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晋中镜TXT下载晋中镜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晋中镜全文阅读

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节 月判官(二)

    雨轻抱着竹筒,噗哧一笑,“这当然是公安哥哥了,黑猫警长是一只奶牛猫,它机智勇敢帅气,跟公安哥哥很像,我特意添上去的,分文不取,公安哥哥也不必谢我,我的画风是抽象派,一般人很难看懂的。”

    张舆被她这么一番说辞弄得哭笑不得,好好一幅扇画就这样变的不伦不类。

    楚颂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雨轻还跟从前一样,说的话稀奇古怪的。

    而在张舆这里,雨轻不需要长大,不需要成熟,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琵琶山脚下,就望见了那座别院,张舆示意朗清给门房递上名帖,阿福却惊叹道:“小郎君你瞧,门口摆着的竟是一对铜狮子,这家人真有钱。”

    “呼啸山庄的李如柏向来出手阔绰,喜欢独来独往,杀人不眨眼,高冷而神秘,江湖人称月判官,因为这些年来江湖败类皆是在月现之时被杀,外人大都无缘得见他的真颜。”

    苗威正色说道:“这件事是我们苗家与呼啸山庄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也请你们不要——”

    “你们四兄弟最好不要被他当场打死了,我可不想让小厮抬着你们的尸首回去。”

    张舆一脸不屑的说道:“什么月判官,不过是一个浑身充满草莽气息的商贾罢了,进去讨杯水喝,我们就会离开的。”

    雨轻此时并没有多言,只是跟在张舆和楚颂之身后,缓步走进这座山庄内,双穗和甘泉两名小厮在前引路,原来他家主人正在过云楼小憩。

    当雨轻走至楼下,就听见悠扬的琴声正从楼上传出来,双穗主动提醒他们道:“这过云楼并没有梯子,需要从旁边的假山蹬道爬上去。”

    飘来的琴声曲调时而舒缓低沉,时而铿锵有力,荡气回肠,空灵的旋律,点点音符,却透着淡淡伤感,这时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开始吟唱,歌声慵懒而孤独。

    “秋风落日入长河,江南烟雨行舟,乱石穿空,卷起多少的烽火,万里山河都踏过,天下又入谁手,分分合合,不过几十载春秋,我在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时候,把酒与苍天对酌,纵然一去不回,此战又如何........”

    雨轻秀眉微蹙,心中犯疑,他为何会唱这首《踏山河》,旧词填新曲,改了风格,似乎比原唱还好听,他的声线的确很惊艳。

    “在这朗朗恢弘的旋律里,也许深藏着他的英雄梦。”楚颂之扭头看向雨轻,打趣道:“待会你不妨邀请他去洛阳参加比武大会,我想他应该会很乐意参加的。”

    歌声止住,琴音也渐渐消失,甘泉就要带他们走假山蹬道上二楼,张舆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就在这水榭边略坐坐,讨杯茶喝就好。”

    张舆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过来,故意挡住雨轻的视线,低声道:“一曲抚毕,苗家人也该上楼去寻他了,我们还是站得离他们远一些,毕竟刀剑无眼。”

    雨轻点点头,刚要和张舆他们朝水榭那边走去,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今日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雨轻停足,转头望去,只见一年轻男子手持竹笛从楼上飘然落地,他头戴银制发冠,身穿一袭孔雀绿广袖飞肩襕衫,白色里衣,暗红中衣,袍衫侧边双开叉,里面的红衣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孔雀绿腰带上坠着玉饰,还系着双流苏白玉佩,显得他英姿飒爽,贵公子气质和江湖侠气融合的恰到好处。

    “他......他不是那个木匠.......”

    花姑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眼前的年轻男子人材出众,风流旖旎,白皙如玉的肌肤映照在夏日的阳光下,使他整个人都变得分外耀眼,当然他唇畔噙着的那一抹笑意,带着一点点邪魅,一点点诱惑又带着一点点正经,实在是摄人心魄。

    李如柏负手徐徐走来,张舆却直接挡在雨轻身前,睨视着他,轻蔑一笑。

    “不知各位小郎君来我这里是要欣赏园内美景,还是爬山爬累了想要在这里小坐片刻?”

    李如柏歪头一笑,正瞧见雨轻用脚踢着小石子,嘴里好似在嘟囔着,“怎么又是他啊?到哪里都能碰到他,不过待会正好让偷书贼还书。”

    “你在看什么?”张舆手上折扇刷的打开,摇晃几下,轻笑说道:“听说这里住着个恶霸,有人想要讨回公道,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

    “呵呵,真有趣,恶霸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李如柏恣意一笑,目光又扫向苗家四兄弟,戏谑笑道:“你们用这样凶神恶煞的眼神瞪着我,是要准备砍人吗?”

    苗威抢步上前,刚要开口讲话,李如柏却友善的轻轻做出嘘的手势,微微抬头,浅笑道:“这里实在是太晒了,不如我们去荷香榭坐坐,那里风景怡人,心情好的时候人会更加开朗,遇到事情更能看得开。”

    苗烈干脆白了他一眼,觉得都到这节骨眼了他还要挑地方,看来他还真是过惯富贵生活的人,一点苦也不想吃,这会又不是什么毒日头,还怕晒,难怪假扮木匠的时候,还得坐着人家的驴车,多半在客栈就是他给自己的汤里下的药,今日必须要跟这小子好好清算清算。

    “各位小郎君也一起去吧,你们放心,我这人向来秉持中庸之道,以和为贵,宽容待人,最是见不得那种打打杀杀的场面。”

    李如柏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雨轻,然后吩咐双穗和甘泉去端上好的茶和水果点心,手里摆弄着那支竹笛,抬步朝荷香榭走去。

    张舆觉得这人有些意思,便和楚颂之跟了过去,雨轻走在最后面,顺风贴耳小声道:“原来这个李如柏一路都在跟着我们,他肯定有问题,从他身上或许能打探出姚长林生前线人的去向,待会看看他与苗家四兄弟交手是个什么情况,应该就能知晓他的武功水平了。”

    “依我看,今日他未必肯与苗家兄弟动手。”雨轻沉吟道。

    她的步履放慢,回想这一路上所发生的各种事情,也许从一开始李如柏就在伺机接近他们,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到底是敌还是友?

第四十四节 月判官(三)

    在犹豫之间,雨轻已经走进了荷香榭,看到张舆和楚颂之已然落座,李如柏正悠闲的喝着茶,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她,那种坏坏的眼神让她略感不快,她不愿与他对视,只是倚着栏杆,望向一池荷花。

    当双穗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放到他们面前时,张舆不由得轻笑道:“看来你还同西域那边有着生意上的来往,生意如此广泛,难怪这园子修建的富丽堂皇。”

    “像我这样出身寒微的人拼了命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在如今的世道,活着很贵,没事少矫情,有空多赚钱,这是我多年来四处行商得出的人生经验。”

    楚颂之欣然说道:“你这人还挺务实的,赚钱为了过上优质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理想。”

    这时,甘泉端着浮雕海棠花式竹制茶盘缓步朝这里走来,李如柏略一抬手,甘泉便会意,停下步子,将最靠右手边的那青瓷盖钟向张舆掷了过来,张舆手中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扇子在半空中旋转一圈,稳稳的接住了那青瓷盖钟,然后再次落回张舆的手上。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到我府上讨茶喝,小郎君这么俊的功夫,倒是让李某开眼了。”

    甘泉这次直接把两个茶盏同时掷过来,李如柏唇畔噙着笑,竹笛一横,两个茶盏已然落于上面,他将一黄玉茶盏轻轻放到楚颂之面前,淡笑道:“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请用茶吧。”

    李如柏自己手上拿着的则是一只乳白色的玛瑙茶盏,当甘泉端着茶盘走至雨轻身前时,雨轻瞧着那只碧玉如意耳杯造型雅致,便要伸手接过来,不想张舆咳嗽一声,朗清就堆笑把竹筒递给雨轻。

    “既然你自己带了水,就没必要吃别人家的茶了。”

    张舆声音淡淡,不过却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雨轻知趣的点点头,摇晃一下竹筒,笑道:“这竹筒里装着柠檬茶,你们要不要喝一些啊?”

    “小郎君实在太小心谨慎了,你如此紧张她,足见你们兄弟情深。”李如柏含笑轻啜一口茶。

    张舆目光微冷,不过并未多言,喝过茶后,就和楚颂之起身走至水榭栏杆处,和雨轻并肩而坐,似乎在等待好戏的上演。

    不一会,苗威大步上前,开门见山的说道:“李如柏,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不该把自己兄长的死算到我们苗家头上,我们苗家武馆已经关了门,你还不满意,派人追杀我们,到底怎样你才肯罢手?”

    李如柏微眯凤眸,放下茶杯,淡淡说道:“我的兄长气急攻心,不治身亡,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们苗家,他可是真心爱慕苗家女郎,最后爱而不得,英年早逝,我不找你们苗家算账,那又该去找谁算账呢?当然如果你们能让我兄长起死回生,我自然就不再为难你们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李如松上门提亲被家父拒绝之后,仍是死死纠缠我家妹子不放,仗着自己家有点臭钱,就想要强娶良家女,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倒好,直接放话出来,让我家妹子给你死去的哥哥守一辈子寡,她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就这样被你们家无故毁了清白,李如柏,你在路上不仅骗人钱财,还暗算我,自己行事就不光明磊落,还装什么主持正义的判官,我看你就是江湖头号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苗烈看见他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恨得咬牙切齿,实在按耐不住一腔怒火,就要拿刀砍向桌子,却被大哥苗威一把拽了回来。

    李如柏瞟着他,冷笑起来:“我已经很宽容大度了,没有让苗家女郎给我兄长做陪葬,她如今还能够活在世上,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怎么还敢觍颜跑过来兴师问罪呢?我之前就说过,是苗家女郎主动勾引我兄长,这样不贞不洁的女子,只怕也得被浸猪笼,你们是想直接送她去死,还是让她守寡苟且活着呢?”

    “李如柏,你就是成心想要毁了我家妹子,既然如此,我们就和你拼了——”

    话音未落,苗烈已然手拿长刀劈向那桌子,雷岩陡然喝道:“苗烈,此时与他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

    雷岩直接抓住了苗烈的右臂,然后把他往后面一推,说道:“他是有恃无恐的,如果你在这里伤了他,多半就会把你扭送到县衙了,到时候你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李如柏,你说苗湘湘不守贞洁礼数,可有证据,若是任意造谣,那么就是污人清白,不如我们一起去县衙,把这桩公案交给县太爷来审理,你觉得如何?”

    雷岩面色一沉,移步走近他,冷笑道:“你不是被人称为月判官,可不能包藏祸心,做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李如柏拿起那个碧玉如意耳杯,自语道:“怎么总有人喜欢多管闲事,我看你香娇玉嫩,妍姿清新夺目,宛如洁白淡雅的莲花,不如留下来给我做侍妾好了,说不定我一高兴,就高抬贵手,放过苗家人。”

    雷岩面颊微红,紧咬下唇,在这个奸邪之徒面前,自己很容易被他撩拨起情绪来,若是此时动怒拔刀相向,正落入他的圈套,所以她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是安静的站立一旁,因为她此行打扮成雨轻的贴身婢女,自然不能在人前逞强出头。

    “真是无聊,还不如继续在过云楼上抚琴啸歌,刚才那一曲《踏山河》,你们听后感觉如何?”

