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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节 另有蹊跷(三)

    王浑扶额叹息道:“家贼最是难防,待下人严苛些,他们心生怨恨,待他们略宽厚些,他们又生歹心,不想住在城内,来到这里躲清静,竟还是——”

    “太爷爷,幸亏有子初兄他们在,不然真的出了事可如何是好?”王润走近前,对王浑附耳低语着。

    没过多久,厨房管事就带着一名厨娘走了进来,他们纷纷跪地,厨房管事回道:“老爷,这茯苓是府里刚进的货,我已经都查验过,这批茯苓是没有毒的。”

    身体微胖的厨娘叩首道:“这茯苓膏是我做的,我怎么敢下毒毒害老爷,就是借我十个胆儿也是万万不敢的。”

    王润睨视着那名浑身颤抖的侍婢,问道:“这碗茯苓膏是你端过来的,中间可有转过手?”

    那侍婢颤声回道:“没有,我是直接从厨房端出来的。”

    “这么看来,你们俩都是无辜的?”王润冷笑说道。

    雨轻和任远就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雨轻唇角微扬,趴在任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任远笑着点点头,走至胖厨娘身前,笑问道:“这碗茯苓膏根本就不是你做的,因为你方才根本不在厨房,而是在角门房内吃酒赌钱,对吗?”

    那胖厨娘愣住,赶紧下意识的伸手抹了一下唇角,然后羞愧的叩首回道:“我闲来无事就去赌了几把,那碗茯苓膏就让戚家嫂子帮忙做了,求老爷宽恕,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知道这碗茯苓膏是别人做的?”王润问道。

    任远淡笑说道:“在我和雨轻进入府内,就遇到这厨娘了,她正和两名老仆边走边笑说着什么手气不错,再赢两把,今晚就整一桌酒菜犒劳厨房的人,还说要好好孝敬厨房管事,当他们二人进入轩馆内,对视过一眼,那表情多少显得有些懊恼郁闷,倒像是被迫替人背黑锅的感觉,让人不得不生疑。”

    王润便问那个胖厨娘,“做这碗茯苓膏的人现在何处?”

    “戚家嫂子本来就是负责采买东西的,现今应该早就出府去了。”厨房管事心下发颤,忙又叩首道:“老仆有罪,甘愿自领三.......三十板子。”

    “鲍管事,三十板子是不是太轻了?”王润冷声道:“念着你是跟着王家的老人了,才把你调到别院里做厨房管事,平日里看你偷奸耍滑,夜里又聚众赌钱,油水捞了不少,不过却越发惫懒了,你觉得自己该杖罚多少?”

    “五十板子,不,一百板子?”鲍管事稍微抬眼瞧着王润的脸色,哀声道:“玄静小郎君,您就是现在打死了我,我也是没有半句怨言的。”

    “打死你反倒还便宜你了,还不给我滚出去找人!”王润厉声道。

    鲍管事赶忙起身,低着头刚要退出去,背后就传来寒声,“这一百板子我给你先记下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出下毒之人,那只能加双倍了。”

    鲍管事心下暗自叫苦,别说一百板子,就是五十板子也够要了他这条老命,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喃喃道:“本来想着来这别院混点油水,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这事能顺利解决,我还是回老家算了。”

    紧接着王润又命人把胖厨娘和侍婢暂时关押起来,王浑年纪大了,调查这件事也就交给了曾孙王润,然后他就由两名侍婢搀扶着回屋歇息了。

    待雨轻和任远告辞离开后,王润就来到自己的书房,须臾,一名俏丽的丫鬟慢慢移动莲步,走了过来,只见她身着藕荷色衣裙,发髻间斜插一支扇形银簪,轻启粉唇,“玄静小郎君,可需要阿兜在旁研磨。”

    王润招手唤她再靠近一些,她却故意又往后退了两步,王润顿觉无趣,说道:“阿兜,我只是让你来书房伺候,你总是这样疏远我,难道我会吃了你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阿兜一边研磨,一边轻声说道:“我只是个被买来打扫庭院的粗使丫鬟,笨手笨脚的,什么也不懂,自然也没什么福气。”

    王润拿起一支毛笔,沾了少许的墨,指着阿兜的粉颊玩笑道:“你说我在你脸上画一只小乌龟,是不是会更好看一些?”

    阿兜脸颊微红,喃喃道:“玄静小郎君想在奴婢脸上作画,那就画吧。”说完就紧闭双眸,咬着下唇,好像在等待酷刑一般。

    王润只觉好笑,屈指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说道:“今日就先不画了,因为我还没想好是画在你左脸颊上还是右脸颊上,要不就左脸画小乌龟,右脸就画一只豚,那样应该更会好看。”

    阿兜一脸委屈,虽然她知道王润平日里就没个正经,但是王润并不像郑翰、何晏之流,身边莺莺燕燕,荒淫无耻,只是每日里少不得被他捉弄两下。

    本来屋外头的粗使丫鬟是没资格近前伺候的,偏巧她被派去管理那池塘里的金色鲤鱼,王润最是喜欢观赏鲤鱼的,也就总是碰到他,无奈他还对她起了兴致,直接让她来书房伺候。

    王润身边已经有了几名侍妾,阿兜也没有那个心思同那些侍妾争风吃醋,况且王润的父亲在年初就开始给他议亲了,阿兜也不想与他暧昧不清,身份配不上,勉强做个通房丫头,日后也只能备受奚落,还不如等着老太爷的恩典,把自己放出去,找个老实的庄稼汉,日子还过得踏实些。

    “阿兜,不要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好事呢?”王润嗤笑道:“莫不是在想着如何讨好我?”

    “玄静,你满口里说的都是些什么?”

    王逢立于门口,正色说道:“让你待在别院陪着太爷爷,你就只知道玩乐,也学着郑家那混小子不务正业,跟我去见你的太爷爷。”说完就负手走开。

    王润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父亲准是在哪里受了气,就来寻我的麻烦,我都习惯了。”

    阿兜想笑又不敢笑,只是低下头。王润大步走至门口,略停住,又回头笑道:“阿兜,帮我把那些竹简整理好,不许偷懒。”

    望见王润已经走远,阿兜噘嘴埋怨道:“自己又不爱看书,整日在老爷面前装装样子,胡乱摊开一大堆竹简,还要帮他收拾,真不如去喂养池塘里的鲤鱼省事。”

第三百一十七节 画中剑影(一)

    而在王浑的寝房,金炉内正燃着安神的熏香,王逢缓步走进来,王润就站在他身后。

    王逢上前关切的问道:“爷爷,要不要我派人请太医过来一趟?”

    王浑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处怀(王逢字),此事不可声张,在查清楚之前,先不要惊动宫里人了。”

    王逢点头回道:“孙儿明白。”

    “太爷爷,前日来府上的那个男子到底是何人?还要特意把我支开,依我看,这次的事情说不定就与他有关。”王润开口道。

    “玄静,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王逢看到自己的儿子一身纨绔习性就有气,当即拉下脸来,嗔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洛阳城内出了名的四大富贵闲人,裴浚、李爽、郑翰还有你,你们四个除了斗鸡走狗,流连花丛,还会干什么,今日贾侍中说笑,谈及到了你们四人,我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父亲,我的堂叔(王羡)才是逸少先生(裴浚)的亲密好友,我又算什么,这富贵闲人的名号我可担不起。”

    王润仗着太爷爷的宠爱,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看王逢的脸色,直接走到王浑身边,笑问道:“太爷爷,你常说有时糊涂,有时不可糊涂,我的名声无故被毁,该去哪里说理去呢?”

    “真是淘气,你跟裴家那小丫头一个样。”王浑呵呵笑道。

    王润笑道:“那个小豌豆,年纪虽小,不过说起话来挺有趣,改日我和太爷爷一起去裴家,品尝一下所谓的清炒豌豆苗。”

    “爷爷,您总是护着他,就连王夷甫(王衍字)都狠狠教训了自己的混账儿子,每回我要训斥他,您都拦着,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王逢摇头叹息道。

    王浑慢慢开口说道:“处怀,玄静这孩子本性纯良,也知道分寸,不需太过费心,而他的堂叔王羡却是真的无法无天,你却不知从旁劝诫,反倒拿着自己的孩子撒气,我看你这个秘书丞也不必当了,尽是和石季伦(石崇)、潘岳那帮人混在金谷园,也学不出什么好来。”

    王逢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得讪讪一笑。

    “玄静,你先退下吧。”

    王浑摆了摆手,然后又拿起放大镜继续看竹简,而王逢仍旧侍立在侧,想来王浑应该是有话对自己说,或许就是关于前日来府上拜访的那名男子。

    而此刻在落虹街的菊下楼内,惜书和怜画两名小婢正检查着楼上的各个包厢,室内装潢差不多快要完工了,今日她们过来就是看着伙计把菊下楼的牌匾挂上去。

    在一雅间内,怜画伸手推开了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玩笑问道:“惜书,你在夜里悄悄缝制新衣,是自己穿呢,还是送给别人的呢?”

    “那衣裳是给我乡下弟弟赶制的。”

    惜书环视周遭,入目皆是素净典雅的紫檀木家具,墙上还挂着一张画作,正是陆机的丹青。

    刚才雨轻和任远绕道来菊下楼观看了一番,还在这雅间内挂上了陆机的画作,说这里可以作为江东士族聚餐之地。不过他们略坐了坐就先离开了,雨轻还特意给惜书和怜画留下了牛车,提醒她们早点回去。

    怜画笑嘻嘻靠近惜书,又问:“那你方才在楼下遇到季冬阳,怎么还脸红了呢?”

    “你又在胡说了,雨轻小娘子和任家小郎君才刚回去,你就又开始拿我开涮了。”

    惜书白了她一眼,走至窗口,望见季东阳正与几名年轻伙计说笑着,完全没有士族子弟的架子,或许此时的他早已将什么士族和庶族抛之脑后,为了维持生计,他选择做帮工,任劳任怨,他也很珍惜这份工作。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在这个领域,他就像一张白纸,一切从零开始。

    “惜书,你说是任家小郎君的画作好,还是士瑶小郎君的画作好?”怜画坐在玫瑰椅上,望着墙上的那幅画,笑问道。

    “雨轻小娘子书房里可不止有他们俩的画作,还有道儒小郎君和公安小郎君的画作,他们的作画风格不同,难分伯仲。”

    怜画摇头笑道:“不对,你忘了季钰小郎君的画作了,雨轻小娘子还是很喜欢那幅《月夜飞鹭图》的。”

    “雨轻小娘子说白鹭象征着自由、纯洁和高贵,和季钰小郎君不易屈服的性格很像,当然他作画的手法也很特别。”

    惜书说到这里就想起在前些天发生的那件事,郗遐来裴府看望雨轻,发现任远在院中作画,心里略觉不快,就说这样用毛笔作画实在太慢了,还不如用剑作画。

    雨轻当时并不相信剑也能作画,以为只是郗遐开的一个无聊的玩笑,不成想郗遐竟真的拔出长剑,用剑刃击打一下桌面,墨盒里的墨汁就飞溅出来,郗遐旋即挥剑,散在半空中的墨汁犹如一个个精灵般飞向对面的宣纸,落在上面迅速蔓延开来。

    刹那间,郗遐将剑尖对着宣纸再次挥动起来,那些墨迹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纸上很快浮现出一幅飘逸的画作。

    在淡淡的月色下,荷塘里小小的花苞已然在微风中沉睡,显得那么美妙和谐,剑光乍现,一白鹭划破静夜,凌空飞起,连荷叶也随之摇晃起来,惊扰了原有的沉静,疏影横斜,白鹭的身影渐渐消失,月夜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这无疑又赋予画面一种寓动于静的境界。

    雨轻看到此画作,不由得惊叹道:“剑气运用的如此巧妙,能够替代毛笔作画,真是一奇观!”

