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晋中镜TXT下载晋中镜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晋中镜全文阅读

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节 前事(二)

    雨轻从容笑道:“江夏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北抵豫州、东临扬州、西和荆州的南阳、南郡接壤,南邻长沙郡,赤壁之战前后,江夏一郡出现了四位太守,那才叫一个乱,我想谢裒让萧牧去江夏郡,可不仅仅是为了当什么太守,荆州联络头目乔衡不是来信说,江夏郡望黄氏子弟不好对付,尤其是那位娶了弘农杨氏之女的黄离,至于他和那份传说中的遗诏有无关联,就要看荆州地界接下来会不会起什么风浪了。”

    “雨轻,遗诏之事太过凶险,除去各地的王爷,还有高门大族,只怕——”

    文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想表露出来那份担心,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更知道雨轻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虽然她只是裴家的养女,但是有老祖宗和裴绰在,定会给雨轻挑选一位世家才俊,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即便文家没有获罪,凭他只是外室所生的庶子身份,也是没有多大机会娶到雨轻的,他只能选择做她的哥哥。

    有时候他好想回到小时候,那时他和雨轻亲密无间,一起堆雪人,一起玩耍,互相陪伴,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正是珍藏在心底的那段记忆支撑他活下去。

    “澈哥哥,你不是说谢裒有个贴身婢女,也叫曦曦,怎么他们兄妹俩的名字一样呢?”雨轻笑问道。

    文澈这才收回思绪,回道:“哥哥是傍晚出生的,取名夕阳的夕,而妹妹是清晨出生的,就取名为晨曦的曦,不过谢裒对曦曦这个贴身婢女很好,去哪里都会带着她。”

    “既然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叫阿朝阿暮。”雨轻打趣道。

    “谢裒的书童就叫阿朝,还有个护卫叫阿暮。”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雨轻听后吃吃地笑,文澈讶然问道:“这很可笑吗?”

    “朝三暮四,朝九晚五,回头遇上谢裒,可以告诉他,把丫鬟和护卫的名字改动一下,加上数字,别人也好辨认,是不是?”

    雨轻站起身,仰望天空中那灿烂的晚霞,思忖良久,说道:“澈哥哥,如今郗遐和卫玠都在荆州,也许他们已经和黄离打过交道了,自从洛阳发生几起夜袭事件后,郗遐便开始暗中找寻遗诏了,你此番去江夏郡,除了调查萧牧死因,还要留意跟黄离来往密切的人,或许杨骏这一支除了甜甜这个遗孤,还另有其他的后人。”

    “可是还未找到潜入采矿场刺杀裘大隐的凶手,我岂能在此时离开,你马上就要跟着裴家人去避暑山庄了,如果那刺客再次出现,你——”

    “前一阵子雷岩还夸我的轻功练得不错,暗器手段层出不穷,可以去闯荡江湖了,我有自保的能力,澈哥哥可不要小瞧我了,再者说顺风和雷岩也会和我一起去避暑山庄,还有裴家和王家几百名的护卫随从,你觉得那个刺客敢以身犯险对河东裴氏和琅琊王氏下手吗?即便是他背后的主人也不会贸然行事,所以澈哥哥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在避暑山庄好好享受那份美景和凉爽,然后再高高兴兴的返回洛阳。”

    文澈听她慢条斯理的说了这么多,无奈的笑道:“你勉强可以应付那些二流高手,不过你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估计和那个苗烈差不多,刀法和剑法,你也练得很一般,危难之际只能靠暗器了,使用暗器可是被江湖中所谓的正派人士不齿,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是少用为妙。”

    “嗯,这是当然的,如果被爷爷和叔叔他们发现了我偷偷练武,肯定会家法伺候的,说不定我以后再也不能踏出府门半步了,所以我得加倍小心才行。”

    雨轻调皮的笑了笑,摇着羽毛扇,此刻的她对避暑之行很是憧憬,短暂的离开洛阳,感觉能让自己轻松一下。

    时至傍晚,从东周街的崇文馆走出来一名年轻男子,正是张珲,他是来还书的,过几日他便要去常山真定县赴任了。说来也巧,正遇上萧辙,他却是来借书的,手里还拿着马融所作的《长笛赋》。

    “听闻子由兄(萧辙字)喜欢鼓琴吹笛,这篇《长笛赋》我也是粗略读过的,其中形容笛子放纵恣肆,悠闲宽大,像是老子和庄子的气度,温和正直,柔而能毅,是孔孟之道,这两句很耐人寻味。”

    张珲微笑道:“可惜我不善音律,只是时常聆听弘之兄(贺昙字)抚琴,若有机会,倒是很想聆听子由兄吹笛。”

    “志远兄谬赞了,若论吹笛技高者,当属那位持有柯亭笛的郑家郎君了。”

    萧辙把那竹简递给小厮,神色间稍显犹豫,低声问道:“闻兄可还好吗,他准备何时离京?”

    “他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家乡了。”张珲淡然回道。

    萧辙微微点头,说道:“好吧,明早我会去城郊为他送行的。”

    “如今只有子由兄还愿意拿他当朋友,那些太学里的同窗好友,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张珲无奈的笑了两声,事已至此,萧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施礼告辞,然后坐回自己的牛车里,渐渐驶远。

    “阿珲哥哥。”

    这声音清脆悦耳,有个少年正掀帘朝张珲这里含笑招手,张珲大步走了过去,歪头一笑,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轻声问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小郎君啊?把自家牛车停在这里,却挡住了别人的道路,你可知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面前的路行不通,那就另辟蹊径好了,就像阿珲哥哥刚来洛阳之时,不适应这里的干燥天气,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对不对?”

    “雨轻,你画的那个加湿器的构造图实在是——”

    “实在是太难看了,我承认自己的画图技术有点差,那是因为子谅哥哥不在洛阳,他最会制图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命人做好了所有的零件,等你到了真定县,把加湿器安装起来就能使用了,比图纸还方便呢。”

    张珲不觉发笑,眼前的少女总是能够想出那么多的新花样,有时候她说的话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四节 前事(三)

    其实在陆玩去年年底离开洛阳之前,就拜托张珲照顾她一二,因为顾毗已于去年秋天回吴郡完婚,尚未返回洛阳,而贺昙又正值新婚燕尔时期,无暇顾及到雨轻,至于周彝行事不够稳重,又每日勤于练剑,和雨轻一起胡闹倒是很有可能的。

    算起来在这些江东士族子弟里,和雨轻比较熟络,又谈得来的人只有张珲了,当然还有庞敬,只不过他也是有家室的人,自然不可能过多的关注雨轻了。

    这段日子以来,陆玩总是通过和张珲的书信往来,得知雨轻的近况,当然陆玩也会派人来洛阳送些土特产海鲜干货什么的,都是由张珲代为转交给雨轻。

    本来张季鹰在前两年就准备给自己的儿子议亲,可惜张珲眼光太高,连续拒绝了好几家江东郡望的嫡女,后来张季鹰没了办法,直接问他到底想要挑一位什么样的女郎才能满意,张珲回答的倒是很干脆,必须要有一等的品貌和才学,还要有眼缘,否则他是绝不会与之成婚的。

    张季鹰的原配夫人是庐江周氏,在生下张珲就撒手而去,之后的续弦是兰陵萧氏之女,为张季鹰生下二子,因为想着张珲自幼没有亲生母亲的呵护,作为父亲的张季鹰平日里对他很是宽容,也许正是太过偏爱的缘故,才造成张珲如今的叛逆。

    眼看着顾毗和贺昙都已成了亲,张季鹰决定今年无论如何要把他的亲事给定下来,可是偏偏出了金麒麟酒楼斗殴之事,还不得不让自己的儿子离京出任真定县令,以化解来自北方士族的针对和责难,这议亲之事也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张珲有些话想要对雨轻说,便坐进了雨轻的牛车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雨轻同乘一辆车,不过他想着把话简短说完,就会下车去,因为雨轻已经十六岁了,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无所顾忌的和她坐在一处了。

    “阿珲哥哥,我马上就要陪着爷爷他们去避暑山庄了,而你也要去真定县了。”

    雨轻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朝他那边扇两下扇子,笑道:“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当然阿珲哥哥也会很快重返洛阳的。”

    “等你避暑回来,士瑶兄应该就返回洛阳了,到那时自然也不需要我在中间转达什么了。”

    张珲自嘲一笑:“怎么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我是不是被士瑶兄利用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雨轻从手边的书籍里取出一个四叶草书签,笑道:“你是在抱怨自己太过善良友好吗?如今还要替自己的堂弟张清承担过错,在江东士族年轻子弟中,只有阿珲哥哥被选入东宫,作为太子伴读,吴郡张氏是名门望族,族中子弟能文能武,阿珲哥哥更是张氏子弟中的翘楚,别人想要利用你可是很难的。”

    “这个就是幸运草吗?”

    张珲伸手拿过来仔细一看,这是一个刺绣书签,翠绿色的四叶草绣的很是小巧,最下面垂着渐变色的穗子。

    “阿珲哥哥把那幅《白梅图》和《初雪山行图》都送与我了,这个幸运草书签就算是我回赠的小礼物了,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张珲注视着她,淡笑道:“我的好多字画都被你抢去了,你书房里应该堆满了字画,都可以开一家卖字画的店铺了。”

    “这是个好主意,可以考虑一下,也算是生财之道。”雨轻得意的笑道。

    “雨轻,行商坐贾之辈是不入流的,不要总是把生意挂在嘴边,你可以贪玩,但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张珲摇了摇头,又道:“我到了真定县,就会写信给你的,长沙王司马乂因同母兄楚王司马玮被贾后杀死,才被贬为常山王,不过人们都说他在封国内谦让贤士,很有名望声誉,此番我自是要去登门拜访的。”

    “嗯,凭借阿珲哥哥的才能,必定能得到常山王的赏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做太子伴读,为王爷出谋划策也不失为一条好的道路。”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让我去做常山王的幕僚,”张珲有些意外地笑道:“你这是在为我的仕途考虑吗?”

    雨轻微笑点头,“阿珲哥哥不妨学习一下贾诩,在魏武帝身边的几大谋士里他最聪明,善读人心,计谋不亚于郭嘉,绝对的利己主义者,所以他活的很久,保命第一其实也很好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可是老子名言。”

    张珲轻轻的用手刮了一下她挺翘的小鼻子,没好气的说道:“小小年纪,歪理一大堆,小心被你五叔听到又要罚你了。”说完,掀起车帘,示意车夫停下,然后就快速跳下了牛车。

    “这可是肺腑良言,不听就算了。”

    雨轻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手心里却多了一个白玉蟾宫玉兔捣药镂雕香囊,散发着清幽的香草味道,雨轻喃喃自语道:“苦不苦,没有玉兔捣药苦,累不累,没有吴刚伐木累,我可不喜欢日日捣药的玉兔,这个是士瑶哥哥送给我的,还是阿珲哥哥送的呢?”

    邻近夏初,雷阵雨总是忽然而至,到了夜幕降临,夕照街上两边的店铺都已关了门,只有一家小酒肆外边还飘着酒旗,从房檐处滑落下来的雨珠滴答滴答的敲打在青石路上,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伙计正要收了酒旗,看样子是要打烊了。

    这时有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手拿油纸伞,匆匆走来,一边拂去衣袖上的雨珠,一边对那伙计说道:“下雨天好打鱼,明日渔夫肯定会过来送鲜鱼的,上回我和朋友在你家酒肆里吃的鱼肉不新鲜,害得我拉了一晚上肚子,你家掌柜的在不在,上次的酒钱他得还给我才成。”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伙计看见他要往里面走,便立时拦住了他,赔笑道:“这位客官,你没看到我们店连酒幡都收了,天色晚了,我们掌柜的早回去歇息了,你明日再过来讨要那顿酒钱吧。”

    “既然酒肆打烊了,这里面怎么还坐着几位客人呢?”

