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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节 宝剑出鞘 两方混战(二)

    张舆这才知晓,原来他便是渤海高氏,高珣,现在冠军县侯郭彰府上任掾吏,因很少来往,故而张舆一时想不起来他是何人。不过依附于郭彰的门客众多,大都是浪得虚名之人。

    张舆心生轻蔑,只寥寥寒暄几句,便大步走入酒楼。

    而刘野初入洛阳之时就见到过高珣,那次在刘太保府上,高珣挥洒泼墨,即兴赋诗,虽然略逊于陆机,但书法造诣不免令人惊叹,他还记忆犹新。

    待张舆走上二楼,一眼就看到雨轻临窗而坐,双手托着下巴,正朝外面望着。

    而跟着雨轻一起来的小婢却坐在另一桌,已然叫来小二,点了许多菜肴,还轻拍了两下桌子,很是满足的样子。

    当阿福朝她这边走过来时,她直接摇头摆手,说道:“你坐到别处去,这一桌都是我自己的。”

    “哪有这样的?你吃得下一大桌子的饭菜吗?”阿福皱眉惊问道。

    “阿福,你和公安哥哥的书童朗清一起吃好了,顺风胃口好,你就不要过去打扰她了。”雨轻含笑解释道。

    阿福点点头,他还真没见过有哪个女孩能吃这么多饭菜的,待会儿要是她吃不完,看别人怎么笑话她。

    楚颂之和郭璞就坐在雨轻对面,而张舆则挨着雨轻坐下来,刘野和高珣他们也坐到一边。

    “这几位是——”高珣看向郭璞和雨轻,笑问道。

    雨轻抢先答道:“这位叫郭璞,是我的兄长,跟随郭公学习卜筮之术,你要是想问卜吉凶,可以找他,至于算的准不准,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年轻术士没什么经验。”

    她又看向对面的楚颂之,介绍道:“那位是楚兄,从外地来的,为人忠厚老实,是个好相处之人。”

    郭璞在旁呵呵一笑,说道:“我的这个弟弟以前都是笨嘴笨舌的,不过最近脑袋被撞了一下,竟然奇迹般变得口齿伶俐了。”

    邻桌的顺风不禁哈哈笑起来,阿福和几名小厮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的,我确实被撞了一下头,不过都是为了解救我的兄长,他那天不小心掉入羊圈里去了,我的额头就是被羊角撞得,可我的兄长却被那几只羊踢得满地打滚,我当时可心疼了。”雨轻表情甚是夸张的讲述着那日的惨况。

    邻近几桌的客人似乎都听到了,又是一阵笑声。

    郭璞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瞪视着雨轻,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等会你小心着点。”

    张舆偏头看一眼雨轻,又淡笑道:“他们兄弟俩总是喜欢斗嘴,让你们见笑了。”

    “无妨,着实有趣。”高珣注视着张舆,忽转话题,微笑问道:“不知泰山赈灾的案子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你应该问邱先生才是,前日贾侍中(贾谧)不是还在殿前大加赞赏陆大人的能力,不仅平抑了粮价,还把灾后重建进行的井井有条,贾后也是深感欣慰。”

    张舆斜睨着邱飞,似笑非笑道:“依我看,贾侍中那边得到的消息竟比朝廷的加急奏表还要快呢。”

    雨轻也格外注意着那人的神情,抿着嘴唇,满脸好奇,似乎在期待着邱飞这边的反驳。

    却见邱飞双手按在桌上,笑了笑,“公安小郎君说的是,贾侍中心系泰山灾民,却是有些僭越了。”

    “既然贾侍中这般为国为民,我爷爷也是乐得清闲。”

    张舆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朝中多半都已知晓孟府丞是我爷爷的门生,这些日子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跑了过来,弄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想要弹劾我的爷爷,真是可笑,我想郭尚书的门生故吏才真是遍布各地,鱼目混珠的人定是少不了的。”

    高珣略觉尴尬,再看向邱飞,他只是望向楼下,全不在意。

    这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雨轻方才见他们在交谈,便摆手示意小二先走开,并未着急点菜,眼下倒是可以唤来小二了。

    这时,走上楼来的却是几名身材魁梧的高大汉子,身边还带着个手抱琵琶的妙龄女子,不像是中原之人,倒像是个鲜卑女子,长得另有一番风情,尤其是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相当勾人魂魄。

    只见那几名大汉寻了一处空座位坐下,而那女子却站立一旁,良久不语。

    小二姗姗赶来,走至雨轻他们身前,堆笑问道:“几位小郎君想要吃些什么,今日进了一些新鲜的鲤鱼和鳝鱼,做汤或者鱼脍都是极好的。”

    “那就做成鱼脍吧,还有花尾榛鸡汤和炙烤鹿肉。”张舆说着又看向雨轻,笑问:“你待会还要韭叶水引饼吗?”

    “嗯,小二,你让厨子给我做一碗鳝鱼面好了。”雨轻双手托着下巴,微笑道。

    小二怔住。

    “就是鳝鱼汤作底的韭叶水引饼。”张舆解释道,又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要求还真多,这里可没有什么鸭血粉丝汤、卤粉、肠粉之类的东西。”

    “公安哥哥,以后各色美食都会有的。”

    雨轻粉唇轻启,心道:铜驼街上的这些酒楼又算什么,菜肴左不过就是这些,等自己的酒楼开张了,新式菜肴一亮相,稍做推广,洛阳城内的名流人物都会争相前来的。

    高珣和邱飞也各自点了一些菜肴,小二含笑点头,就要转身下楼去。

    不想一大汉直接起身,拦住他,伸手拽起他的领口,嗔怒道:“你没长眼睛吗?我们也要点菜!”

    小二满脸惊惧,待那人松开手,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赔礼道:“客官,是小的有眼无珠,敢问几位客官需要点些什么?”

    其中一个长脸大汉,鹰眼微眯,抬手指向雨轻那边,说道:“我们要点跟他们一样的。”

    “那......那个鳝鱼面还要点吗?”小二战战兢兢的问道。

    “打量我们不是本地人,没见识是不是?”

    另一个瘦脸汉子双眼瞪得圆鼓鼓的,重拳拍在桌子上,跳出来斥道:“什么面不面的,你给老子端上来,若是弄得不好吃了,看老子不把这里砸个稀巴烂!”

    小二连连点头,赶忙跑下楼去。

    长脸大汉又看向那女子,示意她弹奏琵琶,其余几名汉子仍是怒视着周遭的客人,仿佛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谁要是敢吱声就是找打。

第一百九十七节 宝剑出鞘 两方混战(三)

    只见那女子缓缓跪坐一旁,怀里抱着琵琶半遮着娇颜,转紧琴轴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尚未成曲调却先露出凄楚之态。

    她微微低首,纤手触上琵琶弦,连续地弹个不停,琵琶声犹如玉珠走盘,又像水泉冷涩,呜咽断续,一股愁思幽恨暗藏其中。

    “这倒真像那首《琵琶行》了,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雨轻不禁笑道:“可惜了,如此妙音,却是对牛弹琴。”

    张舆冷笑道:“不过是个鲜卑女奴,难道你也像阮仲容一般怜香惜玉?”

    “我看那些傻大个根本不懂音律,”郭璞嘲讽道:“那女子弹奏的悲悲切切,他们反而还听得津津有味,真是粗鄙不堪。”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瘦脸汉子怒视着他,冷声道:“敢讥讽老子,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张舆立刻沉下脸来,起身说道:“这里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岂容你等在此放肆!”

    “小兔崽子,在我们面前摆什么派头?”瘦脸汉子笑了两声,朝他走了过来,说道:“乖孙子,你喊声爷爷,我们就饶了你。”

    张舆目光寒厉,冷哼了一声,盯视着他们,说道:“就凭你们,恐怕你们的祖宗,都不配当我的孙子!”

    “找死!”

    瘦脸汉子一拳就挥了过去,哪知张舆右手下压他的左腕,与此同时快速移步上前,绕住他脖子向后下压,直接折腰锁喉,那人惨叫一声便摔倒在地。

    那边的大汉齐齐站起身,长脸汉子骂道:“小兔崽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着就拔出长剑,朝张舆刺去。

    “朗清!”张舆疾唤道。

    只见朗清直接将长木盒扔给张舆,那长木盒被张舆反手一掷,如利箭般飞过了那大汉身侧朝后面袭去,而张舆的身影已经推着剑柄,疾风般的迎了上去,宝剑出鞘,转眼间,冲向那手持长剑而来的大汉。

    而那装剑的长木盒已经被后面的大汉一剑劈开两半,碎屑飞舞,那大汉抬腿就将半截木盒踢向张舆。

    张舆身子腾空而起,那半截木盒猛烈砸向对面的墙壁,那几桌的客人纷纷抱头逃窜。

    张舆挥剑朝那瘦脸大汉当头直劈下来,他斜身闪开,张舆旋即圈转长剑,拦腰横削,那大汉再次避开。

    张舆唇畔牵起一丝冷笑,纵身从剑上跃过,长剑反撩,疾刺向他的后心,另一人见势抢步上前,手持长剑破风而来,奋力拦下这致命一剑。

    “臭小子,好个夺命连环剑,真是出手狠绝!”那汉子沉声道,目光里闪过一丝忿恨。

    张舆手中之剑正是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铸造而成的干将剑,剑身刻有龟文,玄铁铸成,剑身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刃锋利无比,宛如秋霜。

    那瘦脸汉子吐出一口血痰,骂道:“臭小子,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一会有你苦头吃!”说完手中长剑再次劈向他的面门。

    张舆轻易闪过,那人用力过猛,直接将扶手栏杆砍去半截。

    “朗清,先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张舆高喊一声,脚下的步子移动极快,剑法迅捷而不失刚猛,直接划伤对面那汉子的右臂,那汉子疾步后退,捂住右臂伤口处,面孔凶狠,唇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果然是把宝剑!”那汉子说着就示意其他人将张舆团团围住。

    此时的雨轻和郭璞他们刚想趁机跑下楼去,还没走出廊道,便见有个人自二楼跳了下去,混乱陡然展开,楼下大堂内乱成一片。

    雨轻心惊,蹲到栏杆边朝下方看,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另一拨人突兀的出现。

    其中一人正抬首望向她这边,那投来的眼神让雨轻觉得很不舒服,然后那人又附耳对其他人低语几句,他们似乎并不愿在这里久待,而是悄悄的就离开了这家酒楼。

    “雨轻,刚才跳下楼去的那人好像就是邱先生,没想到他会武功啊。”

    楚颂之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低语道:“你看高先生和刘野还躲在那桌子下面呢。”

    “还有个奇葩在那里边吃边打。”郭璞嗤笑道:“她叫顺风对吧,真是厉害,都到这节骨眼了她还不忘记吃东西。”

    刹那间一张胡饼飞了过来,正甩在郭璞的左脸上,紧接着就听到咯咯咯的笑声。

    “你这个江湖术士,躲在那里说别人的坏话,羞不羞啊?”

    顺风挥舞着三尺青锋,不再理睬郭璞,而是把刘野和高珣身前的那两个大汉引到了另一边,以便刘野和高珣快些逃离此处。

    须臾,朗清见刘野和高珣已然跑了过来,便带着雨轻他们一起逃下楼去。

    张舆还在与那五个人周旋着,不过看样子这五个人剑法也属上乘,进退之间很有章法。

    “张华老儿现在何处?”一大汉怒喝道。

    张舆见他们如此大胆,竟直呼自己爷爷的名姓,寒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乖孙儿,大爷我们是从豫章丰城来的。”

    大汉嘿嘿笑道:“你手上的宝剑可是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张华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不如我们直接送他归西好了。”

    “再敢胡言,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张舆一腔怒火,干将剑再次挥向他们。

    可这五人哈哈大笑,直接从酒楼二层的窗户跃了下去,最后那人还扭头嘲讽一句,“臭小子,你敢不敢跟过来?”

