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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儿知秋     晋中镜txt下载     晋中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节 豪族坞堡 暗藏玄机(下)

    宴席散后,陆玩与郑卓走出正厅,因郑卓提议手谈一局,陆玩便点头答应,随他来至书房。

    室内并未熏香,只有窗前摆着的一盆青寒兰,叶片修长,文雅得体,刚健中不乏秀美。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陆玩淡淡笑道:“没想到少贤兄也喜欢兰花啊?”

    “这盆寒兰是我母亲生前最喜爱的,自然要好生养护。”郑卓喝了一口茶,然后落下一颗白子。

    陆玩拈起黑子,迟迟未落下,瞧着门外,口中喃喃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郑卓早就发觉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棋局上,便从碟子里拿起一个柿饼,笑问道:“陆兄,荥阳柿饼可是味道不错的,不妨尝一尝?”

    陆玩摆摆手,涩笑道:“我不喜吃甜食。”

    “这是为何?”郑卓疑道。

    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袍袖随风摆动,缓步走进来,挨着陆玩坐下,夺过那柿饼,微笑道:“士瑶哥哥不吃,就给我吃吧。”

    “你又跑去了哪里?”陆玩薄嗔道。

    雨轻吃了一口柿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士瑶哥哥,我刚才可是给郑翰出谋划策了,他还得好好感谢我呢。”

    “你同他说了什么?”郑卓很是好奇的看着她。

    陆玩面色微冷,倒了一杯茶,雨轻直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脸得意的说道:“你们之前说郑翰不愿迎娶始安公主,甚至为此很是苦恼,我便给了他一点提示——”

    “什么提示?”

    雨轻眨着眼眸,望向陆玩,浅笑道:“士瑶哥哥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陆玩瞪视她一眼,说道:“少明兄是不会胡来的。”

    “卢兄早年被武帝选中,准备让荥阳公主下嫁与他,拜为驸马都尉,不想天公不作美,还没来得及举办正式的婚礼,荥阳公主就死了,我不过将这件事重复说出来而已,至于郑翰能不能得到一些启发,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堂兄早就知晓了。”

    郑卓摇了摇头,觉得她所说的事并不新奇,但转念一想,她这番言辞莫不是想让始安公主也落个跟荥阳公主一样早亡的下场。

    “雨轻,这种事情也能当做儿戏吗?”陆玩质问道。

    雨轻不答,继续吃着柿饼,心想:幸亏郑翰突然出现的时候,自己已经从那间密室里出来了,不然被郑翰看到,可就无从解释了,他们郑家机关重重,想必暗地里做了不少事,在短时间内想要查出什么来自是不可能的,不过在密室还是让她发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其实对于堂兄而言,不管娶了谁,都是一样拿来做摆设的。”郑卓苦笑道:“纵使是公主,也很难改变他的性情。”

    雨轻对郑翰的个人生活全然不在意,唯独对荥阳郑氏的那些私密机关感兴趣。

    不过看见他们二人已经无心下棋了,便想起自己带来一件好玩的游戏,从袖中取出那小盒子,然后轻轻打开,拿起一块竹片,笑道:“我们玩斗地主吧。”

    这副扑克还是雨轻待在左家祖宅时制作的,当时还拿与崔意看过,可惜人家很不屑的丢开不玩,不过眼前的郑卓或许会喜欢这个游戏的。

    “何为斗地主?”郑卓讶然问道,也捡出那刻有红桃心的竹片,完全不懂这上面的图案代表着什么意思。

    陆玩喝了一口茶,皱眉说道:“雨轻,你又开始做这些无聊的东西了,还不如多——”

    “总是习字作画,也很无趣的。”

    雨轻直接把那些竹片倒在桌上,又一片片摞起来,然后开始讲解斗地主的玩法。

    郑卓单手支颐,很认真的听着,感觉新颖有趣,连连点头,而陆玩一脸无奈的注视着雨轻,知道阻挡不了她的热情,只能在旁安静的摆弄着所谓的扑克。

    “好了,这么简单的游戏,你们自然一遍就能听懂的。”

    雨轻笑意浓浓的看着他们,又提议道:“博弈总要有个彩头的,若是我赢了,郑兄就答应帮我办一件事,若是我输了,亦是如此。”

    郑卓没好气的笑嗔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待会你若是输了,可不能耍赖的?”

    “自然不会,有士瑶哥哥在,他最是公正了。”雨轻看了一眼陆玩,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陆玩敛容道:“那就开始吧。”

    依次抽牌,郑卓很幸运的成为地主,他自以为胜券在握,不成想一盏茶的功夫,就输给了雨轻,甚觉懊恼。

    “你想让我做什么?”郑卓略显失落的问道。

    雨轻笑了笑,贴近他悄悄说了几句,他好像颇感意外,不禁问道:“你为何要买地?”

    “以后有用的。”雨轻开始整理竹扑克,小声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日后会修路建房什么的,总归会方便一些。”

    陆玩有时候真的觉得看不懂她,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到底从何而来,不过以后住进裴家,她应该会懂得收敛的。

    “雨轻,我让少贤兄吩咐了厨房,给你备好了宵夜,待会你若感觉饿了,就让小婢送到你房内。”

    陆玩觉得她在宴席上吃的有些少,到了晚上定然会喊饿的,故而提前让人备下了。

    “谢谢士瑶哥哥。”雨轻说着又拉了拉陆玩的衣袖,娇声道:“郑家的游廊很长,而且容易走迷路。”

    陆玩浅笑,起身说道:“少贤兄,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

    “郑兄也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你陪着我们去城郊选地呢。”雨轻莞尔一笑,先行走出去。

    陆玩无奈摇头,又对郑卓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月色正好,他们二人并肩走在游廊上,仆婢在前面提着灯笼,雨轻仰头望向那轮皎月,笑道:“士瑶哥哥,今夜的月亮看着很美。”

    “和昨夜有何不同?”陆玩凝视着她,笑问。

    雨轻赧然一笑,说道:“昨夜我睡得早些,根本没有看到月亮。”然后提裙走到前头,还冲着陆玩挥动手臂,就像孩童一般天真快乐。

    陆玩唇畔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过刚才他那般问,想要听到的答案可不是雨轻那句俏皮的话。

    如今是在郑家,也没有什么赏月的兴致,待日后回到洛阳后,和她一起赏月的机会自然不会少,但想要二人独处就要设法创造机会了。

    陆玩负手慢步走在廊间,当望见十余名护卫匆匆朝这边走来,他脸色微变,心道:南云他们终于到了。

    一间厢房内,烛光颤动,陆玩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淡淡开口问道:“可都查出什么来了?”

    “属下亲自去了一趟离狐县,那座村庄确实不复存在了,并未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唯有一些埋在地里看似是被毁掉的东西,像是一些铁器碎片,又不是什么兵器,总之有些奇怪。”南云躬身回禀道。

    “那会是什么呢?”陆玩沉吟道,心想:离狐县果然是藏着一些秘密,那么济阴太守也定是知晓其中详情的,郑沐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南云又说道:“还有在陈留附近官道上的那家客栈,属下发现有一间客房内还藏有密室,暗格也不少,如果那家客栈不是黑店,那肯定就是某个秘密联络点了。”

    陆玩冷冷一笑,放下竹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低语道:“陈留可是交通要塞,在那里设立暗探据点,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小郎君,南鹰留下的那支精锐,我已让他们暂且待在城郊了,过几日会尾随我等一同返回洛阳。”

    陆玩点点头,想起裴宪他们坐船遇袭之事,便问道:“兖州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我派去的人传信来说,兖州刺史下令抓了一些水匪贼寇,还有可疑的过路商客,然后派兵剿灭了一些山头,大肆屠戮,兖州一带很是人心惶惶。”

    “哼,不过都是替罪羔羊,兖州刺史故意假造声势,做给裴家看,实际上根本不想调查此事,应付了事罢了。”

    陆玩话语间带着不屑,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那轮明月,淡淡说道:“这些事扑朔迷离,也许仍是与临淄那边有关吧。”

    另一边的厢房内,早已熄了灯,顺风抱着雨轻的胳膊,安静聆听着她讲述关于密室的事情,还在里面发现了一本残缺陈旧的盗墓古籍。

    “发丘中郎将是不是盗墓军队的首领,我好像听师父讲过一些,郑家的人怎么会对盗墓感兴趣啊?”顺风口中喃喃道。

    雨轻翻转身去,自语道:“谁知道呢,郑家善使机关术,盗墓人士却能破解各种机关暗器,也许这就是同行相克吧。”

    顺风点头,不过想到明日要出城去选地,便不再多想,闭上双目,渐入梦乡。

第一百三十七节 因缘际会 东风再起(上)

    荥阳城郊东五里,有一家新开的食肆,这里人来人往,生意挺不错,不过被客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这家的老板娘。

    她年纪不过二十,长得很标致,有心人打听过,她还没有许配人家,便常有一些无聊的男人过来打趣她,可惜他们不知晓这女人的泼辣程度。

    有一次愣是抱起那客人的脖子一顿猛灌,令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自此倒是没人敢轻易招惹这位母夜叉了。

    今日午时,两位穿着葛衣的壮汉大步流星的走进食肆内,径自走向柜台前。

    高一些的那壮汉呵呵笑道:“你们老板娘呢,我们可是辛苦跑了一趟,给她把所需的菜肉粮食运来了,还打了几只雉鸡野兔,待会不得好好款待我们一下。”

    看得出来他们与小二很相熟,那小二连忙指了指靠窗的座位,笑道:“还是老位置,韩大哥和董大哥吃饭免费。”

    这两位壮汉正是杨霄的属下,韩虎和董苞,自从来到荥阳,他们倒是过得很安静,除了隔三差五的来这家食肆吃个饭,其他时候竟是很难找到他们的踪影。

    正当他们与小二闲聊之时,一位茜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拿着一柄长勺,疾步走来,朝着那小二的后脑勺敲去。

    “哎呦!”小二扭头一看,却见老板娘叉着腰,杏目怒瞪着他。

    “萍姑,你这么凶,我们杨大哥怎么敢来——”董苞话没说完,就瞧见她已经把那长勺丢了过来,他伸手接过长勺,嘿嘿笑着,似乎习惯了。

    “你们两个白吃白喝,没给过一个铜钱,还敢在这里嚼舌根!”萍姑又瞥向那小二,斥道:“又在给我犯懒,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那小二连连点头,拔腿就跑进厨房去,好像深怕被这女人逮住似的。

    食肆内客人增多,萍姑也没工夫多理会他们两个,毕竟让他们来还为了另一档子事。

    食肆外,两辆牛车缓缓向这里驶来,待为首的那辆牛车停下,一位白袍少年先跳下车,口里还埋怨着,“雨轻,我们真要在这里吃饭吗?”

