大树,李如柏自然是有恃无恐,既然梁王府的人都特意把凭证送过来了,也只好将李如柏释放了。”

    “县尊,昨日那个楚颂之把一尺竹简的奥秘当众破解了,显然是有人拿敲诈信陷害李如柏,邬家抢劫案的真正谋划者恐怕并非是齐天翔这样的泛泛之辈,还有柴六郎倒卖铁器给匈奴人,这可是等同于叛国通敌的死罪,柴六郎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此事定然与蔡家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跟——”

    “依我看,能够查出柴六郎贩卖铁器的人更是个狠角色,因为此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柴六郎是必死无疑,而蔡谟只会设法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也许先前蔡谟还会顾及表兄弟的情分,想着为他洗脱罪名,如今却只盼着柴六郎能够承担下所有的罪责,早点了结这桩事。”

    姜建站起身,在厅上踱了两步,回想着昨日亲眼目睹到那尺竹简浸泡在水中,渐渐分散成许多很薄的竹片,还有一根根极其纤细的竹丝,原来那竹简是由许多小竹片和竹丝镶嵌拼接而成的,这种竹丝镶嵌工艺难度很大,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一般的篾匠根本做不出来。

    当时楚颂之和谭采两人在大堂上各显手段,把抢劫案中的几个重要物证全都推翻了,上官胜他们还一脸喜色,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当堂释放了。

    不料谭采很快把英莲的血书拿到上官胜他们三人面前,又传唤目击证人,叙述了英莲被强掳到上官府的经过,上官胜根本无力辩解,而当时潘伯武就坐在堂上听审,在听完英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他阴沉着脸说了一句,“既然真相大白,就请县尊秉公执法。”然后拂袖而去。

    上官胜跪在地上,不知怎么的就昏厥过去了,也许是吓晕的,因为潘家人已经表明了态度,上官胜只能自求多福了。

    而李如柏却在旁拊掌笑了起来,“看来是我赌赢了,可以找人到上官家敲锣打鼓了,让街坊百姓也高兴高兴。”

    当时在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口中不是称赞谭县丞为英莲的死伸张正义,就是在赞许楚颂之明察秋毫,却都自动忽略了姜建这个堂堂县令的存在。

    姜建苦苦一笑:“看来我得给洛阳那边写封信了,对于有些看不清楚的事,只能请教他人了。”

    常载走上前说道:“县尊,且放宽心,既然楚颂之想要在这里出风头,那就让他自己查去吧,到最后少不了要得罪一些人,他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罢了,有裴家和王家在这里,这案子还是要认真查下去,我看近日谭县丞也变积极了,就把白骨案和抢劫案一并交给他来处理吧,我想这样的案子根本难不倒谭县丞的,怎么说他也是司隶校尉许奇派过来的人,由他出面对付那些士族子弟,再合适不过了。”

    常载颔首道:“县尊确实该歇一歇了,反正上官胜他们是翻不了案了,替百姓惩治了四大恶少这就足够了,至于藏在暗处的那些人,就让谭县丞和他们斗去好了,毕竟司隶校尉许奇在洛阳周边地方上明面暗地里安插了不少人,不管是士族还是王爷,敢在许奇眼皮底下犯事的人一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到了傍晚,雨轻和张舆才返回到裴家的避暑山庄,天空中那犹如朵朵火焰般的晚霞濡染在云片上,一缕缕光芒均匀地挥洒向大地,映在庭院中,两名小厮正把那个书柜搬进雨轻的书房。

    雷岩、甜甜和香草主动去厨房帮忙做饭了,而怜画和梧桐正在伺候雨轻沐浴,这间专门的浴室被花圃环绕,微微嗅着花草的芳香,整个人十分惬意。

    这间浴室是用墙隔成前后两个房间,前室用来洗澡,后室用来烧水,为了接水便利,还特别在前间的外面,就近凿了一口井,井口上安设辘轳架,同时在井口附近架上引水管,让引水管穿墙而入浴室之中,这样既省时又省力。

    前室中间有一个用白玉砌成的池子,还设有简易的淋浴装置,就是在浴池中装置绞水、贮水、放水器具,浴池一角摆着贮衣的小柜子和洗浴用具的箱格,在前间的墙角砌有排水沟,洗浴后的剩水便是由此排出室外,明代有钱人家的私人浴室大都是这样的设计。

    今日雨轻是用自己研制的澡豆来清洗肌肤,其实就是将豆粉、香料这些混合后,进行熬煮干燥,做成可以洗涤用的澡豆。

    雨轻简单洗完澡后,就穿上了浅蓝轻纱高腰襦裙,怜画递过来一瓶蔷薇露,微笑道:“雨轻小娘子,往脸上拍点神仙水吧,不仅保湿还可以散发香气。”

    梧桐一边帮雨轻编着瀑布编发,一边笑道:“什么神仙水,那叫蔷薇露。”

    雨轻往脸上轻轻拍了点蔷薇露,然后就拿起勺子开始吃酸奶,梧桐只是用浅蓝丝带在编发的发尾处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雨轻一向不喜描眉擦粉底,所以梧桐帮她梳好头发后,就把换下来的男装拿去洗了,而怜画正在吩咐小丫鬟擦干青砖地面,等浴水排走后,她还要清理浴池。

    这时花姑疾步走进来,回禀道:“雨轻小娘子,双穗这会跑过来了,就在西角门那边站着呢。”

    雨轻点点头,拿上羽扇,走到门口又换了一双鞋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很快来到西角门。

    “双穗,你是不是又想来我这里蹭饭呢?”

    西角门半开着,雨轻摇着羽扇,就这样穿着女装站在那里,并未从角门走出去,其实双穗已经来过裴家好几回了,早已见过雨轻穿女装的样子,所以他并不感觉奇怪。

    但雨轻却一脸愕然,在门口意外的发现了李如柏的身影,惊问道:“李如柏,你怎么从牢里出来了,难道你越狱了吗?”

    一身白袍的年轻男子慢慢靠近她,透过那扇半掩半开的门,很认真的望着她,那目光温柔而明亮,晚霞落下,停在雨轻的脸上,浅蓝色的蝴蝶结若隐若现,在空气中还闻到一阵芳香。

第一百二十一节 战栗夜色(一)

    隔着这扇门,李如柏只能看到她的侧颜,而雨轻并未向前移步,只是歪着小脑袋瞧了他一眼。

    李如柏一脸满足的笑了笑,“我又没有犯罪,自然会被释放的,本来想着为了答谢你替我洗脱冤屈请你吃饭的,可惜眼见着太阳都落山了,只能明日再请你了。”

    雨轻浅浅笑道:“我只是帮抢劫犯洗脱了嫌疑,至于什么贩卖私盐的事,我却是无能为力,你今日能出狱,应该是有高人暗中相助,那个人可不是我。”

    “反正这次你帮了我,我自然会好好谢你的,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想问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李如柏想要再凑近一些看看她,却听见了张舆的声音,他身子便隐在门后。

    “雨轻,你站在这里跟谁说话?”

    “公安哥哥,双穗过来告诉我,他家主人无罪释放了,是不是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如柏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以后你少和他这种商贾来往,你的四婶让你过去吃饭,刚洗了澡就站在这里吹风,我看那碗姜汤也是白喝了,快点去吃饭了,还看什么?”

    “哦,刚才二哥哥还说我带回来的那个书柜造型很雅致,夸我眼光独到。”

    “捡破烂也能沾沾自喜,好了,别站在这里了,一会饭菜都要放凉了。”

    当雨轻和张舆的声音渐渐远去,李如柏才转过身来,手握竹笛,微笑中透露着一丝疲惫,“虽然我很看不上张舆那小子,不过有他在,雨轻应该会好好的。”

    双穗低声问道:“主人,现在就回避暑别院吗?”

    “要是我再不回去,恐怕呼啸山庄就要易主了。”李如柏单手转动着竹笛,眼中精光闪烁,“我可不想吃凉透了的饭菜,当然也没有热的必要,是时候打扫一下庭院了。”

    琵琶山脚下的那座避暑别院内,灯火通明,几处主院各角落、凉亭处、房檐下都悬挂着加了琉璃珠串的绛纱灯,前厅上还摆着一对黄玉宫灯,坐在厅内之人有呼啸山庄最有资历的四大元老,欧阳逢鹤、虞稚辉、周震林和徐重立,还有打理各处生意的管事们,他们推杯换盏,猜拳喝酒,欢声笑语不断。

    为首坐着的人正是副庄主颜清尘,他身边的瘦脸男子说道:“清尘兄,只有你来做这呼啸山庄的第一把交椅,大家才会甘心服气,你就莫要再推辞不受了。”

    颜清尘叹了口气,皱眉说道:“重立兄,如今庄主因贩卖私盐之事,最轻也要被判刑四年,我等还是应该想办法将庄主尽快解救出来,至于其他事还是日后再议吧。”

    周震林一拍桌子,微怒道:“何必费力去救他,他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事都不管,他有什么资格当呼啸山庄的庄主,老庄主只有一子李如松,李如柏不过就是个养子,轮到谁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庄主!

    再说官府的人正在严查我们呼啸山庄名下的产业,还不都是李如柏自己闯的祸,我看就应该把他流放到荒蛮之地,去受刑服劳役,当年老庄主就不该把他带回呼啸山庄,收为义子,养了他十几年,他从没给咱们呼啸山庄出过一份力,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再待在呼啸山庄,早就该把他撵走,看见他就觉得晦气。”

    “震林兄说的没错,李如松死的不明不白,说不定就是被李如柏暗害的,亏得李如松还顾念手足之情,他却厚颜无耻的贪图庄主之位,老庄主掏心掏肺却养出个白眼狼,要是让他继续留在呼啸山庄,早晚是个祸害,如今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没人愿意去救他,他要是死了,我心里反而还痛快些。”

    旁边默不作声的白发老者叫做欧阳逢鹤,他轻咳一声,目光移向厅门口,沉声道:“庄主回来了。”

    周震林他们齐齐望向门口处,个个目瞪口呆,李如柏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你们在这里大摆宴席,周震林,是不是你的小老婆终于给你生出儿子来了?”