    郗遐唇角泛起得意的微笑,看向任远,笑道:“子初兄,你就慢慢画好了,急也是急不来的。”

    任远却调侃道:“如此花哨的技法,也就只有你使的出来,可惜你的速成画作缺少韵致,景物也太单调了些。”

    “我自然是不如画师张墨的关门弟子了,你作画总是慢悠悠的,画上一年半载的更是常事,你有耐心画,别人可未必有耐心等着你。”

    “真心喜欢我的画作之人,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至于其他看客,转身走开我还能图个清净。”

    惜书和怜画都在场,那日院子中的气氛很是奇怪,明明听着他们在说笑,不过总感觉他们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第三百一十八节 画中剑影(二)

    “惜书,幸亏那日道儒小郎君和士瑶小郎君没有过来,不然院子里真是站不得人了,凉飕飕的,我都不敢靠近他们。”

    怜画双手环抱在胸前,笑道:“哪一日他们四人要是聚在一处,我肯定是不会待在那里了,只有顺风身体好,她才能扛得住。”

    “真是越说越没边了,你怎么不——”

    话未说完,惜书就隐约听见楼外有什么响声,她忙转身朝下面望去,什么人也没有,牛车还停在那里。

    已至傍晚,天色渐黑,想来季冬阳他们已经各自回家了,而在落虹街上连个行人都找不到,看来这里的生意真的很惨淡。

    “惜书,我们也该回去了。”怜画站起身,拉起她的手,走出这雅间,直接下楼去了。

    惜书和怜画到了楼下,又对掌柜嘱咐了两句,便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她们也缓步走出了菊下楼,径自坐上牛车,命车夫驶回胭脂铺子。

    没过多久,惜书和怜画就回到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陈浩之他们就站在院门口,费应提着灯笼走过来,堆笑问道:“你们怎么才回来?”

    “费应,牛车下面有人。”惜书敛容,低声道。

    陈浩之他们立时速速上前,将那辆牛车围住,费应喝道:“何人这般大胆藏于车下,还不快滚出来!”

    此话一出,真的有人从牛车下面翻滚出来,费应提着灯笼朝那边照了照,却见那人面色惨白,捂住胸口,鲜血已经浸透衣衫,那人明显是受了重伤,依靠着超高的内力才挺到现在,不过已经完全没有了攻击力。

    “你们先把他带进去吧。”

    只见雨轻和顺风疾步走出来,男子自知无力反抗,只得任由陈浩之他们把自己带进院内。

    他在路上仓促的做了简易的包扎,又努力保持均匀的呼吸,减缓伤口流血的速度,以防那些人再次追过来。不过此刻的他确实有些支撑不下去了,渐渐阖上双目,昏迷过去。

    “惜书,你是怎么发现他的?”雨轻问道。

    惜书抿了抿嘴巴,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就是在菊下楼门口,当时我和怜画准备坐上牛车,偏巧起了一阵风,我的手帕就掉落在地上,在我弯腰去捡手帕时,无意中就瞥见有个人藏在车下面,雨轻小娘子曾经说过,遇到歹人大喊大叫,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所以我就假装没有看到,直接和怜画坐上了牛车返回胭脂铺子。”

    雨轻点点头,淡笑道:“惜书,你做得很好。”

    “难怪坐在牛车里,我问你话,你都不回答,还绷着脸,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怜画刚刚被那人吓了一跳,此刻才平复了心情,想来当时惜书心里应该是惴惴不安的。

    待她们都回到院内,雨轻便让惜书和怜画先过去用晚饭,她自己又走回书房。本来她在书房内看楚颂之写给自己的书信,听见费应在院外大喝一声,她才放下书信,匆匆朝院门口走去。

    那看了一半的书信还放在桌上,此时的她坐回玫瑰椅上,继续读着那封信,楚颂之已经到了沁水县,熟悉了县衙里的各官吏,如今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树立官威的时候,自然不能松懈半分,在信中他也提到在沁水发展养殖业的计划,各类蔬菜的种植也会尽快落实,诸如此类,雨轻微微一笑,将这封信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封书信,却是雷岩写给她的。

    这时顺风走了进来,说道:“我把酒精送过去了,陈浩之已经给那人上过金疮药了,又帮他包扎好了伤口,好在伤口无毒,休养几日应该就会好的。”

    “今日发生的事情还真多,在王家有人想要毒害老爷爷,现在又有人受了重伤处于昏迷中。”雨轻单手支颐,沉吟道:“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雨轻,等那人醒过来,问问他就知道了。”

    顺风坐在月牙凳上,双膝上还放着一盘果脯,自语道:“今晚我吃了多少个煎饺,也忘记数了。”

    “你一共吃了六盘子的煎饺,差不多得有一百多个吧。”雨轻喝了一口蜂蜜水,说道:“吃的比平时少了一些。”

    “我专门留着肚子准备品尝姜汁撞奶,再过一会就能吃了吧。”顺风凑过来,抬眸问道。

    雨轻微微点头,说道:“香草和梧桐在厨房看着呢,大概再过一会就可以端出来了。”

    顺风吃着果脯,瞧了一眼正在那边练字的甜甜,便笑问道:“甜甜,你已经写了很久了,手不觉得酸吗?也该歇一会了。”

    甜甜回头笑道:“顺风,今日你还没有练字,你是打算吃完姜汁撞奶再写字吗?”

    顺风摇了摇头,嘻嘻笑道:“我练字本来就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偶尔写几笔还行,让我天天练字,我可做不来。”

    甜甜摇头苦笑,然后继续伏案练字。雨轻望着灯下少女的侧颜,脑海中想起一人,似乎她们长得有几分相像,在思忖间,香草和梧桐就端着姜汁撞奶走了进来,屋里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雨轻也没有再想下去,只是走至门口,朝西边的厢房望去,陈浩之他们就守在门口,方才陈浩之过来回话,说从那人的衣服里并未发现什么物件,那身衣服也不过是用没有花纹的低等衣料所制,多半是个平民或商贾,也许是遇上了仇家,身负重伤,不过看他双手有茧,应该是常用兵器之人。

    太子遇袭之事还未查清,今日又接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洛阳城内各方的暗斗从未停歇过,只是明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却是在各显神通。

    天上几颗星时暗时亮,雨轻牵着小白在院中慢慢散步,一时间千头万绪,王浑身后是整个太原王氏,北方大族绝不会轻易弄险暗害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幕后凶手大概就是来自某位王爷或者贾郭一党,他们自然不敢针对整个太原王氏,可若是王浑阻碍到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毕竟王浑已经年过古稀,早已退出朝堂,闲居在郊外,对付这么一个眼花耳聋的老者,自然也不难。

    不过他们或许大意了,王浑虽然年迈,但是却不糊涂,不过是装耳聋骗骗外面的人,卫玠临走前去给外公王浑告别,王浑假装听不清,却一直紧紧握着自己外孙的手,不愿轻易松开手。

第三百一十九节 画中剑影(三)

    王浑应该很清楚河东卫氏所面临的困境,他想要庇护这个外孙,可是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一味的寻求安逸,只会自我沉沦,也许他这个外孙真的需要去外面闯一闯,或许就能重新振兴河东卫氏。

    次日天明,雨轻和惜书她们一块在小花厅用早饭,却唯独不见甜甜的身影,雨轻便问道:“香草,甜甜去了哪里?”

    香草正拿着勺子舀豆粥,含笑回道:“甜甜听说厢房那人醒过来了,就早早的盛了一碗豆粥,给那个人送去了。”

    怜画咬了一口小笼包,却烫了嘴,不时拿手扇着风,对面的香草扑哧笑了起来,“谁让你这么馋嘴的,刚蒸好的小笼包,你就拿过来赶着吃,你不被烫着谁被烫着?”

    怜画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喝豆粥,而惜书已经吃好了,站起身说道:“雨轻小娘子,我这就去把新的家具设计图拿给那些木匠们,估计下个月应该能造出一批新家具。”

    雨轻点点头,这份新的家具设计图是采用唐代的家具风格,大都是高型家具,样式浑圆丰满,走的是华贵风格,有人喜欢古朴,也有人会喜欢华丽,总要给顾客提供更多的选择空间。

    在惜书转身走出去后,怜画也快速喝完了豆粥,拿帕子抹了两下嘴巴,站起身笑道:“我也要去菊下楼监工了,免得那些伙计偷懒,只能带上一笼小笼包在路上吃了。”

    雨轻派严新安和费应跟怜画同去落虹街,顺便打探一下昨日那附近可有发生打斗之事,特别是邻近的云雀街一带,那里可是经常有帮派逞凶斗恶的。

    他们领命离开后,雨轻又简单吃了一些,就走出小花厅径自去那边的厢房。

    此时的甜甜就立于榻前,也不敢靠他太近,只是仔细瞧着那人,却见他慢慢坐起身,伸手端起那碗豆粥,喝了一口,眼前竟有些湿润。

    “可是有些凉了,我再给你盛一碗来。”甜甜刚想要转身走开,就被那人叫住。

    “这豆粥温度刚好,不必麻烦了。”那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她说道。

    甜甜转回身来,微笑道:“你能醒过来真好。”

    这时,雨轻缓步走进来,看到那人已然能坐起身了,便放下心来,淡笑说道:“甜甜,香草给你留了一笼小笼包,还有你最爱吃的爽口泡芦菔,你快去用早饭吧。”

    “嗯。”甜甜的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提着裙裾就走了出去。

    那男子望着甜甜离去的背影,竟有几分不舍,但又很快微合双目,似乎在抑制某种情绪。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雨轻慢慢走近他,开口道:“若是就住在洛阳城内,也不必藏于牛车底下了。”

    男子再次睁目,但并没有答话。

    “为了不让你的敌人发现你的踪迹,你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将自己的上身紧紧包裹住,这样短时间内鲜血不会流在地上,能够坚持一路,你的武功应该属上乘。”

    雨轻注视着桌上那瓶酒精,笑道:“这酒可是不能喝的,只能用来擦拭伤口,不过晚上也能当灯用。”

    男子诧然,又扫视四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具,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不知盛着何物。

    “过去这间厢房是我的实验室,做一些简单的化学实验什么的,不过我已经搬到别处去住了,这间实验室也就空置下来了。”

    “实验室?”男子投来奇怪的目光,完全不能理解她所说的话。

    雨轻笑道:“你可能觉得我是个怪人,不过实验得真知,实践得真理,未知的领域总要有人去探索,你说对吗?”

    男子微微点头,觉得眼前的少女讲出的话虽然新奇,但听起来却很有道理。

    “我叫雨轻,救命恩人的名字你总要记住的。”

    雨轻在屋内迈着步子,慢慢说道:“既然你已经醒过来了,也就不必再留在城内了,毕竟最近城中不算太平,我已经告诉了古掌柜,待会你可以跟随运货的车队出城去,古掌柜在城外有一处闲置不住的房舍,你可以安心在那里养伤。”

    “多谢。”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雨轻淡笑道:“其实我也给你留了两笼小笼包,待会就让梧桐给你端过来,你失血过多,需要进补,等你到了城外安顿下来,我会命他们给你炖一些红枣桂圆莲子粥、参鸡汤,这两天你可以吃猪肝饭,菜谱可以随时换的,你若有什么喜好,可以提前告诉我。”

    “多谢你。”男子望着她,好像暂时放下了自己的警惕心。

    “从两个字变成三个字,你还真是惜字如金。”雨轻调侃笑道,转身走至门口,又停下步子,回头提醒他道:“酒精灯是不能用嘴吹熄的,那样会爆炸的。”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会爆炸?”

