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节 南阳邓尚(二)
“说起来这次邓尚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他追查盗贼,顺带着还把石彭牵了出来,改日我还得好好谢谢他了。”郗遐淡笑道。
“单氏五虎从中也出了不少力,只是没想到那家赌坊是邓家开的,真是碰巧了。”
阿九又想起苟三的事情,便多说了一句,“听单信说苟三好像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近日被抓入狱了。”
“我上回看到张舆去了洛阳令那里,恐怕苟三与铜驼街的那件案子有关。”郗遐沉声道:“依我看,铜驼街的案子也快要水落石出了。”
“季钰小郎君,你白日里已经阅览了那么多的文书,晚上又出来布网抓捕石彭,明日哪里还有精神再去府衙办公呢?”阿九递上靠枕,关切的说道。
郗遐微阖凤眸,沉吟道:“无妨,待会回府后你派一队精锐看守好石彭,先关上他两天,看看他的上线是否会再有什么动作。”
“季钰小郎君,我已经把那封信派人送往陈留了,不过自公直先生(徐济字)在陈留病逝后,他身边的掾吏大都辞职离开了府衙,现在想要找到他们恐怕不易了。”阿九低声道。
郗遐摇摇头,说道:“他们多半都是陈留本地人,我想青衫帮和鱼市的人会找出他们来的,他们应该很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直先生为何会突然病逝,这其中曲折我一定要弄明白。”
“听说王太守(王玄)来洛阳了,小郎君可要去见他?”阿九问道。
郗遐冷哼一声,“王眉子(王玄字)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父亲,还自称俊才,与卫玠齐名,我看他还不如王瑶谨聪颖,他在陈留纵情于酒乐,一顿饭用万钱,却还嫌没有下筷子的地方,又修建什么汤沐地,我看琅琊王氏已经把陈留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了.......”
“此番皇上单独召见荥阳太守、颍川太守和陈留太守,恐怕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去益州平叛,还得先从他们各郡府仓调拨粮食以供军需,皇上估计会借着羊邈之事敲打他们三人,王玄自然不敢在洛阳露出奢靡本性,以免毁了琅琊王氏的名声。”
阿九见郗遐这两日笑容不多,便主动提起足球赛的事情,“小郎君,我听惜书她们说雨轻小娘子明日应该会去城郊看球场的,去年就是小郎君陪着她一块去看的。”
郗遐斜倚在靠枕上,面带倦色,明显不想再说话。
“不过任家小郎君时常会去裴府,若是雨轻小娘子出城,他大概也会跟着同去吧。”
阿九一边讲着一边看他的反应,略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上回去裴府给雨轻小娘子送樱桃时,就看到任家小郎君正在那院子里作画,雨轻小娘子和他有说有笑的,好像还做了什么新式点心,叫什么来着,反正是很新颖的名字。”
“我们都小看任远了,去年在祖涣生辰宴上,我就觉得他不太对劲,自从他拜在画师张墨门下,便潜心学画,极少参加那样的宴会,再说任远和祖涣的交情也就一般,竟然愿意去祖府赴宴,他还真是别有用心。”
郗遐淡淡一笑,心道:如今裴府旁边还住着崔意,任远想要钻空子,就得先和崔意较量一下,当然陆玩那里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擂台都快要摆起来了,可雨轻还是个榆木脑袋,一心都扑在做生意上了,不过这样也好,大家可以公平竞争,谁也占不到便宜。
“明日邓家小郎君去城郊马家村寻找那个羊脂玉宫灯,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阿九笑问。
“嗯,过去瞧个热闹好了。”郗遐慵懒的伸展一下双臂,再次阖上双目。
阿九小声自语道:“小郎君最不爱看无聊的热闹,只是他好几日都未见到雨轻小娘子了,心里自然想念,就像返回洛阳后第一时间就是去寻她,不然也不会出现在任府了。”
原来阿九最近也学南絮那样时常去裴府送些东西,从惜书和怜画那里得知雨轻明日会出城去察看足球场地,不过阿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雨轻已经收到司马遹的来信,约她明日到城郊某一僻静处见面,所以去看场地只是个出府理由而已,她最期待的还是与这位太子的初次见面。
正在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思考一些问题时,顺风已经把最后一块枣泥馅的山药糕吃完了,擦了擦手,又喝了一口热水,然后来到榻前,笑问道:“雨轻,你在想什么,不会还在想着怎么发展畜牧业吧?”
雨轻变成平躺的姿势,把手臂放下来,说道:“想要大规模的养鸡鸭猪等家禽,可不是一件易事,不知道李雄回到益州能不能把畜牧业发展起来。”
“雨轻,你都已经帮他那么多了,以后的路还得看他自己了。”顺风也躺了下来,扭头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梁州和益州的主要联络人都没到洛阳来,我看他们多半是自立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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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是游泰之,益州那边是康岷,古掌柜早前派人送过几次书信,不过都未收到回信,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是否叛变,澈哥哥此番去梁州和益州两地,势必要重新安插我们的人。”
雨轻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沉吟道:“毕竟过去了十几年,父亲不在了,他们不愿再跟随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雨轻,既然游泰之和康岷的初心不在了,换上自己最信任的人不是更好些?”
顺风侧过身来,说道:“我看不如连着那个花花太岁段正纯一起换掉,反正他做事也没个正经。”
“他还是很有手段的,不过有些难缠倒是真的。”雨轻笑道:“他们大都算是我的长辈了,年纪小的只有吴尽和段正纯,作为同辈也会多一些共同语言,等以后摸透了他们俩的性情,也许才能真正驾驭的了他们。”
“好吧,不过明日你就要跟笔友见面了,心里是不是有些小激动?”顺风调侃道。
雨轻点点头,小声说道:“就跟第一次见网友似的,可能会有一点小尴尬,虽然我和他互通书信已经快有十年之久了,但是见面还是第一次,顺风,你说他贵为太子,平日里自以为是,盛气凌人,我说话的态度是不是要变的谦卑一些啊?”
“雨轻,太子可比你身边的崔意和陆玩友善多了,不过没有郗遐的潇洒,也不如任远笑起来温暖好看,让人感觉舒服。”
顺风抱着雨轻的胳膊,喃喃说道:“那日在金谷园,太子的眉间带着一抹忧郁,好像不太开心,背影也显得孤孤单单的。”
雨轻慢慢闭上双目,她很明白这位东宫太子为何忧愁,发自内心的孤独又是因何而来。
第二百五十七节 初会笔友(一)
天明,一辆牛车驶出平昌门,一缕阳光透过车帘温柔的洒在年轻男子的脸上,他悠然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陌文,昨日从西宫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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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太医说,淑妃娘娘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殿下也可以宽心了。”
内侍名叫陌文,多年来都是由他去胭脂铺子传递书信,太子司马遹的生母谢玖由才人进位淑妃后,贾后不准司马遹与生母谢玖相见,谢玖忧惧万分,久卧病榻。
雨轻最近常做一些点心由陌文带进宫内,转交给谢玖,谢玖一向进食不多,这段期间竟然胃口变好了,就像前日送来的酸枣仁煎饼和山药糕,她很是喜欢。
其实雨轻也是根据一些古书上所记载的药膳做法,尝试着做一些点心,酸枣仁煎饼就可治‘烦闷,不得睡卧’,能强健脾胃,益气生血,养心安神,对谢玖来说,这也算是对症食用了。
司马遹微微点头,心情舒畅许多,很快就来到雨轻信上所说的那个幽静的深水潭附近,他下了牛车,缓步走至潭水岸边,树林茂密,春鸟啾鸣,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也许他来的太早了,他在岸边踱着步子,手中折了一根柳枝,不时甩动两下,然后又无聊的把它垂在水里,就像垂钓一般。
他偏头望向不远处的山涧,口中喃喃自语道:“在东胜神洲,有一国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受天地精气而生的一石猴名孙悟空,大闹了天宫,连天上诸神都惧他三分,这样离奇的神魔故事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雨轻很早就把《西游记》的故事写给他看了,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把《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笑傲江湖》等许多小说写给他,这些年来他在信上看到过各种新颖的词汇,还了解到一些格物学。
其实在他的脑海中,也曾尝试勾勒雨轻的模样,不过那些模糊的轮廓根本无法在纸上画出来。
当他再次回过头来,却看到一名白袍少年正朝这里走来,他不由得笑了笑:“雨轻,在周府时我看到了你,不过来往的人很多,我并没有停足太久。”
“嗯,我知道。”雨轻含笑走近他,仔细打量他一番,又点头说道:“太子殿下今日穿着朴素却难掩贵气,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司马遹淡淡一笑,一身男装也掩盖不住少女出尘的气质,看她略显拘谨,也许有些紧张,与他并肩走在岸边,说着些过去的事情,偶尔低头,偶尔笑笑,这样寻找话题的尴尬聊天真是难为了她。
“雨轻,你可以称呼我为熙祖,也可以叫我沙门。”
“沙门,有勤息、净志之意。”雨轻抬眸笑道:“那好吧,沙门,我们早就成为朋友了,不是吗?”
“现在你不紧张了,对不对?”司马遹微笑问道。
雨轻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才没有紧张呢,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若是说话造次了,恐怕你怪罪我。”
“既然是朋友,说话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司马遹注视着她,笑道:“我难得出城一趟,就是想要听一些新鲜有趣的事情,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沙门,那年我着了风寒,你特意画了一幅红梅图送与我,你还记得吗?”雨轻笑问道。
司马遹微微点头,说道:“自然记得,只不过那幅红梅图画的有些生涩。”
雨轻却从惜书手里接过那卷画作,递给司马遹,笑道:“虽然那幅画作不算上乘,但是我在上面题了一首诗。”
司马遹慢慢展开那幅图,轻声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梅花清幽绝俗出于众芳之上,即便长在郊野的驿站,凭借它顽强的生命力仍然能够绽放美丽,它从不与绚烂百花争相吐艳,而是选择在寒冷冬季里孤傲且静谧的开放,对外界不予理睬,以不变应万变,即使花被吹落在地,化成了泥土,轧成了尘埃,它的高尚品格依旧如它的那股幽香一样永存于世.......”
雨轻淡然说道:“沙门,你当初画梅花图送给我,不就是为了鼓励我,要勇于面对困境,早日振作起来,而现在我把这幅画送还给你,希望你也能克服逆境,始终保持高洁,傲然不屈。”
“雨轻,上次在金谷园,你派来一名小婢,转述了你的一些话,我明白你的用意。”
司马遹凝视着她,说道:“父皇始终是我的父亲,而贾后也是我的母亲,这是不可争的事实,虽然我是东宫太子,但也是父皇的臣子,人人都说:君臣父子,家国兴亡。但家和国本就不该一体,因为人有心,家有情,而国无心,法无情。”
“沙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很简单,就如同一杯普通的白开水,清澈见底;也可以很复杂,就好像一片深林的树根,纠缠不清,怎么处理这些关系都取决于你自己。”
雨轻淡淡说道:“其实有时候你可以换一种角度想问题,你如果是他,会怎么做,是否能比他做得好,尤其是自己正处于愤怒和仇恨时,父子也好,兄弟手足也好,朋友也好,有时候也要懂得舍得,夏蝉舍弃了坚硬的外壳,得以自由高歌;壁虎遇险断尾,用以保全生命,雄蜘蛛舍命求爱,可谓是死亡的爱情,才能得以繁衍生息,万物都是有舍有得.......”