    李如柏负手走进来,看向周震林,笑问道:“我是养子,你是孤儿,大家都差不多,你又何必当着大家的面讽刺我呢?”说完伸手指着徐重立,玩笑似的说道:“你这人真有趣,只会撺掇别人当庄主,难道你是颜清尘的托儿吗?”

    徐重立站起身,冷冷笑道:“庄主还真是命大,能够活着回来,可惜你走错门了。”

    “徐重立,你是知道的,我这人脾气很不好,你最好对我恭敬一些,不然待会你会死的很难看。”

    李如柏右手转竹笛,迅速把厅上众人扫视一遍,恣意笑了起来,“你们继续喝酒啊,不用理会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他左手拿起一只酒壶,刚要仰面饮酒,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徐重立的手下拿着铁棍疾步上前,李如柏反应极快,在那人挥向自己的时候已然单手抓住那根铁棍,直接将那人按在桌上,迅疾拔出短刀划过他的脖颈,轻轻一推,他就滚落到徐重光的脚边。

    须臾,另一个人举刀劈过来,李如柏眼皮也没抬一下,右手抄起那根铁棍,脚下疾风,手掌发力,将铁棍飞掷出去,正击中那人的腹部,然后旋身一脚踢飞桌子,短刀寒芒一闪,想要在后面袭击他的人脸上瞬间被划了一道血痕。

    李如柏似笑非笑道:“这道疤是我给你的赏赐,你还得感谢徐重立,让你也能跟着沾点光。”

    此时厅上之人纷纷站起身,武功不济的那些管事便都躲到周震林的身后去了,因为他们知道,在四大元老中,周震林武艺最高强,在与月判官李如柏厮杀时或许有些胜算。

    欧阳逢鹤和虞稚辉都年事已高,而且他们俩在呼啸山庄是中立派,对李如柏是存有一些看法,但还不到撕破脸的地步,故而他们不会参与进这场博弈之中。

    厅上最为淡定的人当属颜清尘了,他还坐在那里,完全置身事外。

    “不如今夜就让徐某见识一下江湖中月判官的真正实力,呼啸山庄庄主之位一向是能者居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想必大家都很好奇。”

    “徐重立,我现在想的是要不要给你留个全尸呢?”

第一百二十二节 战栗夜色(二)

    徐重立心中暗暗泛起杀机,狞笑道:“谁送谁一程这可说不准。”

    话音未落,他已经挥动双刀朝李如柏扑来,此刀重七斤,刀法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徐重立惯用刀法多是迅速劈斩,出手凶猛,以快制胜,双刀本身就具有左右前后都能攻防,双臂挥舞能兼顾四面八方的特点,加上徐重立拥有超强的爆发力,重七斤的双刀在他手中能够挥动的如此凌厉迅疾,着实惊人。

    李如柏从未与徐重立交过手,此刻徐重立冲过来攻击他,他也只是侧身避过,刀锋再次掠向他的脖颈,他迅速腾空飞腿踹向徐重立的胸口,徐重立双手持刀交叉抵挡住这猛烈一击,然后双手向外撩刀舞花,刀起身起,刀落身落,几张桌子被劈开,碗碟杯盘哗啦啦摔碎满地,李如柏在半空中旋身翻转躲闪间,也逐渐适应了他的刀法套路。

    紧接着徐重立左右刀画弧相错开,双刀继续向前撩出,一刀追一刀,如车轮滚滚之势,在他跳步右刀向前砍出的瞬间,李如柏目光一寒,一拳精准的击中他的右手腕,他的右手微微一震,倒退了两步,却毫不停歇,双手快舞,刀光闪辉,再次袭来。

    李如柏这次直接抓住他的左手腕,顺势将那把刀扎进他身侧的雕花柱子内,然后张开手掌与他左手十指交叉,用力一夹,再向下一掰,徐重立奋力挣脱后,右手撩刀朝他那只胳膊砍去,李如柏曲臂挡开,连续挥拳重重打在他的腹部和脖颈左侧。

    徐重立这次倒退数步,怒视着他,把右手刀甩出,在半空中旋转一圈,然后他握紧拳头,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拳上,击打在刀柄末端,刀快似奔雷,向前直刺向他的面门,李如柏飞起一脚就把那刀踢向另一根雕花柱,刀尖深深扎进柱子里。

    有几名侍婢刚才正躲在雕花柱子后面,眼看着那把刀朝自己的方向飞过来,她们被吓得惊慌失措,忙都跑到颜清尘身边去了。

    徐重立暴喝一声,一脚后旋腿踢向李如柏,李如柏双手握拳夹住他的右脚腕,他欲要移动左脚绊倒对方,不料李如柏根本不留给他任何偷袭的机会,直接抓起他的双臂,把他整个人抡了出去,他像个无法停止旋转的陀螺般,被摔到厅外,脑袋发蒙之时,百余名手持双刃矛的护卫队速速冲过来,他们的衣袍上还沾着鲜血,可见也是刚刚厮杀过一场。

    这支威风凛凛的护卫队只听命于李如柏,他们已经将埋伏在主院的所有杀手处理干净了,接下来就是等候李如柏亲自处置呼啸山庄的叛逆之徒了。

    “下一个该是你了吧?”

    李如柏在厅中踱了几步,猛然转身,手拿竹笛指向周震林,随即单手转动两下竹笛,微笑道:“我会命人取来大镬盛油,等油烧热了,就把徐重立丢进去,油烹的响声最是悦耳动听了,待会大家可都要去院中围观,一个都不能少。”

    “你这个疯子,杀害李如松的真正凶手,为了给老庄主一个交代,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阴曹地府。”

    李如柏拊掌大笑,“周震林,一会你想要下油锅都没有机会了,因为我最是看不得外面的流浪狗忍饥挨饿,不如就把你丢出去喂它们好了。”

    周震林目露凶芒,手握一杆绿沉枪,此枪由寒铁打造而成,重达七十八斤,只见他瞬间发力把手腕直到腰身的劲力全都迸发出来,拦拿之间呼呼生风,枪身宛如游龙,灵活异常,这杆枪极重,攻击起来甚是凶猛。

    当绿沉枪朝着李如柏直刺而来,一个长方体阴沉木匣霍然撞击到那杆枪身上,李如柏飞身跃起将那木匣接到手上,旋转一圈,竖立于地面,木匣犹如一面被打开的折扇般,各式各样的兵器装在其中,上层摆放着大刀至小刀,下层则是长剑至短剑,最内层放有特殊兵器,李如柏随手启动机关,从最外层飞出两把短刀,周震林急忙闪避。

    “人道月判官有多个奇门装置,那个同古琴大小、又像变戏法的机关匣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是老庄主留给他的?”虞稚辉低声问身边的欧阳逢鹤。

    老者捋须沉声道:“我从未看到过老庄主使用这种武器匣,大概是他找高人制造的,或者是他亲手所制,轻按机关,飞刀齐发,看样子他今夜是要大开杀戒了。”

    虞稚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又望了望颜清尘那边,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李如柏突然回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院中却异常的平静,他的手下恐怕都已丧命,今夜不是李如柏死,就是他们死,因为李如柏对待叛徒从来都是不留一丝活路的,哪怕只是一次不服从命令,一次小小的不恭敬,李如柏都是无法容忍的。

    却见李如柏拔出一把利剑,剑在空中飞速旋转,当他紧握住剑柄朝桌面挥去,一只玉酒壶被剑尖挑起,顺着剑身滑到他的手上,他仰面喝了一口,随后将玉酒壶抛给周震林,冷笑道:“喝点酒好上路,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赏赐。”

    “你还真是个倨傲狂妄的家伙!”

    周震林将玉酒壶砸向他,绿沉枪紧跟着朝他腹部刺扎过来,李如柏身子后仰,剑尖抵在地面,剑身弯成一个半圆的弧度,李如柏借力侧翻身,手中剑平擦过地面,直刺向周震林的膝盖。

    周震林大惊,绿沉枪向下横扫,李如柏身体倒立,剑垂直立于地上,整个人在空中飞速旋转犹如龙卷风一般,周震林根本辨别不出剑的方向,直到连环飞腿踢中他的腹部,剑锋划过,他的双手手腕都被砍断,绿沉枪重重的砸在地上。

    就在周震林惊醒那一瞬,李如柏已将利剑插回匣内,手掌覆在木匣上面旋转一下,机关木匣迅速被关上。

    “来人,把他拖出去喂狗!”

    李如柏也不再看双手被废的周震林,只是对颜清尘淡淡说道:“只要你认真回答我两个问题,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颜清尘望着周震林被李如柏的护卫速速拖了出去,他的唇角不禁泛起了涩笑,摇了摇头,“真是养虎为患,既然杀不了你,那么我只能到地下找老庄主诉苦了。”

第一百二十三节 战栗夜色(三)

    “颜清尘,你为何要设计陷害我入狱?”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愕然,颜清尘呵呵一笑,“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那么和你联手陷我蒙冤入狱之人就是杀害我兄长的真正凶手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颜清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紧不慢地说道:“庄主,你不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吗?”

    “很好,你这个副庄主干得很称职,在我饭菜里下毒,夜里派人刺杀我,又找人假造了一封敲诈勒索信,害我入狱,之后又诬告我贩卖私盐,这一件件一桩桩,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我自然要好好赏你。

    我只是一个养子,你害我也可以理解,不过你怎么忍心对我的兄长下毒手呢?你可是他最为尊敬的师父,难道在你心里,他也不配做这呼啸山庄的主人吗?”