    男子的目光落在那瓶酒精上,甚是不解,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稀奇古怪的,从她的服饰以及谈吐上看来,她应该是士族子女,并且很有见识,也许遇上她,是上天的眷顾吧。

    与此同时,在陆府的花园内,几名小厮正在栽种枇杷树,而陆玩和庞敬就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

    “士瑶兄,上回我在刘太保(刘寔)那里看到郗遐和程熙了,刘太保对程熙甚是赏识,想要征辟他为掾吏。”

    庞敬笑道:“如此看来,郗遐身边又多了一位好友。”

    “崔意不是也带着管裕去拜见了王司徒(王戎),他们无非都是在为自己的家族培植亲信势力。”陆玩淡淡说道。

    “昨日和尚书(和郁)来到张司空府上,询问了有关太子遇袭之事,并说贾后处置了东宫的几名内侍,说他们偷取宫中之物,太子并未有任何异议。”

    陆玩冷笑道:“赵王最近频频进宫,对太子真是关怀备至,孙秀更是建议赵王去请高明的道士,在东宫做法驱赶邪祟,这样劳心劳力,赵王真不愧是皇上的亲叔公。”

    “做法驱邪,只怕是把邪祟引来东宫。”庞敬在旁笑道。

    “孙秀还特意让我堂兄转告顾廷尉,说此案关乎皇家威严,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有需要,他愿意从旁协助。”

第三百二十节 东观三友(一)

    陆玩不屑的说道:“平日里他还是一副小人嘴脸,如今倒是变了,装得正直不阿,还主动要与郗鉴修好,又当着他的面把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骂了一通,这般行径不知又在想什么奸计?”

    “自从赵王世子司马荂身边多了一个崔临,倒是渐渐疏远了他的小舅子刘琨,依我看赵王府的好戏才刚刚上演。”

    庞敬刚要端起一杯茶,就望见他夫人的贴身婢女正匆匆朝这里走过来,他脸上的笑容倏尔不见。

    “郎君,少夫人让你回府一趟,颍川陈家来人了。”婢女颔首回道。

    庞敬略皱眉,他新娶的这位夫人容貌一般,不过小姐脾气很大,常常拿颍川陈氏压制他,他嘴上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真不是滋味。

    “庞兄,你先回府去吧。”

    陆玩走至他身前,贴耳低语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你越是生气她越会得意,你不气,就是胜利者,有时候男人除了要会用智谋,以柔制刚,必要时也可以用暴力解决事情,毕竟她已经嫁入庞家,若是她品行不端,你是她的夫君,理应教导她。”

    庞敬恍然大悟,重展笑颜,施礼告辞,快步走开。

    须臾,南絮走了过来,回禀道:“士瑶小郎君,枇杷树栽种好了。”

    陆玩望着那几棵枇杷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负手走出亭子,漫步在池畔,问道:“南云回来了吗?”

    “还未回来。”南絮回道:“听人说云雀街上的打斗是常有的事,那些人还真会挑地方。”

    “他此番为何来洛阳,打斗之后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陆玩喃喃自语道:“难道太子遇袭之事真的与他有关?”

    “士瑶小郎君,方才孟姜(陆虎字)小娘子出府去胭脂铺子了。”南絮堆笑道:“她准是去找雨轻小娘子了。”

    “雨轻多半是待在裴府觉得闷了,才又回小院子里暂住几日的,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抄书背书了。”

    陆玩笑了笑,继续朝前面走去。

    此时前厅上,陆机正与吏部郎周伯仁饮茶笑谈,原来周伯仁早年一直跟随担任安东将军的父亲周浚待在扬州,与吴郡陆氏有些来往。

    昔日吴国覆灭后,周浚因功受封为武侯,就代替京陵公王浑都督扬州诸军事,在吴地恩威并施,甚得人心,可惜最后卒于任上。

    汝南安成周氏是名门望族,在汉高祖时期迁居安成,才俊辈出,周浚从父弟为周馥,也就是周伯仁的堂叔,现任徐州刺史。

    “士衡兄,前些天我去看过京陵公(王浑)了,他的耳力越发不好了,我对他说话重复了好几遍,他都没有听清,还错把我认成了我的堂叔,问我怎么从徐州回来了,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周伯仁摇头苦笑道。

    陆机淡淡说道:“昔年曹魏宰相王昶(王浑之父)有平定‘淮南三乱’有功,深受司马懿的器重,之后京陵公王浑配合镇南将军杜预攻打吴国,挥师南下,是何等的英勇,平吴后更是位列三公,不过贾后专权后,他已经不问世事,在城郊别院颐养天年,听不清也好,省的再添忧虑。”

    周伯仁神情肃然道:“家父曾对我谈及西陵之战,王濬使用奸计攻破荆门、夷道二城,为人不齿,后来常常上书自辩,叙说自己伐吴的艰辛,居功自傲,虽未被定罪,但也多被人诟病。”

    “往昔京陵公与王濬的‘二士争功’,与钟会和邓艾之间的争功如出一辙,也许京陵公早已忘记了此事,当然也不愿再谈及有关王濬的事情,不过我的两位兄长(陆晏和陆景)均在那场战役中遇害,我自是难以忘却的。”

    陆机冷笑道:“伯仁,一件事发生一次也许是意外,但是发生了两次就是必然,悲剧再次上演岂不可笑?故而武帝(司马炎)将二王争功之事快速压了下去,想必其中曲折我等是难以知晓的。”

    王浑与王濬争功,无外乎就是两大利益集团的争斗,王浑出自太原王氏,代表着北方各大士族的利益,而王濬家境低微,在当时的司马氏族集团中处于边缘地带。

    而在朝堂上有着绝对话语权的人却是那些北方门阀大族,曹魏功臣的后裔,作为武帝想要提拔的王濬则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会设法排挤王濬,以免王濬凭借军功上位进入权力核心。

    陆机刚来洛阳之时,曾受到过王武子(王浑次子)的嘲讽,对太原王氏子弟,他也并无好感。

    “士衡兄,若思兄(戴渊字)在武陵郡可好?”周伯仁便转移话题,含笑问道。

    陆机点头,回道:“若思性情闲适,近来常与同郡名士潘京促膝交谈,四处闲游倒是过得很惬意。”

    “潘世长(潘京字)曾拒绝了益州刺史赵琚的征召,想来他也是有先见之明,益州发生叛乱,他也能独善其身了。”

    周伯仁微笑说道:“当年潘世长被州府征用,因而去拜谒刺史,被问策,抓到“不孝”二字,刺史便开玩笑的问道:‘难道我所征用的是不孝之人吗?’潘世长却镇定自若的回答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如果要做忠臣,只能放弃做孝子了。’可见潘世长机智善辩,若思兄倒是不如他的。”

    陆机听后呵呵笑起来,“伯仁,上次若思来洛阳,在你面前竟显得有些拘谨,哪里还敢与你谈玄论道呢?”

    “我有那么严肃吗?况且我连你那个顽劣学生都辩不过,她今日倒是没有来学书法,不然又要变着法子向我讨要字画了。”周伯仁无奈的笑了笑。

    陆机喝了一口茶,说道:“伯仁,雨轻并不算是我的学生,只不过是常陪着我去城郊遛狗的小友,就像张司空把她当作垂钓小友一样。”

    “这都怪士衡兄太过疼爱她了,外面的人才错以为你真的收了个女学生,不过她作的诗确实好,连我都以为她是在跟着你学写诗。”

    陆机淡笑道:“我只是偶尔在书法方面指点一下她,却从未教过她写诗,她的天真烂漫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性情叛逆,自然是要约束她的。”

    “上回我去裴府,看到伯威兄(裴术字)正检查雨轻罚抄的《小戴礼记》,我看雨轻一脸紧张,桌上还放着戒尺,伯威兄严厉起来别人也是拦不住的。”周伯仁笑道。

第三百二十一节 东观三友(二)

    这时,陆玩款步走进来,上前施礼道:“士瑶见过伯仁先生。”

    “士瑶,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要问你。”

    周伯仁笑道:“那日在金谷园中,我遇到了何虔,他喝得醉醺醺的,说千里(阮瞻字)在东海王府任掾吏,常对他出言不逊,他还扬言要去找阮放,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伯仁先生,醉酒之言不可当真,千里兄性情清心寡欲,即便是别人故意为难他,他也很少去辩驳的,多半是何虔与柳宗明不睦,都拿着千里兄来撒气罢了。”

    陆玩颔首回道:“续伯先生(阎缵字)常与千里兄有书信往来,最是了解千里兄的品性,当时淮南王司马允征辟他为从事中郎,他拒绝了,只因为淮南王骄奢放逸,其实淮南内史早已向朝廷进言,淮南王执掌江、扬两州逾十载,国禄收入充足,私自畜养兵力,已然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若是朝廷对他不加以约束,恐生后患。”

    周伯仁微微皱眉,沉吟道:“吴王殒命,淮南王必心生怨恨,此次太子遇袭之事还未查清,不过刺客曾流放到辽东一带罚服劳役,花钱帮他赎罪之人尚在调查之中,司隶校尉和御史中丞倒是忽略了淮南那边。”

    “昨夜在云雀街发生了打斗,死了七八个人,听街坊百姓所说,凶手应该受了重伤,趁天黑逃走了,洛阳令也已经开始调查此事。”陆玩沉声说道。

    周伯仁点点头,说道:“或许此人与太子遇袭之事有关,希望洛阳令尽快寻到此人。”

    之后周伯仁又与陆机聊了一些扬州旧事,陆玩侍立在侧,他心里很明白,周伯仁之父周浚死于任上绝非是病逝那么简单,也许就是淮南王司马允暗中做的手脚,只有除掉周浚,他才能顺利担任镇东大将军,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

    至于这笔旧账,周伯仁迟早是要与司马允清算的,不管淮南王司马允有没有参与到太子遇袭之案中,周伯仁都会想办法把他拖进这场漩涡之中。

    而在另一处府邸内,一名荼白绸袍的少年正从藏书楼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简,身边的书童笑问道:“公安小郎君,这竹简是要借给雨轻小娘子吗?”

    张舆笑而不答,他手中的竹简正是雨轻想要借阅的蔡中郎所作《述行赋》,因为雨轻已经搬去原来的小院子里暂住,所以他打算明日亲自给她送过去。

    这时,从对面走来一名锦袍少年,正是卢琛,他略施礼道:“公安兄,刚才在厅上没有看到你,原来你是在藏书楼里看书。”

    张舆把竹简交给朗清,然后笑道:“子谅兄,前几日道儒兄来我这里找了好久,他嘴上没有说,不过我猜的到他多半是在找寻司空裴秀作的《地形方丈图》,昔年的《禹贡地域图》十八篇早已被武帝收藏于秘府,至于《地形方丈图》,他应该去裴府找才对。”

    “道儒不善绘制地图,不过是心血来潮,过两日也就会丢开了。”卢琛淡笑说道。

    “子谅兄也是来借书的吗?”张舆笑问道。

    卢琛摇了摇头,只是与张舆并肩朝前院走去,今日卢琛是陪着三叔卢皓过来的,原是张华派人请卢皓过府一叙,卢琛也无事,便跟着三叔一起来了。

    张华来自范阳郡方城县,早年受到同郡卢钦的赏识,后来入洛为官,与范阳卢氏有些同郡交情。

    卢皓如今担任尚书,行事风格与其兄长卢志有些不同,他在朝廷中向来保持中立的态度,和大鸿胪任罕一样,没有偏向哪一方阵营,甚至对那些江东士族也很是友好。

    范阳卢氏以东汉大儒卢植显名,门生遍地,成为范阳郡望族,其子卢毓位至曹魏司空,到如今范阳卢氏的族长乃卢钦(卢毓子)之长子卢藩,世袭卢毓容城侯爵位,卢浮则世袭其父卢钦大梁侯爵位,可惜患病后变为残疾。

    “我的四叔(卢浮)甚是欣赏书法大家蔡中郎(蔡邕),尤其是蔡中郎的飞白书,不过因李傕作乱散失,大都寻不到了,着实可惜。”

    卢琛喟叹道:“蔡中郎生平喜爱藏书,多达万余卷,后来赠与建安七子之一王粲数车藏书,蔡家仍存有四千多卷,三国分立时期连年战乱,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东汉时期,蔡邕在东观校书,东观就是东汉皇家图书馆,蔡邕也就相当于皇家图书馆管理员,利用职务之便,抄录一些书籍,也有人会直接私自带走珍贵书籍,总之蔡邕能够有万卷藏书,这确实让人震惊。

    张舆淡笑道:“原来你的四叔也喜欢蔡中郎的著作,我爷爷收藏了许多孤本,很是珍贵,不轻易外借的,既然子谅兄都开口了,借给你看就是了,不过抄录后要尽快返还的。”

    “那就多谢公安兄了。”

    “子谅兄,其实卢家藏书也不少,当年蔡中郎在东观时,与你的祖上卢中郎(卢植)一起校勘儒学经典书籍,并且参与修撰《东观汉记》,我想卢中郎应该在那时也誊抄了不少古籍,子谅兄借阅我家的书,那么总该拿出一些古本与我分享吧?”

