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晋中镜TXT下载晋中镜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晋中镜全文阅读

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节 摸金校尉 聚集洛阳(四)

    段正纯面色微变,他行事的确有些张扬了,虽然还不至于暴露身份,但若被有心人瞧见,倒也是一桩麻烦。他不由得垂下了头,做出认错的样子。

    “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雨轻见他诚恳的放低姿态,便微笑说道:“我也有错,是我之前对你抱有偏见,我现在郑重地向你道歉,方才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段正纯站起身,拂了拂衣袖,笑道:“道歉就不必了,不如叫我一声好哥哥,我还更受用些。”

    “休要对少主无礼。”古掌柜冷下脸来,嗔道。

    雨轻浑然不在意,歪头一笑,“想当我的哥哥,就凭你误打误撞的抓了个小贼,可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也要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富比石崇,你占哪一条呢?”

    “你口中的公安哥哥好像也不具备这些条件,不是吗?”段正纯哂笑道,双臂抱于胸前,似乎就是想要看她发怒的样子。

    雨轻却负手踱着步子,淡然说道:“公安哥哥乃张司空之孙,张司空虽出身庶族,但学识渊博,能够收集到各种珍贵孤本,可见他家财力雄厚,非一般地主土豪可比。公安哥哥拥有干将剑,武艺超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儒雅,又岂是你能与之比肩的?”

    段正纯听后觉得她言过其实了,还想要再反驳几句,不想雨轻目光微寒,走至一幅画像前,正色说道:“今日召集你们来此,不是为了叙旧,更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段正纯,你好像分不清主次,难道古掌柜没有交待你来此的目的,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段正纯赧然,再次走回到吴尽身边,吴尽低语道:“古掌柜早就说过了,少主不简单,你偏偏去打趣她,幸而你逮住个小贼,不然你肯定要挨一顿鞭子。”

    “这有什么,以后与她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她就是浑身长满刺的刺猬,我也是爱不释手。”段正纯喃喃道:“她以后用到我的地方肯定不少,我又不着急。”

    吴尽摇摇头,只觉得他纨绔习性不改,混迹花丛,身边的女人多到数不过来,不管是多么娇艳的花朵,在他采摘之后,也就丢到脑后了,就连她们的长相都未必记得,只是图个新鲜感,寻个乐子而已。

    这时,雨轻注视着他们,肃然说道:“家父生死不明,杀害左太妃的幕后真凶仍然逍遥法外,不论那些人是来自司马氏族,还是世家豪族,都不是能够轻易扳倒的,至于传闻中的遗诏之事,更是扑朔迷离.......”

    “在临淄时,我觉得自己显得很渺小,那是因为无助,而现在我有你们,不管对手多么强大,我都不会退缩,也请你们收敛起所有的愤懑和怨恨,我们所面对的敌人还深藏在暗处,朝廷中枢现今由士族门阀掌控着,而朝堂之外各地豪族独据一方,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

    “士族阶层的封闭性和排他性是显而易见的,老牌高门士族有自己的圈子,任何新兴士族想要挤进这个圈子,都是不容易的,虽然他们看似是一个共同的集团,但是内部也会存在争斗,为了利益,联姻关系也会变得微不足道。你们的敌人越是强大,越会让你们更清醒更真实的面对自己,同时也能发挥出你无限的潜能来,在我眼中,士族和寒门同等重要,都可以选择合作.......”

    在场众人听到这番话,再看着眼前这位少女,拥有着无所畏惧的勇气,身为少主,肩上担负的使命和责任是沉重的。

    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些联络头目及摸金校尉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彼此依靠,未知的路上所有的艰辛与坎坷,他们都会共同承受。

    段正纯也为之一震,他低估了这个一脸天真的少女,原来她还有着一颗坚强的内心。

    接下来雨轻长话短说,对于之后的各种部署问题,古掌柜会分别与他们单线联系,最近洛阳城内不太平,雨轻又叮嘱他们直接从密道出城去,尽量不要再出现在洛阳城街,以免惹人怀疑。

    像这样把他们聚集在一起,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快速结束这次议事,尽快让他们返回各地,才是明智之举。

    在雨轻离开胭脂铺子后,顺风就找到了那辆牛车,看到里面的人被绑着,嘴也被堵住了,她便对着那人笑了笑,“大爷,我们这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而雨轻已经坐进自己的牛车里,长舒一口气,自语道:“还真是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年龄最大的脾气很倔,拐棍敲地当当响,年龄小的又是个花花公子,说话没个正行,刚才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的,不过总算与他们见了一面,心里也有底了。”

    “雨轻,阿澈会掩护他们离开的,你就放心好了。”顺风也坐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雨轻好奇的问道。

    顺风笑道:“好吃的东西,是那个老道士送与我的。”说着剥开黄麻纸,里面竟是烤鸡屁股。

    “这烤鸡屁股确实很香,我看凌霄子很爱吃这个的,你是怎么抢来的?”雨轻笑问道。

    “什么抢不抢的,我拿樱桃跟他换的。”

    顺风开始啃起来,吃了几口,又送到雨轻嘴边,雨轻忙摆手,笑道:“樱桃可是郗遐派阿九送来的,你怎么就这样送人了?”

    “反正你也吃不多,留时间长了会坏掉的,不如送一些给凌霄子,让他也尝尝鲜好了。”顺风大口啃着,甚是开心。

    雨轻笑了笑,随手掀起车帘朝外面望去,如今的洛阳令叶诚是张华的门生,去年数起夜袭事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现下铜驼街这边又出了事,他这个洛阳令可谓是焦头烂额。

    段正纯抓住的这个叫苟三的人已然将胡婢这件事和盘托出,那日他奸污胡婢时误杀了她,无意中在她身上发现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一张纸,纸上所写的内容他大致看了一遍,这个女人应该是辛府的婢女,牵涉到某件事情当中,才被家主灭了口。

    苟三拿着这份证据便找到了辛府,没想到只有管事的出来见他,他便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管事的知道他故意讹诈,但还是无奈的答应了他,如数给他一千两金子了事。

    雨轻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合乎情理,既然是家主下令灭口,为何还会让她苟延残喘,这其中或许还另有隐情。

第二百四十二节 洛阳令(一)

    正当她思绪纷乱时,牛车突然停了下来,顺风早已啃完了鸡屁股,直接掀帘问车夫,那车夫讪笑道:“从前面酒楼里走出来两人,引得街上妇孺争相围观,刚才正好有个孩童胡乱跑到路中间,我便略停下了车子。”

    “雨轻,我去那边看看。”顺风说着就跳下牛车,快步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便跑了回来,哈哈笑起来,雨轻不解,问道:“前面到底是何人?”

    “潘岳和崔意。”顺风笑的前仰后合,还扶住车辕。

    雨轻也嫣然一笑,放下了车帘,心道:现在的潘岳已经人到中年,但是魅力依旧,身边还站着崔意,不知老帅哥和小鲜肉大比拼,谁会更受欢迎一些呢?

    没过一会,顺风的笑声止住了,雨轻以为她马上就要重新回到车上来,不想掀起车帘的那人却不是顺风。

    “你这是要去哪里?”声音异常的清冷。

    雨轻笑道:“自然是去衙门了,悦哥哥要不要与我同去?”

    “好吧,去衙门里或许会清静些。”

    崔意上了牛车,无奈的叹道:“跟着阿虎来这里喝酒,酒还没喝尽兴,倒是引来一群人,甚是聒噪,下次定是不能与他同行了。”

    “顺风说只看到潘大人和悦哥哥,原来阿虎也来了,怎么不见他与你们一起出来?”

    “他提前从酒楼后门离开了。”崔意面带不悦的说道。

    雨轻笑道:“也许她们就是为了见识一下天资超拔、丰神秀逸、胜过卫玠的悦哥哥,毕竟你常年行踪不定,大家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你的魅力指数恐怕已经高过阿虎了。”

    “你又去衙门做什么?”崔意皱眉问道。

    雨轻轻启粉唇,说道:“我已经抓到了杀害胡婢的真正凶手,当然要把人交给洛阳令处置了。”

    “这案子与你有关吗?”崔意盯视着她,问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爱多管闲事了?”

    “算起来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有关,当时是我邀请公安哥哥去酒楼吃饭的,后来才发生了打斗事件。”

    雨轻话语中还带着几分懊悔,又说道:“悦哥哥,我觉得以后自己出门前需要问卜吉凶了。”

    崔意淡淡一笑,对于她的各种狡辩歪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悦哥哥,在周府吊唁时,我看到你与尚书郎(刘琨)在院中谈话,他是你的姑父,你们感情看起来很好。”雨轻很是随意的说着,手上已经折好了一个纸飞机。

    刘琨之妻来自清河崔氏,为崔意的姑母,温峤和卢琛的姨母。

    “谈不上很好,他更偏爱子谅兄。”崔意淡淡说道,目光却扫向那只纸飞机。

    “悦哥哥不喜欢和人亲近,还怎么得到别人的偏爱呢?”

    雨轻掀开车帘,仰望天空,将纸飞机掷了出去,口中慢慢说道:“我以前一直都住在那个小院子里,总是在等待亲人的出现,等待中忐忑不安却又怀揣着希望,就像这只纸飞机,明明知道它飞不高也飞不远,可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牛车辘辘而过,崔意的心也随之荡漾,最为纯净的地方彻底敞开了,眼前少女的思绪又飘去了哪里,她的眼神里竟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崔意已经猜不透她的心事,那或许与她的身世有关,她不讲,他也不会去问。

    晋朝定都洛阳,洛阳令就是国都洛阳的行政长官,跟一般的县令不同,洛阳令的地位更高一些,待遇也会更优厚一些。

    不过对于叶诚而言,他这个洛阳令真的坐不踏实,洛阳周围,居住的除了平民百姓,其余的更多是有钱的商贾、当权的朝廷大员、皇亲国戚、门阀士族,这些人个个都不好惹。

    叶诚从渔阳郡远道而来,也来不及写张‘护官符’,好提早知道哪些人自己是惹不起的,虽然他是张华的门生,但是张华身为宰辅,朝务繁忙,这小小县衙之内的事情他岂会过问太多?

    除了之前夜袭事件,张华还提到过几回,如今铜驼街上的案子直接牵涉到张华,反而却不再多问了。

    叶诚便悄悄的问张舆其中缘由,可张舆只告诉他回去仔细查案,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别的也没多说。

    他回府后斟酌良久,现在朝廷中与张华站对立面的大臣有很多,表面上看来是被皇后贾南风委以朝政,深受信任,其实贾郭一党总是在暗中设法剪除张华的羽翼。

    此时铜驼街上发生的这起案子,张华确实不好插手,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想来张华不会与他多说什么。

    当然这件案子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街头斗殴,与刘绥被打之事倒是很类似,但两者间的轻重缓急,他心里自然明白。

    这时,房典史走了进来,堆笑道:“大人,崔家小郎君来了。”

    “哦,他怎么有闲心来我这里?”叶诚微微皱眉,说道:“前日是郗家小郎君和祖家小郎君前来询问夜袭之事,而今崔家人也来凑热闹。”

    “他好像还绑来一个人,说是来给大人送礼的。”房典史近前回道:“看样子这件案子有眉目了。”

    叶诚点头,直接就要走出门去,却被房典史一手拉住,笑道:“大人,换身衣服再去见他们吧。”

    叶诚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穿的便服太过朴素,这样子去见崔家人更是没有丝毫官威了。

    原来他的妻子白氏乃兵家女子,平日里很是简朴,自从来到洛阳,因要在新的府里添置不少东西,衣食方面便节省许多。

    叶诚本来也不太在乎这些细节,不过见贵客还是要注意体面,以免落了下风,便当即去换了一身崭新的官袍,大步流星的走向前堂。

    雨轻和崔意早已望见这位县太爷款步走来,却见他长相朴实,身材不算高挑,一张国字脸文质彬彬,含笑道:“不知崔家小郎君来此所为何事?”