    李如柏也站起身,完全无视苗家兄弟,视线却再次落到雨轻身上,淡笑道:“也许我唱得不够动人,但你也别皱眉。”

    雨轻微微抬眸,第一次很认真地看着他,觉得此人的容貌已然可与崔意相媲美了,只是崔意从不会展露这样的笑容,较崔意的孤傲,他身上的傲气却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俨然是一位傲气风发的侠客,只可惜实际上他是个怪盗,不仅偷了那本书,还顺带偷走了自己的歌词本。

    雨轻也是在刚刚才想起来,在来避暑山庄的路上,她凭着记忆把自己在前世里喜爱的那些歌曲歌词全都写在了一个小本子里,而这首《踏山河》就在其中,那个小本子多半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因为太难听了,听后还让人感觉头疼。”张舆睨着他嘲讽道:“你既不是司马相如,这里也没有卓文君,欲借琴歌以挑之,岂不是东施效颦?”

第四十五节 月判官(四)

    “我这人对寡妇可没什么兴趣,况且司马相如追求卓氏,更多的是为了财,后来忘恩负义,见异思迁,品性不过如此,我为何要效仿一个吃软饭的男人,今生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李如柏负手徐走,清唱道:“年少时去洛阳,遇见了一见倾心的女郎,望着你可爱脸庞,慢慢地走到我的身旁,我的心噗通噗通的跳,好奇妙,而你只是擦肩而过,并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看着你渐行渐远的身影,很动心,我就是对你的美一见倾心,很愿意为你付出我的真情,我就是爱你爱你爱你,不放弃,希望你能看得出我的真心,接受我付出的真心真意,就让我牵着你手走下去........”

    他的即兴清唱有一种圆韵又空灵的感觉,声线清亮富有磁性,给耳朵带来怀孕般的享受,只是这般大胆直接的表白,还是让人感到震惊。

    待歌声止歇,张舆不禁拊掌冷笑道:“你唱的淫词艳曲已经比过了昔日楚国宋玉所写的《登徒子好色赋》,我看你不如加入乐工歌姬的行列,那样不费吹灰之力,钱财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李如柏转过身,凝视着雨轻,在心中问道:雨轻,你还记得那个少年吗?他一直在等着你,你知道吗?

    花姑已经听呆了,被他动听的声音深深吸引,顺风却默默的走至雨轻身边,贴耳道:“他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我怎么感觉他是在对着你唱歌,难道你们以前认识吗?”

    雨轻只是把竹筒交给顺风,然后慢慢鼓掌,唇角带着讥诮的笑意,“唱的真不错,以后你可以尝试举办个人演唱会,我想一定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芳心。”

    “我的出场费可是要黄金万两的。”李如柏戏谑笑道:“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付的起价钱的人,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良禽择木而栖,不过像你这样的好色之徒,做奸商更为合适。”张舆从容踱了几步,淡淡说道:“今日应该看不到拳打镇关西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雨轻不再看那人,只是跟着张舆和楚颂之的脚步,走出荷香榭,没想到那人就信步走在雨轻身后,还在后面自语着,“这首歌叫做《一见倾心》,是打算将来送给我心爱之人的,你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孟浪登徒子,刚才只是试唱一下,你们能够聆听到,算是很幸运的听众了。”

    雨轻故意放慢脚步,和张舆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就转过身来,很是生气的低声道:“李如柏,你不仅是登徒子,而且还是个高级骗子,偷书贼,快把我的书和歌词本还给我。”

    “不要这么凶巴巴的,等我看完就还给你,你又不着急离开,放在我这里也丢不了,你就放心好了。”

    李如柏笑着把竹笛抛到空中,又提醒她道:“小傻瓜,马上就要砸到你的头了。”

    雨轻慌忙躲开,李如柏伸手接住那支竹笛,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仿佛这一刻他的心也同竹笛一样飞了起来。

    忽然,一名管事急匆匆跑过来,惊惶失色,忙禀道:“主人,宁县尉就在门口,还带来了一队官兵,说是要请你去县衙走一趟。”

    “呵呵,你身边的婢女还真是个乌鸦嘴,宁县尉竟然亲自带兵过来传唤我,一准没什么好事。”

    李如柏摊手无奈笑道:“既然要去衙门,就先换身衣服好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你是不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又偷人家东西了,不会这次真要吃牢饭了吧?”顺风有些幸灾乐祸的调侃道。

    望见李如柏面无表情的走开了,雨轻心中纳闷,又有几分好奇,便疾步走到门口,果然看到百十名官兵已经将这别院包围住,看这架势是不许任何人逃窜出去。

    张舆已然让朗清递了名帖,那位宁县尉本来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过名帖,立马就点头哈腰的过来献殷勤,“原来是张家小郎君,你怎么来这里了呢?这个李如柏可是牵涉进一桩抢劫杀人案当中,姜县令特意命我前来带他回衙门问话。”

    “抢劫杀人案?”楚颂之惊诧不已。

    宁县尉低声说道:“前两天城东一富户邬家在夜里被洗劫一空,他们的儿子邬启豪也惨遭杀害,邬家管事跑去衙门鸣冤,这件案子如今已经在成皋县传的沸沸扬扬,想必小郎君近日并未进城去,所以不知晓此事。”

    张舆微微点头,对这样的案子不是太在意,看见雨轻已经走过来了,便说道:“我们回去吧,免得在这里影响县衙官兵逮捕嫌疑犯。”

    “楚兄,今日圆圆姐姐去姜县令府上了,好像是县令夫人罗氏专门请她过去叙旧的。”

    雨轻微笑道:“难道楚兄不想去县衙看看你的这位同乡人姜县令是如何升堂问案的,反正我和公安哥哥闲着无事,可以陪着你一起去。”

    “我们本来就不该来这里的,偏偏他还是个抢劫案嫌犯,现在你还想去县衙看审问犯人,真是没事找事。”张舆面带不悦道。

    “公安哥哥,那不是蔡谟吗?”

    雨轻望见一辆长檐牛车正朝这里驶过来,车内之人正掀帘怒视着宁县尉,宁县尉略拱手施礼,讪讪一笑,那人哼了一声,立时放下车帘,车夫也加快赶车,渐渐驶远。

    “宁县尉,你可知蔡兄因何发怒啊?”张舆淡淡问道。

    宁傕目光微微一闪,沉声回道:“可能是因为柴六郎也牵涉其中,他心中不快,看样子他是准备亲往县衙听审了。”

    “原来如此。”

    张舆点点头就坐回牛车上,思忖了一会,雨轻却从食盒里端出一盘樱桃山药糕,拿起一块递给张舆,笑道:“公安哥哥,这个是我新做的,口感软糯酸甜,你品尝一下吧,反正我们的野餐计划是泡汤了。”

    “幸亏我们没有在嫌犯家里久坐,不然你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腹中餐了。”

    张舆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也不用讨好我,等到了县衙,你可以边吃边看戏,估计去县衙门口围观的人会很多,你又有热闹看了。”

第四十六节 五个嫌犯一出戏(一)

    雨轻咬了一口山药糕,又掀起车帘望向别院那边,却见李如柏已经换上了布衣,穿着草鞋,腰间还别着那支竹笛,望了雨轻一眼,唇角微扬,神情自若,在他脸上,看不到慌张,只有坚定和淡然平静,他跟随着一队官兵渐渐走远。

    当楚颂之也坐上牛车,张舆便开始询问他有关姜建的一些事情,原来姜建是在去年才出任成皋县令,而他的好友安若礼和丁泽现在临淄太守郭茂那里担任掾吏。

    与此同时,在衙门后堂的一间书房内,一位身穿官袍的年轻男子正阖目养神,须臾,有个中年男子缓步走进室内,轻声道:“县尊,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已经派人去传唤住在城中的那三人到衙门来问话,而且宁县尉也亲自带官兵去柴家庄了,顺便到李如柏的别院,一并将他们二人带回衙门。”

    这年轻男子正是姜建,他微微睁开双目,随手翻看几眼卷宗,便搁在桌上道:“常主簿,你也不是外人,应当知道本官的心事,年底升迁以前,是绝不能出任何纰漏的。”

    常载先前是沂源县的狱曹掾,后来得到姜建父亲的赏识,便跟随姜建来成皋县任主簿一职。

    此人实际上就是个酷吏,善于深文周纳,巧低人罪,但凡想要惩治谁,就千方百计地罗织罪名,一旦犯人落入他手中,拒不招供者,无不惨遭严刑拷打,到头来,“大抵尽糜烂狱中”,极少能够生还。

    采取这样暴虐的手法,在短时间内确有成效,成皋县从去年到今年似乎安宁许多,也为姜建在任上增添不少漂亮的政绩。

    “下官明白,这次邬家的抢劫案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不过上官胜、梅源、南过、柴六郎和李如柏这五人均有嫌疑,而且我们手上有相关物证,想要定他们的罪也不难,只是上官胜的姐姐正是潘岳之侄潘伯武的宠妾,而柴六郎背后就是陈留蔡家,他们二人倒是不太好办。”

    “除了这个叫李如柏的,其他人都是本县有名的纨绔子弟,先前邬启豪不是和上官胜、梅源和南过常常出入烟花柳巷,城中百姓称他们为‘四大恶少’,后来邬家和上官家在生意场上有些争斗,上官家还亏损巨大,把几家店铺都赔了出去,上官胜也不再与邬启豪来往了,至于梅源和南过他们两人一向是听上官胜的,自然也不再搭理邬启豪了,如今邬启豪死了,他们三人都有作案动机.......”

    姜建说到此处,缓缓摇头道:“只是柴六郎和李如柏他们俩与上官胜几人没那么要好,和邬家在生意上也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俩是最没有作案动机的,我倒是感觉奇怪,他们为何也参与到邬家抢劫案当中了呢?”

    “抢劫当然是为了钱,世上没有人会嫌钱多,穷人想变富,而富人却是想变得更富,人总是不会满足。”

    常载呵呵笑道:“大人,传言说邬家早前得到一块地,并从地下挖出许多宝藏,一夜之间便拥有了巨大财富,这几年生意也是越做越大,难免惹人眼红,上官家只不过是在生意场上最失意的那一家罢了,柴六郎和李如柏说不定就是怀有抢夺宝藏的心思,伙同上官胜趁夜把邬家洗劫一空,然后再分赃,他们年轻气盛,好争抢,存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你的这种分析也有道理,不过此案不同以往的盗匪抢劫,他们虽是商贾,但大都是在给士族子弟打理生意,轻易不要对他们用刑,还有你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吃完原告吃被告,这几个嫌犯的贿赂可是收不得的,想必最近中牟潘氏和陈留蔡氏也会派人来衙门,你帮我好言宽慰他们几句,然后打发了就是,在结案前我可不想与他们交涉太多。”

    “大人不必多虑,下官自有分寸。”常载颔首继续说道:“如今裴家和王家就在这里避暑,为了避免此案持续发酵下去,还需尽快把他们几人的罪名坐实,只要证据确凿,再找回抢劫的赃物,也就可以迅速结案了,这样一来也算是为百姓铲除了本县的四大恶少,传出去大人的官声也好听。”

    姜建含笑点头,“这几名恶少常年欺压百姓,自是要严惩的,当然我也要秉公执法办案,绝不会酿成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让潘家和蔡家无话可说,更让裴家和王家看到我的能力,楚颂之那个寒门子弟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专会捡便宜罢了。”

    “大人何须理会楚颂之,他想要挤入士族行列可是难如登天,就看赵王身边的幕僚孙秀,被赵王重用,可惜仍是一介寒门,要不是当初王司徒在乡议时赏识他,恐怕他如今还在潘芘和潘岳父子手底下做小吏呢。

    说到底王司徒还是孙秀的贵人,让他有机会到赵王司马伦麾下效力,这样的上升之路是靠了一半的运气,当然孙秀也是真有才华,至于楚颂之还差得远呢。”

    姜建抬起头来,沉声道:“昔年氐、羌二族发生叛乱,朝廷免除了赵王司马伦镇西将军一职,用梁王司马彤取代,张华专门叮嘱司马彤务必斩杀孙秀,此计就是在玩一箭双雕的阴谋,既除掉了孙秀,又使得赵王和梁王二人结怨,利用司马氏之间的矛盾分而治之。