    张舆玩笑道:“子谅兄可不能太小气,互相借阅才算公平。”

    “公安兄,改日你来卢府,若是看上哪一本自然可以借阅誊抄的。”卢琛负手迈着步子,似乎并不太在意。

    “那好吧,我要先列个书单出来,如果在洛阳城的卢府寻不到,就只能麻烦子谅兄派人去范阳帮我带回来了。”

    张舆唇角划过一丝浅笑,其实他早就想要去参观卢府的藏书,昔日的东观三友分别是蔡邕、卢植和马日磾,他们三人当时在东观应该誊抄了不少的古籍,各自府内定然收藏了许多珍贵古籍。

    马日磾为经学大师马融之族孙,他的后人也许早就返回祖籍扶风,自然难以寻到了。

    至于蔡邕身前所收藏的书籍因李傕作乱,都已流失了,幸而其女蔡琰(蔡文姬)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默写下来许多,张华这些年来从各地收集了一些孤本,其中就有蔡邕所注解的书籍。

    但是卢家的藏书,张华也不是很清楚,这次卢琛回到洛阳,倒是让张舆抓住了参观的机会,毕竟卢琛为人宽厚,很好相处,想要借阅他家的书籍,自然是不难的。

    当然雨轻前一阵子就提醒过张舆,卢家定然藏了不少珍贵古籍,如果张舆要去卢府的话,一定要叫上她,因为她也想要借阅几本书籍。

第三百二十二节 选美黑马(一)

    到了傍晚,用过晚饭后,卢皓和卢琛才乘坐牛车离开,张舆便跟着爷爷走回后院,闲步在廊上,张舆不时仰望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星,此刻的他心情很愉悦。

    “爷爷,辛大人想要就此辞官,可惜太迟了。”张舆笑道:“广汉太守辛冉已经反叛,这是毋庸置疑的,辛大人这个兄长想要抽身,恐怕有些难了。”

    张华这时停下步子,扶着阑干,沉思不语。

    “爷爷,皇上对辛家的态度有些模糊不清,也许还在犹豫,您今日请来卢尚书,就是想要试探他的口风,若是能够借用范阳卢氏将辛桐铲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张舆沉声道:“辛家向来与赵王走的很近,上次铜驼街之事,辛家确实参与其中,不过找不出确凿的证据,只能暂且放过他们了,可如今辛冉依附益州刺史赵琚反叛,不管辛桐有没有谋逆之心,尽快搜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坐实他的罪名,任赵王也是无力再包庇他。”

    “辛桐已然是惊弓之鸟,不足为惧,只是太子遇袭之事确有些复杂。”张华扶额说道。

    张舆沉吟道:“洛阳令今日来说云雀街发生了打斗,死了七八个人,凶手已经逃走了,身亡之人并非是帮派中人,看样子应该是某人府上豢养的死士,从现场来看,杀死这些人的应该是武功极高之人,不过有人经过看到了打斗场景,那人大概也受了重伤,应该暂时还没有逃出城去,只能先在城中搜查了。”

    张华微微点头,捋须说道:“太子殿下近来噩梦连连,赵王常进宫去探望,但愿是出于善意。”

    “爷爷,不必太过忧心,总归太子殿下这次是安然无恙,至于藏于暗处的歹人,有御史中丞孟韬、顾廷尉和司隶校尉许奇在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新的线索,或许那幕后之人也会自露马脚。”

    张舆抬眸笑问道:“后日爷爷要不要与我同去城郊垂钓?”

    张华呵呵笑道:“后日在城郊洛水河畔举办花魁大赛,想必会有不少人前去凑热闹的。”

    “洛阳城的四大富贵闲人肯定会到场观看的。”张舆哂笑道,心下却在想着,裴浚若是去了那里,或许雨轻也会跟着他同往。

    “公安,我看你并非想去溪边垂钓,而是对后日的花魁大赛更感兴趣,不如你和子谅一起去那里好了。”

    张华抚上他的肩头,眯眼笑道:“今日卢尚书还说,子谅这孩子太过清冷了,需要多去热闹的地方逛一逛,你们一路做伴同去岂不好?”

    张舆面颊微红,喃喃道:“选花魁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武林大会听着有意思。”

    “武林大会?”张华顿觉诧然,注视着自己的孙儿。

    张舆淡淡一笑,牵着爷爷的手,说道:“爷爷,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赶快回屋吧,我昨日刚作了一幅画,正好想要爷爷点评一下。”说着就拉着爷爷的手,加快脚下的步子。

    张华似乎看出自己孙儿藏有心事,不过那是只属于青春少年的世界,有美好的幻想,当然也会有短暂的迷茫,但是他不想过多干涉,因为年轻人都会在跌跌撞撞中摸索着前行,逐渐走向成熟。

    后日,城郊上牛车络绎不绝,一辆精美的画轮车徐徐驶过来,掀起车帘之人正是裴浚,他微眯桃花眼,说道:“不知玄静今日会不会来,郑家那位花花太岁肯定会过来的。”

    “九叔,那裴家的花花太岁又是谁呢?”雨轻嗤笑道。

    裴浚放下帘子,望着一身白袍的少年郎,苦笑道:“雨轻,你可知道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才带着你过来观看这花魁大赛的,先不说你的那位铁面无情的五叔,就是让我的长兄(裴頠)知道了,也不会轻易饶了我的。”

    “这有什么,洛阳城内的富贵闲人,九叔当属第一,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你帮我挑选的那些胡姬,我很满意,将来剧院开业了,可以给九叔打个五折。”

    “那些胡姬可是我从孙会那小子手里抢来的,她们正值妙龄,能歌善舞,娴熟乐艺,孙会还想着大赚一笔呢,我派人故意压低了一些价格,不过也没让他亏本。”

    裴浚戏谑笑道:“我想有这些胡姬在旁伴奏,勉强也能凑成一支管弦乐队,不过你懂音律吗?舞台剧可不要演得太滑稽哦。”

    “不是有九叔从旁指点,一定会办得有声有色的。”雨轻很是笃定的看着裴浚,说道:“九叔,你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谓行行出状元,凭借九叔的才干,必然可以推动洛阳城内娱乐产业的发展。”

    “又想给我戴高帽子,你这个小机灵鬼,不对,玄静好像叫你小豌豆,这称呼听起来挺适合你。”裴浚笑道。

    雨轻噘嘴,“我不喜欢小豌豆。”

    “那就叫你豌豆苗,要不然豌豆芽,你喜欢哪一个?”裴浚调侃笑道。

    虽然在外人看来,雨轻只不过是左太妃的养女,但是裴頠和裴浚都知道她的身世,雨轻就是他们的亲外甥女,有不可否认的血亲在,况且雨轻过去的那些年里大都是独自住在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其中孤寂外人难以体会,既然雨轻搬回了裴家,他们自然会多疼爱她一些。

    “九叔,你觉得今日选举花魁会不会爆冷门?”

    裴浚想了一下,笑道:“很有可能,姜柔已经蝉联几年的花魁桂冠,今年也该换个新人面孔了,不然也太无趣了。”

    “待会的投票环节,九叔可要发动一下亲朋好友的力量,推出一位全新的花魁,就比如说谁的名气小一些,但是才艺了得,可以适当的捧她一下,说不定她就会博得满堂彩。”

    裴浚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颊,轻笑道:“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专学这些旁门左道,我是带你出城来散心的,你可莫要给我生事,不然你的五叔再拿戒尺打你,我可是不会去拦着的。”

    雨轻低哼了一声,心道:五叔表面上严厉,实际上却是心软的,他拿着戒尺顶多是敲打几下桌面,用来吓唬自己,还从未真正抽过自己的手掌心,与他用饭之时,他一般情况下是不多言的,但是每当发现自己吃的少了些,他就会瞪视着自己,说不可浪费食物之类的话,说到底他就是个外冷心热之人。

第三百二十三节 选美黑马(二)

    此时的洛水边停靠着几艘画舫,其中有一艘画舫造型典雅,甚是大气,一名婀娜的妙龄女郎正倚在雕花栏杆处,绿衣小丫鬟从船舱里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碗银耳羹,缓步走至她身前,颔首道:“白菡姑娘,请用银耳羹。”

    白菡正是群芳馆的头牌,今日来的早了一些,去年她屈居第二,懊恼了许久,苦练舞艺,今年一定要把凤栖楼的姜柔踩下去,当然群芳馆的吴妈妈也早为她造势宣传,扬言白菡将会于今日登台作惊鸿舞,必会艳冠群芳,摘得花魁。

    只见她懒懒的端起那碗银耳羹,喝了一小口,脸色立时冷了下来,直接将那碗银耳羹泼到那绿衣丫鬟的身上。

    “我要不热不凉的,难道你听不懂吗?”白菡杏目微瞪,朱唇微启,“真不知道妈妈是从哪里买来的这等粗俗不堪的丫头,还赶着过来伺候我,看着你就觉得晦气。”

    “姑娘何必生气,她不过就是妈妈上个月花了几个钱买来的乡下丫头,干什么也干不好,只能撵去烧火做饭了。”

    这时走来一名身材高挑的丫鬟,她赶忙上前接过那玉碗,又低头瞧了一眼跪在甲板上的丫头,冷笑道:“莺音,还不快去再盛一碗银耳羹来,这么烫怎么让姑娘喝呢?”

    莺音前襟上湿了一片,她用一只手捂住,又用另一只手捡起托盘,站起身来刚要走开,就又被白菡叫住。

    “小倩,还是你去吧,那个叫什么莺音的,赶紧给我轰走。”白菡摆摆手,示意莺音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莺音把头垂得更低了,很是为难,而小倩只好上前抢过那个托盘,小声骂道:“还不滚远点,什么事也做不好,就会惹得姑娘心烦。”

    这时,吴妈妈从船舱里走出来,一脸的不耐烦,又看到莺音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走过去就扇了她两巴掌,薄嗔道:“过了今天就给我老实去接客,总要把老娘的本钱赚回来。”

    莺音眼眶噙泪,险些就要滑落下来,她赶紧用衣袖擦拭。

    “在我这里委屈抹泪可没用,要怪就怪你那狠心的婶婶,说什么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了,把你留在身边也是活活饿死,只好把你送到我这里混口饭吃,像你婶婶这种妇人我可见的多了,一看你就是没爹娘的苦命孩子,寄养在叔叔婶婶家里,他们自然看不惯多一个白吃饭的赔钱货........”

    吴妈妈一身浓重的香气,浑圆的身子扭动两下,哂笑道:“哪个青楼里的姑娘身世不可怜,都是这么寻死觅活的过来的,想通了也就认命了,你要是觉着不公平,就下辈子投胎成为世家贵女,锦衣玉食,万般宠爱,还能做世家才俊的嫡妻,只是这辈子你得听我吴翠花的。”

    莺音不再抽泣,只是捂着前襟,低声问道:“吴妈妈,我这身衣服脏了,再留在这里恐怕让别人看到笑话,是不是可以先回群芳馆?”

    吴翠花目光扫过去,摆摆手说道:“去吧,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的。”

    白菡也走了过来,笑道:“妈妈,她不懂事,您可不要因为她而气坏了身子。”

    “你这次若是再输给凤栖楼那个狐媚子,我看你也不用巴望着给小士族子弟做妾室了,那个狐媚子能够吸引刘绥和乐高的注意力,你行吗?”