司马遹安静的聆听着她讲这些,没有插话,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明朗大气,完全是在敞开心扉与他交流,不掺杂任何的个人利益,这是很纯粹很平等的朋友之间的对话,听起来让人感觉很温暖。
“沙门,你有认真在听我说话吗?”雨轻突然转身看着他,噘嘴道:“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觉得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还在这里滔滔不绝的讲些所谓的大道理,我没猜错,你果然是在偷笑。”
司马遹唇角微微扬起,说道:“雨轻,我这应该算是友善的微笑吧?”
“算了,我还是很宽容的,才不会跟你斤斤计较呢。”雨轻负手走了两步,笑问道:“下个月你会出宫来观看足球赛吗?”
“我会去的,到时候你可要安排一个好位置给我。”司马遹笑道。
第二百五十八节 初会笔友(二)
雨轻点点头,说道:“这次会两场比赛同时进行,一场是傅家和祖家,另一场是陆家和温家,你想要看哪场比赛?”
“我想应该是陆家和温家的比赛更有意思一些吧。”司马遹笑道:“你不是拜了陆先生为师,当然也会去看陆家的那场比赛了,我猜的对不对?”
“嗯,银河战舰队的比赛自然要去观看了。”雨轻蹲下身子捡了几颗石子,然后开始打起水漂。
“银河战舰队,这球队的名字起得倒是很霸气。”司马遹微笑道。
“沙门,我在落虹街开了一家酒楼,名叫菊下楼,你就是那里的超级会员。”雨轻笑眼弯弯,从袖中取出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黑卡,递给他。
“这是何物?”司马遹疑道。
雨轻歪头一笑,“超级会员卡,凭此卡在酒楼可享受半价优惠,我在三楼设了一单间,是你的专属雅间,完全隔音,在里面密谈事情不必担心被人偷听到,绝对安全,而且还可以享受最高级的待遇,很期待你的光顾。”
“雨轻,你还真是会做生意。”司马遹看了看手中的黑卡,笑问道:“那个落虹街太偏了,你为何不选在铜驼街上开酒楼?”
“沙门,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也问这个问题?”雨轻不想过多解释,直接说道:“我就喜欢落虹街,没有理由。”
“好吧,反正是你做生意,是赚是赔,只有你心里有数。”
司马遹把黑卡放入袖中,陪她沿着岸边走了一会,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当然也包括左太妃。司马遹怕提及左太妃的事情引起她的伤感,可是雨轻却不由自主的说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眼神里划过一抹哀愁,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对司马遹而言,左太妃就是他的启蒙老师,教授他练习书法的同时,也在无时无刻的关心着他的成长。
左太妃病逝的消息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如今从雨轻的话语中更能确定这一点,左太妃真正的死因有待追查,而雨轻从未放弃过查出事情的真相,这也是她去年只身离开洛阳的原因。
“雨轻,左太妃一定希望你过得快乐。”司马遹安慰道。
微风拂过,逍遥巾在身后摆动着,她淡淡一笑,说道:“痛苦只是暂时的,而放弃意味着失败,我绝不轻言放弃,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的。”
“这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勉强算是吧。”
“雨轻,你在信上所写的限量版冰酪还有红豆刨冰,都是何物啊?”
“等到夏天来了,你去酒楼一看便知,现在解释太多,岂不是没有新鲜感了?”
“你以前不是说夏天需要自动风扇吗?你可制造出来了,不会是在吹牛皮吧?”
“我正在研制水流带动扇叶,到了夏天,保证你来到酒楼热不着就是了。”
他们两人在岸边有说有笑的走着,在这片静谧的山涧里,欢愉有些短暂,但是却很珍贵。
关于格物学方面的问题,司马遹还是很感兴趣的,以往只是在书信上知晓一些,现在由雨轻当面讲解,时不时还拿着那枝柳条在地上详细的比划着,他听得更是尽兴,直到陌文过来提醒他该回宫了,他才和雨轻挥手告别。
望着牛车渐行渐远,雨轻将双手合十,贴在嘴边,完成了心中的祝祷。
“在一切真相还未查明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的位置,至少目前看来,只有东宫太子尚好,其他几位王爷才不敢妄动。”雨轻喃喃自语道。
历史上的赵王司马伦就是使用了离间计,使得太子司马遹被皇后贾南风害死,又鼓动司马遹旧部及齐王司马冏起兵,废黜并杀死贾南风。之后又诛杀了淮南王司马允,自领相国加九锡,从而逼迫晋惠帝司马衷退位,擅自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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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司马晏无故殒命,这恐怕是出自吴郡几大家族的手笔,那么淮南王司马允必生怨恨,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雨轻唇角一抹黠笑,将手中剩余的石子随意扔进潭水中,然后拍了拍手,惜书却在旁问道:“雨轻小娘子,我们还去察看足球场地吗?”
“既然出城来了,就去看看好了。”雨轻走回自己的牛车旁,偏头笑道:“估计顺风已经到了球场,说起来她还没有观看过足球比赛。”
“不过她可是经常陪着梧桐看那些球员训练,有时她也会加入他们踢着玩,今日一大早她就出府了,还说要去城东清平街找邓家小娘子,带上她一起出城去看球场。”惜书笑道。
雨轻坐上牛车,沉吟道:“邓佳,她会喜欢看足球比赛吗?”
此时在一号中心球场内,两名少年正坐在东看台上,其中一名少年不时伸手指向各处,像是在讲解着什么。
“哦,原来这就是足球赛场啊,去年我听兄长说过足球比赛很是精彩,可惜我都没有机会来观看。”
“其实我也是今年才来到的洛阳,正式的足球比赛我也没有看过,不过我看过他们平时的训练,很是有趣,踢法多种多样,这项运动很需要技巧的。”
这时,小厮递过来一个食盒,顺风耸耸鼻子,嘻嘻笑道:“你带来什么好吃的?”
邓佳笑了笑,打开食盒,拿出一个油纸包,然后把层层包裹的油纸包打开,说道:“这可是我专门派人去城南街上那家全聚香排队买的炙鸭。”
油纸包打开,一只色泽红润的肥美炙鸭映入顺风的眼帘,诱人的香气令她口中生津。对邓佳笑道:“我正好带了一些薄饼,泡菜,还有一瓶酸梅汤,搭配这个炙鸭,吃起来才不会太油腻。”
邓佳微微一笑,看着她也拿过来一个食盒,打开来将里面的几碟泡菜、一盘薄饼和一些熟肉全都取出来,又道:“酸梅汤和糕饼都被惜书放进牛车里了,她们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雨轻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呢?”邓佳好奇的问道。
顺风拿起一片炙鸭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外脆里嫩,甚是美味,然后笑道:“她今日有事,不过估计快到了。”
邓佳点点头,口中喃喃道:“她长得那么俊俏,真是让人羡慕。”
其实邓佳长着圆圆的小脸,萌萌的,很是可爱,不过没有雨轻灵秀,也没有那样出尘的气质,更像是个邻家妹妹。
第二百五十九节 合伙人(一)
正在她四处张望时,却看到自己的兄长正和一位月白衣袍的少年缓步走来,她慌忙站起身,走了过去,关切的问道:“哥哥,可有找回羊脂玉宫灯?”
“嗯,找到了。”
她的兄长正是邓尚,只见他神情自若的望着球场,笑道:“去年那场足球比赛我是和杜綝一起来看的,最后长江队赢了,杜綝还很气愤,不过一场球赛而已,他倒是认真起来了。”
“奉孝兄,你也可以自己组建一支球队的,到时候和我们一起比赛,岂不更加有趣?”
郗遐微眯凤眸,余光扫向看台上坐着的顺风,唇畔勾起一丝笑意。
“郗遐,你今日怎么也来看球场了?”雨轻姗姗赶来,含笑问道。
郗遐双手抱于胸前,故作不满道:“你就这么不希望看到我吗?”
“郗遐,你如今可是司州主簿了,公务繁忙,我怎么好再去打搅你呢?”
雨轻做出仰视他的姿态,笑道:“不过你还是足球赛的宣传大使,将来你的飞遐球队会不会成为夺冠热门呢?”
郗遐无奈的笑了笑,偏头对邓尚说道:“奉孝兄,她叫雨轻,是裴校尉认得干孙女。”
邓尚看雨轻一身男装,与自己的妹妹年纪相仿,也就略微笑了笑,“在下南阳邓尚,字奉孝。”
“原来你们是兄妹啊?”
雨轻又看向邓佳,含笑说道:“顺风应该同你说了下个月会举办春季足球赛,到时候你可以和知世她们坐到一处观看球赛。”
“嗯。”邓佳微微点头。
雨轻又望向邓尚,淡淡说道:“听说南阳有一种香蕈,味道鲜美,只是像这样的野生山珍太过稀有,采摘不易,想要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更是不可能的。”
邓尚点点头,不过还是不太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郗遐嘴角轻扬,屈指弹了一下雨轻的额头,笑道:“你还有时间站在这里说这些,快回头看看,你带来的午餐恐怕都要被顺风一个人吃光了。”说完就与邓家兄妹朝东看台走去。
雨轻抚了抚额头,也跟了上去。而阿九和惜书他们各自都提着食盒,紧随其后。
此时的顺风早已经站到旁边,看到雨轻走过来,就贴耳小声道:“我在出城的时候就看到郗遐他们了,好像去了马家村,就是那个苟三住的村子了。”
雨轻略微笑了笑,然后就挨着郗遐坐下,看到桌上摆着炙鸭,就拿起一张薄饼,在上面均匀抹了酱,又夹了几片炙鸭肉,然后在上面放一点泡菜,最后小心卷起来。
郗遐以为雨轻是特意卷给他吃的,正准备伸手时,没想到雨轻直接把卷饼递给邓尚,微笑说道:“这是我自制的酸梅酱,搭配炙鸭口感会更好。”
“多谢。”邓尚接过来,细细品尝起来,而邓佳也照着雨轻的方法开始做卷饼吃。
郗遐轻咳一声,稍显不悦,也不动筷子,只是看向别处。
雨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食盒最底下一层取出一盘细嫩的鞭杆葱丝,推了推郗遐的胳膊,笑道:“顺风忘记拿出来这个了,其实不管是吃京酱肉丝,还是吃这样的炙鸭,都不能缺少生葱丝。”
郗遐这才把视线落到那盘葱丝上,看着雨轻用心的帮他卷好薄饼,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郗遐,我上回让人给你送去的芦菔泡菜,可是我亲手腌制的,你吃着觉得可好?”雨轻笑问。
郗遐吃了一口卷饼,酸梅酱甜中带酸,风味独特,点头说道:“嗯,那泡菜口感爽脆,还是不错的。”
“你还会做泡菜,真是厉害。”邓佳笑道。
“你若是喜欢这泡菜,我可以送你一坛。”雨轻淡笑道:“改日你可以来裴府,我还在研发新菜品,你可以过来品尝一下。”
邓尚靠近郗遐,低声问道:“她是裴家的人,今日好像是专门来察看球场的,该不会这足球赛也是她举办的吧?”
“奉孝兄,你今天碰上了她,多半她会拉你做合伙人的。”郗遐坏笑道。
邓尚苦笑两声,又看到雨轻正和邓佳说着什么悄悄话,也许真的被郗遐猜中了。
“邓兄,其实香蕈也可以人工种植,选取坐北朝南、用水方便、地形隐蔽之处,以竹、木、茅草为材料搭建香蕈寮,就可以进行人工栽培了。”
雨轻淡淡说道:“如果能大量种植起来,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香蕈,当然也可以另外做成干香蕈,或者制成香蕈酱,方便贩卖到各地。”
“人工栽培香蕈?”邓尚讶然道。
“邓兄,以后开拓了香蕈市场,利润可是很大的。”雨轻笑道:“至于人工培育香蕈的技术,我可以与你共享,我们合作共赢岂不好?”