    “叶县令恐怕弄错了,我今日只是顺道路过而已。”崔意淡淡说道。

    雨轻上前施了一礼,笑道:“叶县令,我无意中抓到了一个小贼,或许他能够帮你尽快破了铜驼街的那件案子。”

    叶诚听后略觉惊诧,再细细打量一下她,才想起他去周府吊唁时,看到裴頠牵着一名少年的手,心想那少年定是裴頠的子侄了,此刻少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倒令他颇感意外。

第二百四十三节 洛阳令(二)

    须臾,几名小厮就将苟三带至堂内,苟三双手被缚,见到县老爷,立时跪地叩首。

    他刚想要为自己申诉两句,不料雨轻负手走到他身前,俯身道:“苟三,你做过什么就明明白白的给叶县令讲清楚,叶县令一向仁慈,自然不会对你用刑的,不过你要是敢故意隐瞒,严刑拷打办法有很多种,你想试一试吗?”

    “草民不敢。”苟三一脸骇然,再次叩首道:“县令大人,草民认罪,那夜我路过村庄附近的乱坟岗,发现了一名存活的女子,见她甚有姿色,强行奸污她时,她奋力反抗,我便失手杀了她,无意中看到她身上的那个锦囊,发现里面藏有重要证据,便带着它前去辛府勒索敲诈........”

    “辛府?”叶诚惊道,“那名胡婢竟然来自辛府?”

    先前崔临已经把找到的胡婢尸体交给了衙门,叶诚也确实派出去不少的捕头去城郊附近的村庄查探,也抓回来一些地痞无赖,但都与此事无关。

    他也正犯愁,偏巧这杀人凶手就被人绑着送到了衙门,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他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不过转瞬又陷入沉思,因为此事牵连到辛家,他这个小小的洛阳令恐怕有些难办。

    仅凭苟三一人之言,辛家完全可以说他是无中生有,故而搪塞过去,纵使辛家杀了一名奴婢,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的生死全凭主人心意,更谈不上犯罪了。

    “叶县令,这名胡婢可是跟着那七人一同进入的酒楼,铜驼街的案子她也是重要知情者,这般枉送了性命,辛家岂能脱得了干系?”雨轻肃然道。

    “无凭无据的就想要辛家认罪,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崔意摇了摇头,淡笑道。

    “那就努力找出证据,世间还没有完美的犯罪,都会或多或少的留下痕迹。”

    雨轻走至叶诚身前,问道:“除非是叶县令自己先胆怯了,不敢闯辛家这个龙潭虎穴?”

    叶诚讪讪一笑,心道:你自然不惧怕辛家,反正有裴侍中给你撑腰,我这个小小的洛阳令跑去招惹辛家还不是自讨没趣?

    “辛毗出自陇西辛氏,早年效力于汝南袁氏,后来归入曹营,在魏文帝(曹丕)时担任侍中,引裾力争,真可谓‘刚亮公直,正谏匪躬’,其女辛宪英更是素以智著称,嫁与羊太傅(羊祜)的叔父羊耽,辛氏一门皆才俊,不过到了如今,辛氏子弟却多是奢靡无度,胡作非为,辛鳌就是典型。”

    雨轻说到这里,瞥向崔意,笑问道:“悦哥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否?”

    崔意笑了笑,并不想做任何回答。

    “叶县令,辛家处置奴婢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让她还能够死而复活,我看多半是有人想要饶她一命,能在手握奴婢生死大权的家主面前耍手段,必是家主亲近之人才敢如此行事,说不定就是辛家小郎君授意留她一命的。”

    ——————

    雨轻负手踱着步子,当走至门口,又微微侧过身来,一抹明媚的阳光正映照在她的粉颊上,她浅浅一笑,露出一对酒窝,继续说道:“那胡婢长得甚是美艳,让辛家小郎君有些动心也很正常,就像昔日阮咸宠爱鲜卑女奴一样,辛家小郎君不忍痛下杀手,说明他还心存善念,不是吗?”

    “你编故事的水平又见长了。”

    崔意不禁拊掌称赞道:“照你这么说来,这胡婢是辛家小郎君的心上人,那么她被苟三害死了,辛家小郎君怎么不派人杀死苟三为她报仇呢?”

    “即便辛家小郎君真想要替胡婢报仇,也不会蠢到自己动手的,让管事给苟三一大笔钱财,他得了横财挥霍时自然就会露出马脚出来,洛阳令迟早会抓住他的。”

    雨轻笑道:“况且情意这东西,一见如故容易,难的是来日方长的陪伴,纵使得了个天仙,在世家子弟眼里也不过就是三两月的新鲜,这也就是那胡婢写下重要证词的原因,显然她自己很清楚这段情缘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又不愿无辜枉死,可惜红颜薄命,她最终落得跟那个柳五儿一样的下场。”

    “依你之见,此案又该如何查下去?”叶诚问道。

    雨轻淡笑道:“派捕头监视着辛府,我想辛家人或许还会暗中联系之前逃走的那三人,城外也要继续找寻,当然辛家小郎君平日爱去什么地方,比如青楼赌场酒楼之类的,也要派人秘密盯视着。”

    “也只好如此了。”

    叶诚面露难色,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辛家小郎君所去的地方消费极高,他这个清水衙门公费有限,这般跟踪下去,恐怕会吃不消了。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崔意摇摇头,剑眉紧蹙,走近她,沉声道:“铜驼街的案子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管怎样,辛家的确参与到铜驼街的那起案件当中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雨轻目光笃定的看着他,说道:“我想那日在灵堂之上,公安哥哥跪地对着周将军的灵位所说的那一番话,你应该也记得,当时在场的众人中,有个人的表情很复杂,也很特别,不仅我发现了,公安哥哥也发现了,悦哥哥就站在那人旁边,想必看得更加清楚。”

    崔意不想与她过多争辩,只是转过身去,走至窗前。那人正是辛歆,如果雨轻的推测是对的,那么辛歆必会遭受到严厉的惩罚。

    因为他的父亲辛桐性情暴躁,但凡底下小辈做错了事,他都会拿鞭子抽打他们,以便他们长记性。而他的叔叔辛冉现任广汉太守,性格贪婪残暴,与辛桐无异。

    而今若是知晓辛歆暗中放过那胡婢一命,并被洛阳令抓住了把柄,定会狠狠教训辛歆的。

    辛歆与他的兄长辛鳌不同,为人善良,从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虽然资质平平,但好在仁义敦厚。

    厅内陷入沉寂,房典史便命人将苟三押入大牢,而雨轻见崔意神情凝重,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边,也朝着窗外望去。

    只见一名小厮正提着食盒朝这里走来,显然是给叶县令送午饭的。

    崔意偏头看向雨轻,淡淡问道:“你吃过午饭了吗?”

    雨轻摇摇头,眨着明眸,笑道:“悦哥哥是不是想要请我吃饭啊?”

第二百四十四节 辛家闹剧(一)

    “去辛府打个秋风蹭顿饭好了。”崔意淡笑道。

    雨轻噘嘴,故作不满道:“悦哥哥真是小气,总是想着吃免费的午餐。”

    “卞家夜宴我也带着你去过了,如今我就勉为其难的陪同你去一趟辛府吧。”崔意微微一笑,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雨轻又同叶诚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跟了过去。在路上,雨轻不再说案子的事情,反而开始絮叨起前朝旧事,有关三国时期著名文学家曹植的一些秘闻。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雨轻含笑吟诵道:“这首《洛神赋》词采华茂,情兼雅怨,有好事之人觉得‘洛神’所指正是文昭甄皇后,可我认为此说法极不合情理,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那么你有何高见呢?”崔意笑问。

    ——————

    雨轻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洛神赋》所描写的其实应该是陈思王(曹植)的亡妻崔氏,崔王妃来自名门望族清河崔氏,嫁给陈思王为妻室,崔王妃亡故之后好多年,陈思王都没有续娶正室,也许是他怀念当年与妻崔氏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有感而作,以寄托相思之情。”

    崔意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感伤,昔日崔王妃之死,背后牵涉到立嗣之争,加上魏武帝曹操忌惮崔琰在朝中威望太甚,便拿崔王妃开刀,为了警告崔氏家族不要恃宠而骄,有不臣之心。

    崔王妃在当时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她的死固然掀不起多大风浪,但是之后其叔崔琰遇害,无疑是对清河崔氏最有力的打击。

    “悦哥哥的曾祖父(崔林)在魏明帝时任司隶校尉,累迁司空,进封安阳乡侯,任三公被封为列侯的惯例,就是从悦哥哥的曾祖父开始的,自此清河崔氏多身居高位,许多世家大族也都愿意迎娶清河崔氏之女,就像尚书郎(刘琨)之妻、邺县令(卢志)之妻还有河东太守(温襜)之妻,都是来自清河崔氏.........”

    崔意唇畔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看着她,说道:“绕了一大圈,原来你是想谈及我家的事情了,除了这些联姻,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如当着我的面全都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辨别一下真假。”

    “世家大族或名士多开设私学授书育人,就像昔日卢植在家乡涿县教学,还有颍川众多的书院,从中走出来郭嘉、荀彧等杰出人物,我想清河崔氏也应该有自己的私学,用以培养族中子弟成材......”

    “族中才俊越多,竞争越是激烈,悦哥哥能从中脱颖而出,少有盛名,想来也是经历过魔鬼般的锤炼,童年时光里快乐不会太多,悦哥哥性情孤冷,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你的童年快乐吗?”崔意语气温和,凝视着她。

    雨轻微微点头,笑道:“应该算是快乐的,院子虽小,但在那里过得很舒心,连隔壁邻居陈大娘也对我关怀备至,每次我去那间杂货铺闲逛时,她都会拿一些果脯给我吃。”

    “其实你那个小院子很好,总比大家族的宅院安静,即便有父母的庇佑,在大家族里每日都有明枪暗箭,勾心斗角,想要无忧无虑的度日根本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父母在身边,那么只会更加悲惨......”

    “恃强凌弱在宗族兄弟间最是常见的,幸亏郗遐有些厉害手段,不然早就被郗家的那些堂兄弟们欺负的惨不忍睹了。”

    雨轻眨着眼眸,调侃道:“手段越高明的人,越不动声色,悦哥哥比较喜欢在别人察觉不到的沉默中爆发,对不对?”说着就坐到一边去,免得被崔意敲打脑袋。

    崔意无奈的笑了笑,也不介意她这般调侃自己,不过除了她,别人也不敢如此。

    “悦哥哥,前面就是郑府了。”雨轻掀起车帘笑道。

    她早就打听到辛府和郑府挨得很近,改日可以去寻郑卓,郑家的事她还是最为关注的。

    “嗯,也快要到辛府了。”崔意淡笑道:“听人说辛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还有染炉牛肉,调制的酱料味道也很好。”

    “那就是火锅了,可惜没有辣椒,麻辣火锅更香呢。”

    雨轻歪头一笑,心道:辣椒还在美洲大陆,没有引进,也没有番茄锅,估计只有清汤锅了。

    崔意对雨轻时不时说出的新鲜词汇已经听习惯了,杜撰的也好,道听途说的也罢,没必要认真去追问,而且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的辛府内各房已经开始用午饭了,东院有一间寝室,三名侍妾正缓步走出来,中间的青裙女子还在擦拭眼角的泪,不停的埋怨道:“这次老爷下手太重了,把越前(辛歆字)郎君的后背打得皮开肉绽的,血肉模糊,不知要将养多久才能好呢。”

    “先用藤条,抽断后又换上了鞭子,谁能受得住?”

    黄裙女子低语道:“越前郎君都被打昏过去了,老爷还不愿停手,幸而老夫人及时赶了过来,不然真要弄出人命了。”

    “阿蓉,你胡说什么?”白裙女子嗔道:“刚才给越前郎君上药的时候,你就在跟前念叨个不停,难道你还嫌郎君不够心烦吗?”