    中年男子好奇的伸头朝里面张望着,那伙计故意挡住他的视线,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那都是我们店里的厨子伙计,刚领了月钱,便聚在一起喝点小酒,一会就各自散了。”

第十五节 夏夜雷雨 利剑藏鞘(一)

    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来,如豆的雨点密击而下,中年男子赶忙撑起油纸伞,口里嘟囔着,“这雨刚停一会又开始下了,真是鬼天气。”说着快步走开了。

    那伙计撇撇嘴,站在店门口,使劲甩了两下擦桌布,骂道:“装什么阔气,穷讲究挺多,要是真有钱,就别来我们这样的小店用饭,沽点酒还要讨价还价的,吃什么鲜鱼,我看你就是不想付饭钱,呸,什么东西!”

    “杵在门口叽叽歪歪什么,还不给我进来收拾东西。”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蒲掌柜此时有些烦心,头也没抬的嗔怪伙计两句,仍旧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又翻看了两页账本,才停了手,抬眼瞧了瞧那边围桌而坐的三个人。

    背对门口的那人是位老者,花白的胡须,满脸沟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光,精神矍铄,身穿粗布短褐,摇晃着手里的酒葫芦。

    那伙计赶忙走上前,接过那酒葫芦,堆笑问道:“连大叔,你看那几盆花要不要搬进来?”

    这位老者叫连江,正是在夕照街摆摊卖花的老翁,他呵呵一笑,摆手道:“先不忙着搬,让那些花多沾沾雨露是好的,你去帮我盛酒吧。”

    伙计答应着就走开了,坐在连江旁边的是一位刚及弱冠的年轻男子,穿着水青色衣裳,从他的衣着打扮上来看,很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只见他皮肤白皙如玉,眼角微微上翘,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一头青丝用一根雕花木簪挽起,长相柔美,若是换上贵族服饰,可与卫玠媲美了。

    此人正是柳宗明身边的毓童,在他右手边端坐着的却是一位儒生打扮的男子,头戴缣巾,薄如蝉翼的蓝纱外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味道,他双眼细长温和,鼻梁挺秀,用手帕擦了擦手,斜睨毓童一眼,神色依旧平静。

    “这场闹剧也收场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声音很轻,但是蹙起的眉头还是引起了毓童的注意,毓童给他斟了一杯酒,含笑道:“此事还多亏了闻家郎君的相助,张清那小子就是个拎不清的,仗着自己是吴郡张氏子弟,就敢跑来洛阳闹事,闻家郎君全都是为了给他排忧解难,这才被迫离京的,当然张清也没赚着什么便宜,还连累了他的堂兄张珲,我看张清返回吴郡后一定会被家法伺候的。”

    这名儒生正是就读太学的闻骅,也是在金麒麟酒楼斗殴的主要参与者,更是谋划者。

    因为张清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被北方士族子弟奚落嘲讽是事实,但是闻骅的添油加醋和煽风点火,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尤其郭晟讥讽张清是庶子,与张珲有着天壤之别,不过是靠关系才能勉强进入国子学,就连国子助教陈戴都很是轻视他,张清听后大为恼怒,闻骅就趁机献计,说出教训那些目中无人的国子学生和国子助教的想法,更是鼓动那帮太学生去金麒麟酒楼闹事。

    恐怕张清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因为那些话全是闻骅编造出来故意激怒他的,就是为了挑起事端,张清只不过是个导火索,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张季鹰父子。

    “张清就只会窝里横,说狠话,真要他做决定,他又把头缩回去不敢吭声了,费了我好些口舌,才把他说动,当然他还算听话,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他的堂兄张珲,否则这场好戏就没法上演了。”闻骅冷冷地道。

    毓童随之笑道:“你戳中了他这个庶子的要害,嫡庶有别,况且论姿容、品行和才华,他都没法跟张珲比,他骨子里是极度自卑的,可表面上他又要保持世家风度,越是这样矛盾的人,越容易做出偏激和疯狂的事情来,他和卢琦在某些遭遇上很像,不过头脑就差得远了。”

    “我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只希望我的一番辛苦不会白费。”闻骅又是一声冷笑,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闻骅并不像张清那样出身名门望族,只是广陵郡的次等士族,因他们闻家和同郡戴家有姻亲关系,闻骅才来洛阳太学就读,不过想要在洛阳谋职,却是机会渺茫,顶多被外放到偏远之地做个县令罢了。

    他心有不甘,在广陵郡之时,他与柳宗明常有来往,柳宗明还向东海王举荐了他,所以说他此番离开洛阳,就是要赶赴东海郡,效力东海王司马越,他这次也算是顺利完成了柳宗明交待给他的事,而毓童此番赶来洛阳是为了个人私事,不过却有意外的收获。

    “连江,你卖花卖傻了吗?”

    毓童转而瞪视着一门心思正在吃鸡的老者,一掌拍在桌子上,酒杯一齐跳了起来,嗔问道:“那个采矿场开了多久了,你竟然浑然不知,若不是残剑趁夜潜入场内,我还不知道在洛阳城郊有个采矿场,你可是柳家的老仆了,宗明郎君派你来洛阳,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摆摊卖花吗?要不要把你做成花肥啊?”

    连江心惊,手里的鸡翅滑落在桌上,脸色苍白地转向走来的蒲掌柜,说道:“蒲喈,那里......那里真的是采矿场,谁那么大胆,竟敢在洛阳附近开采铁矿,难道是赵——”

    “到现在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看你真的成了彻彻底底的花农了,活到这把岁数还是人头猪脑的,就只会打打小算盘,摆摊骗骗小姑娘。”

    连江深知毓童的真实身份,在柳宗明那里有着特殊的地位,除去面对闻骅这样的士族子弟保持着谦卑态度,对其他属下却是呼来喝去,丝毫不留情面的,连江也是被毓童训斥习惯了,只是搓着手,面带忧色地道:“那个裘大隐已经死了,万一他真是赵王的人,那么赵王府会不会派人搜捕凶手啊?”

    “连江,我看猪都比你有脑子。”毓童揶揄道,然后拿起筷子,指着左手边盘子里的凉拌猪耳朵,哂笑道:“下酒菜整得不错,你可以改行做厨子了。”

    连江老脸通红,讪讪一笑:“我是个老酒鬼,就好这一口,今日这卤猪耳我可是费了功夫的。”说着瞟了一眼走过来的蒲掌柜。

    蒲掌柜走上前岔开话题,说道:“残剑今早已经跟着我哥哥的运货车队离开了洛阳,城郊采矿场背后的主人多半就在洛阳,至于是否和赵王那边有关,我等会派人继续探查的。”

第十六节 夏夜雷雨 利剑藏鞘(二)

    蒲喈的哥哥叫蒲禄,正是铜驼街那家卖夏簟的店铺掌柜,他们兄弟俩是玄菟郡人,都是早年跟随毓童父亲的心腹随从。

    毓童点点头,沉声道:“邴先生(邴颢)不日就会抵达洛阳,到时候让蒲禄亲自把象牙簟送到他府上,洛阳太过炎热,邴先生从东海郡远道而来,还需要逐渐适应洛阳的气候。”

    邴颢乃北海朱虚名士邴原之后,邴原与割席断义的管宁齐名,二人都以节操高尚著称于世,邴颢与北海柳太守交情甚好,这次来洛阳是接替陈戴担任国子助教之职。

    “依我看国子祭酒谢衡也到了致仕的年纪,邴先生渊雅高尚,乃当今名士,日后升迁国子祭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闻骅笑了笑,继续说道:“只不过谢幼儒不太好对付,虽然国子祭酒只是清贵闲职,但却是积累人脉的好地方,陈郡谢鲲和谢裒兄弟俩能够与高门显贵联姻,可见他们陈郡谢氏人脉很广,估计谢氏兄弟要让邴先生伤脑筋了。”说完就站起身,举步离开了酒肆。

    这场雷阵雨把热气都驱散走了,酒肆的门板并未全部安上,刻意留了两三门板的缝隙用来通风换气,酒肆内剩下的两个客人并未着急离开,仍旧坐在那里喝酒吃饭。

    “连江,蓝珠最近可有传来什么消息?”毓童懒得再训斥他,直接问正题。

    原来连江在夕照街摆摊卖花,就是为了通过蓝珠的贴身小婢靛儿出府买花的机会来传递消息,蓝珠正是东海王很早安插在石崇身边的线人。

    连江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道:“都是有关荆州那边的事情,好像有人在调查前任江夏太守萧牧的死因。”

    毓童的薄唇轻轻一勾,冷声道:“萧牧可是琅琊王苦心栽培的人,就这样死在江夏了,真是可惜。”

    潇潇雨幕中,闻骅的牛车渐渐离去,从不远处那漆黑的街巷口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正是刚才那位中年男子,他撑着油纸伞,纳闷道:“店内坐着三个人,刚才匆匆离开的那位像是士族子弟,还有点眼熟,这仨人真是奇怪。”

    这中年男子把油纸伞压的很低,仍旧站在那里,好像是在守株待兔,想要知道剩下两人到底是何来路。

    在甜水街上,有一处四合院,东厢房内微微亮着灯,一个翠衣少女正在认真的绣着荷包,中年妇人坐在榻边整理衣物,口里念叨着:“花姑,苗家人跟着雷寨主去避暑山庄,那是去办事的,你这个臭丫头又去凑什么热闹,听你爹说,这次裴家和王家一块去避暑,光是随行护卫就有好几百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太多,你跟湘湘不一样,人家——”

    “湘湘是淑女,难道我不是吗?”

    花姑气呼呼的站起身,走到母亲跟前,手里还攥着那个没绣好的荷包,委屈道:“爹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说什么采矿场出了事,住在城郊的庄子上不安全,让我们回到城里的院子住,他自己却又不知跑到哪里吃酒去了。”

    “你爹只要有烦心事,就喜欢出去瞎逛,甭理他,他是带着伞出门的,也淋不着他,八成又是去古掌柜那里蹭饭去了,待会我也懒得给他热饭了,这一下雨就腰酸腿疼的,看来我也是老了。”

    “娘才不会老呢,爹常说你要是少操点心,就更年轻了。”花姑蹲下身子,开始轻轻的给母亲捶腿。

    这妇人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他是巴望着我多给他点零花钱,这些年多挣了几个钱,他那花花肠子也越来越多了,学着人家去喝花酒,在那种地方花钱还不是如流水一样,我是怕他把家底都败光了,才管着他的花销,你也不想想,咱们家现住着的这处宅院买下来可花了不少的钱,这钱啊,不能乱花,要花到该花的地方。”

    妇人又从花姑手里拿过那个绣了一半并蒂莲的荷包,笑眯眯地道:“花姑,你要是能被哪家的士族子弟看上,咱们家啊,才算是真正的风光。”

    花姑嘟起小嘴儿:“娘,你怎么又提这个了,我可不想给什么士族子弟做妾,好没意思。”

    妇人薄嗔道:“你这个臭丫头,非要喜欢那个苗家小子,他们苗家如今还剩下什么,连个武馆也开不下去了,只能投奔人家雷寨主,跟这样的穷小子过日子,只有受罪的份儿,一年两年还成,一辈子你能受得了?要是你真打算嫁给他,从明日起,你就啃糟糠窝窝头好了。”

    花姑眨眨眼,不吱声了。

    妇人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家虽不算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哪顿饭不是做你爱吃的,我们通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呢?那些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人,我看着就心慌,再说他们苗家先前还在河内郡得罪了人,被人追杀,你要是跟这样的人过活,娘成宿都睡不着觉了。”

    “娘,我明天改吃菜馍馍好了。”

    花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先从吃素开始,还能顺便减肥。”

    “一根筋的死丫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是不管了,回头让你爹治你。”

    妇人撂下话,刚要站起身,却听到门外头有人哎呦哎呦的叫唤着,花姑立马转身跑到门口,定睛一瞧,不禁诧然道:“爹,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乔澹拄着雨伞,一瘸一拐的走着,满脸丧气的说道:“走得太急,摔了一跤。”

    花姑赶忙上前搀扶他,关切的问道:“爹,这下着雨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摔跤了?”