    “他确实不配。”

    颜清尘毅然决然的捏碎了手中玉杯,正色道:“既然老庄主把呼啸山庄交给他,他就该拼了命的守住呼啸山庄,可他却想着拱手让给一个外人,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想法,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作为他的师父,眼见他要抛下老庄主挣来的这诺大家业,居然是为了感情两个字,执意要娶那个苗家女郎,迷失本性到如此地步,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我多番苦劝,他皆是不听,甚至还嘲讽我只是他家养的一条看门狗,念着我这些年劳苦功高,才敬我几分,不过我没资格管他的事。”

    颜清尘站起身,望着在场的众人,笑中带泪亦带恨,徐徐说道:“欧阳逢鹤,虞稚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原来我在他眼中只是庄主养的一条老狗,他早就想把我一脚踢开了,当然对你们也是万分嫌弃,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教他习武,陪他练剑,带着他骑马打猎,他竟然没有半点良心,不管他如何待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他想毁了呼啸山庄,那么我是绝不能再听之任之的。

    李如柏,是我杀了他,并且还派人追杀苗家人,因为我想着他那么喜欢苗家女郎,干脆就让苗家女郎给他殉葬好了,至于你,几次投毒刺杀,甚至在你离开山庄,去往洛阳途中,我还埋伏了四路人马,如此不惜人力,还是没能除掉你,月判官果然厉害,江湖草莽中根本没什么人能够对付得了你,我只能另想别的法子了。

    纵使你再神通广大,你的身份也就是个商贾,无父无母,这辈子也没机会走入仕途,在那些门阀士族和各地豪强面前,你什么也不是,若你犯了事,被官府中人缉拿,想必你是逃不掉的,呼啸山庄也就可以重回到我的手中了。

    可惜啊,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妙计,怎料还是棋差一着,就连贩卖私盐这等事你都能摆平,是我小看你了,不过现在我对你的身世更好奇了,老庄主带你回呼啸山庄,告诉我们你只是他一位好友的遗孤,但对你的悉心栽培远远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李如松,你到底是谁?”

    李如柏一边朝他走去,一边单手转着竹笛,淡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却还是没有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不要故作潇洒的揽下所有罪责,就凭你的能力,根本做不到这些,而齐天翔就是别人的棋子,被利用了还云里雾里不自知。

    也许你可以派人偷取梅源的玉佩和南过的衣袍,但是上官胜的那把镔铁刀你却是极难盗出来的,因为上官家的那把刀只是个赝品,真正的镔铁刀则是被中牟潘家人所收藏,那日在县衙内,宁傕所拿出的证物正是真的镔铁刀,当时我在上官胜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因为潘家人被莫名卷进来,他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你的手下想要从潘家坞堡中盗取镔铁刀,岂不是异想天开?就算潘家不是高门大族,没有上万的部曲,也得有成千的家丁,恐怕你的人连潘家坞堡的高墙都越不过去,若说没有高人相助,鬼都不信吧?”

    颜清尘脸上露出惊慌异样的神情,“那竟是潘家的镔铁刀,怎么会这样?”

    “我想暗藏在幕后的谋划者应该没有那么蠢,与你接触的人顶多是他的心腹手下,他这么处心积虑的暗算我,总不会是纯粹为了帮你坐上庄主之位这么简单吧,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李如柏目光透着彻骨的寒冷,幽幽道:“颜清尘,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我不知道,信不信由你。”

    “如果你只是暗害我,那我会念在你为呼啸山庄立下过汗马功劳,直接赐你一杯毒酒,可是你杀了我的兄长,还为自己的贪欲找了个无比高尚的理由,你还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总喜欢装的好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呼啸山庄的基业,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不如剥去你的这层皮囊,免得你被拘到阴曹地府还要受刑。”

    李如柏手拿竹笛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虞稚辉的身上,大笑道:“虞稚辉,油烹,野狗撕咬,活剥人皮,是不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虞稚辉苦苦一笑,“这个.......庄主喜欢就好。”

    鸣岐和十几名手持长矛的护卫已然大步走进厅内,颜清尘刚想要服毒自尽,却被李如柏一把扼住喉咙。

    “想好死,你不配,我的兄长心里从没有情感二字,你要知道,在这世上除了金钱、权势和地位,除了女人,还有太多值得做的事情,你是最没有资格在我兄长面前谈什么情义的,你根本不明白,若世上已经无情无义,天下人也都不必再苟活下去了,我兄长也是血肉之躯,不像你是无情之徒,无义之辈。

    苗家人是无辜的,难道杀死他们就可以减轻你的罪恶感,义父从小就教我如何杀人,同时也教我判断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也许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喜欢杀人的恶鬼,可我懂得明辨是非,不仅仅用眼睛,而是用心去衡量一切事物,做出正确的取舍。

    可是你呢?你无忠无义,实乃奸邪小人,就连在我寝室内的玉簟上还抹了毒,不过你估计忘了,我是怎么长大的,投毒这种小伎俩用在我身上根本没有用,那个玉簟已经被鸣岐卷走了,待会就用它来包裹你的残骸,我想野狗或许会剩下一根半根的骨头吧。”

第一百二十四节 他来得刚刚好(一)

    说话间李如柏猛地一拳砸中他的后颈,然后双手抓起他,直接将他摔到鸣岐脚前,冷冷道:“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在呼啸山庄的议事厅门口悬挂三日,我怕有些人还不知道颜清尘的真实嘴脸。”

    “是。”鸣岐当即拖着半死不死的颜清尘离开了前厅。

    李如柏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双手,扫视众人,微笑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去院中观看,记得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

    虞稚辉不敢多言,与欧阳逢鹤正要走出去,不想却被李如柏叫住,“虞稚辉,以后你就是呼啸山庄的副庄主,遇事就找欧阳老头商量,你比他年轻点,耳不聋眼不花的,总是白吃饭可不行,呼啸山庄不养废物。

    哪些人心里还有不服,要么给他们钱打发走,要么就替我清理了,我可没有闲工夫一个个的杀,如果哪天再让我看到不顺眼的东西,我就把你剁成肉泥,然后喂给你儿子吃,我向来是本分的生意人,再说呼啸山庄又不是什么山寨,你们也不是强盗土匪,就不要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了,可以拼命赚钱,但要合法,你听明白了吗?”

    虞稚辉赶忙点头,堆笑道:“庄主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还有你,欧阳老头,我在牢里的那些天,你就派个连话都说不好的土鳖来给我送饭食,还是大饼白粥咸菜,我看八成是他把你的饭菜给我端来了,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的,虽然我知道你也不是很喜欢我,但是你从未有害我之心,我承你的这份情,天晚了,你岁数也大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欧阳逢鹤咳嗽一声,沉声道:“我是担心庄主在牢里饿着,又怕庄主吃得太好,忘记自己身陷囹圄,希望庄主遭此一劫能够所有领悟。”说完转身走开。

    “庄主,欧阳兄说这话其实都是好意。”

    “欧阳老头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不过你却是最胆小怕事的人,不管在我面前,还是在颜清尘那里,知道自己很多话都不好说而且不能说,也从来不做左右得罪人的事,其实你很有能力,就是需要练练胆子,还不快去院中看热闹,别在我跟前碍眼。”

    虞稚辉老脸发窘,又伸手指了指那个被砸碎了的黄玉宫灯,赔笑道:“庄主,这对黄玉宫灯是假的,真的黄玉宫灯还锁在库房里面,我没舍得拿出来摆,也怕下人把它弄坏了,庄主不是最喜欢那对黄玉宫灯了,我怎么会让别人——”

    李如柏摆了摆手,稍显疲倦的说道:“行了,不必再卖弄你的那点小聪明了,给我去外面盯着,顺便把颜清尘的心腹也一并油烹了,个别管事也没必要活到明天。”

    “老朽明白,请庄主放心。”

    虞稚辉施礼告退,厅上安静下来,隐约听着从外面传来的狗吠声,凄惨的叫声,李如柏唇角漾起一抹浅笑,再次吹奏起竹笛,笛声似乎没有那么沉痛,反而听起来让人感觉舒心悦耳,也许此刻吹笛之人的心里很是畅快。

    伴着黎明的曙光,一声声振奋人心的鼓声响起,在裴家避暑山庄内有一支乐队又开始操练了。

    这是一支三十一人的小型乐队,正是雨轻特意为日后在洛阳举办的比武大会所组建的,站在乐队最前面挥动指挥棒的人正是苗烈,只见他将指挥棒抛至空中,然后伸手想要接住它,没想到这根棒子差点砸到人。

    身着墨绿色金线暗纹长袍的年轻男子捡起那根指挥棒,还给苗烈,微笑问道:“你扔这棒子做什么?”

    吕莘在旁解释道:“他是乐队指挥,到时候这支乐队要在比武大会开幕式上表演节目,他已经练习指挥棒好多天了。”

    年轻男子淡淡一笑,视线却移向那边的凉亭,却见一名翩翩少年郎正在朝他招手,他穿着水绿衣衫,搭配兰花刺绣的月白腰带,给人一种活泼好动的轻盈感,彷佛初春的嫩芽,走出亭子,很快来到他面前,他笑容柔和,说道:“雨轻,大半年未见,你长高了一点点。”

    这年轻男子正是卢琛,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让雨轻顿觉惊喜。

    “谌哥哥,前些天小姨夫路过成皋县,只住了一晚就回洛阳去了,我本来还打算和小姨夫一起去爬山呢?”

    卢琛伸手拿过雨轻手里的小册子,随便看了看,原来是比武大会开幕式的节目单,不由得笑道:“我会在这里住一阵子的,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爬山好了,我听茂弘兄说你和公安兄他们去了什么盛开虞美人的山坡,还在外面吃了野餐,真是好惬意。”

    “谌哥哥,上回的野餐可算不上什么惬意,还有些凶险呢。”

    雨轻也想要试一试那根指挥棒,猛地把它抛向空中,快速移动脚下的步子,仰面伸手努力去接,不料卢琛抢先接住指挥棒,就要拿它去敲雨轻的小脑袋。

    雨轻就站在那里也不躲,像是等着挨打一样,卢琛直接把指挥棒扔给苗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这样喜欢胡闹,连杂伎节目都想出来了,我看你不是为了娱乐大家,而是纯属自我娱乐。”

    吕莘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他和卢琛很相熟,在荥阳公主薨逝后,卢琛离开洛阳,并未返回范阳祖宅,而是在兖州一带住了很长时间,那段日子他和吕莘常有往来,登山望水,倒是让他的心绪平静许多。

    雨轻看向吕莘,问道:“我今早起来就没看到公安哥哥和楚兄,连山延也不在,他们都去哪里了?”