    “阿琳,当时那个狐媚子待在府里时,你可是日夜抱怨,比我念叨的次数还多呢,现今还反咬起我来了,你是算准了没人跟你争宠,就来欺负我们姐妹俩。”

    阿蓉白了她一眼,拉着青裙女子的手,就要走开,不料阿琳拦住她们,冷笑道:“阿芙,你这个妹妹说话真是刻薄,在府里当过舞姬就是不一样,喜欢醉酒后投怀送抱,别人还真学不来。”

    “阿琳,你不就是从通房丫头上位小妾的,得意什么?连个小小的胡婢都能抢了你的风头,足足好几个月都没能见到郎君的面,你还真是可怜。”

    阿蓉嘲讽道:“我们姐妹俩还很年轻,自然不能跟你比了。”

    “好了,阿蓉,别在这里耍嘴了,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饭食,赶紧给郎君端过去才是正事。”阿芙敛容沉声道,抓着阿蓉的手疾步走开。

    阿琳冷哼一声,喃喃道:“反正那个胡婢已经死了,只要多花些功夫,郎君的心自然能够收回来,到那时再想办法把她们两个小蹄子打发了。”

第二百四十五节 辛家闹剧(二)

    这时,一小厮带着崔意和雨轻正朝这里走来,阿琳赶忙迎上去,身子福了福,堆笑道:“道儒小郎君,我家郎君正在屋内歇息。”

    崔意直接绕过她,径自走进寝室,雨轻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身上熏香味道太重了,便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

    阿琳撇撇嘴,心道:难怪他们都说崔意有断袖之癖,身边跟着的这位少年长得如此灵秀,还真是让女人嫉妒呢。

    因为这是辛家郎君的寝室,雨轻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崔意。没过一会,崔意便走了出来,说道:“我们先去偏厅用饭吧。”

    “那个辛家郎君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雨轻疑道。

    “他过一会便会去偏厅的。”崔意负手走在前面,微笑问道:“难道你不饿吗?”

    原来雨轻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崔意回头笑道:“还不快些走,听越前兄说中午做了你说的那个火锅,看来我们来打秋风是对的。”

    雨轻微微一笑,紧跟在崔意身后,很快就来到偏厅,几名婢女陆续端来精美的菜蔬。

    其中有一盘很像煎饼果子,是将酸瓜菹切成长条,与炙肥肉、生杂菜一并放入饼中卷成卷,用两个卷饼,每个切为三段,再将其相连放好,盘中一共有整齐的六段。

    还有那个染炉,这青铜染器倒是小巧,一桌摆一个,就像小型的单人火锅,桌上摆着几盘牛肉还有羊肉,时令菜蔬,手边放着涮火锅时的必备蘸酱,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雨轻先吃了一段卷饼,然后开始涮羊肉,蘸了蘸酱刚要准备送入口中,对面的崔意就提醒她道:“小心烫,若是烫到嘴了可不许哭。”

    “道儒,涮羊肉就是要趁热吃。”

    只见辛歆披着长袍缓缓走进来,神色略带疲乏,坐到崔意身旁,笑问道:“你们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

    “悦哥哥说你家的火锅比较好吃,我们便想过来品尝一下。”雨轻说着又低首喝了一口鱼汤。

    “你是裴侍中的子侄?”

    辛歆在周府见过她,当时裴頠牵着她的手,很像是一对父子。此刻再看着她,虽然她年纪尚小,但气质独特,倒是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

    雨轻点点头,说道:“他是我六叔。”

    “我去过裴府好多次,怎么都没见过你呢?”辛歆不禁笑问。

    崔意淡淡开口道:“她是刚从河东裴家祖宅来的,你自然没见过她。”

    “哦,原来是这样。”辛歆笑了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雨轻莞尔一笑,“你可以叫我雨弟。”

    “雨弟,这饭食吃着可好?”辛歆温和笑道。

    雨轻却放下了筷子,望着辛歆,笑问:“辛兄,你有几名侍妾啊?”

    辛歆听她这么问,顿觉好笑,说道:“我只有三名侍妾。”

    “才三个,这也太少了吧,桓兄还有四五个,听说他还养着外室。”

    雨轻摇了摇头,用小勺搅动着碗里的鱼汤,说道:“辛兄,我看你和郑翰走在一起,以为你们都是纨绔子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淳朴之人。”

    “哈哈哈!”辛歆大笑起来,后背一阵疼痛,他双手伏案,稍缓了一下,才说道:“我已经议定了亲事,未婚妻是汝南安成周氏之女,之前已经打发了几名侍妾,现在的这三个都是老实本分的,我才留了下来。”

    “我上回在铜驼街的酒楼上看到一名胡婢,长得甚是美艳,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惜被七个粗人欺凌。”

    雨轻不由得叹息道:“想来异域女子在洛阳茕茕孑立,无依无靠,即便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也难逃厄运,毕竟世间没有多少像阮咸那般的痴情郎,愿意纳鲜卑女奴为妾。”

    辛歆目光里划过一丝哀伤,自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苦笑道:“雨弟,身为世家子弟,总有许多无可奈何,过几年你也会经历这些的。”

    雨轻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崔意摇头示意让她不要说话。

    “越前兄,你的哥哥去哪里了?”崔意转移话题,淡笑问道。

    辛歆神情失落,抚着肩膀,轻声道:“大概又去找彭祖(羊聃字)兄了。”

    这时,有人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却是羊鳌,他冷声道:“越前,帮我去账房那里先支一千两,我有用。”

    “哥哥,父亲昨晚刚说过,不许我们再去账房那里随意支取银两,你难道睡一觉就忘了?”辛歆缓缓起身,看向辛鳌,有些无奈。

    “越前,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昨晚要不是我趁机溜去请奶奶过来解救你,只怕你今日根本下不了地。”

    辛鳌很是不耐烦的催促道:“赶快派人去账房,就当我借你的,改日肯定还上。”

    “辛鳌,从你嘴里听到还钱二字还真是稀奇,你从去年到今年,在我们崔家的酒楼还有赌场总共所欠下的一万六千两,准备何时还上啊?”

    “道儒,我说过要还就肯定会还,难道我们辛家还赖账吗?”辛鳌直接坐下来,也喝了口酒,完全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今日到辛府,就是要拜见令尊大人,顺便说一下你的那些烂账。”崔意睨视着他,寒声道。

    辛鳌听他说要见自己的父亲,心里就生了几分怯意,上个月因他酒后胡言就被父亲鞭笞过,养了大半个月才算好,如今再挨一顿打,岂不跟那个刘绥一样倒霉了。

    想到这里,他立时转换了态度,笑道:“道儒,你先不要同我父亲提这件事,我弟弟才挨了一顿鞭子,你总不忍心看着我们俩真成了一对难兄难弟吧?”

    雨轻扑哧一笑,刚夹起来的羊肉又掉落盘中,她早已察觉出辛歆的后背多半有伤,方才他笑过后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痛苦,此刻辛鳌再次把他挨打的事情挑明,他们还真是一对日常互怼的亲兄弟。

    “哥哥,前些阵子你又买了一处私宅,那笔花销可是我帮你设法填上的,至于你欠的崔家的那些账,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辛歆很是不满的站起身,因为后背有些痛,他不愿在这里久坐,准备先行离开。

    “小蝶,你真的看到辛鳌回来了?”

    “少夫人,我看得真真的,就是来越前小郎君这里了。”

    “辛鳌,看你这回往哪里逃!”

    这两个女人的声音渐渐传来,厅内的辛鳌明显坐不住了。

第二百四十六节 辛家闹剧(三)

    他对辛歆埋怨道:“你是不是把我在外面置办宅院告知给她了,那个婆娘现在过来了,你说什么也要帮我拦住她。”话毕就匆匆躲到屏风后面。

    只见一名年轻妇人手持长剑,眼里冒着怒火,大步走进来,扫视一周,冷声问道:“小叔,辛鳌人呢?”

    “嫂子,哥哥并未来过这里。”辛歆堆笑回道。

    “小叔,休要骗我,你哥哥在外面做的那些好事,非得让我当着客人的面全都抖搂出来吗?这样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妇人瞥了一眼崔意和雨轻,冷哼一声,说道:“他在府里府外养了多少女人我数都数不过来,也懒得去数了,不过他竟然敢用我的陪嫁去养外头那些狐狸精,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辛歆也觉得自己的哥哥实在混账,根本无法再替他辩驳,主动让开一条道,毕竟那妇人已经拔剑出鞘,他自是知道自己嫂子的厉害的,深怕这女人杀红了眼连着自己一块乱砍。

    “辛鳌,你去死吧!”妇人目眦欲裂道,手中长剑瞬时将那屏风劈开两半。

    —————

    辛鳌连连退步,大叫道:“你这女人,是要谋杀亲夫吗?”

    “我可以容忍你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但是你不该动我的陪嫁!”

    妇人目射寒芒,正色道:“我出身京兆杜氏,我的爷爷(杜预)乃开国元勋,伐吴功臣,配享文庙和武庙,当初可是你的父亲几次三番登门提亲,我才嫁入你们辛家,五年以来,我给你生了一对儿女,从没做过任何愧对辛氏家门的事情,你却如此待我,不如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说着便刷刷又是两剑。

    辛鳌急忙闪身躲避,口中还辩解道:“夫人,你误会我了,我从中拿了一部分只是权当急用,卖出去的庄子我赶明就给你重新收回来。”

    “只是两个庄子吗?”妇人的胸脯剧烈起伏,一脚就踢翻了那张桌子,热汤险些溅到辛鳌的脸上,他慌忙躲避开。

    “我杜平阳可不是吃素的,你的随行小厮我已经着人捆绑起来了,现就跪在院外头。”

    杜平阳冷笑着步步逼近辛鳌,说道:“一会我就去奶奶那里,让她老人家评评理,看到时候她还会不会偏袒自己的混账孙子,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们就和离。”

    “你......你这婆娘实在可恶,早就该休了你!”辛鳌刚要起身,剑尖却对准他的胸口,他慌得六神无主,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嫂子,何必把事情闹大呢?”辛歆见势不妙,赶忙上前解劝。

    “辛鳌,你给我听清楚了,马上给我把那些庄子和店铺通通收回来,不然我让杜綝亲自过来问候你!”

    杜平阳微微侧身,又是一剑,将那半截屏风彻底摧毁,转身走至门口,声音略显沉重,“说实在的,这辛家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待回禀了奶奶,我马上就回杜府,你准备好和离书吧。”说完疾步离开。

    厅内一片狼藉,雨轻站于崔意身旁,也不知说什么好,毕竟这是辛家的家事,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们也该走了。”崔意淡淡说道。

    崔意走至辛歆身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两句,但想到他后背有伤,也就作罢,摇了摇头,带着雨轻径自离开辛府。

    待牛车驶到裴府门前,惜书和怜画急忙跑过来,告知雨轻裴侍中来了,雨轻心惊,早上只说去胭脂铺子看一看,马上就回来,如今已经到了下午,进去后免不了又得听他们念叨。

    “雨轻,还不快些进府去,说不定裴侍中就是特意来看你的。”崔意戏谑笑道,然后转身走开。

    雨轻嘟起粉唇,做了个鬼脸,就疾步走入府内。

    覃思看到不禁发笑,又赶忙跟上崔意的步伐,说道:“雨轻小娘子出府闲逛了大半天,会不会被裴侍中斥责?”

    “她撒娇的本事可是一流的,裴侍中哪里舍得斥责她呢?”崔意笑道:“不过肯定是要念叨她的,她的爷爷、六叔和七叔轮番念叨起来,也够她受的了。”

    覃思呵呵笑起来,觉得那个场景定然有趣的很,不想崔意回头瞪他一眼,他便低首,心内仍在偷着笑。

    而崔意继续负手朝前走,本来崔府就是挨着裴府的,走了一会就到了崔府的西角门,崔意很快就进到府里,绕过前厅,直奔叔公的书房。

    这时望见游廊上有一名婢女正端着汤药朝这边走来,崔意便略停下步子,示意覃思过去把汤药端过来,又轻声问道:“今日太医过来诊脉,说叔公的病情如何?”