    “瞧你这样儿,准是没把那桌饭钱讨回来,你也是的,之前非要请朋友喝酒,还挑个那么坑人的小酒肆,吃坏肚子也是活该。”

    这妇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中听的话,但是却很快去厨房给他热饭菜了。

    花姑扶着父亲走回屋内,看他摔得不算严重,便自去找跌打药膏了,此刻乔澹的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自语道:“这一跤摔得很值,明日可以去古掌柜那里回话了。”

第十七节 枇杷树引起的战争(一)

    天刚亮,就有小厮驾着车赶到了裴府,门房伸头望过去,并不是裴宪派来的人,而是卢家从兖州郓城送来的生辰贺礼。

    今日是雨轻的二伯母卢敏的生辰,卢敏正是卢琛的堂姑,身在兖州的卢琛就命人备上了贺礼,加快送到洛阳来。

    雨轻正在裴潭和周甯这边用早饭,裴潭饮食清淡,早上多是以面片汤为主,而周甯喜欢喝豆粥搭配蒸饼,不过今早雨轻给他们准备了油条和胡辣汤,还有一盘开胃小菜,自制酸黄瓜。

    裴潭还是第一次喝胡辣汤,当喝第一口时,险些被那股辛辣味呛到,浓浓怪味简直让他难以下咽,他皱眉道:“你说这是牛肉汤的改良版,我看分明就是失败的实验品。”

    “能从四叔口中听到实验品这三个字真是稀奇。”

    雨轻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在胡辣汤里泡了一下,然后吃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周甯早就在李瑛那里陪着雨轻喝过胡辣汤了,已经习惯这种味道了,便主动夹起一根油条,放进裴潭那碗胡辣汤里泡了一下,含笑道:“夫君,这样搭配起来才好吃,我都递到你嘴边了,你就赏脸品尝一下吧。”

    裴潭白皙如玉的脸庞瞬间变红了,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处处都能散发出迷人的魅力气息,裴潭相较裴頠,更显冷峻深沉,也许他看着很是理性,那是因为他刻意的把自己感性的一面隐藏了起来,然而在面对他所爱的人,他的内心却是很柔软的。

    雨轻在旁聆听着他们这对恩爱夫妻轻松惬意的谈笑,脑海中却慢慢浮现出去年冬天下大雪的情景——

    她就站在梅树下,望着各房的孩子们围在一起堆雪人,当时的她并未披着狐氅,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好被裴潭看到了,板着脸说了她一通,最后却把自己身上的玄色狐氅给她披上,又握着她稍显冰凉的手,轻叹一声,目光里透着疼惜和怜爱。

    “雨轻,你想念你的父亲吗?”这是裴家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到她的父亲。

    雨轻不禁愣住,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因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

    “我从来不否认他的才华,但是身为庶族,他不该怀揣着那样的野心,更不该和裴氏之女有任何瓜葛,事已至此,再谈什么是非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裴潭牵着她的小手,走出那片梅林,最后幽幽说道,“雨轻,我希望你忘记过去,那段过去根本不值得回忆,你只要记住,你是裴家的人,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将来。”

    其实裴潭在很早以前就见过雨轻的父亲,甚至还和他有过一次激烈的争论,就是因为那次争论,让裴潭的心动摇了,或者说他被那个人巨大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于是他放走了裴若澜,成全了他们。

    裴潭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可当看到雨轻出现在裴家的时候,他认为自己错了,雨轻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女,所有的惩罚都降临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对雨轻冷漠,不敢靠近这个孩子,是来自内心的自责与矛盾,可当发现雨轻在面对所有蔑视和责难时,始终保持着无比坚强的内心,选择乐观积极的活着,这让他再次想起了那个人,雨轻的性格和那个人真的很像。

    “雨轻,你不好好吃饭,又在发呆了。”周甯瞥了一眼裴潭,笑嗔道:“不过你今日怎么也是心不在焉的?道儒回清河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难道又是跟着阮修去游山玩水了?”

    裴潭笑了笑,说道:“道儒应该是去了魏郡,好像在那里置办了一些田产,他在信上说,邺城新开了一家酒楼,就是菊下楼的分店。”

    雨轻低头喝着胡辣汤,完全不理会裴潭说的话,裴潭却拿筷子夹起一块酸黄瓜,放进她碗里,没好气的说道:“我已经答应伯威了,在避暑山庄的那段期间,你的课业不可荒废,每日都到我这里背诵《小戴礼记》,若有背错,就罚抄一百遍。”

    “四叔,怎么还加倍了呢?我之前只要罚抄五十遍就好了。”雨轻小声嘟囔道。

    “我怕你抄写的太少,记不住,而且你都想着在外地开分店了,那就说明你还是太闲,所以只能加倍抄书了。”

    雨轻分外沮丧,心中暗想,都怪悦哥哥,非要在信上说什么分店的事情,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四叔和五叔不喜我沾染商贾之气,我的避暑之行,恐怕要成为抄书之旅了。

    “雨轻,待会我们去大房那边看看,荀家人和羊家人应该都会过来的,想必今日会很热闹的。”

    周甯放下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唇角,笑道:“待字闺中的女儿不学女红,天天逼着她背书,你和五弟还真是会变着法子为难人,雨轻,你也不用太认真,有我在,保准不会让你罚抄这么多遍的。”

    裴潭摇了摇头,因为周甯总是惯着自己的孩子,对雨轻也是如此。

    这时,有管事过来回禀说荆州刺史周伯仁来信了,周甯是周伯仁的妹妹,虽然周甯是周浚嫡妻所生,但是他们兄妹俩的感情很好,近两年他们时常互通书信。

    周甯点点头,小婢琥珀接过书信,那管事就先行退下了,周甯漱了漱口,又抿了一口茶,对裴潭说道:“昨晚小智(裴恬小名)很是用功,看书到深夜,今早你也不夸夸他,夫子说小智领悟力很好,就是有点调皮,不过他还小,以后——”

    “他比阿飞还大两岁,可做出的事情简直不像话。”

    裴潭见她提及了自己的儿子,当即敛容道:“他是怎么欺负各房孩子的,不用我多说,你也都清楚,前几日更是把他的大爷爷气坏了,他竟然拿着乱七八糟的药往鱼缸里撒,那些鱼全都翻了白肚皮,他还理直气壮的说他是在帮助大爷爷喂鱼,明明知道那是他的大爷爷最喜爱的鱼,这个混世魔王,今早我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准是又去干什么坏事了。”

第十八节 枇杷树引起的战争(二)

    “你别总是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他和阿飞一起去找德操(裴肃字)了,他做那些事初心可是好的,不过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而已,你可以不鼓励他,但不要一味的苛责他,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阿飞还不是一样的不听话,七弟也没有天天数落他,就你喜欢板着一张脸,吓唬谁呢?”

    周甯低哼了一声,看雨轻站起身,她便说道:“我和你一块过去,省得听他在这里说教。”

    雨轻抿唇微笑,和周甯缓步离开,此时的裴潭也没了心情吃饭,直接叫来小厮备车去祖府。

    今日庾萱和荀宓等一众好友都来到裴府,雨轻陪着老祖宗和卢敏说了一会话,就和庾萱她们去了抱夏厅小坐闲聊。

    “雨轻,我真羡慕你,马上就可以去避暑山庄了,而我只能待在洛阳晒太阳了。”

    庾萱端详着那个新制的帷帽,网帘上还加饰珠翠,相较幂篱更为轻便,拖裙到颈,渐为浅露。

    “这是遮阳帽,还有防晒衣和防晒霜,保证你不会被晒黑的。”

    梧桐递过来一精致香盒,雨轻微笑解释道:“这个是紫茉莉籽粉,是把紫茉莉花种研磨后兑上香料制成的,就是简易的隔离霜,它不仅可以美白,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既然大家都过来了,就每人一盒,之后胭脂铺子那里也会推出这款妆粉。”

    庾萱倒在掌上,就见轻白红香,甚是欣喜,郗玥也拿过来看了看,点头说道:“还是这样纯天然的好,那种铅粉最是不好,我听了你的话,每日用黄瓜片敷脸,确实很补水,春癣也好多了,不过你前两日送与我的那瓶水又是什么?”

    “那是我自制的黄瓜爽肤水,我让小厮给你们每人都送过去一瓶。”

    雨轻又挨近庾萱,笑眼弯弯,低声问道:“知世,那日我专门给你们在菊下楼雅间营造的二人世界,你觉得如何?”

    庾萱红着脸忸怩地道:“那份烤牛排味道挺好的,他也觉得不错。”

    “哦,你们在如此浪漫的气氛下就没有做些其他的事?”雨轻眨眨眼,逗她道:“照理说,你们才成亲半年多,正值蜜月期,没有蜜月旅行岂不是很遗憾,不如改日你们乘船去度蜜月好了。”

    庾萱吃吃地强辩:“度.....度什么蜜月啊,他如今很忙的。”

    本来荀邃是准备在前年迎娶庾萱的,却因为庾萱在婚礼的前两日发了高烧,荀家只得把婚期延后了,后来荀邃被外放任长社县令,故而直到去年年底他们才成亲。

    荀邃现今任中书郎,公事和应酬都很多,想要去度蜜月倒是很难抽出时间来的。

    “荀姐姐,我听人说谢裒身边有个叫曦曦的婢女,很是得宠,谢裒还专门带着她一起去买夏簟,他们俩举止亲密,难道荀姐姐对她就一点也不好奇吗?”郗玥笑问道。

    荀宓摇了摇头,很是淡定的说道:“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婢女。”

    “也是,说不定谢裒还有其他的侍妾。”

    郗玥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毛覆住了眼睛,柔声叹息:“毓姐姐在前年就嫁进了京兆杜家,而嵘姐姐去年就议定了亲事,选得是东阿程家,程熙也算是才俊,和嵘姐姐很般配,如今我的母亲也开始天天念叨我了,说我挑三拣四,我是不是快要成为剩女了。”

    邓佳吃着甜瓜,好笑地道:“玥姐姐才不过十七岁,怎么就变成剩女了?”

    “我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当然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人了,雨轻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肯定要慎重再慎重,宁可当剩女,也不能选错人。”

    郗玥也拿起了一块甜瓜,对邓佳笑道:“上回我们碰到的那个小厮是不是长得很俊美?”