    “山延喜欢登山看日出,公安兄和楚兄也起了兴致,天没亮他们就一块去爬琵琶山了。”

    雨轻点点头,摊手道:“他们去爬山也不叫上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说不定待会有人请我吃大餐,他们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吕莘知道今日会是何人请雨轻吃饭,原想着张舆不在,李如柏就能和雨轻独处了,这样的机会真是难得,可惜啊,卢琛竟然这么快就来到成皋县了。

    虽然看起来卢琛比张舆待人温和,不怒不争,与周边的人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却是最难看出深浅的那种人,有才华的谦虚,不让人设防的和善,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别人要什么,做事的度在何处,应该如何去达成。

    前几日传出的枣嵩和博陵公王浚之女王韶那段风流韵事,定是卢琛暗中使了手段,让卢志不得不放弃与博陵公联姻的想法,很明显卢琛想要在议亲中掌握主动权。

第一百二十五节 他来得刚刚好(二)

    “雨轻,谁要请你吃饭啊?”

    “哦,那人叫李如柏,我之前帮他洗脱了嫌疑,他为了答谢我说今日会请我吃饭,来得早不如赶得巧,谌哥哥可以和我一起去吃饭,吕兄也可以去。”

    “我对成皋县发生的抢劫案也略有耳闻,李如柏只是个商贾,你和他很谈得来吗?”

    “勉强能聊上两句,反正人家愿意请客,可以吃免费的大餐,我们为何不去呢?”

    卢琛笑了笑,“好吧,这里并没有菊下楼的分店,幼安兄,你知道在成皋县内有什么出名的酒楼吗?”

    这时裴珏和裴恬跑了过来,王祷和裴肃就信步走在两个孩子身后,裴恬抬头笑道:“雨轻姐姐,能不能带上我们一起去?”

    “好啊,不过你们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吗?”

    “今日父亲给我们放了一天假,雨轻姐姐傍晚时也不用再过去背书了。”

    裴恬握着雨轻的手,很是开心的说道:“这都多亏了二哥哥,父亲才答应给我们放假的。”

    雨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无奈笑道:“你和阿飞这么淘气,要是整日里都让你们闷在书房里,我想你们又要在书房里偷偷做实验了,酒精灯可不是随便拿来玩的。”

    王祷手摇羽扇,调侃笑道:“子谅兄,我看你这次还从邺城带来一支护卫队,难道说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茂弘兄说笑了,随行护卫多几个少几个意义不大,排场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若真能吓退一些盗匪,才算是有点用处。”

    卢琛一脸平静,依然望着雨轻那边,见她正在给裴珏和裴恬分雪梨膏棒棒糖,这是用古法制作的雪梨膏加上麦芽糖熬成糖浆,然后倒入提前做好的棒棒糖模具中,冷却定型,雨轻做了好几种形状的,裴恬喜欢小熊形状的棒棒糖,裴珏却喜欢梅花形状的棒棒糖。

    “谌哥哥,阿龙哥哥,吕兄,这三个棒棒糖是给你们的。”

    雨轻把三个星形棒棒糖递给他们,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公安哥哥他们的棒棒糖还放在冰厨里。”

    王祷伸手接过那根棒棒糖,笑道:“雨轻,你是把我们当成小孩子了吗?”

    雨轻的手里还拿着一根小熊形状的棒棒糖,摇晃两下,眯眼笑道:“吃棒棒糖能让人开心,人总是越长大越不容易开心,所以偶尔也需要童真一下。”

    裴肃望了一眼正在那边操练的乐队,笑道:“你的歪理真是多,难怪今早你拿棒棒糖贿赂我,原来是为了出去玩,待在家里也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又是敲鼓,又是吹胡笳的,闹得家里一刻不得安宁,你啊,比小智和阿飞还要淘气。”

    “二哥哥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你带着小智和阿飞在外面吃好玩好,不过记得日落之前回到家,免得我们担心。”裴肃又转头对王祷和吕莘说道:“茂弘兄,那本书籍我已经帮你找到了,还有吕兄想要的字帖,你们随我去书房拿吧。”

    王祷点点头,便和裴肃朝前面走去,吕莘看得出来裴肃是站在卢琛那一边的,故意留给卢琛和雨轻单独说话的机会。

    吕莘只得识趣的抬步走开,走了没多远又转头说道:“待会别忘了叫我和茂弘兄跟你一起出去吃饭。”

    卢琛安静站立在那里,看着裴恬和裴珏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手舞足蹈比划着,裴恬手拿棒棒糖,开始唱起那首《哪吒》,“他本是一世无双,太子位沉檀凝香,东海之畔捉龙回浪,他合眼一世悲伤,乾元山描尽风霜,风火轮又沸乱血浆.......”

    裴珏从身边小厮手里抽出那一条七尺长的红绫,恣意挥动着,也跟着唱道:“他本是一世无双,踏着风混天绫响,红莲重生血脉相向,他肩扛紫焰尖枪,浓眉上写着沧桑,乾坤圈藏一滴泪光。”

    雨轻还在旁拍掌打节奏,笑道:“看来阿飞和小智很喜欢哪吒,一个挥舞着三尺红绫当混天绫,一个摇晃着金镯当乾坤圈,改日再找来火尖枪和风火轮,四件法宝就凑齐全了。”

    “雨轻姐姐,以后再遇到坏人,你也不用怕,我和阿飞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小智和阿飞最是厉害了,你们都是勇敢的小小男子汉。”

    裴恬和裴珏两个小孩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又蹦蹦跳跳的跑去水榭那边了。

    夏日明媚的阳光照在雨轻的身上,卢琛慢慢靠近雨轻,闻香玉散发着清幽香气,他的眼眸还是如梦幻般温柔,注视着雨轻手中的那把湘妃竹折扇,扇面正是他所画的梨花白燕图。

    卢琛温和笑问道:“公安兄最近可有教你作画啊?”

    “嗯,他有画紫藤雏鸭,萌萌的小鸭子特别传神可爱,还有花猫戏蝶,也很灵动,可是我就画不好。”

    “他还真是用心。”

    卢琛用手掌帮雨轻遮挡那一抹照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笑容清淡,雨轻抬眸望着那指节分明,干净修长的大手,小声道:“谌哥哥善弹瑟,二十五弦的瑟居多,还有二十三弦的,并无五十弦,不知谌哥哥所用的瑟是多少弦的呢?”

    “你想听吗?”

    卢琛凝视着她,那只手并未移开,满满的阳光少年感,脸上的笑容散发着独特魅力,轻声道:“好久未见,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心里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有一百八十七天没有见到她了,他的眼睛里藏着一份思念,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卢琛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她,看着她对自己微笑,他感觉自己不再那么孤单,在喜欢上她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了奇妙的冒险旅程。

    明明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有太多的不可能,可他偏偏想要试一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他会把这份深深的思念、全部的情感付诸行动,尽自己所能去护她安全。不管她身世如何,身处何地,他都不会轻易与她分别。

    卢琛会一直待在雨轻伸手够得到的地方,他会替她遮挡住这世间所有的黑暗,只愿她能够天真的活下去。

    希望等天气好的时候,他可以陪着她一起去郊游野餐,两人躺在草地上,抬头看天空,做最简单的事,说最简单的话,简简单单的喜欢着她,对他而言,这就是最美好的时光。

第一百二十六节 黎明前的黑暗(一)

    “谌哥哥,你在兖州过得还好吗?”

    卢琛听到她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就故作生气道:“不好。”

    雨轻刚要问他怎么不好,偏巧雷岩带着双穗疾步走来,双穗上前施礼,堆笑道:“我家主人已经在寐善园里备下宴席,特意命我来请雨轻小娘子过去赴宴。”

    卢琛这才放下手,雨轻淡淡一笑:“寐善园,有晚安之意,你家主人给自家园子起的名字真是特别。”

    双穗颔首回道:“每个人都想要吃好睡好,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却是少数,对大多数人而言,吃好睡好比想象中要难。”

    “此言有理,不过今日我准备带上几位友人和两个小孩一同去赴宴,你家主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这也无妨,我家主人喜欢热闹。”

    双穗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不乐意,主人在寐善园精心布置,只为和雨轻小娘子单独相处,这些人都跟去了,主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卢琛示意雨轻站到树荫下,他摇着折扇微笑道:“我还以为他会请你去城内的哪家酒楼吃饭,没想到他在自家园子设宴款待你,他还真是盛情啊。”

    “怜画,你去二哥哥的书房告诉阿龙哥哥和吕莘,我们要准备去寐善园赴宴了。”

    几辆牛车徐徐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夏日的风轻轻拂过遮篷布幔,在中间一辆玳牛独驾长檐车内,卢琛倚着斑丝隐囊,闲看一卷竹简,裴珏和裴恬正盘坐在七彩杯纹绮地毯上玩着弹珠跑道,在静谧的车内,琉璃弹珠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脆。

    雨轻双手捧着那杯冰镇樱桃汁,想了一会,就对吕莘笑道:“吕兄,原来你不仅和悦哥哥关系不错,而且和谌哥哥也有来往,那你觉得他们俩谁更好相处一些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的。”

    吕莘目光移向正安静看书的卢琛,光的明暗透过轻幔投影在他的脸上,错落有致,随着光线明暗跳转,他慢慢将竹简卷起,拿起一本画册,翻开来看,长长的睫毛在眼周下很自然的形成了一道阴影,神情淡然,还真像画中高贵优雅的男子。

    从吕莘坐进他的牛车到现在,他除了方才递给雨轻一杯樱桃汁,就是坐在一边看书,完全不想跟他们有任何交流,也不看他们,吕莘都有些后悔坐上他的牛车,还不如待在自己的牛车里睡一觉,恐怕此时的王祷就在后面的牛车里悠然的小憩。

    雨轻喝了一口樱桃汁,浅浅一笑:“那么我就换个简单的问题好了,吕兄打算去洛阳谋职吗?”

    吕莘摇了摇头,笑道:“我既没有超世之才,也没有坚韧不拔之志,如何去洛阳那样人才济济繁华之都谋职呢?”

    “吕兄,令祖上(吕昭)才实仕进,魏明帝曹睿时为镇北将军领冀州,当时桓范要迁任冀州牧,因镇北将军吕昭比他出仕晚一些,可他的职官却比自己高,桓范便称病不上任,大概是嫉妒心理在作祟,如今桓彝拜为骑都尉,而桓协也担任书令史,吕兄却甘心做个没有追求的闲散之人,难道兖州东平吕氏子弟还比不上谯郡桓氏子弟有远大抱负吗?”