    “回道儒小郎君,太医说老爷的病情有所好转,不过因为上了年纪,要好好静养。”小婢颔首回道。

    崔意微微点头,摆手示意她先退下,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走入书房,看到叔公正坐在紫檀扶手椅上,眯着眼,享受着下午的阳光。

    “叔公,您到底把那篇《禹贡》放到哪里去了?”崔意直接走至书架旁,开始翻找起来。

    “道儒,《禹贡》中的山川地名,沿用久远,后世多有改变,其中有许多混淆不清的地方,远远不及当年裴司空(裴秀)所作的《禹贡地域图》。”

    崔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漱了漱口,拈起一颗红枣,笑问:“你怎么想起来找它了呢?”

    “裴司空作成的《禹贡地域图》十八篇,上奏给武帝(司马炎),被收藏于秘府,旁人哪里能够得见?”

    崔意一摊手,无奈笑道:“我又不擅长绘制地图,所以只能看看旧时的《禹贡》了。”

    这时,府内管事走进房内,将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崔随,崔意也凑过来瞧了瞧,却是从益州送来的。

    崔随展开书信看了一遍,就交给崔意,轻叹一声:“吴王意外殒命,淮南王难免不心生怨恨,而今益州刺史赵琚又在巴蜀有自立之心,招揽流民首领李特兄弟为爪牙,我看皇上多半会派梁州刺史罗义率军去益州平叛。”

    “早年王司徒(王戎)任荆州刺史时,罗义就为参军,灭吴之战时又协助王濬进攻武昌,之前做过武陵太守以及汝南太守,去年才升任梁州刺史,他也算是王司徒的门生故吏了。”

第二百四十七节 长安旧友(一)

    崔意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淡笑道:“叔公,成都内史耿滕可是皇上几年前布置在那里的棋子,偏巧成都王司马颖没有回封地,而是去了邺城,耿腾这次肯定会死于赵琚之手。”

    “氐人齐万年造反,关西一带兵祸扰乱,再加连年大荒,略阳、天水等六郡的百姓流亡和迁移,进入汉川,后来又散布于梁州、益州一带,听郝掌柜说在巴蜀地区李特兄弟常年救济流民,声望很高......”

    “李特有个儿子叫李雄,身材挺拔健硕,仪表非凡,少有英气,武艺超群,郝掌柜到成都进货遇到流寇时,李雄还出手替他解围,虽为氐族,但侠义正直。”

    崔随想了想,说道:“昔年魏武帝(曹操)攻克汉中后,李特的祖父李虎带领五百多部曲归附魏武帝,授任将军之职,到了李特的父亲李慕则官至东羌猎将,李氏早已是略阳一带氐人的望族,此番不管是派谁去益州平叛,都是绕不开李氏一族的。”

    “叔公,如今你还在休养中,这平叛之事皇上心中自有定夺,你不必为此烦忧。”崔意淡笑道。

    “道儒,我今日让崔临去拜见赵王了。”崔随沉声道。

    “这样也好.......”崔意犹豫了一下,方才笑着开口,“叔公最开始不是想要让清河崔氏扶持赵王,怎么半途又变了主意?”

    崔随眯眼呵呵笑道:“你烧了人家的王府,真当赵王看不出来?你这小狐狸的尾巴可要藏好喽。”

    “赵王的心思,只有孙秀才会知晓。”崔意低头想着,眼睛里颇有神采:“我做事从来不会后悔.......”

    崔随神色稍稍复杂起来,说道:“你的父亲本来就是蒙冤入狱,赵王对待你的父亲用错了方法,至于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们清河崔氏也是无力相助。”

    “现在可不止赵王在四处查找那份遗诏,我想各地的王爷都觊觎着它,当然世家大族也在密切关注着杨家旧事,凡是与杨骏有牵连的人,他们都在暗中查探着。”

    崔意笑道:“叔公,我还以为您真的糊涂了呢?没想到您这步棋下的如此玄妙,既避开了铜驼街的那件案子,又安抚了赵王,把烦难的事情都推给了张司空和裴侍中,自己还乐得清闲,等这阵风浪过去,到时候您的病也就该痊愈了。”

    “羊邈是装病,而我是真的着了风寒。”崔随顿了顿,又问道:“你可是去辛府了?”

    “嗯,辛鳌和他的夫人还闹了一出,说要和离。”

    崔意笑着摇了摇头,“我看这次辛鳌定是要落个跟刘绥一样的下场,数月都不能出府了。”

    “辛鳌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不过他的父亲和叔叔也好不到哪里去,辛冉贪婪凶暴,当年在京做侍郎时,就和刘太保之子刘夏一同受贿,刘太保后来因此被免官.......”

    崔随肃然望向窗外,慢慢说道:“而辛冉就离京出任广汉太守,这些年听闻他在广汉各路口要地设置关卡,用以搜刮流民的财物,激起民怨,恐怕这次益州叛乱也与他有关。”

    “叔公,依我看铜驼街的案子说不定也是由辛家引起的。”

    崔意唇角微扬,说道:“那名死了的胡女就是辛家的奴婢,辛家这么做,到底意欲何为?”

    “恐怕是那把干将剑得来不正,不然张司空怎会在殿前亲自揭发雷焕的罪行,不过是为了撇清干系罢了。”

    崔随淡淡说道:“道儒,帮我把那一篇《闲居赋》从书架里取出来。”

    崔意点头,从书架上抽出那一卷竹简,含笑走回来,递给崔随,开口道:“叔公,听说郗遐最近好像在查夜袭的事情。”

    “季钰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也不比你差。”崔随笑道:“自从你这次返回洛阳,每夜都喜欢抚琴,看来你心情舒畅了许多。”

    崔意也笑了笑:“闲来无事抚弄一番,难道是扰了叔公的清梦?”

    “好了,你下去歇息吧。”崔随呵呵笑道。

    崔意便转身退下,口中自语道:“堂兄肯定又去找子前兄(高瞻字)了,待会我去任远那里瞧瞧去,看他的大作何时才能完成。”

    而在裴府,雨轻早就从爷爷的书房里退了出来,因为裴頠前来是要与爷爷他们商议要事,她略微听到一些,就是关于益州叛乱之事,裴頠有自己的考量,若是让梁州刺史罗义抢了头功,那么琅琊王氏的势力就会延伸到益州。

    虽然裴頠的岳父就是王戎,但是在他心中河东裴氏的利益高于一切,作为北方老牌士族,在朝廷中枢的影响力绝不能被琅琊王氏这样的新兴士族所取代。

    近些年来,益州一带流民首领李特兄弟声望很高,加上还有本地土著豪族天师道首领范成生,世代掌握部曲,领有千余户人家,住在青城山下,势力庞大,这两股力量若是联合在一起,可是很难对付的。

    “逸民,刚才雨轻说彦胄明日就要搬回钟府了,想来钟宁已经回到洛阳了。”裴绰微笑说道。

    裴頠点头,喝了一口茶,剑眉稍稍舒展开来,说道:“彦胄甚是聪慧,东海王多次想要征辟他为掾吏,他都拒绝了,想来他有自己的主意。”

    “昔年钟会兴兵伐蜀,勘察地形,甚至还亲手绘制过蜀汉地图,攻破成都后,礼贤下士,用以安抚蜀地官吏。又结交蒋斌和蒋显,和姜维也有些交情,算起来钟家对蜀地可是感触颇深。”

    裴宪在旁笑道:“其实当年晋公(司马昭)怀疑钟会生不臣之心,暗中勾结蜀将姜维,图谋据蜀自立,不就是因为钟会功高震主,晋公有所忌惮,才将他以谋反论罪,趁机打压钟氏一族,司马氏族最善权术,皇上如今也是在不动声色的铲除异己......”

    “在武帝时就开始任用张华和刘寔这样的寒门士子,暗中打压各大士族,只不过在杨骏和卫瓘等皆被诛杀后,痕迹越发的明显了。”

    裴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逸民,你现今身居高位,不仅赵王司马伦对你有所怨恨,而且贾郭一党对你也有戒心,此次益州平叛之事,你勿要进言太多,我想王衍那边会先有所行动的,他们越是表现得积极,皇上越会疑心,崔随还病着,崔家人此时更是不会主动站出来表态了,此时选择旁观才是最明智的。”

第二百四十八节 长安旧友(二)

    “堂叔,我明白。”裴頠淡淡一笑,偏头说道:“景思,听说你最近常和陶侃闲聊开荒屯田,看来他还真有些本事。”

    “这都多亏了雨轻慧眼识珠,没想到陶侃出身寒门,却见识不凡,此人日后可堪大任。”裴宪笑道。

    “铜驼街的案子还没了结,她就随意出府闲逛,竟还去辛府看热闹。”裴頠摇头说道:“那个辛府乱糟糟的,有什么可看的。”

    “不知这回辛桐会怎么收拾他的这个混账儿子,也许到了明日洛阳城内又多了一段笑谈。”裴宪玩笑道。

    书房内的气氛随之变得和乐起来,裴宪这句话看似是玩笑,不成想却变成了事实。

    原来辛桐回府后就得知了儿媳带着一对儿女负气回娘家的事情,还有辛鳌做的那些丑事,当即就狠狠鞭笞了他一顿,又把他撵出府去,扬言说若是不能把他的老婆孩子接回来,他也不必再滚回来了,就当辛家没有他这个儿子!

    辛桐还严令各房休要暗中接济辛鳌,如果被他发现谁私自给辛鳌傍身钱,就得挨一顿鞭子,甚至还让管事的人去辛鳌那些狐朋狗友的家中传话,不准收留辛鳌。

    至于辛鳌在外面所买的私宅,全都卖掉,那些女人也通通打发了,辛桐本来就是火爆脾气,也许是气伤了身,竟也有些扛不住了,连夜还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而辛鳌真的是无处安身了,饿着肚子带着伤走在大街上,孤独无助,又不想去向那个婆娘求饶,更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凄惨的模样,所以谁家也不去,找了个破草席子,准备去城墙根底下歇一晚。

    偏巧蔡攸哲喝了花酒到了深夜才准备回府,小厮认出了辛鳌,慌忙禀告给蔡攸哲,他听后却被惊醒了,下了牛车,走过来一口一个思文兄的叫着,半醉半醒的他,声音还带着哭腔,好像辛鳌病入膏肓快要死了一般。

    “蔡攸哲,我还没死呢?你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

    辛鳌直接把那破草席子扔到一边去,蔡攸哲刚拍上他的肩膀,他就一阵吃痛,叫道:“我身上有伤,衣袍都被鞭子抽烂了,你长着眼睛干什么用的?”

    小厮提着灯笼上前,蔡攸哲这才发现他遍体鳞伤,甚是狼狈,赶忙搀扶他上了牛车,如此一番折腾,辛鳌就暂住在蔡府,好在辛桐与荆州士族来往很少,倒是没有派人来传话,自然也就不知晓辛鳌会躲在蔡府养伤。

    辛家这场闹剧很快就在洛阳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更有人说辛鳌混得还不如刘绥,好歹刘绥正待在自己府里养伤,而辛鳌就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忍饥挨饿了。

    杜府大门紧闭,杜綝这个小舅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通知门房,若是看到辛鳌跑来府门前,直接把人轰走。

    此时的陆府却是一派祥和之景,因为陆云刚回到洛阳,陆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甚是欢喜,与父亲在厅内聊着天,说了许多有关吴郡的事情。

    陆虎就出生在吴郡,一直都没有来洛阳,都是跟着族中叔伯生活,此番来洛阳,还是陆云夫妇的意思,因为陆虎今年十五岁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孟姜(陆虎字),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听说你连花园里的树都砍了,本事真是见长了?”陆云笑问道。

    陆虎赧然,回道:“父亲,我和雨轻又重新栽种了两棵树,比原先那棵歪脖子树长得好看多了。”

    “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竟然对着一棵树发脾气。”

    陆云摇了摇头,拿起薄薄的几张左伯纸,皱眉道:“雨轻比你年纪还小,书法课业从未间断过,即便去临淄给左太妃立衣冠冢时,也没有疏于练习书法,可你却只拿这些来糊弄,又是连夜赶着写出来的吧?”