    不过梁王司马彤也是精明的很,最后此事也被赵王压了下来,经此一事,孙秀也见识到张华的狠绝手段,楚颂之这次被调回洛阳任职,肯定还天真的以为是张司空看好他的才华,孰不知也是给人家做嫁衣的命运。”

    常载笑了笑:“楚颂之能娶到程圆圆,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虽然那个程圆圆被卢家退婚,但她好歹是东阿程氏之女,即便是范阳卢家不要的人,也比楚颂之高贵许多,这么美的鲜花最终插在牛粪上,着实可惜了。”

    姜建喝了一口茶,便站起身,整理一下衣冠,轻笑道:“听人说张司空的孙儿张舆去了裴家别院,老狐狸没来,小狐狸反倒自己跑来了,之前卞壸不就娶了裴康之女,而今这只小狐狸多半也是看上了裴家女郎。

    河东裴氏是高门显贵,想要与之联姻的人可多着呢,横波(罗娡字)昨日还说楚颂之带着程圆圆也住进了裴家别院,他还真是可笑,我看他就是赶过去给裴家人溜须拍马的。”

第四十七节 五个嫌犯一出戏(二)

    这时,宁傕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施礼禀道:“县尊,五人现已全都带到衙门。”

    “事不宜迟,即刻升堂审案!”姜建一拂袍袖,疾步朝前堂走去。

    在大堂内,堂役击堂鼓三声,三班衙役便手持粗大的水火棍在两边伺立,姜建直接从东门进来,神色从容的坐上大堂。

    “带邬家管事和五名嫌犯上堂!”姜建一拍惊堂木喊道,甚是威严。

    须臾,他们就被差役带了上来,那邬家管事当即跪地,而那五名嫌犯却没有下跪,其中的上官胜身穿鸦青色轻纱袍服,傲然站立在那里,睥睨着姜建,目光里还隐含着挑衅和轻蔑。

    “大胆嫌犯,见到县尊大人为何不跪?”还没等姜建言语,常载就厉声喝道。

    梅源和南过有些心惊,刚要屈膝跪地,就听上官胜冷冷道:“我并未犯事,却被你们强行带到衙门,恐怕是县尊大人弄错了。”

    堂外站着许多百姓,一时间人群沸腾起来,多是在议论堂上那几名恶少,各种低劣事迹都可以拿出来说书了。

    雨轻和张舆就站在人群中,不时听到有人小声骂道:“都被抓到县衙了,还神气什么,真以为自己是士族子弟,待会大刑伺候,说不定他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上官胜就是个下流种子,先前收购了林家药铺,霸占了林家大娘子,又写什么情书勾搭她的女儿,母女通吃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简直无耻至极,而今那对母女被养在外宅,上官胜喜欢了两日也就丢开了。”

    “那个风骚娘们也是活该,克死了自己家的男人,又主动把自家的药铺卖给上官胜,自己不要脸想男人,还拉上自己的女儿共侍一夫,这样的母亲也是绝品了。”

    “这算什么,听说上官胜那个浪荡子在府上喜欢看伎乐**,除了品箫,房中之事简直变态到了极点,一晚上要十几名女子服侍,还喜欢在女人身上燃香........”

    张舆皱一皱眉,朗清便把那几人赶到一边去了,而雨轻和顺风早已走到人群最前面,踮脚伸头朝里面望去,张舆见她看的这么辛苦,又见这里甚是嘈杂,闲言碎语实在不堪入耳,便只好让楚颂之过去禀明身份,宁傕刚好从二堂走出来,看到后立马就请他们进入大堂内,张舆和雨轻就安静的坐在左边听审。

    站在柴六郎身边的李如柏还瞥了他们一眼,唇角轻扬,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感到惊奇。

    当姜建望见张舆和雨轻,只是略微笑了笑,对楚颂之却选择了无视,然后面沉如水的说道:“上官胜,本官自然是找到了证据,才传唤你过来问话,我想你可能是有些健忘,自己做过了什么一觉醒来就不记得了,需要别人提醒你一下。”

    上官胜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惧怕之意。

    “把证物呈上来。”姜建正色道。

    须臾,几名捕头双手端着证物走上前来,姜建目光扫向宁傕,肃然问道:“宁县尉,这几件物证是从何处找到的?经调查又是何人之物?”

    宁傕当即走至站一排最右边的捕头跟前,拿起那半块玉佩,然后走向梅源,说道:“这半块玉佩是从邬家后院墙根处发现的,大概是在无意中被摔碎的,另外半块玉佩应该还在你那里才对,因为霍捕头已经问过你的随行小厮,此玉佩正是你常戴之物,梅源,你是否应该向县尊大人解释一下,为何你的玉佩会遗落在邬家呢?”

    梅源看到那半块玉佩,战战兢兢浑身发抖,软趴趴的跪倒在地,“县尊大人,冤枉啊,这玉佩在前些天就不见了,也许是被下人悄悄顺走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它掉到哪里去了。”

    “梅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姜建冷冷道,然后偏头示意宁傕继续说下去。

    在宁傕拿起那件染着鲜血的衣袍时,南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张的不敢抬头。

    “这件沾染着死者鲜血的衣袍是从街边瞎眼乞丐那里找到的,上面还有被野狗撕咬过的痕迹,也许是贼人慌张逃窜时被巷子里的野狗咬住外袍,他就干脆脱下外袍,然后跑掉了,大概他在次日也想过把这件外袍重新找回来,可惜外袍已经被瞎眼乞丐捡走了。

    那个乞丐告诉我们,他是清早在邻近邬家的巷子里拾到的,因为他摸出这是绸缎质地的,还像捡到宝贝一样高兴,不过这衣袍上面的血迹他是看不见的,却被我派出去暗查的捕头瞧见了,这算不算是苍天有眼呢?”

    此时南过也双膝跪地,摇头喊道:“这外袍是我的不假,但是我并没有杀害邬启豪,也没有抢劫邬家,这些都不是我做的,县尊大人可要明察啊!”

    邬家管事朱全却老泪纵横,在旁哭诉道:“这正是那晚谋害我家郎君的凶手身上所穿的外袍,那凶手蒙着面,老朽是未看清他的面孔,但是这件外袍老朽是认得的,绝不会有错,我家郎君在垂死挣扎时还紧紧抓住那人外袍的衣角,那人当时就狠心的拿刀刺向他的胸口.......”

    宁傕目光微冷,又拿起那把刀,俯身问道:“那么你也应该清楚的记得这把杀人的刀了?”

    邬家管事点点头,已经泣不成声,而宁傕疾步走到上官胜面前,寒声问道:“上官胜,这可是你花了大价钱购买的产自西域的镔铁刀,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认得了吧?”

    “是我的又如何?无非是借刀杀人意图栽赃到我身上,只这一件物证也不足取信。”上官胜镇定的说道。

    “你说得不错,如果人证物证俱在,你自然就不能再抵赖了。”姜建冷笑一声道:“不过你有最大的嫌疑,只能委屈你先在牢房里待上一阵子了。”

    上官胜垂下眼帘,他在来衙门前就通知小厮速速去中牟潘家禀告此事,而今潘家人还未到,他自然不能在大堂之上与姜建公然叫嚣,只能忍气吞声,毕竟那把刀正是自己的,他无法再狡辩。

    “县尊大人,至于这香囊的主人,我已经找到了,她现在就待在二堂的候审班房,可传唤她前来问话。”宁傕走上前禀道。

    姜建微微点头,一差役就高喊一声:“池荷,大人传唤问讯。”

第四十八节 五个嫌犯一出戏(三)

    站立在最靠门口的柴六郎还在发愣,好像压根儿搞不清状况,李如柏便推了一下他,小声道:“梦月楼的池荷姑娘都来了,这香囊可是给你了,与我无关,待会你可别攀扯到我身上来。”

    “李如柏,那天池荷姑娘明明把香囊送给你了,梦月楼的所有客人全都瞧见了,你小子自己一夜快活,如今倒是不认账了。”柴六郎没好气的嘟囔道。

    堂外的百姓一望见池荷姑娘风流婀娜的身影,人群里再次嗡的一声沸腾起来,姜建重重一拍惊木堂,“闲杂人等保持肃静!”

    在人群安静下来,只见一名身穿梅染色留仙裙的妙龄女郎莲步轻移,梳着堕马髻,秀眉紧锁,长睫颤动,缓缓跪地,青葱玉指扭绞着丝帕,低首不语。

    “这香囊可是你亲手所制?”宁傕直面问道。

    池荷微微点头,仍旧没有抬首。

    “我听闻在前些天梦月楼内有一场精彩的斗香斗诗表演,最后的赢者获得了清倌人池荷姑娘的香囊,不知这香囊落于何人之手?”

    池荷玉面上流露出为难之色,刚要张口回答,不想李如柏直接就把柴六郎推到池荷跟前,笑道:“宁县尉,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我那晚赢了香囊,不过第二日就转赠给了柴六郎,宁县尉肯定早就派捕头仔细调查过了,所以才把柴六郎请到衙门问话,我猜的可对啊?”

    “李如柏,你猜的一点也不错,这香囊是在邬家后花园的池塘边发现的,香囊里所放的应该是郁金香,郁金香可与外来的苏合香相比,今日柴六郎的身上仍带着郁金香气,清新隽永,看来你是常熏此香,不过为何这香囊会掉在池塘边呢?”

    宁傕脸色一沉,目光徐徐移向邬家管事,说道:“我心存疑惑,便命熟悉水性的人去池塘里探查,却在池底发现了用渔网包裹的白骨和石块,经仵作查验,这应该是一具男尸,大概已经死了四五年之久,邬家管事,你可知悉此事啊?”

    那老者一脸惊愕,声颤道:“老奴不知,池塘里怎么会有白骨,我家主人向来待人宽厚,和言细语,府里上下一团和气——”

    “没想到从邬家抢劫案中还牵连出一件白骨案,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明日我自会传唤邬家夫妇到衙门问话。”

    姜建把目光投向宁傕,似有不快,觉得他此时说了多余的话,那具白骨和抢劫案毫无关系,如此节外生枝只会让案情更复杂。

    “既然如此,县尊大人为何还要传唤我呢?我与邬家抢劫案好像并无关联。”

    李如柏一身竹月色布衣,与堂上那几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笑容恬淡,好像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县尊大人,这是从邬启豪书房内找到的一封敲诈勒索信,请县尊大人过目。”宁傕说着便快步走上前去,恭敬的递上一尺竹简。

    姜建把竹简拿在手上,迅速看了一遍,敛容道:“李如柏,你怎么会没有嫌疑,这信上写道,‘小弟自愧囊空切仰邬兄暂借十万金,邬兄若是吝啬执意不肯相借,就莫怪小弟翻脸无情。’

    十万金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哪里是在借钱,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这封书信落款处就是你的姓名,既然是你亲手所写,还敢说此案与自己无关吗?”说完就让宁傕把这一尺竹简拿到李如柏面前。

    李如柏仔细瞧了瞧,苦笑道:“还真像是我写的,不过我怎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邬启豪写过书信?”

    “进到衙门里来的人都是喊冤的,有的是苦主喊冤,有的是犯人喊冤,到底冤不冤,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姜建目光依次扫过他们五人,摆手道:“来人,把这五名嫌犯暂时收押起来,来日再审,退堂!”说罢一甩袍袖退堂了。

    几名捕快便要把这五个人带下去,当李如柏从雨轻身边走过时,露出一副可怜相,大声喊道,“县尊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抢劫杀人啊!”