邓佳微微一怔,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她本来就不太懂,听到什么人工培育技术这样新颖的词汇,更觉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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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轻,你生意的经营范围真是越来越广,种类也越来越多,连香蕈酱都想出来了,你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生意,薛兄家里可是世代经商,如今也要被你比下去了。”郗遐调侃笑道。
“邓兄,日后在南阳人工栽培香蕈成功后,不管你卖给我多少,我全都收下,绝不会让你亏损一分。”雨轻眼神坚定,看着他说道。
“好吧,我愿意尝试一下。”邓尚喝了一口酸梅汤,笑道。
“合伙人,欢迎你的加入。”
雨轻举杯,示意邓尚也举杯,玉杯对碰,雨轻一饮而尽,又对着郗遐莞尔一笑,心道:做生意就是要靠人脉,不断尝试加入更多的社交圈子,结识更多的朋友。
而邓氏作为南阳新野一带的大族,东汉开国名将邓禹,大将军曹爽心腹幕僚邓飏,都是来自南阳邓氏,通过合伙人的身份接触他们,将来才会有更多的利益联系在一起。
雨轻脑海中又想起益州叛乱之事,巴蜀地势崎岖,昔年魏军伐蜀派去的正是钟会和邓艾,当时姜维凭险据守,钟会攻剑阁不下,无计可施,而邓艾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趁姜维被钟会牵制在剑阁,率军偷渡阴平,终大破蜀军。
邓艾率领几千精锐铤而走险,进行大纵深迂回穿插,绕过蜀军的正面防守,直击蜀都成都,已成为战争史上著名的奇袭战例。
第二百六十节 合伙人(二)
可以说灭蜀之战成就了钟会和邓艾,同时也葬送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其中是是非非,已经无从判断,但是若论熟悉巴蜀地区,在魏朝恐怕只有他们二人了。
雨轻注视着眼前的邓尚,他也是英姿勃发,只是不知他这位少年郎可有参与平叛益州的想法与勇气。
在用罢午饭后,雨轻和郗遐他们又环视了重建后的球场,在南边增加了普通观众席,第一排座位距离场地最近,依次往上离场地越来越远,而东边看台的贵宾专区也做了修整,设置了包厢和遮阳棚,还悬挂着幔帘。
这次邀请了许多朝廷大臣和名士前来观看球赛,只要他们能够热衷此项运动,对日后发展足球联赛就大有益处,里面所包含的庞大利润也能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才有可能将他们结合到一起。
至于让各大世家都组建自己的足球队,也还在陆续推广之中,以后洛阳周遭的郡县都可以成为分赛区,慢慢扩大范围,毕竟以晋朝的现状,交通还不够便利,重修官道也是日后的重要工程项目之一。
当然目前正在着手的还是制硝的事情,古掌柜已经按照雨轻的方法找匠人开始制硝,以便夏季来临之时能够用硝制作冰块,这样才能够推广冷饮,当然也能够做售卖冰块的生意.......
“番茄、土豆、玉米、胡萝卜、洋葱这些都没有,如今只有芦菔、韭菜.......”
回去的牛车上,雨轻看着外面的土地,喃喃自语着,最后还叹息一声,摇头道:“还真是蔬菜匮乏啊。”
郗遐问道:“你又在讲些什么,什么蔬菜匮乏?”
“没事......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解决办法......”雨轻自言自语一句,随后笑道:“三国时期的《吴录》有记载说,陆逊催人种豆、菘,这个菘就是白菜早期的品种了,只是还没有在北方广泛种植。”
“白菜?”郗遐不禁笑了笑,“雨轻,除了做生意,你就会想吃的东西了。”
“你这个司州主簿不是应该想些如何发展当地农业之类的问题,就比如说培育白菘,大量种植芦菔,这样司州的百姓才能有东西可吃,也能带动当地的经济。”雨轻看着他,开口道。
郗遐微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看样子你很重视民情,不能做官真是可惜了。”郗遐笑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注重民生问题,制定一些长远的规划和惠民利民的政策,得到百姓的爱戴,政绩也就出来了。”
雨轻淡笑道:“郗遐,这些只是我的个人建议,采纳与否还是你自己决定。”
“雨轻,你最近在裴家过得可还舒心?”郗遐凝视着她,关心的问道。
雨轻含笑点头,“我过得很好,阿胶也在继续吃着,还有爷爷、六叔和七叔他们在,也没人敢欺负我。”
“那就好。”
郗遐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只有在雨轻面前,他才会这样放下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郗遐,你还记得我在楼船上与你讲得《白蛇传》、《宝莲灯》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我觉得可以把这些戏本排演成舞台剧,或者盖一家茶楼,找几位说书先生,顾客可以边喝茶边听书,也算是一种生活娱乐了。”
“雨轻,酒楼还没正式开张,你就又想着开茶楼戏院了。”郗遐看着她,玩笑道:“你如今真是比我还要忙碌。”
雨轻嘟起粉唇,撩起车帘朝外面望去,心道:看舞台剧或者听书总比去青楼寻花问柳强些吧,郗遐肯定也去过青楼,洛阳城内有钱的公子哥谁又没有逛过青楼,不过有些体面的士族子弟会直接把青楼里的姑娘请入自己府里,抚琴歌舞助兴,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在任何时代,娱乐场所都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因为雨轻住进了裴家,自然不好沾染青楼赌坊这类生意,但是可以拓展新兴娱乐文化,就像是舞台剧,只要能够吸引那些有钱的公子哥来剧场观看演出,那么对以后商业街的繁荣也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郗遐,我们一起开剧院好不好?”
雨轻此时的态度殷切诚恳,郗遐都感到不好拒绝,当然这样的合作他也是没必要拒绝的,他觉得雨轻很有做生意的头脑,那股执著和一腔热情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嗯,你准备把剧院开在落虹街上吗?”郗遐笑问道。
“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雨轻得意的笑道:“我准备建造一座最顶尖的大剧院,剧院建筑设计图还得好好构思一下,可以融入一些西方的元素,要达到让人震撼的视觉效果。”
“那你就慢慢想好了。”
“郗遐,听阿九说你栽种了樱桃树,你上回送来的樱桃很好吃。”雨轻浅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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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不是说要亲自采摘樱桃,园子里的樱桃都熟了,你随时都可以过来采摘。”
雨轻点点头,眨着明眸,说道:“过几日我会带着知世和孟姜一起去摘樱桃的。”
郗遐听她这么说,勉强笑了笑,“好吧,人多才热闹,反正树上结了那么多樱桃,你一个人也是摘不完的。”
“对了,还有邓佳,我想她也应该喜欢吃樱桃。”
“不如把你的那些姐妹淘全都带过来好了,反正她们也是待在府里闲着无事。”
“我也正有此意,顺便在郗家吃个便饭。”
“白吃白拿,说的还那么理直气壮。”
郗遐无奈的摇摇头,原本是想到那天和她单独在一起说说话,陪着她摘樱桃,现在却变成一群女孩子都跑来园子里,哪里还有独处的机会?
不过看她气色红润,眼神清澈明亮,与在临淄时已大有不同,当时在周府见到裴頠很是疼爱她,郗遐也放心许多,雨轻年纪尚小,能得到爷爷和叔叔们的关爱,自然是幸事。
但是裴頠乃司空裴秀之子,母亲来自太原郭氏,他们这一支早就另有府邸,雨轻能与他亲近,这确实让他颇感意外。不过能得到裴頠的宠爱,雨轻在河东裴氏家族中算是有了双重保障。
如今皇上有意让裴宪去益州平叛,此番若是立了军功,裴宪被外放任刺史的可能性很大,这当然也是裴頠最想看到的结果。
这时,雨轻挨近他,笑道:“郗遐,你抓到那个夜袭之人了吗?”
第二百六十一节 出征前夕(一)
郗遐点点头,又笑问:“你不是一直都在帮助张公安调查铜驼街的那件案子,如今可有什么进展啊?”
“暂时保密。”雨轻笑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这件事的关键点并不在洛阳,而在豫章丰城,不是吗?”
“也许吧。”
郗遐有些疲倦的倚在靠枕上,昨晚只休息了一个时辰不到,若不是想要见她,恐怕他今日是不会出城来的。
牛车辘辘,雨轻正摆弄着跳棋盘里的琉璃珠,口中喃喃道:“看你一脸困乏的样子,多半是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就不让你陪着我下跳棋了,上回倩女幽魂的故事我讲到哪里了呢.......”
透过车帘洒进来一抹温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颊上,他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满眼宠溺的看着身边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听她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此刻郗遐的心里感觉很轻松,明明自己身体很累了,可是因为有她在,她的笑容可以让所有的疲累都消失殆尽。
返回城内,郗遐就坐回自己的牛车上,和雨轻挥手告别,然后牛车径自朝衙门驶去,而雨轻则回到裴府,没想到刚走进自己的院子里,就看到顺风手里正端着一盘豌豆糕,疾步走过来。
“扫盘又来了,不过这盘豌豆糕早被我藏到寝室里,小厨房里只剩下一些最普通的糕饼。”
顺风早就回到府里,瞧见了扫尘的身影,便提前把那盘豌豆糕藏了起来,以防再被人抢了去,在吃东西方面,顺风可是很护食的。
“你见到扫尘了,那么钟雅呢?”雨轻笑问。
香草缓步走来,颔首禀道:“雨轻小娘子,彦胄小郎君被四老爷叫到书房去了。”
“好吧,他多半是要留下来用晚饭的。”
雨轻微微点头,抬步走进自己的书房,来至窗前,那盆寒兰的花箭已经长高一点,她浅浅一笑,心道:不知道庞敬可有查清丰城县令雷焕之事,那七人来到洛阳闹事,难道真的与干将剑有关吗?那么辛家又在这起事件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在司空府内,所有的疑团正被一点点的解开,关押在暗室的那四人又被重新带到厅上来。
张华目光扫向他们,不紧不慢的沉声问道:“在丰城有个叫潘世美的商贾,是那里有名的富户,可是你们的主人?”
原来庞敬已经派人调查清楚当年雷焕是如何获得的干将剑和莫邪剑,并把事件真相告知了张舆。
潘世美是丰城首屈一指的富户,家中藏有两把宝剑,正是干将剑和莫邪剑,当年雷焕补任丰城县令一职,每日观察天象,就是为了秘密寻找宝剑下落,在他得知潘世美家中收藏宝剑后,就欲要花钱购买,要多少钱就给他多少。
不想那潘世美也是个执拗的脾气,偏说‘这是我家祖传之宝,不论你出多高的价格我也不卖。’雷焕便设了个法子,买通了一些绿林山匪,趁夜屠杀了他家满门,夺走了那两把宝剑。
而雷焕却对张华隐瞒了此事,只说是从丰城监狱地底挖出一个石函,里面藏有这两把宝剑,并把其中的干将剑送与了张华。
张舆听后略感震惊,自己手中的宝剑当真是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也明白了那七人眼中为何会含着浓浓恨意,他们定是认为雷焕是受张华的指使,灭门惨案的幕后真凶就是张华。
“老匹夫,你现在终于想起我家主人了,”跪在地上的黑脸大汉怒视着他,问道:“你以为装糊涂就不用再背负良心债,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如果我说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你们会相信吗?”张华捋须沉声道。
“老东西,你这话连鬼都不会信!”另一人嗔怒道:“别以为自己身居宰辅,就想瞒天过海,你做的那些丑事迟早会被抖搂出来,说不定明天就报应到你的乖孙子身上。”
“你说够了吗?”张舆寒声道:“我的爷爷只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屠杀潘世美全家这件事的确与我爷爷无关。”
“小毒物,我们兄弟几个被你抓住,也没打算活着出去,不过逃出去的人,你也别妄想再找到他们的行踪!”