    “父亲,这几张字已经是我练得最好的了,我可没有敷衍了事,不信你可以去我的书房看,那里还堆着一大摞,都是写得更差的,所以我才没有拿出来给你看。”

    陆虎噘嘴道:“我这几年可是很认真的在练习书法,可能是我没有天赋,总是写不好。”

    “你总是有理由。”陆云起身,又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颊,笑道:“罢了,你大伯现在应该在书房作画,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嗯,雨轻也在那里,她还带来一套毛笔,有十几支粗细材质不同的毛笔,看着很精致。”

    陆虎牵着父亲的手,开心的说道:“她说下次会送我一套这样的毛笔,我也要认真学作画了。”

    “等你画得厌烦了,又该说自己没有天赋了。”陆云笑道。

    陆虎抬眸笑道:“才不会呢,雨轻作画也是一般,我们俩在这方面还是很像的。”

    “孟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还真是会比,跟自己年纪小的人比很有趣吗?”

    陆云抚摸着她小脑袋,笑道:“过一阵子我就要去兖州了,宝儿的亲事怕是要定下来了,多半他们是要回吴郡的,不过有雨轻陪在你身边,我也很安心。”

    “嗯。”陆虎也很替宝儿高兴,遇上卫玠,宝儿也不口吃了,这样奇迹般的缘分确实让人羡慕。

    此时在陆机的书房内,雨轻正亲自给他研磨,陆玩和张珲正在书架前翻看着什么书籍。

    “先生,我已经给酒楼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菊下楼,先生觉得这名字可好?”雨轻眨着灵动的眼眸,微笑问道。

    陆机略停下毛笔,偏头笑道:“为何取名叫菊下楼?”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雨轻淡然说道:“我希望凡是来到这家酒楼的客人除了感受到舌尖上的美好,还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恬淡闲适,人闲逸而自在,山静穆而高远,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最能领悟到人生的意趣。”

    陆机听后含笑点头,然后继续伏案作画。

    “雨轻,你作诗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张珲走过来笑道:“洛阳城的第一才女之名你当之无愧。”

    “我只是借用别人所作的诗,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才女。”雨轻歪头一笑:“先生,我有件小事想要请您帮忙。”

    “何事?”

    “我想请先生亲自给酒楼题字,不知可否?”雨轻挨近陆机,笑眼弯弯的看着他。

第二百四十九节 长安旧友(三)

    陆机笑了笑,拿笔杆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笑道:“你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真是如意算盘打得精。”

    “先生,我可不是白拿您的字,以后等酒楼开起来,每年我都会从酒楼拿出来一部分利润给您,这样算来您可是只赚不亏的。”雨轻笑着解释道。

    “雨轻,你要是把这些心思都放在作画上,想来画作也不会一点进步都没有。”陆机放下毛笔,摇头笑道。

    雨轻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先生,我送您的书架可是独一无二的,可自由旋转和升降,方便您挑选书籍,您喜欢吗?”

    “雨轻,你真是太偏心了,专门送给兄长这么高级的书架,而我却没有。”

    陆云大步走进来,注视着那新颖别致的紫檀书架,叹服道:“你的设计真是精妙,难为你想得出来。”

    “士龙先生若是喜欢,改日我再做一个书架送给您。”雨轻说着又俏皮的对陆虎眨了一下眼睛。

    “看来兄长没有白疼爱你,可惜我就没有像你这样的好学生。”陆云戏谑道。

    陆机摇头苦笑,继续作画,而陆虎却把雨轻拉到一边,附耳说着悄悄话,雨轻一脸喜色,原来卫家已经派人去顾家提亲了,卫玠和顾宝儿的婚事已然成了,自己从中牵线搭桥,也算是充当了一次红娘。

    在书架旁看着竹简的陆玩一直很安静,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雨轻,似乎早已看透了她的那份小心思,唇角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在陆机和陆云探讨画作之时,陆虎和雨轻就走出了书房,两人手牵着手来到小花园,陆虎一边欣赏着满园春色,一边含笑道:“雨轻,宝儿还让我替她转达谢意,多亏有你的帮忙,她才能得此良人。”

    “孟姜,他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雨轻嫣然一笑,当她看到宝儿偶遇卫玠时,不再口吃,还变得那么勇敢,不由地相信古往今来,爱情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或许真的有命中注定。

    “雨轻,其实我很羡慕宝儿。”

    陆虎很直爽的说道:“论才貌,宝儿远胜过我,琴棋书画,我样样不精,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优点。”

    “你性情坦率豪爽,活得最真实,这就是你最大的优点,一般女子哪里能比得过你呢?”

    雨轻牵着她的手走在花树下,低语道:“孟姜,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你的缘分还没到,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待花开,等开到绚烂多姿时,那个人也会随之出现的。”

    “雨轻,你说话让人感觉很舒服。”陆虎笑道:“反正有你陪着我,即便宝儿回吴郡,我待在洛阳也不会感到孤单了。”

    “孟姜小娘子,夫人让你回后院挑选绸缎,准备给你裁制新衣。”一名小婢疾步走来,颔首禀道。

    陆虎点头,对雨轻道:“我去去就来,待会我们一起用午饭。”

    “嗯。”

    雨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望着陆虎渐渐远去,她也走出了花园,漫无目的的穿梭在游廊间,又寻了一处亭子,短暂的坐了坐,当再次路过陆玩的书房门口,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便慢了下来。

    她惊奇的发现窗前正摆着一盆寒兰,枝叶飘逸,甚是俊秀,虽未开花,但却抽出了小小的花箭。

    这时南絮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盘枇杷,含笑说道:“雨轻小娘子,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竟自己先来了。”

    “这次的枇杷不会还像上回那样酸吧?”雨轻玩笑问道,然后慢步走进陆玩的书房,欣赏着屋内全新的家具。

    这间书房经过雨轻重新布置后,已然抹掉了先前的精简单调,换成了含蓄内敛的清雅风格。

    一体组合式的书桌书柜更方便查找书籍,书柜上的一些小摆件,像琉璃瓶、白玉马、帆船,还有一对白瓷小鹿,都是雨轻亲自挑选送与陆玩的。

    雨轻又走至窗台前,仔细观赏着这盆寒兰,喃喃自语道:“通常情况下寒兰都是在八月到十二月时才会开花,少数品种可能会在春夏两季开花,不知士瑶哥哥是从哪里找来的寒兰,养护的这样好。”

    “雨轻。”陆玩已然走了进来,瞧着她,笑问:“你刚才不是和孟姜去花园了,怎么这会又跑来我这里了?”

    “士瑶哥哥,这盆细叶寒兰,虽看似弱不禁风,但却有着盈飘如仙的风骨,待开花之时,香味清幽,让人回味悠长,郑卓就养着一盆寒兰,我还记得那股幽香,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若你喜欢这盆寒兰,就带回裴府自己养吧。”陆玩淡淡说道。

    “士瑶哥哥,这盆寒兰是要送给我吗?”

    雨轻甚觉欢喜,小手触碰了一下那纤细的兰叶,又赶紧把手缩回去,好像深怕伤及了它。

    “你可要用心养护它,如果你不小心把它折腾得半死,可就看不到它开花了,更是闻不到那股幽香了。”

    陆玩笑了笑,拿起一个枇杷,轻轻拨开品尝了一下,微微点头,看来这次的枇杷不酸了。

    一缕缕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书桌上,是那么柔和,兰叶略微晃动了一下,这时飞过来一只燕子,它那玲珑的小面孔上嵌着一对小小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乎在和雨轻对视,当雨轻又走近几步,它急忙忽闪着翅膀飞走了。

    “士瑶哥哥,你快听,叽叽喳喳的,看来燕子在你的屋檐下筑了巢,真是有趣。”雨轻笑道。

    陆玩走至她身旁,望着两只燕子一会儿飞过来,一会儿飞过去,在屋檐下很是忙碌,便笑了笑。

    “燕子筑巢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需要雌燕和雄燕共同努力,经过数日才能筑成温暖的巢穴。”

    雨轻偏头笑问:“士瑶哥哥,你听说辛家的那件事了吗?”

    陆玩微微点头,拿出一张左伯纸,雨轻就把紫毫笔递给他,又走过去研磨,叹了口气,说道:“辛鳌就这样被赶了出去,如今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他的父亲还真是狠心。”

    “昔年征南大将军(杜预)的父亲杜恕就是得到侍中辛毗器重,不过最后惨遭程喜陷害,被贬为庶人,流放到章武郡。但杜家和辛家世代交好,辛鳌虽然纨绔,但也是辛桐嫡子,他跟杜氏是绝不可能和离的,迟早他要登门负荆请罪的。”

第二百五十节 长安旧友(四)

    雨轻却摇头说道:“辛毗虽有才能,但德行有失,未能全臣节,昔年魏武帝(曹操)攻打邺城,因辛毗投降,致使其兄长辛评一家被审配杀害,在魏武帝平定北方的时候,袁氏集团的死节之士很多,想来燕赵自古多慷慨悲壮之士.......”

    “很显然辛毗当年选择那么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或者家族的利益,如今的辛氏子弟不成器,只能靠联姻稳固家族势力了。”

    陆玩手中的毛笔又放了下来,皱眉问道:“你在我这里讲辛家兄弟旧事,是要给辛评伸冤,还是在暗讽辛鳌的狼狈?”

    “都不是,而是刚才看到先生所写的那句‘我若西流水,子为东跱岳’,心中有所感触罢了。”雨轻淡笑道。

    “这是大兄昔日为太子洗马时赠别二兄所作。”陆玩淡淡说道:“不日二兄就要前往兖州就任别驾,此番一去不知多久才能返京了。”

    “士瑶哥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雨轻靠近他,眨着灵动的明眸。

    陆玩唇畔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仍旧伏案写字,雨轻就负手踱着步子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开始讲述卖火折子的小女孩的故事。

    魏晋没有火柴,雨轻便干脆把火柴换成了火折子,故事还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内容。

    “卖火折子的小女孩,这又是什么故事?”

    却见张珲和庞敬已经走了进来,张珲含笑说道:“雨轻,这故事听着有点凄惨,如今春光灿烂,何不讲些应景的故事?”

    “她这分明是在调侃辛鳌,把他比作卖火折子的小女孩了。”陆玩无奈的笑了笑。

    雨轻噘嘴,拿起一个枇杷,看到庞敬走过来,就主动递给他。

    “我不爱吃枇杷,你自己吃吧。”庞敬微笑说道,然后直接走至陆玩身旁,附耳低语道:“上回的枇杷是从襄阳快马加鞭送来的,这次的则是从南郡加急送来的,你又从中逐个挑选,这盘枇杷旁人哪里敢碰呢?”

    “庞兄,那些家具明日就会送到你的新府邸。”

    雨轻尝了一下枇杷,确实很甜,满意的笑道:“不过那个水床要迟一些,反正离你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还很宽裕,不是吗?”

    “水床?”张珲讶然,完全不理解这是何物。

    庞敬听她提到婚期,不由得苦笑两声,说道:“家父和族中长辈过几日就要来洛阳了,婚礼就在洛阳举办,不回荆州去了。”

    “这样也好,毕竟洛阳和颍川挨得近些。”张珲笑道。

    他刚要从盘中拿起一个枇杷,就见陆玩已经走了过来,问道:“志远兄,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忘记了?”