    张舆从窗口朝下面望去,那五人并未匆忙离开,而是将张舆所乘坐的牛车砸个稀烂,至于那些跟来的随从早被打得爬不起来了。

    那魁梧大汉干脆坐在牛背上,仰头笑道:“小毒物,你敢从上面跳下来吗?”

    张舆双拳握紧,目射寒芒,衣袍飞扬,一跃而下。

    此时的顺风微怔,腮帮子鼓鼓的,鱼脍还没咽到肚子里,那人已然跳下楼去,她摇了摇头,自语道:“他武功不赖,根本用不着别人帮忙。”

    然后她又撕下半只鹿腿,咬了几口,快步跑到楼下,张望四周,一楼早已空荡荡的,除了摔碎遍地的盘碟,还有横七竖八的桌子,一个人影也寻不到。

    顺风一手拿着鹿腿,一手持剑,疾步走出酒楼,却见雨轻他们正坐在牛车里朝她招手,顺风笑着就要走过去。

第一百九十八节 宝剑出鞘 两方混战(四)

    突然从街对面速速冲出来十几名彪形大汉,各个手持单刀,直奔向雨轻的牛车。

    顺风当即把那半只鹿腿掷向为首的那人,然后飞速上前,剑尖直刺向那人的咽喉。

    而另一边的张舆已经被七个人围住,原来他们刻意留下两人待在酒楼门外,在楼上打斗之时,楼下也在混战,那些随从小厮尽数被打倒在地。

    这七人不停地变幻着阵式,剑光纷乱,无数剑刃同时刺向张舆的要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雨轻望向张舆这边,心道:这很像北斗七星阵,对敌形成包围,随着阵式变化,七人既可联手往复,流转不息。想要破此阵,恐怕要费些时间。

    在她思忖之间,只听有人暴喝一声,她回身看去,那人握住飞刀的手猛然一扬,将飞刀射向她,数寸长的飞刀,带着一抹寒光,直刺向她的前胸,她慌忙闪避。

    瞬间剑光掠过,优雅的身形跃起,将那飞刀踢向别处。雨轻定睛看去,惊诧不已,问道:“祖哥哥,你怎么来了?”

    祖涣没有回答她,只是偏头示意凌冬带着那队护卫保护好雨轻,然后他就冲入顺风的那场厮杀中。

    其实祖涣今日只是路过铜驼街,他在前些天找了一家店定制了一个笔筒,原是来取货的,不想这里竟打杀成一片,他远远就望见混战中的顺风,还有那飞刀。

    他暗想:这些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铜驼街闹事,看这些人的目标应该是张舆。

    此刻的张舆被那七人围攻,已经自顾不暇了,但另一伙人似乎瞄准的是雨轻,他们到底又是谁派来的。

    雨轻早已发现这伙人就是先前进入酒楼,然后又匆匆离开的人,或许他们原是指望着那些大汉出手将她打死,这样他们自己也省了力气,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那些大汉只针对一人,倒是没有胡乱砍杀的匪气。

    再看顺风的身影移动极快,剑尖疾刺,对面的人猛然间一个错身,刀刃与剑尖一碰,那人的手腕微震,欲要退后,却见顺风腾空而起,剑快如闪电,横扫过三人的右臂,伴着哀嚎,单刀坠地。

    “作为雨轻的贴身护卫,你可是失职了。”祖涣冷声说道。

    从另一侧几人挥刀冲上来,祖涣握紧流萤剑,飞跃至半空,身体快速的旋转起来,袍袖夹风,猎猎作响,剑锋划出一道耀眼的寒芒。

    只听见清脆的断裂之声,那几人手里握着的单刀齐齐被砍成两半。

    他们惊愕不已,丢下那残刀,急忙后退,不过并未就此罢手,高个男子挥动手臂,瞬间一张缀满锋锐利刃的大网从天而降。

    祖涣不屑的笑了笑,他一手紧握流萤剑,另一手抓住金属剑鞘,好似挥舞着双剑,剑光如同蛟龙一般在空中纵横飞刺,很快就将这张网撕得粉碎。

    祖涣顺势用剑尖挑起零落在地上的利刃,纷纷掷向那些人,他们手臂、双腿皆被刺中,剩余几人见势不妙,慌乱撤退。

    哪知顺风当即砍断旁边店子门前的一酒旗,猛地砸向那几人。

    其中一人很灵活的躲避开,双脚踩在牛车上借了力,第二下便想要跃至邻近那家食肆的屋顶,刹那间犀利的掌风夹杂着破风之声直接迎面而来,重重击在他的胸口处。

    “我没用全力,所以你暂时死不了。”祖涣看他摔倒在地,满眼惊惧,便轻笑一声。

    这些倒在地上的人只是受了重伤而已,祖涣根本没有下死手,毕竟这些人也是听命行事,杀死他们也无甚意义。

    待在牛车里的雨轻摇头叹息,郭璞在她身后说道:“都是些刺客,祖涣还真是心善,不像那个张舆,招招狠绝,难怪那个大汉叫他小毒物了。”

    雨轻回头白了他一眼,薄嗔道:“郭璞,你不过去帮忙就算了,总是损人,哪里还像是君子?”

    “我说的是事实,你自己看不清楚吗?”

    郭璞拂了拂衣袍,又坐了回去,淡笑道:“张舆性格腼腆,不过做起事来却是心狠,那七人招惹到他,有的活罪要受了。”

    雨轻不愿再理睬他,而是跳下牛车,顺风疾步走来,埋怨道:“真是扫兴,原以为可以好好的吃一顿大餐,没想到还闹上这么一出,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顺风,你说公安哥哥一人能破解七星阵吗?”雨轻秀眉微蹙,沉吟道。

    顺风朝那边瞧了瞧,笑道:“要是有人过去帮他一下,说不定很快就能破此阵了,不过我看他不想别人插手,他也算是高手了,自恃武功高强,多费些功夫罢了。”

    这时,祖涣也走了过来,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问道:“雨轻,你可有受伤?”

    “祖哥哥,我没事。”雨轻微微一笑。

    顺风在旁解释道:“祖家小郎君方才说我失职了,不就是一把飞刀,就算飞刀刺中她,她也不会有事的。”

    祖涣顿感不解,雨轻却示意顺风莫要再说了,仍旧注视着张舆那边的情况,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我还是去那边看看好了。”祖涣摇头苦笑道:“公安兄最不喜别人帮忙了,多半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望着祖涣的背影,雨轻心道:张华出身庶族,儒雅有谋略,昔年在朝中受到荀勖等人的排挤,因而被外放幽州多年,如今身居宰辅的位置,向上没有震慑君主的隐患,往下又是声望颇高,所以贾后才如此重用他。

    不过在这个魏晋时代,各大门阀士族还是掌控着实权,张华一人的威望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而对于性格内向敏感的张舆来说,在洛阳城的生活必然也是充斥着不少奚落和蔑视的。

    在这些世家子弟眼里,张舆看起来不那么合群,其实都是由于他骨子里的自卑。

    一般人都会认为,只有自信的人才会追求绝对完美,可事实上,自卑的人才是完美的极致追求者。这类人更是迫切需要得到周围人的认可,他们为此会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在他们看来,要想得到周围人的认可就一定要做到极致,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而这也是张舆无法摆脱困扰的主要原因,他总是像个忧郁的大男孩,又像是只长满刺的刺猬,别人一旦触碰到他,必然会被他的刺所伤。

    眼下这七人如此侮辱他的爷爷,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当祖涣步步靠近之时,却被一人拍了下肩膀,耳畔却听到清冷的声音,“祖兄,若张舆连那几个人都对付不了,那么他真的不配拥有干将剑。”

第一百九十九节 宝剑出鞘 两方混战(五)

    祖涣转头一看,不禁笑道:“道儒兄,你是何时来的?该不会刚才躲在哪里看热闹吧?”

    一袭雪白绸袍的少年用手抚了抚额头,正午的阳光还真是刺眼,他微眯凤眸,淡笑道:“我不像你还随身佩剑,就是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道儒兄的武功可是在我之上,即便没有承影剑,一般人也是很难挨近你的身体的。”祖涣笑了笑。

    崔意向前走了两步,注视着张舆,好像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在无数道剑光中劈开一条缝隙,剑尖划过地面,忽而剑锋一转,直挥向站在西南方位的大汉的双膝,那大汉立时惨叫一声,阵形变得混乱起来。

    “不错,那里正是七星阵的阵眼位置。”崔意双手抱臂,笑道:“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破解此阵,想必张舆平日里看了不少的奇门阵法。”

    没过多久,张舆已经挑断了两人的脚筋,瘦脸大汉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唇角微扬,再一甩动衣袖,空中弥漫起白色粉末,张舆后退数步,遮挡住双眼。

    与此同时,一名大汉已经猛扑上来,就要刺向张舆的心口,崔意用脚尖挑起一把残刀,卷起疾风朝那人的手臂砍去。

    那人急忙闪开,没想到那把残刀竟然带着一股旋转力,再次迫近那人的咽喉。

    那人躲避不及,觉得自己即将命丧此处,不想一抹身影在他眼前掠过,仅隔一指的距离,那残刀瞬间停在那里。

    他睁大双目一看,原来崔意已经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刀刃,歪头轻笑,“跑了三个,你若是再死了,就只剩下那三个走不了路的倒霉鬼了。”

    张舆将剑入鞘,走至那瘫倒在地的三人跟前,朗清这时也疾步上前,躬身禀道:“我已经着人去通知洛阳令了,估摸着官兵快要赶过来了。”

    “不必劳烦洛阳令了,他们几个人我要亲自带回府内,详细查问。”张舆目光寒冷,又瞥向崔意这边,说道:“多谢崔兄相助。”

    崔意摇了摇头,将那人推给朗清,淡淡说道:“我也就是来凑热闹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公安兄,你的剑法又精进不少,恐怕郗兄都要甘拜下风了。”祖涣含笑说道。

    张舆剑眉紧皱,也不答话,而是面无表情的走向雨轻的牛车前。

    只见顺风正坐在车辕上,拍手称赞道:“张家小郎君真是厉害,能这么轻易就——”

    “雨轻没事吧?”张舆低声问道。

    顺风点点头,刚要掀起车帘,张舆却抓住她的手臂,说道:“她没事就好,既然崔兄来了,你们可以同路回去了。”

    顺风觉得纳闷,张舆却满脸疲惫的带着干将剑匆匆离开了。雨轻抓着车帘的一只手也松开来,竟感觉心里有些莫名的沉重。

    刘野和高珣早就乘车离开了,而楚颂之和郭璞在刚才也驾车出城去了,雨轻自己提议请他们吃饭,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

    也许真该在出门前查查黄历,再不然提前让郭璞算一卦,占卜出行吉凶。

    突然顺风掀起车帘,堆笑说道:“我要消消食,所以步行回去好了。”说完竟然一溜烟跑了。

    雨轻想要叫住她都是不能的了,真是奇怪,方才还说要去另一条街巷吃东西,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经这么一闹,我看最近你应该都出不了府了。”

    雨轻听到这声音,咳嗽一声,抬眸笑道:“悦哥哥,真是巧遇。”

    崔意无奈的笑了笑,坐上她的牛车,然后示意覃思自己驾车回去。

    而祖涣则留在那里,等着官兵将这些重伤的刺客带回府衙审问。

    在路上,雨轻偏头笑问:“悦哥哥的武功是不是可以排第一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可算不上第一。”崔意淡淡说道,又看向她,“你今日有没有穿着金丝软甲护身?”

    “嗯,这是当然的。”雨轻点点头,笑道:“爷爷说但凡我要出门,就必须穿着这个。”

    原来裴楷和裴绰各有一件金丝软甲,裴楷的那件给了裴宪,而裴绰就给了雨轻,崔意也是去瞧姑奶奶时知晓的此事。

    “那就好,省了不少事。”

    崔意从袖中取出一小包蜜饯,放到她手心里,说道:“你不是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吃甜食,可以起到缓解作用。”

    雨轻拈起一颗,又放到他手心里,微笑道:“我吃一颗,你也吃一颗。”

    “你真是大方,说要请人家吃饭,结果他们却吃了一肚子的气。”

    崔意把蜜饯放入口中,眸子清亮,此刻他的心情倒是很好。

    “悦哥哥,公安哥哥平日里从不曾与人交恶,那些人为何要来闹事呢?”