    顺风站在雨轻身后,小声道:“他本来就是个盗贼,早就该吃牢饭的。”

    这时张舆也站起身,对雨轻道:“好了,人家退堂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公安哥哥,虽然宁县尉找到了关键的物证,但是也疑点重重,他们五人——”

    “雨轻,这案子确实有些复杂,不过那是姜县令应该烦忧的事,再说你也没有空闲的时间关心这案子了,从明日起,你的四叔该检查你的抄书课业了,你这两天光顾着贪玩,不会忘记了吧?”

    雨轻抿了抿粉唇,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楚颂之,眨眨眼道:“有楚兄在,他最有闲工夫了。”

    自云梦县被蛮族首领张昌攻占后,县城内的百姓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因为张昌聚合起来的这些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强盗群体。

    也许张昌和他的结拜兄弟刘尼还是有很大野心的,在他们这支起义军最上端的有一小部分人,如石冰、封云、马武这些将领,自然是心怀大志,可是再往下面看去,这些招募而来的人大都是士卒流民,或者是行凶盗窃之类的小人,没有禁令法度,专门以抢劫掠夺为职业,更不清楚何为野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抢钱抢粮抢女人。

    在他们刚刚占领云梦县时,烧杀抢掠巧取豪夺,瓜分金银财物,一系列的行径就像水浒梁山好汉面临着山寨人马数多,钱粮缺少的问题,只能发动战争,攻打祝家庄,抢劫巨大财富,以便迅速扩充自己的兵力。

    只不过张昌所带领的农民军更有实力,在拥有大量兵甲的同时还有为他谋划的好军师,能够迅速占领两个县城就说明张昌身边的谋士绝不是泛泛之辈。

    陶侃的军队就驻扎在沙羡附近的东湖村,因为相较被张昌主力军所控制的云梦县,在沙羡囤积的兵力明显就少一些,陶侃前日已经派出部将与张昌之弟张放交战,可惜不敌张放部将栾大勇,便暂时鸣金收兵,这两日张放的部将却坚守不出,还在城头上挂起了免战牌。

    府河和汉北河流经云梦县境内,因四周有山水环绕,云梦县也被称为梦泽,当地百姓依水而居,一派水乡之景。

第四十九节 湖水摇寒月(一)

    在鸭儿湖畔有家酒肆,客人来往众多,此湖被夹在穆家庄园和唐家庄园之间,尚未被张昌等叛军所侵占,住在湖畔的百姓相对安全一些,照常营业,两个庄园上的管事也会来这里和客商谈些生意。

    今日有位穿着华服,挎着刀剑,一副好武且又浮华的暴发户打扮的年轻男子走进了这家酒肆,当即就上了二楼,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又唤来小二,一拍桌子道:“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菜通通端上来,一会我的朋友要来,他那人最是喜欢摆阔,平日不买最好,只买最贵。”

    小二点点头,心里笑开了花,可算在今日逮到一个冤大头,不狠狠宰他们一笔,那自己就真的是傻瓜蛋了。

    没过一会,就见一名身穿淡紫色纱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上二楼,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袭天青色绸袍的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环视一周,当视线落到那位华服年轻男子身上,不禁笑道:“为善兄,看样子我们来晚了,人家估计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急了。”

    崔治轻摇羽扇,直接走到华服男子面前,略施礼道:“我在路上遇到一些事,耽误了一会,让乔兄久等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点了一桌酒菜,不过你要说话算话,这顿照旧你请客。”华服男子微微一笑,看起来天然无公害。

    “我当然说话算话,就当请客赔礼了。”崔治含笑点头,然后撩袍坐下。

    天青色绸袍男子也坐下来,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一脸歉意道:“上回为善兄确实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担心你,怕你被客栈的黑心掌柜暗算,才冒冒失失的闯进你的房间,哪知你正在沐浴,为善兄回来后也是彻夜难眠,想着如何解释你才能消气,不过他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况且大家都是男儿身,你也不必太过介意。”

    崔治立时瞪了他一眼,脸色略沉,那晚的囧事还不都是因身边之人的好奇心而起的,此人正是郗遐。

    原来在郗遐和崔治二人来云梦县的途中,住进了一家客栈,偏巧就遇上了这位乔兄,他出门在外也没长个心眼,钱袋子险些都被别人偷走了。

    不过在住店的客人中有一拨人好像是从新野县而来,郗遐格外留意到他们的牛车上装的都是粮食,不知要把这批粮食运往何处,因他们所住的房间就紧挨着乔兄,故而郗遐便让崔治到乔兄那边商量换房之事,不想正撞见乔兄在沐浴。

    当时崔治走至他房门前,轻轻叩门,见没有回应,便用力敲了几下门,仍不见有人开门,崔治以为他发生了什么状况,便直接推开了门。

    却瞧见他的背影,肌肤白皙如雪,纤瘦的背部显得整个人娇小玲珑,那对蝴蝶骨更是迷人,崔治并没有什么断袖之癖,懂得非礼勿视的他立时就讪讪一笑想要避开,屋内的乔兄速速披上外衣,柳眉倒竖,眸中燃起两团火苗,脸颊发烫,骂道:“你这登徒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崔治慌张就要走,不想“咚”的一声后背心便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晕眩的倒在地上。

    等再次醒来,就看见乔兄杏眼圆睁,一把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稍微一动,估计就要人头落地了。

    “狗贼,你无故闯进本大爷的房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今日都要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位小郎君,请手下留情,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的机会?”崔治慌忙朝门外喊道:“都是你这小子出的馊主意,还不快进来替我分辩分辩?”

    郗遐听到他在屋内喊叫,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当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道:“为善兄,你怎么被人家捆绑起来了?”

    “伪善,你这名字起的真好,十足的伪君子!”乔兄冷笑道。

    郗遐在心里暗自发笑,不过嘴上仍连声否认道:“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为善兄过来就是想同你说换房之事,并无任何坏心思,为善兄一向是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真君子,怎会无故擅闯你的房间,他定然是先叩门再进来的。”

    崔治也愤愤然地道:“难道你是聋子吗?我敲了那么多下门,你都听不见,我当然会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才好心闯进来一探究竟,哪知道你在洗——”

    “你给我住口!”

    乔兄脸颊微红,手里还攥着那两小团软棉花,因为从隔壁时不时传来很孟浪下流的话,他不愿听见,便拿软棉花堵住了耳朵,所以也没有听见什么敲门声。

    在他把刀移开后,崔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暗暗松了口气,还没站起身来,乔兄便把刀插在桌子上,不依不饶地道:“看你们俩行事鬼鬼祟祟的,为何要同我换房,是想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吗?”

    “我们可是好人,住你隔壁的才是坏人,你长这么大一双眼睛是做什么用的,还分不清好坏,年纪轻轻的就耳聋眼花,老爷爷还比你强些呢?”

    崔治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灰,口中自语道:“一个堂堂男儿还怕别人偷看你洗澡,真是好笑。”

    郗遐见乔兄被气得脸色铁青,马上赔礼道:“刚才是为善兄太过莽撞了,为了表示歉意,你的住宿饭食全部花销为善兄都帮你出了,当然如果你与我们同路的话,要是在前面遇到了什么好的酒楼,我们再请客赔礼。”

    乔兄冷斥道:“谁稀罕他请客啊,我自己又不是没有盘缠。”说着就想要从袖中掏出一袋金子,却发现袖中空空。

    “哈哈,在楼下吃饭时,我们就提醒你要小心了,没想到你的钱袋子还是被别人偷去了,估计连何时被人偷的都不知道。”

    崔治看他一脸尴尬之色,就猜他到了明日连住店钱都付不起了,心中顿觉解气。

    “我和为善兄明日准备去往云梦县,不知你是去往何处啊?”郗遐淡笑问道。

    他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也是去云梦县。”

    “如此正好,为善兄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你可以拿他当作自动提款机,就是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开口,他一定通通满足你的要求,只希望你接受他的诚心道歉。”

    郗遐含笑道:“在下杨过,人送外号浪客剑心,不知你贵姓啊?”

第五十节 湖水摇寒月(二)

    “在下姓乔。”

    “原来是乔兄,失敬失敬,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郗遐很是客气的拱拱手,然后拉着崔治就转身离去了。

    “你叫杨过,那么我就叫令狐冲好了。”崔治瞥了他一眼笑道。

    “为善兄,还真是巧呢,他也姓乔,不会就是那个离家出走的乔家女郎吧?”郗遐拍了拍崔治的肩膀,玩笑道:“我看他生的俊俏可人,若真是那个乔盼,你的艳福可不浅哪。”

    崔治心中亦自一荡,叹口气道:“你没看到他刚才拿刀架在我脖颈处,我又不是故意偷看他洗澡的,万一真是她,我可就惨喽。”

    在这一路上,郗遐都有仔细观察乔兄的一言一行,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想着借此捉弄一下他,便把崔治的武功吹得神乎其神,乔兄不信,便要试试崔治的拳脚功夫。

    虽然崔治的武功一般般,但是对付乔兄还是略占上风的,那晚要不是他心神迷乱,乔兄又拿木棍袭击他的后背,他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在比试过程中,崔治不小心把双掌按在乔兄的胸口,乔兄当时羞红了脸,而崔治还洋洋自得的笑道:“难怪你比不过我,因为你的胸肌不够结实嘛,回去再好好练练吧。”

    哪知道乔兄气汹汹的跑到崔治面前,就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又连踹了他好几脚,咬牙切齿地不迭骂道:“崔伪善,你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郗遐站在不远处,笑的都快要岔过气去了,而崔治还揉着脸埋怨道:“怎么这么狠,说好是切磋武艺,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之后崔治也回过味来了,先是看到她洗澡,而后又摸了她的前胸,他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不过既然乔兄不愿亮明身份,他也只能继续装糊涂了。

    乔兄重重的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薄面含嗔道:“杨过,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无须再提,你再多嘴多舌,我就把你从这窗口丢下去,湖里的大鹅最是喜欢拧人的,有句俗话说‘宁可让狗咬,不敢让鹅拧,’一旦被鹅拧上就不松口,定会把你咬到哭爹喊娘的地步,你怕不怕啊?”

    郗遐轻摇折扇,戏谑笑道:“乔兄,你也不必生气,都是误会,为善兄昨日还说要请你吃一万顿饭呢。”

    乔兄懒得再搭理他们,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那平静的鸭儿湖,心中暗想:崔伪善要请我吃一万顿饭的话,大概计算一下也要吃上三十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真是个可恶的登徒子,这种话也能说出口,拿我当成什么了,清河崔氏子弟就那么了不起吗?待会就把他踢到湖里去,让大白鹅狠狠的拧他一顿。

    郗遐同他开玩笑的同时,目光已经扫向刚刚上楼来的三个人,他们都是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就选在邻近的一桌。

    其中一人脸型轮廓很标致,浓眉如墨,稍显冷峻,双目炯炯有神,身边那名清俊儒生讲着前些天在汈汊湖上发生的一件惨案,船夫之女正在河上撒网捕鱼,马武见她有几分姿色,便命人把她掳到自己船上,她被强行玷污后就投河自尽了,船夫也被马武的手下一刀捅死,将尸首抛入河中。

    “妖贼张昌带着一帮蛮族道教信徒为祸乡里,他的部下皆是草莽流寇,欺辱民众,招乌合凶徒于自己麾下,逞贪暴豺狼行径,早晚必将其斩首,以平民怨!”