张舆冷笑道:“若不是有人暗中指使,你们七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洛阳,至于逃走的那三人是否安全,我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名胡婢已经被辛家处死了,你们也许并不认识什么辛家,与你们联络的人可能只是一位管事或者心腹护卫,而那三人的性命也被捏在此人的手里。”
跪在地上的四人一时间变得沉默起来,很明显张舆已经知悉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辛家,那人最开始去丰城找到他们时,只告诉他们要想替潘家满门报仇,就要来洛阳寻张华,而那两把宝剑已经被雷焕送给了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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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也是半信半疑,但到了洛阳后,在铜驼街上遇到张舆,并亲眼见到了干将剑,才信了那人的话。
“莫邪剑现在何处?”一人忍不住问道。
张舆目光冷然,说道:“雷焕只把干将剑送给了我们,莫邪剑自然是在他自己手上了。”
“你们爷孙俩休要在这里颠倒黑白,若不是当年你这老匹夫想要获取宝剑,我家主人也不会无辜丧命,雷焕那狗贼,不就是被你派去丰城的,你还想要抵赖吗!”
张华皱着眉头,说道:“对于雷焕,是我识人不明,但是指使你们之人更是居心叵测,你们兄弟七人作为潘家灭门惨案的幸存者,再次将你们拉入这场漩涡之中,却不是为了给你们报仇的机会,而是想把你们彻底的葬送其中,不管事情成功还是失败,你们都难以再回到故乡了。”
“当年我们要不是去外地运送货物,也许早就死了。”黑脸大汉说道:“老匹夫,你也不用吓唬我们,反正雷焕已经被调任到新喻县,丰城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你们四人应该庆幸,因为我并没有取你们性命的想法,相反外面的那三人可能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张舆示意朗清将他们先带下去,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走到张华身边,低声说道:“爷爷,辛家此番针对您,多半也是赵王的意思,那日在酒楼我碰到了邱飞,他是贾谧的心腹幕僚,不知是碰巧偶遇还是故意安排的呢?”
第二百六十二节 出征前夕(二)
“当年赵王司马伦任镇西将军时,在关中地区治理不善,引起氐羌反叛,孙秀狡诈多端,乃奸人之雄,我欲借梁王之手除掉孙秀,以此削去赵王的一半力量,不想孙秀的友人辛冉为其开脱,孙秀才得以获免,后来辛冉因贪污受贿,离京出任广汉太守,我想这些年辛冉必心存怨恨.......”
张华顿了顿:“辛家向来依附于赵王,他们想要利用雷焕之事弹劾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那封信应该已经送到雷焕手上了,他看后自然会做出选择的。”
“爷爷,益州发生叛乱,辛冉恐怕也参与其中了。”张舆开口道。
张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点头说道:“皇上已经任命裴宪为平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军事,与梁州刺史罗义一起平叛益州,即日便会离开洛阳前往益州。”
“爷爷,昔年钟会作为伐蜀主将,率军十馀万,分别从斜谷、骆谷进兵,因修路不善,过桥时马蹄陷入坑中,更是斩杀了牙门将许仪,完全不顾念其父许褚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诸军无不畏惧,钟会年纪轻轻就可以担任魏军灭蜀统帅,还真是多亏了他的父亲。”
张舆淡笑道:“不知道钟雅这次会不会与裴都督同去益州平叛呢?”
张华呵呵一笑,说道:“公安,你怎么突然想起钟雅了,我看你和他平时很少来往的,他前一段时间好像是住在裴府,任远倒是和他走得比较近。”
张舆玩笑说道:“爷爷,您觉得任远的画作当真比我的画作要好吗?”
“他可是张墨的关门弟子,自然画技高超,不过我的孙儿也是不差的。”张华捋须笑道。
厅上爷孙两人继续笑谈着,雷焕之事仿佛已经烟消云散,又或者说张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之前在殿前他主动揭发雷焕的罪行,就已经做出了取舍。
而在另一间小花厅内,有人的心里却正在踌躇着,虽然仍在吃着美食,但神情复杂,话语不多。
雨轻单手支颐看着他,回想起在三国时期,钟繇治理关中十几年,将关中打造成一个大战略后方,官渡之战时能够源源不断的给曹军供应军需,也为后来的曹魏关西军团提供了军屯之所,魏武帝曹操甚至称他为西汉的萧何,可见那时的钟繇已成为曹操最有力的臂膀。
甚至在司马氏族统领关西军的时候,关中都是很大的战略基地,供养着曹魏数十万的军队,这也是钟繇留下来的遗产。之后钟会能够顺利灭蜀,也都是多亏了他的父亲给他打下的基础。
人道钟会少聪慧,美风姿,弱冠入朝为官,被赞为当世张良。寿春平叛诸葛诞,率军灭蜀擒刘禅,最后却走上了谋反的道路,后世对钟会之乱众说纷纭.......
雨轻这几日也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钟会或有反心并未有反迹,而是司马昭疑心在前。所以不是钟会想反,是司马昭不接受钟会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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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钟会而言,他根本没有退路,邓艾功劳不亚于钟会,槛车一挂,死的无声无息,如果钟会不奋力一搏,他的结果不会比邓艾更好。
也许从他选择挂帅伐蜀开始,结果注定就是悲剧。伐蜀若胜,司马昭不可能容忍一个建立如此功业的人去分享他的威望,这仗若败,主将也是难辞其咎。
有钟会魂断巴蜀在前,颍川钟氏也许不愿再次踏足蜀地,可是看钟雅难以做出抉择,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便言明。
“钟雅,这是不辣版的水煮牛肉,你觉得味道可好?”雨轻微笑问道。
钟雅皱眉说道:“有些麻了,你在里面放了多少花椒?”
“我只是多放了一些胡椒而已,没有辣椒,只能做麻一些了。”雨轻噘嘴说道:“像这些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麻婆豆腐都是川菜,没有辣椒,做的都不算正宗。”
“你总是提辣椒,还说什么从美洲引进的,听起来就莫名其妙,肯定又是你胡诌的。”钟雅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鸡汤。
“你没听过,但不代表世间没有此物。”
雨轻靠近他,说道:“我打算在成都开菊下楼的分店,到时候蒸馏酒还有茶叶什么的都可以销往益州,当然也可以做蜀锦的生意,总之尽快打开益州的市场,今后的盈利才会更多。”
“雨轻,你现在整日里想的都是做生意,又不是商贾人家的女儿,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倒是认真起来。”钟雅调侃笑道。
“钟雅,你是名门公子,自然瞧不上商贾之事。”
雨轻抬眸笑道:“将来你可是要去建功立业的,就像昔日的钟太傅,与华歆、王朗并为三公,书法造诣也是颇高,被尊为‘楷书鼻祖’,我从小就是临摹他的书法。”
钟雅淡笑不语,继续吃菜,而雨轻继续说道:“七叔马上就要去益州平叛了,陶先生(陶侃)也会同去,我若是男儿身,也定要跟随七叔一起去。”
“雨轻,你真是说话越来越离谱了。”钟雅摇了摇头,笑道:“巴蜀地势险峻,益州刺史赵琚又拉拢了流民首领李特,这场仗可是不好打的。”
“昔日蜀国地形易守难攻,刘禅还是开城门投降,一直力挺司马昭伐蜀计划的人正是万户县侯(钟会),灭蜀之战最后能够取得成功也是因为他和邓艾,这是不争的事实。”
钟雅面色微变,拧眉思忖,沉声道:“雨轻,这都是前朝旧事,再提及又有何用?”
“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他,他兴兵灭蜀的功绩都是不能被磨灭的。”
雨轻目光笃定,说道:“钟雅,聪明人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况且如今已经今非昔比,益州叛乱不正是你复出的最好时机?”
“雨轻,你知道蜀地对于颍川钟氏来说就像是一块伤疤,更是不想再触及的领域。”
“过去已经无法重写,但它却能让人变得更加坚强。”雨轻为他倒了一杯酒,递到他手边,笑道:“说不定还会有人与你同行,那个人祖上的遭遇也是不堪回首的。”
“是何人?”钟雅疑惑的问道。
雨轻笑而不答,只是夹起一片水煮牛肉,品尝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口中喃喃道:“厨子今日肯定是失误了。”
“这道菜还是划掉吧,在菊下楼出现这样怪异的菜肴,肯定不能取悦客人的味蕾。”
“钟雅,你觉得那些有钱的公子哥接受不了这种麻的程度吗?”雨轻笑问。
“我想这种口味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吧。”
第二百六十三节 出征前夕(三)
雨轻噘嘴,心道:上回阿远哥哥吃着就很好的,他都没有说很麻,这个钟雅还真是对食物特别的挑剔。
“雨轻,你今日是去城郊看球场了吗?”
“嗯,你的球队准备的怎么样了?等几场预热赛打完后,钟家和任家的比赛可是排在淘汰赛第一场的。”
钟雅苦笑道:“我若是随景思先生去益州平叛,球赛自然也是看不成了。”
“没关系,到时候各场的赛况我都会写信告诉你的。”雨轻浅浅一笑,“而且这个赛季比完,还会有下个赛季,足球联赛只要能够顺利开展起来,每年都会如期举办的。”
“你这样说,就是准备好给我送行了,是不是?”钟雅没好气的问道。
“钟雅,其实我还真是想去益州,能够冲锋陷阵,为国效力,尽显英雄本色,若是能与你换一换就好了,那么我就代你——”
“换什么换,小小年纪就会夸口。”钟雅直接拿着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道:“你还不如给我多做一些糕点,在行军路上肯定没什么好吃的。”
“好吧,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可以满足你。”
雨轻莞尔一笑,托着下巴看着他,喃喃道:“望远镜、酒精、司南、还有止血的金疮药,还需要带些什么呢?”
钟雅看她正在认真的想着该准备的物品,心里竟感觉暖暖的,又继续吃着佳肴,胃口也变得好了起来。
待用罢饭后,钟雅便离开了裴府,不过没有驾车返回钟府,而是直接来找任远,却见到了李雄。
经过任远的介绍,钟雅才知晓他原来竟是李特之子,与他交流时才发现他并不是很清楚益州的情况,这两年他都在四处游历,结交了一些好友,与阮孚交情甚好。
在他们谈话中间,李雄的贴身小厮过来回禀,说是古掌柜派人送来了一批茶叶,李雄很是欣喜,先行离开了任远的画室。
落日余晖渐渐洒落在一幅长卷上,画室内又安静下来,而任远还在继续伏案作画。
钟雅负手踱着步子,沉思良久,开口问道:“子初兄,今日你怎么没同雨轻一起出城去看球场呢?”
“仲俊兄(李雄字)拉着我去城东的酒肆喝酒了,在那里碰巧遇到了薛昀和他的一位朋友,那人叫许泽北,开了一家醉欢楼,很是盛情相邀,我和仲俊兄就又去了他那里坐了坐。”任远笑道。
“醉欢楼?”钟雅戏谑笑道:“那里的头牌是叫唐小娅,长得很是妩媚动人,你可有一睹芳容啊?”
任远摇头苦笑,放下毛笔,问道:“你倒是了解的清楚,看来你是那里的常客了,听说过些日子就会在洛水河畔举办花魁竞选,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去捧场呢?”