    吴翠兰握着她的一只手,苦劝道:“不如趁年轻,找个有钱的商贾人家,嫁进去也能有好日子过,那些个小士族子弟挑挑拣拣的不说,恐怕连个名分都不能给你,前一阵子姜柔跟乐高打得火热,可结果乐高去了邺城,姜柔也是白伤心,乐氏子弟根本不会娶她进门的,那个刘绥更是个靠不住的,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妈妈,难道你要把我最后一点希望都浇灭,每年来洛阳的小士族那么多,怎么我就不能存些念想?哪怕当外室我也乐意。”

    白菡成名之后一心都想要嫁给士族子弟做妾,一等门阀大族和中等士族她自然不敢奢望,可是末等士族子弟,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其实她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荥阳俞伟光,不管如何,她都要搏上一把。

    莺音一个人走在路上,风吹干了她眼角的泪珠,她想起母亲生前常常给自己唱的那首歌,不禁唱出声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此歌声轻柔而甜美,甚是婉转动听,强声和弱声灵活转换,似乎懂得美声唱法,真是稀奇。

    不远处的牛车停了下来,一名青衣小厮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佩剑,当走至莺音身前,便笑问道:“你刚才唱的歌真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莺音。”她低声回道。

    “那你是谁家的婢女,怎么独自走在这里?”

    莺音摇了摇头,咬唇轻声道:“我是群芳馆的丫鬟。”

    青衣小厮点点头,笑道:“那样就更好办了,你也不必再回群芳馆了,就跟着我们去看花魁大赛好了,等比赛结束后,我自然会同群芳馆的老鸨讨要你的。”

    “你......你到底是何人?”莺音惊问道。

    “我叫顺风,我家小娘子刚才听到你的歌声,很是喜欢,看来你今日的运气很好。”顺风微笑道。

    莺音听他说是位小娘子,心里有几分欣喜,至少没有遇上哪家的恶少,若是能到大户人家的府上做个粗使丫鬟,离开群芳馆这个火坑,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顺风看见她眼圈红肿,就拿出两颗樱桃放进她手心里,笑道:“这樱桃很甜。”

    莺音只是瞧见过白菡姑娘吃樱桃,还都是那些个有钱的商贾为了博美人一笑,献殷情时送与白菡姑娘的,这样金贵的水果她是没机会品尝的。她只留了一颗樱桃,把另一颗又还给了顺风,秀气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一颗就够了。”

    顺风觉得眼前的女孩淡然质朴,跟她的声音一样自然而无杂念,便很是友好的握住她的手,直接朝牛车那边走去,她们俩就跟在一队随行护卫后面。

    当顺风听她讲自己的身世时,心里很是同情她,被自己的亲人卖去青楼,一定伤心极了,她和怜画遭遇相同,不过怜画比她强一些,还没被卖进青楼就被墨瓷救了,好在眼前的少女是在群芳馆内烧火做饭,并未接客,不然就更加凄惨了。

    好几辆牛车已经停在洛水河畔,为首的正是张舆和卢琛,卢琦和刘野也跟在他们身后。

    远远望去,许多垂幔式看台就设于岸边,郑翰与一众好友已经坐于看台之上,饮酒笑谈。

第三百二十四节 选美黑马(三)

    “子谅兄,道儒兄为何没来呢?”张舆笑问道。

    卢琛环视着四周的景色,淡笑回道:“他去王司徒府上找茂弘兄(王祷字)对弈了,本来他就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

    “子谅兄,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看热闹?”

    说话者却是王润,身边还站着温峤和刘群。

    “玄静兄(王润字),好久不见。”卢琛略施礼道。

    刘群乃刘琨嫡子,刘琨是温峤的姨夫,温峤与刘群、刘演为表兄弟,卢琛正是温峤的姨兄,他们向来要好,今日刘演和傅畅去了祖府,自是不会来这里了。

    本来温峤和刘群也不愿意来观看什么花魁大赛的,无奈王润硬是拉着他们一起过来,他们不好拒绝,只得勉强陪同他前来了。

    “公安兄,貌似江东士族子弟一个人也未前来。”王润玩笑道:“就连望之兄(卞壸字)也没来,看来娶妻之后确实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玄静兄,谁能比得过你这位富贵闲人呢?”张舆负手走了几步,开口道:“郑翰就坐在那边,你要过去与他叙叙旧吗?”

    “我才懒得去理他,他又不是今日的主角。”王润不屑的说道,又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阿兜。

    阿兜好像没看到,只顾瞧着那边的画舫,王润很无奈,说道:“阿兜,还不快去给我寻一个视线好的位置,若是被别人抢了,你这个月的月钱就不用领了。”

    “玄静小郎君昨日不就扣了我的月钱,再扣就只能是下个月的了。”阿兜略显不满,口中喃喃说道。

    从对面又走来两人,却是郗遐和桓协,只见郗遐双手抱于胸前,戏谑笑道:“玄静兄真是小气,竟然还克扣一个小丫鬟的月钱。”

    “季钰,我就知道你准会过来的,三天两头才去一趟衙门,你这个司州主簿干得真是随性。”王润嘲讽道。

    “难道随性一点不好吗?”

    郗遐看见阿兜提着裙裾快步朝那边看台走去,迷迷糊糊的样子真是有趣,不禁笑道:“玄静兄,这不是给你家养鱼的小丫鬟吗?怎么成了你的贴身侍婢了,你挑人真是有眼光,捉弄人的技术更是一流的。”

    “人活着总要找点乐子才好,不知道小豌豆今日会不会来呢?”王润一边说着,一边朝路边望去。

    而张舆和卢琛他们相继走开,因为他们大都知道王润这位富贵闲人想一出是一出,以戏弄别人为乐,与他靠的太近,准没有好事。

    不过郗遐对什么小豌豆倒是挺感兴趣的,也想看个究竟,反正今日出城来就是看个热闹,放松心情。

    须臾,却见裴浚正牵着雨轻的手朝这边走来,王润立时拊掌笑道:“小豌豆果然来了。”

    郗遐微微皱眉,疾步走过去,施礼道:“季钰见过逸少先生。”

    “季钰你来的正好,帮我照看一下雨轻。”裴浚说着又低头嘱咐雨轻,“王羡和李爽也来了,我要过去与他们叙话,你就跟着季钰和玄静观看花魁大赛好了。”

    此时王羡和李爽正在前面等着裴浚,当望见裴浚缓步走来,李爽哈哈一笑,“你竟敢把你的小侄女也带过来,真是胆大妄为!”

    “李兄真是眼花了,他是我的族弟,刚从河东祖宅来的。”

    “族弟?”王羡笑道:“不如说是族侄更贴切一些。”

    “你们不是来看花魁的吗?还不快些过去了,好位置都被别人占了。”

    裴浚懒得过多解释,反正有郗遐在,他自然很放心。

    此时的王润还想要再捉弄雨轻,不想郗遐很快就让他闭紧了嘴巴,只用了一颗苦杏仁,因为王润最不喜吃杏仁了,连忙喝水漱口。

    而郗遐则带着雨轻去往了东边一带的看台,选了靠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郗遐,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呢?”雨轻抬眸笑问。

    “原来你搬去胭脂铺子住,就是想着四处闲逛,你还真是——”

    “郗遐,你知道京陵公在别院被人下毒之事吗?”雨轻附耳低语道:“凶手到现在还未寻到。”

    郗遐脸色微变,他确实是不知道此事的,不过云雀街上的那那件事他倒是略有耳闻。

    没过一会,王润就阴沉着脸走过来,挨着郗遐坐下,也不说话。

    “玄静兄,我带了酸梅汤,正好可以冲淡杏仁的苦味。”雨轻示意香草把那瓶酸梅汤交给王润,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杏仁可以止咳润肺,做成红枣杏仁粥味道是极好的。”

    王润微微点头,说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与季钰兄计较了。”说完就准备喝酸梅汤。

    “玄静兄,下毒的凶手找到了吗?”

    郗遐冷不丁的这么一问,王润险些呛到自己,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连杏仁那点苦都吃不了,你们太原王氏子弟未免太过挑剔了。”

    郗遐摇晃着手中酒杯,唇角一抹玩味的笑意。

    “凶手死了。”王润轻咳一声,沉声道:“有贼人潜入那个戚家,抢劫钱财,连着把戚家夫妇也杀了。”

    “那戚家嫂子的男人被分派去管田庄上的事,戚家嫂子则是负责给府内采买东西的,都算是有油水的差使,他们夫妇俩自然是有些积蓄。”

    阿兜看出雨轻和郗遐面带疑惑,便在旁解释了几句。

    “若真是这戚家嫂子被人收买了,才在茯苓膏里下毒的,那么入室抢劫的人或许就是幕后真凶派来灭口的。”

    雨轻又抬眸问道:“戚家嫂子可有子女?”

    “有个儿子,本来去年管事是分配他去院子里种树的,可惜他不好好干活,今年也就没有再派给他活儿干,听戚家邻居说他喜欢逛青楼,这些日子都是住在满月楼那里,连家都没回过。”阿兜颔首回道。

    雨轻点头,沉吟道:“按理说,戚家嫂子应该是王家的老仆了,岂会甘冒风险毒害自家老爷,其中或许还另有隐情,看来只有寻到戚家嫂子的儿子才能明白了。”

    “我已经派人去满月楼找他了。”王润拈起一颗果脯放入口中,又偏头示意阿兜去倒茶。

    而雨轻则贴近郗遐的耳边,笑问道:“今日满月楼的头牌会参加花魁大赛吗?”

    郗遐摇摇头,又望向坐在最边上的桓协,问道:“你听过满月楼吗?”

    桓协笑道:“那是洛阳城内最不起眼的下等青楼,哪来的什么头牌呢?自然不会来参加了。”

第三百二十五节 选美黑马(四)

    “哦。”雨轻无趣的点点头。

    她就坐在郗遐和王润中间,时不时望向水上的几艘画舫,心里有几分期待,不知道这个魏晋时期的花魁大赛与现代的那些选秀比赛有何不同。

    不过雨轻早就从古掌柜那里大致了解到洛阳城内几大出名的青楼头牌的情况,去年的花魁是凤栖楼的姜柔,群芳馆的白菡屈居第二,拥翠阁的卓依梦则是季军,醉欢楼的唐小娅排在第四名,其他一些中等的青楼头牌名次更靠后一些。

    雨轻看到郗遐已经微微阖目,似乎准备休息一下,她就慢慢站起身,欲要悄悄走下看台。

    “雨轻,逸少先生让我看着你,你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郗遐仍旧合着双眸,唇角扬起,“这里来往的人太混杂了,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看完比赛,然后就回城去。”

    雨轻无奈的叹息一声,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唤来香草,低语几句,香草含笑点头,立时就走开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花魁大赛终于拉开了序幕,司仪是城东大户梅庶,梅家一直都是花魁大赛的举办方。

    梅庶虽为商贾,但是有些文采,梅家更是把精力和期望都放在年轻一辈身上,希望他们日后可以走入仕途,带领本家早日挤入士族。

    他口才很好,一开场就细数了去年的精彩表演,雨轻完全没有兴致听那位矮胖中年男子在那里滔滔不绝,只是歪头瞧着阿兜,微微一笑。

    “第一位出场的是拥翠阁的卓姑娘。”

    梅庶把目光投向洛水上缓缓驶来的一艘华丽的画舫,一名红衣曼妙女郎正端坐在画舫之上,一架箜篌竖抱于怀中,竖箜篌形状似半截弓箭,那女郎伸出纤指,轻轻拨动箜篌弦,妙音缓缓流淌出来,女郎口中吟唱着一首《采桑子》,隔着洛水聆听,更显空灵。

    “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月上桃花,雨歇春寒燕子家。箜篌别后谁能鼓........”