    那儒生砰的一下怒拍桌子,颇有几分刚毅果敢的气概,对面坐着的儒生长着一张国字脸,清秀的面庞上划过一丝愠色,不过扫视周遭后,又呵呵笑道:“这里人来人往的,阴兄说话可要当心。”

    言辞愤慨的儒生正是新野阴氏子弟,阴翼,字子坚,其祖上那一支迁居南郡,此番带来三千私兵赶赴江夏,正是为了支援穆家,因为他自小就与穆羽之女穆晚定了娃娃亲,他就是穆晚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而对面之人却是唐家庄园的四郎君唐季笙,他与阴翼也是刚认识不久,因为穆家和唐家联合抵御张昌叛军,他们才聚在一起共商应敌之策。

    至于在旁边讲惨案的清俊儒生是从新野而来的,专门护送一批粮食到穆家庄园,郗遐在客栈看到的运粮车队正是由这名清俊儒生的属下负责的。

    “子坚兄,我这次还从新野带来数车私造的羽箭还有弓弩,你是乔衡的朋友,我就给你打个八折好了,不过粮食价格得翻一倍,运送一趟不容易,粮店的伙计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送到穆家庄园,辛苦钱当然得多给一些了。”清俊儒生附耳说道。

    “段兄,你这账算得够利索的。”阴翼不屑的笑了笑。

    “你和我都知道,从去年到现在,这地方可是乱糟糟的,先是死了个江夏太守萧牧,然后蛮族张昌又攻占了云梦县和沙羡,当地好多小士族和富商都悄悄地带着家室北逃至汝南,去豫州过太平日子了,只剩下平头老百姓,在夹缝中求生存,也有不少士庶子弟归附到张昌麾下,我亲自来这一遭,可都是看在乔衡的面子上,当然我和子坚兄你谈得来,少赚点也是可以的。”

    阴翼切了一声,斜睨着眼睛冷笑道:“段兄,你明摆着想要发战争财啊?”

    “发战争财怎么了,我不想发,一样有人会发啊?再说了,人活在世上,你可以跟你娘过不去,跟你老婆过不去,跟你兄弟过不去,但是,你千万别跟钱过不去,钱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它永远不会背叛你。”

    “一身的铜臭味。”阴翼皱眉道。

    “哎,我就喜欢这个味道,一天不闻,我就觉得少点什么。”

    阴翼口中的段兄正是段正纯,这两年他在南阳一带开了粮店和酒肆,乔衡虽然是荆州的联络头目,但是江夏乔家是本地望族,有些事他是不便亲自出头的,况且他还要盯视黄离那边的情况。

    他的妹妹乔盼私自离家,他也无法抽身赶来云梦县,恰好文澈和段正纯突然而至,文澈暂时会待在安陆查探萧牧的死因,他便只好拜托段正纯照看自己的妹妹。

第五十一节 湖水摇寒月(三)

    不过在那家客栈里段正纯发现了郗遐和崔治的身影,如果乔盼能和他们二人同行,自然就更加安全了,所以段正纯就让窦吉偷了乔盼的钱袋子,又故意让属下住在乔盼隔壁的客房,就是为了吸引郗遐的注意,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帮别人牵了红线,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阴翼摇了摇头,笑道:“这钱你应该问穆家人要,跟我说这些可没用,而且我也没钱。”

    “怎么说你也是穆家未来的女婿,这点钱都不愿出,是不是太小气了,那个穆晚知道后会怎么想你呢?”

    阴翼白了他一眼,“你这会子又提她做什么?”

    从穆晚一出生起,就和这个叫阴翼的男子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从未见过面,若不是蛮族张昌发动徒众造反,也许直到他们成亲当日才会见面,在阴翼来到穆家庄园后,也只是与穆晚在后院匆匆见了一面,甚至彼此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在他们各自心中,只存有彼此的名字而已,说到底与陌生人毫无差别,实在谈不上好感或是厌恶,更没有所谓的一见倾心,因为此刻穆家庄园的处境,让他们二人都没什么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这时,唐季笙微微笑道:“段兄,你好像还做着贩卖腌鱼和酱料的生意,这与贩卖私盐何异啊?”

    段正纯打了个哈哈道:“唐兄,我不过是替乔衡想办法处理一些滞销货,你要是想买,我可以给你打个半折,你觉得如何?”

    唐季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眼角的余光扫向郗遐他们,听着店小二报菜名,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里有凤舌羹、鸳鸯五珍脍、烧鹿筋、菊花兔丝、鱼翅汤、昙花蒸梨.......”

    小二堆笑介绍道:“这些都是本店最贵的菜品,还有鹤殇和竹叶青也是本地极为名贵的佳酿,请各位小郎君慢用。”

    “这一桌要花多少钱啊?”乔盼笑问道。

    “总共五十金。”

    崔治无奈的笑了笑,又贴耳对郗遐道:“我身上带的钱都快被乔兄花光了,这顿你请客,不然咱们就吃霸王餐好了。”

    郗遐轻咳一声,又偏头对段正纯他们道:“相逢即是有缘,我见几位兄台气宇轩昂,谈吐不凡,顿生钦佩,不知可愿移座,咱们临湖开怀畅饮如何?”

    他这么一说,崔治也忙出言相邀,阴翼和唐季笙盛情难却,而段正纯正想会一会这个郗遐,他们三人便当即移了酒菜过去,两桌并坐一桌,略微施礼,然后互通了姓名,当段正纯听见郗遐说出杨过这个名字,唇角噙着一丝黠笑。

    “杨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荆州人,如今来这里所为何事啊?”唐季笙淡笑问道。

    “这个......”郗遐犹豫片刻,然后以一种深沉的腔调低低地道:“唐兄,我的表弟名叫令狐冲,在途中惨遭一伙贼人暗算,身负重伤,如今被困在云梦县,生死未卜.......”

    而此时的云梦县衙已经改建成了张昌的议事之所,县衙门口也换上了神凤殿的匾额,将领石冰已经在殿外集结了两万徒众,他们均是绛头毛面,绛头是五斗米道的标识,黄土涂面是当时南方少数民族“毛面”的习俗,也有防蚊虫叮咬的功能,气氛肃穆,杀气冲天。

    “......如今晋朝上有妖后作祟,下有士族豪绅龌龊勾结,欺压良善,任意收买兼并田地,甚至封山占泽,视我等如犬羊,天下之人,积怨已久,方有氐族叛乱,益州自立,代郡祸乱,我等招募四方豪雄,聚集在此,已奉汉室宗亲刘尼为天子,当有圣人出为民主,可惜邻近穆家不肯臣服于天子,还欲要与陶侃那奸贼联手坏我大事,天子已经下令,此番必要血洗穆家庄园,以震吾军士气!”

    殿外旌旗猎猎,一人在殿门口高声念着檄文,声音极具震慑力,回荡在空中。众将都知道这慷慨而出的声音来自何人,正是相国张昌身边的军师西门孜。

    张昌起义建元“神凤”,道经中凤凰出现,是神仙降世的预示性征兆,张昌还更改名字为李辰,于石岩中建造宫殿,又在岩上织竹为鸟形,衣以五彩,聚肉于其旁,众鸟群集,诈称凤凰降临。

    从根本上来说张昌发动的农民起义是由蛮族道教信徒发动的起义,只不过他招得山都县小官吏丘沈,将他改名为刘尼,假称为汉朝皇室的后代,借此煽动更多的百姓。

    在占领云梦县后,有不接受招募的人,就对他处以灭族的惩罚,士绅百姓没有谁敢不服从。

    而附近的穆家纠合正义之士,坚决不与之合作,张昌想要继续扩充兵力,就必要拿下穆家庄园,之后再与身处石岩山的刘尼围攻安陆县,占据江夏郡治所,从而获得府库,他才能真正成为江夏郡的主人。

    在西门孜念完檄文后,他便开始给各将领分派任务,发放令箭令符,殿外一片肃然,井井有条。

    而站在县衙附近一高楼处,有一面庞冷峻的男子正伫立凝目望向这里,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多了几分希冀,积蓄了这么多年的力量,为的就是等待卷土重来的机会,只要心不死,一切都有可能,天变了,人也变了,这场搏杀总算是被他等来了。

    伴着湖畔的蛙声和虫吟,月光渐渐浮了上来,落在树梢上,阴翼和段正纯乘舟返回穆家庄园,而郗遐和崔治他们也打算欣赏一下夜晚的美丽湖景,几艘画舫在湖面慢慢的划过,桨声灯影,船妓白霜浅斟低唱,弱管轻丝,一众富家子弟正坐在画舫上消闲享乐。

    唐季笙朝湖面上望了一眼,便放下车帘,牛车徐徐行驶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

    “季笙郎君,好像伯文郎君和仲信郎君就在白霜的那艘画舫上。”贴身小厮笑道。

    唐季笙上面有三个哥哥,唐伯文和唐仲信就是他的大哥和二哥,三哥唐叔礼未及弱冠就病死了,本来唐家和穆家都是本地的次等士族,不过穆家和江夏郡望乔氏有姻亲关系,这些年庄园也得到了扩建,连这条鸭儿湖也变成了穆家的私产。

    “眼看着张昌就要派兵攻打穆家庄园了,我那两个草包哥哥有闲心在这里玩乐也就算了,没想到阴翼也跟着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商贾混小子泛舟湖上,他这是心宽,还是无情呢?”

    唐季笙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唇畔还掠过一丝涩笑。

第五十二节 湖水摇寒月(四)

    “自然是阴家小郎君冷漠无情了,什么娃娃亲,这么多年来他们阴家可有与穆家来往过,就连逢年过节也没瞧见阴家派人来送个礼物,联络两家的感情,我看阴家就是自恃门第高,看不起穆家,阴家小郎君也是骄横自大、盛气凌人,都是穆家上赶着巴结他,季笙小郎君打小就和晚儿小娘子要好,穆家老爷子还偏偏要把晚儿小娘子许给阴家,真是可——”

    “够了,不要说这么多废话。”

    唐季笙剑眉一挑,语气凉薄道:“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不为父亲分忧,难道还指望我那两个不中用的哥哥?”

    与此同时,段正纯正倚着栏杆,右手拿着一酒壶,与跟在后面的那艘船上之人说笑着。

    “杨过,你的表弟令狐冲会不会已经被那些蛮族烤来吃了,我听说南蛮都喜欢吃人肉,尤其是那种长得细皮嫩肉的,但愿能遇到哪位好心的姑娘搭救他。”

    郗遐淡淡一笑,手里的和田黄玉手链,像是念珠般的一颗颗拨动着,手链上的小穗子还是雨轻之前给他做的,他自从来到荆州,就一直把这手链戴在身上,尤其是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更是喜欢慢慢拨动着细腻温润的黄玉珠。

    “崔伪善,你们为何要去穆家庄园?”乔盼心中很是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哦,我们跟那位段兄一样,是来这里做生意的,也交朋友,其实我这次出行还带了几名掌柜,车上装着皮货和药材,不如待会就去穆家庄园借宿好了,顺便谈生意,如果那支蛮族叛军真打过来,我略懂谋略,杨过身手不错,我们也是可以从旁协助的。”

    “你也懂谋略,那你是会阳谋还是阴谋?像你这样的世家高门子弟应该是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游山玩水还差不多,不给别人添乱就不错了,要是穆家指望你去抵御蛮族叛军,那才是可笑呢。”

    乔盼斜着眼睛看了看他们俩,又伸手指了指泛起涟漪的湖面,轻笑一声道:“青菱湖里可是有女鬼的,就是不知道这鸭儿湖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崔伪善,你可不要掉进湖里面去了。”

    郗遐的目光缓缓移向湖面,把手链攥在手心里,湖面波浪起伏,斜对面一艘花船迅速驶过来,冷不防一道人影掠至船尾。

    只见那壮汉脖颈和腰部都缠绕着一圈铁链,手持鬼头刀,脚踩船棚顶,飞身袭来,十几名护卫欲要拦住他,怎料那壮汉一刀就连削掉了两颗人头,瞬间滚落在甲板上,鲜血溅到旌旗上,刀掠过,一片惨叫哀嚎,当他把最后那名护卫扔进湖内,便持刀冲向郗遐。

    “为善兄,你还是先带着乔兄去后面那艘货船上躲一躲好了。”

    郗遐一面提醒他们,一面拔剑出鞘,接住那人狠厉劈下来的一刀。

    这壮汉杀马特的造型着实奇怪,郗遐歪头一笑,壮汉旋身回转,刀光耀眼,连续朝郗遐劈砍过来,郗遐只是试探性的接住他那犀利的刀法,当剑锋划过那人腰上缠绕着的铁链时,发生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那人大吼一声,一个侧身翻,鬼头刀直接朝郗遐的右肩劈下来,郗遐以剑身护在右臂上,那刀锋顺着剑刃滑落,郗遐举剑便刺向他的脖颈,再次触及到那跟铁链,手腕微微一震。

    壮汉退后两步,重新发力鬼头刀破风而来,郗遐往后仰身,手中剑在胸前一横,那壮汉的刀刃直接从剑上擦过去,郗遐在船头站定,嗤笑问道:“你这印堂处画着一道竖眉,以为是开了天眼吗?”