“子初兄,我怕是不能去捧场观看了,只能和李雄同行了。”
钟雅无奈的笑了笑,拿起任远的那只毛笔,继续画他刚才没画完的那座亭子。
“我早就猜到你会去益州的,正好此次是由景思先生出征平叛,他一向欣赏你的才华,必会重用你的。”
“雨轻方才说陶先生也会随军出征,还有一个人,她却没有直说。”
“我知道他是谁。”任远端起一杯茶,淡笑道。
“他是何人?”钟雅皱眉问道。
任远慢慢喝了一口茶,沉吟道:“彦胄兄,南阳邓尚,你怎么把他忘记了?”
“邓尚,邓奉孝,他的父亲邓翼现为扶风太守,裴校尉刚才也是提及到了他,看来邓奉孝此番也是要去往益州的。”
钟雅点头,又把毛笔还给任远,笑道:“子初兄,这亭子还是由你自己画吧,因为我们的作画风格不太一样。”
“彦胄兄,你本来就不善于画亭台楼阁,不是吗?”
“我的画技一般,哪里比得过你?你可是张先生的关门弟子,就连道儒兄也要甘拜下风的。”
任远含笑摇了摇头,望向窗外,思忖着白日里看到卢琦也出现在城东的街头,显得有些落寞,只是在卖字画的摊子前略停了停,摆摊的人看上去不过弱冠的年纪,倒像个穷酸书生。
之后墨白过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此人曾经也是士族子弟,名叫季玠,来自河内怀县季氏,与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沾些姻亲。
无奈家道中落,父亲身无官职,无所事事却花费无度,又不善经营,嗜酒如命,前年也病死了,只留下他和母亲,自季氏被移出了士籍后,祖辈田产全部拿来还债,而今他只好卖些字画填补家用了。
卢琦好心给他一袋钱,还买走了两幅画,当时任远觉得卢琦的心性确实改了不少,变得沉稳而且善良,或许这也是卢琛愿意带他重返洛阳的原因。
“子初兄,铜驼街的那件案子我们好像都遗漏了一个人。”钟雅神情变得肃然,沉声道:“邱飞在那日的出现,应该不只是巧合。”
“他是贾侍中(贾谧)身边的五大谋士之一,张舆被七人围困,他是最早逃离出酒楼的人,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针对张华,而是想要从张华那里调查一些事而已。”
钟雅微微点头,对于去年发生在洛阳城内的几起夜袭事件,他也是早有耳闻的,之后赵王命令部曲围住杨家旧宅,他也就明白了一些。
杨骏握有遗诏之事还是再次被掀出来,当年王戎、裴楷、张华等人均被杨骏所猜忌,不能参预朝政,而今王戎不理世事,终日以游山玩水为乐,裴楷已经病逝,只有张华现今身居宰辅的位置,关于遗诏之事,从张华那里或许能获取到一些信息。
目前来看,贾郭一党最有可能是那几起夜袭事件的幕后黑手,只是洛阳令根本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此案也就搁浅下来,不过郗遐应该还在暗中调查。
祖涣在去年年底特意派凌冬赶往颍川拜见张墨,询问杨骏收藏了卫协的哪幅画作,为的也是遗诏之事,也许祖涣已经查到了某些线索,而且这线索定然与卫协的画作有关。
钟雅看着一脸淡然的任远,不觉笑道:“子初兄,大家都以为你常年闭门作画,不爱交际,没想到你交友如此广泛,还能够与李雄结识,外面发生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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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远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钟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也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我说的对吗?”
第二百六十四节 济阴卞氏 (一)
钟雅哈哈笑了起来,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味道酸甜可口,不过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樱桃不能存放,不然我会装几篮子带走的。”
“雨轻说你是个精致的吃货,真是不假,你马上就要出征了,竟还想着好吃的东西。”任远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叨扰我这么久,我连作画的时间都没有了。”
“子初兄,你这幅长卷画不是要画很久吗?”钟雅调侃道:“等我回来时,你的这幅大作都未必能够完成。”
任远笑而不答,钟雅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语道:“也许在我离开之后,会错过不少精彩的好戏,比如你们几个人的擂台。”
“雨轻肯定会给你写信的,洛阳城内有什么新闻,你自然都会知道。”
“菊下楼的生意可不要经营的太惨淡,亏损太多我可不会出钱补这个窟窿的。”
“自然不会,等你回来还要在菊下楼替你接风洗尘。”
“好吧,有道儒兄和季钰兄在,你也不会太寂寞的,对了,还有陆兄,他对你可不太友好。”
钟雅又是哈哈一笑,转身离开。
任远目送他远去,沉吟道:“陆士瑶,他现在专注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吴王司马晏突然殒命,看起来他们江东士族还真是不好对付,周处身亡,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吴郡陆氏作为江东士族的领袖,他们下一步棋又会如何走,只能拭目以待了.......”
春日暖阳,带着裴家各房长辈的殷切期望,以及妻子的千万叮咛,裴宪松开阿飞和雨轻的小手,毅然率军出征。
与此同时,李雄带着一批货物也离开了洛阳,文澈选择暂时与他同行,当然雨轻交代过他,必要时他可以与长安的吴尽暗中帮助裴宪平叛。
自裴宪他们离开后,洛阳城内仿佛安静了一阵子,辛家的事情竟然也平息下来,辛鳌最后还是登门谢罪,不过杜綝为了给辛鳌一个教训,故意让他吃了三次闭门羹,才把杜平阳接回了家。
张舆对辛家的这场闹剧完全不感兴趣,因为洛阳令刚接到来自城郊村民的报案,从枯井里打捞出三人的尸体,正是当初逃走的那三个人,可见张舆的猜测是对的。
辛家人在得知雷焕死于赴任的途中,便很快的做出了反应,也许最开始留着这三人的性命是为了丰城之事还能有所转机,利用他们指认张华当年屠杀潘家满门的罪行,所以还派人制止了他们深夜潜入司空府上营救同伴的计划。
因为辛家人知晓张华是个老狐狸,定会早做防范,这三人一旦夜入司空府,肯定再难逃脱。
不过雷焕既然已经身亡,他们自然不能再留活口。辛家人也是棋高一着,骗过了南陌的眼睛。
在去往卞府的路上,牛车里的两人还在讨论着这件事。
“他们是毒发身亡,酒水里被人下了毒。”张舆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去那村子里问过了,近日的确有一户人家连夜就离开了村子,想来他们是被人收买了,担心被人查出此事,便提早逃离了此处。”
“公安哥哥,你说辛家为何不直接派出杀手结果他们三人的性命,反而要用这么麻烦的办法呢?”雨轻问道。
张舆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也许还有人盯上了那三人,因为苟三那件事,辛家已经有所警惕了,不会再轻易露出什么破绽出来的。”
“公安哥哥,如今铜驼街上的案子算是了结了,对不对?”雨轻笑问道。
张舆微笑点头,“雨轻,这次多亏你帮了我,为了答谢你,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真的吗?”雨轻眨着明眸,想了一下,说道:“公安哥哥,为了能让洛阳附近郡县的士族子弟的足球队参赛,很需要重修官道,这样他们才能更快的赶来洛阳,我希望和公安哥哥一起筹资修路。”
“修路?”张舆讶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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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轻微笑解释道:“如今的官道都是土路,只有城内的街道是用大石铺成的,以现今的道路状况,往来的交通运输时间过长而且还不方便,我正着人研制水泥烧制技术,以后若是都修成水泥路,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也许之前需要花费半个月的运输时间,换成走水泥路就能缩短到几天到达。”
“你平日里总是想这些东西吗?”张舆笑道:“修路可不是普通的做生意,它会牵连到很多方面,我猜你已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道儒兄和季钰兄,只怕陆兄也是知晓的,他们可都愿意支持你?”
雨轻点点头,浅浅笑道:“公安哥哥,我本来是想垂钓时给张爷爷说修路的这件事,可是他最近比较忙,正好今日你陪着我去卞府,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你会听取别人的建议吗?我看你早就打定了主意,我若是不答应,你肯定还有后招,对吗?”
“公安哥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雨轻从袖中取出那张金卡,递到他手上,笑道:“这是菊下楼的高级会员卡,进店可享八折优惠,到时候我会推出限量版的精致菜肴和饮品,你可以优先品尝。”
张舆拿着那张卡,无奈的笑了笑,真想敲打一下她的小脑袋,不过看着雨轻的脸上绽放出天真的笑容,他的心里顿觉舒畅,唇角噙着笑,说道:“你这算是贿赂我吗?”
雨轻摇摇头,笑道:“公安哥哥,我们是朋友,有好东西自然要与你分享的。”
张舆目光变得柔和,端详着这张金卡,做工很精致,上面还刻有云鹤展翅的图案,最右角则是一串编号。
“公安哥哥,听闻小姨夫(卞壸)的爷爷卞统曾任琅邪内史,父亲(卞粹)兄弟六人,并登宰府,世称“卞氏六龙”。当时在临淄的牛山雅集上,卞瑄就是中正官,楚颂之能被擢为六品,都是受到他的赏识。”
“没想到你还去了牛山雅集,真是会凑热闹。”
雨轻挨近他,抬眸笑问:“公安哥哥,上回听小姨夫说,你早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被定为二品了,那岂不是神童了?”