    “已经到午时了,这会也赶不回去了。”陆玩从后面那辆牛车里下来,又扶着雨轻下了牛车,二人快步走过来。

    雨轻含笑说道:“我看这家食肆里客人很多,郑兄平日有光顾过这家食肆吗?”

    郑卓摇头,答道:“这家食肆应该是新开没多久的。”

    “哦,那我们就进去品尝一下吧,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呢。”雨轻笑着走了进去。

    陆玩淡笑道:“少贤兄,我们也进去吧。”

    “难道陆兄不嫌弃——”

    “嫌弃又有何用,先填饱肚子再说吧。”陆玩摇了摇头,笑道:“挑选那片地花了这么多时间,少贤兄难道不累吗?”

    郑卓略觉沮丧,也跟了进去,望见雨轻正坐在靠里面的那一桌,朝他们招手示意,陆玩和郑卓就快步走了过去。

    没过一会,他们的随行小厮和顺风也走进食肆内,就坐在邻近他们的一桌。

    小二走近前,打量着他们的服饰,猜到他们多半是出身士族,便甚是恭敬的微笑问道:“敢问各位小郎君想要点些什么?”

    “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雨轻抬眸问道。

    小二躬身回道:“野菇炖鸡,酸菜鱼,还有五香羊肉。”

    “嗯,那就这些好了。”雨轻见郑卓正在拿热水清洗杯碗,便贴近他,笑问:“郑兄,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吃鱼的吗?”

    “随便。”郑卓根本没抬目,仍旧专心的擦拭杯碗,顺带着拿帕子抹了一下桌边,当发现桌子还算干净时,不免有些疑惑。

    雨轻摇头,说道:“郑兄,这里虽然不是什么酒楼,但是小食肆也有自己的特色,自然也会更加注重卫生,相反那些酒楼客人流动性比较大,卫生方面或许还不如这些小食肆,所谓‘店大欺客’就是这个意思了。”

    “也许吧。”郑卓苦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不禁又问:“雨轻,你为何偏偏选中了那块地呢?”

    “这是秘密。”

    雨轻故作神秘,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一桌的几位客人,对陆玩道:“士瑶哥哥,貌似那边有人在找老板娘的麻烦。”

    陆玩根本不予理睬,别说他们尽是一些不入流的市井之民,即便是士族子弟,他也会选择漠视,虽然没有崔意那般的孤傲冷僻,但是他也绝不会去看那个热闹。

    那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宝蓝绸袍,直勾勾的盯着萍姑,话语间带着挑衅。

    “你这炖鸡太咸了,让人怎么吃呢?”男子冷冷笑道。

    萍姑赔笑道:“可能是厨子失误了,我再命人重新做一份给您端来。”说着便要转身走开。

    不料那男子直接拽住她的手臂,开始慢慢抚摸着她的手,斜睨着她,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这般麻烦你,我梁某可是会心疼的。”

    萍姑立时脸色一沉,挣开手,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微嗔道:“梁管事几次三番来,打量我好欺辱的吗?想要找乐子就滚去青楼妓馆,别在这里没事找茬!”

    梁有财是荥阳太守府里的大管事,平日里拈花惹草,鱼肉百姓,仗着有太守大人撑腰,他还私自置办了一些产业,如今就是盯上了这家食肆,当然也包括食肆的老板娘。

    “不识抬举的东西,竟敢打我们梁爷,给我把她捆了,带回去!”旁边的小厮站起身,摆手示意旁边的几名家仆过去教训她。

    那些家仆没走几步,就见韩虎和董苞迅速扑上来,挡住家仆去路,出拳狠厉,毫不留情,一通暴骤雨般的将那几名家仆打趴在地。

    然后韩虎又提溜起那小厮的衣领,将他的身子悬空,只见他双脚猛踢,试图挣脱,怎料韩虎直接将他甩飞,结果砸向一根木柱,那人口吐鲜血,恐怕只剩下半条命了。

    “真是不中用,只使了五分力道,他竟晕倒了。”韩虎拍了拍手,再看向另一边的梁有财,早已被董苞按在地上。

    董苞玩性大发,直接用脚踩在他的脸上,戏谑道:“梁有财,睁大你的狗眼,敢来这里闹事,信不信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我.....我再不敢.......”声音哆哆嗦嗦,话未说完,又是一顿爆踹,他终于承受不住,大喊大叫道:“太守大人,快来救——”

    “到现在还想搬救兵,打死你这狗东西!”董苞嘿嘿一笑,抓住他的头发,直接朝那边墙上撞去。

    连撞好几下,梁有财已然晕头转向,眼珠子后翻,韩虎怕他弄出人命,便制止住他,喝道:“够了,暂且留着他的狗命!”

    董苞瞥了一眼梁有财,见他气息有些弱,显然是不能再打了,便弯下腰,再次揪起青紫肿烂的脑袋,冷笑道:“狗东西,别让老子再碰到你,否则直接送你见阎王!”说完松开手,与韩虎走回原先的座位,继续吃酒。

    那些家仆连滚带爬的搀扶起梁有财和小厮,狼狈逃出食肆。

    这一幕还真是看得人大快人心,不少客人都在低语着,就差拍案叫好了,仗势欺人的小人就该好好被收拾一顿,也替百姓出一口恶气。

    陆玩摇了摇头,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心道:那梁有财定然不会罢休的,他们自己是解了气了,只是那老板娘今后可有的麻烦了。

    这时雨轻夹起一块酸菜鱼,没有塞进自己口中,反而放入陆玩的碗里,微笑道:“士瑶哥哥,这酸菜鱼味道很不错,看来这家老板娘很会做酸菜呢。”

    “嗯,这鱼确实很好吃。”郑卓在旁点头笑道,“没想到这样毫不起眼的小食肆竟会藏着如此美味。”

    “我早就说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改日有机会你可以去寻那些街巷里的苍蝇馆子,肯定会有更大的收获。”雨轻笑道。

    郑卓不解,问道:“什么是苍蝇馆子?”

    “雨轻,你又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陆玩皱眉说道。

    雨轻微微一笑,注视着他,看见他早已吃了碗里那块鱼肉,便问道:“士瑶哥哥,味道如何啊?”

    陆玩轻咳一声,又喝了点热汤,低语道:“还可以吧。”

    “士瑶哥哥,可不是什么食肆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酸菜鱼来,如果因为一些无聊的人和事,让这家食肆开不下去,岂不太过可惜了?”

    “不用拐弯抹角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陆玩这时也夹了一块酸菜鱼,笑道:“其实这家食肆所做的酸菜鱼有些江南的味道,罢了,难得能吃到熟悉的家乡味道,帮一下她好了。”

    雨轻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听着陆玩对郑卓谈及有关荥阳太守的事情,还特意拜托他出面替老板娘解决梁有财这个麻烦,她就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陆玩,心里有一种很甜蜜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

    郑卓点点头,这不过小事一桩,毕竟荥阳太守对郑家人向来礼让三分的,无非传个话而已。

    此时雨轻唤小二把老板娘叫来,因为她想到一个很好的点子准备送给她。

第一百三十八节 因缘际会 东风再起(下)

    “你可以做酸菜牛肉米粉,水引饼虽好,但口感不够细滑。”雨轻淡笑着说。

    萍姑觉得新奇,但又不知该如何做那米粉,若是问多了,恐怕这几位小郎君嗔怪。

    “这里可有笔墨纸砚,我可以把米粉的制作方法写下来,你自己慢慢研究好了。”

    萍姑甚是高兴,急忙命小二去柜台取来纸笔,看着雨轻用小楷写了满满一页纸,她的眼神里满是叹服。

    眼前的小郎君姿容俊美,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好听,完全没有其他士族子弟的那种高傲,待她甚是亲和友善,能亲眼见到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她感到万分荣幸。

    “你就照着这上面的方法试着去做,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家的食肆就会在荥阳地界打出名气来的,到时若能吸引附近的名士前来捧场,我想也不会再有人敢来这里闹事了。”

    雨轻说话时显得沉着而自信,如春波秋水的明眸里,依稀荡漾着几许期盼。

    “神仙小郎君,我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乡野村姑,出言粗鄙,不知道该如何谢你。”萍姑颔首道。

    雨轻听她称呼自己为神仙小郎君,不禁扑哧一笑,偏头瞧着身边的陆玩,说道:“你最应该感谢的人可是他。”

    陆玩却无意理会,只是站起身,对郑卓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城了。”

    “嗯。”郑卓点头,哂笑道:“神仙小郎君,这热闹也看过了,是否该回去了?”

    雨轻眨着眼眸,朝萍姑略笑了笑,便跟着陆玩他们走出食肆,来到自家牛车旁。

    “请留步!”