    “今日我要取你狗命!”

    那人暴喝犹如震天虎啸,迅疾挥刀砍过来,郗遐握紧剑柄,剑面竖直由下向上把那一刀撩击出去,剑尖又划过那人的前胸,然后下腰连续挥剑攻击他的腹部,皆被铁链所挡。

    郗遐挺身持剑直刺向没有缠绕铁链的位置,那人大怒,双手握住那剑尖,郗遐步步紧逼,那人倒退数步,在郗遐猛然间抽回剑时,双脚发力跃起,右脚狠狠踢中他的胸口,左脚则踢向他的脸颊,那人脑袋有些发蒙,剑却朝他的头顶劈下来,他赶忙举刀拼力抵挡,可惜手中鬼头刀已被劈成两半,一半掉落在甲板上。

    那壮汉当即拔起一根船柱砸向他,郗遐一脚将船柱猛踢回去,壮汉闪避开来,又抛出铁索鹰爪,郗遐一字马腾空跃起,那铁索直接缠住桅杆,郗遐双脚在铁索上轻轻一落,然后迅疾翻转,剑尖直刺向那人的右手腕。

    那人慌忙后空翻,手用力一拉,那桅杆便被甩在空中,舞动铁索,桅杆乱飞,郗遐挥剑就把那桅杆砍成好几段,怎料那人甩动铁索,好似长蛇一般欲要缠住郗遐的脖颈,郗遐立剑于胸前,铁索却极难割断,直到将剑身与他的脖颈紧紧缠绕住。

    那人脚步重重的踏在甲板上,收着这根长长的铁索,随着他与郗遐的距离渐渐缩短,郗遐持剑用力将这根铁索往外撑,那人缠着铁索的拳头就挥向他的脸颊,不想铁索与铁索剧烈撞击,缠住郗遐脖颈的铁索霍然被撞断。

    郗遐手中剑虚晃一招,右手快速拂过那人的双目,左手直接扼住他的脖颈,然后伸手挖出他的右眼珠,唇畔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把眼珠塞进他的口中,随即双手拽住他脖子上的铁索,将人直接扔向旁边的那艘画舫上。

    此时段正纯所乘坐的那艘画舫上也正进行着激烈的打斗,一个披头散发的蛮族男子手持长枪朝阴翼刺去。

    阴翼今日并未随身带着兵器,在腾挪闪避间一把抓住猛然刺向他面门的枪头,然后双脚蹬地,身体腾空,飞脚猛踢向他的腹部,随即用枪杆击中他的右腿,那人单手撑地,枪杆上移直接打到他的腋下,他被摔进船舱。

    “子坚兄,好漂亮的功夫,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段正纯照旧拿着手中酒壶,完全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不想那个蛮族男子捡起一杆挂月枪,再次直刺过来。

    阴翼用枪尖抵住那轮月牙形状的弯钩,蛮族男子继续发力向前刺,阴翼旋身用枪尾击打他的腹部,他连退两步,当即吐出一口血痰,喝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真是找死!”说着举枪朝阴翼猛劈过来。

第五十三节 湖水摇寒月(五)

    阴翼接下两招后,迅速拿枪击中他的前腹和腰部,趁他身体站不稳摇晃之际,又用枪身猛烈砸向他的后背,然后单手紧握长枪站在甲板上,双目寒冷的盯视着他。

    “你是蛮夷,那么自然是张昌那妖贼派你来的,趁夜偷袭,如此匪类行径,还佯称匡扶汉室,他真够无耻的!”

    那蛮族男子发了狠的拦枪攻击阴翼,阴翼单手拿枪抵挡,当那轮弯钩砍上他的枪头时,咔嚓一声,竟然被他砍去了小半截,枪头坠地,只剩下了大半截枪杆。

    “哈哈,蛮夷之地所造的兵器真是不够坚实,还不如你们阴家护卫所用的挂月枪好呢。”

    段正纯倚着栏杆大笑,晃了晃酒壶,眼角的余光扫向货船那边,看来自己的货物果真吸引来了不少人,已经有二十多名魁梧蛮族男子跳上了那艘货船,他们今夜这是打算要杀人劫货了。

    阴翼此时有些哭笑不得,那枪杆又被蛮族男子劈成了两段,不过阴翼单腿点地顺势翻身倒地,打滚起身,屈膝双手各持一段枪杆,迅疾连续的击打那人的双腿,最后双臂发力,将那人倒翻过去,重重的摔到船柱上。

    那人咬着牙再次爬起来,手拿挂月枪,直扎向阴翼的咽喉,阴翼当即身体腾空,双脚夹住那枪头,用力把枪头拧断了,然后抄起两段枪杆,飞身掠至那人身前,两段枪杆狠狠的砸向他的脑袋,枪杆被砸碎,木屑飞溅。

    那人晕头转向的向后倒退,阴翼却双手搭上他的肩头,屈膝猛击他的胸口,最后右膝向上一抬,撞向他的下巴,他口喷鲜血,倒在甲板上,再难起身。

    “留他半条命,以便带回穆家庄园审问。”

    两艘画舫并在一处,郗遐负手走过来,对阴翼笑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张昌想要攻下穆家庄园应该很难了。”

    “杨过,听说张昌麾下有几员猛将,个个骁勇善战,更有一支精锐军队,能够火速拿下两个县城,拼的可不是蛮力。”

    段正纯把空酒壶直接丢进湖里,很随意的问道:“扬州刺史郗隆会不会从庐江皖城调兵支援江夏郡呢?”

    郗遐听他这么问倒有几分讶异,随后摇头笑笑,警觉的扫向花容失色的白霜身后之人,那名乐人突然拨动琵琶弦,弦上藏有暗器,银针飞射而出,正朝段正纯的双目刺来,却被空中的半截枪杆挡住。

    “段兄,小心!”阴翼高喊道。

    此时那名乐人已经纵身跃至他们的船头,郗遐却一把拉住欲要上前的阴翼,低声道:“子坚兄,为善兄和乔兄还在那艘货船上,跟过来的随行小厮未必是那些贼人的对手,我的武功不如子坚兄,烦请子坚兄帮他们解围,有我在这里帮段兄,我们二打一,不会吃亏的。”

    阴翼点点头,便速速跳上小舟,划向那几艘货船,而郗遐却当即抚掌笑道:“段兄,你的智力如何我是不知的,不过马上我就可以亲眼目睹你的武力了,我可是万分期待。”

    “杨过,你待在旁边看热闹也要当些心,万一伤到了你,你可不要怪罪别人。”

    段正纯一脸坏笑,那名乐人飞脚攻来,段正纯握拳回击,当那人身体腾空,双腿横叉开欲要夹击他的头部时,段正纯则曲臂将其双脚推开,那人侧旋身一脚揣向他的胸口,他当即双手抓住那人的脚腕,狠厉扭转其左腿,那人的身子在半空中也随之翻转起来。

    紧接着段正纯朝着他的脚底心重重砸了一拳,他后仰倒在甲板的刹那一个前空翻再次起身,他面容狰狞,左脚阵阵剧痛,而他的右脚前头却已带上了虎头暗器,连续旋身袭来,伸出右脚横扫踢向段正纯的身、腰和肋侧,段正纯重拳相击,双脚离地,身子跃起,右手猛然打出一拳,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愣愣的砸向他的右脸。

    在他向后倒退之时,段正纯猛地用左脚踩住那个虎头暗器,高抬右脚狠狠的踢向他的下颚,那人惨叫一声倒地,段正纯顺势把那虎头暗器踢到湖里去了。

    当段正纯步步靠近他,他旋转腰部发力,双腿再次凌厉的横扫过来,段正纯立时腾身跃起,双腿在半空中张开,那人想要乌龙绕柱弹起身,不料段正纯双腿将他的脚腕紧紧一夹,又狠厉扭转,只听见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开来,他哀嚎着抱住双腿。

    此时段正纯玩性大发,把那人高高举起,笑道:“你们这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夜会泛舟湖上的,如果你不想说,那么就只能被黑白无常拘到阴间去了。”

    “我说.......我们是.......”

    那人指缝间还藏有一根龙须针,刚要手指发力射向他,段正纯唇畔噙着笑,倏尔双手松开,单膝跪地,那人直接就摔在他的右膝上,当场毙命。

    “我原打算留他一命,可惜他又想暗算我,我只好送他去见阎王了。”

    段正纯站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瞥一眼郗遐,玩笑似的说道:“不要用那种崇拜的眼神望着我,我不喜欢男人,就连漂亮的女人我也快看厌了,说不定哪一日我也会寻个道观去清修。”

    “段兄,你这么爱财,岂会真有看破红尘俗世的那一天?”

    郗遐轻摇羽扇,又望向对面惊魂未定的白霜,原来那些富家子弟都已经各自乘着小舟纷纷逃离了这艘花船,只剩下可怜的船妓白霜蜷缩在那里,身子瑟瑟发抖,还有那个已经被阿九捆绑起来的少了一个眼珠的刺客。

    “杨过,你那黄玉手链上的藕粉色穗子挺别致的,这样的小清新颜色不适合你,看你极富正义感,武功高强,热情似火,但又隐隐透着彻骨的孤独感,真是云梦泽上初相遇,一见杨兄误终身啊。”

    段正纯调侃笑道:“我来到江夏郡正好遇见了风神秀逸的卫玠,人道他最喜坐着四头雪白的山羊拉着一辆雕琢精致的羊车,每次出行,都会造成洛阳城交通堵塞,不过如今的他随身佩戴莫邪剑,眼神显得有些凛冽,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漠,以前的他也是这般高冷吗?还是说到了江东领域,他的戒备心也变重了?”

第五十四节 探监(一)

    郗遐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出身河东卫氏,难道你这样的商贾还想与他攀什么交情,你之前听到的那些有关他的事情不假,但是你在江夏郡看到的他已经变得更加强大了,就连江东各士族也是不敢小觑他的。”

    “我跟你们攀什么交情,我只认钱不认人而且还喜欢翻脸不认人,在我看来,什么君子,什么道义,都是一钱不值的,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就连人命都买的到,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装孙子还未必有人搭理,我一不抢二不骗,已经算是很有诚信的商人了。”

    段正纯走至船尾,望见那边货船上也结束了打斗,乔盼正命几名小厮把倒在甲板上的贼人全都捆绑起来,而崔治在和阴翼说着些什么。

    “那位乔兄还是有两下子的,刀耍的像是那种江湖卖艺的假把式,虽是花拳绣腿,但很有观赏性,你也不去给人家捧个场叫个好?”