    邓佳想了一下,撇嘴道:“我觉得他和一般的小厮不太一样,看起来凶巴巴的,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不过身材很好。”

    雨轻也不知道她们俩是在谈论何人,不过邓佳和郗玥都是那种大胆活泼的女孩,脾气相投,她们两人经常结伴去逛街,自从庾萱和羊嵘她们相继出嫁后,郗玥便只能找雨轻和邓佳说些体己话了。

    “惠芳姐姐好像跟着郑卓回荥阳郑氏祖宅了,说是郑翰已经有数日水米未进了,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熬得住。”

    郗玥喝了一口凉茶,笑道:“雨轻,那个郑翰以前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没想到他对始安公主这般痴情。”

    雨轻微微一笑,心道:要说郑翰对始安公主痴情,那么太阳都能打西边升出来了。无外乎就是郑翰使得好手段,还能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殉情桥段,比自己还能忽悠呢。

    “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了,害我好找。”

    这时,一袭淡紫色高腰襦裙的少女笑盈盈走进来,说道:“雨轻,我刚才看到果园里栽种的枇杷已经成熟了,一会我可要摘一些尝尝鲜的。”

    “本来那棵枇杷树就是从陆府移植过来的,你就是不来采摘,我也会命人把新鲜的枇杷送到陆府的。”

    雨轻打量着眼前少女,只见她身着轻绢夏衣,手执桐花凤罗扇,面如满月,朱唇黛眉,浑身透着圆润之美。

    “我一到夏天就食欲下降,胃口不好,可孟姜(陆虎字)却恰恰相反,到了夏天饭量变大了,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郗玥一脸坏笑的望着陆虎,陆虎却不以为然的道:“天热哪里也不想去,呆在家里只有吃点东西打发时间了,其实在吴郡的时候每到入夏我都喜欢吃田螺,如今在洛阳只能吃糖油粑粑了,彩虹街上卖的凉皮也不错。”

    庾萱和邓佳都被她的话逗乐了,别人家女郎逛街都是为了买衣服首饰什么的,她倒好,总是拉着雨轻一起去寻找美食。

    此时在西院的一间花厅内,一个小男孩正躺在摇椅里,手里还端着一大碗刨冰,很是享受这份安静和惬意。

    原来雨轻将水引入到这小花厅内,水流围着厅内流动一圈后再流出去,在水流进来的地方摆放扇叶,这样就可以凭着水带动风扇了,入夏后裴家各房的孩子都很喜欢来这里玩耍。

第十九节 枇杷树引起的战争(三)

    这位身着华服的小小少年正是裴潭之子裴恬,因为今日是二伯母卢敏的生辰,老祖宗命郑珺准备家宴,要大家好好乐上一日,各房的孩子们今日也不必去私塾上课了,都跑到老祖宗屋里说笑去了,裴恬待在那里听伯母婶婶絮叨个不停,就感觉脑子大,便悄悄溜出来,跑到雨轻这院子来,准备小憩一会。

    可没过一会,就有两个小男孩走进来,其中个头稍矮的男孩还抹着眼泪,头上扎着的两个童髻也是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人欺负了。

    “阿苽(裴迈小名),哭什么哭,跟个傻呆瓜似的。”裴恬敛容质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男孩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也没什么,阿苽只是被王俅推了两下。”

    这个哭鼻子的小男孩正是裴浚幼子裴迈,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他那双水汪汪的像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裴恬,粉嫩的小唇又嘟又扁,甚是委屈的抽泣着:“小智哥哥,那个王俅和陈珠在果园里偷偷摘枇杷,被我看到了,他们就动手打了我。”

    裴恬听后当即把那碗刨冰摔在桌上,瞪视着站于裴迈身边的小男孩,嗔怪道:“裴慎,你真是窝囊,眼睁睁看着阿苽被别人欺负,亏了你还比我年长一岁,遇到事情连个屁都不敢放,还不赶快叫人去,难道你想他们把雨轻姐姐辛苦栽种的枇杷都摘光了?”

    裴慎点点头,刚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问道:“小智,要叫多少人啊,王俅、陈珠还有荀昕他们身边的小厮通共也就二十多人,他们毕竟是客——”

    “笨猪三人组,算哪门子的客人,别啰嗦,先挑四五十个高大魁梧的护院,把他们围起来再说。”

    裴恬有些烦躁,像个小大人一般挥手嚷道:“去去去,天天都是胆小怕事,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裴慎前脚刚走,两名小厮就大步走了进来,裴恬立即吩咐道:“流觞,你快去东院把阿飞给我叫过来,曲水,你去我父亲的书房,把那皮鞭拿来,今日打那三只笨猪,倒是挺合适的。”

    流觞和曲水领命速速退下,裴迈还在那里哼哼唧唧的哭着,裴恬上前安慰道:“阿苽,别哭了,我带你去打猪头,好不好?”

    裴迈这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抬眸道:“我想红烧猪头。”

    “哈哈哈!”裴恬忍不住笑道:“阿苽,要是我把他们一锅炖了,回头父亲就该把我抽筋扒皮了。”

    裴迈听后破涕为笑,然后便跟着裴恬径自往果园那边走去,裴家的果园里栽种着许多梨树和桃树,而那棵枇杷树种在果园最外边的位置,树上结满了金灿灿的果实,树旁站着三个小男孩。

    中间的小胖墩就是王俅,他是博陵公王浚之孙,正伸手指挥着自己的随行小厮,“先摘右边那些,左边的留给陈珠。”

    两名小厮在树底下扶着竹梯,爬上梯子去采摘枇杷的小厮手里还抱着个竹篮子,已经快盛半篮子的枇杷了。

    “我上回就告诉你了,裴家园子里种了枇杷树,你还不信?”

    荀昕抬脚把面前的小石子踢开,对着陈珠得意的笑道:“我姐刚才给我说这枇杷已经成熟了,所以我就把你叫过来了,陈珠,咱们之前可说好的,你现在得把那个白玉圆雕猴子抱桃给我了。”

    荀昕正是荀婧的弟弟,今年才六岁,因为在家里最得宠,总是喜欢霸占别人的东西,稍不如意就会发脾气,尤其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而得不到时,最会使躺地哭闹耍赖来迫使父母满足他的要求。

    陈珠是陈眕幼子,只比荀昕大一岁,一双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转了转,小嘴一撅,“这枇杷好不好吃还另外说呢,而且我家以前在颍川也栽种过枇杷,不过很难吃,要是裴家的这枇杷也不好吃的话,我们可是白来这一趟了。”

    “我昨日已经尝过了,很甜的。”荀昕不满的说道:“这可是从南方运来的枇杷树苗,跟你们家原先种的品种不一样,你要是赖账,待会就不让你的人摘枇杷了。”

    “荀昕,果然是你带着他们俩过来摘枇杷的,谁让你来采摘的?这枇杷树是你荀家种的吗?”

    裴恬走过来,把皮鞭抽在地上噼啪作响,厉声道:“你们三个人偷摘枇杷,还欺负阿苽,这笔账我可要跟你们好好算一算!”

    王俅的随行小厮有些为难,想要从竹梯上下来,不想王俅撸起袖子,大声喝道:“继续给我摘,给我全部摘光,我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王胖子,信不信我把你的屁股抽开花!”裴恬再次往地上抽了一鞭子,目光扫向陈珠,怒道:“还有你这个猪八戒,也敢跑来我家园子里偷吃,真该把你做成烤乳猪!”

    “裴恬,是荀昕的姐姐叫我们来这里摘枇杷的,我们是得到裴家的允许的,可不是偷摘。”

    陈珠壮着胆子争辩了两句,看着那抽在地上的皮鞭,赶忙退到王俅身后,紧张不安还咬着指甲。

    王俅是他们这里年纪最大的,已经九岁半了,对裴恬这样吓唬人的手段不屑一顾,圆鼓鼓的小脸一抬,很是神气的迈着步子,说道:“不过就是摘了你们裴家几个枇杷,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裴恬,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就是二堂嫂也没资格动这枇杷树,因为这是雨轻姐姐自己栽种的枇杷树,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许摘!”

    裴恬气势汹汹的跑过来,双手用力摇晃着那竹梯子,上面的小厮站不稳,很快摔了下来,一篮子枇杷散落满地。

    王俅恨恨的拿脚踩烂两个枇杷,大声嚷道:“裴恬,你个瘦猴子,你不让我摘,那么你也别想摘,来人,把这棵树给我连根拔起,大家都别吃!”

    “我看谁敢过来!”裴恬环视一周,高声道:“要是在裴家撒野,我就让你们跪着滚出去!”

    王俅望着自己带来的护卫已经全部被裴恬的人拦住了,他气得肉嘟嘟的脸抖动了两下,快步上前,就要夺裴恬手中的皮鞭。

    裴恬从四岁起就开始习武,这小胖墩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两下就把王俅打趴在地,然后直接骑到他身上,扬鞭直指荀昕和陈珠,冷笑道:“荀昕,陈珠,你们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我就饶了你们。”

第二十节 枇杷树引起的战争(四)

    陈珠见势不妙,拔腿就要跑,不料流觞和曲水早已拦住他的去路,紧接着裴珏(阿飞)就大步走来,斜睨着他,嗔道:“陈珠,上回你在荀家私塾里说我的坏话,什么我写的字不如你,只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也不劳小智哥哥动手,咱俩同岁,我打你也不算是以大欺小。”

    陈珠伸手指向荀昕,慌忙解释道:“都是荀昕找人在私塾里散播你的坏话,枇杷也是他让我们摘得,你要打就打他好了。”

    “好你个陈珠,竟敢诬赖我,要不是你想吃枇杷,故意要拿白玉圆雕猴子抱桃跟我换,我会领你们来这园子吗?”

    陈珠的小嘴抿了抿,眼珠飞快的转动着,小手又在绣着红莲的锦袍上擦了两下,两眼一眯,笑得无比可爱,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狯,活像一只小狐狸。

    七岁的小人精走到枇杷树下,蹲下身子,开始一个个捡着掉落在地的枇杷,不时回头笑道:“小智哥哥,我帮你把枇杷捡起来,幸好没有摔坏,洗干净还是可以吃的,要是你嫌这些掉到地上的脏了,可以卖给我的,不管多贵,我都买。”

    “陈珠,猪八戒在西游记里可是很聪明的,你也不差。”

    裴恬直接起身,又朝王俅屁股上踹了三脚,然后一甩皮鞭,问道:“荀昕,我是先抽你的脸,还是先打你的屁股呢?”

    荀昕见裴恬手持皮鞭一步步靠近,被吓住了,立即捂脸大哭起来,“姐姐,姐姐,快来救我,有人要打我。”

    “真是个没用的怂包,还尽想着占别人家的便宜,你直接哭死在这里算了!”裴恬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骂道:“快滚回去找你的姐姐,别再让我看到你!”

    荀昕吃痛的皱着小脸,抱头哭着就跑走了,两个小书童也赶紧溜走了。

    裴珏哼了一声,沉声道:“准是又跑去他姐姐那里告状了,要不是二哥哥夹在中间,我才懒得理睬他。”

    这会王俅也被自己的随行小厮搀扶起来,想要发怒,可一看到裴恬和裴珏他们二人正盯视着自己,他便没了气焰,小声嘟囔着:“瘦猴子,等着瞧,我回去告诉爷爷,让你父亲也没好果子吃。”

    陈珠望着王俅一瘸一拐的渐渐走远,他便努力抱着竹篮走到裴恬身前,抬眸笑道:“小智哥哥,阿飞,我把掉在地上的枇杷全都捡起来了。”

    裴恬示意流觞把竹篮接过来,然后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调侃笑道:“陈珠,你知道什么是墙头草吗?”

    “阿飞小郎君,你怎么在这里,雨轻小娘子让奴婢过来请你们去厅上吃蛋糕。”

    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裴恬和裴珏循声望过去,却见怜画正步履匆匆的朝这里走来。

    裴恬与裴珏相视一笑,陈珠听到有蛋糕吃,忙跑过去拉扯着怜画的衣袖,红着脸小声道:“我也想去吃蛋糕。”

    怜画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睇着他,说道:“你应该就是珠儿小郎君了,我家小娘子刚才还夸你聪明可爱,说阿苽上回弄坏了你的蛐蛐笼子,本来想着再赔给你一个竹雕蛐蛐笼,可是眼瞅着这枇杷都快被你们摘光了,我看这蛐蛐笼也不必在送了。”

    其实怜画早就远远的望见他们几个孩子在这里为了摘枇杷吵嘴打架,便回禀了雨轻,雨轻听说中书令陈准的宝贝孙子也在这里,就命怜画过来带陈珠去厅上说话。

    陈珠苦着小脸,低声道:“我并没有摘枇杷,这篮子枇杷都是我从地上捡的。”

    “雨轻小娘子说了,每人都可以分到一块蛋糕,不过先到的人可以拿最大的那一块。”

    怜画话音刚落,裴恬和裴珏就争先恐后的跑走了,陈珠知道自己肯定没他们跑得快,就主动放弃吃那块最大的蛋糕了。

    “珠儿小郎君,雨轻小娘子专门给你留了一块杨梅蛋糕,我带你去见雨轻小娘子吧。”

    陈珠听后很是开心,怜画帮他拂了拂衣袍上沾着的灰尘,主动牵起他的小手,在路上还给他讲狼来了的故事,陈珠咯咯笑起来,至于听没听懂就不好说了。

    到了厅上,雨轻招手唤陈珠近前来,抚摸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估计他是待在果园里被晒着了,便让他先坐下喝些凉茶,然后拿起羽毛扇帮他扇着风,含笑问道:“你父亲今日是去金谷园了吗?”