    循声而望,却见萍姑抱着一个坛子,疾步走来,堆笑说道:“我知道像你们这般尊贵之人,自然什么也不缺,不过这坛子酸菜是我亲手腌制的,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望收下。”

    站在旁边的顺风赶忙接过来,笑嘻嘻道:“老板娘有心了,多谢。”

    “你做的酸菜很好吃,改日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光顾的。”雨轻微笑点头。

    他们几人分别上了牛车,雨轻又掀起车帘朝她挥了挥手,望着两辆牛车渐渐驶远,萍姑驻足良久,心道:真不知他是谁家的小郎君,模样好,性情也好,人都云卫玠乃洛阳第一俊美,会不会就是他呢?

    牛车辘辘,车帘飘动,雨轻朝外面望了望,略微皱眉,问道:“士瑶哥哥,你的那些随行护卫怎么不见了?”

    “我让他们去办事了。”

    陆玩阖上双目,回想着方才在食肆里打斗的那两人,觉得有些奇怪。

    若说他们是绿林中人,似乎又有些素养,懂得把握分寸,而且在明知那梁有财是荥阳太守府里管事的情况下,仍是无所忌惮,可见他们是很有底气的,至于这底气是从何而来就得查上一查了。

    而且据南云所掌握的线报来看,杨霄或许就藏匿于洛阳附近的某县之中,因为距离洛阳越近,越能更快更清楚的探知到洛阳城内的动静。

    “哦。”雨轻点点头,笑道:“老板娘是有些凶悍,说话直爽,不过心眼挺实的。”

    陆玩不答,仍旧闭目。

    “士瑶哥哥,我前几日给你说的组建一支足球队,你考虑的怎么样啊?”雨轻挨近他,笑问道。

    陆玩这才睁开双目,笑嗔道:“你觉得我会花时间做那些无聊的事情吗?”

    “看足球比赛很无聊吗?”

    雨轻摇头,表示不信,喃喃道:“到时郗遐和祖哥哥他们都会组建自己的足球队,如果士瑶哥哥觉得很无聊,那就不必参加了,反正洛阳城内还有许多士族子弟,少了士瑶哥哥,地球照样转。”

    “我有说不参加吗?”陆玩略觉不满,说道:“雨轻,你之前不是给郗遐的球队取了名字,那么我的球队呢?名字可想好了?”

    雨轻微笑,问道:“士瑶哥哥不是总说我学业不精,那么我取的名字,岂能让你满意?”

    “能凑活着用就好。”陆玩瞥了她一眼,玩笑道:“总不能比郗遐那支球队的名字还俗气吧?”

    雨轻扭过脸去,撅起小嘴,低声道:“飞遐球队,这个名字很好听的。”

    “雨轻,”陆玩浅笑,“再过几天我们便回到洛阳了,你也要住进裴家了。”

    雨轻垂下眼帘,想了一阵子,又抬眸说道:“如果住进裴家的话,离陆府就有些远了。”

    陆玩听她这般说,不觉发笑,即便住得近,也未见她勤奋的练习书法,以后离得远了,她偷懒的机会更是增多了。

    “若是在裴家住的不习惯,或者感觉闷了,你可以同爷爷说偶尔回那个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住,那里总是清净些。”陆玩提醒她道。

    雨轻点头,笑道:“士瑶哥哥,你会来裴家看我吗?”

    她之前暂住在左府里,由于左思和陆机私交甚好,故而有时陆玩也会来左府,可是陆机与裴家人关系一般,陆玩应该不会常来的。

    “嗯,自然会的。”陆玩目光里闪过一丝温柔,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想要什么东西,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再像这样只留下一封信就不辞而别。”

    “士瑶哥哥,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雨轻此时的心里暖暖的,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是身边还有这些朋友真心的为她好,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但这份美好的心情不可能持续太久,一旦回到洛阳,她也该去解开那些谜团了,或许她的身世也藏在其中。

    对于陆玩来说,刚才那几句话埋在他心里很久,此刻才脱口而出,他是不喜欢郗遐的,更不喜欢崔意。

    因为郗遐是雨轻的儿时玩伴,占据了她太多的时光,而崔意却和雨轻在临淄共过患难,尤其是在他们跳入河水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南云都有回禀过。

    陆玩记得清清楚楚,恐怕崔意也快要回洛阳来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可也是无法阻止的,不过他绝不会退让,正如这纷乱的时局,他也要逐步开始涉入朝堂之争,让吴郡陆氏彻底在北方站稳脚跟.......

    荥阳的天空晴朗无比,但兖州泰山却突然暴发了山洪,泰山太守羊邈心急如焚,连夜派人将此事禀告了兖州刺史,还有那封送往洛阳的加急奏折,只盼朝廷能尽快筹集出赈灾粮食。

    此次灾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淹没了许多的村庄,死伤达千人,这样的情况已不是羊太守凭一己之力能够解决的事。

    虽然泰山羊氏是世家豪族,能够沿街施粥,维持一阵子,以避免灾民发生暴乱,但是对泰山郡府衙迟迟没有开仓放粮,下属官员还是有颇多疑问的。

    府丞大人孟广义来自寒门,与楚庆之不仅同为沂源老乡,还一起被定品进入仕途,只可惜楚庆之早亡,而孟广义为官清正,经过数年,才升至府丞,但身边的同僚多数来自士族,他根本难以融入,更是备受排挤。

    昨日因为在羊邈面前提及开仓放粮之事,几名掾吏更是说他不恪守本分,妄图干涉羊太守的决定。因为府仓储粮多是用于军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允许动用的。

    他此刻在书房内踱着步子,压制着自己不安的心绪。

    “大人。”

    这时一名年轻的掾吏走进房内,躬身施礼道:“白日里有灾民在施粥棚前闹事,我已经查清了,是因为仅靠喝一碗只有几粒米的粥,根本不够裹腹,所以灾民心里有怨气。”

    “这些我岂会不知?”孟广义摇头叹气,说道:“羊太守说朝廷还未下达旨意,现在不能开仓放粮,更担心开仓后会有哄抢和持强凌弱的现象出现,可是每日都有饿死街头的灾民,这般下去如何是好?”

    “不知朝廷何时会派送赈灾粮食来,至于府仓内到底储存了多少粮食,恐怕也只有羊太守自己知晓了。”

    孟广义沉思一会,扭头看了看他,说道:“子修(楚颂之字),你应该留在临淄那里才是,毕竟崔家小郎君向田太守推荐了你,待在那里或可有升迁的机会,而今泰山爆发了山洪,赈灾之事繁重不堪,稍有差池,恐会祸及与你。”

    原来这位年轻的掾吏正是楚颂之,虽然牛山雅集上发生了遇袭事件,但是他被擢为六品确是事实,因有崔意的暗中帮忙,田大人是有征召他,但是他并未前去。

    而是选择了自己兄长的昔日好友孟广义,楚颂之深知此人刚正不阿,为了造福百姓甚至不惜与一些士族据理力争。对有如此胆识之人,他甚是钦佩。

    同样出身寒门,他们心中都有许多难言之痛,彼此更能惺惺相惜。

    对于眼下这赈灾之事,楚颂之也有自己的看法,羊邈无视灾民,害怕担责,一直坚持不肯开放府仓,里面必有蹊跷。派去送加急奏表的两拨人马,皆未回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一百三十九节 初春新象 浪潮卷来(上)

    洛阳城街,春风柔和地吹拂着泛着新芽的树枝,几辆牛车陆续驶来,车旁跟着百余名随从,排列着很长的队伍。

    在道路分岔口,一少女掀起车帘,朝对面的少年挥手告别,笑道:“士瑶哥哥,过几日我便会去陆府学书法的。”

    陆玩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舍,手松开,车帘缓缓垂下,车夫便调转了车头,径自朝陆府驶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裴宪和雨轻便到了裴府,早就有几位管事的候在府门口,当望见裴宪和雨轻朝这里走来,便赶忙躬身施礼,为首的那位老管事颔首笑道:“景思郎君,四老爷已经在厅上等了许久,若再不见您回来,必是要打发人出城去接了。”

    “我知道了。”裴宪偏头看了一眼雨轻,微笑道:“我们终于到家了。”

    雨轻点点头,主动握住他的手,抬眸想要问些什么,又觉得此时没必要多言,便垂下了眼帘。

    “雨轻,你需要慢慢的去习惯裴家的生活。”裴宪牵着她的小手,然后缓步走进府内。

    前厅上,只见裴绰正和颜悦色的同大哥裴黎说话,话里话外无外乎都是围绕着雨轻。

    虽然她只是以认养的孙女这个身份进入裴家,但是各房的人大抵都明白此女的身世,不过不说破罢了。

    这时走过来一位婢女,躬身回禀道:“大老爷,刚才张太医来过了,说大夫人因心急焦虑而犯了头痛,静养几日,便会好的。”

    裴黎微微点头,摆手示意她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道:泰山爆发了山洪,她看过羊家寄来的书信后,便愁眉不展,那泰山太守羊邈正是她的侄子,自然会有所担忧,故而旧疾发作。

    而裴绰也深知其中缘故,便不再问,只是谈及了修葺西园的事情,因为他打算修整出一处小院子来,留给雨轻住。

    西园挨近二房,而裴康与其妻崔氏都是稳重宽厚之人,更好相处,雨轻住在那里,也会感觉舒服一些。

    说话间,却见裴宪已然走进厅内,躬身施礼,笑道:“四叔,我把雨轻平安接回来了。”

    裴绰满意的点点头,唤雨轻到他身边来,慈爱的看着她,说道:“好孩子,回来就好。”

    旁边的裴黎睨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四弟,这孩子也已经接来了,你也该放心了。”

    裴宪看向雨轻,笑道:“这是你的大爷爷。”

    雨轻赶紧上前行礼,颔首道:“雨轻见过大爷爷。”

    “嗯,以后你就是裴家的人了,要懂得知书达礼,不要再重蹈覆辙。”裴黎在说出最后四个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更像是一种告诫。

    “谢大爷爷教诲,雨轻记住了。”雨轻颔首回道。

    随后裴绰便把话岔开了,问了一些路上发生的事情,雨轻简单回答一二,裴绰见她神色间有些疲惫,就让她先回房休息,一众仆婢跟着她退下。

    顺风一直站在院中等着她出来,不过有个五岁男孩围着她转了好几圈,似乎对她的佩剑很感兴趣。

    “你从哪里来的,站在这里做什么?”小男孩白净的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顺风看他身着锦服,小小年纪却显得那么高傲,定是裴家的小郎君了。

    “我没必要告诉你。”顺风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睬这个小孩,望见雨轻走过来,便大步迎上去。

    没想到那小孩怒视着她,说道:“大胆婢女,竟敢藐视主子!”