    吕莘微感诧异,原来雨轻叫他乘坐卢琛的牛车,却是为了说这些。

    “不知吕兄有没有去军营任职的想法,龚君复、靳明楼和史进他们三人都是我爷爷营中的小将,很好相处的,要是你去洛阳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雨轻又坐回卢琛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那本画册,笑问道:“谌哥哥,你在看什么,看的这么认真?”

    卢琛淡淡说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无论出仕与否,都应该由幼安兄自己来做决定。”

    雨轻翻看着画册,一脸欣喜道:“这画册竟是用我送给你的砑花笺纸制成的,从山水到花鸟全都有,这幅《花荫蝶阵图》好漂亮,还有《菊丛飞蝶图》、《晴春蝶戏图》,谌哥哥画了好多蝴蝶飞舞于春花秋卉间的画,每一幅看起来都是一派盎然,我最喜欢蝴蝶了。”

    “雨轻,你之前送给我一坛桃花酒,这本画册就算是我的回礼了。”

    “谌哥哥,下次我再送你一罐桂花露好了,到时我还可以收到一本这么漂亮的画册吗?”

    卢琛伸出右手挡在她眼前,没好气的说道:“不能了,送东西还想着要回报,商贾气息也太重了,快坐到那边去,这里靠窗有些晒人了。”

    “没关系,我照样会送给谌哥哥一罐桂花露,就当打广告了,只要谌哥哥帮我小小的宣传一下就好了。”

    雨轻很快坐到另一边去了,卢琛剑眉微皱,沉声道:“你送人礼物真是一点诚心都没有,我以后可不收你的礼了。”

    “我知道谌哥哥是名门贵公子,为人低调,不屑于与商贾为伍,在圆桌会议上,谌哥哥从来不发言,所谓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他攫人噬人手段处。故君子要聪明不露,才华不逞,才有肩鸿任钜的力量。不像空有一腔热血的莽夫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完全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思想。

    不过谌哥哥也要明白,有些人生得好可以一辈子啃老,有些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不拼命就没有饭吃,干活赚钱养家的艰辛,谌哥哥恐怕是体会不到的。”

    吕莘忍不住拊掌笑道:“妙哉,你的话真是犀利现实,子谅兄破天荒的也被人挖苦了。”

    卢琛的脸色平静如常,把雨轻那杯只喝了一半的樱桃汁拿起来,在她眼前摇晃两下,说道:“雨轻,你和我是一样的,都体会不到那种艰辛,不过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从今日起,你就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好了,这樱桃汁你也不必再喝了,待会到了寐善园找一些糟糠野菜什么的给你吃就行了,你没有什么异议吧?”

    雨轻哼了一声,把小脸一扭,掀起车帘朝外面望去,无意中发现几名捕头正跟着一个村民朝这里走来。

    雷岩主动过去询问那捕头,听后不由脸色微变,赶忙走回牛车旁,对雨轻低语几句。

    原来是村民在废旧寺庙后院的梧桐树下发现了一具女尸,便跑去县衙报案,这几名捕头正是要去寺庙查看的,而那座废旧寺庙就在那个盛开虞美人的山坡附近,雨轻不禁想起在山坡下遇袭之事。

第一百二十七节 黎明前的黑暗(二)

    “阿岩,我们也去那座寺庙看看好了。”

    雨轻立即吩咐车夫跟上那几名捕头,又对双穗笑道:“我要先去那座寺庙看一下,你回去告诉李如柏,等我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就会赶去赴宴的。”

    双穗点点头,驾着自家的牛车,很快驶远。

    “雨轻,邬家抢劫案的元凶不是已经死了,这成皋县内大大小小的案子这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谌哥哥,邬家抢劫案的幕后真凶还未抓到,在山坡袭击我和公安哥哥的那伙贼人的底细也没查出来,只要我还待在成皋县避暑,就必要彻查到底。”

    雨轻目光倏尔变得清冷,卢琛默默注视着她,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和失落,本来放松的心里也无端平添了几许忧虑。

    雷岩又从那名村民口里打听到这本是一座很小的寺庙,没什么香火,后来有一个名叫慧法的云游僧在此落脚,慧法潜心修行弘扬佛法,闲暇时便去山中采药,用以医治救人,声名逐渐远播周边,随之香火愈盛,又有信众捐资,这座寺庙才得以重修,并且改名为万山寺,可是好景不长,万山寺在夜里无故走了水,被烧毁大半,慧法就带领一些徒众去了洛阳的满水寺。

    当雨轻他们一行人走进这座废旧的寺庙内,就发现院中荒草丛生,一片破败之景,大殿屋顶瓦片破损,门窗也被风雨吹掉一部份。

    裴珏弯腰捡起一个倾倒的香炉,而裴恬却伸头瞧着香案边结的那张蜘蛛网,一只小飞虫撞在蜘蛛网上,躲在网角的蜘蛛迅速爬过来,拉出长长的丝,将挣扎的猎物紧紧地缠住。

    裴恬刚想要触碰那张网,雨轻就拉住他的手,温和说道:“小智,你和阿飞就待在前殿,不要乱跑,我和捕头去后院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雨轻把裴恬和裴珏交给王祷他们,然后就和雷岩很快走出前殿,卢琛却跟了过来,微笑道:“我的护卫都守在殿外,想来他们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最不让人放心。”

    雨轻点点头,同那村民和捕头快步来到后院,这里栽种着几棵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而那具女尸正躺在最边上那棵树底下,雨轻疾步上前一看,不禁愕然,这女子正是池荷。

    “怎么会是她啊?”

    雷岩俯身细看,发现她十指青黑,眼角鼻孔还有黑色淤血,应该是中毒身亡。

    雨轻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她大概是参与了邬家抢劫案,只怕梅源的玉佩和南过的衣袍都是她设计偷取的,还有赠与李如柏的香囊,也是提前设好的局,看来幕后之人下手很快。”

    突然,一人从那残破的墙壁后面跳了出来,挥动手臂,百余名弓弩手速速靠近,渐渐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那名村民阴阴一笑,正欲拿短刀刺向雨轻的后背,雷岩腾空飞腿猛踢向他的下巴,迅疾接住那把短刀,朝他脖颈一划,那人当场倒地身亡。

    “裴家的护卫身手果然了得,不像卢家小郎君的随行护卫除了充场面,再无任何用处。”

    对面那个身长八尺姿貌魁伟的男子,皮肤白皙,宽面大额,眼眶深凹,眼珠近黄色,鼻梁高挺,应该是来自塞北。

    他看起来有些猛将气度,手持丈八长槊,槊头对准卢琛,笑道:“我知道你的厉害,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着急动手,因为我不敢保证包围前殿的上百名弓弩手会不会把两位小郎君和裴家的小孩通通射杀,但是你带来的护卫多半已经死了,你听听,那边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小了,留在前殿之人好像都不会武功的,你此刻是不是很替他们担心?”

    卢琛伸手把雨轻拉到身后护住,冷冷地问道:“你是鲜卑人?”

    那男子眯眼笑道:“卢家小郎君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们呢?”

    卢琛盯视他片刻,恍然一笑:“看你手上拿着的长槊,我倒是想起来了,鲜卑都督慕容廆有个妹妹,不知廉耻,总是想要去勾引男人,听说她如今已成为了刘绥的新欢,她真是有眼光。”

    “卢琛,你不要太自大,我妹妹自从在幽州范阳见到你第一眼,就倾心于你,甘愿做你的妾室,我的兄长为了促成妹妹的这段姻缘,甚至主动派人去范阳卢家说和,却被你出言羞辱,我的兄长乃当世雄杰,有大度,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我妹妹,我慕容运可咽不下这口气,偏偏还让我在这里遇上你,这算是冤家路窄吗?”

    卢琛眸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幽幽道:“哦,原来你是慕容廆的弟弟,不辞辛劳跑来这里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如果你只是想要找我算账,那就先放了他们。”

    “卢琛,你猜错了,今日裴家的人必须死,而你还是有活命的机会的,只要你能够接受我的妹妹,我可以既往不咎。”

    卢琛目光寒冷,肃然道:“慕容运,你们慕容氏不仅见识短浅,还厚颜无耻,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要说做我的妾室,就是当我的奴婢她都不配,连这地上躺着的烟花女子都比她强些,我们范阳卢氏可不会收留一些阿猫阿狗,污了自家门楣。”

    慕容运长槊捶地,厉声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你们可是来给慕容昴报仇的?”

    雨轻从卢琛身后走出来,袍袖拂动,肃然道:“那就是说你们并不是在山坡袭击我们的那一伙人。”

    “裴家人记性就是好,不过你休要想着使什么暗器,一旦我有事,那两个小孩立刻就会死,他们长得粉雕玉琢的,这么可爱,你也不想让他们脸上多几道伤疤吧?”

    雨轻微微抬起的手臂又放下,无奈说道:“我们裴家人即便是死,也得死在一起,反正我们也逃不掉,放我们回前殿去,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便你。”

    “也好,你们这些人里面只有卢琛一个武功高强,其他人都是拖累,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护不住你们几个人的,更何况箭矢齐发,他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慕容运手一挥,弓弩手迅速缩小包围圈,雨轻和卢琛就在他们的监视下走回了前殿。

    “雨轻姐姐。”

    裴珏和裴恬望见雨轻走进来,两人直接扑到雨轻的怀中,雨轻抚摸着他们的小脸,关切的问道:“小智,阿飞,你们有没有受伤?”

第一百二十八节 黎明前的黑暗(三)

    他们摇摇头,裴恬握住雨轻的手,小脸上露出坚强的微笑,“我和阿飞没事,雨轻姐姐不用担心,阿龙哥哥和幼安哥哥也没事,外面那些坏人根本不敢踏进殿内一步。”

    慕容运手提长槊立于殿门外,冷冷一笑,“小孩子说大话可不好,不过箭矢穿进身体只在一瞬,你们根本不会有哭的时间,也感觉不到太多痛苦的。”

    卢琛早已看到守在殿外的护卫全被射杀了,院中遍地都是尸体,百余名弓弩手已经把这大殿死死围住,包围圈外面还有慕容运带来的几十名部下,此刻他们真的成为了笼中之鸟,他一人或可冲出这包围圈,可是雨轻和两个孩子,还有王祷和吕莘又该如何逃脱?