    雨轻一脸错愕,那女郎怎会知晓这首纳兰性德所写的《采桑子·冷香萦遍红桥梦》,她心下纳闷。

    西边看台上的温峤和刘群也频频点头,就连卢琛也笑道:“这唱词写的不错。”

    只有张舆脸色略沉,心道:拥翠阁的卓姑娘曾经被请去卞府抚奏助兴,当时望之兄(卞壸字)吟诵过这首奇怪的诗词,定然又是雨轻所作,她总是写些古怪的诗文,还说是在梦里偶然得到的诗词,没想到卓姑娘不过才听过一遍,就把这首词记下来了。

    “这首唱词多半是某位多情郎写给心爱女子的,伤离念远,未言愁而愁自见,可谓凄绝入神。”温峤开口道。

    刘群淡笑道:“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那画舫之上碧色纱帘随风舞动,飘落在水面上的桃花,不知会流向何处,此景此曲甚妙。”

    温峤瞥向有些出神的张舆,不禁笑道:“公安兄,你已经听得入迷了。”

    张舆立时瞪了他一眼,说道:“此曲既有愁苦之意,又为何衣着艳红,可见她并非真的理解词曲之深意,只是佯装怀念,内心寂寥倒有可能是真的。”

    “公安兄,只是听曲,你又何必太过认真?”刘群在旁打圆场道。

    张舆神色倨傲,冷哼一声:“她真是玷污了这首诗词。”

    卢琛淡然的喝着茶,心想张舆定是认识写词之人,或许此人也在这里。

    曲音落下,那艘画舫也徐徐驶向别处,雨轻却打了个喷嚏,郗遐注视着她,投来关切的目光,问道:“你是怎么了?刚才还连喝了两杯茶,难道真有那么口渴吗?”

    “季钰兄,我看方才那唱词有问题。”王润把视线落在雨轻身上,笑问道:“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雨轻使劲摇头,辩解道:“自然不是,我怎么会写这么古怪的诗作呢?要写也是正经的四言诗。”

    “四言诗,不如你即兴作一首,让我也瞻仰一下。”

    王润本来就觉得这些表演太过平常,和往年无甚差别,马上要献艺的正是他最不喜的白菡,什么惊鸿舞,除了她人长的妩媚,舞姿也没什么特色,还不如府里买来的胡姬,他自然懒得观看她的表演,还不如听一听小豌豆的诗作,应该会更有意思。

    雨轻眨着明眸,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玄静兄,你若是觉着无聊,可以去少明兄那边,在这里作什么诗?”郗遐目光微冷,嗔问道。

    “俗物看得多了自然无趣,风雅生活岂能少得了诗作?”王润故意做了个嘘的手势,低语道:“小豌豆作出来的诗定是不同凡响的。”

    “阿九,取纸笔来。”雨轻豪气的拍案说道。

    郗遐微怔,王润却哈哈大笑起来,“看她的样子,已经有佳作了。”

    阿九慌忙拿来纸笔,在旁研磨,雨轻抚了抚左伯纸,拿起毛笔,一挥而就,完全没有停顿,最后放下毛笔,负手走至看台前,发现那惊鸿舞已经进入高潮。

    白菡灵动的四肢犹如柳条一般在风中舞动,明眸流盼,鹅黄色的薄纱披帛轻柔的拂过面颊,最后一松手,随风飘走,偏巧就落到某位郎君的身前。

    “停云,思亲友也。罇湛新醪,园列初荣,愿言不从,叹息弥襟。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王润拊掌称赞:“雨轻,这首《停云》当为上品,我真是有些佩服你的才华了。”

    “不敢当,这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我只是拿来借用一下。”雨轻走至郗遐身前,莞尔一笑:“郗遐,这首诗是送给你的,就当作回礼了。”

    “送我一首思念亲友的诗作算是什么,我又没有远离洛阳。”郗遐剑眉微蹙,说道:“你的这份回礼我可不会收的。”

    “好吧,那就再想些别的送给你好了。”雨轻又坐回座位上,对他低声说道:“郗遐,你之前在船上同我讲过公直(徐济字)先生的事,他是你的启蒙老师,你常常感怀他对你的教导,两年前他在任上病逝,你心存疑惑,想要查清当年之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郗遐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帮我?”

    “待会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诉你。”雨轻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扭过头去,对王润说道:“惊鸿舞不算惊艳,不过西边看台处倒是挺热闹的。”

第三百二十六节 选美黑马(五)

    王润好奇的朝那边望了过去,有个年轻男子手上正拿着那薄纱披帛,却被郑林抢了去,又扔给山颇他们,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那是何人?”王润并不认识那个年轻男子。

    桓协在旁答道:“荥阳俞伟光,好像被擢为七品,没有像乐高和刘野那样的贵亲戚,至今也未谋得一官半职。”

    “难怪郑林那个呆子敢这般戏耍他,在荥阳地界,郑家子弟向来跋扈无礼,哪里会看得起同郡那些低等士族?”

    王润喝了一口酸梅汤,站起身,对郗遐笑道:“我去逸少先生那边坐坐,你可要陪我一起去啊?”

    “你应该叫上少明兄,这样洛阳城内四大富贵闲人就算聚在一处了,也更有趣,不是吗?”

    “我和他可不是一路人。”王润负手走下看台,挥手道:“季钰兄,好像清玉姑娘马上就要登场献艺了。”

    郗遐毫不在意,手上仍旧剥着莲子。不过桓协却在偷笑,心想幸亏雨轻对泰山郡所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晓,不然郗遐未必能够如此镇定。

    “桓兄,清玉姑娘也算是凤栖楼的头牌吗?”雨轻拈起一颗莲子,笑问道。

    桓协摇摇头,笑道:“她是从外地投奔过来的,不过在凤栖楼人气很高,与姜柔不相上下。”

    郗遐凤眸微眯扫向他,他很是识趣的起身离开了,如果他再继续待在这里,就真的是在妨碍他们谈话了。

    “郗遐,这莲子很清甜。”雨轻托着下巴看着他剥莲子,喃喃说道:“这应该算是早熟的莲子了。”

    其实郗遐不经常吃莲子,因为北方没有多少湖泊,自家池塘里长出来的莲蓬口感味道都很差。

    而这些莲子是刚从荆州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甚是珍贵,今日他本来是要去胭脂铺子那边找雨轻的,可是那院里的小厮告诉他,雨轻和逸少先生出城来了,他这才赶来看花魁大赛。

    雨轻看他一直剥莲子,自己却不吃,于是雨轻也剥了一颗莲子,放入他手心,笑道:“水上摘莲青滴滴,泥中采藕白纤纤。却笑同根不同味,莲心清苦藕芽甜。”

    “藕芽微甜而脆,我倒是没太注意,不过什么酸辣藕带是荆南特色菜,只可惜没有辣椒这种佐料,你之前还说北方种出来的莲藕没有南方的莲藕好吃,你自己都没有去过江南,无非就是听陆士瑶他们所讲,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可是有失偏颇的。”

    郗遐将那颗莲子放进口中,笑道:“阿虎倒是去了吴郡,也许只有他品尝过后才能知晓。”

    “郗遐,你这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雨轻歪头一笑,“不对,你是喝不到莼菜羹就说莼菜羹不鲜美。”

    郗遐曲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前额,开口道:“满口里都是胡言乱语。”

    雨轻噘嘴,继续吃着莲子,却听见幽幽的琴声越水而来,雨轻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纱曳地裙的妙龄女郎正抚奏着左思所作《秋月照茅庐》。

    伴着美妙琴声,女郎开始轻声吟唱:“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柔条旦夕劲,绿叶日夜黄。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

    “清玉姑娘果然不俗,竟用左大人的诗作当作唱词,一身素衣,略施脂粉,不显妩媚娇娆之态,不染风尘,真是如幽兰一般的女子,让人赏心悦目。”

    “在泰山之时,清玉姑娘就抚奏一曲《梅花落》,在场观众无不为之喝彩。”

    “这等绝色女子,遭遇确实可怜,听闻泰山的燕春楼被烧成了废墟,清玉姑娘便来洛阳投奔,暂居凤栖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姑娘人称玉面狐狸,这两个女人凑到一处,后面只怕会越来越精彩。”

    看台上的人议论纷纷,听起来支持清玉姑娘的人比较多,投票数已然超过了刚才那几位。

    这次花魁大赛采用的是投票制度,每位到场的客人手上均有票,根据家世身份不同,手中持有的票数也不同,普通商贾只有一张票,而那些名士、世家子弟手上则有许多张票。

    这时,香草疾步走了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叠票子,双手交给雨轻,雨轻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雨轻小娘子,一共三百张票,我分别去找了公安小郎君、少贤(郑卓)小郎君、公敏(刘野)小郎君、温家小郎君、刘家小郎君和卢家小郎君,并按照雨轻小娘子的吩咐,从他们手上讨要了一部分票。”香草近前回道。

    雨轻又从自己袖中取出了一小叠票子,笑道:“阿远哥哥今日有事,不便前来,只让墨白过来领了票,所以他的票也归我了。”

    “你要来这么多票做什么?”郗遐皱眉问道。

    雨轻直接把这些票放到桌上,一手按住,笑道:“这几百张票确实不算多,但说不定到最后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桓协的票是不是也给你了?”

    “嗯,他很够朋友,把手里的票全都送给我了。”雨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郗遐喝了一口茶,目光投向画舫那边,故意不再理会她。

    “郗遐,你真是太小气了。”

    雨轻低哼了一声,自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连一张票都不舍得拿出来给她,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此时清玉姑娘的表演也已经结束了,看台上的观众纷纷起身投以热烈的掌声,喝彩声不断。

    “雨轻,你还真的来这里看热闹了?”

    说话者正是张舆,方才香草去了他那边的看台,他就知道雨轻准是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便来这里看看她。

    “公安哥哥,不愧是洛阳城四大名门公子之一,手里竟然有五十张票,还这么大方,全都送给我了。”雨轻笑道:“谢谢你的票。”

    张舆撩袍坐下,瞥一眼郗遐,哂笑道:“季钰兄手上至少有一百张票,因为他常在铜驼街挥金如土,消费的多,票自然也就多了。”

    “公安兄,我可比不了你这个名门贵公子人见人爱,听说有一回凤栖楼的姜姑娘去司空府上抚琴助兴,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你,可惜你不解风情,冷冷的就走开了。”郗遐玩笑道。

    “季钰兄,你在泰山郡与清玉姑娘的那一段风流韵事,以为别人都不知晓吗?”张舆斜睨着他,嘲讽道:“多半今日你手中的票都是要投给她的。”

第三百二十七节 选美黑马(六)

    郗遐面色一冷,“看来公安兄是专门过来打趣我的,我知道你议亲不顺利,心中抑郁不平,作为朋友我自然是理解你的。”

    张舆脸颊微红,嗔道:“郗遐,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正在尴尬之际,朗清急匆匆跑过来,回禀道:“公安小郎君,洛阳令叫你过去衙门一趟。”

    张舆点点头,心下想着应该是有关云雀街打斗的事情查出什么来了,他站起身,又对雨轻道:“你想要借的那本书籍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小院子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城为好。”

    “谢谢公安哥哥。”雨轻抬眸笑道。

    “季钰兄,改日我们比试一下剑法吧,看我们两个到底是谁进步了,谁又退步了,你觉得如何?”张舆冷笑道。

    郗遐淡淡说道:“好吧,难得公安兄愿意主动与别人比试,我真是受宠若惊。”

    张舆又望了一眼雨轻,便转身离开了。雨轻口中喃喃道:“可能是洛阳令找出什么线索了,太子遇袭的案子应该快有眉目了。”

    “定然是为了云雀街上发生的打斗案,听说凶手逃跑了。”郗遐说着就把那一百多张票都移到雨轻手边。

    雨轻却没有发觉,仍是在发呆,郗遐无奈的拍了拍桌子,问道:“你不是想要投票吗?”

    “哦。”雨轻收了他的票,完全没有什么兴致。

    “那人跳的是什么舞蹈?”

    郗遐望向刚刚登场献舞的女郎,却是怡香院的阿夏姑娘,她的衣裙甚是飘逸,不知是如何剪裁而成,随着轻盈的舞姿,裙角飞扬,衣袂翩飞,宛如一片流动的晚霞。

    恰好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洛水面上,仿佛万点金光,闪闪发亮,画舫也被罩上一层金色的纱衣,映照在阿夏的衣裙上,更显唯美,犹如一幅动态的春江丽影图。

    “郗遐,我要回去了。”雨轻淡淡说道。

    “雨轻,你真的不投票了?”郗遐疑道,“既然不准备投票,为何又讨要了这些票呢?”