    雨轻摇头笑了笑,从袖里取出一样东西,却是一个漂亮的纸质风车,她手臂摆动一下,风车随风转动,停止动作后,她俯身笑问:“这个是风车,你喜欢吗?”

    “风车?”阿飞忽闪着大眼睛,似乎来了兴致。

    果然对于小孩来说,任何一个有趣新颖的小玩意,都能够让他忽略其他。

    雨轻把风车递给他,然后抚摸着他粉嫩的小脸颊,淡笑问道:“你该不会就是阿飞吧?”

    小男孩点头,一脸惊讶,扬起小脸,问道:“你怎么知道?”

    雨轻微笑不答,只是转身朝西园走去,顺风紧随其后,口中低语道:“雨轻,我们什么时候回胭脂铺子?”

    “恐怕要先等几天了,许多东西还没有搬过来,我会找机会跟爷爷说,要去左府收拾东西,顺便回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住两天,毕竟澈哥哥他们还在等着我。”雨轻喃喃道。

    顺风点头,又道:“好像陆玩挑了一些海鲜干货放在咱们牛车上了,却把那坛酸菜抱走了。”

    “嗯,过些天可以做瑶柱粉了。”雨轻莞尔一笑。

    那坛酸菜是雨轻执意要陆玩带回去的,毕竟难得遇到江南风味的酸菜鱼,拿回陆府送给陆机品尝一下也是好的。

    不过陆玩却无暇想这些饮食方面的事情,而是凝神听着南云讲述在荥阳跟踪那两人的经历。

    “后来他们去了哪里?”陆玩直接问道。

    南云咳嗽一声,低语道:“他们去......去了青楼......属下也跟了进去......”

    陆玩眼角的余光扫向他,戏谑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你们?”

    “属下不敢,只是那两人确实一夜都未从青楼出来。”南云颔首说道。

    “那家青楼里可能藏有他们的眼线,再或者青楼就是他们的地盘,发现有人跟踪,自然要想办法甩开,那么引你们进到那里,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是属下大意了。”

    陆玩摇摇头,沉声说道:“他们是很聪明,不过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隐匿于黑暗中的人,根本不能出现在大众视线之内。”

    “属下已经派人监视着那家食肆,一旦他们再次出现,属下定会查出他们背后之人。”南云目光坚定的说道。

    “南云,你先退下吧。”陆玩摆摆手,南云便躬身退下。

    室内静谧,陆玩起身走至书架前,欲要伸手去拿那卷竹简,不想有人抢先拿去了,还笑道:“士瑶兄,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陆玩回头一看,正是张珲。

    门口还站着顾毗和贺昙,不过他们正俯身瞧着那坛酸菜,顾毗指了指那坛子,笑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酸菜,味道还不错,改日做了酸菜鱼,你们可以过来品尝一下。”

    陆玩淡淡一笑,走至案前,撩袍跪坐,继续翻阅竹简。

    张珲也坐下来,哂笑道:“南絮跑去哪里了,屋里来了客,也不知上前奉茶。”

    “兄长托人带来一些海鲜干货,我让他去帮忙搬东西了。”陆玩亲自倒了两杯茶,把一杯递给他。

    顾毗走至书架旁,从中抽出一卷画作,展开看了看,然后又放回去。

    贺昙却走了过来,说道:“士瑶兄可听说了泰山爆发山洪,灾情严重,朝廷正商议筹集赈粮,可——”

    “是了,家父昨日还说,右民尚书王大人(王骏)在朝堂上说了筹集赈粮之事,乐令当时脸色就不好看。”顾毗在旁说道。

    陆玩皱眉,他对山洪爆发也是略有耳闻,不过不知详情,顾毗便将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昨日早朝上发生之事细细道来.......

    张司空在殿前提出派官员抚慰地方、减免赋税及劝当地士族免租免息,还应派遣太医院的人赶赴灾区,预防疫情的发生等数条建议。

    听张华这般有条不紊的说着赈灾各项事宜,另一边的乐令面色平静,一直等到贾后问话,他才略微抬目。

    “赈灾粮食可都筹集好了?”

    这一声冷冷的问话,殿前的一些大臣不禁退后了两步。

    唯有右民尚书王骏大步上前,躬身禀道:“按照灾情的程度和影响范围,我等预算了一下,最少要筹集二百万石粮食,但这些粮食国库......拿不出来。”

    三国魏置左民尚书,掌财政。晋初省之,太康中又置。惠帝时有右民尚书,其职能也就是之后的户部,主管民政和财政。

    眼下赈灾所需粮食皆由王骏统筹,对于国库储备粮食不多,他也给出了最为合理的解释。

    “前年多地发生旱灾,皇上已下令减免租赋,加上去年派遣傅大人和安西将军司夏侯骏一同讨伐齐万年,早已将国库的大半粮食拨给他们做军需,如今国库存粮不多,根本无力赈灾.......”

    “依王尚书之言,国库是拿不出来了,那么赈粮又该如何筹集呢?”乐令冷笑道。

    王骏面不改色,缓缓说道:“灾情严重,理应大家共同出力,我与几位大人已经商议过,可以向各大族暂借这些粮食,等以后国库宽裕了,再一起偿还便是。”

    贾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但她此刻很是安静的坐在皇上身边,似乎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

    “王尚书这个办法倒是讨巧啊。”乐令终于站出来说话了,微笑问道:“只是不知你与哪几位大人商议的呢?是尚书左仆射王衍,还是司徒王戎呢?”

第一百四十节 初春新象 浪潮卷来(下)

    王骏来自琅琊王氏,又是王戎堂侄,这次赈灾筹集粮食之事,他也是求教过王戎的,眼下从各大士族那里筹借粮食,背后也是牵扯着诸多利益的。

    而乐广出身寒门,女婿成都王又刚刚离京,现下正是他失意之时,自然要拿着此事大做文章了。

    “那么王骏是如何回答的呢?”贺昙听着有趣,忙问道。

    顾毗不答,只是望向陆玩。

    只见他抿了一口花茶,淡淡笑道:“乐令这般质问,王骏回答什么都是错,不如不答,我想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替他分辩的。”

    “还是士瑶兄看得通透,确实如此。”顾毗也喝了一口茶,继续讲述——

    站出来的人却是尚书右仆射崔随,他睨视乐广一眼,淡然说道:“乐令此时可有心系泰山灾民的安危?山洪突发,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羊氏一族为了抚慰民心,数日来沿街施粥,羊太守甚至亲自巡视灾区,眼下正是众志成城全力救灾之时,你却为了个人得失,在此斤斤计较,孰不知‘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面对着崔随逼到咽喉的利剑,乐广却显得不慌不忙,他向皇上禀道:“依老臣拙见,王尚书之言也是有理的,不过要从哪几家大族借粮,借多少,总得有个详细的记录,还要加紧将粮食运送到灾区,如此看来,王尚书可是忙碌的无暇分身了。”

    王骏不知乐广到底想要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立一侧。

    “至于要派何人去赈灾,不知张司空心中可有人选?”乐广又把问题抛给张华。

    张华一时还未想好,望向王衍,他倒是轻笑一声,站出来躬身说道:“皇上,不如就让骠骑参军乐凯(乐广之子)赶赴泰山赈灾,乐令你觉得如何?”

    乐广面色微沉,说道:“犬子年轻气盛,性情浮躁,难堪此任。或许左将军卞粹更适合一些,他向来行事稳重......”

    卞粹乃张华女婿,对于乐广的提议,张华也是很果断的拒绝,一时间大殿之内像是在踢皮球一般,说来说去,谁都不愿意沾手。

    这主持赈灾重建之事,若是办得好了,是能为自己树立威望添砖添瓦,可若是有一处办理不好,一层层怪罪下来,涉事者可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况且泰山羊氏也不会轻易服软的,在人家的地盘上,想要争夺更多的话语权本就很难,再加上那里势力复杂,除去当地士族之外,齐王、琅琊王还有东海王,哪个是好对付的。这趟苦差自然无人愿去。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张珲含笑说道:“赈灾的事情出力不讨好,而且还是在泰山羊氏的地界上,派谁去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话也不能这样说,那羊太守可是慷慨的很,施粥棚都是他们羊家所设,如今朝廷的赈灾粮食一日未到,泰山那里还不是全靠羊氏之力苦苦支撑着。”贺昙慢慢说道。

    顾毗摇了摇头,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话何意?”贺昙盯视着他,问道。

    “那个羊太守宁愿开自家粮仓,也不动用府仓储备粮,你不觉得奇怪吗?”张珲一脸坏笑的推了推陆玩,问道:“士瑶兄,你说呢?”