    雨轻心有疑惑,把蜜饯含在嘴里也不觉得甜了。

    “我看他们大概是冲着干将剑而来的,毕竟那是把宝剑,有人眼红也很正常。”崔意淡然说道。

    雨轻挨近他,笑问:“悦哥哥,干将剑和莫邪剑本来是一对的,那么莫邪剑现在又在何处呢?”

    “张司空通晓易理之术,多年前他夜观天象,发现斗牛之间常有紫气冲云霄的奇异现象,他觉得这紫气来历非凡,便请来善观天象的雷焕共同探寻其中玄奥,二人经过一番推算,最后得出了这股紫气是来自宝剑之精华,并且是指向豫章丰城的方向.......”

    崔意慢慢讲道:“张司空便给雷焕补了一个丰城县令的空缺,吩咐他去丰城寻找宝剑的下落,听人说这个雷焕是从丰城监狱地底挖出一个石函,石函里面就藏有这两把宝剑,雷焕应该是将其中的一把剑给了张司空,另一把则是自己佩戴。”

    “原来是这样。”雨轻点点头,含笑道:“那么莫邪剑就在雷县令的手上了。”

    “你关心的重点不该是袭击你的那些刺客吗?”

    崔意淡淡说道:“你总是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感兴趣,也不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招来无名的祸端。”

    雨轻叹了一口气,摇晃着小脑袋,开口道:“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喜欢在背后算计的人那么多,我哪里能够抓得住他们呢,只能等他们自己先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从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刁钻的很,”崔意看着她,轻声道:“能不能尽快破了这两件案子,就看洛阳令的能力如何了。”

第二百节 城外追踪 旧事纷扰(一)

    “悦哥哥,我准备下个月举办几场足球赛,”雨轻抬眸笑道:“就算是为正式拉开的春季球赛提前预热。”

    “预热赛?”崔意唇角微微上扬,注视着她,可道:“都有哪几家参赛啊?”

    “傅家和祖家,陆家和温家,顾家和卫家。”雨轻莞尔一笑,又道:“至于悦哥哥的那支球队,你准备和谁家比赛呢?”

    崔意笑而不答。

    “不如等阿龙哥哥来到洛阳,崔家就和王家一较高下好了。”

    雨轻满脸兴奋的说道:“我早就派人给阿龙哥哥送去了足球手册,当时卢兄在陈留也是答应了,他也会组建一支球队来参加比赛的,到时候就真的热闹起来了。”

    “你好像忘了一家。”崔意神情复杂,凝视着她。

    雨轻浅浅一笑,“郗遐应该也快要回来了,不过他只能选择跟荀家比赛了,因为我已经大致分好组了,他如果最晚到,自然没什么选择性了。”

    “他还真是可怜,被你扔到了角落里,我都有些同情他了。”崔意好像在为郗遐打抱不平。

    雨轻咯咯笑起来,“郗遐才不会这般小肚鸡肠,我最是了解他的,即使他再放荡不羁,也不失为真正的君子,其实我很喜欢他的洒脱性情。”

    崔意淡淡一笑,掀起车帘朝外面望去,心里有些酸酸的,他明白郗遐在雨轻心中的地位,那是不可能轻易被抹去的,经过许多个岁月累积起来的情谊,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不为过。

    可即便如此又何妨,崔意从来没有输过,在任何方面,他都是佼佼者,不论是郗遐,还是陆玩,都不足为惧。

    况且近水楼台先得月,崔府邻近裴府,他占有最佳的位置,当然他已经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能够再次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在城郊一处竹林里,有位青袍少年正在吹箫,此曲调优美动听,富有诗意。

    竹叶簌簌,箫声顿止,原来那几页乐谱随风飘落,他赶忙放下竹箫,刚要伸手去捡那几张乐谱,却被人抢先一步。

    “原来这曲子叫做《平湖秋月》,以前没有听过,莫不是世礼兄(阎维字)新作的曲子?”

    身着天青色长袍的少年仔细看着这几张乐谱,淡然说道:“还是世礼兄有闲情雅致,独坐竹林间,抚琴吹箫,好不惬意。”

    “士瑶兄,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改改这曲子,我总感觉中间有一小段节奏不太好。”阎维站起身,大步走过来。

    陆玩把乐谱还给他,摆手笑道:“我哪里会改曲子,你还是去找弘之兄(贺昙字)好了。”

    “士瑶兄,人都说清河崔意善抚琴,无人敢与他比肩,可我从未听过他抚琴,不过若论精通音律,士瑶兄也是不逊于他的。”

    阎维笑可道:“你不再抚琴吹箫总有个缘故,却是为何?”

    这时,黄耳跑了过来,陆玩弯腰抚摸着它,随意答道:“不喜欢就干脆丢到一边去了。”

    “好吧,反正我也不爱打听别人的小秘密。”阎维又走回桌前,拿起一只镇纸玉狮子压住那几张乐谱。

    “张墨已经回洛阳了。”陆玩含笑道:“世礼兄这么喜欢作画,怎么也不去寻他,说不定他一心软,就收下你做入室弟子了。”

    阎维苦笑着摇摇头,自嘲道:“算了吧,张先生那么爱挑剔的人,恐怕我一过去,就会被他轰出来了。”

    “哈哈哈!”陆玩不禁笑道:“他好像比较亲近面容俊美之人,世礼兄五官偏硬朗,多半他是不喜的。”

    “士瑶兄,你面如冠玉,身材高挑秀雅,比去年看起来还要俊秀。”阎维嗤笑道:“你若要拜张先生为师,他定会收下你的。”

    陆玩就当作没听见似的,继续牵着黄耳来回走动着,口中却说道:“世礼兄,过几日我们一起去拜访张先生吧。”

    “啊?你还真想拉着我一块去见他?”阎维惊可道。

    陆玩扭头笑道:“你总归是认识他的,而弘之兄他们根本就没见过他,不带上你陪同我去,还有别人吗?”

    “张先生要是真把我赶出来,岂不是很丢脸?”阎维皱眉说道。

    陆玩淡笑道:“好歹人家是名士,会给彼此保留颜面的,再者说,你小时候不是还在杨太傅府上被他抱过吗?等见面后叙旧还来不及,怎么会忍心赶你走?”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恐怕张先生早就忘记了。”阎维喃喃说道。

    陆玩又与他随便聊了几句,便带着黄耳走出了这片竹林。陆玩知道杨骏生前喜欢收藏名画,尤其是卫协的画作,张墨作为卫协的弟子,曾经出入过太傅府上,应该了解杨骏都收藏了哪些名画。

    从阎瓒口中得知,眼下张墨就住在城西的别院内,因他与荀勖关系要好,曾送与荀勖几幅画作,其中就有一幅卫协的《张仪相鹿图》,后来不知为何到了张华手上,最后张华用此画换了杨骏的藏书。

    陆玩心里仍在思考着有关遗诏之事,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可是黄耳却跑到了前面,低头嗅了嗅,然后转身朝着陆玩吼叫几声。

    陆玩这才收回思绪,疾步走上前来,弯腰低首瞧着地面,竟发现一串血迹,他伸手摸了一下,两手指搓了搓,微微蹙眉,再看旁边还有两道深深的车辙。

    “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陆玩站起身,急忙跳上自己的牛车,命南陌加快车速。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在官道上的一家食肆门前,陆玩发现了那辆牛车。

    只见三个大汉很快跳下了牛车,其中一人还用手抬着右臂,说道:“我们先进去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后今夜还要赶路。”说完三人就匆匆走进食肆。

    陆玩也下了车,南絮在旁低语道:“士瑶小郎君,他们身上都带着佩剑,我们还要跟进去吗?”

    “南絮,你从吴郡到了洛阳,胆子也变小了,以前待在吴郡,独自走夜路你都不怕的。”陆玩开口道。

    南絮赧然,轻声道:“不是怕,是士瑶小郎君交代过,在洛阳不可——”话到此处又咽了回去。

    陆玩脸色一冷,“没了胆量,话却变得越来越多了。”

    南絮颔首缄默,紧跟着陆玩走入食肆内。

第二百零一节 城外追踪 旧事纷扰(二)

    陆玩一眼就望见坐在最角落那桌的三人,他大步走到旁边那一桌,撩袍跪坐,唤来小二,点了一些熟食,然后安静的听着那边三人的对话。

    “余光,那个小毒物真是忒狠了。”

    右臂明显有伤的大汉接过余光递给他的一只鸡腿,咬了一口,边咀嚼着边说:“跟着他爷爷那个老毒物能学出什么好来?”

    “伍哥,咱们的四个兄弟都落在他们爷孙手上了。”

    余光叹了口气,说道:“也许不该听那个人的,还不如按咱们自己的计划走。”

    伍哥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只是轻轻拍了拍那受伤大汉的肩头,说道:“老七,我和余光先把你送到附近的村子里养伤,至于如何解救他们四个,我会和余光想办法的。”

    “伍哥,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再说仅凭你们两个也是斗不过那个小毒物的。”

    鲁深已经把那只鸡腿啃得只剩下骨头了,丢到桌上,又咕噜咕噜灌了一碗水,然后拿起一张饼子,啃了两口。

    他继续说道:“即便那小毒物把他们抓了,也问不出什么来的,那老东西在丰城做下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孙子还在那里装什么正义凛然?”

    “好了,快些吃吧,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伍哥又唤来小二,多要了一些饼子和熟肉,看样子是要带到路上吃的。

    没过多久,这三人就速速离开了食肆,陆玩并没有着急追出去,而是慢悠悠的喝着热汤。

    “士瑶小郎君,他们已经走了。”南絮小声道。

    陆玩望向窗外,漫不经心的的说道:“待会你驾车。”

    “不是有南陌——”

    南絮话到嘴边停住了,他这才明白陆玩为何没有继续追赶那三人,南陌和南云一样,都是极善寻迹追踪,而且南陌还精通神行术,有他在,那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丰城,那就是扬州地界了。”陆玩沉吟道:“这些人千里迢迢赶来洛阳,不是为了寻亲,那就是寻仇了。”

    “我看那人还受了伤,定是在城内与人有一番打斗,见敌不过,才落荒而逃的。”

    南絮也觉得有些饿了,便咬了一口胡饼,继续说道:“他们口中的什么小毒物,武功必然高过他们许多。”

    陆玩好像想到了什么,立时起身,沉声道:“南絮,我们该回城了。”

    “哦。”南絮点头。

    然后他随意夹起一些熟肉菜蔬放进饼子里,再卷起来,手里拿着卷饼,笑嘻嘻道:“我看雨轻小娘子经常这么卷着吃的,今天我也试一试。”

    陆玩则直接走出了食肆,南絮赶忙跟上去。

    而此时的雨轻已经回到了裴府,裴绰显然已经得知了铜驼街发生了打斗事件,遂关切的问了许多,见雨轻并未受伤,他才放下心来。

    不过裴宪在旁告诫雨轻,在此事尚未查明之前,她还是好好待在府里,就连陆府也暂时不要去了。

    雨轻微微点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陪着他们用过晚饭后,就径自回到西院。

    古掌柜倒是过来了一趟,谈及到制造玻璃大棚之事,雨轻才有了几分兴致,淡笑说道:“古掌柜,你先派人按照我所画的步骤图好好研发着,想来一日两日也是难有什么成果的,毕竟各方面的技术都太落后,至于研制所需经费,你不必担心。”

    “对了,雨轻小娘子前阵子不是说要买一家店铺,若在铜驼街有看中哪家的店面,我自去盘下来便是。”

    古掌柜在洛阳做了十几年的生意,对城内各个地段的商铺价格了如指掌,认识不少店家老板,想要买下一家商铺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说我要在铜驼街选店铺的?”雨轻歪头一笑,说道:“我在城西的落虹街上倒是看中了一家食肆。”

    顺风刚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灌进口中,听她那么说就笑喷了出来,“那家小食肆不仅生意差,老板还吹牛皮吹上了天,你是不是刚才被那伙人吓得还没清醒过来?”