    陈珠微微点头,端起玉碗一饮而尽,眨着晶亮的大眼睛,笑问道:“雨轻姐姐,那个竹雕蛐蛐笼在哪里呀?”

    “我已经让梧桐给你拿去了,你不要着急,送给你就是了。”

    雨轻把那盘杨梅蛋糕端到他手边,他刚要准备开吃,雨轻却握住他的小手,微笑道:“珠儿,你要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答对了才能吃这盘蛋糕。”

    “什么问题啊?”陈珠咽了一下口水,眼睛仍旧盯着那盘蛋糕。

    “你的爷爷身体好些了吗?”雨轻淡笑问道。

    陈珠托着下巴,点头道:“我爷爷本来就没生病,不过有些生气,爷爷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那么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去探望你的爷爷呢?”雨轻慢慢摇晃着羽扇,淡笑问道。

    陈珠想了一下,答道:“有好多人,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

    “崔缇和王裔他们有去探望吗?”

    “道瑜哥哥来过一次,他还送给我一对翡翠马。”陈珠摇了摇雨轻的手臂,撒娇道:“我现在可以吃蛋糕了吗?”

    雨轻含笑点头,陈珠开心的吃着蛋糕,完全忘记了刚才在园子里的打闹,不过打得是王俅,哭的人是荀昕,他倒像是个过去凑热闹的。

    在果园里发生的这场小风波并未影响到卢敏的生辰家宴,只不过荀婧心里有些气愤,看着裴恬和裴珏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老祖宗身边,和各房的人有说有笑,她就悄悄走了出来,准备透透气,却望见白灵儿正在廊下吩咐婢女绿苇什么事情,荀婧更觉不痛快,招手叫来香桃,吩咐了她两句。

    香桃立即走过去伸手就要打绿苇耳光,不想被荀宓瞧见,她疾步走来,脸色微冷,薄嗔道:“她并无过错,你为何打她?”

    “我可不是无缘无故的打她,绿苇今早偷吃了少夫人房里的杨梅,像她这种贪嘴偷吃的丫鬟就该趁早打发了。”香桃颔首回道。

第二十一节 枇杷树引起的战争(五)

    “我根本没有偷吃,况且我连少夫人的屋子都进不去,杨梅更是见都没见过。”绿苇立时跪地辩解道。

    荀宓淡淡说道:“一面之词不可信,香桃你可是亲眼所见,或者说是哪个小丫鬟告知你的,把那人叫过来,还有那盘杨桃是由谁端给婧姐姐的,连着婧姐姐屋内的所有丫鬟也一并叫来,审问一番自然就清清楚楚了。”

    “宓儿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荀婧轻笑一声,摇着团扇,莲步轻移,问道:“难道是我故意冤枉她?就算是我冤枉了她,不过一个贱婢而已,打死就打死了,我如何处置裴府的婢女与宓儿妹妹有关系吗?”

    “这里是裴府不假,但是裴家家主也不会如此罔顾人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因为平日里太过纵容荀昕的缘故,才使他小小年纪行为不端,可你作为他的姐姐,还无原则的偏袒他,可见你也是仗势欺人习惯了,做事不公正,只会打破醋坛欺辱本分的良妾,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是荀家女郎,与乡野撒泼的村妇何异?”

    荀婧立时阴下脸来,微怒道:“你一个尚未出嫁的女郎,竟然在这里数落我的不是,真是可笑,若论不知礼数,我好像比不过你,成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你这位高门贵女,我是处处不如你,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可是你的堂姐,没大没小的丫头!”

    “你可知像我们这样的大族,如果族中子孙全都不思进取骄奢淫逸,那么衰败就犹如摧枯拉朽之势,古人曾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人能够轻易打败我们,能够打败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哪一日家族内部先自杀自灭起来,那么必会一败涂地,你以为靠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过日子,家族荣光可以延续多久,不是我在践踏你的自尊心,而是你不懂的自重,自省,自警,到头来你会变得一无所有.......”

    荀宓语重心长的道:“我奉劝姐姐一句,以后还是收敛些吧,别丢了颍川荀氏的颜面,况且裴家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将来后悔可是晚了。”说完就快步走开。

    荀婧怔住,她的心里莫名发慌,扶住阑干,若有所思的呆立在那里。

    “雨轻,荀姐姐竟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好奇怪啊。”庾萱停住步子,叹服道:“不过她说的好有道理,听起来却有点感伤。”

    “要么一言不发,要么一鸣惊人,荀姐姐果然很厉害。”

    雨轻淡淡一笑,郗玥却挽着她的胳膊,玩笑似的道:“方才我还在替荀姐姐担心,如今看来,该发愁的人应该是谢裒了。”

    陆虎也含笑点头,“至少那个荀婧要老实本分一段日子了。”

    “阿罗,你待会可要好好谢谢荀姐姐。”邓佳走到白灵儿身前,轻声道:“不过你马上就要出城去避暑山庄了,就是荀婧想要找你的麻烦都没机会了。”

    白灵儿点点头,带着绿苇就先行回厅上去了,雨轻和一众小姐妹到花园走了走,说了些小女儿之间的悄悄话,有庾萱的幸福家常,有郗玥对未来婚姻的畅想,还有邓佳对夏日去游泳的大胆想法,陆虎对洛阳各种小吃的盘点。

    唯有雨轻静静的聆听着,因为她的内心世界太过复杂,没有她们简单而纯净,也不便说太多,至于个人情感问题,她好像还是一张白纸,也许是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去想,或者是她本能的拒绝,因为对她而言,谈感情太奢侈了。

    到了傍晚,结束家宴之后,客人们也都各自回府了,在雨轻回到西院,就看到古掌柜和乔澹已然立于廊下候着她了。

    雨轻疾步走到书房,古掌柜和乔澹紧随其后,怜画轻轻掩上门后,就和梧桐守在外面。

    “乔澹,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雨轻摆手示意他们二人坐下,乔澹讪讪笑道:“好长时间没有做前线任务,有些生疏了。”

    乔澹以前是荆州一带的联络人,只不过后来才被古掌柜调回洛阳帮着打理生意,如今荆州的联络头目是乔衡(字子美),是四大摸金头领之一的楼望月的同门师弟,而乔澹只是乔衡府上的管事,江夏乔家与庐江郡皖城望族乔氏本是同族,只不过乔衡祖上这一支在东汉末年迁居到江夏郡。

    “这么看来你是发现了什么,那家小酒肆果真有问题吗?”雨轻淡笑问道。

    乔澹低声回道:“小酒肆是不是有问题,还得继续派人去调查,不过有三个可疑的人出现在那家酒肆里,打烊过后密谈了好久,他们三人还是先后离开的。

    因为夜里下着雨,我只望见最先离开的那人好像是个儒生打扮的士族子弟,之后走出来的是个老翁,那老翁就是常在夕照街卖花的,按理说酒肆里还剩下一位客人,不过那人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狗,我因为跑的太急,还摔了一跤。”

    “卖花翁和士族子弟,这样的组合还真是有意思。”

    雨轻抱着水晶球,思忖了片刻,对古掌柜道:“派人去夕照街盯着那个卖花翁,我记得他摊子的对面是个卖货郎,不妨找他问一问,要是有什么熟客常去老翁那里买花,卖货郎自然是知晓的。”

    古掌柜点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小木盒,沉吟道:“这次雷岩和苗家兄弟会随同雨轻小娘子一起去避暑山庄,祁斯到时自会派人暗中保护,雨轻小娘子还是要万事小心。”

    雨轻从他手里接过那小木盒,眯眼笑道:“多谢古掌柜了,如果在途中遇到什么歹人,这独门暗器就能派上用场了。”

    古掌柜苦苦一笑,这暗器不知道又是段正纯那小子从哪里弄来的,赶着派人过来献宝,不过这两年雨轻所使用的各种暗器都是段正纯从四处搜罗得来的。

    在曹仪留下的阴沉木盒里有一本武功秘籍,雨轻就是每日照着秘籍练武的,当然还有顺风和雷岩在旁指点。

    不过因为住在裴家的缘故,白日里要抄书背书,还要处理彩虹街上酒楼、剧院和茶楼等生意上面遇到的诸多问题,只有晚上空闲下来才能练武,所以两年下来,雨轻只练了武功秘籍上一半的内容,如今雨轻的武功算是在三流和二流之间徘徊,若是遇到强敌,只能靠暗器自救了。

第二十二节 一场与油菜花的约会

    “那个.......那个我家丫头想着和苗湘湘一块去避暑山庄,路上也好做个伴不是?”乔澹呵呵笑道。

    古掌柜皱眉道:“花姑去做什么,她又不是裴府的丫鬟。”

    “古掌柜说的对,不如就让她给雨轻小娘子做贴身丫鬟好了,出行还能彼此有个照应。”乔澹赔笑道。

    雨轻微微一笑,“没关系,就让花姑跟着怜画她们吧,那个苗湘湘看起来性格腼腆,有花姑陪着,估计也能热闹些,既然是去避暑山庄,那里空屋子不少,多几个人也不打紧。”

    乔澹连连点头,一脸欢喜道:“就是,就是,我家丫头很听话,也勤快,端茶倒水、烧火做饭什么的她都能干,雨轻小娘子吩咐她做就是了。”

    古掌柜咳嗽一声,示意他莫要再夸自己的女儿了,然后就回禀了一些兖州的情况,戴聪昨日派人送来书信,济阴太守郑沐已经启程返回洛阳了,因他在任上政绩显著,加上去年治水有功,召他回洛担任将作大匠一职,而他的堂叔郑舒已转任太子少傅。

    “他终于来洛阳了。”

    雨轻抚摸着水晶球,看着映在水晶球里自己变了形的模样,声音淡淡,却有几分落寞,“古掌柜,太子那边要是来信了,你可要派人加急送信到避暑山庄,我想今年应该不会太平的。”

    古掌柜见她神情倦怠,便和乔澹悄悄退了出去,不一会,怜画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雕花锦盒。

    “这是什么?”雨轻望过去,笑问道:“今日大家都给二伯母送了生辰贺礼,怎么还有人给我送了一份礼物?”

    “是子谅小郎君命莫然单独送过来的。”

    怜画堆笑着把锦盒放于桌上,轻轻打开来看,扑哧一乐,“竟然是抱着蜂蜜罐的小熊维尼,还有小猪,真是好可爱啊。”

    怜画把一对只有手掌大小的黄玉小熊和芙蓉石小猪递给雨轻,笑道:“小熊维尼是用和田黄玉制成的,而这只小猪是由淡粉色的芙蓉石做的,子谅小郎君之前还说雨轻小娘子画得小熊维尼又笨又胖,没想到他竟找了能工巧匠做了出来,又精致又漂亮,跟画上的一模一样呢。”

    雨轻左手拿着维尼熊,右手拿着小猪,笑眼弯弯,想起在去年城郊的油菜花盛开之时,卢琛和她一起去那里作画。

    当时她就在纸上随手画了维尼熊和小猪,后来他们又坐在溪边垂钓,雨轻的脑海中想起中华小当家里面用鱼肉做水饺,又放入大量的油菜花去除鲤鱼的土腥味,便也想尝试一下。

    雨轻在前世里看到过自己的父亲切鱼片,只不过自己在技巧和刀工上都不算熟练,好在只是用鱼肉来做饺子馅,也就无所谓薄厚了。

    卢琛俯身看着她认真的包饺子,眸子清澈,微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很有道理。”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就不对,文人认为厨师杀生是罪过,应当躲远一些,可是君子也要吃饭,还更喜欢吃肉,这话就是自相矛盾,有位叫苏轼的诗人,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还是美食家,他不但爱吃,还喜欢研究吃,而且五星级大厨都是以男子居多。”

    雨轻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很小,不过卢琛还是听见了,他俯身笑问:“什么是五星级?”