    张珲听后,便把枇杷放回盘内,讪笑道:“士瑶兄,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明日便把那卷《默记》拿过来给你。”

    《默记》乃是东吴大鸿胪张俨所著的文集,张俨为张季鹰之父,昔年孙皓派他出使于晋,吊祭去世的晋文帝司马昭,不幸在归途中因病离世。

    陆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唤来南絮,说道:“志远兄最爱吃糕饼,去给他拿一些过来。”

    张珲也觉得陆玩今日有些怪,这会吃什么糕饼,不过也不去细想,只是走至窗下看着那盆寒兰。

    “士瑶哥哥,这次的枇杷很甜。”雨轻笑容天真,又走到张珲身边,说道:“你现在可以多看一会它,等我回去的时候,就要把它带走了。”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张珲这才明白过来,而庞敬见雨轻已经走远了,才笑道:“志远兄,其实我也很爱吃枇杷的。”

    “哈哈哈!”张珲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玩完全不理睬他们俩,继续写字,这盆寒兰本来就是要送给雨轻的,当时在郑家,陆玩看出雨轻很喜欢寒兰,待回到洛阳后,他便派人找寻寒兰,悉心养了许多日子,如今终于送给了她,他的心里竟有几分成就感。

    对陆玩来说,这样亲自去养植兰草确是人生第一次,只为了看到雨轻开心的笑容。

    在陆玩得知郗遐在自家园里种樱桃树后,他也产生了栽种枇杷树的想法,不过枇杷树还是需要从南方运过来,前几日他便派人南下去寻找品种好的枇杷树,相信过些日子就能运来洛阳了。

    在雨轻和陆虎用过午饭后,雨轻便离开了陆府,陆玩早就让南絮把那些枇杷放到了雨轻的牛车里,当雨轻坐上牛车看到那盒枇杷时,满心欢喜,她把锦盒放于双膝上,想着可以尝试去做枇杷膏了。

    当牛车驶到铜驼街上,熙熙攘攘,分外热闹,顺风望见卖甑糕的那个老伯伯又来了,便掀开车帘对雨轻说道:“我去买一斤甑糕来。”说完就跳下了牛车,跑去对面那个推车的老伯那里。

    雨轻也撩起车帘朝外面望着,这条繁华的街上客流量确实很大,算是最吸金的步行街了,不过也趋于达到饱和,不会再也飞跃式的发展。

    而此时的落虹街却像是一块尚未开垦的土地,它将产生多大的价值全都取决于如何去开发。

    雨轻脑海中的构想从一步步落实于图纸,再到一点点去实施,虽然外人不太理解,但是她自己还是很享受这个从梦想走到现实的过程,因为可以不断充实自己,完善自己。

    正当顺风吃着甑糕朝牛车走过来时,却发现从对面的食肆中走出来一名身长八尺,魁梧有姿貌的英气少年,长相很有异域特色,身后还跟着几名高壮大汉,明显是他的贴身护卫。

    这少年还不时与身后的护卫说着什么,雨轻也正望着他,不远处正是一家布店,有位妙龄女子缓步走出来,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名少年,莲步轻移,带着两名婢女就走了过来。

    春风拂面,那紫衫女子手拿着丝帕擦拭唇角,很是淡然的从少年身边走过,可没走两步,那丝帕便掉落在地。

    紫衫女子这才停步,回眸一望,眼波流转,少年见丝帕已飘到自己跟前,便躬身捡起那丝帕还给她的小婢,就要转身走开。不想那紫衫女子轻启粉唇,含羞叫道:“小郎君,请留步。”

    那少年略觉诧然,却见紫衫女子已然靠近他,眼神勾人,笑容尽显妩媚,笑道:“看样子小郎君是从外地来的,想必对洛阳应该不太熟悉吧,你去的这家食肆可是铜驼街上生意最差的,你若是想要吃到本地名菜,还是要到——”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少年对她的话完全不感兴趣,眼神里还带着几分鄙夷。

第二百五十一节 长安旧友(五)

    他早听人说中原女子甚是矜持,世家大族的女郎更是要熟读《女诫》,懂得三从四德,像这样当街主动与陌生男子搭讪,如此行为轻佻的女郎,真不知她的父母是如何教养她的。

    紫衫女子面色一冷,说道:“你还真是无礼。”然后示意随行小厮过去拦住他。

    小婢低语道:“萼儿小娘子,要不要把他绑了带回府里?”

    —————

    紫衫女子微微点头,沉吟道:“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恐怕他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

    那少年见这些小厮拦住他的去路,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女子,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大概是他的本族语言,女子也听不明白,只是觉得此人太过狂妄,当即命小厮快些将他捆绑起来。

    “他是在说你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如此不知廉耻,当街调戏于他,名节二字,都抛掷不顾了么?”

    说话之人却是一名十四五岁的白袍少年,只见他走到紫衫女子身前,笑嗔道:“他是氐族人,你就这般欺负人家,你跟那些欺男霸女的恶少也差不多了。”

    “真是放肆!”那小婢嗔怒道:“你又是从哪个穷乡僻壤里跑出来的,敢在这里嘲讽我家小娘子?”

    “那么你家小娘子又是从哪里溜出来的?”白袍少年呵呵笑道。

    “就凭你,也配知晓我家小娘子的姓氏?”

    小婢轻蔑的看着那少年,嗔道:“多管闲事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我看你还不如邹县兄弟体面,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自己的舌头!”

    顺风吃着甑糕,坐在车辕上,摇头说道:“我看那紫衫女子分明是贪恋男色,放荡无耻,她的贴身小婢也是势利眼,看不起人,真是什么样的主人,调教出什么样的奴婢。”

    “顺风,没想到那个白袍少年竟然听得懂氐族语,真是厉害。”雨轻挑起车帘,微笑说道。

    顺风点点头,扭头笑道:“雨轻,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女扮男装。”

    那边的紫衫女子见白袍少年不依不饶的样子,更怒了,刚要准备命人过去教训他,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刘萼,你在这里闹什么?”

    紫衫女子闻声心惊,只见走来两位锦袍少年,正是刘演和任远,他们两人是刚从酒楼出来,就望见这一幕。

    刘演脸色阴沉,大步走至那女子身前,怒道:“你当街绑人,意欲何为?”

    此女名刘萼,来自中山刘氏,乃刘演堂妹,同山阴公主一样骨子里就是不安分,水性杨花的女人。

    虽没有明目张胆的豢养面首,但是府里常有样貌好的年轻男子出入她的寝室,或是乐工,或是商贾人家的儿子,又或是从外地来的低等士族子弟,大都是她威逼利诱让他们服侍自己。

    刘萼沉默不答,轻咬嘴唇,心下一阵羞恼。

    “你如此行事,真是坏了我们中山刘氏的名声!”刘演说着望向那些随行小厮和婢女,怒道:“都给我回府去,每人自领五十板子!”

    刘萼面红耳赤,匆匆坐回自己的牛车上,命车夫赶快驾车回去,今日碰到了堂兄刘演,她也就自认倒霉了。

    而任远却疾步走到那少年身边,含笑问道:“仲俊(李雄字)兄,你怎么来洛阳了?”

    原来此少年正是蜀地流民首领李特之子李雄,如今突然现身在洛阳,还真是让任远颇感意外。

    “子初兄,我是从荆州北上而来,观赏了湖泊山色,打算四处游历一番,总待在巴蜀,不就成了井底之蛙?”李雄笑道。

    任远点头说道:“既然来了洛阳,就去我家小住几日,我可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你一下。”

    “嗯,我也正要去寻你,偏巧遇到一个女恶霸。”李雄笑道,又看向那名白袍少年,喃喃道:“他竟然会氐族语,真是有意思。”

    顺风看到那白袍少年也去老伯伯那里买了些甑糕,便笑着向她招手,问道:“你也爱吃甑糕啊?”

    那少年很是大方的走过来,看了看顺风,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顺风的嘴角沾满了糯米。

    顺风忙拿出手帕擦拭两下,而雨轻掀起车帘,探出头来,望向那少年,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懂氐族语呢?”

    “我家族中长辈曾与氐族有些来往,所以我略懂一些。”

    那少年注视着雨轻,眼神里流露出羡慕,她觉得雨轻宛如无瑕美玉一般,甚是好看,便靠近她,抬眸说道:“你要是换上女装,肯定更好看了。”

    雨轻微微一笑,当瞥见任远和李雄正朝这里走来,便放下了车帘。

    “这甑糕还是不如桂花糕好吃。”顺风把剩下的小半块包了起来,然后对那少年说道:“我和雨轻要回家去了。”

    那少年微微点头,笑道:“我叫邓佳,就住在城东的清平街。”

    “邓佳,这名字很好听。”顺风说着偏头示意车夫快点驾车,然后对她挥手告别。

    望见牛车驶远,邓佳拿着甑糕,口中喃喃道:“桂花糕,好吃吗?”

    待回到裴府后,香草和梧桐就看到雨轻抱着一盆寒兰走入书房,把那盆寒兰放于窗前,然后她就坐在玫瑰椅上,安静的望着它,像是在沉思什么。

    香草上前为她倒了一杯茶,含笑禀道:“雨轻小娘子,刚才尹明宇来过了,说已经将落虹街上的那家小食肆拆除完毕,接下来就会按照雨轻小娘子的要求重新修一段路出来。”

    雨轻点点头,喝了一口茶,问道:“梧桐,昨晚甜甜睡得可好?”

    “嗯,没有再做噩梦,那熏香确实有助于安眠。”梧桐一边整理着书籍,一边答道。

    对于杨家旧事,雨轻在前些日子问过甜甜,想来杨骏被夷三族时,甜甜太过年幼,根本记不起什么事,至于遗诏这等机密之事,杨骏更不会告知甜甜的,从甜甜身上根本得不到什么重要的线索,或许杨家还有别的幸存者,只能慢慢找寻了。

    雨轻担心因为她的询问,让甜甜再次回忆起那些不好的记忆,最近都会关心甜甜的睡眠问题。

    “雨轻小娘子,这是古掌柜上午派人送来的书信。”梧桐从一本书籍里取出那封信,双手交给她。

    雨轻拆开来看,信上说绿珠手里有一些线人,其中有两名舞姬早两年被石崇送给了辛歆,是一对姐妹,叫阿芙和阿蓉,如今已经做了辛歆的侍妾。

第二百五十二节 长安旧友(六)

    那日雨轻在辛府游廊上确实看到她们两姐妹,与另一名叫阿琳的侍妾有些争风吃醋,不过在辛府女眷成群,勾心斗角在所难免,况且辛鳌的这场家庭纠纷还在持续中,辛府越是乱作一团,于线人来说越有机会获得最有价值的信息。

    与此同时,顺风正在小厨房与刘五娘说着晚饭的安排,“雨轻小娘子说上回的芦蒿炒鸡丝味道还不错,但是那盘炒面筋油搁多了,有些腻人,今日做个时令菜槐花饼好了,因为任家小郎君也会过来一起用饭,他比较喜欢吃茄夹,你要炸的酥脆些才好。”

    “我知道了,你看这样粗细的面条可使得?”

    刘五娘指着案板上刚切好的生面条,笑道:“上次雨轻小娘子做什锦炒面时,就是我揉面做的面条,如何做生炒面我也学的差不多了。”

    “裴府里就属刘五娘做的面条好。”顺风笑嘻嘻道:“待会别忘了给我留一大盘生炒面,我也喜欢吃这个。”

    在厨房内,顺风看了看炉子上煨着的鱼汤,又瞧了瞧蒸着的珍珠丸子,香气扑鼻,看来今晚的饭菜很是丰富。

    而在旁边的任府,李雄正和任远坐在亭中闲聊,他们还忆起了两年前的事——

    原来当年关西一带的百姓流亡迁徙到汉中后,上书请求在巴蜀地区寄食,朝廷却不允许他们进入剑阁。

    幸而御史李宓上表,讲到流民有十万余人,仅靠汉中一个郡根本无法救济,又没有船只将他们送往荆州,而蜀地粮食储备充足,流民前往正好能解决温饱问题,朝廷这才同意这些流民迁移到益州一带。

    任罕身为大鸿胪,常与外族交涉,当时流民首领李特就受过他的恩惠,任罕从自家在长安的粮店中先后调拨了几批粮食赠与李特,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李特铭记在心,其子李雄更是与任远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李雄运到长安一批山货,姓黄的商贾故意压低价格,还说这批山货有问题,动物的毛皮柔软度和光泽都不好,只能给付一半的价格。

    “黄善,上次我派人送来的那些上等的牛角和筋,可都是制弓的好材料,你却一直拖着尾款不肯付清,这次又要压价,我看你分明就是个奸商,这生意不做也罢!”