    陆玩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至窗前,沉吟道:“那里还真是个多事之地,只怕赈灾之事会变得越来越棘手。”

    此时的裴家西园还在忙碌着,一众仆婢进进出出,顺风望着他们陆续端来的各种精美陈设,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这个院子比之前住的那个大很多,雨轻抬步走进书房,环视四周,点头笑道:“这里很宽敞,等我设计的新家具做出来后,再简单装修一下,就算是样板房了。”

    “这些家具看起来已经很高贵典雅了,为何还要再做新的呢?”顺风不明白,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望着她。

    “要想做家具生意,就得有引领潮流的创意设计,不然怎么吸引顾客呢?”雨轻微笑说道:“改日我会画一些家具设计图,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

    “哦。”顺风对有些词汇还是一知半解,只是点头,然后拿起一块糕饼,小口吃着。

    见雨轻也坐下来,她又说道:“方才我去过胭脂铺子了,他们都住在后面的小院子里,也不知阿澈使了什么法子来管束他们,一个个竟变了模样,规规矩矩的靠墙站着,也不说话,就跟个木桩子似的。”

    雨轻淡淡一笑,倒了两杯茶,说道:“那是在站军姿,给他们做军训,既能磨练身体,精神上也可以脱胎换骨。”

    这也是雨轻特别交代过的,文澈也觉得这办法可行,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顺风,是不是午饭没有吃饱啊?”

    雨轻看到顺风已经连吃了好几块糕饼,感觉她应该是饿了。

    方才她是陪着爷爷用饭的,说了好些体己话,当然也说了过两天要回小院子搬东西,因为那里还有一些母亲的旧物,自要好好整理一番,顺便把自己的贴身婢女一并带过来,裴绰也答应了。

    顺风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做出护食的动作,将剩下的一盘糕饼护在手臂下,笑嘻嘻道:“我把这盘糕饼吃了,就饱了。”

    “我又不会同你抢,就是抢也抢不过你。”雨轻单手支颐,眨着眼眸,笑问:“我何时开始学轻功啊?”

    “嗯,先缓几天,你不是还要回胭脂铺子开木盒。”顺风贴耳低语道。

    雨轻默默点头,看着顺风吃糕饼,近来她吃饭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这样看来,她想要变成淑女的决心还是很坚定的。

    这时,爽朗的笑声从院中传来,雨轻快步走至门口,却见是傅畅和祖涣,还有那个小淘气阿飞。

    “雨轻姐姐就是住这里了。”

    阿飞手里还拿着那个风车,围着石桌跑了一圈,风车随之转动。

    他开心的举起风车,又跑到雨轻身前,扬起稚气的小脸,说道:“雨轻姐姐,这两位哥哥说要找你,我便把他们带来了。”

    “阿飞做得很好,待会我给你做红糖马拉糕,当做奖励。”

    阿飞点头如啄米,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似乎很喜欢眼前的小姐姐,这也许就是投缘了,不一会他又跑到别处去了。

    祖涣缓步走过来,看着一身素服的雨轻,明显清瘦许多,开口问道:“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如今可是看够了?”

    今日祖涣原本是要去找傅畅,可在半路上遇到了左思,便停车询问,才知晓雨轻已经回到裴府了,他万分欣喜,叫上傅畅便赶来裴府。

    短短数月未见,她却变了许多,淡淡的笑容里隐藏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愁绪,大概左太妃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只能让时间去冲淡这一切了。

    “祖哥哥,世道哥哥,没想到今日你们会来,我原打算过两日去找知世她们呢。”雨轻看向傅畅,含笑问道:“知世还好吗?”

    “嗯。”傅畅点点头,眼神里充满着关切,轻声问道:“你这一路可还顺利?”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雨轻还在原地转了个圈,明眸似水,莞尔笑道:“关于足球,我想到一个新主意,准备告诉你们。”

    “你还真是不觉得累呢?”

    祖涣见她又要开始讲那些,便摇头苦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你之前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傅畅也走了进去,顺风看见他们,赶忙行礼,然后匆匆退出来,对雨轻悄悄说道:“他们又是哪家的小郎君,看着很温和,不过没有郗遐和陆玩长得好看。”

    雨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示意她先回厢房休息,然后唤小婢去端茶。

    “她是你从临淄带来的婢女吗?”祖涣觉得她面生,随口问道。

    雨轻也不解释,点点头。

    “看样子你原先的东西还没有搬过来。”

    傅畅扫视一周,发现桌上摆着几卷竹简,便拿起一卷看了看,不觉发笑,原来是《女诫》、《列女传》。

    祖涣也拿过一卷展开来看,嗤笑道:“雨轻,这些可是要每日抄写的,是不是还要定期检查啊?”

    雨轻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些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都刻进脑子里了,何须再费力去抄写?”

    祖涣与傅畅相视一笑,撩袍落座,一名婢女端茶过来,为他们斟茶后,又给雨轻递上蜂蜜水,然后静静退下。

    “怎么改喝蜂蜜水了,是不是觉得裴家的茶不好喝?”祖涣调侃笑道。

    “祖哥哥,你府上的茶叶应该喝完了吧,改日我再做一些茶叶给你送过去,世道哥哥也是一样的。”

    雨轻喝了一口蜂蜜水,心道:说起来这样的炒茶也是可以拿来推广的,以后还可以做茶砖,运到各地销售,也能够发展这个朝代的茶叶生意。

    “你不是说要在开春举办足球比赛,走了这几个月,恐怕这球赛是无法如期举办了。”祖涣注视着她,哂笑道。

第一百四十一节 真假猎狐 消失之谜(上)

    雨轻摇头,挨近他低语道:“祖哥哥,不如你自己也组建一支球队,还有你周围的朋友,帮我宣传一下,只要球队多起来,开展比赛才更有意思。”

    “组建球队很容易吗?”祖涣笑了笑,又说道:“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宣传大使,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傅畅微笑不语,似乎已经明白雨轻的用意。

    “祖哥哥,你是不是没信心,怕自己的球队输啊?”雨轻托着下巴,喃喃说道:“比赛本来就是有输有赢,只要能够训练出一支强队,到最后总会迎来胜利的。”

    祖涣看她略显失落,便轻笑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试一试吧,至于如何组建球队,你得详细的告知我才行。”

    雨轻含笑点头,然后起身走至书案前,拿起那本手册,递给祖涣,说道:“我在路上写好了,不过只写了一本,你和世道哥哥一起看吧。”

    傅畅苦笑道:“祖兄,我们这是掉入她设好的陷阱里了,今日不该过来看她的。”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祖涣翻看了两页,凤眸微眯,想起一事,问道:“郗遐还没有回来吗?”

    傅畅闻言,端起的茶杯又放下,沉吟道:“你不问,我倒是忘了,他走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雨轻低头喝着蜂蜜水,心想郗遐应该去兖州了,也许船上遇袭的事找到了幕后真凶,再或者是有别的事耽搁了,不过郗遐走之前都没有和她说一声,到现在她还有些生气。

    身在兖州的郗遐倒是想要启程返回洛阳,不过泰山爆发山洪,兖州刺史即派别驾钟宁速去泰山,郗遐也答应一同前往。

    钟宁来自颍川钟氏,乃钟雅伯父,为人敦厚,无甚政绩,却痴迷下棋,此番去泰山,也不知能否督促指导他们赈灾。

    郗遐在路上对钟宁说,要绕道办一些事,然后再赶去泰山,钟宁自是应允,还要拨一些护卫给他,郗遐委婉拒绝,带上阿九便离去了。

    阿九心里明白,自家小郎君是最不喜有人在旁碎碎念的,而且还被人天天缠着下棋,言谈中也尽是对棋术的各种见解,换谁也是受不了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折回济阴郡,去查访离狐县村庄消失之事,当时在东郡听到此事,郗遐就想要去查探一番的,但因为担心身在临淄的雨轻,并未前去。

    如今朝廷的赈灾粮食还没有运送到泰山,也就不急于赶赴灾区了,因为即便此刻到了灾区,也做不了任何事,不过是看羊邈在灾民面前如何施恩惠罢了,他对那种场面可是不感兴趣的。

    不过数日,郗遐与阿九就来到离狐县,已至傍晚,便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待到次日天明,他们就直奔离狐县衙。

    这县衙门前的守卫倒是很会看人,不等阿九递上名帖,就赶忙上前献殷勤,看着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贵气卓然,便躬身笑道:“县令大人今日没在衙门,不知小郎君为何到——”

    “那县丞大人可在?”郗遐直接问道。

    高个守卫堆笑回道:“县丞大人正在偏堂与狱掾商议——”

    “有劳了。”阿九略笑了笑,把名帖交给他,跟随郗遐径自走进府衙。

    守卫慌忙跟了过去,将名帖转交给走来的一名小吏,这小吏展开看了一眼,讶然道:“原来是郗家小郎君,他怎么会来此?”

    偏堂内,一位中年微胖的男子面色红润,对身旁那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笑道:“沈狱掾有心了,昨日送来的那个美人,还是个雏儿,甚合我意。”

    “大人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下官一番辛苦。”

    沈蔷现任离狐县狱掾,对洪县丞溜须拍马无所不尽其极。

    因为离狐县令一年就换了好几次,如今这个刘县令也刚到任不过数月而已,当不当的长也是另外说,但洪县丞可是在这里干了数年之久,巴结奉承他,或许还能捞些好处。

    洪县丞此刻还沉浸在昨夜的欢愉之中,不想那名小吏步履匆匆走进来,把名帖递给他,他拿过来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心下却暗自骂道:郗家人没事跑来这里作甚么,难道在洛阳住的烦了,来我这里寻开心?

    “县丞大人,好像不太欢迎我啊?”

    只见郗遐大步流星走来,略施一礼,然后扫视周围,目光又落到沈蔷身上,淡笑说道:“看来狱掾很清闲,这里的百姓肯定是安居乐业,一派祥和之气了。”

    沈蔷甚觉尴尬,起身施礼笑道:“郗家小郎君说笑了,刚才我与洪县丞正在商议要事,不想——”

    “是这样吗?”

    郗遐走至洪县丞身前,盯视着他,目光寒冷,问道:“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什么美人,该不是逼良为娼吧?”