    不过卢琛根本没有料想到慕容部落的人如此胆大,竟敢潜入司州地界伺机报仇,他们将近有三百多人,又是如何私带兵器入关,准确知晓裴家人的行踪,难道有人与他们暗中勾结?

    卢琛并未带自己的佩剑,因为在他眼中,一般的死士不足为惧,他们不会配有精良的弓弩,单人作战能力也是有限,他所带来的护卫队足可以防御了,只不过今日他所面对的却是骁勇善战的鲜卑武将,在没有任何兵器的情况下,加上箭矢齐发,他想要正面突围已经有些困难,厮杀间更是无法兼顾到雨轻他们了。

    也许只能趁机擒住慕容运,以此要挟他们,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慕容运手臂一挥,殿外的弓弩手速速向前,离他们又近了一步。

    “等一下,我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待在殿内之人全都紧绷心弦,就连莫然和厉生等随行小厮也已准备奋力一搏时,突然有个人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雷岩一把拉住雨轻的手,低声道:“这个时候你要做什么,我们已经四面受困,凭你的武功根本——”

    雨轻只是松开裴珏和裴恬两人的小手,将他们送到雷岩身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至殿门口,镇定自若的望着外面那些弓弩手,目光最后落到慕容运身上,礼貌的笑了笑。

    “你死到临头还想要狡辩,要是你抢着去死的话,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让我第一个死没什么问题,我很能理解你们今日的行为,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裴家人杀了慕容昴,你现在跑来杀我,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在这殿内还有琅琊王祷和清河崔治,他们两家人可没有与你们慕容氏结仇。

    王祷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略有耳闻,他是陪同王司徒一起来这里避暑的,至于崔治,他是没什么名气,不过他的父亲乃尚书右仆射崔随,他又是崔随最为疼爱的小儿子,今日你要是杀害了他们,琅琊王氏和清河崔氏必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带领精兵讨伐你们慕容部落,到那时可是悔之晚矣。”

    慕容运脸色微变,他知道王戎现今住在西关村的避暑别院,不过他并没见过王祷,更不认识什么崔治。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放了他们,那里面的两个人到底是何身份,我也没兴趣知道,多死两个人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要把你们的尸首埋了的,就当给你们裴家人做陪葬好了。”

    雨轻摇摇头,笑道:“你错了,你以为悄悄埋了我们的尸首,就可以无事了,你们多半是乔装打扮混进商队或者贿赂官府中人才入关的,我想你杀了我们之后,就会匆匆离开成皋县,以为这样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可我要告诉你,如果今日死的只是裴家人,你们或可逃走,可要是王祷、崔治和卢琛都死在这里,你们就是自掘坟墓,甚至还会招来灭族之灾。”

    站在王祷身边的吕莘轻咳一声,负手走来,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样子,傲然睨视着殿外的慕容运,幽幽开口道:“我父亲之前就在朝堂上奏请陛下调遣幽州诸军荡平慕容部落,而今你要是在此将我杀害,我想你们也是难以回到关外了。”

    慕容运怒视着吕莘,“你......你小子真是........”

    吕莘唇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你杀了她还有那边两个小的,也算是给你的亲人报了仇,而且你们只死了一个慕容昴,而裴家却要死上三个人,这样看来你们还是赚了的。”

    雨轻也在旁附和道:“你只要找地方把我们三个的尸首随便埋了,然后把王祷和崔治扔到哪个山沟里,他们这样的贵公子基本上离了小厮,什么也不会做,简直寸步难行,少说也得在那里待上两三天才能转的出来,利用这个时间,你们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这样一来你们也不用担心同时得罪琅琊王氏和清河崔氏,只有裴家人在朝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你们慕容氏只要派人给各大士族送些重礼,也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吕莘也对慕容运主动献计,轻笑说道:“刚才听你说你的妹妹思慕卢琛,依我看,与其给他做妾室,不如直接把他掳走带到关外,这样你的妹妹也不用受什么委屈了,范阳卢氏子弟很多,少了一个子弟也不是很要紧,况且范阳卢氏向来尊崇儒学,注重清誉,一旦得知卢琛被慕容氏掳走被迫入赘为婿,恐怕也会将他逐出家门,以后他待在慕容部,还不是任你们消遣,就是让他当男宠,他也不能拒绝的。”

    王祷听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已经快把慕容运说糊涂了,临死之人还设身处地的为敌人考虑,估计慕容运觉得他们俩脑子不正常,再不然就是成心戏耍自己,不过王祷知道雨轻在故意拖延时间,只是慕容运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搏杀在所难免。

    而此时卢琛脸上露出十分尴尬的笑容,什么掳走、当男宠乱七八糟的话,待会吕莘被人围攻之时,他可是懒得出手相救的,不让他受点惊险,他是不知道自己说出的那些愚蠢话招惹了谁。

    当慕容运再次要挥动手臂下令射箭之时,一把刀就朝他飞过来,他慌忙闪避,口中高声喊道:“立刻射杀了他们!”

第一百二十九节 黎明前的黑暗(四)

    卢琛猛然一脚将那香案踢飞出去,然后从吕莘身前掠过,夺了他的佩剑,目光一瞬扫过他,语调低沉道:“护好雨轻他们,哪怕是用你自己的身体来挡箭!”

    剑光一闪,那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朝慕容运那边冲了过去,猛然起跳,身体横向空中成一条直线快速旋转,甩动间风灌入衣袍,猎猎作响,避过数十支箭矢,发力如电掣,通过那一股巨大旋转力,力量从腰部顺势而下传达至脚背,在半空中用左横踢猛烈击打一名弓弩手的头部,然后抢过弩弓,数箭齐射,多名弓弩手当场毙命。

    箭矢再次朝他射来,他手中剑快如流星,连续刺中那些人的要害之处,这个包围圈已经被撕开一个缺口。

    忽然间赶来一拨人马,这支队伍约莫二三十人,为首的那人似乎有些面熟,卢琛无暇细想,望见他们手法敏捷,快速解决掉最外层的那些鲜卑士卒,进而冲入卢琛所处的包围圈。

    慕容运大怒,挥舞着长槊就杀了过来,卢琛直接脱去沾满鲜血的宽袖大袍,很是嫌弃的将袍子甩向袭击他左臂的那个持长矛的男子,那人手中的长矛还没刺破眼前的袍子,他却被剑刺穿了腹部,在卢琛将剑拔出,那个人倒地,袍子正好覆在他的身上。

    刹那间,槊头已经逼近卢琛的咽喉,他身子向后一仰,双脚腾空飞踢,慕容运把长槊一横,槊杆也受到剧烈的撞击,他不由得倒退两步。

    卢琛直视着他,正色道:“犯我者亡,阻我者杀!你不该潜入关内,更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你不想你的兄弟姐妹,全部的族人,跟着你一起死,那么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在背后指使你或者帮助你的人是谁,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慕容运不禁大笑起来,双手紧握长槊,眼神里带着坚毅,说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为亲人报仇天经地义,我不会为了苟活而出卖友人,即便是你们的援兵到了,我也要拼死一战,这与生死无关,而是为了我们慕容氏子弟的尊严!”

    “你把那个人当作友人,可他却视你等为棋子,杀人的一把刀而已,你们还真是愚不可及,死了也是白死。”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神通,没有含光剑的你,是不是也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慕容运挥舞长槊,直刺而来,卢琛单手踢中槊杆,然后双手伏地转体扫腿,慕容运手持长槊在胸前一横,后空翻双脚踩在树干,然后借力向前猛扑,长槊朝他头顶狠狠劈下来,卢琛闪身避过,慕容运在劈空后,顺势落地转身,双臂使力直接把那根长槊甩了出去,卢琛反应敏捷,腾空翻身,那根长槊却深深扎进树内。

    慕容运拿起弩弓,准备射击,卢琛指缝间弹出一个石子,慕容运转头瞬间,卢琛旋身连环飞腿踢中他的前胸,然后双拳重重击打他的腹部,单手拧住他的右臂,抬脚猛踢向他的膝盖后面,他疼痛跪地,还未惨叫,卢琛已经用手臂锁住他的脖颈,向后一压,他再难挣扎,咔嚓一声,脖子被掰断,卢琛很随意的一踢,他的尸体就滚到对面几个鲜卑士卒的脚边。

    “卢家小郎君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润如玉,微微一笑太迷人,让这世上许多女子为你动心,可是方才看到这一幕,又不免让人望而生畏,都怪双穗那家伙告知我这里又发生了命案,事情紧急,我才慌忙赶过来,不成想我带来的人都派不上用场了。”

    只见李如柏穿着一身雪白衣袍,信步走来,院中还剩余几十人,他便招手示意自己的护卫队过来帮忙。

    “你应该就是李如柏了,如果不能早一些来,那就不需要来了。”

    卢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大殿。

    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六个人,突然出现在殿内,雨轻慌忙护住裴恬和裴珏,这六人各个手持长剑,雷岩、莫然和厉生当即挥刀与那些人厮杀在一起,其中有个大汉,高鼻瘦脸,五官深邃,头戴帻巾,身着窄袖袍衫,腰系革带,足蹬黑靴,身手矫捷,趁乱之际身体跃至桌台,快速挪动那尊很旧的佛像。

    “不好,快走。”

    雨轻顿觉不安,慌忙拉起两个小孩的手,就要往门口跑去,可刚一抬脚,还未迈出步子,脚下一空,卢琛大惊,箭步如飞,想要抓住雨轻伸来的那只手,可惜却无法抓住,他们三人掉下去的同时,卢琛也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可恶的家伙!”雷岩挥舞着环首刀,快速朝那人拦腰砍来,不想那人侧翻身避开后,伸手扭动佛像背后的那个机关,她和王祷所站立的青砖处也迅速的裂开来,一齐坠落下去。

    李如柏脚步疾如风,掠至那人的身后,反手抓住他的喉部,冷笑道:“别乱动,我知道你们鲜卑武士个个勇猛,不过我用一点力就可以让你死,或者让你生不如死,你应该很清楚我想要问什么。”