    雨轻没有回答,只是把包好的饺子全都放入煮着鱼汤的锅内,望见怜画已经抱着油菜花跑了过来,便抬眸笑道:“子谅哥哥,你是君子,还是离这里远一些比较好。”

    “雨轻小娘子,要把这些油菜花都放进锅里吗?”怜画问道。

    雨轻点头,肯定地道:“全部放进去。”

    “哦。”

    怜画答应着便蹲下身子,小心的把油菜花都放入锅内,卢琛唇边噙着笑,拿出一块手帕递给雨轻,“小花猫,这顿饭会不会好吃呢?”

    “如果好吃的话,子谅哥哥可要付饭钱的。”

    那天卢琛陪着雨轻一起在溪边踏青,雨轻不仅尝试着包了鱼肉水饺,而且用鱼头和鱼尾熬制鱼汤,为了能让水烧的更快些,像小当家那样还预先在火堆里放了几块光滑的石头,最后烧热后加进汤中,一下子将水饺烫熟,再搭配上油菜花,确实很鲜美。

    雨轻觉得以后可以在菊下楼推广这道油菜花鲜汤鱼肉水饺,而卢琛也深深的记住了这片唯美浪漫的油菜花田,因为在他心中,这里就是专属于他和雨轻约会的地方。

    在陆玩离开洛阳返回吴郡之后,卢琛甚至希望陆玩不要再出现,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卢琛却在一点点拉近和雨轻的距离,不断增加相处机会,努力超越好朋友的关系,让雨轻潜移默化的喜欢上他,他付出的感情也如细水长流一样润物细无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坚信自己在雨轻心中的分量会越来越重。

    “雨轻小娘子,这里还有一封信。”

    怜画从锦盒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她,她才渐渐收回思绪,拆开信仔细看了一遍,原来程书已经担任兖州主簿,还是济阴太守郑沐在临行前向兖州刺史卢皓举荐的,卢琛和程书来往不多,但是程书作为程圆圆的兄长,似乎对卢家退婚之事还耿耿于怀,因为卢琦并没有迎娶程圆圆,程圆圆却意外的嫁给了楚颂之。

    一场豪雨不期而至,官道上的积水在烈日的炙烤下,很快就晒干了,雨后仍旧闷热,也许只有下雨的瞬间能让人感觉凉爽。

    一辆辆牛车正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前后簇拥着好几百名的护卫,随行小厮和仆婢也是络绎不绝,路边行人和远处田间的农夫也驻足观看,这正是去往成皋县避暑山庄的裴家人和王家人。

    中间有辆甚为华丽的云母车,车内很是宽敞,雨轻正和裴珏玩着打手掌的游戏,裴珏总是缩手慢半拍,被雨轻打个正着,可是裴珏被打了就想着赢回来,这样来来去去,玩了快有半个时辰了。

    “雨轻姐姐,你的出手速度怎么这么快啊?”

    裴珏终于放弃了,雨轻又从软塌下面的箱子里取出一杯酸奶,递给裴珏。

第二十三节 东阿程圆圆

    这口箱子里装满了冰块,用以降低车内温度,还在里面放上一些酒水,夏季酒水会变得冰凉,喝起来也比较凉爽,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冰箱。

    古代的冰箱最早的时候大概是起源于战国时期,当时的冰箱名字叫做冰鉴,是使用冰块来起到冷藏的作用,但是外观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形状,那时候的冰箱都是在夏季拿出来使用,因为冰块在古代的夏季非常稀少。

    不过雨轻已经让古掌柜派人成功研制出了冰块并在彩虹街上售卖,许多有钱的商贾争先恐后的大量采购,雨轻因此也大赚了一笔。

    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正是王祷,他放下那本书籍,喝了一口凉茶,笑问道:“我听道儒兄说楚颂之在去年阴差阳错得了一桩好姻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雨轻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道:“话说是在一个美轮美奂的琉璃世界里,有位妙龄女郎欲要踏雪寻梅.......”

    “小智,你写的这是什么?”

    在后面那辆长檐车里,裴恬面对父亲的责问,垂下小脑袋,双手拇指与食指来回搓着,完全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裴潭瞪视着他,哼了一声,把那张纸重重拍在软塌上,“如此狂妄自大,在果园里还打骂王俅,欺负荀昕,你真是好有本事啊!”

    “我才没有欺负那个爱哭鬼,都怪他随便带人摘咱们家的枇杷,遇到一点小事就哭个没完,没用的家伙。”

    裴恬小声嘟囔着,可身子不自觉的渐渐向母亲那边靠了靠,唯恐父亲伸手拿鞭子抽打自己。

    “老祖宗都说了这事不是小智的错,你怎么还在这里数落个没完了,难道真让王俅把那枇杷树砍断掘根啊?昔日王武子不就是把和峤府上的李子树砍了,太原王氏子弟也太无礼了些,受点教训也未尝不可。”

    周甯摇着团扇,悠然说道:“小智也是好心,那枇杷树结了果,连老祖宗和各房夫人都还没品尝,荀婧就让自己的弟弟随意来采摘,眼里还有没有长辈,难怪被荀宓当众劝诫,我看荀婧也太不明事理了,德操自然看不惯她。”

    裴潭皱眉说道:“先前你看不惯十弟妹的做派,而今又开始说起侄媳妇的不是,没事就喜欢说这些闲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每日你都在自找烦恼。”

    “是呀,我这人就是喜欢实话实说,不像十弟妹(郑珺)口蜜腹剑,专会敛财,我既然丢了管家的差使,没事时还不能聊个天,要不我也贤淑一回,给你物色几名侍妾,这样我们屋里头也能热闹些。”周甯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裴潭俊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缓缓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怕到时候屋里头就是鸡飞狗跳,一刻也待不得了。”

    周甯白了他一眼,喃喃道:“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要的,以后可别赖我不让你纳妾。”

    “母亲,我想去茂弘哥哥那里请教几个课业方面的问题。”裴恬笑道。

    周甯含笑点头,满眼宠溺的抚摸着他的额头,“等会休息的时候,你就过去好了。”

    而在前面的云母车里雨轻正讲到精彩处,只见她把折扇往手心里一拍,绘声绘色道:“披着凫靥裘的女郎立于银装素裹的皑皑白雪之中,背后的丫鬟抱着一瓶红梅,她们主仆二人感念年轻男子的搭救之恩,便把那枝红梅送与了年轻男子,雪花飞舞,女郎——”

    “你真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了,什么英雄救美,智斗山匪的,那程圆圆即将出嫁,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踏雪寻梅,不过就是去寺庙还愿,途中遭遇强盗惨被掳走,而楚颂之因母亲患病,回乡探望,恰好施以援手解救了程圆圆,并且护送她返回程家。

    卢家听闻此事后,觉得程圆圆清白被毁,便无奈退婚,程光却借着楚颂之一路护送自己女儿回家这个理由,主动要把女儿嫁给楚颂之,更说自己的女儿经此一劫,已有寻短见的念头,楚颂之难以推辞,心生怜悯之情,只好迎娶了程圆圆。”

    “阿龙哥哥,你这样的语言也太没有生动性了,即便没有踏雪寻梅,好歹也是下了一场雪的,听楚颂之说他和程圆圆还吃了烤鹿肉呢,如此琉璃世界,最宜割腥啖膻。”

    雨轻喝了一口冰柠檬水,又叹息道:“这分明就是程圆圆的父亲在向楚颂之逼婚,想着自己女儿也嫁给不了范阳卢氏子弟,这件事要是传开了,恐怕就没人愿意娶程圆圆了,与其另觅良婿,不如就抓住眼前这个现成的,楚颂之秉性纯良,哪里还能够脱身。”

    “你这是从哪里抄录的逸闻趣事,如此荒诞,故事里的主人翁也算得上名士吗?”

    王祷重新拿起那本书籍,沉声道:“你还取名叫做《新编世说新语》,尤其是那个叫子猷的人,做的事简直就是荒唐至极,也不知他的父母是如何教导他的,让他整日游手好闲,东游西荡,看这样的故事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哦,原来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不堪。”

    雨轻吃吃一笑,暗想:没想到东晋名士王徽之被自己的堂叔公王祷痛批,改日应该拿着崔颢的那首《黄鹤楼》去找崔意品评一下,唐朝著名诗人崔颢出身博陵崔氏,可惜有文无形,嗜赌好色,不知当崔意听到崔颢的各种奇闻轶事之后,会作何反应。

    “阿龙,到底是什么故事啊?”

    王戎呵呵一笑,他与裴绰的这盘棋也结束了,算是平局。

    裴绰看了一眼雨轻,捋须笑道:“那本书籍我是看过的,带有讽刺性,不过里面的故事也不乏诙谐幽默,那些富家孩子的怪癖有时候让人难以理解,就像有个人喜爱养鹅,也许是为了吃鹅肉,鹅肉性凉,吃了可祛热,也是有好处的。”

    雨轻所写的这本《新编世说新语》,可谓是架空历史,故事里面的人物都是来自小地主家或者富户的孩子,雨轻凭着记忆,把东晋时期一些很有趣又滑稽的名人轶事收录了进去,聊作消遣。

第二十四节 小木匠(一)

    “听着很有趣,不过雨轻刚才所讲程家之事时,那个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景致,让人顿感清爽,故事里的意境也很美,不如到了冬季下雪时,我们也聚在一起烤鹿肉好了。”

    雨轻看到王戎也起了兴致,便坐到他身边,一边摇着折扇,一边笑道:“王爷爷,到时我们可以饮酒赋诗,让阿龙哥哥在旁作一幅《雪下折梅图》,把悦哥哥也叫来,他可以抚奏一曲,我们也热闹一番。”

    王戎点点头,“子谅那孩子精通弹瑟,很小就拥有绝对音准,我记得荀勖生前还夸过子谅,阮仲容当时还想要收子谅为徒,可惜被卢志婉拒了,不过郗遐小时候好像跟着阮仲容学过弹琵琶,我倒是从未听过郗遐弹琵琶,也不知道他的弹奏技艺如何。”

    “原来他们都善音律,那么阿龙哥哥肯定也会抚琴了,当时在临淄时,青奴对传来的琴声有着自己的见解,可见是耳濡目染的缘故。”雨轻把目光再次投向王祷。

    王祷并未答话,只是安静的喝着茶。

    “阿龙音感不好,抚琴一般。”王戎很是直接的点出来王祷的弱项。

    王祷苦笑道:“我本来就不善音律,在书法方面,也是略逊于道儒兄和子谅兄的。”

    “阿龙哥哥这么谦虚,那我所写的书法更是不堪入目了。”雨轻自嘲笑了笑。

    “你要是把心思都用在书法课业上,自然会有明显的进步。”王祷说着就摊开竹简,给裴珏讲郑玄注解的《论语》。

    雨轻却继续陪着王戎和裴绰说笑,车内很是温馨,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十几辆牛车就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当雨轻跳下牛车,苗湘湘和花姑就从最后面疾步走了过来,雨轻淡笑道:“这一路想必你们也都乏了,今晚你们就和怜画住在一处歇息好了。”

    顺风提着食盒,雷岩则抱着环首刀,她们二人的视线齐齐投向对面那个穿着布衣的年轻男子身上,只见他手边还放着貌似木匠的工具箱,而身边驾驴车的是个身材瘦削男子,裤腿卷的一边高一边低,趿拉着草鞋,车上有几只大笼子,全都是鸡鸭鹅,还有两筐鸡蛋,阵阵鸡鸣鹅叫很是聒噪,驴车驶到客栈门前也停了下来。

    “他应该是给客栈送货的。”

    雷岩望着那布衣男子跳下车,并未急着提工具箱,而是把右脚上的麻鞋脱下来,在地上倒了倒,口中笑道:“那家儿子傻乎乎的抱着一对大白鹅去迎娶新娘子,结果他的胳膊还被大白鹅啄了好几口,那小子愣是咧着嘴傻笑,还多付了我好些工钱,蹭了一顿喜酒,那家的伙食还真不错。”