    “郗家小郎君可是偏巧路过此地?”洪县丞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本县穷乡僻壤,恐怕没什么是你看得上眼的。”

    “所谓离狐,不就是有狐狸出没。”郗遐负手踱着悠闲的步子,笑道:“我正是来猎狐的。”

    “什么?”沈蔷吃惊的睁大那对小眼睛,感觉这些士族子弟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摸不着头绪。

    洪县丞呵呵一笑,说道:“狐狸可是很狡猾的,极难猎到,小郎君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县丞大人放心好了,我可不会败兴而去的,说不定还会给你一个惊喜。”

    郗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玩笑道:“你就继续拥着软玉温香,醉卧美人膝好了。”说完哈哈一笑,拂袖而去。

    沈蔷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是看洪县丞脸色阴沉,他便上前问道:“大人,要不要为他设宴,我看——”

    “设什么宴,赶紧派人去通知县令大人!”洪县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被郗遐嘲讽几句也就算了,不过若是被他翻查出什么来,他这个县丞只怕也是当到头了。

    府衙内很是寂静,阿九觉得奇怪,悄声问道:“怎么像是个空衙门似的,难道离狐县衙平日里都不办案的吗?”

    “这里情况特殊,难以治理,不然也不会频繁更换县令了。”郗遐皱眉说道。

    远远望见几名狱卒正快步走来,其中一名狱卒说道:“真是可怜,连日来被鞭打,全身是伤,想必也是喊不出什么来了。”

    “还喊什么,人都快要被打死了,也就是他咽不下这口气,才苦苦撑到今天。”另一名狱卒摇头说道。

    他们二人只顾低头说话,浑然不知郗遐已经疾步走来,也许是他故意放轻了脚步,那两名狱卒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郗遐目光清冷,望着他们。

    他们抬首,顿时心惊,也不知面前的这位俊美少年是何人,不过却马上垂手侍立,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我家小郎君问你们话,还不赶快回答?”阿九倒是气势凌人,很会看人下菜碟。

    “我.....我们没说什么......”两名狱卒使劲摇头,身体却在发抖。

    郗遐笑了笑,说道:“阿九,你把他们都吓着了,自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去牢狱走一趟了。”

    “不,不可。”

    狱卒猛地抬首,心下一阵阵紧张,表情怪异道:“牢狱气味难闻,岂是小郎君去的地方?”

    郗遐根本不再理睬他们,只是快步朝前走。

    “我家小郎君脾气可不好,你们俩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带路!”阿九微嗔道,然后也跟了过去。

    “啊,这可怎么办?”一狱卒跺脚道,眼里透着一份没法挽救的无知。

    “人家可是士族子弟,就算县令来了也拦不住。”那狱卒说完就拉上他无奈的跟上去。

    狱中,关押着许多囚犯,郗遐用目光将力所能及的地方都扫视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了左边最靠里面的一个牢房,房内关着一个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男子,身子歪斜,靠在墙角处。

    只见他慢慢伸出颤抖着的右手,欲要端起那个缺了口的破碗,碗里盛着半碗水,可看到郗遐后,他微怔,然后目光里闪过一丝希望,忍着剧痛,艰难的爬了过来。

    “你犯了何罪?”郗遐简单问了一句。

    那人叩首道:“草民无罪。”

    “大胆犯人,还敢诓骗小郎君!”狱卒怒斥道。

    郗遐面色一冷,幽幽道:“在我问话的时候,我不希望别人插嘴。”

    阿九又瞪视他们两个,嗔道:“你们还不站远些,把光都挡住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只得讪讪走开。

    “小郎君,草民真的没有犯法。”那人哀声道。

    郗遐疑道:“若没犯罪,为何抓你?”

    “草民不知,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唯有草民一人活着,之前的罗县令答应说要彻查此事,可是被罢官了,现在的刘县令就将草民关押入狱,我若是吵嚷几句,不由分说,便会被他们暴打一顿.......”

    “原来你就是那个村子的幸存者,你可知那夜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何事?”郗遐轻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节 真假猎狐 消失之谜(下)

    那人摇了摇头,低语道:“那日我正好去邻近村子探望舅舅,等我回来才发现村庄里的人都死了。”

    “你怎么断定他们都死了?”郗遐目光冷冽注视着他。

    那人两手紧紧抓着牢门木栏,一字一顿说道:“草民亲眼目睹有人在埋他们的尸首,一具一具像丢弃野狗一般,将他们全部掩埋于地下........”

    郗遐微微阖目,长叹一声,说道:“果然如此。”

    “小郎君,现在又该怎么办,那名狱卒好像溜走了,估计去给他们县老爷报信了。”阿九低语道。

    郗遐凤眸微眯,笑道:“他们听去了才好,接下来就等着他们出手吧。”

    阿九似乎明白了,点点头,瞥了一眼牢里那个可怜兮兮的人,不禁又问:“那他呢?”

    “暂时应该无事的。”郗遐抚了抚额头,淡淡说道:“到时把他一并提走就是了。”说着转身离去。

    阿九弯腰对那人悄声说道:“你再忍耐些,我家小郎君会尽快带你出了这个牢笼的。”

    那人想要叩谢,却见他们早已走远,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再次叩首,心道:总算能得见天日了,只是不知他是谁家的小郎君,恩人的名姓可要记住的。

    天已擦黑,沈蔷叩击了洪县丞的府门,由管事的引他进去,径自来至后院,没走几步,就见到那些莺莺燕燕的身影,正步履轻轻的进入花厅。

    沈蔷皱眉,刚走近厅门口,就听到里面正是一片娇声软语,洪县丞笑嘻嘻的瞧着那位黄衣女子,直接抱住她的腰肢,笑嗔道:“今日还是你来伺候我好了,那个村姑实在不识趣。”

    “大人,我昨夜可是一直盼着您来,偏偏您不来。”另一名女子娇声道,又拈起一颗红枣送进他口中。

    洪县丞也把她揽入怀中,左拥右抱,那些女子也是花枝招展笑做一片。

    沈蔷咳嗽一声,缓步走进来,躬身施礼道:“大人,我已经照您的意思着人去办了。”

    “嗯。”洪县丞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仍旧是抚摸着怀里的美人。

    “可是卑职总觉得——”

    洪县丞摆摆手,说道:“你照做就是,别的不用管。”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埋怨道:“你送来的人还真是个烈性子,昨夜是给她下了药,可没想这药性一过,她竟发了疯似的咬我,我看干脆把她送到青楼去,待上两个月也就懂得服软了。”

    “是,卑职明白。”

    沈蔷觉得自己不便久待,施礼告退,刚转过身来,一个人就被重重摔在地上,睁眼一看,却是那名衙役,口吐鲜血,根本无法动弹。

    还没等回过神来,又一个衙役被丢了过来,洪县丞立即起身,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天,高声喝道:“来人,谁那么大胆竟敢在我府上撒野!”

    怎料半天不见一个护卫进来,院内寂静的有些吓人。

    沈蔷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因为这两名衙役正是被派去牢狱杀害那村民的,此刻被打成这般凄惨模样,定是被人发现了。

    厅内的那些女子早就惊慌失措,躲进屏风后面,不敢出来。

    “洪县丞,这算不算是惊喜呢?”

    清亮的声音渐渐传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现,正是郗遐。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沈蔷见他手握佩剑,目射寒芒,不由得连连后退。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派人去牢狱杀害那村民,是为了灭口吗?”郗遐冷冷笑问。

    沈蔷摇头,强自镇定,说道:“怎么可能,定是他们胡乱攀扯我的,小郎君可莫要被他们欺骗了。”

    “沈狱掾,你老实交代,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郗遐睨视着洪县丞,淡淡说道:“县丞大人,我看你们俩很是要好,怎么现在一言不发呢?”

    沈蔷听后,疾步走至洪县丞身前,当即跪地,央求道:“大人,看在平日我孝敬你的份上,你可要救救卑职,这可都是——”

    话音未落,洪县丞已经用短刀刺中他的腹部,目光里掠过一抹冰冷,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留他性命了。”

    “洪县丞真是审时度势,季钰佩服。”

    郗遐又看了看屏风后的几名女子,戏谑道:“真是对不住了,坏了你的兴致,不过沈狱掾抢了良家女,这件事恐怕洪县丞也是被他骗了吧?”

    “当然,都是这狗东西胡作非为。”洪县丞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郗遐走至门口,挥手道:“我把那村民提走了,交给兖州刺史或许更稳妥些,大人也该好好反省一下,切勿再被他人利用。”

    夜风很凉,人影渐渐消失,洪县丞望着这一片狼藉,还有趴在地上无力起身的衙役,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齿道:“都是废物,没用的东西!”

    待郗遐回到客栈,简单沐浴了一下,便换上了雪白绸袍,伸展了一下双臂,有些疲乏,阿九端来一碗银耳羹,笑道:“小郎君,这是我让小二帮忙熬煮的,喝些润润喉吧。”

    “你把他安顿好了吗?”郗遐说话的声音有些慵懒,喝了一口银耳羹,摇了摇头,便又放下了。

    “嗯,我还帮他上了药,好在都是些皮肉伤,应该过些日子就会好的。”阿九颔首说道。

    想到刚从县丞府里放出来的那名少女,他又多说了两句,“那女孩才不过十四岁,竟被蹂躏成那样,真是可怜。”

    “世间不平事太多,管也是管不来的。”

    郗遐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她应该平安回到洛阳了,我也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小郎君,雨轻小娘子不会有事的。”

    阿九在旁宽慰道:“她住进了裴府,身边还有顺风,洛阳城内还有陆家小郎君看顾着她,任谁都不敢动她分毫的。”

    郗遐起身,坐回榻边,拿起那本册子,笑了笑,躺了下来,心道:我不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她会不会想念我,希望等我回去的时候,可以看到她长胖一些,改日再着人去雕个羊脂玉娃娃好了,夜明珠太稀松平常了,无甚乐趣。

    心里住着一个人,这份感觉的确很美好,可是这个人即将面临的却是最为残酷的事实真相,她那神秘不见的父亲究竟是何人?