    那人艰难说道:“他们是绝不可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因为这条机关暗道杀人于无形,躲无可躲,并且没有出口,一旦掉进去,根本无法逃生,任谁也救不了他们。”

    “原来是这样,我倒很想下去见识一下。”李如柏手上加重力道,轻笑一声:“不过你得陪着我一起下去。”

    青石板地面早已恢复如初,李如柏示意他重启机关,当雨轻陷落的地方再次裂开之时,李如柏就用力将那人一脚踹了下去,然后背上武器匣,自己也纵身一跳。

    此时的雨轻正拽着飞虎爪的钢索向上攀爬,身后还背着裴恬,而另一边卢琛用右手紧握深插石壁的短刀,左手抱住裴珏,方才在他们跳下的瞬间,雨轻就朝一侧的石壁抛出飞虎爪,又飞身接住裴恬,她的轻功在危难之时似乎超强发挥了。

    卢琛看到她身法灵活,就猜出她多半在偷偷练武,只是在此时他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雨轻递过来的火折子,目光扫视周遭,下面却是一条暗道,地面上并不见有什么杀人利器。

    突然一个人噗通摔了下去,铁器划在石壁上的声音有些刺耳,卢琛抬头一望,正是顺着石壁慢慢降落下来的李如柏。

第一百三十节 黎明前的黑暗(五)

    还没等那个人爬起身来,刹那间从两侧石壁内发射出数十支箭矢,那个人浑身中箭,被射的像是刺猬一样,最后那支穿心箭直接将他送去见阎王了。

    “谌哥哥,那边好像有个洞口。”

    雨轻用火折子朝左手边照了照,意外的发现有个约莫五尺多宽洞口,便拿出郗遐送给她的西域短刀,插在石壁上,再借用那根铁索,身体慢慢向那个洞口移动。

    卢琛仰面望见上方又是一片漆黑,也就是在李如柏掉落下来的刹那,才有一方光亮,然后青石板地面就再次关闭了,他们根本是爬不上去的,当然也不能掉落到下面,想来这暗道除了设有石壁暗弩,应该还有别的机关。

    “这暗道是没有出口的,就是躲过重重机关,还是要被困死在里面的。”

    李如柏望见雨轻已经从那洞口爬了进去,他便伸手拍了拍被卢琛单手抱住的裴珏的屁股,笑道:“你刚才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怕不怕啊,有没有尿裤子?”

    “我才不怕呢!”

    裴珏生气的把小脸扭了过去,幸而卢琛身手快把他抱住,不然自己也要变成一只刺猬了。

    李如柏轻轻按动武器匣的机关,射出两条飞爪,他顺势就掠至那个洞口,然后将其中一条飞爪掷给卢琛,笑道:“快点跟上来,我看你快要支撑不住了。”

    卢琛抓住铁索,迅速移至洞口,李如柏把裴珏抱过来,卢琛深吸一口气,然后进入洞内。

    只见裴恬正拿着火折子,雨轻很快从腰包里取出一瓶酒精和金疮药,先用酒精擦拭左手上那道伤口,然后把药小心涂抹在伤口处,最后拿纱布把左手包扎好,刚才攀爬岩壁时弄伤了自己的左手,忍着手上的疼痛背着裴恬爬进这洞中,幸而她在外出时都会随身带着一些简单的医药用品,可以及时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

    卢琛走至她跟前,半蹲下身子,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放到她左手上,淡淡说道:“雨轻,这是用雪莲蜜炼的药丸,你先服用一丸吧。”

    “没关系,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用不着吃这么好的药,谌哥哥还是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雨轻想把小瓷瓶还给卢琛,不想卢琛直接把她的那瓶酒精拿过来,微笑道:“其实我的手臂上也受了点伤,在我清理伤口之前,我希望你听话的服下这药丸。”

    站在一边的李如柏手扶着武器匣,心里的醋瓶子直接打翻了,嘴边却还带着笑,“范阳卢氏可是声高冠带,为世盛门,名贵药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区区几颗药丸又值什么,大不了以后付钱给他就是了。”

    “好吧,等我们出去后,我再给谌哥哥——”

    “那就改日请我吃一顿饭吧。”卢琛笑容真诚,轻声道:“也可以去郊外野餐。”

    雨轻含笑点头:“好啊,上次我做的油菜花鱼汤水饺,味道还是很好的。”

    裴恬本来正低头对着雨轻手上受伤的地方吹着气,当听到吃的东西,立马就抬起头,不满道:“雨轻姐姐,你们去吃油菜花鱼汤水饺,怎么不叫上我呢?”

    “下次一定带上小智,还有阿飞,让你们亲自去采摘油菜花,好不好?”

    裴恬一脸稚气的说道:“嗯,雨轻姐姐,吹一吹就不疼了。”

    李如柏看着他们四人和乐融融,便轻咳一声,“某人不是说要清理伤口,还是快些吧,我们能不能从这洞里平安走出去还不一定呢,万一这洞前面是条死路,我们就得在这洞里待上一阵子了。”

    雨轻抬眸问道:“李如柏,阿龙哥哥他们可有逃脱?”

    李如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和你的那个漂亮婢女也全都掉下去了,只有吕莘运气好,逃过一劫,我想这里应该不止有一条地下暗道,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有雷岩在,阿龙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雨轻又仔细看了看卢琛,发现他并没有穿着外袍,月白色中衣袖子上还沾着点点血迹,“谌哥哥,你的手臂伤得严不严重?”

    卢琛很快站起身,笑道:“只是被箭矢擦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说完拿起酒精和金疮药走到李如柏身边,沉声道:“帮我挡一下。”

    “我懂得,需不需要我帮你擦药啊?”

    “不需要。”

    李如柏便坐到雨轻的身边,一脸坏笑的问道:“你喜欢看男人脱衣服吗?”

    雨轻立即转过身去,小声嘟囔道:“我只是想要知道谌哥哥伤到哪里了,毕竟他刚才一个人冲出去,面对的是百余名弓弩手的射击,其实他最应该服用这药丸的。”

    “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听人说崔意有承影剑,卢琛则有含光剑,卢琛的武功可不在张舆之下,我看他今日并没有用全力,还略有保留,对付那些个高块大的鲜卑人,用六成功力也就足够了。”

    李如柏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推了推雨轻的胳膊,笑道:“吃吧,今日请你去寐善园赴宴,还让你遇险,这顿饭只能以后再请你了。”

    雨轻把油纸包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蜜汁烤鸭,她便把两个鸭腿分给身边的裴珏和裴恬,她自己撕下一片鸭胸脯肉,开始慢慢吃着。

    李如柏又把一个竹筒递到她手边,提醒她道:“慢点吃不着急,我看这洞内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到尽头,我们能从这洞里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多半得待在这里过夜了。”

    “公安哥哥肯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裴珏已经啃完一只鸭腿,嘴角还残留着油渍。

    李如柏靠在武器匣上,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啊,那我们就等着吧,反正我也乏得很,懒得走。”

    卢琛穿好衣服,快步走回来,直接吩咐道:“李如柏,快点去前面探路。”

    “为何让我去,你怎么不自己去?”

    卢琛脸色微沉,说道:“我还要照看两个孩子,你身上又没有受伤,难道是怕前面有妖怪会吃了你?”

    李如柏无奈笑道:“我没你胆子大,他们三个我来照看,你去前面探路就好了。”

    “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再与人商量。”

    “卢琛,你终于暴露你嚣张跋扈的本性了,名门气度就是不一样。”

第一百三十一节 黎明前的黑暗(六)

    “雨轻姐姐,等等我们。”

    裴恬匆匆抱起那个油纸包,和裴珏赶忙追过去了。

    卢琛瞪视着他,没好气的说道:“李如柏,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呢?没有你更好些。”说着就疾步赶上去。

    “我好像并没有妨碍到你,难道你这个名门贵公子想要在这里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吗?”

    卢琛不想理睬他的闲言碎语,随着往洞深处走去,他修长的剑眉微微蹙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今日他们遭遇凶险,是下官疏忽了,不过我已经命宁县尉带着所有捕头衙役出城去那座寺庙探寻他们的踪迹了。”

    在裴家避暑别院内,裴绰和王戎坐于前厅上,面色沉重,姜建又开始讲到拷问那些被抓捕回来的鲜卑贼寇的情况,裴潭很是不悦的摆了摆手,敛容问道:“我只问你,他们掉进去的那个机关暗道到底有没有出口?”

    姜建迟疑一下,低首道:“据贼寇所说,那是一条死亡暗道,不过我想总能找到破解机关的办法的,只是需要时间。”

    “姜县令这话说得轻巧,那么你需要多长时间呢?”

    裴潭从吕莘口中得知雨轻和小智他们出了事后,虽然脸上挂着些许担忧,但他还能够保持清醒与理智。

    而他的妻子周甯却是泣不成声,哭着喊出遥儿的名字,这是她早夭的大儿子,长到十二岁就病死了,遥儿是个品学兼优、勤奋好学的孩子,也是裴潭最看重的长子,听着周甯放声痛哭,他的心头也是一阵酸楚。

    如今周甯只有小智这么一个儿子了,如果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想必周甯也是活不下去了。裴潭只得上前宽慰她,说雨轻最是聪明,一定会保护好小智和阿飞的,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让裴宪那边知晓,也不要传到洛阳的府中。

    只要周甯想起遥儿便会心口疼,裴潭又赶忙命人去请大夫,让白灵儿好生陪着她,然后他吩咐裴肃一些事后,就匆匆赶来前厅。

    谭采也在厅上,看姜建已无话可答,便主动走上前躬身回道:“王司徒,裴校尉,依下官看来,此事有些蹊跷,万山寺荒废已久,那伙鲜卑贼寇却知晓寺中设有机关暗道,莫不是他们与先前的万山寺高僧慧法勾结,如今慧法在满水寺,想要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慧法身上着手调查,当然还得调查当年斥资重修寺庙的是哪家人,说不定也就能破解机关了。”

    王戎拍了一下桌子,盯视着姜建,肃然说道:“这些孩子若是出了事,我拿你是问。”然后又扫了一眼谭采,继续道:“在你治下发生的抢劫案和白骨案,你如何审理,怎么结案,那是你这个成皋县令自己的事,什么上官家、柴家,谁犯了法就定谁的罪,之前公安他们去郊外遇袭那件事,和今日在这寺内所发生之事多半是有关联的,你最好尽快把他们救出来,不然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姜建和谭采齐声答道:“下官明白。”

    王戎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转头对裴绰说道:“听幼安说,慕容运已经死了,他是鲜卑都督慕容廆的弟弟,带人偷偷潜入洛阳附近,胆子倒是见长,我会修书一封把此事告知张司空,早几年慕容廆率部从辽东郡迁往辽西郡徒河县,现今居于大棘城,还是那么不安分,辽东太守和东夷校尉玩忽职守,朝廷自是要问责他们的。”

    裴绰微微点头,嗓子忽然有点发哽,“景和,多派些人手,别再让公安出了事。”

    裴潭颔首道:“四叔,我已经让德操带着五百部曲出去找他们了。”

    王戎轻叹了口气,说道:“公安从我这里借走了三百家兵,他走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连杯水都顾不上喝,这都快到傍晚了,估计也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样跑来跑去的,要是再把自己折腾病了,又该怎么去救人呢?”