    段正纯哈哈一笑,又跃至白霜的画舫上,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子,有意表现自己“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唇瓣凑近她的耳边,缓缓说道:“别装了,你跟那个死了的听雪一样,都是萧牧府上的侍妾,我不管你现在的主人是谁,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白霜神色惊慌,红唇翕动了一下,不想段正纯横抱起她,轻浮的笑道:“今夜你就好好服侍我吧。”

    郗遐对他这个好色之徒无甚好感,只是抬首仰望星空,喃喃道:“陶侃还未夺回沙羡,张昌此时急于攻下穆家庄园,多半是想集结石岩山老巢的兵力反攻安陆县,那么能否守的住穆家庄园就变得至关重要,也许明日张昌的军队就会攻打过来了,陶侃派过来的三千精锐再加上阴翼此番带来的部曲,还有穆家庄园的几千部曲,到底可以撑多久呢?”

    在月色的映照下,郗遐的脸庞清朗夺目,眼神中透着坚毅,他慢慢抚摸着那藕粉色玉穗子,唇角微扬,“这几日她的书信也快该到了,想必她现在应该在避暑山庄里乘凉,上回在信里还说要送我藕粉桂花糖糕和榛子酥,如果她忘记了,待我回到洛阳,就天天带上三五好友去菊下楼吃霸王餐,看她怎么办?”

    此时在成皋县衙大牢内,有名狱卒提着两个食盒走过稍显昏暗的长长的过道,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住了步子,放下那食盒,打开牢房门,又把食盒递进去,看向里面那两个穿着赭衣囚服的年轻男子。

    “李如柏,柴六郎,这是你们府上的家仆送过来的晚饭,到明日就要加钱了,狱曹已经吩咐下来,不许你们几个人的亲友进来探监,我好心把饭菜带给你们,可是担着不少风险的,至少得多加这个数。”

    那面黑身矮的狱卒伸出两根手指,厚厚的嘴唇咧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柴六郎看见他有些倒胃口,只是伸手想要打开那个紫檀素面三层提梁盒。

    狱卒却用手按在食盒上面,斜眼说道:“这可不是两串钱,而是两头羊,我要一公一母,我家婆娘想喝羊乳,而我要吃羊肉。”

    “常饮羊乳,色如处子,你那婆娘还挺爱美的。”

    李如柏把衣袖上沾着的干草轻轻拂去,笑道:“找个奶水足的母羊很容易,不过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煮羊奶的时候最好加水稀释一下,这样羊奶的膻味没那么浓,也更好消化,明白吗?”

    狱卒点点头,又道:“富家哥儿就是长得俊,就连那边的三个恶少也是生的白白净净的,要是不认识他们的话,还以为他们是谦谦君子哩。”

    狱卒直接转身走到旁边那一间牢房门口,扫了一眼正斜躺在草席上的上官胜,却见他嘴里还叼着个竹牙签,一脸嘚瑟的样子,看着真是欠扁。

    狱卒直接朝地上啐了一口,口中骂道:“都蹲牢房了,还给我装大爷,赶明狱曹没了耐心,给你用刑的时候,你可别吓晕过去,我们这儿可有很多种办法催你清醒,你可以都试一试!”说完快步走开。

    上官胜哼了一声,完全不在意,只是缓缓坐起身,这两间牢房是紧挨着的,他闻到一股香浓的鲫鱼汤味道,便站起来,走到最左边又坐下来,望着李如柏和柴六郎两个人津津有味的吃着美食。

    “李兄,这羊排也是用竹子串起来烤的,味道真是绝了。”

    柴六郎不吃自己家的饭食,每回都是在蹭李如柏的饭菜,李如柏却摇头叹道:“这羊排烤老了,而且烤肉就要现烤现吃,双穗那个糊涂蛋给我准备的什么晚饭,还有这个荠菜饼,做的又硬又难吃,今晚我只能喝鱼汤了。”

    “李如柏,你对吃的还挺讲究的,咱们都被关在这破牢里好几天了,你还有闲心讲究这些,填饱肚子就得了,想办法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上官胜后背倚着墙,无奈的说道:“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那个姜县令还讯问我们盗取的赃物藏匿在何处,真是太可笑了,我们为何要去抢劫邬家,不过找着几件物证,就认定是我们干的,他这断案也太草率了。”

    “人家是堂堂县尊,我们是阶下囚,他没有对我们严刑逼供,已经是格外优待了。”

    李如柏苦笑着夹起那个荠菜饼,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心里还在想着邬家池塘里的那具白骨,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原来已经有人给你送了晚饭,早知这样,我就没必要特意来这一遭了。”

    李如柏微微抬眸,只见身穿湖蓝衣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袍少年。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我本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贴心,还给我送饭来了。”

    李如柏根本没有看那位年轻的小郎君,而是双手抓着牢门柱,凝视着他身后的那名白袍少年,微笑问道:“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这白袍少年正是雨轻,她是和楚颂之一起过来的,张舆正被裴珏和裴恬两个小鬼缠着请教儒学方面的问题,无法脱身,自然也不知晓雨轻悄悄溜出来探监。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肥硕鼠。”

    雨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故意的眯起来,目光扫过他们五个嫌犯,伸手指向南过那边,讶然道:“真的有只老鼠!”

第五十五节 探监(二)

    阿福提着食盒,嘿嘿笑道:“牢房里阴暗又潮湿,当然会有耗子洞,说不定还有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变化成花容月貌的女郎,夜里专门挖人心肝呢。”

    李如柏瞥见南过慌忙爬到上官胜身边,胆小如鼠的样子真是可笑,上官胜一把推开他,对雨轻投去轻蔑的目光道:“什么老鼠精,不过是吓唬人的鬼话而已。”

    雨轻摆出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架势,负手大步走到那边关押着十几名囚犯的大牢房门口,敲了敲牢门柱,轻笑一声,“你们谁是商光彦?”

    这里面关押的十几名囚犯大都是坑蒙拐骗的无赖地痞,有时也会受人贿赂,做一些拉皮条的勾当,关上几日就会被放出去的。

    雨轻昨日已经从邬启豪的随行小厮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在邬家被抢劫的前一阵子,邬启豪跟着父亲邬琏一起出门去赴宴,路过一家胡饼店,见到一男子赤膊仰面横躺在店门前,将大门堵住,然后破口大骂,街上行人纷纷围观,几个伙计便拿着擀面杖把那人打了一通,掌柜叫停后,那人站起身哈哈大笑,“掌柜的,这打也打了,可以让我吃饼了吧!”

    原来这男子是个闲汉,专做无赖之事,连日来总是到这家吃胡饼,每回都赊账,掌柜管他要钱,他便说没有,但还想吃胡饼,于是告诉掌柜,自己明日必来闹事,让店内伙计只管打,自己绝不还手。

    但有个条件,打完之后,自此吃胡饼不用付钱,如果掌柜不答应,他就每天横躺在店前,让人家做不成生意,掌柜知他是个市井无赖,告到衙门顶多关他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被放出来了,心里恨归恨,又不敢真的当街打死他,只能让他继续白吃白拿了。

    当时邬琏觉得这无赖会耍点小手段,也有几分硬气,便带他回自己府里,让他帮着酒楼去收账,回来后自然有赏。

    一般去酒楼消费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么记账,要么有仆人或者丫鬟去结账,对于这些记账的,到了月底或者年底酒楼账房管事都会派人去收账,这要账的差使不好做,有时候也会碰一鼻子灰,或者吃闭门羹,故而邬琏才让这个无赖去跑腿办事。

    没想到这个无赖竟然收了账跑路了,邬家管事朱全告到衙门,这个叫商光彦的无赖也实在是笨,很快就被宁县尉的手下逮个正着,如今就关在这间牢房里。

    其中一长脸男子,长着鹰钩鼻,薄唇抿了两下,插着手臂不咸不淡的问道:“小郎君找我可是有事啊?”

    雨轻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是退至楚颂之身后。

    其实在楚颂之刚到沁水就任县令之时,与这样的地痞无赖打过很多的交道,沁水县的地头蛇与本地士族相互勾结,给楚颂之制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麻烦,更串联起县衙的一帮旧吏,想把他这位县令逐渐架空。

    幸好楚颂之颇有手段,恩威并施,好好笼络了这些混混,同时暗中离间他们,以防被他们辖制住,并且利用他们收集相关情报,倒是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难题,对于眼前这个摆着大爷款儿的商光彦,楚颂之自然有办法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出来。

    阿福已经把食盒放到地下,蹲身打开盖子,取出一个新做的烤面包,递给商光彦,笑道:“先吃点东西好了。”

    早有狱卒搬来一个凳子,用袖子急急蹭了蹭,楚颂之往凳子上一坐,悠然道:“我找你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单纯的想要与你谈谈心。”

    雨轻再次走回李如柏那间牢房门口,然后招手示意狱卒把凳子放在这里,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时顺风走过来,把一根麻花递到她手边,她掰开两半,头也没回的问道:“李如柏,你要不要吃麻花?”

    李如柏直接从她右手抢过那半根麻花,故意埋怨道:“你让那个无赖吃烤面包,而让我啃麻花,看来我还不如那个无赖待遇好呢。”

    “你确实不如那个无赖。”顺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可是邬家抢劫案的重要嫌犯,能有麻花吃就不错了。”

    “我不过就是走了霉运,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嫌犯,真正的罪犯不知躲在哪里偷着乐呢?”

    李如柏双腿盘坐在破草席上,吃着五香麻花,出神的望着雨轻的背影。

    “如果是别人犯罪后栽赃给你,你只要提供不在场的证明,自然就可以洗脱嫌疑了。”

    雨轻蓦然回首,问道:“那晚你在哪里?”

    “你可是真心想要帮我?”

    李如柏吃着麻花一脸享受,看似奶萌的可爱小男生,眼底却带着邪魅的笑意。

    “我在逍遥谷独自赏月,独自饮酒。”

    顺风嗤笑道:“这么说来就是无人给你作不在场的证明了,赏月明明可以坐在自家庭院里,非要一个人跑去黑漆漆的山谷里,肯定没干好事。”

    雨轻又把视线落到柴六郎身上,好奇的问道:“你当时又在做什么?”

    “柴六郎在外面养着小老婆,自然是夜里留宿在她那里了。”李如柏不怀好意的问道:“我猜的可对啊?”

    柴六郎尴尬一笑,然后点点头,雨轻托着下巴沉吟道:“他们几个肯定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如果他们真的没有犯罪,那么只能说明真正的罪犯对他们几人的行踪很了解,精心设计好每个环节,那几件物证更是让他们无法辩驳,罪犯为何要这般陷害他们呢?”

    “任何事情有因必有果,坏人做坏事也是有原因的,有时候你看的好人未必是好人,坏人也未必是坏人。”

    李如柏风轻云淡的说道:“就像宁县尉在邬家池塘里找到的那具白骨,可见邬家本身就有问题,这也许是陈年旧案了,姜县令应该不会把这件抢劫案与白骨案联系在一起来调查,那样只会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恐怕他不是那种锲而不舍的追求真相和公义的人,更缺乏无所畏惧的勇气,只是一心想着个人政绩和升迁而已。”

    “你这话听起来很高尚,不过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顺风吃完麻花,又拿出一个鸡肉卷,对李如柏他们笑道:“我在饼里面放了酸黄瓜,吃起来很开胃的,你们要不要尝一下?”

    柴六郎诧异的问道:“你这小婢也太能吃了,从一进来就不停的吃,难道你嚼着不累吗?”

第五十六节 探监(三)

    “能吃是福,你们不吃拉倒。”

    顺风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雨轻看到楚颂之已然起身,貌似他们那边的谈话已经结束了,雨轻也准备起身之时,李如柏却凑到她耳畔低语道:“你一定会救我出去的,对不对?”

    “你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好人,坐几天牢受受罪也是应该的。”

    雨轻回头,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睇着他,说道:“你要是真没犯罪,自然会被释放的,更何况你和我非亲非友,我为何要费力救你?”

    “那么你今晚过来探监又是为何?”