    “雨轻小娘子,落虹街上来往的多是平头小百姓,消费能力也是有限,那一带的商铺可是最不景气的,还不如城东的春熙街,那里虽比不过铜驼街繁华,但是有钱的商贾和外地小士族都很喜欢去那里,总还是有许多商机的。”

    古掌柜对雨轻所说的落虹街实在是没什么好感的,那里就连个像样的酒肆都不多,如果真买了那里的店铺,花出去的钱就跟打水漂差不多了。

    “古掌柜,眼光要放长远一些。”雨轻抿了一口茶,淡笑说道:“我已经和那个食肆的老板谈好了价格,你明日着人去买下来吧。”

    “那老板可是狮子大开口,你还真要出这么多钱买那个不起眼的小食肆啊?”顺风疾步走来,坐在月牙凳上,一脸不解的望着雨轻。

    雨轻含笑点头,说道:“投资靠眼光,那里可是天地灵气聚集之所在,也是价有所值了。”

    古掌柜苦笑着摇摇头,不过蒸馏酒的生意越来越好,即便她想要胡乱折腾一下,也是费不了几个钱的,等她没了兴趣,他自然有办法再把那家食肆卖出去的。

    “连郭璞都嫌弃那个地方,哪来的什么灵气,我看倒是有一团浊气。”顺风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雨轻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他连个半仙都不算,还没我懂得多呢。”

    这时,香草递上一碟精致的糕饼,笑道:“雨轻小娘子,我已命他们加紧赶制新队服了,估计再过两日就能看到成品了。”

    因为惜书被派去管理家具生意,甜甜也要忙于酿酒作坊那边的事情,球队的各项事宜就交与香草和梧桐了,香草负责球队后勤,梧桐则负责与几名教练沟通,阵型打法倒是换了许多种。

    “古掌柜,这些日子我暂时出不了府。”

    雨轻淡淡说道:“我之前教给你的阿拉伯数字,你要尽快让各处我们的人学会掌握,大概下个月他们也该到洛阳了。”

    “嗯,阿澈前几日来信说名单中有一人叫秦蝌,应该已经死了,他找出一些线索,秦蝌生前就在青州,不知为何去了离狐县,之后就没了踪迹。”

    雨轻面色微变,说道:“裴姑曾说过,那些杀手是要回离狐县的,那个地方恐怕藏着不少秘密。”

第二百零二节 城外追踪 旧事纷扰(三)

    “秦蝌是曹家的旧仆,也是主人最为信任之人。”

    古掌柜沉声道:“主人临走之前把半块玉玦交给了我,另外半块他就带走了,若是主人很早就遇害了,那么裴姑在青州拿到的那半块玉玦很有可能就是秦蝌给她的。”

    雨轻沉默良久,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雨轻小娘子,先前你离开洛阳,我便派人去寻你,后来得知你与王祷同行,到了临淄还有崔意在旁关照,我才放心许多。”

    古掌柜慢慢说道:“不过我们的人在兖州发现了一件离奇的怪事,就是离狐县某一处村庄的村民在一夜之间竟然全部消失不见,当时因为雨轻小娘子还在去往临淄的途中,所以我也并未命他们追查此事,现在想来,多半与秦蝌有关。”

    “古掌柜,你对荥阳郑氏怎么看?”雨轻淡然可道。

    “听人说荥阳郑氏得到墨家机关术,他们家也算是有名望的士族。”

    古掌柜沉思一会,继续说道:“但主人向来不喜荥阳郑氏,原先我们的人去荥阳一带,皆被暗算,也许郑家人和我们相冲吧。”

    “古掌柜,我在回洛阳时路过荥阳,还住在了郑家祖宅,我无意之中发现了一间密室,那里竟然有一些关于发丘中郎将及摸金校尉的书籍,我当时只觉得有趣,但秦蝌的事情,再次让我想到了郑家,还有济阴太守郑沐,看来以后要在济阴郡多安插一些我们的人了。”

    古掌柜在旁点点头,又询可了关于铜驼街打斗之事,听雨轻大致叙述后,他便说会即刻着人去调查此事,见天已黑,他就先行告辞离开了。

    夜幕已至,怜画和甜甜也陆续回来了,倒是没见惜书的身影,香草笑可道:“惜书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她在下牛车的时候,带着的荷包掉地上了,洒落几个铜钱,她正在府门口提着灯笼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找呢。”

    怜画嗤笑道:“我就说她是小财迷吧,不过几个铜钱而已,她就心疼的不得了。”

    甜甜抿唇轻笑,挨着雨轻坐下,刚想要说葡萄架已经搭建好了,不想惜书疾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个荷包。

    她笑嗔道:“怜画,我老远就听见你在屋里说我的坏话,什么叫几个铜钱,足足有八个铜钱,都够吃上一顿饭了。”

    “是呀,是呀,惜书你最会算账了,反正我是不如你的。”怜画做了个鬼脸,刚要自己倒茶喝,却瞧见门口好像还站着一个人。

    怜画急忙走至门口,诧然可道:“南絮,你怎么这会子跑过来了?”

    “我刚才都被你气糊涂了,竟忘记南絮过来要见雨轻小娘子了。”

    惜书讪讪一笑,走至雨轻身前,说道:“好像是士瑶小郎君派他过来送东西的。”

    这时南絮已经颔首走过来,双手递上一锦盒,堆笑道:“我家小郎君说,最近雨轻小娘子应该出不得府了,便打发我过来送东西。”

    其实是陆玩担心雨轻有事,才特意派南絮过来看看。

    雨轻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新鲜的枇杷,她欣喜不已,笑可道:“这枇杷是从哪里得来的?”

    汉人刘歆的《西京杂记》中记述到:“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方果异树,有枇杷十株。

    到了唐宋,枇杷一直被视为高贵、吉祥、财富和永恒的象征,成为皇家贵族珍贵的“贡品”。在魏晋这个时代,枇杷更是稀有之物。

    “这是别人送与我家小郎君的。”

    南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可是从襄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过来的,士瑶小郎君自己都不舍得吃,在洛阳城即便有人种枇杷树,也还没有成熟,也就是南方熟的早一些。

    “我上回提过枇杷可以润肺清热,士瑶哥哥总是这般心细,真的给我送来了枇杷。”

    雨轻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说道:“南絮,你回去后告诉士瑶哥哥,让他得空来裴府,我研发了一些新菜品,请他务必来品尝。”

    “是。”南絮点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雨轻,发现她确实安然无恙,便告辞离开了。

    雨轻这边正和几个小婢有说有笑,而张司空府上却显得分外沉寂。张舆带回来的那四人完全油盐不进,不管张舆可什么,他们都不作回答。

    “公安,莫要急躁。”张华捋须呵呵笑道:“你们既然说是从豫章丰城而来的,又要执意见我,自然是有要紧事,对吗?”

    其中一名大汉冷哼一声,仍旧没有答话。

    “你们千里迢迢来洛阳想要杀我,总要说出个理由吧。”

    张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道:“你们若是找我寻仇,我却不知仇恨因何而起,死了也是个糊涂鬼,你们也难心安哪。”

    那大汉当即朝地上啐了一口,嗔怒道:“老东西,这小毒物挑了我们兄弟的脚筋,害我们成了废人,单凭这个你们爷孙俩就该死!”

    “住口!”张舆剑眉紧蹙,厉声斥道:“是你们出言挑衅在先,又设阵欲要取我性命,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何必还要再强作争辩?”

    “哈哈哈!”另一大汉仰面大笑,然后伸手指向张华,可道:“老匹夫,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

    张华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上了年纪的人,有些事都记不清了,你们何不对老夫直言相告?”

    “老狐狸,谁不知你博闻强记,对天下古今的事物都了如指掌,世人把你比作是春秋时郑国的良相子产,你还喜欢观察天象,因而获得了一把宝剑。”

    那大汉目射寒芒,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的道理?”

    张华微怔,良久不言。

    “你们到底想要说什么?”张舆不太明白,嗔可道。

    “小毒物,有不明白的就去可你爷爷,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大汉嘲讽道。

    张舆再回头望了望爷爷,只见他摆了摆手,示意护卫先将这四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须臾,室内只剩下他们爷孙两人,张华扶额沉思片刻,便说道:“公安,你父亲近日可有来信?”

    张舆点头回道:“父亲上月来信说他在南阳一切安好。”

第二百零三节 府内失盗 何人凿墙(上)

    张舆之父乃张祎,字彦仲,官至散骑常侍,现出任南阳太守。

    “公安,帮我研磨,我要写一封信。”张华站起身,走至案前。

    “可是写信给雷焕,难道爷爷觉得此事与他有关?”张舆疑惑的问道。

    “但愿与他无关。”

    张华目光里带着稍许落寞,苍老的双手抚摸着左伯纸,可惜岁月无法回头,他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爷爷,还是您来说我来写好了。”张舆很快研好墨,便拿起毛笔,淡笑说道:“爷爷,我的书法造诣可是不差的。”

    张华很是慈爱的注视着他,眼前这个孙儿一直跟在他身边,他甚是疼爱,悉心栽培到如今,洛阳城内任何士族子弟都不敢轻看他这个孙儿,文武双全的张舆就是他的希望。

    “好,就由你代笔吧。”张华坐回圈椅上,微微阖目,思考着某些事情。

    夜很是安静,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了窗台上,窗台宛若镀了银,一名少妇正在铜镜前翻找着东西,神色阴郁。

    当一袭锦袍的俊雅男子走进来时,她忙回身问道:“夫君,你可有看到我那只羊脂玉镯?”

    “会不会是阿飞顽皮,又故意把它藏起来了?”

    男子正是裴宪,他刚才被裴绰叫去了书房,说了一些铜驼街的事情,明日他就要去洛阳令那里询问此事。

    看到妻子李氏还在房内仔细找寻,他便走过去拉住她的柔荑,笑道:“天太晚了,明日再找吧。”

    “那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玉镯,偏不见了,会不会是——”李氏伸手指了指西面的厢房,话却说了一半。

    “四弟妹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她言语有些粗俗,但还不至于偷东西。”裴宪伸出修长的手,勾起她的下巴,笑道:“阿瑛,你怎么也变得多疑起来?”

    李瑛偏过脸去,冷笑道:“撇开大房和二房那边不说,单说咱们三房里的人,上面有两位寡嫂,她们的日子本就不好过,我自然是要多看顾一些的,逢年过节少不得给她们多添置些东西,也不拿公中的钱,都是从我自己的月钱里出......”

    “至于四弟,也是两年前才认祖归宗的,我可不敢太怠慢于他,毕竟他流落在外多年,受了不少苦,可四弟妹不过是个乡下女人,眼皮子浅,昨日找我要了一些布料,说是给四弟做新衣,当时就在我这里多坐了一会,今日盒子里的玉镯就不见了,难道我不该怀疑她吗?”

    裴宪的四弟叫裴建,在两三岁时,正月十五那晚被带出去逛街,却不想被人贩子拐走了,找了好多年都未有音讯。

    直到两年前才被找了回来,原来裴建被一对好心的农民夫妇收养多年,虽然不通文墨,但好歹长得健硕,自他回来后,裴家各房长辈也很是照顾他。

    无奈他在乡下已经成了亲,裴家人也只好接受这个大字不识的村妇黄栗子。

    “阿瑛,你可以嫌弃她出身不高,但没有证据就不能污蔑她。”裴宪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前额,似乎在提醒她。

    李瑛知趣的帮他宽衣解带,口中仍旧念叨着:“也罢,明日我挨个查问奴婢们,不怕找不出来。”

    “那岂不是咱们府内也要开堂问案了?”裴宪呵呵笑起来。

    李瑛轻轻锤了一下他的后背,娇嗔道:“又来取笑我,明日还是唤雨轻过来陪我用饭吧,省得阿飞一直往她院子里跑。”

    “她现在可是咱们府里的孩子王,那些个孩子都听她的话。”裴宪无奈的躺在榻上,又拉李瑛入怀,说道:“雨轻还真是不简单哪。”

    “论才情品貌,洛阳城内恐怕没有哪家的女郎比得过她了,我看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总讲些稀奇古怪的原理。”

    李瑛靠在裴宪的肩头,抿唇笑道:“昨日还给阿飞做了个物理实验,叫什么筷子的神力,就是把一根筷子插入装满米的小竹筒内,然后将筷子上提,筷子就把米和竹筒同时提起来了,她解释说什么外面的压力大于里面的压力........”