    “我自己不投,让别人帮我投票也是一样的。”雨轻把那叠票交给香草,笑道:“全都交给九叔,让他投给阿夏姑娘吧。”

    郗遐也站起身,笑道:“雨轻,我送你回家好了。”

    “嗯。”雨轻走下看台,又朝水边望去,笑眼弯弯,那名叫阿夏的女郎似乎也正注视着她,微微一笑。

    这位怡香院的阿夏姑娘本名叫做夏璇雪,她一向低调,连年来花魁大赛都是陪跑,与姜柔、白菡她们的妩媚相比,她的气质更加知性,容貌虽不够惊艳,但是五官非常精致耐看,可以称得上真正的高级脸。

    刚才那一支舞也是别具一格,吸引了场上观众的目光,接下来的投票就交给裴浚和王润了,凭借他们二人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左右投票的风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车轮辘辘,郗遐淡笑问道:“雨轻,你为何要把票投给阿夏姑娘呢?”

    “因为她的舞蹈让我想起了山谷里那只彩蝶,它叫做晚霞。”雨轻莞尔一笑,“郗遐,你觉得她像晚霞吗?”

    郗遐轻声道:“只是形似而已。”

    “郗遐,前任陈留徐太守病逝后,他身边的掾吏一个个都离开了府衙,你要是想调查徐太守的事情,除了设法找寻他们之外,府衙内还有一些属官旧吏,尚在任职,也是可以暗中打探的。”

    雨轻看着他,慢慢说道:“我之前派人运送蒸馏酒到陈留的酒肆时,无意中打听到一些消息,有位叫冯子冲的男子带着几位朋友去过我和钟雅合开的那家酒肆里,小二听到他们的谈话里提及到骆府丞的一名良妾上个月无故失踪了,那名良妾的亲人得知后特意从乡下赶来城中,骆府丞告知他们,申氏与人私通,连夜跟人私奔了,申家人不信,听说还报官寻人........”

    在古代良妾都是出身良民,不可随意打杀或者变卖,此番骆况也算是遇到了麻烦,解决不好,有损名声,骆况担任陈留郡府丞已有五年之久,对于当年徐济之事,他应该很清楚其中详情。

    “骆府丞的小妾失踪了,真是有趣。”郗遐淡淡一笑。

    雨轻继续说道:“骆况出身于陈留郡的小士族,与泰山的孟府丞不同,士庶有别,骆况应该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郗遐陷入沉思,一直以来他都在命人四处查找徐济生前的那几名掾吏,想要从他们口中探听当年之事。

    可是雨轻却是直面入手,虽然陈留太守换成王玄担任,但府衙内的属官确实多年未有调动,只是他们大都是老奸巨猾,想要拿捏住他们绝非易事,或许这良妾失踪的案子就是个突破口。

    “郗遐,我给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可有价值,既然我都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帮助我一下呢?”雨轻眨着明眸,笑问道。

    郗遐目光里升起一丝温柔,轻声道:“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将来我准备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到时你可要帮我带头宣传一下。”雨轻笑道。

    郗遐戏谑笑道:“雨轻,你竟然还在想着做武林盟主,即便武林高手齐聚洛阳,打得天花乱坠,与你却半分关系都没有,因为你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场外看个热闹而已,你又何必那么积极呢?”

    “你可不要小瞧我,下次我们一起去登翠云峰,我肯定能赢过你的。”雨轻说道。

    郗遐唇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线,淡笑道:“登山你也就只能赢过你的小师叔了。”

    “小师叔?”雨轻不解。

    “你拜陆大人为师,陆士瑶自然就是你的小师叔了,难道不是吗?”郗遐凝视着她,笑道:“我看以后你可以改口叫他士瑶师叔了,这样一来他也算是你的长辈了。”

    郗遐此时故意挑明雨轻和陆玩的师侄关系,就是在提醒雨轻,与陆玩保持距离是应该的,当然对郗遐来说,这种情形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什么师叔,我连个正经的徒弟都算不上。”

    雨轻略带不满的说道:“我只是常常陪着陆先生出城遛狗而已,顺便在他身边学习一下书法,陆先生向来清傲,哪里会真的收一名女学生呢?”

    “陆大人从来不教别人写书法的,与北方士族子弟的关系也是一般,你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正经学生算不上,半个学生准是没错的。”郗遐玩笑说道。

第三百二十八节 采薇(一)

    雨轻对着郗遐做了个包子脸,然后转头掀起车帘就朝外面望去,想着顺风方才所说,那群芳馆的吴妈妈真是吝啬至极,连几件衣服都不愿意让莺音带走,说什么那些好衣服都是留给好姑娘穿的,既然她已经不是群芳馆的丫鬟了,自然不能拿走这些衣服,连着上面几个月的月钱都没给结清,索性也都不给了。

    当时顺风真想拔剑杀了那个老婆娘,无奈雨轻叮嘱过她,让她拿钱直接给莺音赎了身,便离开那里。

    郗遐望着雨轻,心想:陆玩真是精明,早就防着别人会利用师侄关系拉远他与雨轻之间的距离,即便没有正经的拜师收徒,雨轻去陆府学习书法也是事实,不想做人家的师叔,还处处借着练书法的由头与雨轻见面,他还真是别有用心。

    既然陆机与雨轻的师徒关系根本不成立,那么雨轻以后也没有理由再常常去陆府了。陆玩想要撇清师侄关系,这点损失他还是应该预料得到的。

    待返回城中,送雨轻回到胭脂铺子那里,郗遐便乘车离开了。在雨轻走进小院子,就发现任远已经立于葡萄架旁,手里还端着一杯茶,轻抿一口,笑容暖暖的。

    “阿远哥哥,可以在府里建一个花园廊架,你坐在里面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作画,那样会更加惬意的。”雨轻走到他身边笑道。

    任远含笑问道:“咖啡是什么?”

    “一种饮品,跟茶一样有些苦,但是回味醇香,还可以加牛奶和糖,调配出很多口味。”雨轻饶有兴致的对他说道。

    “你说的什么辣椒、番茄、还有咖啡和玫瑰,这些现在都是没有的。”任远微笑道:“还是说一些实际的好了。”

    雨轻走至葡萄架下,笑问道:“阿远哥哥,你今日去鲁郡公府了吗?”

    任远微微点头,负手踱着步子,淡淡说道:“听说前些天慕容昴跪在鲁郡公府门前,想要求见贾侍中,甚至连头都磕破了,不过仍旧被拒于门外,幸而你的五婶路过,当时你的堂姐裴采薇也在场,倒是为慕容昴说了几句好话,贾侍中才勉强见了他一面,不过寥寥几句就打发他离开了。”

    雨轻的五婶正是王衍之女王嘉风,那日她便是过去看望长姐王景风的,身边还跟着雨轻的堂姐裴采薇,大伯裴旷之女,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裴旷也正准备给她议亲。

    裴采薇作为世家嫡女,平日里傲慢无礼,更是没有正眼瞧过雨轻,常当面嘲讽雨轻是无父无母的野丫头,比左媛当年的态度还要恶劣,雨轻从不与她计较,因为没有必要,对付有大小姐脾气的人,只有抓住她的致命错处,才能将她彻底制服。

    “那么今日我的大伯可有去那里找寻我的堂姐?”雨轻面色平静的问道。

    “你的大伯自然去了,出来时脸色铁青,将慕容昴捆绑了起来,一块带回裴府了。”

    任远沉声说道:“没想到裴采薇与刘萼是同类人。”

    原来雨轻今早就命惜书去裴府送信给大伯,告知他有关裴采薇和慕容昴私会之事,裴采薇竟然还以出城去寺庙拜佛为由与他暗中幽会,这件事还是任远派人跟踪慕容昴才查出来的。

    “阿远哥哥,接下来就看我的大伯会如何处置自己的女儿了。”雨轻似笑非笑的摆弄着垂下来的葡萄藤。

    在雨轻认为,裴家家风严谨,族中子女一旦违背家规,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必是要受到家法严惩,更有甚者被驱赶出府,就像昔日她的生母裴若澜,临死前都未得到外公的原谅。

    任远的心里也很清楚,摆在裴旷面前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将自己的女儿家法处置,等同打杀;要么就尽早把她嫁出去,大概会选择外地的次等士族子弟,发生如此不堪之事,只能低嫁,想要继续待在洛阳,只怕是不能了。

    而慕容昴肯定是死路一条,在洛阳地界招惹了门阀贵女,即便是他的父亲叩首请罪,裴家也未必会饶过慕容昴。

    对于这样败坏门风的丑事,裴家定然是手段果决狠厉,但凡是历经百年的老牌门阀,他们对族中子弟的管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一旦出现有损门楣祸及家族的子弟,打杀也是在所难免。

    “雨轻,花魁大赛是不是很没意思,所以你才早早的回来了。”任远浅笑问道。

    “阿远哥哥,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小院子的?”雨轻说着又偏头望向那边的厢房。

    “我也是刚来不久,你这里的护院真是有意思,总是在廊上走来走去,好像是在盯视着我一样。”任远无奈的笑了笑。

    雨轻看到小白跑过来,就俯下身子轻抚着它的后背,笑道:“不是说云雀街上发生了打斗,死了数人,凶手也未抓到,护院自然要提高警惕,以防贼人闯进院里。”

    任远看着小白又跑到了那边的小花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说道:“听说汝南周家派人去了辛府,越前兄(辛歆字)的婚事被取消了。可能是因为广汉太守辛冉叛变,如今辛桐想要辞官自保都是不能了,汝南周家自然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辛氏子弟了。”

    雨轻点点头,在心里叹息一声,毕竟益州叛乱之事与辛歆无关,但是也被牵连进来,也许此刻正是张华新仇旧怨一起清算的时候,辛桐此番在劫难逃。

    任远抬首望向天空,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之前那一片片如火焰般的晚霞早已消失不见,不能和雨轻一起看晚霞,他顿感可惜。

    “阿远哥哥,你怎么了?”雨轻抬眸问道。

    任远微笑回道:“雨轻,我已经被司隶校尉辟为都官从事,看来以后是没有多少时间再去你的院子里作画了。”

    如今的司隶校尉乃是许允之子许奇,都官从事负责监察百官,属于有实权的职务。

    “郗遐做了司州主簿,阿远哥哥也要出仕了。”雨轻抿了一下粉唇,笑道:“没关系,等阿远哥哥闲暇的时候再作画好了,我会一直等到你画完那幅画作。”

    “雨轻,你在回城的路上看到晚霞了吗?”任远轻声问道。

    雨轻含笑点头,“嗯,晚霞很美,不过清晨的朝霞也很灿烂,阿远哥哥可以在作画的小楼内观看朝霞,画一幅朝霞水墨图也是不错的。”

第三百二十九节 采薇(二)

    任远脸上挂着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即便他心底藏着许多无法言明的孤寂,他知道是郗遐送雨轻回来的,他更知道郗遐曾经为了雨轻去山谷的花丛中抓蝴蝶,陪伴雨轻成长的人总是郗遐,他心里感觉酸酸的。

    与她在一起笑谈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任远陪着她用过晚饭后,又叮嘱了她几句,最近不要到处闲逛,更不要去落虹街那边,好生待在小院子里住两日,就赶快回裴府。

    雨轻目送他的牛车渐渐驶远后,便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房,坐在玫瑰椅上,手指敲打着桌面,等待古掌柜前来。

    她随意翻看着张舆送过来的那卷《述行赋》,思考着住在城郊养伤的那男子的身份,也许他就是从云雀街逃出来的那名凶手,只不过他也是身负重伤,幸而他遇上了她,不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古掌柜才姗姗赶来,回禀道:“雨轻小娘子,阿夏夺得了花魁。”

    “嗯,她是你早些年派去的线人,在怡香院也算是小有名气,只不过今日借着花魁大赛让她大放异彩,吸引更多人的关注,才能更好的打探消息,不是吗?”