“望之兄还告诉了你什么?”张舆淡笑问道。
第二百六十五节 济阴卞氏(二)
雨轻笑道:“公安哥哥自幼聪颖过人,喜爱书法,曾跟着关内侯索靖学过书法,他是东汉著名书法家张芝姊之孙,最善草书,所以公安哥哥的书法造诣颇高。”
张舆含笑不语,只是掀起车帘朝外面望去,已然快到卞府了。
“公安哥哥不仅剑法一流,轻功更是好,普通的飞檐走壁都是难不倒你的,不愧是京城四大名门公子之一。”
“什么京城四大名门公子,竟说些离谱的话。”
“我让薛兄帮我做了一次城街问卷调查,根据家世、相貌、人品,才学等许多方面进行综合比较,选出了京城四大名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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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舆对她这些莫名奇怪的调查完全不理解,不过雨轻却很有兴致的继续同他讲解这次的调查结果。
“京城四大名门公子按照得票数分别是荀邃、崔意、卫玠和你了。”
雨轻说到此处停顿一下,又笑道:“郗遐和阿远哥哥并列第五名,还有卢兄、钟雅,不过没有江东士族子弟,也许他们在洛阳城的知名度还不够高。”
“这种排名毫无意义,京城第一贵公子非贾谧莫属了,你怎么把这么个大人物遗漏了呢?”张舆戏谑笑道。
雨轻笑了笑,“也对,不过我还是很替公安哥哥感到高兴的,下次可以评选出京城四大才子,我想陆先生肯定会入选的。”
张舆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前的少女太过调皮,有时候她的爱好让人哭笑不得。
雨轻眸光微闪,沉吟道:“不如开个天下第一比武大会,让各地高手云集京城,评选出谁是天下第一高手,冠军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这样也算是给朝廷选拔人才了。”
“正经事一件也不热衷,歪主意倒是一大堆,待会望之兄看到你又该头疼了,当你的小姨夫真是不容易啊。”
“公安哥哥,世家子弟除了喜欢观看足球比赛,想必对比武大会也会感兴趣的。”
“雨轻,我们到了,收起你的那些畅想,你来卞府可是专门看望你的小姨的。”张舆说着就先行跳下了牛车。
雨轻嘟嘴,也下了牛车,然后带着顺风从东脚门进入卞府。张舆望见从对面驶来两辆牛车,待牛车停下,下车之人正是索靖。
他赶忙上前躬身施礼,颔首道:“索先生。”
“公安,本来我想要去找你的爷爷手谈一局,可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安仁(潘岳字),听他说玄慈(卞瑄字)来了洛阳,说起来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未见过他了。”索靖呵呵笑道。
这时潘岳也走了过来,笑道:“公安,你的姑夫(卞粹)近日也不去金谷园了,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说完和索靖缓步走入卞府。
张舆随着他们来到前厅,卞粹和卞瑄忙起身相迎,潘岳落座后,笑问:“玄仁兄(卞粹字),最近也不见你去金谷园了,贾侍中上回还提及了你的画作,颇有卫协的画风。”
“贾侍中谬赞了,不过是酒后即兴之作。”卞粹含笑道。
潘岳端起茶杯,轻嗅着淡淡茶香,说道:“这茶甚是清香,可是裴府送来的?上回我在张司空府上也喝过这样的茶,张司空说这茶都是裴府送的。”说着看向索靖,笑道:“人道裴侍中精通医术,没想到还会品茶。”
索靖捋须笑道:“裴侍中拜孙煜为师学过医术,孙煜乃医圣张仲景的关门弟子,医术高超,宫中太医也是不如他的,只不过他如今年迈,现住在裴侍中府上,极少再给人看病了。裴侍中通古博今,想来对茶叶有些研究。”
“我听闻裴侍中正派人四处找寻上好的茶树,准备种植茶园,没想到裴家也想做茶叶的生意了。”潘岳喝了一口茶,淡笑道。
张舆安静的站立一旁,唇角微扬,心道:裴侍中哪里有这样的空暇,只是拗不过雨轻的央求,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卞瑄含笑说道:“我从琅琊带来一些海鲜干货,待会我命小厮搬一些放进你们的牛车里。”
“既然你来了洛阳,明日不如同我一起去季伦兄(石崇)府上赴宴,绿珠会吹奏新曲子,如此妙音错过岂不可惜?”潘岳笑道。
卞瑄微微点头,此番来洛阳本来就是要去见石崇的,去年畋猎之事失败后,石崇和欧阳建竟然转而投靠淮南王司马允,或许之前他们还亲近过成都王司马颖,这种脚踏几只船的人齐王自然看不上,不过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安稳,适当制造出一些事端,他们才会感到后怕。
“石大人好像送与王处仲(王敦)一名舞姬,不知襄城公主作何感想?”卞粹玩笑说道。
潘岳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那名舞姬叫缃儿,本名叫做宋袆,曾流落烟花,不过是别人买来送与石大人的,她跟着绿珠学过吹笛,很有音乐天赋,那日她在花园中蒙着眼睛,和几位姐妹玩耍,不小心撞入王处仲的怀中,她慌忙跪地请罪,偏偏王处仲有些醉了,倒是看上了她.......”
“石大人顺水推舟,就把她送给了王处仲,不过她容貌甚美,不输梓泽七珠,也算是石大人割爱相赠了。”
索靖摇了摇头,他向来对石崇的奢靡生活嗤之以鼻,对金谷园的这些风流韵事更是不感兴趣。
“幼安兄(索靖字),昔日魏文帝曹丕的母亲卞氏,祖籍琅邪开阳,卞家世代从事低贱职业,多是以声色谋生的歌者舞姬,卞氏一开始不过是曹操的侍妾,直到曹操的原配丁夫人出走,卞夫人才成为曹操的正妻,不过以她的卑贱出身,能坐上正妻的位置已是得到上天眷顾了。”
潘岳戏谑笑道:“不知道这名舞姬有没有卞夫人的幸运呢?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卞瑄听后,面色一冷,立时起身,嗔问道:“潘安仁,前朝旧事可不是随便拿来说的笑话,当年你是因何离京去往怀县担任县令,难道你忘记那次教训了吗?”
“玄慈兄(卞瑄字),你何必动怒,她又不是出自你们济阴卞氏。”
“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卞瑄面带愠色,寒声道。
张舆见卞瑄如此,顿觉奇怪,不过是一些魏朝的旧事,即便潘岳言辞有嘲讽之意,也不至于动怒,毕竟卞夫人与他们济阴卞氏无甚关联。
第二百六十六节 济阴卞氏(三)
“玄慈(卞瑄字),不过几句戏言而已。”卞粹呵呵笑道:“望之那孩子昨日打碎了你刚带过来的琉璃盏,你嘴上没有嗔怪他,可我知道那琉璃盏是你最珍爱之物,我只好代他向你赔罪了,不过他也是无心的。”
前厅内的氛围有些尴尬,而在后院雨轻正与小姨多鹤闲聊着,桌上还放着一盘豌豆糕,这是雨轻特意做给她吃的,裴多鹤一边吃着豌豆糕,一边听着雨轻讲儿时的趣事,还不时咯咯笑起来,连日来的阴郁也被驱散开来。
“小姨夫今日去了哪里,我都没有看见他?”雨轻托着下巴笑问道。
裴多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去哪里,我从来都不过问的。”
“小姨,有位画家叫做倪云林,他特别爱干净,每日所使用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清洗干净,他家庭院里栽种着一株梧桐树,没想到他竟然命人早晚都去清洗这棵树,这棵树最后也被折腾死了。”
雨轻笑道:“此人就是有严重的洁癖,可见是不好的,幸亏小姨只是有轻微的洁癖,不然小姨夫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雨轻,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那日他抄写了一份《青衣赋》送与我,可是他把它放到桌上就转身走了,连句话都没说,总是这样敷衍我。”裴多鹤略带不满的说道。
雨轻歪头一笑,“小姨,有些人就是不会说甜言蜜语,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真心付出,也许小姨夫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擅长通过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他人品好,知道你喜欢蔡中郎(蔡邕)的诗作,特意抄录这首抒情赋送与你,他真的很用心了。”
裴多鹤抿了一口茶,淡笑说道:“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愿意帮他的忙,还跑来做说客?”
“我才不是帮他呢,只是希望小姨能够过得开开心心,人总是愁眉苦脸,很容易变老的,小姨长得这么美,一定要青春永驻。”
裴多鹤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颊,笑嗔道:“你还真是顽皮,说话也没个正经。”
“望之郎君回来了。”贴身小婢含笑说道。
没过一会,就见卞壸提着一个大花篮大步走进来,放到桌上,对裴多鹤说道:“这篮子芍药花送给你。”
“小姨夫,这芍药花是从哪里摘来的?”雨轻笑问道。
卞壸移步自去倒茶,淡淡说道:“卫家种了好些芍药花,我到阿虎那里摘了一些回来。”
雨轻抿唇微笑,“白芍药的花语是情有独钟,小姨夫真是用心良苦啊。”
卞壸听她这么说,脸颊微红,喝茶险些呛到自己,连连咳嗽,甚觉尴尬。
“你们慢慢聊,我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雨轻一脸坏笑的说道,然后又冲着裴多鹤眨了一下眼睛,很快走开了。
其实送花也是雨轻给卞壸出的主意,在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也就只能先婚后爱了。裴多鹤有着高门贵女的骄傲,而卞壸也是少有清名,他们二人凑到一起,谁都不愿轻易让步,日子自然过得不舒心。
雨轻穿梭在他们中间,精心安排一些浪漫的桥段,就比如男生在给女生表白时,都会手捧一大束玫瑰花,可惜魏晋没有玫瑰花,不过白芍药寓意着真心喜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是有电影院的话,雨轻肯定会提前给他们买好票,给他们更多独处的空间。不过雨轻已经告诉了卞壸,可以做个浪漫的烛光晚餐,给小姨一个惊喜。
想要培养感情只能从一点一滴做起,不管是裴多鹤,还是卞壸,他们只有学会发现彼此的优点,心才能慢慢的靠近。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一次意外的邂逅,就能改变她们的人生,金谷园的众多姬妾时常被当作礼物送到别人府上。
如今的宋袆貌似幸运许多,能够成为王敦的侍妾,引来多少金谷姐妹的羡慕。不过自她进入王家府邸,才知道襄城公主司马修袆的厉害。
但凡是王敦宠幸过的婢子都难逃她的责罚,个别的侍妾还被发卖,宋袆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宋袆昔年曾流落青楼,受尽各种屈辱,她习惯了逆来顺受,也不与其他姬妾争宠,每日都不施脂粉,一身素衣,整日打理自己的小菜园,过的生活和村姑无任何差别,襄城公主看她如此,渐渐也不再为难她了。
今日王敦的好友周顗到府上拜访,在亭中谈笑间,周顗望见不远处有位年轻女子正在弯腰锄地,顿感奇怪,不由的问道:“处仲兄,她种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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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芦菔,石大人从西域商人那里得到一些种子,不过都种不好,她带过来许多种子,每日都会在菜园子里忙碌很久,府里的那些菜农都没有她积极。”王敦皱眉说道。
“莫非她就是石大人送与你的那名侍妾,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美娇娘到了你的府里,却变成了菜农?”周顗笑问道。
王敦眯眼笑道:“不过是酒后风流,多一个侍妾,少一个侍妾,本来就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嗯,若她是个出色的菜农,你也算是赚到了。”周顗调侃笑道。
“伯仁兄,如今裴侍中很是看重你,举荐你担任尚书吏部郎,之前的一些误会也该烟消云散了。”
在卞家的游廊上,雨轻远远的就望见了张舆的身影,她疾步走过去,微笑问道:“公安哥哥,我方才看到潘大人了,上回我去司空府上借书时偶遇到伯仁先生,没想到他很了解扬州的风土人情,还告诉我说他很喜欢吃莼菜羹、鲈鱼脍,又调侃潘大人只适合做桃花县令,连个螃蟹都不认识。”
张舆淡笑道:“伯仁先生是安东将军周浚之子,周浚曾都督扬州诸军事,他当时跟着父亲居住在扬州,对那里自然熟悉。”
“我听六叔讲过一段有关汝南周氏的家事,昔日周浚出任安东将军,有一回在外出时偶遇大雨,便投宿到一户李氏人家中,当时那户人家的男丁都出去未归,只有女儿留在家中,为了款待周浚,她便和几名婢女准备了满桌的佳肴,当周浚发现这名女子甚为貌美,便想要纳她为妾,可这名女子的父兄并不看好这门婚事........”
第二百六十七节 同郡人(一)
“此女子很是果断的做出了决定,还说道,‘我们门户低微,为何还要可惜我这个女儿,如果能与贵族联姻,将来对我们李家也是大有益处的。’她的父兄这才答应下来。嫁给周浚为妾后,她育有三子,每个儿子都很优秀,之后也被扶为正妻,这样一位奇女子岂不是世所罕见?”
雨轻眨着明眸,笑道:“如此励志的传奇女性,我还真是想要见她一面呢。”
“看来你对周家的事情很感兴趣。”张舆迈着悠闲的步子,负手走在前面,说道:“周大人的母亲就住在洛阳,你想要见她很容易。”
“公安哥哥,好像伯仁先生和潘大人有些不睦,这是为何?”
张舆略停下步子,转身注视着她,笑问道:“你怎么专爱打听别人的事?”
“我只是好奇,会不会是因为伯仁先生觉得自己长得神采俊秀,对长相更加俊美的潘大人有些妒忌呢?”