    李雄当然不会当这个冤大头,他深知黄善狡猾奸诈,就是在欺辱他们氐族商人,这些上好的货物却被黄善一再压价,心里自然窝火,无奈父亲交代过他,谈生意就是谈生意,不可动用拳脚。

    正在争执之时,有名年轻的男子拍了拍黄善的肩膀,笑道:“黄善,总是使用这些小伎俩,很有意思吗?”

    黄善扭头一看,讪讪笑道:“原来是仓家小郎君,我也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并不是想要——”

    “这些毛皮看着不错,既然黄善不喜欢,那就卖给我吧。”

    ————

    说话的人却是一袭锦袍的少年,只见他面如冠玉,温文儒雅,看了一眼李雄,微笑问道:“刚好我想制一把良弓,就是寻不到好的牛角和筋,不知你这里有制弓的材料吗?”

    “我这次并没有带来这些,不过我自己有一把好弓。”李雄说着示意随行小厮将弓取来,又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送给你。”

    没过一会,小厮就拿着一把弓疾步走来,双手递给那少年,少年仔细看了看这把弓,淡笑道:“确是一把良弓,不过我怎能凭白夺你所爱呢?”

    “如果你能换我一些盐和铁锅,我就感激不尽了。”李雄赧然一笑说道。

    在古代盐的产地是固定的,关外的匈奴人和蒙古人并不懂制盐,如果汉人不同他们开通商贸,他们就一点盐都吃不到,所以说盐也是重要的战略资源,朝廷很早就掌握着制盐技术,周边其他小国和少数民族都是不具备的。

    所以氐族商人经常以物换物,就像粮食和盐,还有丝绸和瓷器,都是他们想要换取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我家在这里开着粮店,仓家就做着盐业生意,这都不难办。”少年浅浅笑道。

    “我叫李雄,是从略阳郡而来。”李雄拱手说道。

    少年也略施礼道:“在下任远,字子初,是从洛阳来长安看望朋友的。”

    两位少年在街头偶遇,一见如故,后来又把酒言欢,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李雄钦佩任远的学识渊博,而任远却欣赏李雄的性情刚直,豪情洒脱。

    至于任远来看望的那位朋友正是仓慈之后,仓海,仓慈在魏文帝时期担任过长安令,治下严明,后来迁任敦煌太守,沟通西域,政绩卓著,深得百姓以及西域各国的爱戴。

    在任远和李雄结交后,他们时常会书信往来,氐族商人再去长安贩卖货物,仓海都会给他们公平换取钱物。

    “子初兄,上回你托人带给我的一坛酒,没有杂质,甚是清澈,醇香独厚,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买一些这样的酒带回益州,也希望可以长期合作,毕竟益州那边有些僻远,不知道洛阳的商贾愿不愿意与我们做生意。”

    任远站起身,笑道:“仲俊兄,这件事待会再说,我们先去邻近的裴府用晚饭吧。”

    “裴府?”李雄疑道。

    “洛阳的特色菜也就那些,不过她那里的菜肴品种很多,味道也很独特,值得品尝。”任远淡笑说道,先走出亭子。

    李雄也跟上他的脚步,说道:“人道河东裴氏与琅琊王氏同盛于一时,又称‘八裴八王’,就像往日裴令公与王衍相比,可惜裴令公已经病逝。”

    任远淡淡一笑,说道:“儒林丈人裴司空(裴秀)、玉人裴令公、言谈之林薮裴侍中(裴頠),他们皆是河东裴氏中杰出的人物,不过追述到前朝,清阳亭侯裴潜(裴秀之父)平恒贞干,更是深受魏武帝的器重......”

    “昔年代郡大乱,乌桓王及首领都自称单于,专权控制代郡的政务,魏武帝(曹操)便任命裴潜为代郡太守,想让裴潜带领精兵前去镇压讨伐,裴潜却选择只身乘车前往代郡,设法安抚了单于,从而稳定了北方边境的局势,可惜裴潜在代郡只做了三年的太守便返回朝廷,之后单于再次造反......”

    李雄叹道:“祖父对裴潜也甚是敬重,可惜——”

第二百五十三节 长安旧友(七)

    “仲俊兄,你似乎有心事。”

    任远看了他一眼,心道:裴潜当年对外族实行的是怀柔政策,以和平手段使其臣服朝廷,不过最终还是被战争手段所取代,鄢陵侯曹彰前去征伐单于,就是最好的例证。

    “河东裴氏才俊辈出,如今以裴侍中在朝中得望素高,不过他另有府邸。”任远含笑解释道。

    李雄点点头,开口道:“子初兄,看来你与裴家关系很是亲近。”

    任远笑而不语,加快了脚步,心想雨轻那边应该已经摆好了晚饭,正在等着他,这样的感觉很是美妙,能够冲淡心中所有的烦忧。

    在西园的小花厅内,早已摆上了一桌的美味佳肴,雨轻并未换上女装,仍是一身白袍,站在廊下无聊的摆弄着逍遥巾。

    当望见任远他们的身影,雨轻便浅浅一笑,脸颊上露出一对酒窝,她迈步走到他们身前,抬眸笑道:“阿远哥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介绍一下你的这位朋友啊?”

    “他是东羌猎将(李慕)之孙,李雄,字仲俊。”任远含笑介绍道。

    雨轻微微点头,面前这位异域少年真是高大魁梧,身高悬殊太大,她完全要仰视他了,不过她不喜欢仰视别人。

    “我叫雨轻,很高兴认识你。”雨轻说完就挨近任远,附耳悄悄问道:“他的饭量会不会比顺风还要大?”

    “谁能比得过顺风呢?”任远摇头笑道,“雨轻,你这样对我的朋友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李雄看到他们二人说话间很是亲密,不禁投来羡慕的眼光,呵呵说道:“你们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我有两位兄长,他们平时都爱欺负我,算起来我都是被他们打大的。”

    “仲俊兄,我们可不是什么兄弟。”任远略觉不快的说道。

    雨轻却浑不在意,笑道:“晚餐很是丰盛,我们快进去吧。”说着很快走进小花厅。

    当李雄和任远并肩走了进去,李雄立时就被眼前的四仙桌吸引住了,走近再看,桌上摆着的各色饭菜,他好像从未吃过,便伸手指向那盘什锦炒面,笑问:“这个菜叫什么?”

    “仲俊兄,这些新式菜品你大概都未见过,若是挨个问下去,恐怕饭菜全都要凉了。”任远含笑道,偏头示意他赶快坐下来。

    雨轻已经坐在任远身边,李雄就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开始品尝手边的菜肴。

    “李兄,你左手边的叫做珍珠丸子,而右手边的那盘就是什锦炒面了,而中间的这盘叫做芦蒿炒鸡丝,旁边那个是槐花饼,算是春季时令菜.......”

    雨轻开始慢慢给你介绍这桌上的各色菜肴,而任远则亲自给雨轻盛了一碗鱼汤,小心放到她手边。

    “这个是茄夹,还是从后面菜园里新摘下的茄子,阿远哥哥很喜欢吃茄夹的。”雨轻对着任远莞尔一笑,然后低头喝了一口鱼汤。

    李雄一边品尝着这些精致的菜肴,一边笑道:“没想到裴家的厨子手艺这么好,如果吃惯了这些,外面食肆的饭菜也就咽不下去了。”

    “李兄,我这里还有好酒。”雨轻笑道。

    香草在旁为李雄斟了一杯酒,李雄便端起来喝了一口,正是蒸馏酒,他笑问:“这酒是从哪里买来的?我也准备买一些带回益州去。”

    “难道阿远哥哥没有告诉你吗?”雨轻眨着明眸,笑道:“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蒸馏酒,如今在洛阳城郊设有几家酿酒作坊,城内许多酒肆都是从我这里购买的酒水。”

    ——————

    李雄甚是惊喜,放下筷子,笑道:“子初兄,你怎么还瞒着我呢?”

    “我不是已经带着你来见她了,饭桌上谈生意,不是更好些吗?”任远淡笑道。

    “益州那一带确实有些偏远,不过没关系,若是能顺利打开那里的市场,以后不仅是蒸馏酒,还有茶叶生意、家具生意,甚至还可以在成都开酒楼的分店,总之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雨轻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李兄,巴蜀地区很是富饶,土壤肥沃,非常适合种植农作物,当然也适合发展畜牧业,就是大规模的饲养家禽之类的,比如鸡鸭或者家豚等等,将来也可以成为我这边的供货商,当然这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力,不过可以带领当地百姓发家致富,何乐而不为呢?”

    李雄连连点头,笑道:“这主意听着不错。”

    “雨轻,你这是在给自己寻找长期的肉类供货商吧。”任远看着她,微笑问道。

    雨轻含笑点头,说道:“日后李兄提供给我多少,我就收多少,当然是越多越好,我保准你只赚不亏,以后你们那里的百姓再也不需要为粮食或者盐等生活必需物资而发愁了。”

    李雄哈哈一笑,“子初兄,看来这次我来洛阳还是来对了。”

    “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那就成交吧?”

    雨轻伸出一只拳头,示意李雄也伸出拳头来,然后两人做了个拳拳相碰的动作。

    “成交!”李雄目光里闪着异彩,开怀一笑。

    雨轻在饭桌上又与李雄讲了一些有关发展畜牧业的具体措施,例如人工孵化法、填鸭技术、强制换羽法等,这些发明都是中国古代在畜牧业领域家禽饲养方面的重要成就。

    但最为关键的还是要做好动物防疫,才能够确保畜禽的健康生长,以目前的条件和技术来说,防疫主要从加强饲养管理着手,确保畜禽饲料和饮水安全,确保养殖环境卫生,处理好这些方面,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家禽发生疫病。

    雨轻只是简单的与他说了一些,具体的舍饲圈养方法及注意事项她会写成册子,到时候和蒸馏酒一并都交给李雄。

    任远却在安静的吃着茄夹,因为他早就看出雨轻的那些小心思,既然雨轻这么热衷做生意,他就会尽力帮助她,就像之前派人把那坛蒸馏酒送给李雄,也是希望雨轻的蒸馏酒能够得到更大的推广。

    待用过晚饭后,任远便和李雄返回府中,任远早已命人安排了厢房给李雄住,又与他笑谈一阵,见天色已晚,就让他早些歇息。

    其实任远早上去了赵王府上,碰到刘演,便闲聊了几句,还看到了崔临正与赵王世子司马荂在偏厅饮酒。

    当时任远只觉得奇怪,司马荂是刘琨的姐夫,因与中山刘氏联着姻,刘演倒是常来赵王府。可博陵崔氏何时与赵王世子走的这么近了?

第二百五十四节 长安旧友(八)

    从刘演口中得知,原来崔临心中抑郁不平,酒后曾言博陵崔氏不想再落于清河崔氏之后。

    在东汉时,博陵出现了第一个人物崔駰,自此起博陵高于清河,因为整个东汉清河是没人的。

    但到了曹魏时,清河出了崔琰,在二崔齐头并进的同时,显示出超越博陵的势头,虽然崔宇因杨骏而入狱病逝,但崔随在朝中任尚书右仆射,清河崔氏又与范阳卢氏和中山刘氏联姻,在朝中势力强大。

    而博陵崔氏自崔洪因杨骏之事受牵连被黜落,其堂兄崔廓仅任散骑侍郎,升迁不顺,崔临在洛阳更是无甚名气,根本无法同崔意相比,同为崔氏子弟,地位名气相差太大,难免会心生妒忌。

    任远听后,却是一笑置之,暂且不论崔临此番话是否发自肺腑,只说崔临与崔意私底下的交情,就可知崔临是在给赵王世子司马荂灌迷魂汤了。

    也许崔临去赵王府做掾吏,本来就是崔随授意的,虽然崔随现今在养病,但是他很清醒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崔家与张华关系一般,关于丰城县令雷焕的那件事,崔随明显是不想插手,至于崔意,或许他对杨骏留有遗诏之事更感兴趣。

    在任远走至父亲书房门前,却看到荥阳太守刘仲正要向父亲告辞离开,神色间的一抹忧虑转瞬即逝,当走出书房,遇上任远时,刘仲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说道:“子初,你的父亲说你最近总去裴府用饭,看来以后裴家要向你讨要伙食费了。”

    任远淡笑不语,略施了一礼,目送刘仲离去,然后走进书房,问道:“父亲,刘太守怎么来洛阳了?”