    古掌柜点头,又道:“在雨轻小娘子离开后,姜柔姑娘登台献舞时突然摔倒在地,还划伤了脸颊,在场的观众无不惊愕。”

    雨轻淡淡说道:“姜柔连年都是花魁,必然遭到旁人的忌恨,也许有人在故意设计害她,不过她已经不是花魁了,我看那个清玉姑娘的人气都已经超过她了,若是这次她的脸上再留下疤痕,也许她真的要沦为过气的明星了。”

    “雨轻小娘子,凌霄子已经寻到那几名掾吏的下落,其中一名掾吏就是那日出现在酒肆的冯子冲的堂兄冯子进,冯氏是陈留浚仪县的一个小士族,当年徐济赏识他,征辟他为掾吏,自徐济病逝后,他便离开了府衙,赋闲在家。”

    雨轻端起茶杯喝着茶,继续聆听古掌柜禀告陈留郡的情况。

    “除了冯子进,另外几名掾吏多是寒门出身,有的被派去做县令,有的则去往别处谋发展了,当年的长史也已经调回了洛阳任职,现任陈留郡府丞骆况因小妾申氏那件事情,多日不去衙门办公了,陈留太守王玄对此事也不是很关心,多交给袁主簿处理了。”

    雨轻放下茶杯,开口道:“冯子进是徐济的门生故吏,定是知晓当年之事的,至于其他得到升迁的掾吏或许早已被收买了,当然也包括如今做了京官的那位长史,而府丞骆况继续留任,不知他心里作何感受,郗遐现为司州主簿,自然不便前去,大概会派桓协赶赴陈留调查此事,让凌霄子继续盯视着骆况府上的动静,冯子进那边也要派人打探着,在适当的时机暗中帮助桓协一二即可。”

    古掌柜点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雨轻,回禀道:“这是那人离开前留下的信。”

    “他可有说些什么?”雨轻接过这封信,淡淡问道。

    古掌柜摇头答道:“这两天他什么话也没说,显得很安静,下人同我说,他在傍晚时就离开了。”

    雨轻拆开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却是关于中山甄氏的一些事情,在赵王任安北将军镇守邺城时,甄瑜担任从事中郎,现为渤海太守,曾派人去过辽东一带赎买罚服劳役的罪犯。而那梅花袖箭则是来自荥阳一位匠人所制。

    他在信上最后一行写道:“我带走了一瓶酒精,多谢你的搭救,后会有期。”

    “这人还真是奇怪。”雨轻合上书信,沉思一会,便问道:“古掌柜,冀州一带最近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邢无忌是冀州的联络头目,他上个月倒是禀告过一件事。”古掌柜想了一下,说道:“河间王司马颙最近常派人去清河走动,更想要征辟崔意为掾吏,雨轻小娘子之前所说的张方,邢无忌已经寻到了此人,不日便会抵达洛阳。”

    张方出身贫贱,之后受到河间王司马颙的赏识,雨轻提早便吩咐邢斌找寻河间人张方,此人在军事上有些才能,日后自有用处。

    河间王司马颙乃晋宣帝司马懿三弟安平献王司马孚之孙,在各藩王中属于比较疏远的皇族宗亲,不过为人阴鸷善变,在历史上的八王之乱中,他总是喜欢躲在幕后捭阖纵横,这样的人正适合拿来搅局。

    “古掌柜,你速去派人告知邢无忌,让他密切关注中山甄氏的动静,或许河间王司马颙也有拉拢过甄氏子弟。”

    古掌柜点头,又回禀了在荥阳设立新联络点之事,安插过去的联络头目乃是祁迟迟的同胞弟弟祁斯,祁氏乃中牟县的小士族,与潘岳算是同乡人,祁斯此人善机关之术,应该能够对付得了荥阳郑氏。

    祁迟迟之前来信说过,郑翰此番来洛阳多半与摸金校尉有关,不过那梅花袖箭既然出自荥阳,说明刺客应该去过荥阳。

    待古掌柜退下后,雨轻拿起毛笔准备给太子司马遹写信,昨日他在来信上说赵王最近常来东宫,赵王作为皇上的叔公,对他这位太子殿下甚为关心,从饮食起居到教授学业,他都细心询问,就像普通家庭里的爷爷对待孙儿那般疼爱。

    雨轻对此只是低声轻笑,毕竟司马遹并不知将来历史的发展走向,对赵王没有戒心也属正常。

    或许以前司马遹和贾谧之间发生的那些争执,赵王也起了一些作用,他一面谄媚中宫,一面对太子嘘寒问暖,看来架桥拨火的功夫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雨轻在信上提醒司马遹在此事上或许他应该质问一下贾谧,贾谧为了自辩清白肯定会想方设法捉拿真凶的。

    怜画一直在旁边研磨,很是认真,在雨轻写完信后,她便笑道:“雨轻小娘子,惜书去给莺音安排住处了。”

    “嗯,让她早些歇息吧。”雨轻淡笑道。

    “听顺风说,她唱歌很好听,雨轻小娘子的剧院还未建起来,乐队和歌手倒是先找来了。”

    怜画又端上蜂蜜水,满脸好奇的问道:“这个莺音真的是从群芳馆买来的吗?”

    雨轻点点头,喝了一口蜂蜜水,说道:“怜画,莺音是新来的,你可莫要欺负人家。”

第三百三十节 采薇(三)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在很小的时候遇到墨瓷姐姐,然后留在雨轻小娘子身边伺候,看来我是个有福气的人。”怜画一脸满足的说道。

    “怜画,季冬阳这些天在菊下楼做帮工,可还适应?”

    “他很努力上进,有不懂的都会询问掌柜,看来他的适应能力很强。”怜画回道。

    雨轻淡然道:“人总要学会调整心态适应生活,不管是失去士籍的季冬阳,还是去往吴郡的卫玠,他们身份不同,不过都需要应对新的环境,坚强的走下去。”

    “雨轻小娘子,其实惜书她........”怜画把话又咽了回去,她觉得这件事此时不该说的。

    “惜书她怎么了?”雨轻笑问道。

    怜画摇了摇头,说道:“她对住在乡下的弟弟真好,不仅月月寄钱回去,还为他赶制新衣做新鞋,估计这会又在点灯缝制衣服了。”

    雨轻微微一笑,又展开那卷竹简,怜画却在旁说道:“雨轻小娘子,今日南絮过来了一趟,送来一副字帖,我放到书架那边了。”

    “天很晚了,你也下去歇息吧。”雨轻含笑提醒她道:“睡前可不要再吃甜食了,否则又该牙疼了。”

    怜画赧然一笑,然后就转身退出去了。

    夜深了,雨轻想着今夜不再练书法了,便没有去翻看那副字帖,看了一会书,就熄灯睡下了。

    在小院子里又住了两日,其间庾萱跑过来同雨轻说了好些悄悄话,有了婚约的女子心里有忐忑,还有期待,毕竟荀邃是庾萱喜欢的人,话语中还带着女子的娇羞,不过更多的还是欢喜。

    庾萱说自己所画的小像就在荀邃手中,荀邃还派小厮到庾府送来一幅画作,画上题了一首诗,正是《关雎》。

    雨轻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位满脸幸福的少女,很是替她开心,除了送上祝福,还答应送给她全套的新婚家具。

    庾萱在成亲前应该不会再有多少机会出府与她笑谈了,这次悄悄来胭脂铺子看望雨轻,好像话也变少了,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洋溢在她脸上的幸福感。

    从小到大,庾萱在雨轻面前都藏不住秘密,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写在脸上,她就像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美丽而娇弱,需要别人的精心呵护,荀邃出身高贵,温润如玉,恰是最适合她的人。

    只是荀家族人众多,各房里难免会有勾心斗角,庾萱还是要逐渐学会保护自己,不能一味的依赖别人,即便是她的夫君荀邃,也不可能时刻庇护着她。

    相较笨拙可爱的庾萱,邓佳更像是长在幽谷中的铃兰花,也许纯洁小巧的铃兰没有玫瑰娇艳美丽,但是它生长在沟谷林下与幽兰为伴,又叫做‘君影草’,有着高尚的品格。

    邓佳与一般的世家女郎不同,性格活泼,甚至还跟着雨轻去溪边垂钓,原来她也会游泳,虽然不太会垂钓,但是她很享受这个安静的过程。

    在这个小院子里,雨轻和自己的小闺蜜无拘无束的畅谈,短暂的忘却了那些纷扰,回归到只属于少女的纯真世界。

    在欢乐聚会后,雨轻便回到了裴府,她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因为裴采薇的事情,大房那边气氛异常的压抑。

    雨轻直接来见爷爷和五叔,却听见裴绰一声叹息,而裴术只是接过雨轻这两日所抄写的《小戴礼记》,大致翻看了一遍,然后又严肃的告诉她明日继续来他跟前背书,雨轻点点头,裴绰便让她先退下了。

    偏巧李瑛派婢女过来请雨轻到她那里叙话,雨轻便直接去了三房那边,刚进了院中,就遇见了三婶刘姝和四婶周甯。

    只见刘姝笑吟吟的走过来,说道:“雨轻,我本来想要去找你,上回你教给我做的那几道菜,你三叔特别爱吃,我可要好好谢你的,正好有人给我送来一些上等的蜀锦,待会你到我那里挑两匹喜欢的拿去做新衣裳好了。”

    雨轻对她们略福了福身子,周甯来自汝南安成周氏,自雨轻在张华府上结识了周伯仁之后,周伯仁常常来裴府作客,周甯对雨轻的态度也渐渐温和了一些。

    “雨轻,你怎么又穿着男装?”

    周甯体型丰腴,有些怕热,手上摇着一把团扇,金步摇插于髻后,不停摇晃着,犹如画卷里的优雅贵妇人。

    刘姝牵起雨轻的手,笑道:“你的四婶昨日收了不少的好礼,都是东海那边派人送来的,二奶奶让人把礼物都分发到各个房里去了,当然你也有一份。”

    “雨轻,你的十婶(郑珺)最会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去年东海王妃送来的绸缎和瓷器,除去老祖宗和二奶奶的那两份,其余的都堆在她自己的小仓库里了。”周甯笑了笑,仍旧摇晃着手中团扇。

    雨轻也是从李瑛那里听说了一些有关郑珺分斤拨两的本事,周甯是二房长媳,心里有些不满也很正常。

    当她们走至小花厅内,看到二伯母卢敏和五婶王嘉风也在厅上,李瑛唤雨轻近前来,笑道:“雨轻,我让人炖了银耳羹,一会可要喝一些才好。”

    雨轻含笑点头,然后挨着她坐下,却看到王嘉风微微蹙眉,轻叹道:“渔阳郡那里太过苦寒,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住得惯,也许当初就不该带着她去鲁郡公府。”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没有家法处置她,已经是顾念亲情了,说到底这门婚事算是不错了,没有让她嫁给庶族,高珣也还年轻,等去了渔阳安分过几年日子,说不定日后还能再回洛阳来。”刘姝说道。

    “哪里还能再回得来呢?”周甯摇头说道:“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周甯的目光扫向雨轻,似乎是想起了昔日裴若澜私奔之事,又是叹了口气。

    李瑛却岔开裴采薇的话题,说道:“你们可都听说了,温裕娶的武安公主小产了,偏偏温裕的小妾年初刚诞下一子,武安公主怕是得了心病,太医每日都去温府问诊,病情却不见好转。”

    “敬嗣(温裕字)那孩子为人谦和,与武安公主相敬如宾,他的那名良妾是来自济阴郡小士族的庶女,平日里也不争风吃醋,很是贤淑,武安公主根本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刘姝喝了一口茶,说道:“他们才成亲一两年,武安公主心气太高了,嫡子总会有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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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镜介绍:
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崔卢裴王,闪亮登场,
金谷密事,贾后弄权,八王相争,谁是赢家?
寒瓜少女,步步为营,摸金校尉,誓死追随;
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