    其实在今早张舆、山延和楚颂之爬山看完日出之后,就准备返回裴家别院,当时张舆还想着回去后作画一幅,把日出的美景画下来,送给雨轻,可是他在途中正遇上了吕莘和莫然他们,当得知雨轻掉入机关暗道中,便快马加鞭的赶到王戎别院中,禀告了此事,还带走了三百家兵。

    除了张舆,还有一拨人马正在四下找寻雨轻的踪迹,就是在卢琛被围攻之时赶来救援的南云所带领的那支队伍,陆玩离开洛阳前特别交代过南云,就跟那年在临淄一样,轻易不要暴露身份,暗中保护雨轻的安全即可。

    在南云进到大殿之时,雨轻已经掉入了机关暗道,他掳走了两名鲜卑士卒,从他们口中却没问出任何信息,原来知晓机关的人除了慕容运,就是他的心腹部下,那个已经被石壁暗弩射成刺猬的男人。

    不过其中一名鲜卑士卒告诉南云,万山寺内的机关暗道并不是慕容运的手下修建的。

    一般情况下,修建秘密暗道的工人最后都会被主人灭口,不是被毒死,就是被杀死,但他们大都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当然会留个心眼,提前为自己修一扇门,这样即使被困在里面,也能够找到暗留的石门逃生出去。

    南云知道卢琛和李如柏也跳了下去,他也远远看到过雨轻在逍遥谷和李如柏打斗,雨轻如今有武功傍身,再加上卢琛和李如柏的保护,应该可以在暗道中坚持一段时间,他眼下能做的就是帮助张舆,或许他能够想出办法来救雨轻。

    此时雨轻他们所面对的却是眼前的这七条通道,他们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了,洞穴内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还是找不到任何的光,不过估计外面已经天黑了,如果有月光透进来,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出口了。

    裴恬抬起小脸,疑惑地问道:“雨轻姐姐,前面有好几条通道,我们该走哪一边啊?”

    雨轻拿着火折子,依次走过这七条通道口前,并且向里面望了望,摇了摇头,说道:“只能碰碰运气了。”

    李如柏走近她,笑问道:“那你是准备掷骰子,还是扔铜钱?”

    雨轻笑而不语,只是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手指向这个武器匣,满眼好奇的问道:“李如柏,能给我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这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装了几把刀和剑。”

    雨轻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这个武器匣上,点头说道:“哦,那能借给我一样兵器吗?你也看到了,这个洞穴也是怪怪的,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手里拿件兵器也好防身啊,对不对?”

第一百三十二节 黎明前的黑暗(七)

    “雨轻,你是从何时开始学武的?你的武功又是何人教授?”

    卢琛突然用这样质问的语气同她说话,看样子他是真的生气了,世家女郎竟然偷偷练武,这要是被裴家人知晓,可不是罚跪祠堂那么简单了。

    雨轻浅浅笑道:“我只是练了一些轻功,其实武功连二流都算不上,不过遇到险境可以自保,就像方才从上面掉下来,要不是我会轻功,说不定就要摔死了,谌哥哥,我练武的事情可不可以帮我保密啊?”

    “除了轻功,你应该还会使暗器吧?”

    李如柏打开武器匣,招手唤道:“三流选手,你从里面挑一件称手的兵器吧。”

    雨轻一脸惊喜,目光在这些兵器上扫了一遍,意外的发现了一把铁伞,她把伞撑开,伞面会转动,就像机器猫小叮当头顶上的竹蜻蜓一样。

    “你的眼光真不错,这把伞是由镔铁所制,进可攻退可守,不管什么暗器或箭矢,刷的把伞一撑,照单全收,甚至还能将暗器弹回,以防为攻,不变应万变,伞柄是可以拆卸下来的,可以当做兵器单独使用。”

    雨轻满意地点点头,合上伞后走到卢琛身边,笑问道:“谌哥哥,你要不要也在里面挑一件?”

    李如柏却直接关上武器匣,淡淡一笑:“卢家小郎君眼光那么高,怎么会看得上我的这些破烂兵器,他身手好,不用兵器也能打败敌人,你就不需要为他操心了。”

    “李如柏,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

    卢琛负手走来,似笑非笑的注视他片刻,然后附耳低语道:“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在去年梁王府的寿宴上,如果你就是帮着梁王打理生意的人,那么自然不会贩卖私盐了,你算是合法经营盐业,能这么快无罪释放也就说得通了。”

    李如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到雨轻已经提着伞朝第七条通道走去,他便背起武器匣,以一种很轻松的口吻对他说道:“在这世上有些人很简单,从始至终,就没有底牌,只能孤身前行,如果他没有强大的后盾,一定要学会咬牙坚持,否则他连输的机会都没有。”

    卢琛轻笑一声,“你就继续故作潇洒好了,千万别露馅。”

    李如柏刚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却立马躲开了,李如柏不禁调侃笑道:“恐怕高门权贵子弟更喜欢伪装善良,表面彬彬有礼、正派大方,实际上比真实的凶残更可怕,你貌似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去认识你,但不属于你的,你最好不要想着去染指,免得到头来白费心机。”

    卢琛丢下这句话,就加快了脚步,主动牵起裴恬和裴珏,和雨轻在前面聊着有关渔阳郡的一些事情,还提及了裴采薇,并问雨轻这两年裴采薇可有往洛阳裴府送书信,雨轻摇了摇头,裴采薇自从跟着高珣去了渔阳郡,就再无什么音讯,反而是高珣在去年过年时派人送来了一些辽东特产和皮裘之类的礼物。

    雨轻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问道:“谌哥哥为什么突然说起渔阳郡那边的事,难道你认为渔阳太守高珣会和慕容氏有什么往来吗?”

    卢琛松开裴恬的小手,拿起那把铁伞看了看,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想李如柏的武器匣里应该还有许多镔铁所制的利器,说起来镔铁可比拟黄金,李如柏出手真是阔绰,不愧是司州境内数一数二的豪商巨贾,他坐拥呼啸山庄,年轻有为,想必家里早已是妻妾成群了。”

    李如柏走在他们身后,心中暗自嘲讽道:“你这小子竟然当着雨轻的面损我,你不要太得意,就连张舆都比你有胜算,至少裴绰喜欢他,张华也不嫌弃雨轻出身不好,作为范阳卢氏子弟,你的父亲又是卢志,不管你多么喜欢雨轻,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的,还非要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跟你那个目中无人的表弟崔意一样傻,不过我倒很想看看你们这对表兄弟为了雨轻争风吃醋的样子,看了一定让人开怀大笑。”

    “谌哥哥,前面还有个石门。”

    雨轻停足,手里拿着火把照着地面,似乎与刚才走过的那段青石板路不太一样。

    “卢琛,跟我去前面探探路吧。”李如柏无奈说道:“我知道你是名门世家子弟,身子金贵,不愿轻易涉险,可总不能让她和两个小孩给咱们带路,这样你还算是男人吗?”

    卢琛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怒还是笑的表情,没有答话,只是从雨轻手里拿过火把,叮嘱道:“我和他去探路,你们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裴恬和裴珏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雨轻就看着他们二人徐步走向那个石门,直到他们走到门口,也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一切显得格外的安静。

    李如柏和卢琛就转过身来,裴珏很是大胆的率先跑了过去,裴恬却摇晃一下雨轻的胳膊,抬眸笑问:“雨轻姐姐,你看那面墙壁做什么?难道这里的石壁也是带有机关的?可是子谅哥哥他们走过去都无事。”

    雨轻抚摸一下裴恬的小脸,温和笑道:“小智,我们也过去吧。”

    “嗯,说不定等下打开那个石门就能看到出口了,那样我们就能回家了。”

    雨轻握着裴恬的手,小心翼翼的朝前面走去,忽然脚下踩着的那块青石地板开始塌陷,两边石壁也变得凹凸不平。

    “雨轻,小心!”

    随着卢琛的一声高喊,从石壁内飞射出几个铁轮,雨轻瞬间撑开铁伞,背起裴恬,腾空跃起,飞速旋转的铁伞将那些飞轮一一挡了出去。

    卢琛和李如柏刚要冲过去帮雨轻解困,耳畔却传来一阵机括“轱辘轱辘”转动的声响,十几个高猛大汉就从石门里面跳了出来。

    为首那人头戴铁盔,身披盆领式鱼鳞甲,这种铠甲的衣领部位有盆状的护甲来保护颈部,防御力很强,他手持环首刀,冷笑两声道:“你们几个还真是命大,竟然能走到这里,我家主人命丧你们之手,你们也休想再活着出去。”

    这些人各持利器,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卢琛脸上一片凝重,急忙把裴珏推到李如柏怀里,先闪避过一刀,然后凌空飞踢,击中一人的头部,瞬时夺过他的环首刀,落地后单手从背后抓住他的腰部,依靠自身极强的腰力抱紧那人往后面抛出去,正好砸到另外两人身上,紧接着环首刀挥舞如风,刀锋所到之处,无不是鲜血四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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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镜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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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