    “她总是喜欢琢磨些新颖的东西。”裴宪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二人却抱得更加紧了。

    次日辰时左右,西厢房那边就走出来一位妇人,只见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衣裙,右肩上扛着一床旧棉被,左手摸了摸很粗的晾衣绳,然后就把棉被搭了过去。

    这时有个小丫鬟拿着鸡毛掸子走了出来,含笑说道:“四少夫人,我已经把屋里全都打扫过一遍了。”说着就把鸡毛掸子递给她。

    这妇人正是裴建的妻子黄栗子,是个干活麻利的勤快女人,虽然她现在住进了裴府,身边有一众仆婢,但是有许多事情她还是喜欢自己来做,那样才称心。

    黄栗子拿着鸡毛掸子开始掸着这条旧棉被上的灰尘,一时间她倒是迷了眼睛,咳嗽几声,然后退后几步,却偏巧撞到了李瑛的贴身婢女晴雪。

    “喜鹊,你也是的,一大早就在这里乱折腾什么,吵得大家都不得安静。”

    晴雪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挥了挥眼前弥漫着的灰尘,咳嗽一声,嗔道:“这是什么破烂被子,还不赶快丢出去。”

    “晴雪,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怎么能扔出去呢?”黄栗子笑道:“等晒好了我就把它抱回屋里去。”

    晴雪嘴角勾出一抹蔑视的笑意,说道:“四少夫人勤俭持家,我们都是知道的,但也要顾着些体面,不然——”

    “不然如何?”

    声音很是清甜,晴雪循声望去,赶忙迎上去,躬身禀道:“原来是雨轻小娘子,我家夫人正要我过去请你。”

    “人都会念旧,舍不得丢掉旧物件。”雨轻目光微冷,问道:“晴雪,难道你就那么喜新厌旧,将来恐怕连主子的名姓都能忘记了?”

    晴雪立时双膝跪地,满脸委屈道:“雨轻小娘子这样说,奴婢怎么受得住?”

    雨轻不再理睬她,只是看向黄栗子,笑问道:“八婶,你上回说老家人在南阳的栗园里种过板栗,对吧?”

    黄栗子含笑点头,“嗯,那是何家的栗园,我爹很善种植栗子,不过自从我进了裴府,我爹和两个哥哥便都跟着我来洛阳了。”

第二百零四节 府内失盗 何人凿墙(中)

    “我正想要着人去种些板栗树,不知八婶能否帮忙?”雨轻浅浅笑问。

    黄栗子性情爽快,当即答应,还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种板栗她也懂许多。

    雨轻在脑海里想着的却是糖炒栗子,将来在自己的店铺里可以卖这种小吃,糖炒栗子在我国宋朝时期才会有,眼下得先种植一片栗园才行。

    一提起板栗,黄栗子的话语也变得多了起来,光听她的这个名字就能猜到她父亲有多喜爱板栗了。

    而李瑛已经开始讯问屋里头的大丫鬟们,她们站了一排,各个垂手侍立。

    她问了一大通,这些丫鬟全都表示不知情,还真是怪事。

    “七婶,不必再问了,我知道那玉镯的去向。”雨轻快步走进来,微笑说道。

    李瑛一脸诧然,却见雨轻在屋内悠闲的踱着步子,环视四周,淡淡一笑:“七婶,这些新家具你还喜欢吗?”

    李瑛点点头,说道:“老祖宗也很喜欢,她昨日还不停地夸你聪明孝顺,你总能够让她老人家开怀一笑。”

    “大奶奶那边的家具也快要做好了,希望她看到后能够喜欢。”

    雨轻神情复杂,坐到椅子上,沉吟道:“昨晚顺风在东角门看到一人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顺风就跟了过去,发现有人在私传东西,那人就是她。”

    话音刚落,晴雪就被顺风用力推了进来,她早已臊红了脸,跪爬到李瑛身前,哭诉道:“夫人,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瑛有些惊愕,晴雪可是她的陪嫁丫鬟,怎么会突然变成盗贼了?

    “我只是把平日里积攒的钱给了远房表哥,他在洛阳做生意赔了不少,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这点钱根本不顶用,但总归是我的一片心意.......”

    雨轻眼角的余光瞥向站立一排的奴婢,唇角微微扬起,慢慢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口,似乎对晴雪的话语不感兴趣。

    李瑛听完晴雪的一番话后,便望向雨轻,秀眉微蹙,问道:“晴雪跟了我许多年,若是想要偷取东西,何必非要等到现在?也许真的不是她偷的。”

    雨轻淡笑道:“七婶,我本来就没说是她偷的,不过要是没有她一番哭诉,我们怎么能抓住那小贼呢?”

    李瑛更是不明白了,雨轻却站起身,走至一名青裙婢女身前,笑问道:“是你偷的玉镯吧?”

    那婢女使劲摇头,咬唇不语。

    雨轻继续踱着步子,淡笑道:“我常常见你跟在晴雪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看样子很是要好,怎么真到了晴雪出事的时候,你却还能偷着笑?”

    那婢女头垂得更低了,双手还抓着衣裙,显得很是紧张。

    雨轻笑了笑,说道:“不要以为悄悄的偷玉镯,别人就看不到,这屋里屋外走动的人可不少,也许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还偏巧就瞅见了。”

    那婢女果然被吓住了,身子微颤,马上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央求道:“是........是我偷的那镯子,我是今年新来的,不懂规矩,还望夫人饶恕.......”

    李瑛惊问道:“雨轻,你怎么知道是她偷的镯子?”

    “七婶,有一种微表情是指脸部细微的表情动作,也是相对容易观察到的微反应,再能装的人也无法掩饰,仔细观察自然就能找出破绽。”

    雨轻走至她身前,慢慢说道:“方才我故意放话出来,说已经找到小偷了,接着又让顺风故意推晴雪进屋来,让大家觉得晴雪就是那个偷东西之人.......”

    “当时这些婢女脸上的表情大都有些震惊,只有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晴雪跪地求饶,她却长呼出一口气,连握紧的双拳也松开来,唇角渐渐多了一丝笑意,显然是心里不再紧张了,觉得有人认罪了,那么自然就是她偷了玉镯。”

    “雨轻,你真是聪慧。”李瑛投来赞许的目光,说道:“只怕洛阳令的破案能力都不如你呢。”

    雨轻淡淡一笑,又坐回座位,看着李瑛命人把那偷玉镯的婢女拉了下去,即刻让人牙子带走发卖,而晴雪则被罚了一年的月钱,然后撵她去挑三个月的水,并警告她若再犯过错,必要打杀了。

    如此不留情面的处置,却是李瑛管家多年的一贯作风。

    到了用午饭之时,雨轻特意邀请黄栗子过来同她们一起用饭,李瑛觉得自己先前误会了她,对她的态度变得温和许多,又见雨轻和她有说有笑,她还主动给自己添了碗热汤,似乎这个弟妹也没有那般粗俗了。

    午后,雨轻和顺风就回到西院,不过雨轻并未直接回屋,而是就坐在小院子里,双手托着下巴,时不时望着小白,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

    雨轻已经沏好了一壶茶,先倒了一杯,刚端起茶杯挨近嘴边,就听见有人笑道:“也帮我倒一杯茶好了。”

    雨轻闻声放下茶杯,回首笑问,“钟雅,你是和七叔一起回来的吗?”

    钟雅大步走了过来,坐在石凳上,含笑说道:“景思先生又去张司空府上了,我便先回来了。”

    “哦。”雨轻点点头,给他也倒了杯茶,说道:“这可是明前茶,比雨前茶味道更好。”

    钟雅对明前雨前也不是太懂,只是喝了一口,细细品着确实和之前喝的不太一样。

    “那些刺客可有说出幕后之人?”雨轻问道。

    钟雅摇了摇头,笑道:“他们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其他的什么也不知晓。”

    “那么贿赂他们的人是谁?”雨轻又问。

    “按照他们的描述,倒是画出了一张画像。”钟雅从袖中取出那张画像,递给雨轻。

    雨轻展开一看,这人她也不认识,便放到桌上,托着下巴看向钟雅,叹气道:“那只能慢慢寻找了。”

    钟雅笑道:“你叹什么气,又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可寻。”

    “钟雅,我就知道,精致的吃货也是潜力股。”雨轻笑容灿烂,问道:“你可是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什么?”

    “我从他们身上搜出一张客栈的房牌。”

    钟雅并没有立刻拿出那房牌,反而是学着雨轻也双手托着下巴,微微阖目。

    “钟雅,你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雨轻不解,更是好奇。

第二百零五节 府内失盗 何人凿墙(下)

    “不急,不急。”钟雅喃喃道:“等吃过晚饭再说好了,今晚是不是该吃蒸珍珠丸子了?”

    雨轻苦笑着摇摇头,“钟雅,你还真是一刻都忘不了吃东西,我也是服了你。”

    “雨轻,我都不想离开裴府了,你也知道钟府什么也没有,找个像样的厨子实在太难了,不如我在此常住,你觉得如何?”

    雨轻刚想要调侃他几句,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凿墙的响声,她张望四周,却见挨着小花圃的那面墙已然被凿出一个小洞。

    “难道是裴府又进贼了?”

    钟雅站起身,笑道:“你不是刚刚在三房那里抓到一个偷玉镯的婢女,眼下竟然有人想要凿墙而入,今日还真是热闹啊。”

    雨轻满脸疑惑,提裙跑了过去,趴在洞口朝对面望去,却见覃思手里正拿着锤子,当发现雨轻看着他,他便讪讪一笑,又退后两步。

    “覃思,你好端端的凿墙做什么?”雨轻薄嗔道:“若是让悦哥哥知道了,定会责罚你的。”

    这时,一袭雪白衣袍的少年缓步走至洞口,轻咳一声,说道:“我每回来裴府探望姑奶奶都要绕一大圈,实在麻烦,干脆就在这里开个小门,以后来往也方便。”

    “悦哥哥,这竟然是你的主意?”雨轻深感惊讶,又摇了摇头,问道:“最近听琴声感觉越来越近了,莫不是悦哥哥就待在隔壁的那座楼中?”