“当然不是,周大人在官拜秘书郎时,与贾侍中发生过一些口舌之争,潘大人向来依附于贾侍中,在当时便嘲讽了周大人的母亲李氏出身低下,周大人自此便很少与潘大人来往了。”
张舆含笑解释道:“不过周大人与琅琊王氏子弟交情很好,茂弘兄也甚是敬佩他的人品。”
“原来是这样。”雨轻点点头,说道:“公安哥哥,我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该回去了。”
“探望小姨也算是任务吗?”
“嗯,小姨夫虽然嘴笨,但是对人很体贴,他勉强算是及格了。”雨轻浅浅笑道。
“既然我们是一块来的,自然也要一起回去了。”张舆嘴角微扬,和雨轻说笑着离开了卞府。
在回去的路上,雨轻也看到了那个摆摊卖字画的少年郎,没过一会,几名壮汉就推开看字画的人,一锦袍男子缓步走了过去,将一卷画摔在少年的脸上,冷冷一笑,“这就是你给我画的《瑞鹿图》,难道你连狍子和鹿都分不清吗?”
少年苦笑道:“是你的要求太多,画出来当然是四不像了。”
“季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画这样的傻狍子戏弄于我,你可别忘了,你们季家还欠着一屁股债呢,要不是我心善,可怜你们母子,施舍给你一些钱去抓药,不然你的母亲早就病死了。”
“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季玠淡淡说道。
“你拿什么来还,你家那几亩地早就被赌坊的人收走了,你们母子俩生计毫无着落,你爹没出息,败光了家产,季氏一门也被移出士籍,而你更不中用,都沦落到卖字画的地步,这般寒酸,还不如贩夫走卒呢。”
“山颇,你也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的,这幅画你不满意,那就另找别人帮你画好了。”季玠低哼了一声,不在看他。
山颇为山涛之从孙,儿时就与季玠相识,季玠高洁纯真,与河内向氏子弟交好,却不喜山颇的为人,常常疏远他,山颇遂心生怨恨。
如今季氏家族落魄,山颇暗暗自喜,见他放下颜面当街卖字画,便几次三番刁难他。
“他画不了,我可以找高人帮你画,你觉得如何?”雨轻负手走来,笑道。
“什么高人?”山颇疑道。
“画师张墨的关门弟子任远,他可比这个摆摊的强多了,你说是吗?”
雨轻看向摊上摆的各种字画,摇了摇头,对季玠笑道:“你的画作只能算是中下品,还不如公安哥哥画得好呢?”
季玠赧然一笑,“我画技一般,不过为生计所困,才摆摊卖字画的。”
“这些字画我全都买了,当然也包括这幅《瑞鹿图》。”
雨轻刚要拿起那幅画,就被山颇抢了过去,他讥讽道:“你口气倒是很大,想要替他解围,也得先问问他们才行。”
话音刚落,一名壮汉就掀翻了那摊子,其他几名壮汉直接用脚踩在那些字画上,撸起袖子,就要对季玠挥拳头。
“山兄,你的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张舆疾步走至他身前,嗔道:“要不要我派人把洛阳令请过来,问候你一下?”
“是季玠拿画羞辱我在先,就是洛阳令在这里,也不会偏袒一个庶族子弟的。”山颇振振有词,好像他真的占理似的。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山公(山涛)的父亲不过是宛句县县令,山公喜好玄学,常居住在乡野之中,后来结识了嵇康、阮籍等名士,成为竹林之交,山公到了四十岁才进入仕途,又借着自己的从祖姑山氏是宣穆皇后(张春华)的母亲这层亲戚关系,才得以见到景皇帝(司马师),渐渐仕途平顺........”
雨轻淡笑说道:“在山公出任冀州刺史时,常常选拔隐逸之士,查访贤人,从不会轻视庶族子弟,而你无才无德,却在这里欺辱同郡之人,真是枉为山氏子弟!”
山颇气愤不已,想要发怒,但看到张舆在场,便先按捺住,冷笑道:“他已经沦为寒门庶子,还欠着我家许多银钱,我没有上门讨要,已经算是仁义了。”
“你仗着自己是山氏子弟,掀翻人家的摊子,扰的别人做不成生意,这般行事与市井之徒何异?不过你与吴东桂长得很是相像,这画上的矮鹿很符合你的气质,你怎么还不满意呢?”
张舆夺过那幅画,展开一看,哈哈笑了起来,“山颇,人家可是完全按照你的要求画出来的。”
这时,从旁边的酒肆里走出一人,只见他唇角噙笑,拍了一下雨轻的肩膀,附耳笑道:“雨轻,为别人打抱不平也要懂得适可而止,你还是先回牛车里吧。”
雨轻微微点头,昨日就和任远说好了的,要回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坐坐,本来打算看望小姨后,就乘车回小院子的,偏巧在城东遇到了这样的事,不过既然任远和张舆都在,山颇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不过想要帮季玠彻底解决还债的难题,还是要找到谋生之道,光靠卖字画是没有用的,雨轻走至牛车旁,又回头望了季玠一眼。
现在应该是他最落魄的时候,家族刚被剔出士族行列,沦为庶族,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依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下去。
第二百六十八节 同郡人(二)
而此刻的山颇被任远三言两语吓到了,因为任远句句都在暗讽他做过的那些丑事,就比如在河内郡怀县,山颇派家丁打伤了几名村民,不仅强占了他们的田地,还欺凌良家女子,当时这件事被怀县令设法遮盖过去,还都是看在青州刺史山简的面子上。
山颇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小厮讪讪走开。而季玠弯腰拾起那些字画,连连叹息。
张舆还想要过去安慰他几句,可是朗清跑过来回禀了一些事,他不由得蹙眉,看样子自己是无法送雨轻回府了,好在任府和裴府挨得很近,雨轻和任远同路,应该无事。
张舆很快就坐回自己的牛车上,匆匆远去。
这时任远帮着季玠将地上的字画全部捡起来,含笑道:“你叫季玠,对吗?”
“在下河内怀县季玠,字冬阳,今日多谢你的帮助。”他施礼道。
任远看着摊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字画,说道:“既然她说了要买下你的所有字画,那么她肯定会说话算话的。”
“这些字画都被毁了,一文不值,送人也是没人要的。”季玠低声说道:“况且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她才没有那么好心随便施舍给别人钱财,定是要让你出力的。”任远不由得笑道:“快至午时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季玠愣住,不知道他此话何意,但是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他真的有些饿了,其实他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往城内赶了。
本来季家在洛阳城内有一处宅院,不过因他的父亲过去欠了许多赌债,只好把宅院变卖了,全家就搬到了城郊。
虽然季玠不认识任远,但看到山颇面对此人时竟流露出几分胆怯,心里便猜到了一些,任远定是世家大族子弟,至于刚才那位年纪尚小的白袍少年,确实勇敢有胆识,能够为了陌生人,与山氏子弟据理力争。
几辆牛车很快驶到胭脂铺子后面的院门前,惜书和怜画早就候在那里,雨轻和顺风先下了牛车,随后任远和季玠也走了过来。
“阿远哥哥,中午做了牙签牛肉、蛋饺还有京酱肉丝,都是你爱吃的。”
雨轻又偏头笑了笑,“季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了。”
季玠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菜肴名字,不过能吃到肉菜,他已经很欣喜了。
其实像他这样的小士族,并不是能够每日吃到鸡蛋和肉类,落魄之后,更是没钱吃这些了,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好的了,不过这也是大多数贫穷百姓的真实生活状态。
当季玠走进这个小院子里,才发现这里的环境很清幽,庭院布置雅致,花圃里栽种着许多花草,旁边还搭建着一个高高的架子,上面长着一些绿色的藤子。
“季兄,这是我命人做的葡萄架,等到夏天的时候就能够采摘葡萄了,那边还种着西瓜,虽然没有在西域长出来的甜,但口感还不错。”
雨轻又走至一株小树跟前,含笑介绍道:“这可是我花费了好多功夫才种出来的花椒树。”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稍矮一些的树,笑道:“这株是胡椒树,长得还很纤细,若是它们能够成活,以后就可以大规模的种植了。”
“好了,你的种植计划待会再说好了。”
任远直接带着季玠走进花厅,四仙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饭香扑鼻,季玠看着这些饭菜,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看到任远已经坐下来,他也拉开一张圈椅,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蛋饺搭配蘸料味道很不错,季兄可以先尝一下。”任远微笑说道。
季玠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蛋饺,沾了蘸料,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很是鲜香味美,他不禁赞叹道:“真是太好吃了。”
雨轻坐在任远旁边,简单吃了一些菜,便放下筷子,喝了几口鸡汤,然后目光投向季玠,笑问道:“季兄有没有兴趣做生意?”
“我对经商一窍不通的。”季玠苦笑答道。
“那也没有关系,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生意的,做生意时间长了自然就懂许多门道了。”
雨轻淡笑道:“你可以先从一家小店铺开始学习,我有个主意,正好我准备在落虹街上开一家茶叶铺子,尹掌柜雇佣的店员都不符合我的要求,因为品茶是一件雅事,如果招待客人的店员是个胸无点墨的俗人,茶叶瞬间也会失了品质,所以我觉得季兄最为合适。”
季玠有些犹豫,别说做生意,就是连伙计的活他都没干过,现在突然让他卖茶叶,他也不肯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好。
“她这里有明前茶,很是清香,与你之前喝过的茶定是不同的。”
任远淡淡说道:“季兄,遇到困境时,能够坦然接受别人的帮助,才是明智之人。”
“也许你觉得做商贾有失体面,但是为了扭转自己家族的颓势,没有一些经济基础恐怕很难继续往前走。”
雨轻慢慢对他说道:“被剔出士籍,成为庶族,你自然不会甘心,但是你想要凭一己之力重回士族行列,机会实在渺茫,如今你只能先从积累家业开始做起,尽快把之前的欠债还清,通过经商道路让族中子弟生活无忧,也能有更多的财力去培养族中晚辈读书成材,日后才会有重回士族的可能。”
雨轻的这番话没有任何轻视的意味,只是从最现实的角度分析季玠如今的艰难处境。
对季玠而言,他根本没得选择,每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债务,就已经令他颓丧万分,只不过他还没有放下自己的清高,以及曾经身为士族子弟的优越感。
不过他很清醒,从进入院子里开始,亲眼目睹到雨轻所栽种的那些稀有的果树和蔬菜,听到雨轻那些新奇的想法,他就知道眼前的少年与其他士族子弟不同,是个不简单的人,能与他认识很幸运。
“你也不用着急回答,可以回家仔细想清楚再做决定。”
雨轻莞尔一笑,又对任远说道:“阿远哥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任远笑问。
雨轻贴耳细语几句,任远微微点头,说道:“你考虑的真是周到。”
季玠看他们在说悄悄话,只觉得他们关系匪浅,不过此时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便继续埋头吃饭。
第二百六十九节 明与暗(一)
待用过饭后,季玠便要告辞离开了,雨轻示意惜书拿来一个食盒给他,里面放着些五香肉脯,还留下了他的那些画作,季玠百般不受,无奈雨轻硬是把食盒塞到他怀里,并说这是送给他母亲的,他拒绝不了,只好收下食盒,施礼道谢后转身离去。
午后,雨轻和任远并肩走在院中,当来到葡萄架下,任远停住步子,笑问道:“雨轻,你想让我派人买下季家在洛阳城内的旧宅,是打算还给季冬阳吗?”