    得到裴绰的应允,过了两日,雨轻和顺风便乘牛车回到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

    墨瓷和惜书、怜画她们早就候在这里,当望见雨轻的身影,惜书和怜画马上迎上来,不时上下仔细打量着雨轻,深怕她身上受了伤。

    几个小婢仍旧如往日一般叽叽喳喳,不过看得出来,她们都高兴坏了,只有甜甜紧紧握着雨轻的手,眼圈泛红,一句话也没说。

    “甜甜,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可有好好的?”

    甜甜点头,说道:“雨轻姐姐,这段日子我再也没有生过病,只是看姐姐清瘦许多,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我最近和顺风都在减肥,对吧?”雨轻冲着顺风眨了一下眼睛。

    顺风笑嘻嘻说道:“嗯,在减肥。”

    雨轻望见墨瓷怔怔的立于一处,她便上前笑道:“墨瓷姐姐,我都好好的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雨轻小娘子一走就是数月,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墨瓷又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刚想要再说什么,却不想小白跑了过来。

    雨轻俯身抱着它,笑道:“小白,有没有想我啊?”

    “咦,好大的一只白犬啊!”顺风讶然道。

    “它是藏獒,可不是一般的犬类,攻击性很强,几个蟊贼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雨轻得意的笑道:“顺风,你可不要轻易招惹它哦。”

    顺风苦笑着摆摆手,喃喃说道:“你都有神犬傍身了,哪里还需要练武啊?”

    “雨轻小娘子,午饭是摆在屋里,还是院里?”惜书笑问。

    雨轻环视周遭,没看到文澈他们的身影,便问道:“那几名护卫去了哪里,怎么不见?”

    “他们几个被古掌柜叫到前面铺子里搬货去了。”怜画凑过来说道。

    雨轻微微点头,告诉惜书把午饭摆在院中,又让怜画去前面铺子里把阿澈他们叫来一起用饭,顺便请古掌柜过来一趟。

    午饭很是丰盛,佳肴美酒应有尽有,雨轻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带着疑问的目光审视着古掌柜,慢慢开口道:“古掌柜,近来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还如往常一样,没多少变化。”古掌柜堆笑答道,有些拘谨的坐在那里。

    “古掌柜,今日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雨轻看着他,问道:“我记得古掌柜很喜欢吃芦菔的,母亲在时,总会命人从园子里拔一些新鲜的芦菔送与古掌柜——”

    “雨轻小娘子,太妃已逝,你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古掌柜眼圈湿润,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说道:“我把铺子的账册带来了,请雨轻小娘子过目。”

    古掌柜从袖中取出账册,雨轻示意墨瓷接过来,然后淡淡说道:“古掌柜辛苦了,我从裴府带来一些精致的糕饼,待会让怜画拿给你。”

第一百四十三节 往事如雾 谁主沉浮(上)

    古掌柜点头,有些刻意的避开她的目光,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少女已经十四岁了,从临淄回来后,她的眼神更加坚毅,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用罢饭后,雨轻便走回自己的卧室,文澈和顺风也跟了进去,见他们掩好门后,雨轻径自去打开衣柜,按照裴姑所说的方法打开了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木盒,她将木盒拿出来,放置桌上,端详了一阵。

    文澈此时也把那半块玉玦递给她,皱眉说道:“看样子这应该是个机关盒了,不容易打开的。”

    雨轻用手摸了摸那木盒表面,似乎有部分是凹进去的,她拿着那半块玉玦,小心的比对,刚好可以镶嵌上去,可惜少了另外的半块。

    “雨轻,现在怎么办?”顺风觉得这木盒是打不开了,耸拉下脑袋,长叹一声,“去哪里找那半块呢?”

    正当雨轻思忖之间,门被人推开了,他们回头一望,却是古掌柜,只见他脸色微沉,躬身说道:“雨轻小娘子,带上那个木盒,跟我去个地方吧。”

    “好吧。”

    雨轻早就猜到这个古掌柜应该知晓一些自己父亲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的嗅觉如此敏锐,能够一眼洞悉到她的心思。

    当文澈和顺风也跟过来时,古掌柜摇摇头,沉声道:“你们就不必去了。”说完就大步走开。

    雨轻一脸平静的说道:“也许他就是能够为我解惑的人,你们先下去歇息好了。”说着用布包裹好那木盒,抱在怀里快步跟了上去。

    古掌柜走回胭脂铺子,让几名伙计先各自回去休息,显然今日是不做生意了。然后关好店门,来到货架前,扭动了机关,地上暗格缓缓移动开来,雨轻朝下面望去,原来是一层层阶梯。

    古掌柜低语道:“跟我来。”说着他已经走了下去。

    雨轻深吸一口气,紧紧抱着那木盒,缓步走下阶梯,弯弯曲曲,走了一会,才来到一间密室,却见古掌柜又旋转几下墙上的浮雕,厚重的石门霍然被打开。

    “雨轻小娘子,这是你父亲身前所建的密室。”古掌柜神色肃然的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去。

    雨轻扫视四周,里面陈列着许多前朝旧物,还有一些古籍,书信之类的挤满灰尘的纸张。

    “雨轻小娘子,这是另外的半块玉玦。”古掌柜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玦,交到她手上,轻声说道:“两块拼起来,那木盒就能打开。”

    雨轻小心的把木盒放于桌上,将另外的半块镶嵌上去,果然木盒左侧有轻微的响声,雨轻慢慢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放着一个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骨制令牌,还有两本小册子,她拿起其中一本,翻开来看,却是一些人名和地名。

    “他们是分散各地的联络头目和摸金校尉,凭令牌,才能统领他们。”

    古掌柜叹息一声,说道:“主人不在的这些年,我也时常同分布于豫、兖、青一带的联络头目有书信往来,不过梁州和益州那边联系的少些,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雨轻点头,放下册子,正色问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何人?”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困惑了她十四年,她从未见过父亲,更是无从知晓他的任何事情,这个父亲太过神秘。

    在前世里看过许多电视里类似这样隐秘而厉害的人物,不过他们大都是黑夜之王,眼前这些摸金校尉又是听命于父亲的,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但这一刻又觉得不寒而栗。

    “你的父亲是大司马曹真之后,名叫曹仪,因大将军曹爽被司马懿屠灭三族,作为侥幸逃脱的罪臣之后,你的父亲一直隐姓埋名,对外称自己姓秦,乃定远侯班超部将之后,你的生母也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古掌柜缓缓说道。

    雨轻愕然,自己的父亲竟是曹氏宗亲,司马氏族可是篡权上位,最先屠杀的便是身为大将军的曹爽,那么自己的父亲想要做的事情定是复仇了。

    “雨轻小娘子,本来我不想将这些告知与你的,就像你的父亲当年也没有对你的母亲道明实情,因为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除了痛苦,就是离死亡越来越近.......”

    古掌柜注视着她,继续说道:“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定是希望你们母女俩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可是因为父亲,我的母亲、裴姑还有裴德全都无辜丧命。”

    雨轻目光里含着浓浓恨意,说道:“谁都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可是天不遂人意,既然如此,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拼命站到最高点,消灭掉所有的敌人,才能换来一世平安。”

    “雨轻小娘子,”古掌柜立时跪地,眼圈含泪,说道:“我祖上一直跟随曹家,我本名叫曹全,是看着你的父亲长大的,这些年他四处奔走,为的就是让司马氏族走向毁灭,复辟曹氏皇权,可惜他已——”

    “那么你又如何断定我的父亲已经丧命?”

    古掌柜摇摇头,沉吟道:“主人离开前曾说过,快则三月,慢则半年,若此番一去不回,定是遭遇了不测,这些年来我也派手下四处打探过,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雨轻心想:原来父亲在临走前就知晓此行凶险,恐有不测,才把木盒转交与自己的生母保管,可是父亲到底是被何人所害,与杀害母亲之人可是同一伙人?

    在临淄的李达想要盗取木盒,他又是哪个阵营里的,还是单纯的个人私欲?万千思绪瞬间涌上心头,根本抓不到任何关键点,看来谜团一时间是难以解开的。

    “古掌柜,你先起来。”雨轻搀扶他起身,又问道:“父亲来洛阳恐怕不是为了开家胭脂铺子这么简单吧?”

    “做这个生意原是为了让你生母在洛阳安定下来,你也应该知道裴家人早就不认你的生母了。”

    古掌柜略停顿住,心情平静下来,慢慢说道:“主人在金谷园还安插了一些暗探,来往金谷园的那些人都是达官显贵,最是收集情报的好地点,我们在那里最主要的联络人是叫青珠,也就是梓泽七珠之一,很早就混入其中,想来是无人知晓她的真实来历的。”

    “金谷园,青珠。”雨轻笑了笑,说道:“或许我还见过她,只可惜她那时应该不认识我。”

    “雨轻小娘子去过金谷园?”古掌柜诧然道。

    雨轻淡淡说道:“金谷园确实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只是我们能够想到的,别人或许也能想到,只怕各方势力的暗探都有藏于园中,里面的热闹程度很难想象。”

    “自从去年畋猎遇袭后,石崇更加谨慎小心了,每当会见重要客人时,仆婢很难近前伺候,青珠上次传出消息来,又打杀了一众仆婢,石崇性情多变,以后恐怕——”

    “无妨,我自有办法。”雨轻笑道,又翻看起那本名册,沉思一会,说道:“古掌柜,你帮我去找一个人吧。”

    “何人?”

    “郭公,河东人士,最擅长预卜先知和诸多奇异的方术。”雨轻微笑说道:“想必古掌柜对此人也该略有耳闻吧。”

    “难道雨轻小娘子是要向他问卜解难吗?”古掌柜面带疑惑的问道。

    雨轻摇头,笑道:“我平素是不信这些卜筮之术的,只是有人会信的,设法与他结交,以后许多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此话何意?”