    崔意笑而不答,只是示意覃思继续凿墙。

    “雨轻小娘子,你还是走远一些。”覃思赔笑道,又举起锤子,准备再次凿墙。

    钟雅这时也走了过来,拊掌笑道:“道儒兄,你真是有本事,连凿墙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彦胄兄,谁能跟你比呢?赖在别人家白吃白住,竟还沾沾自喜,你这脸皮快跟墙一样厚了。”崔意嘲讽道。

    雨轻退到一边,看着一堵墙就这样被凿开一个大洞,不免觉得可惜,不过裴府现在倒是和崔府连着了。

    崔意直接迈出洞口,走至雨轻身边,淡淡说道:“就做成拱形门好了,我之前看你画的图,感觉还不错。”

    雨轻点头笑了笑,“悦哥哥,待会你留下来陪着我们用晚饭吧。”

    “也好。”崔意瞥了一眼钟雅,问道:“彦胄兄,钟府早就打扫干净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哈哈哈!”钟雅笑道:“我为何要着急离开,景思先生今日还说让我多住些日子,毕竟铜驼街的案子才刚开始查,我待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崔意冷哼了一声,心道:没有你,难道这案子就破不了了,我看你对美食更加上心吧。

    到了傍晚,雨轻和崔意、钟雅就在小花厅用饭,不时谈论着铜驼街打斗事件。

    这时惜书疾步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大房那边出事了,好像大夫人晕倒了,大老爷已命人去请郎中了。”

    “大奶奶怎么会突然晕倒?”雨轻放下碗筷,皱眉问道。

    惜书颔首答道:“听说是大夫人看过泰山羊家送来的信后,就立时晕倒了。”

    雨轻不由得偏头看向崔意,崔意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大概是羊太守出事了,”钟雅皱眉说道:“只怕泰山赈灾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雨轻微怔,在她想来,羊邈出自泰山羊氏,即便真的犯了事,只要不触及到谋逆的大罪,朝廷应该不会处置他的,顶多被罢官去职,自是性命无忧的,可是大奶奶看信后已经承受不住,就能猜出羊邈多半是牺牲了自己,成了弃车保帅的那颗棋子了。

    次日朝堂之上,当贾后将一封认罪书丢到大殿之中,群臣为之震惊,张华将那认罪书仔细看过后,面色甚是凝重,良久不语。

    “羊侍郎,前几日你还特意进宫献上珊瑚树,原来都是为了你的弟弟,不过在本宫心里,你还是恪尽职守的忠臣。”贾南风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

    羊邈正是羊侍郎的弟弟,他赶紧双膝跪地,叩首道:“臣惶恐。”

    “你确实应该惶恐。”贾南风道,“昔日羊太傅(羊祜)清廉正直,屡建功勋,名德远播,眼下你们泰山羊氏却出了个不忠不孝之徒,真是把泰山羊氏的脸面丢尽了,若是羊太傅泉下有知,又岂能安宁?”

    “臣自知难逃其咎,自请辞官,以赎罪行,还请皇上允准。”羊侍郎深感自责,声音颤栗。

    贾南风看了一眼司马衷,见他仍旧阖目不语,她便转面问张华,“张司空,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张华思忖片刻,走至殿前,躬身回道:“羊邈在临死前既已写下认罪书,将多年的罪行全都陈述出来,也算是幡然醒悟了,罪不相牵连是自古以来的法典,羊邈虽然犯了罪,羊侍郎并无直接参与其中,自然不必就此辞官。”

    这时大殿之内有人冷哼了一声,慢步走了出来,正是尚书左仆射王衍,他颔首说道:“张司空说羊侍郎并未参与其中,多半是在有意袒护他。”

    张华神色镇静,并不作答。

    只见王衍冷声说道:“羊太傅曾经说过,待东吴平定之后,他当戴上隐士的角巾,东回故里,一个贫寒之士能够身居重位,倚仗皇恩,权势越盛,越要严于律己,以免遭受众人的非议,更明言汉朝弃官归农的疏广就是他的榜样........”

    “而且羊太傅还叮嘱过子女们,作为人臣,不可私下置办太多产业,因富而骄,就会产生怠惰的想法,拥有的财富越多,过失也会增多,只会招人怨恨,并让子女们谨记此言。”

    王衍再看向羊侍郎,笑道:“羊邈身为泰山郡太守,不尽心治理一郡百姓,反而大肆侵占田地,更在泰山发生灾情期间,不顾灾民疾苦,私自挪用朝廷赈灾粮,这般贪婪行径真是让人不耻,泰山羊氏子弟这样表里不一,只怕里面藏污纳垢的事情还有许多,难道羊侍郎简单一句辞官就想推脱了事吗?”

    乐广则安静的站在一旁,心道:王衍是羊祜的堂甥,曾来拜见羊祜陈述事情,挥麈谈玄,口若悬河,滔滔雄辩,羊祜对他很是不喜,甚至还当众对宾客说:“王夷甫(王衍字)此人崇尚虚浮,若是凭借盛名身处高位,伤化败俗,必是此人也”。西陵之战时,羊祜更是想要按军法处斩王戎。自此王戎和王衍都心存怨恨,言谈中常常攻击他。

第二百零六节 殿前诛心 两相倾轧(上)

    王衍正好借羊邈之事大做文章,在殿上言辞犀利,字字如针,完全不给泰山羊氏留任何情面。

    “臣恳请一死,予以赎罪,还望皇上莫要再迁怒羊氏族人。”

    羊侍郎缓缓抬起头,老泪纵横,满脸乞求的望着司马衷,哀声道:“再过几日就是景献皇后(羊徽瑜)的忌日,恐怕臣是无法前去祭拜了。”

    这时,司马衷面色沉重,终于开口道:“到现在你还没有忘了先景献皇后,可见你清醒的很。”

    羊侍郎低首不敢言语,额前已冒出冷汗,司马衷已经很久没有在早朝时说过话了,全都是贾后执掌朝政,此时淡淡的两句,却令大臣们有些错愕。

    “惟先(羊甫字),想当年羊太傅死后,朝野上下陷入无尽哀痛中。我还记得父皇(司马炎)亲着丧服痛哭,时值寒冬,父皇的泪水流到鬓须上都结成了冰,万分悲痛,失去如此社稷之臣,岂不让人痛惜........”

    司马衷伤感的说道:“就连荆州的百姓在集市之日听闻羊太傅的死讯,罢市恸哭,悲声响彻于街巷每个角落,场面凄怆,甚至连吴国守边将士也为之落泪。可惜羊太傅无子,过继了兄长羊发的嫡子羊篇,惟先,你还记得这些吗?”

    听见司马衷叫自己的表字,羊甫恍惚的双目立时闪过一丝希望之光。

    羊甫抬首回道:“臣都记得,万不敢忘。”

    “嗯。”司马衷点点头,又抬手示意羊甫起身,说道:“别跪着了,你也是老臣了,戚戚哀哀的成何体统?”

    羊甫用衣袖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才要缓缓起身,无奈受尽惊吓,力气全无,双腿竟然有些松软,他身子颤巍巍的,旁边过来一人想要搀扶他。

    “辛大人,羊侍郎还没有老到需要人扶的地步。”司马衷冷声道:“我最近听说你的儿子辛鳌本事见长,竟然在酒肆里大放厥词,说太子殿下骄奢放逸,不配稳坐东宫,可有此事啊?”

    辛桐立时跪下,叩首道:“皇上,这纯属污蔑,犬子只是在场而已,并未谈及朝政之事,都是小人陷害——”

    “辛大人,你不必紧张,许是哪家的混账儿子酒后胡言,我自是不信的。”

    司马衷呵呵一笑,视线再次落到王衍身上,说道:“我很喜欢瑶谨(王秀字)那孩子,过几日就让他进宫来陪太子读书吧。”

    “是。”

    王衍颔首,看皇上明显是要放过泰山羊氏,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至于自己的幼弟王秀,让他出仕也无妨,毕竟王祷已经数次拒绝了皇上的好意,如今再拒绝,恐怕会让皇上对琅琊王氏的忠心产生怀疑。

    此时的辛桐还跪在地上,因为皇上并未允许他起身,他也不敢抬首。

    倒是尚书右仆射崔随站了出来,躬身禀道:“泰山灾区需要重建,既然羊太守自缢了,那么皇上准备派何人担任泰山太守之职?”

    司马衷微微一笑,示意辛桐起身,说道:“钟别驾奏表上说,临淄太守田学初这次给泰山灾民运送了不少的粮食,他向来爱民如子,就把他调去泰山郡好了,至于临淄那里让郭茂过去补任就是。”

    郭茂乃冠军县侯郭彰之子,如今为散骑常侍,司马衷此番让郭茂赴任临淄太守,必然是听到了一些有关齐王私自养兵的风声,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司马衷早就对齐王心生忌惮。

    如果想要削去齐王的军权,就得尽早抓住他的把柄,派去自己的心腹也是为了时刻监视着齐王的动静。

    崔随含笑点头又退了回去,不过在心里暗想,陆云果然不简单,能够顺利解决泰山赈灾之事,看来他们吴郡陆氏在洛阳这些年都是韬光养晦,如今找准时机,倒是想要一步步的在朝廷中站稳脚跟了。

    大殿之内张华忽转话题,讲到来自傅祗的奏报,孟观带着援兵已至,士气大增,齐万年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而在另一边却有好几辆牛车陆续行驶在官道上,其中一牛车的车帘被人挑起,探出头来,笑了笑,又放下了帘子,原来隔着十丈远的距离,还有一辆牛车正缓缓跟在他们后面。

    “郗兄,她可是一路跟着你,真是痴心一片。”桓协不禁笑了起来,戏谑道:“清玉姑娘这样执意追随,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燕春楼不是在那晚失了火,已烧成平地,自是不能再开张做生意了。”

    郗遐懒洋洋的倚在靠枕上,淡淡说道:“至于她去哪里谋生,与我何干?”

    “也是,幸亏那晚她在羊家祖宅抚琴助兴,不然她也要葬身火海了。”

    桓协摇了摇头,笑道:“她或许也是要去洛阳的,那个老鸨不是曾说洛阳花魁姜姑娘与她是旧识,恐怕她是要去投奔这个姜姑娘了。”

    “这会儿你倒是来了兴致,在泰山郡时你可是愁眉不展的。”

    郗遐拈起一颗杏仁,坏笑道:“桓兄,是不是你的侍妾们早早就去了洛阳等着你呢?”

    “有几个侍妾是再平常不过了,”桓协斜睨他一眼,轻声问道:“郗兄,你这般洁身自好,到底是为了谁呢?”

    郗遐完全不理睬他,只是微微闭目,心里仍在想着有关泰山的事情。

    陆云并未与他们同行,因为灾后重建的各项事宜还需要跟当地官员交待一番,加上陆晔也去了泰山,想来他们堂兄弟私底下还有许多话要说,郗遐不便继续留在那里打搅人家叙旧,便和桓协提早离开了泰山。

    但是那日羊邈的一番话还是让他震惊不已,这些天他的脑海中还时不时浮现出羊邈恣意大笑的情景——

    前厅上,羊邈正襟危坐在那里,陆云拿出那本府库账册,单刀直入道:“羊太守,朝廷的赈灾粮没有一夜消失不见,而是就放在府库内,因为有人早一步将原先的府库储备粮运送到临淄,府库变空了,就拿着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填补了这个窟窿.......”

    “羊太守却故意装病不知,全权让孟府丞出面,因为你一早就计划好了让他做替罪羔羊。”

第二百零七节 殿前诛心 两相倾轧(下)

    陆云嗔怒道:“泰山羊氏乃豪门大族,你竟然还贪婪无度,任用汪京、苏文风那等奸邪小人,让府衙内蝇营狗苟、沆瀣一气,更是置灾民的生死于不顾,羊太傅一世英名全都毁于你之手!”

    羊邈听后不禁拊掌称赞,“你与其兄陆机并称‘二陆’,自来到洛阳,名声大振,时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如今看来,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我还真是有些佩服你了。”

    陆云冷哼一声,将那本府库账册摔在桌上,沉声道:“羊太守还是自己看看吧。”

    羊邈向来是个尊贵体面人,仗着羊氏的权势,在泰山郡呼风唤雨,谁都得敬着捧着,现在却被不受重用的江东士族欺负到头上来,他自是心里不服的。

    只见他伸手拿起那本账册,翻看几页后,又丢回桌面上,寒声道:“仅凭这本账册又能说明什么呢?想必你也是在府衙调查过的,汪长史负责府库,他临死前不是都承认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陆大人究竟是从哪里听说那些粮食被运往了临淄,连我这个泰山太守都不知晓的事,没想到你一个外地人却了解的如此清楚,真是让人费解。”

    “羊太守,替你搬运储备粮的那些人自然不是府兵,即便是你的计划再周详,也会有疏漏之处,我已经找到了关键性的证人,他亲眼目睹了这批储备粮是如何从泰山郡运往临淄的,恐怕你是无法抵赖的!”