雨轻摇了摇头,倚着葡萄架,说道:“季冬阳虽然落魄了,但是骨子里还是有一种傲气的,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若是贸然把那宅子还给他,他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不如等他自己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到那时他自然会想办法赎回自己的宅子。”
“你的食盒里不仅放有五香肉脯,还有茶叶和冲泡方法,对吗?”任远注视着她,笑容温暖。
雨轻含笑点头,“嗯,什么都瞒不过阿远哥哥的眼睛,我想季冬阳应该会喜欢品茶的。”
“你那本《茶经》写好了吗?”任远笑问道。
“凭模糊的记忆只想出来一半的内容。”雨轻伸手抚摸着那些绿藤,似笑非笑道:“阿远哥哥,贾侍中的心腹幕僚邱飞在铜驼街的那家酒楼出现过,当发生打斗之时,他是最早逃窜的,说起来那日也很奇怪,那七人怎么知晓公安哥哥会去那家酒楼.......”
“公安哥哥警觉性很高,那些人想要跟踪他是很难的,除非他们提早就得到了消息,而公安哥哥与辛家来往甚少,辛家人也不会贸然去打探公安哥哥的行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偶遇到的那两人是故意出现在那里,也可以说就是他们透露给那七人消息的。”
任远摇头道:“如果是邱飞和高珣在暗中捣的鬼,那么他们为何还要直接出现在酒楼呢?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即便日后查出来这件事,也是辛家最先露出破绽,他们当时在场,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受害者,更何况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他们指使的,他们有恃无恐。”
“邱飞是贾谧的心腹幕僚,而高珣则是郭彰府上的幕宾,贾郭一党向来提防着张司空培植羽翼,想要借此事打压张司空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们是怎么知晓张公安会去那里呢?”任远皱眉道。
雨轻沉思片刻,说道:“我险些忘记了,当时还有刘野,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派人跟着刘野了,因为他们知道,刘野近来和公安哥哥走的比较近,买通刘野身边的小厮倒是很容易的。”
“难怪刚才张公安走的那么匆忙,牛车驶去的方向并不是朝司空府,或许就是去了刘野那里,我想那名小厮应该是不见了,或者也被灭口了。”任远沉吟道。
雨轻叹了一口气,“刘野心地朴厚,与乐高不同,此事本来与他无关,但是他在无意之中却被人利用了,想来他应该感到很恼怒。”
“邱飞心思缜密,为贾谧处理了很多麻烦,他在洛阳城内应该有不少线人。至于高珣,我想他只不过有名士风流,没有实干能力,对于那次的事情他也应该是一知半解。”
任远踱着步子,细细碎碎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那一抹明亮的笑容,让人的心情瞬间变好。
“阿远哥哥,你现在站的位置就是当年我最常作画的地方,因为从这个角度看小花圃是最美的。”雨轻嫣然一笑。
任远望向花圃,目光温柔,心道:我当然知道,你总是在这里伏案作画,虽然我不知道你画得是什么,但是你作画时的样子很迷人。
在雨轻儿时的回忆里,没有任远的存在,可他却在远远的注视着她,只不过每当她回眸时,他就会选择走开。
现在他终于可以真实的站在她面前,近距离的看着她,与她谈天说地,无所顾忌,这样的时光很美好,他想要抓住这份美好的感觉,不想再默默的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别人身边。
而此时在王家的府邸,贾谧陪着夫人王景风来见岳母,她们母女俩在后院叙话,贾谧却在前厅陪着岳父(王衍)闲聊,王敦送走周顗后,也来到厅上作陪。
“长渊(贾谧字),听说在铜驼街发生打斗时,邱飞也在酒楼内,他可有受伤啊?”王衍淡淡问道。
贾谧喝了一口茶,笑道:“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毕竟当时那几人的目标很明确,没有胡乱砍杀,他才能够顺利逃脱的。”
“扬州刺史前日送来奏表,说雷焕在赴任途中被山匪所杀。”王衍沉声道:“已经证实了雷焕的罪行,还未抓捕他,他就丧命了,张司空这下应该可以安枕了。”
贾谧在旁说道:“岳父,铜驼街的案子已经了结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益州的叛乱。”
“之前在殿前议事时,裴頠显得那么安静,吏部尚书刘颂倒是向皇上举荐裴宪去益州平叛,太子洗马江统也表示赞同,他们二人都是皇帝亲近礼待之臣,也许皇上原本就打算启用裴宪,在杨骏之事后,裴家确实被贾后打压了数年,只有裴頠还身居高位.......”
王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心绪低落。
打压之后再重新启用,这些年对老牌士族或多或少都在使用这种手段,荀家人想必也是感同身受,昔日荀令公忧虑而亡,之后的荀勖与贾充在朝堂相斗,最后怅恨失职,从中书监迁任到尚书令的位置上,武帝(司马炎)更是开始扶持张华,到如今裴令公的忧郁而亡,起起伏伏,北方老牌门阀士族心中必有怨念。
“梁州刺史罗义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书信,益州刺史赵琚已经和流民首领李特结成了联盟,派出了五万精兵驻守剑阁,此番裴宪前去益州平叛,祸福难料啊。”王敦似笑非笑道。
贾谧看了王敦一眼,笑道:“石季伦(石崇字)送与你一名侍妾,你却打发她去种菜地,看来是你的侍妾太多了,你又不愿养着闲人,所以故意找些事情给她们做。”
“我确实不喜欢无所事事的闲人,因为后院的人一旦清闲起来,就容易争风吃醋,变得不安分,让她们织布也好,种地也罢,从早忙到晚,她们也没工夫想别的了,不是吗?”王敦斜睨着他,冷冷一笑。
第二百七十节 明与暗(二)
“这样看来,襄城公主对你应该很放心。”贾谧调侃笑道。
王衍把茶杯放到桌上,敛容问道:“处仲(王敦字),眉子(王玄字)今日去了哪里?”
王敦咳嗽一声,并不回答。
“岳父,我看眉子又去找郑翰了,他们向来要好,听说郑翰这次来洛阳还带来几名绝色女子,都是荥阳地界各大青楼里出了名的头牌姑娘,昨夜眉子恐怕就是留宿在郑家了。”贾谧呵呵笑道。
王衍重重拍了一下桌上,瞥向王敦,嗔问道:“昨晚你说眉子提早安歇了,难道是在替他隐瞒?”
“堂兄息怒,眉子只是去找郑翰叙旧,毕竟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见——”
“够了,他初到陈留没有做出任何政绩,我还暂且可以饶恕他,不过皇上这次召他来洛阳,他要是给我捅出篓子来,我定会家法伺候!”
王衍面带愠色,稍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对贾谧说道:“长渊,留下用过晚饭再回府吧,景风这孩子清瘦许多,你平日里要多多关心她才是。”
“是,长渊明白。”贾谧点头回道。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而言,子女的婚姻与家族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亲情变得越来越淡漠,但总归是家人,也不会完全没有感情。
王景风作为王衍的长女,虽贵为鲁公夫人,但是与贾谧的夫妻感情有时候很是形式化,也许王景风早就看淡了这些,她不说,也不埋怨,但是不代表她内心没有悲伤。
王衍的幼女王嘉风前年嫁给了裴绰之子裴术,跟随裴术去往豫州任职,从来往的书信间能够看出她过得很幸福,因为裴术对她关怀备至,他只有两名侍妾,还都是王嘉风主动给他挑选的安分守己的良家女。
王景风表面看似风光,其实她最羡慕的就是自己的小妹妹,至于作了太子妃的二妹王惠风,日子更是清冷。
作为世家贵女的她们对于平常小百姓的夫妻生活很是向往,可惜她们一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感情对于她们来说,真的很奢侈。
待用过晚饭后,贾谧和王景风就回到府中,还是照旧各回各自的房间,其实成亲之后过了半年,贾谧便很少进入她的房间,一年当中除了回王家探望父母,贾谧作为丈夫会陪着她,其他的时间基本上她都是见不到贾谧的身影的。
书房内,贾谧紧锁眉头,似乎有些不快,邱飞近前说道:“大人,你不必担忧,张司空查不出什么来的,这次辛家算是遇到麻烦了,不过那也是因为广汉太守辛冉的缘故,益州那边的情况,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姑母最近明显有些疏远我,皇上因为杨骏留有遗诏之事,大概对我起了疑心,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与太子有些不睦,但是我们贾氏一门能有今天的地位确实是司马氏族给予的,我不会否认这个事实......”
“而我只是想要让贾氏家族拥有更大的权力,当年爷爷(贾充)受到荀勖等人的联合打压,造成贾氏党羽尽数被剪除,而今有姑母坐镇中宫,我才得以领秘书监,转任侍中,不过这还不够。”
贾谧面色冷峻,继续说道:“杨骏的死给了我很大的警示,司马氏族的军权仍旧掌握在几大王爷手中,想必他们更想除掉这位东宫太子,当然身居洛阳的赵王最是心口不一的人,一边谄媚中宫,跟皇上打着叔侄感情的游戏,一边在背地里挑拨着其他几位王爷的关系,还在秘密找寻着那份遗诏,他比乐广还要老奸巨猾。”
“大人,皇上现今还是在重用您和郭尚书,在朝廷中皇上深信的人并不多,除了张司空和裴侍中,也就只有您与皇上和中宫的关系最为亲密,至于太子殿下那边,皇上心里应该有数,您不会威胁到司马氏族的皇权,而外地王爷们的动静,自然有皇上派去的内史监视着,他们也绝非等闲之辈。”
邱飞颔首道:“就像临淄那里,皇上已经让郭茂出任临淄太守,齐王稍有异动,郭茂必然能够知晓。”
“文毅(邱飞字),你曾是北海太守的掾吏,柳宗明向我举荐了你,你从北海赶来洛阳投奔,我视你为兄弟,我的心事你都明白。”
贾谧示意他坐下,然后笑道:“你是我最倚重的人,我想孙秀不是你的对手。”
邱飞淡笑说道:“赵王身边除了几位心腹幕僚,还有郗鉴和陆机,有他们在,赵王府从来不缺少热闹。”
“吴郡陆氏今年在朝堂上也开始展露锋芒了,不过我很是好奇,陆机和陆云早年赶赴洛阳来谋职,那么陆氏所掌握的荆楚水师旧部以及传闻中的那股势力究竟又落在谁的手上呢?”
邱飞肃然回道:“自然不会是陆机和陆云,吴郡陆氏的族长曾经是高平国相陆英,也就是陆晔之父,可惜在很多年前就病逝了,陆晔近几年来一直游走在青州和徐州一带,听说他如今是琅琊王府的幕宾,与陆机的清傲自负不同,他性格温和,与北方的名士多有往来,不过他却很少来洛阳。”
“陆晔没有来洛阳,不过他的弟弟陆玩却在洛阳,说起来我很是欣赏陆玩,去年在狩猎场上,他弓马娴熟,几乎箭无虚发,当时我看过他手上的那张铁脊弓,若非膂力过人,根本很难拉得动,但是陆玩此人不懂武功,真是可惜了。”
贾谧轻叹一声,说道:“郗遐武艺高超,不过此人难以驯服,至于崔意,更是不好接近的人。”
“他们正值青春年少,喜欢四处游玩,自然不愿轻易被人束缚,不过他们背后都有各自的家族,过几年也就不一样了。”
邱飞淡淡一笑,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离开。
贾谧望向窗外,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无奈,喃喃道:“都是为了家族而活,年少轻狂总是那么短暂,时间会慢慢将它抹去,也渐渐沉淀出冷暖自知。”
夜风有些凉,贾谧走出了书房,朝夫人的寝房走去,他是该维系一下夫妻感情了,毕竟王景风来自琅琊王氏,做到相敬如宾已经足够了,这也是贾谧对于这段婚姻的态度,至于男女相悦之情,他完全忽视,因为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