    “我只是为了帮宁县尉查一桩旧案,与你无关。”

    雨轻抬脚就要走开,怎料李如柏一把抓住她的右臂,囚牢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油灯,映在他脸上显得他的侧颜轮廓深邃,眼神温润迷人,随着灯光摇曳,一圈圈光晕也随之晃动。

    他笑容柔和,说道:“你很聪明,洞察力也很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线索了,而且我猜你对白骨案更感兴趣一些,双穗那个小厮虽然看起来笨笨的,但是过去跟着他那个当仵作的叔叔学过两年,懂一些皮毛,他会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你的话都说完了,现在可以松开手了。”

    李如柏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了手,雨轻却白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完转身便和楚颂之快步离开了大牢。

    李如柏一直伸头望着过道那边,明明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

    上官胜不由得奸笑两声,说道:“没想到你好男色,难怪连池荷姑娘的香囊都不稀罕了,直接转手送给了柴六郎,不过我看那位小郎君神气十足,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的一片痴心喂了——”

    话未说完,一块荠菜饼就甩到了他的脸上,他嗔目斥道:“李如柏,你发什么疯?”

    “上官胜,打是亲骂是爱,我是男女通吃,你不知道吗?”

    李如柏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吃着,就在柴六郎无比惊愕的目光之中,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笑容有点暧昧,说道:“六郎,你不用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有你作伴,我才睡得踏实。”

    上官胜被他的话恶心到了,直接转过脸去,看见南过和梅源两个人正准备躺下睡觉,他直接朝南过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就知道睡,都快睡成死猪了,赶明姜建肯定会分开提审我们,你们可想好如何应答了?”

    南过和梅源面面相觑,然后很不情愿的爬起来,上官胜一脸严肃的说道:“好好动动你们的脑子,什么玉佩、衣袍的,都是何时被偷的,是被府里的小厮偷的,还是外面的什么人偷的,想不出来也要想。”

    “那......那把刀是怎么回事......”南过怯怯的低声问道。

    上官胜冷眉一挑,直接伸手拧起他的耳朵,一字一顿的说道:“南过,你竟然敢怀疑我?”

    李如柏吃完了一个鸡腿,拿起鸡骨头砸中上官胜的后脑勺,戏谑笑道:“上官胜,你比他们俩也聪明不了多少,何苦来,大家如今都是身陷囹圄,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说不定明日就要给我们上大刑了。”

    “李如柏,你就是个疯子,败家子,你的命还真是硬哪,自己的爹娘死了,唯一的哥哥也死了,呼啸山庄的产业任你一个人挥霍,你这个灾星把全家人都克死了,如今还连累我们也跟着倒霉,柴六郎,你要是不想死的太快,最好离他远一点!”

    上官胜恨的牙根痒痒,眼前这个人在梦月楼那般戏耍他,还未能好好出这口恶气,就和他一起被关进了大牢,他简直是恼怒至极。

    在裴家别院,张舆独自立于凉亭中,柔和的月光缓缓洒在静谧的池面上,只见他穿着青色草木刺绣薄外衫,搭配雪白中衣,俊秀的脸庞尽显清冷,剑眉微微蹙起,似有心事。

    直到望见雨轻的身影,他才把那些纷乱的心绪压下去,然后用审视的眼光盯视着她,淡淡问道:“你去了哪里?”

    “哦,我陪着楚兄一起去爬山了。”

    雨轻摇着折扇,微笑道:“站在山顶看日落,昙花一现的美丽晚霞,那感觉真好,让我不由得想起《虞美人盛开的山坡》里面的场景,散步在夏日的道路上,随风摇摆的树林,感受着夏日的风,还有那抹夕阳下浅淡的背影,不禁让人怀念。”

    “雨轻,你又在转移话题了,你把这个画面描述的确实很美,不过用笔画出来的画作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张舆从袖中掏出一小幅画作,故意在她面前展开,伸手指向画上那只大大胖胖的怪物,笑道:“这对小姐妹的头发和衣着有些奇怪,不过我勉强还能接受,但站在她们身旁的又是何物啊,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

    “它叫做龙猫,龙猫是森林的守护者,它很神秘,只有心灵纯净,怀有童真的人才能看到,人世间的魑魅魍魉自然是看不到它的。”

    雨轻抬眸笑道:“不过我知道公安哥哥是坚守正义之人,所以你能够看得到龙猫。”

    “何为正义?世道不公,有人肯站出来说话,总比万马齐喑好,哪怕那些人只是没有立场的故作姿态标榜自己,不过我更希望是“理性的声音”,而不是“正义的火气”,路见不平一声吼,见义勇为没有错,但至少要先弄清事实,不要到最后被别人卖了,还在为他喝彩,傻乎乎的帮他数钱。”

    张舆面色微冷,从雨轻和楚颂之乘车离开别院,朗清就尾随着他们,雨轻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张舆也是一清二楚,他对邬家的这桩抢劫案并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不会贸然插手。

    “公安哥哥,荥阳及其西面的成皋,南屏嵩山,北临河水,汜水纵流其间,为洛阳的门户,成皋县地方不大,不过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该地形形色色的人物自然也不少,县令姜建,县丞谭采,县尉宁傕,他们三人就是貌合神离.......”

    “我记得祖哥哥的四叔祖约曾经担任过成皋县令,没干多久就返回洛阳了,当时的县丞就是谭采,而姜建只不过在去年才到任,今年就已经有升迁的机会了,可见姜建也是依附于某人翼下,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吗?”

第五十七节 夜话(一)

    “你去了一趟成皋县衙,倒是看出来不少的东西。”

    张舆淡然说道:“也许在你看来,姜建只想升官,谭采为人比较中庸,反观宁县尉正直秉公,但你还是不要太高估人性,而低估了人心。”

    “公安哥哥,人的心都是自私自利的,谁敢说自己没点小心思是为自己呢,人心更是猜不透了,人心隔肚皮,我也懒得去猜,况且我又没有郭公那样驱妖捉鬼的本事,我相信好人自遇好人救,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切皆有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雨轻深呼吸,嗅着夜风中的花香,又伸手指了指亭子外面所种的七里香,扬起小脸说道:“这种七里香驱蚊效果真的不错,可以考虑研发七里香香水,洒在身上,既清香又驱蚊,就跟花露水一样,之前研制的蔷薇露卖的就很紧俏,知世她们可是爱不释手呢。”

    “雨轻,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每日里不是讲那些荒诞的故事,奇怪的发明创造,就是谎话连篇,明明知道子修兄和那个姜建素来不睦,还拉着子修兄去县衙,你这是成心给子修兄添堵呢?”

    雨轻摇摇头,赶忙解释道:“我是在帮助楚兄,这次的邬家抢劫案算是轰动了整个县城,还有陈年白骨案,如果楚兄能够尽快侦破这两件案子,必能一举扬名,看姜建往后还敢不敢小觑楚兄?”

    “听你这么说,楚兄还得感谢你了?”

    张舆低眉浅笑,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微笑道:“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边际,那些个商铺自有掌柜来打理,县衙的案子也是交给该管的人去管,子修兄原本是带着家眷过来避暑的,你倒好,还给他安排了事情做,他以后真要躲着你了。”

    “公安哥哥,大过年的不放假休息继续工作的人多得是,家里有钱的人,最有资格混吃等死,可有些人照样拉着行李满世界找生意,过年过节又算得了什么,有赚钱的机会,这些都是浮云,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底层官员更是如此,楚兄要是想过安逸的生活,直接待在家里啃老就好了,反正他家也是富户,一辈子不愁吃穿,又何必跑来洛阳求职呢?”

    雨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长呼出一口气,“其实公安哥哥也一直很努力不是吗?”

    “雨轻,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一身市井之气,要是让你四叔听到了,准要训斥你的。”

    张舆觉得她说出的话实在是犀利直接,以前就当着他的面说如今是拼爹比较凶的时代,那些世家小子不过是生得好,就占据着高位,不公平也是没有办法的,游戏规则本来就是由统治阶级制定的,这样的话竟出自雨轻之口,好像她真的体会过寒门的心酸,更是以平民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道。

    “公安哥哥,在你面前我说话就不需要顾及那么多了,因为我的话话糙理不糙,直戳人的内心。”

    雨轻得意的笑了笑,又拈起一颗果脯,想起昨日收到任远的来信,他还在信上讲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雨轻忽闪着大眼睛,佯装好奇,问道:“公安哥哥,昨日我听王爷爷谈到一个人,兰陵萧辙,已经入东宫侍读,深受太子的赏识,不知道是谁把他引荐给太子的?”

    “听人说萧辙好像是在菊下楼与太子偶遇,当时太子一身儒生打扮,只带着几名随从,刚好有位从东平须昌来的兵家子,为了当日最后一份限量版的樱桃冰凌糕与太子发生了争执,甚至还命护卫动手殴打太子,挥过来的拳头被萧辙生生拦下了,不过萧辙挺身而出,脸上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好在子初兄及时赶到,才把那名兵家子撵了出去.......”

    “萧辙只是个文弱书生,与太子素不相识,竟能主动帮太子解围,看来他是个极其真诚的人,他们二人也是一见如故,之后没过多久萧辙就被选入东宫做侍读了。”

    张舆含笑看着她,轻声问道:“我怎么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雨轻合上折扇,赧然一笑:“公安哥哥,我还没有吃晚饭,当然肚子会咕咕叫了。”

    “雨轻,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留了花尾榛鸡汤,我们一起吃馄饨好不好?”张舆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

    雨轻点点头,笑道:“小馄饨搭配锅贴,今早我已经把包好的生锅贴冷藏起来了,等会煎一下就可以吃了。”

    “那么你是要亲自煎锅贴给我吃吗?”张舆靠近她,眼神温柔。

    “好吧,士瑶哥哥嫌弃我煎的锅贴太硬,而子谅哥哥却说我煎的锅贴不如煎饺好吃,郗遐对锅贴和煎饺还傻傻分不清楚,只有悦哥哥和阿远哥哥不挑剔,悦哥哥向来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做的再好吃,他也就是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而阿远哥哥最好凑活了,做什么他都说好吃的。”

    雨轻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了出去,又回头冲着他调皮的笑道:“公安哥哥,比起龙猫,我觉得黑猫警长更厉害一些?”

    “什么黑猫白猫的,警长又是什么头衔?”

    “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成皋县内的宵小鼠辈,又岂能是公安哥哥的对手?”

    张舆笑了笑,缓步走在她身后,心想:虽然他们全都不在,但雨轻仍旧会时常提起他们,毕竟他们就像哥哥一样陪着她成长,他们对雨轻的感情最好只限于兄妹之情,不过这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也许他们对雨轻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友情的界限。

    当然等他们回来后知晓裴家有意挑选自己做孙女婿的话,恐怕自己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他们的各种刁难也会扑面而来,势必还要迎接一个又一个的挑战,如今只希望自己和雨轻可以共同度过一个安静而美好的夏日。

    夜里急风吹来墨云,然后便是电闪雷鸣,一场大雨突然而至,雨轻临窗写下几行诗句,雷岩在旁轻声念道:“猛风飘电黑云生,霎霎高林簇雨声。夜久雨休风又定,断云流月却斜明。此诗很应景,夏夜的雨最是扰人清梦了。”

    “细雨敲窗,也许把它当成优美的旋律更能入眠,相反也有可能把人从睡梦中惊醒,阿岩,我在雨天出生,同时在那一日我也失去了母亲,说起来我对雨天无甚好感,你喜欢下雨天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425/ 第一时间欣赏晋中镜最新章节! 作者:兔儿知秋所写的《晋中镜》为转载作品,晋中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晋中镜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晋中镜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晋中镜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晋中镜介绍:
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崔卢裴王,闪亮登场,
金谷密事,贾后弄权,八王相争,谁是赢家?
寒瓜少女,步步为营,摸金校尉,誓死追随;
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