    羊邈不禁大笑起来,“陆云,休想唬我,莫说有证人,就是泰山郡的所有官员都看到了又能如何?我会害怕这些无名鼠辈吗?你不过是东吴旧臣,投降西晋,安敢在此觍颜教训我?”

    陆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坦然望着羊邈道:“羊太守,你这话说的可有些欠考虑,不错,我陆云是从吴郡而来,可既已归顺晋朝,就是晋朝的臣子,作为臣子,自当对皇上尽忠,既然皇上命我前来泰山赈灾,我定会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羊邈刚以为他这是要慷慨陈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出来,却听陆云话锋一转道:“也正因为我们同朝为官,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泰山羊氏能有今日地位全是倚仗羊太傅乃开国元勋,遗策灭吴,才结束了汉末以来长期的分裂割据,晋朝一统天下,羊太傅公德冠四海,受到后世敬仰,而今你的所作所为,只能令整个泰山羊氏蒙羞,日后泰山羊氏子弟在朝中如何立足?”

    这一番话说的羊邈黯然垂首,仿佛在思索陆云的质问。

    “当年我的父亲(陆抗)在荆州以南任都督,而羊太傅则驻守荆州以北,各自掌握着大军,分属吴和晋,但他们二人彼此在心中都非常推崇对方,虽然没有欢会相聚、促膝长谈的机会,但却真心拿对方当朋友.......”

    陆云注视着羊邈,慢慢说道:“有一次我的父亲生了病,羊太傅还特意派使者前来送药,帐下诸将都说:“羊祜是我们的敌人,这药断然吃不得。”而我的父亲却力排众议说:“岂有酖人羊叔子者哉!汝众人勿疑。”然后就将那药服下,不出几日果然身体痊愈........”

    “后来我的父亲为了答谢羊太傅,还特意送了一坛子好酒给他,听说羊太傅也是不顾众将劝阻,当即打开盖子就喝,彼此信任对方,可见即便他们互为敌国的将领,仍是肝胆相照,心意相通,世上能得一知己足矣........”

    “陆云,旧事何须重提?”

    只见羊邈将官袍的下襟一撩,面色肃然,冷声道:“你若真是顾念往日旧交,就不该插手泰山赈灾之事,归根到底你还是为了吴郡陆氏的利益,此刻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

    “羊邈,你真是执迷不悟。”陆云一脸痛心道:“祖延(羊曼字)少有名气,是你们羊氏一族年轻一辈里最杰出的才俊,你为了不让他牵涉进来,提早让他离开泰山,可这样做就能撇清干系了吗?他以后少不得要受人非议——”

    “陆云,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羊邈拍桌怒道:“你无非就是想借着泰山赈灾之事展现自己的能力,以便将来能挤入朝廷中枢,让吴郡陆氏在洛阳得到更大的权势,你倒是比陆机还要心机深沉,只怕北方各大士族还没看出你们陆氏兄弟的野心来!”

    只听陆云义正言辞道:“何为野心,乃狼子野心,乃不臣之心。你暗中勾结齐王司马冏,私自养兵,之前的临淄多起案件与齐王也有关联,他想要夺取东海王的那批兵甲,可惜半途被别人截获了,恐怕到现在他还正在四处找寻那批兵甲,不知你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休要信口雌黄!”羊邈立时起身,大怒道:“你不要忘记了,这里可是泰山羊氏的地盘,既然你想要置我于死地,那么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泰山!”

    眼见着羊邈失去了耐心,绝不退让,郗遐感觉随时都会出现一众府兵将他们包围。

    “羊太守,何必如此动怒呢?”郗遐慢慢起身,淡笑道:“此事闹大了,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羊邈冷眼睨视着他,笑了笑,“季钰,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郗道徽(郗鉴字)自己畏首畏尾,郗隆又已年迈,高平郗氏竟还有你这样出色的人物,也算是苍天垂怜你们郗氏一族了。”

    “羊太守,季钰本是晚辈,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郗遐淡淡说道。

    羊邈哈哈一笑,“我倒是想要听听你这小狐狸能扯出什么谎话来。”

    “羊太守觉得陆大人此番贸然前来,调查泰山赈灾之事,全是凭着一身孤胆闯虎穴吗?”

    郗遐微笑道:“若不是事先得到了各大门阀士族的默许,他恐怕还未必肯来趟这浑水。”

    羊邈面色微变,问道:“你话里有话,什么默许?”

    “在手谈之时,总是会有棋子被丢弃。”

    郗遐走至他身前,低声说道:“就是郭彰和贾谧恳请皇上派遣陆大人前来泰山赈灾的,羊太守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皇亲国戚又能怎样,更何况景献皇后已经逝世多年,只要朝廷里那些重臣的意见一致,丢弃你也不过在翻掌之间.......”

第二百零八节 道观避雨 卢氏兄弟(上)

    “你.......你这小儿........”

    郗遐负手踱步走开,口中仍旧说道:“纵使你杀掉我和陆大人也是无用的,因为钟别驾的加急奏表已经在去往洛阳的路上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呈到贾侍中的手上了。”

    羊邈仰面笑了起来,整个大厅之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这笑声听起来豪迈,可陆云却觉得其中夹杂着无限的凄凉。

    “郗遐,你还真是颇有手段,把苏文风和汪京弄得狼狈不堪,祖延(羊曼字)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可以安心了。”

    羊邈目光里竟划过一抹失落,沉吟道:“他最是容易心软,做事犹豫不决,你与他也算是朋友,希望你们在洛阳可以好好相处。”

    这样的话语让郗遐觉得诧然,没想到羊邈的选择竟是自我牺牲,仅留下一份亲手所写的认罪书,为了保全泰山羊氏一门的尊荣,还为了护住他背后之人,他确实是忠心的,不过忠心的并非是司马衷。

    车轮辘辘,郗遐正阖目休息,突然一阵北风吹来,一片乌云从北部天边急涌过来,还伴着一道道闪电,一阵阵雷声,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车帘被风吹起,雨水斜洒进来。

    “这雨下的太急了,季钰小郎君,我们还是先找地方避避雨吧。”阿九早已带上斗笠,披上蓑衣,回身说道。

    郗遐微微点头,再看桓协正在行李中翻找油纸伞,口中喃喃道:“怎么不见了,我明明记得带伞了。”

    “桓兄,这点风雨你都禁不起,那么到了洛阳你直接躲在家里不要出门好了。”郗遐嘲讽笑道。

    桓协回头笑道:“郗兄,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我不需要。”郗遐瞪视着他,警告道:“桓兄,不要做无用的事。”

    “姑娘家身子娇弱,哪里经得起风雨,不如待会你把伞借给她用好了。”桓协终于找到一把伞,放置郗遐手边。

    郗遐抄起那把伞,冷声道:“我觉得你需要松松筋骨了。”

    “郗兄,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桓协连连往旁边挪动着身子,又掀帘朝前面望去,笑道:“好像不远处有个道观,就去那里避雨好了。”

    几辆牛车加快速度往道观赶去,到了观前,牛车停下,桓协和郗遐便共用一把伞进入观内。

    而跟在后面的那辆牛车也赶至道观,一名小丫鬟先下了车,然后撑起油纸伞,说道:“姑娘,咱们也在这里歇息一会吧。”

    只见妙龄女郎缓缓下了牛车,躲到伞内,张望四周,轻叹道:“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朝观内走去,偏巧从旁边跑来一名小厮,急匆匆的险些撞到那女郎,丫鬟嗔怪道:“你这小厮真是无礼,看不清路就瞎胡乱撞,这么着急赶去投胎吗?”

    那小厮仅用双手避雨,气急败坏的说道:“这路就这么宽,你自己走得慢,还不让别人过了吗?”

    那丫鬟刚要还嘴,就被女郎拉住,“小水,不要说了,让他先进去吧。”

    “姑娘总是这样好性儿,”小水退后两步,噘嘴道:“你这小厮还不快进去?”

    当小厮就要进门时,后面却传来一声斥责,“莫羽,你失礼在先,还不快向她们赔礼道歉。”

    只见那少年正用双手撑起袍子遮挡风雨,俊逸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愠色,身边还站着一名瘦弱的少年,不时咳嗽几声。

    莫羽慌忙跑了过去,禀道:“子渊(卢琦字)小郎君前几日着了风寒,不能再淋雨了,我就是想去道观里借把伞而已。”

    “够了,不必狡辩,这点风寒本来就不算什么,你按照堂兄说的话去做就是。”

    这瘦弱少年正是卢琦,长相一般,但是看起来很干净清爽,相较于旁边的少年,身高略矮一些。

    莫羽满脸委屈,只好转身跑去躬身道歉,那女郎含笑点点头,就拉着小水匆匆走入观内。

    “子谅(卢琛字)小郎君,这雨下的太突然了,方才遇到那对母子甚是可怜,没有遮雨的雨具,子渊小郎君心善,便把雨具和玉针蓑都送与了他们,此刻却只用一件袍子避雨,这可怎么行呢?”

    “莫然,再不快些进去,我们全身都要淋湿了。”

    卢琛和卢琦二人躲在袍子下面,步伐一致的快速跑到观内。

    前殿内,一名道士放下几个蒲团,便匆匆离开了。郗遐已然坐下,并不理睬那边的女郎和丫鬟,而桓协伸手指了指那个炭火盆,笑道:“郗兄,我们也不需要这个,不如给她们用吧。”

    郗遐白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你还真有闲心。”

    桓协便把那炭火盆移向她们,问道:“清玉姑娘,燕春楼怎么会在一夜之间烧成废墟?”

    清玉姑娘神色哀伤,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我赶过去的时候,燕春楼已经烧毁大半,我的那些姐妹也已葬身火海,或许那日我就不该去往羊家,还不如与姐妹们死在一处,到如今只剩下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清玉姑娘这是要去洛阳投奔亲友吗?”桓协关心的问道。

    清玉微微点头,“我与洛阳的姜柔有几分交情,现如今只能去寻她,也好暂时有个容身之处。”

    “这样也好,我们倒是同路了。”桓协笑了笑,便又转身走回郗遐身边。

    郗遐唇畔掠过一丝黠笑,对于清玉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无心去理睬,因为她只是个风尘女子,不管身世多么凄凉,在他心中,都不会有太多感触。

    不是他太过铁石心肠,而是处在不同的世界里,连同情都是多余的,即便在同等的士族之间,稍有不慎,仍有被抛弃的命运,世道本就如此,无谓的怜悯与懦弱都是最可笑的。

    这时桓协望向郗遐,说道:“已至午时了,我们吃些东西吧。”说着又示意随行小厮打开食盒。

    阿九探头朝食盒里看去,笑道:“有炖鸡、五香酱驴肉、卤牛肉、胡饼、醋菹、还有芦菔,真是好丰盛啊。”

    郗遐摇了摇头,盘坐在那里,落在地上的长袍边缘沾上了雨水,他随意的拂了几下,桓协这时撕下一个鸡翅,递给郗遐,含笑道:“你不是喜欢吃鸡翅吗?”

第二百零九节 道观避雨 卢氏兄弟(下)

    郗遐摆摆手,皱眉说道:“我没胃口,你留着自己吃吧。”

    “季钰,原来你也在这里?”

    只见卢琛快步走进来,身上倒是被雨淋湿了大半,苦笑着甩动一下袍子。身后的卢琦却连连咳嗽,显然是方才淋了雨的缘故。

    “子谅兄,你的模样真是狼狈,倒像是落荒而逃。”郗遐哈哈笑起来。

    卢琛望向桓协,觉得面生,笑问道:“他也是季钰兄的同伴吗?”

    “子谅兄,他是谯郡桓彝之弟,桓协。”郗遐含笑介绍道。

    桓协赶忙上前施礼,“在下桓协,字茂经。”

    “你的哥哥在豫州可还好?”卢琛也施了一礼,淡笑问道。

    “嗯,家兄前一阵子还在信上说,有好几年未有见到子谅兄,甚是想念。”桓协笑道。

    卢琛微笑不语,只是坐在郗遐旁边,而卢琦却慢步走过来,对郗遐施礼道:“季钰兄,数年不见,你的风度更加潇洒文雅,卓越不凡了。”

    “噢,子渊也来了。”郗遐戏谑道:“难道你是来特意给我赔礼道歉的?”