    布衣男子穿上鞋后,很麻利的从驴车上拿下那工具箱,对驾车人道:“多谢兄弟捎带了我一程,赶明你家要是雇木匠干活,只管来找我,不收你的钱,管顿饱饭就行。”

    “做苦力活的大都是肌肉发达,身材健壮,可这人长得却很瘦弱,根本不像是个干木匠的。”顺风小声自语道。

    苗烈的视线全都放在那几笼子鸡鸭鹅上,嘿嘿笑道:“送来这么多鸡鸭,今儿个可以喝炖鸭汤了,正好祛暑消疲。”

    雨轻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个年轻木匠,便跟着王祷走进客栈,雷岩和顺风也陆续走了进去。

    这时,花姑扯了扯苗烈的衣袖,递给他一个竹筒,然后就提着裙裾快步走入客栈内。

    苗烈摸着这冰冰凉凉的竹筒,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原来是糖水,他不觉笑了笑。

    本来王祷的随行护卫厉生想要提前把整个客栈包下,可是被王戎严词拒绝了,还说琅琊王氏岂能做如此霸道之事,如果客栈的房间不够,那么就在附近搭上帐篷,如今是夏季,夜里在空旷的地方歇息还会凉快些。

    不过这家客栈算是附近官道上最大的一家了,客房很多,足够他们一行人在此安歇了。

    在一楼大堂内客人已经坐满了,雨轻和王祷选在了最靠角落的一桌,故意和裴绰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二人似乎要说些悄悄话。

    “阿龙哥哥,那个叫铁枭的人找到了吗?”雨轻眨着明眸,低声问道。

    王祷摇摇头,目光扫视四周,除了裴家和王家一行人,还有零零散散的客人,貌似都是些商贾小贩或者走亲访友的百姓,当然那个年轻的木匠也坐在其中。

    “难道一点线索也找不到吗?”

    雨轻很是无聊的拿出四根筷子,在桌上摆成十字形,然后双手托着下巴,注视着王祷,调皮的笑道:“阿龙哥哥,只能移动一根筷子把它变成正方形,你会吗?”

    王祷略怔,然后轻轻拉动了一下靠自己手边的那根筷子,淡淡说道:“这样不就变成了口字,也就算是正方形了。”

    雨轻当即拿起一根筷子,笑道:“那么阿龙哥哥知道如何用三根筷子搭起一个比三大比四小的数字吗?前提是不能折断筷子哦。”

    王祷微微皱眉,似乎找不出答案,雨轻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在桌上用三根筷子摆出圆周率的符号,这种希腊字母,王祷自然是不知晓的。

    “其实寻找那个铁枭根本不重要,我们之前在客栈遇袭,都是邱飞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把成都王司马颖调离洛阳,阿龙哥哥那次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毕竟鲁郡公贾谧和琅琊王氏有姻亲关系。”

    雨轻收起筷子,慢慢说道:“阿龙哥哥在那年送我到临淄之后,就返回琅琊了,不过青奴应该把临淄所发生的桩桩案件全都告知你了,柳宗明这个人可是很有手段的,还有他身边的毓童,真的跟美男子周小史一样是——”

    “那是柳宗明的个人癖好。”

    王祷望见小二已经端着饭菜走过来,便岔开话题,说道:“有时间就多看看正经书,别总是想那些无聊的问题,又长了两岁,怎么还是老样子?我可不要做你的知己,每日对着你太伤脑筋了。”

    雨轻微微一笑,看着小二把许多菜肴端上桌,她慢慢回忆起过去发生的那些事。

    在她独自踏上去往汝南的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祷,那时候的她很迷茫,也很无助,可是王祷指引并且帮助着她,与其说是她救了王祷,不如说王祷就是她的及时雨。

    在这两年里,王祷就像是她的蓝颜知己,与他交往的这种关系是没有掺杂任何一点杂念或者是爱意的,只是因为彼此信任,就像亲人一样。

第二十五节 小木匠(二)

    “一二零,就是我们之间的暗号,阿龙哥哥可不要忘记了。”雨轻挨近他,附耳低语道。

    “真是无聊。”王祷无奈的说道,然后拿起筷子开始用饭,不过他对摆在面前的炖鸭汤不感兴趣。

    而与厉生和青奴坐在一处的苗家四兄弟,却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苗烈连喝了两碗的鸭汤,热的满头大汗,不时用袖口擦拭脸颊。

    当瞥见斜对面那一桌时,他不禁投去同情的目光,又发现厉生只吃了半张胡饼便放下了筷子,他就伸手拿起剩余的一张胡饼,堆笑问道:“你应该不吃了吧,这张胡饼就送与那个木匠好了。”

    厉生眼角的余光扫向那一桌,只有一碗稀粥和一碟咸菜,只见那人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鸡蛋,小心放于桌上,又取出用油纸包着的烙饼,然后叫来小二,笑道:“能不能帮我把这烙饼再回锅里煎一下,顺便在上面摊个鸡蛋。”说完就掏出两枚铜钱给了那小二,又把生鸡蛋和烙饼一并递给他。

    那小二把铜钱放进自己袖里,接过鸡蛋和烙饼,点头笑道:“你这木匠挺会省钱的,算了,今日掌柜的高兴,待会再送你一碗酒喝好了。”

    “那就多谢了。”布衣男子一脸喜色,把那包袱仍旧抱在怀里。

    “这胡饼是新出炉的,很好吃,给你尝尝。”苗烈走过去把胡饼放到他桌上,又用手抹了两下额头的汗,在身上随便擦了擦手。

    “你我素不相识,我怎好拿你的吃食?”布衣男子面露为难之色。

    “我看你粗布衣服上还缝着补丁,想必家境很是苦寒,手艺人想混个温饱也不容易,这胡饼你先拿着,我那桌上还有一盘没动筷子的熟肉,也给你端过来好了。”

    苗烈看他双手紧抱着的包袱上也是经过缝缝补补的,不免心中又是一叹,勾起了同为落魄人的心酸。

    青奴对着厉生哂笑道:“那木匠确实囊中羞涩,不过很有脑子,不像苗烈是个傻大粗。”

    布衣男子见苗烈已经端来了一盘熟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直到那小二端着摊好鸡蛋的烙饼再次走回来时,布衣男子才勉强点头笑了笑,很是腼腆的拿起那烙饼吹了吹热气,然后慢慢吃起来。

    “阿龙哥哥,他这样很像是在吃摊了鸡蛋的手抓饼,如果可以煎火腿肠放进去,再抹上番茄酱,就更好吃了,到了避暑山庄,我也要尝试着做手抓饼当早餐。”

    雨轻又开始讲那些新奇的美食了,王祷喝着茶,并未仔细聆听她说话,而是望向那布衣男子,隐约感觉他有些奇怪,那盘熟肉他一口也没吃,就连那张胡饼,他都没有用手去碰,而是用筷子夹起放进一个盘子里,明明他很清贫,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也许是他有骨气,不受嗟来之食。

    待用罢饭后,雨轻就和顺风、雷岩上楼去歇息了,花姑和苗湘湘就住在中等客房,隔壁就是怜画她们,只有裴家和王家的贴身大丫鬟才有资格住中等客房,其余的粗使丫鬟都是最便宜的女客大通铺。

    像青奴和厉生也是住在中等客房,苗家兄弟就住在他们对面的客房,还没等苗烈走进房内,就只觉肚子疼,苗刚没好气的说道:“肯定是油水吃多了,我刚才就提醒你别喝那么多鸭汤,你偏不听,茅房就在那边,你自个去吧。”

    苗烈捂着肚子就跑下楼去,青奴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道:“他真是享不了福,沾点油水就要拉肚子。”

    与此同时,坐在房内的白灵儿也有些反胃作恶,裴肃揽她入怀,又拿起一颗腌梅子送入她口中,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笑道:“再过几天就到避暑山庄了,那里山清水秀,你心情好了,他的心情也会好的,到时候你也就吃什么都感觉香了。”

    “哪个他?还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呢?”白灵儿羞红了脸,埋入他怀中。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我都喜欢。”

    裴肃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在房内转了一个圈,白灵儿娇嗔道:“快放下我,小心伤着他。”

    “不会的,他没有这么娇气。”

    裴肃把她抱到榻上,俯下身子轻吻着她的脸颊,她娇声问道:“你今晚不写信了吗?卢家小郎君在兖州还眼巴巴盼着你的书信呢。”

    “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忘记这件事了。”

    在卢琛离开洛阳之前,就同裴肃说会时常给他写信,共同探讨玄学方面的问题,一段时间下来,裴肃才发现卢琛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拐着弯的想要知道雨轻的近况。

    在裴肃看来,卢琛出身名门,少有盛名,即便同卫玠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如明珠般光彩照人,称得上是各家士族的择婿首选。可雨轻并不是裴家嫡女,而且在外人看来身世不明,想要攀上范阳卢氏,实在是机会渺茫。

    不过裴肃还是在心里存有一份希望,因为雨轻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想让雨轻拥有最美好的婚姻。

    此时夜色很深了,在一间很普通的人字号房间内,布衣男子早已脱下外衣,将那破包袱随手丢到工具箱上,打了个哈欠,口中骂道:“鸣岐跑去哪里了,还不滚回来?”

    房间内甚是简陋,他走至榻前,看了看那条脏的已经辨不清颜色的薄毯子,不由得皱起眉头,撇嘴道:“这条毯子八成多少年都没洗过了,还有这破席子,上面不会有跳蚤吧。”

    这时,有人轻轻叩了三下门,门没关,那人很快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食盒,堆笑着放到桌上。

    “我到附近的小食肆里买了点熟食,没想到那里还有熏鱼卖,我尝了尝,味道很不错。”

    这人正是那名驾驴车来送货的小贩,他从食盒里拿出几盘菜肴,布衣男子连连咳嗽,显然是被那条毯子上的臭味熏到了,他直接把那条毯子扔到地上,说道:“鸣岐,你选得什么破地方?”

    鸣岐拿起扇子,忙给布衣男子扇着风,含笑解释道:“主人如今是木匠,又不能住上等客房,中等客房都被那两家人的体面丫鬟和随行小厮占满了,主人总不能去睡那种人多的大通铺吧,这间房是差点,好歹是单人间,至少能图个安静。”

第二十六节 小木匠(三)

    “安静个鬼?”布衣男子剑眉一挑,指了指隔壁,貌似有对男女正在享受鱼水之欢,娇声浪语不断,床上震动的声音还很大。

    “这......这月色正好,人家小夫妻情意缠绵,咱也管不着啊?”鸣岐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听到那销魂的呻吟声,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你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要是实在觉得寂寞难耐,就去找小二,隔壁那女人应该是这家客栈里的暗娼,掌柜精明的很,不把娼妓安排住在客栈附近,直接就让她们住在客栈里面,方便招揽生意,好像王家的随行仆婢里还有鲜卑女奴,人道王戎如今纵情山水,每次出游,都带着歌舞伎,果真如此。”

    布衣男子视线落到那几盘菜肴上,完全没什么胃口,鸣岐在旁笑道:“苗家那傻小子喝了很多鸭汤,估计要拉一晚上肚子了,要是蹲在茅房起不来才好笑呢。”

    “鸣岐,你把那胡饼和熟肉送给那位老婆婆了吗?”布衣男子随意夹起一块熏鱼,尝了一口,又放下筷子。

    鸣岐点点头,回道:“那老婆婆是和咱们顺路一块过来这家客栈的,一老一小的走了这么长的路,真是挺可怜的,我给她送吃食的时候,多问了两句,原来她是带着孙儿来洛阳亲戚家打秋风的,他们也没在大堂用饭,住得就是最便宜的大通铺,我见她掰了一半野菜窝窝头给小孙儿吃,又把另外一半放进包袱里,估计老婆婆已经饿了一天肚子了。”

    “家道艰难走不起亲戚的穷人多着呢,上门打秋风虽不光彩,舍下脸面至少能混点钱度日,也不亏。”布衣男子不咸不淡的说着,鸣岐则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又把那一小碟果脯递到他手边。

    “你捉弄苗家傻小子做什么,不过就是个破落户,少搭理他们,有下药的闲工夫,你还不如去找寻那个黑衣人的踪迹,总是做一些不着调的事。”

    布衣男子面带倦色的走了几步,鸣岐挠了挠头,苦着脸道:“我是一路追着那人来到的洛阳,可惜还是在翠云峰一带把人跟丢了,如今再想找着那个人可是很难了,不过在我跟他交手之时,撕破他的衣袖,发现他胳膊上有纹身,他会不会是什么绿林盗匪?”