    “是皇上召他进京述职的,陈留太守王玄和颍川太守荀浑也都来了洛阳。”

    ——————

    任罕沉声道:“成都内史耿滕密奏益州刺史赵琚与流民首领李特心生割据巴蜀之意,今日蒋侍郎在殿前举荐梁州刺史罗义率军去益州平叛,而御史中丞孟韬进言说罗义为人贪婪,在担任汝南太守时曾抢劫远来商客,不应派遣他进入益州。”

    “父亲,琅琊王氏如今在朝堂上大都身居高位,皇上自是不会再任用他的门生故吏去蜀地平叛。”

    任远淡笑说道:“况且有弘农杨骏的前车之鉴,琅琊王氏想要争军功也要思量再三,以防皇上再起疑心。”

    任罕点点头,说道:“我看皇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有所忌惮,蒋京来自琅琊,不过去年才升任中书侍郎之职,这位子还没坐稳,就急着给琅琊王氏出头,看得出来王衍很想抢这份军功,只怕派王澄或者王敦前去讨伐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之前王衍为了给儿子王玄谋取陈留太守的位置,不知暗中给了郭彰和贾谧多少好处,而王玄根本没有治理一郡的才能,还不如前任太守徐济,只可惜徐太守死在任上,白白便宜了这个王玄。”任远不由得叹息一声。

    “吏部尚书刘颂今日倒是站出来推荐裴宪前去益州平叛,说他文武全才,深谙兵法,对内政也颇有建树,其祖上裴潜就出任代郡,平定了北方边境,巴蜀一带地势险峻,又有氐族流民,汉中太守郄衡又是裴令公当年所举荐,熟悉当地形势,也可一同协助平定益州叛乱。”

    任罕说到此处,稍停顿一下,继续道:“裴潜之弟裴俊因姐夫担任蜀中长史,上任时裴俊护送他到益州,当时他仅有十多岁,适逢灵帝驾崩,董卓入京,天下大乱,道路隔绝,裴俊于是滞留当地,待成年后,知名蜀中,官至光禄勋,其子裴越又担任蜀督军,所以说裴家这一支也算是在蜀地有些人脉。”

    “吏部尚书进言,多半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任远笑了笑,为父亲倒了一杯茶,说道:“自杨骏被夷三族后,裴令公又忧郁而亡,裴家确实有些沉寂了。”

    “子初,你这些年沉迷作画,我以为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你竟看得如此通透。”任罕呵呵笑道。

    “父亲,作画可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任远唇畔勾起一抹黠笑。

    任罕喝了一口茶,笑问道:“李雄这次来洛阳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任远简短答道。

    “他倒是比他的父亲豁达,这几年四处游历,应该长了不少见识。”任罕凝思一会,感慨说道。

    任远笑道:“李始和李荡性子暴躁,跟他们的父亲一样,不过李雄却心地淳厚善良,性格沉稳刚毅,今日被那刘萼当街调戏,他都没有动怒,反而是刘萼被自己的堂兄刘演斥责了一番,想来还真是可笑。”

    “关于益州那边的叛乱,不管李雄知晓与否,他都能够帮到不少忙,可以说他此番来的正是时候。”

    任罕微眯双目,笑了笑,“子初,他偏巧要和裴家做生意,那么一切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父亲,我这个中间人做的可还称职?”任远玩笑道。

    任罕呵呵一笑,说道:“子初,你真是快变得跟郗遐一样顽劣了。”

    “他如今已经成为司州主簿,大大小小的文书恐怕都堆满了一桌子,听说他今日已经到任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头疼?”任远戏谑笑道。

    虽然任远嘴上这样调侃,但是他心里却很清楚,郗遐表面上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实际上却足够认真有条不紊的处理好各种事情,只是他不愿轻易展露出那样的能力。

    在协助泰山赈灾之时,郗遐也并未太过认真,不过抓了几只府仓的硕鼠而已,毕竟那时他尚未出仕,眼下他专注的却是夜袭那件事,指望洛阳令侦破此案自是不太可能了。

    夜色浓郁得犹如墨泼般沉重,黑压压的将整个洛阳城笼罩住,云雀街上有一处三合院,里面静悄悄的,只在东厢房内亮着一点光,房内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石彭。

    只见他正大口啃着一根牛骨头,桌上还放着两壶酒,另一人喝着酒说道:“石短腿,你小子手气忒臭了,连输了好几局,亏得我把你硬拽出来,不然你小子准把我的老本全都赔进去。”

    “六子,上回要不是我把那个姓邓的毛头小子引开了,你今日恐怕早就没法坐在这里喝酒了。”

第二百五十五节 南阳邓尚(一)

    石彭撇撇嘴,把那根牛骨头扔到一边,说道:“你那婆娘真是抠门,牛骨头上的肉去得倒是干净。”

    “石短腿,上回一大盆牛骨头筋连着肉,都吃到谁的肚子里去了?”

    六子也拿起一根牛骨头,嘿嘿笑道:“我家婆娘虽然人长得不好看,但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难怪偷东西都被人家抓个正着。”石彭摇摇头,又喝了一碗酒,问道:“六子,好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说老实话,那日你跑去偷那个叫什么双玉璧来着,有什么来头?”

    “不是双玉璧,那个是东汉的青玉双螭谷纹璧,很值钱的。”

    六子低声道:“我听黑市里的一些兄弟说,那个小子是邓禹之后,邓禹乃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他们邓家可是南阳新野一带的大族,藏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你不是顺走了一个羊脂玉宫灯,卖了多少钱?”石彭眯眼笑问:“不会又被你那婆娘搜刮走了吧?”

    “我自己还没捂热乎呢,等找到好的买家再说吧。”六子刚要端起酒壶,就听到从屋顶传来一声犹如惊雷的巨响,瓦片纷纷掉落下来,刹那间屋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石彭和六子慌忙闪避,却见两人跳了下来,然后便是暴雨般的挥拳交手,石彭抄起两把短刀,开始凌厉反击,对面那人出手拳风疾速,桌子早被砸飞,木屑连着那酒壶的碎片四处飞溅,六子拳脚功夫不算上乘,想要伺机逃脱。

    而石彭比那两人矮了一个头,身形小且灵活,短刀很快划向那人的右腿,不料那人借力上梁,而后一掌重重的拍在石彭的身上。

    昏暗之中,六子趁机逃出门去,刚走到院内,就见一少年正负手慢慢走来。

    “邓......邓尚......”

    六子立时两腿发软,上回在邓府就差点被他砍了脑袋,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扑通跪倒在地,叩首哀求道:“小郎君,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一命吧。”

    “交出羊脂玉宫灯,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我马上去拿!”六子刚要起身,剑尖便直抵他的胸膛,他声颤说道:“小郎君,我把那羊脂玉宫灯藏到西厢房了。”

    “阿忠,你跟着他去取羊脂玉宫灯。”

    邓尚把剑移开,又偏头示意随行小厮提防着六子,小心他耍花招。阿忠点头,跟着六子疾步朝西厢房走去。

    当邓尚望见两名护卫已经将石彭捆绑起来,带到他面前,他便上下打量着石彭,寒声说道:“你最近常去的那两家赌坊都是我们邓家名下的产业,我已经寻六子好多天了,幸亏单信早就盯住了你,不然我恐怕还找不到这里来呢?”

    “你养在赌坊的几只狗鼻子倒是挺灵的,不过我跟你好像没有任何过节。”

    石彭吐了一口血痰,笑道:“小子,我又没有偷你邓家的宝贝,你抓我有什么用?”

    “你和他是没有过节,不过夜袭我家的那笔旧账就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却见一名小厮手里提着灯笼,郗遐缓步走来,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邓尚,笑道:“原来是邓兄,真是好久不见。”

    因为郗家在生意上常与南阳邓家来往,所以郗遐与邓尚见过几次面,虽然邓家人现今很少涉足朝堂,不过在南阳也是郡望,连许氏和何氏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郗兄,你怎么会深夜来此?”邓尚不太明白。

    郗遐答道:“我和邓兄一样,也是来抓盗贼的。”说着伸手指向石彭,说道:“你竟躲到这里来了,真是害我好找。”

    石彭不禁冷笑道:“这位小郎君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从来不偷别人家的东西。”

    郗遐举起那个灯笼靠近他,光照在石彭的脸上,有点晃眼睛,他忙闭上双目。

    “这里的光线太暗了些,也许是我看错了,不过还是要请你过府一叙。”郗遐戏谑笑道:“去我府上坐坐总比直接把你送到洛阳令那里强些吧。”

    这段时间石彭确实有些大意了,也是因为他的上线给他的命令就是暂停一切查探行动,他最近闲来无事,这才过来找自己的结拜兄弟六子,偏偏六子惹上了邓府,连着自己的行踪也跟着暴露了,此刻的石彭悔得肠子都青了。

    “季钰小郎君,真的被你猜中了,这人刚才想从西厢房的暗道里逃出去,好在我们的人已经把院里院外团团围住,又把他拖回来了。”

    阿九疾步走来,身后的护卫把六子直接摁在地上,邓尚甚是气愤,大声道:“把阿忠给我叫来!”

    郗遐俯身对他说道:“快些把宝贝还给人家,不然你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我......我说.......”六子双手抱着头,深怕真的丢了脑袋,忙解释道:“羊脂玉宫灯被我老婆带走了,她回了娘家,就在城郊五里的马家村。”

    “邓兄,看样子明日你还得出城去寻它了。”

    郗遐摊了摊手,又示意阿九先把石彭带上牛车,然后看了一眼跑过来的阿忠,打趣道:“你还真有耐心,就那样傻傻的待在屋里等着他把羊脂玉宫灯拿出来,却不知他屋里有逃生的暗道。”

    “你连个人都看不住,险些就耽误了我的事。”邓尚嗔怒道:“把眼睛给我睁大些,总眯缝着眼能看到什么?”

    “奉孝小郎君,我的眼睛本来就小,睁大也就只有这么大而已。”阿忠很是努力的睁大眼睛,可能小眼睛的悲哀就是如此。

    郗遐不禁笑道:“眼睛是小些,不过挺有神的。”说完转身离去。

    邓尚却目射寒芒,盯视着六子,冷声道:“你给我听仔细了,明日若是再找不回羊脂玉宫灯,我就让你尝一下水磨钢鞭的滋味。”说完又瞪了阿忠一眼,拂袖而去。

    阿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对六子说道:“被那水磨钢鞭抽上几下,就会丧命,你自己悠着点吧。”

    六子一脸惨相,心道:这邓家小子还不如刚才那位小郎君和善,或许石短腿落在他手里能有条活路,自己可就惨了。

    此时的郗遐已经坐上自己的牛车,抚了抚额头,阿九在旁笑道:“邓尚身边的书童还真是傻的可爱,尤其是那对小眼睛,我看睁开和闭上没任何分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425/ 第一时间欣赏晋中镜最新章节! 作者:兔儿知秋所写的《晋中镜》为转载作品,晋中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晋中镜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晋中镜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晋中镜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晋中镜介绍:
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崔卢裴王,闪亮登场,
金谷密事,贾后弄权,八王相争,谁是赢家?
寒瓜少女,步步为营,摸金校尉,誓死追随;
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