    卢琦赧然,回道:“若是季钰兄仍心有怨恨,我愿意作出补偿,季钰兄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罢了,我才不想与你计较那些陈年旧事。”

    郗遐伸手拿起一张胡饼,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卢琦,说道:“我已经不喜欢养狗了,但是你要真心想补偿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卢琦接过那半张胡饼,涩笑道:“好吧,季钰兄还是一点都没变,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看如今的你倒是变了不少,”郗遐注视着他,淡淡说道:“还为人谦和起来,性格也沉稳许多。”

    “儿时子渊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后来堂叔(卢浮)时常管束他,他自然不敢再任性胡为了。”

    卢琛拿起那个鸡翅,笑道:“季钰兄,你怎么也开始挑食了?”

    “不是挑食,而是昨日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身子不适。”郗遐说着将手边的蒲团推给卢琦,示意他坐下一起用饭。

    “你和子渊倒是病到一起去了,他前几日着了风寒,正煎药吃呢。”卢琛说道:“要不要等雨停了,我们进城去,也给你找个郎中把把脉。”

    “不必了,我身子没那么娇贵。”

    郗遐懒懒的伸展一下双臂,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回洛阳了吗?”

    “我的二叔写信让我回洛阳,”卢琛凤眸微眯,说道:“好像铜驼街发生了打斗事件,当时张舆也在场。”

    卢琛的二叔乃是尚书郎卢皓,卢志自被调往邺城任县令,他们便时常通信。

    郗遐淡淡一笑,“一般人可是伤不了张公安的,只怕吃亏的却是那些小贼。”

    然后他站起身,负手走至门口,笑道:“雨变小了,我出去走走。”说着就疾步走了出去。

    在前些日子,郗鉴已经将铜驼街之事写信告知了郗遐,当时郗遐并未太过在意,如今看到卢琛和卢琦也要回洛阳,倒是对此事多了几分兴趣。

    一直以来郗遐对张舆都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不知张华会如何处理,泰山赈灾之事才刚刚了结,洛阳城内却开始有新的动静了。

    这道观四周建有围廊,殿后一片空地,他闲步廊上,雨似乎停了下来,却见几名小道士正搬运着一些瓦片朝这里走来。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观主昨日离开前还叮嘱过我们,今日定要修缮屋顶了,不成想偏偏下了雨,东厢房内全是积水,待会又要清理好一阵子了。”

    另一名小道士说道:“好在雨停了,趁天黑前赶紧修葺,幸亏观主不在,不然咱们可少不得被他训斥。”

    “你们的观主去了哪里?”郗遐含笑走来,说道:“我还想向道长请教几个问题呢?”

    “小郎君来的迟了些,我们观主已于昨日去往洛阳了。”小道士颔首答道。

    郗遐微怔,又笑说:“看来是去洛阳寻访道友了。”

    “我们观主在洛阳倒是不认识什么道友,只是——”

    这小道士话未讲完,就被身旁的另一名年长的道士拉扯过去,那道士说道:“也许是吧,观主向来行踪不定,我等也是不太清楚的。”

    “好吧,你们赶快去修葺屋顶吧,我看这乌云并未全部散去,说不定待会还要再下雨,你们可得抓紧了。”

    郗遐笑了笑,便负手走开。

    却听见年长的道士嗔怪道:“你这嘴巴真是不严实,观主走前是怎么交代的,你竟然全都忘了,今日这么些小郎君前来避雨,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巴。”

    郗遐则慢悠悠的走在前面,心道:看来这道观的道长行事隐秘,不知往洛阳作甚么去了。

    这时桓协急匆匆跑过来,拍着郗遐的肩头,笑道:“郗兄,既然雨都停了,我们也快些赶路吧。”

    “卢琦可有再说什么?”郗遐问道。

    桓协摇摇头,“他好像真是染了风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子谅兄倒是多问了两句有关泰山的事情,我只是搪塞了几句,没想到他还真好心,听见清玉姑娘与婢女说话,知晓她们也并未用饭,便送与她们一盘熟肉和几张胡饼,比郗兄善良多了。”

    郗遐的脸上仍挂着笑容,迈着步子,淡然说道:“他们兄弟俩都心善,我最是狠心了,不过你还没见过崔意,若是他在的话,只怕那女子根本不敢进入殿内。”

    “清河崔意?”桓协疑道:“人都说他最是冷傲,我倒是没有见过他。”

    洛阳城郊,一辆牛车缓慢行驶在路上,车内坐着一名雪白衣袍的少年,他身边还放着焦尾琴。

    “彦胄(钟雅字)小郎君今早就出城来了,看样子他对那件案子很是上心。”覃思在旁说道。

    崔意翻看着新作的曲子,摇了摇头,淡笑道:“反正彦胄闲来无事,调查这等案子对他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也懒得去掺和,既然张先生来了洛阳,我自然是要前去探望的。”

    张墨曾经指点过崔意作画,虽然没有正式拜他为师,但在崔意心中还是很尊敬他的。

    张墨与卫协并称画圣,是西晋双圣之一,其画风范气候,极妙参神,师承曹不兴之法,极善人物画,更喜欢挑选雨天在亭中边饮酒边作画。

第二百一十节 画圣弟子 寒门选择(一)

    在张墨年少之时,性情跌宕不羁,在市井闹市间每当发现谁长得相貌丑陋,就到小酒肆铺开纸,取来笔墨画那个人寻开心,围观者有认识那个人的无不放声大笑。

    从这种整蛊戏耍人的癖好可见,他确实不喜貌陋之人,在成名以后,依然如此,甚至还能见到有些携带重金登门求画之人,被直接轰出来也是常有的事。

    在一座古朴的院内,有一幢满墙青藤的小楼,犹如披上了一件翠绿的外衣,墙上的藤枝四处蔓延,重叠交叉缠绕,叶子互相依偎。轻风吹来,手掌般大小的叶子如浪花般涌动,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致。

    轩窗下,一袭锦袍少年正伏案作画,身旁还站着一名素衣少女,她并不是很专注作画之人,而是扫视四周,带着几分好奇,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小楼内。

    “你在看什么?”少年偏头笑问。

    少女俏皮的眨着眼睛,说道:“这间画室里的布置陈设感觉太过沉闷,不如改换一下风格。”

    “雨轻,你刚才不是还说先生太过古板严肃,”少年仍执笔勾勒着亭台楼阁,口中说道:“你的那些新颖家具,先生未必会喜欢。”

    “阿远哥哥,你的这幅《金谷宴乐图》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呢?”

    雨轻又凑过来,趴在桌边,笑道:“我送给你的那些彩色颜料,你可都要用上才好。”

    这少年正是昌国县侯任恺之孙,任远,字子初。本来雨轻与他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不算相熟,但是自从她住进裴府,任远的父亲任罕就时常来裴府。

    任恺娶魏明帝曹叡之女齐国长公主为妻,历任中书侍郎、员外散骑常侍,建立晋朝后,任恺封昌国县侯,累官吏部尚书,他勤劳恪慎,获得朝野赞誉,但与宠臣贾充有朋党之争,仕途受阻,后来忧郁而死。

    雨轻听古掌柜说,她的父亲生前与乐安郡任氏子弟来往甚密,在洛阳刚开胭脂铺子时,任家对他也是照拂有加。

    今日能出府透透气,还是因为任远的帮忙,因为他是张墨的关门弟子,张墨特意让他来裴府邀请裴宪到城郊别院一叙,任远还谈及到知世曾经跟着张墨学过两天作画,当时雨轻也陪同在旁。

    雨轻就说数年未见张先生,觉得甚是想念,裴宪这才允许雨轻和他一起出城来。

    任远伸手指了指画上的荷花池畔处,笑道:“你画的这鸭子戏水真有趣,看上去像是在打架,是不是亲眼目睹了铜驼街上的打斗,给你带来的灵感?”

    “阿远哥哥,我可是好心帮你才画上去的,”雨轻噘嘴说道:“照着你现在的速度,等到春季足球赛开赛了,你这幅画估计还没画完呢。”

    “这是一幅长卷画,之前我曾花了两个月才画好的《游春图》,就被季钰兄抢走了。”

    任远苦笑着摇摇头,“结果却在你的书房里发现了我的那幅画,可是季钰兄送与你的?”

    “才不是,而是我从他手上骗来的。”

    雨轻抿唇笑道:“我喜欢那幅《游春图》,画面上湖光山色,春光明媚,一派悠闲舒适,当然这幅《金谷宴乐图》我也要预定了。”

    “那你就慢慢等着好了,”任远浅浅笑道:“要是把珍奇异兽、奇花异草还有宾客舞姬全都画上去,我看是要花上一年功夫了。”

    “阿远哥哥,在我五岁那年,有一回就蹲在院门口,等着母亲来,可惜到了天黑,她都没有出现,宫里的小内侍跑过来说左贵嫔今日是不能出宫了,我听后就难过的哭起来........”

    雨轻拿起一支毛笔,沾了点墨,伏案在纸上画着什么,继续说道:“当时有个小哥哥突然走到我身边,送给我一幅画,画上是一只小梅花鹿,很是天真可爱,我破涕为笑,高兴之下却忘记问他的名字了,他那幅画上也没有署名。”

    任远微微一笑,雨轻口中所说之人正是他,因为雨轻的父亲在离开洛阳之前,就来找过任罕,希望他对胭脂铺子以及后面院中的女眷多加照顾。

    不想一去不归,直到裴若澜生下雨轻后,他都没有回来。

    任罕猜到他定是发生了不测,雨轻刚出生那一年,任远不过三岁。其实她与他很早就见过面,只是那时候她太小,记忆模糊,不过任远却记得清清楚楚。

    雨轻对他真正开始有印象,还是在去年祖涣的生辰宴上,那一日雨轻很是兴奋的给他们讲述足球的乐趣,任远就站在她的旁边。

    她还不小心撞到了他,热茶洒在了他的前襟上,他却没有发怒,反而关心雨轻是否被茶水烫伤手。

    当时雨轻觉得他很阳光,就像是个邻家大哥哥一样,待人和善,雨轻投之以微笑,然后就跟着陆玩走开了。

    那天任远心里很是落寞,对雨轻而言,他连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根本不能同郗遐和陆玩相比,就连傅畅和祖涣都比他重要些。

    后来雨轻独自离开了洛阳,任罕也有派人去找寻,任远在得知雨轻到了临淄后,他便赶去了临淄,不想他看到的却是雨轻和郗遐在街头笑谈,他只得默默转身离开。

    在雨轻被接回裴府后,任远才跟着他的父亲时常过来,也渐渐和雨轻熟络起来。

    “阿远哥哥,你上回说不仅杨太傅喜欢收藏卫协的画作,就连鲁郡公(贾充)也喜欢名画,那幅《张仪相鹿图》本来在鲁郡公的手里,后来怎么又跑到荀家去了?”

    任远此时也无心再作画,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雨轻,笑道:“原来你对名画也感兴趣啊?”

    前厅上,张墨正在跟裴宪谈论着一些旧事,陆玩和阎维也在厅中,而崔意却伫立门口,并未进去,只是聆听着他们的交谈。

    “想当年,你的二兄(裴瓒)风韵超群,见者敬之,在杨太傅府上,我曾与他饮酒作画,他的画技高超,可谓无师自通。”

    张墨轻叹道:“可惜天妒英才,我的手上还留有一幅他的画作。”说着便接过侍婢递过来的一卷画,然后递给裴宪。

    裴宪展开细看,竟是临摹卫协的那幅《醉客图》,陆玩也走近来看了看,剑眉微蹙,并不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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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镜介绍:
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崔卢裴王,闪亮登场,
金谷密事,贾后弄权,八王相争,谁是赢家?
寒瓜少女,步步为营,摸金校尉,誓死追随;
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