    “如果只是绿林盗匪就好了,就怕他不是。”布衣男子只是摆摆手,“鸣岐,你先回避暑别院吧,反正裴家和王家也要去伏羲山避暑,我就和他们同路而行好了。”

    “那我把驴车给你留下吧。”鸣岐笑道。

    布衣男子摇摇头,“不用了,路上可以搭个顺风车,裴家和王家这次出行带着这么多家眷仆婢,我手上那些木质小玩意足够吸引她们的注意力了,说不定还会遇到哪个大善人主动送我盘缠呢。”

    鸣岐会意一笑,瞅着楼道里没有人走动了,就匆匆离去,布衣男子立于窗下,抬首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口中喃喃道:“雨轻,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我能看到你,你总是看不到我,原来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么遥远。”

    而此刻在一间上等客房内,顺风和雷岩正下着五子棋,雨轻却在伏案写着书信,这是写给身处荆州的郗遐的,赶着明早就派人去加急送信。

    “哈哈,这回是我赢了。”顺风高兴的拍掌,又扭过头对雨轻笑道:“我们吃点宵夜吧。”

    “雨轻知道你肯定会喊饿,方才已经吩咐过小二,要了两盘蔬菜丸子和一碗鱼汤水引饼,估计马上就会端过来了。”

    雷岩喝了点柠檬水,就走到榻前把那个夜明枕挪到里面,对顺风笑道:“今晚你睡最外面好了,省得你起夜时总是踩到别人的脚,雨轻还是睡在最里面,我睡中间。”

    “就只是踩到你一回,你都说了我好几天了。”

    顺风不满的噘嘴道:“雨轻,你都坐在那里写了好一阵子了,还不趁着在路上好好歇几天,等到了避暑山庄,你又要开始抄书背书了,我觉得你的这几位叔叔就是在折磨人,不想让你过的太快活。”

    雨轻放下毛笔,长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回眸笑道:“我也想要自由,无拘无束的,可惜不管到了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生活里没有绝对的自由,有世俗的桎梏、法律的约束和人伦秩序,纵使是武侠中的儿女,行走江湖还要懂得侠义,阿岩,我说的可对啊?”

    雷岩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自然,江湖侠义就要问心无愧。”

    “我知道你是侠女,将来肯定是要找个豪迈潇洒的大侠,与你才相配啊。”顺风说完就笑了起来。

    雷岩脸颊微红,直接朝她掷去一颗琉璃珠,顺风急忙闪身避开。

    当琉璃珠快要砸到桌上的茶壶时,雨轻的身形如光影般的疾掠而过,将那颗琉璃珠紧紧握在手心里,微微一笑,“你们可以斗嘴,但不要出手砸坏客栈的东西,不然到了明日我们还得赔偿人家的损失。”

    “雨轻,你的速度又快了一些,看来挤入二流的行列已经指日可待了。”雷岩歪头一笑,拢了拢脖颈处的青丝,银镯子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听到叩门声,顺风马上就走过去开门,笑嘻嘻的对小二道:“多谢了。”说着从袖里掏出十几个铜钱给他。

    看着顺风坐到桌边,开始享受美食,雨轻和雷岩相顾一笑,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无法阻挡顺风吃东西的热情。

    次日天明,裴家人和王家人简单用过早饭,就离开客栈,继续行驶在官道上,这两日都是艳阳高照,气温明显有些升高,大家也没了什么兴致,只想快点抵达避暑山庄。

    不过当一众仆婢看到布衣男子像变戏法似的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件又一件好看的小玩意时,她们瞬间忘却了这炎热的天气,聚在一起,争先恐后的都要买那些惟妙惟肖的小玩意。

    顺风和雷岩也凑过去瞧了瞧,摆在工具箱上全都是木制小玩意,像是木雕猴子捞月,黄杨木雕喜鹊登梅笔筒,可以移动的小木狗,还有漆木雕梅花鹿等等很多可爱的手工艺品。

    布衣男子穿着穷酸,就这样坐在地上,摸了摸鼻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裴家和王家的牛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趁着大家歇息的时候,他也开始做起了小买卖。

第二十七节 小木匠(四)

    “这个多少钱?”

    花姑半蹲下身子,拿起那个小木狗,摆弄着它的四肢,说道:“真的会活动,好好玩。”

    “姑娘看着给就是了,我做这些木头小玩意,就是为了多赚一点钱,我母亲体弱多病,我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和妹妹,最小的妹妹只有四岁,到冬天连件合身的棉衣都没有,总是被冻得缩手缩脚的。

    我离家出来帮人做了好几个月的零工,勉强领到微薄的薪水,我就想着再多赚点钱,给小妹妹买块布料拿回家去,过年时她也能穿上新棉衣,让她也欢喜一下。”

    花姑听后,满眼感动,当即从钱袋里掏出所有的铜钱,全都给了布衣男子,说道:“你对你的小妹妹真好,我要是也有一个这么疼爱自己的哥哥就好了。”

    “烙饼摊鸡蛋真的好吃吗?我觉着那个人挺聪明的,还随身揣着鸡蛋,看上去没有那么可怜,他会不会跟那个卖花翁一样在坑骗小姑娘啊?”

    顺风靠在车辕上,对着雨轻笑问:“那个手抓饼是不是更好吃一些啊?”

    “他就是个匠人而已,不过那些用木头做的小玩意确实挺有趣。”

    雨轻淡淡一笑,今日的她一身月白色锦袍,用银线绣着的雅致竹叶随着她轻摇折扇而微微浮动,腰间戴着莹润柔和的蝴蝶玉佩,银色的穗子与竹叶相映,真是“有匪君子,如圭如璧,潋滟含光。”

    只见她缓步朝王祷那边走去,布衣男子随之望了过去,唇畔牵起一丝笑意。

    “阿龙哥哥,听说你在铜驼街上订了一件紫茭席,不过却又转手送与了谢裒,你还真是大方,要是我肯定不会拱手相让的。”

    王祷站在柳荫下,随口说道:“反正我也不是很需要它,不像幼儒兄(谢裒字)为了给他的父亲贺寿,特意从琅琊郡赶来洛阳,他可是喜冷不喜热的人,不知他会在洛阳待多久。”

    “也许等我们返回洛阳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

    雨轻慢慢把折扇合上,就望见有位年轻男子正怀抱着妙龄女郎从对面策马而来,那妙龄女郎似乎对布衣男子身前摆着的木头小玩意很感兴趣,便握住年轻男子的手臂,让他勒住缰绳,枣红色马停了下来。

    “少秋郎君(郑林字),我喜欢那个黄杨木雕喜鹊登梅笔筒,你帮我买下来,好不好?”女郎面若桃花,伸手朝那边指了指,笑盈盈道。

    此女正是洛阳怡香院的阿夏姑娘,而年轻男子却是郑林,原来自从那年阿夏夺得洛阳花魁的桂冠,就有不少士族子弟慕名而来,阿夏肢体柔软度很好,经过雨轻的指点,她既能跳出优雅的芭蕾舞,还能跳出动感十足的爵士舞,当然伴着一曲《笑纳》,融合改编而成的古风爵士舞还是惊艳到众人,阿夏算是彻底在洛阳城坐稳了花魁的位置。

    郑林这个呆子在去年为了阿夏一掷千金,甚至还给她赎了身,当时同郑林争抢阿夏的还有华信,无奈当时华太守被朝廷调去修理河道,不仅无法返回洛阳任职,而且还要干这趟苦差,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见自己的儿子还在洛阳花天酒地,为了争抢一名青楼女子竟还私自转卖了两家店铺,他便狠狠的鞭笞了华信一顿,倒是便宜了郑林,得到了一位绝色美人。

    郑林对阿夏可是百依百顺,翻身下马,然后又扶着阿夏下马来,一只手想要顺势搂住她的纤腰,阿夏却抿唇微笑道:“少秋郎君,我要先买那个笔筒。”

    阿夏直接提起裙裾快步走到布衣男子身前,在她刚刚伸出手去,恰好也有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伸了过来,两只手同时触摸到了那个木雕喜鹊登梅笔筒。

    “你来晚一步,这个笔筒我已经付过钱了。”说话者正是苗湘湘,她刚才给了那人十五文铜钱。

    阿夏莞尔一笑,对布衣男子道:“她出了多少钱?我可以加价的,你是做生意的,总是想着多赚钱,对吧?”

    “喂,有钱就很了不起呀,是湘湘先看到的,也已经付了钱,这笔筒自然就是她的了,你这人脸皮真是厚啊。”

    花姑很不喜欢眼前这个漂亮的让自己都有些妒忌的女人,知道苗湘湘不会顶嘴,便自告奋勇的替她拒绝,坚决不让步。

    “你这人真是霸道。”阿夏轻轻笑道:“可是我也很喜欢这个笔筒,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卖木头的,我的人看上了这个笔筒,你开个价完事,我也没工夫在这里跟你们闲扯!”郑林手拿鞭子,疾步走来。

    布衣男子赔笑道:“我做的是小本买卖,既然这位姑娘出了钱,这东西就是她的了,货卖两家,出尔反尔,就有些不地道了。”

    “我呸,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我理论!”郑林一手把阿夏拉回来,然后直接拿鞭子朝着他的工具箱挥去。

    布衣男子反应敏捷,当即抱起工具箱,迅速翻滚避开那鞭子,郑林立时大怒,骂道:“狗东西,你还想躲,看我不抽烂你的脸!”说完再次挥动鞭子。

    郑林发起火来,阿夏根本拦不住,只见那布衣男子拿着工具箱一次次躲闪开鞭子的袭击,不知是侥幸还是四肢灵活,总之不论郑林怎么甩动鞭子,都打不到那人的身上,顶多是抽在工具箱上。

    直到郑林挥不动那鞭子了,布衣男子才放下工具箱,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地上被打得零零碎碎的木制小玩意,当即跑过去抱住阿夏的双腿,不依不饶的说道:“东西都被你们打坏了,你们可得赔钱,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

    阿夏羞红了脸,想要甩开他,没想到却被他死命抱住,根本不松手。

    “狗东西,敢碰我的美人,我看你今日是不想活了!”

    就在郑林刚要动手砸他的脑袋时,一位穿着深蓝葛袍的老者当即唤道:“少秋郎君,不可鲁莽。”

    郑林回头一望,生气的跺脚说道:“这人轻薄我的小妾,就是被我打死也没什么冤枉的。”

    “老爷的牛车马上就过来了,看你在路上生事,岂不责罚你?”

    这位老者正是郑府的管事风孤城,只见他慈眉善目的看了看那紧抱着阿夏大腿的布衣男子,然后拱手说道:“是我家郎君方才莽撞,打坏了你的东西,老朽这里代我家郎君向你赔罪,不知可曾打伤了你,是否需要延医问药,敢问损坏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我们自会如数赔偿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425/ 第一时间欣赏晋中镜最新章节! 作者:兔儿知秋所写的《晋中镜》为转载作品,晋中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晋中镜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晋中镜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晋中镜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晋中镜介绍:
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崔卢裴王,闪亮登场,
金谷密事,贾后弄权,八王相争,谁是赢家?
寒瓜少女,步步为营,摸金校尉,誓死追随;
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