    “古掌柜帮我尽快找寻便是,日后自然明白。”

    雨轻起身,把令牌放进衣袖中,然后将那本名册放回木盒,余光瞥向另一本册子,目光含着笑意,点点头,准备离开。

    “雨轻小娘子,那几名护卫来路不明,带在身边恐怕不妥。”古掌柜颔首说道:“还有那名少年,武功极高,不知他——”

    “古掌柜,他叫阿澈,小时候很是顽劣,你还打过他呢。”

    雨轻浅浅笑道,“至于那几名护卫,他们虽出身绿林,但是救过我,也算是忠直之人,以后我自有用到他们的地方。”说完转身走开。

    望着这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古掌柜眼眶含泪,喃喃道:“她已经长大了,睿智与果敢和主人当年无二,裴家也愿意接纳她了,往后的路还很长,望主人在天之灵保佑她,一世平安。”

    待雨轻回到小院子里,文澈看她一脸平静,似乎无事,便放下心来,也不多问,只劝她好好休息,然后转身离开。

    顺风却凑上来,好奇的问道:“你的疑惑都解开了吗?”

    雨轻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顺风,以后的路只怕更难走了。”

    “这有什么,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陪着你。”顺风目光坚定,说道:“我就是那孙悟空,而你就是唐僧,有我一路护着你,总能上西天求到真经。”

    “哦,原来你想做孙悟空,明日我得做一个紧箍咒给你戴上了。”雨轻玩笑道,握住她的手,“谢谢你陪着我。”

    她们二人在屋内谈笑着,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未触动到雨轻的心弦,或者说她在努力抑制住某种情绪。

    经历过临淄那些事,她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此刻的她分外清醒,因为时间不会给她答案,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去探寻,即便那将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一百四十四节 往事如雾 谁主沉浮(下)

    午后,梧桐抱着一个木箱走了进来,放于桌上,笑道:“雨轻小娘子,这是昨日有人从清河送来的。”

    “清河,那定是悦哥哥派人送来的东西。”雨轻本来还想着今日要写信给崔意,偏巧他倒是先送东西来了。

    顺风伸手打开那木箱,拿出一个皮影人,晃动两下,不禁笑道:“这个叫做什么,四肢和头部都能活动自如,真好玩。”

    雨轻走过来,也拿起一个皮影人,微笑解释道:“这应该就是皮影了,有了它,可以把有趣的故事编排成皮影戏,到时候请知世她们一起来看。”

    “我喜欢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还有降伏红孩儿.......”顺风把前一段时间雨轻给她讲得西游记桥段说了一大通,似乎还意犹未尽。

    雨轻无奈的笑了笑,把皮影人放回箱中,说道:“那还得找人去做皮影才行,仅凭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以后等做好了,才能排演出戏给你看。”

    “对哦,这里面连个孙悟空都没看到。”顺风在箱子里翻找一遍,失望的摇摇头。

    这时,惜书和怜画也走了进来,她们以为顺风是雨轻新买的小丫鬟,又见她衣裳朴素,怜画便上前笑道:“顺风,春季我们都要做新衣,待会让香草给你量下身子,你可以选些自己喜欢的布料,到时候一并拿给绣娘们去缝制。”

    顺风苦笑着点点头,看来被雨轻说中了,她们这几名丫鬟还真是每到换季都要赶制新衣,过得如此体面,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也不及她们了。

    “惜书,近日宫中可有派人送信过来?”雨轻走至桌前,拿出一叠左伯纸,准备给崔意写信。

    “嗯,这期间总共送来三封信。”

    惜书走至那边书架处,从中间的书籍中抽出那三封书信,都交给雨轻,回禀道:“我每隔几日都会去胭脂铺子等着,因为都没有回信,宫中那位估计也猜到雨轻小娘子不在洛阳了。”

    雨轻一一拆开书信,大概看了一遍,摇了摇头,司马遹这位太子一直当得不安心,与贾谧真可谓是水火不容,可惜如今他们成了连襟,都娶了王衍之女,其中复杂形势也难对外人言明。

    惜书照旧在旁研磨,注视着雨轻,发觉她长得越发灵秀,即便一身素衣,仍是难掩她出尘的姿容,只是眉目间透着一丝清冷,少了几分童真,多了些稳重。

    “雨轻小娘子,惜书又在发呆了。”

    怜画端茶过来,笑道:“雨轻小娘子不在的这些日子,惜书每日都站在府门外,当望见有牛车经过,她就伸着脖子去瞧,那样子可笑极了。”

    “你还说我呢,上回不过是小白在院外低吼了一声,你就立时放下碗筷,跑了出去,发现不是雨轻小娘子,你就躲进屋内哭了好久都未出来。”

    “你哭的次数比我还多,不要以为我没看见。”

    两个小婢又在像往常一样互相打趣了,雨轻看着她们,竟倍感亲切,她们就像是自己的家人,陪伴着自己成长,这样平淡的情感最易打动人心。

    此时的顺风已被香草拉去量身做衣了,雨轻写好给崔意的书信后,又提笔给司马遹写了一封回信,这次她特意提到了石崇还有金谷园的一些事情。

    不知这位太子是否去过金谷园,身为太子的他,出宫的机会估计是少之又少。他也算是雨轻的笔友了,不知何日才能够见上一面。

    次日清晨,惜书早就整理出厚厚一叠的左伯纸,上面全都是雨轻所练习的行书,这些都是要拿给陆机检查翻阅的。待用过早饭后,雨轻便带着惜书和顺风一起乘牛车赶往陆府。

    一般都是带着怜画同去的,今日雨轻让她去城郊了,看老爷爷是否在溪边垂钓,顺便带个话给他。

    此刻陆府前厅内,陆机正与顾荣说着朝廷赈灾之事,旁边的陆云似乎不太在意,仍旧慢条斯理的自己一个人下棋。

    “士衡兄,你觉得张司空会举荐谁去泰山赈灾呢?”顾荣含笑望向他,问道。

    陆机摇摇头,淡淡说道:“与其看张司空表态,还不如去试探王大人(王衍)和崔大人(崔随)的口风,反正他们都是把这差使往外推,谁去赈灾都说不准。”

    “士衡兄,看样子你是要隔岸观火了。”

    顾荣放下茶杯,瞥了一眼陆云,笑道:“其实说起来该犯愁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北方士族,筹集粮食也好,安抚灾民也好,泰山羊氏都是无法推卸责任的。”

    “听闻泰山太守羊邈还未曾开府库赈灾,不知为何?”陆机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

    顾荣冷哼了一声,说道:“大概是羊邈不想担责,不过赈灾的粮食快要运送到泰山了,羊邈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时陆云哈哈一笑,扭头问他们道:“我左手持黑子,右手持白子,你们猜最后是哪一边胜出了?”

    “士龙兄,自己同自己下棋,岂会有趣?”顾荣摇头,完全不理解他这种行为。

    陆云起身,踱步行至窗下,望见一名少女正朝这里走来,不禁笑道:“兄长,你的学生可算是来了。”

    只见雨轻提着裙裾缓步走进厅内,福了福身子,笑道:“雨轻拜见先生。”

    “真是有数月未见了,好像长高了一些。”陆机温和的说道,然后唤她近前来,接过那厚厚一摞的左伯纸,又偏头道:“这是顾廷尉。”

    “雨轻拜见顾廷尉。”

    她看着面前这位中年男子,风度不凡,江南望士大抵如此。

    待她安静的转至陆机身侧,陆云却负手走来,看着雨轻,又指了指那盘棋,笑问:“方才我左右手下棋,你觉得哪边获胜了?”

    雨轻微微一怔,然后偏头望了望那盘棋,思忖片刻,答道:“下棋一般情况下是在努力寻找当前局面的最优解,这种活动并不是绝对需要一个对手,事实上和别人下棋的时候也一直在和自己下棋,思考自己这么走之后别人的应对,以及自己后续的布局。”

    说到此处,雨轻走至那边桌前,分别拈起一颗黑子和一颗白子,微笑道:“既然是自己设的局,又由自己来破局,那么不管是哪一边赢,都是你本人说了算,如此一来,自然不必再论输赢。”说完手中的黑子和白子瞬间消失不见了。

    “不愧是兄长的学生,你还真是有趣。”

    陆云仔细打量她一番,点头笑道:“那日士光(陆晔字)来信说,有个少年在卞家宴席上能言善辩,竟然让许广和何虔二人甘拜下风,我本不信,如今看来,我倒是相信了。”

    陆机摇头苦笑,向雨轻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陆士龙。”

    “雨轻见过士龙先生。”她讪讪一笑。

    陆云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欣赏这个少女了,出尘的气质就让人眼前一亮,又是如此聪慧,难怪陆玩对她如此上心。

    “雨轻,这行书练得有些进步了。”陆机看过后又递给身旁的顾荣。

    顾荣淡淡笑道:“比宝儿写的好多了,改日也应该带她来陆府学习书法才好。”

    陆云望向他,笑嗔道:“难道还要让我兄长再收一名女学生吗?彦先兄(顾荣字)自己不亲自教导,还要把女儿送到别人府上,是何居心啊?”

    “士瑶今日出府了吗?”陆机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陆云走至门口,笑道:“他好像在亭中作画,不如我去看看吧。”说完又转头问雨轻,“方才那黑白二子是怎么凭空消失的,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凉亭,顺便讲解一下那个消失之法。”

    “嗯。”雨轻点头,又望向陆机,似乎在等待他的同意。

    陆机摆手,笑道:“你也去吧,我还有些事要与彦先兄商议,这会也没办法指导你练字。”

    雨轻颔首告退,跟在陆云身后,缓步朝凉亭走去。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云,但是她对陆云知之甚多,广陵名士闵鸿曾言: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可见陆云的才学卓然,不过在文章上稍逊于兄长陆机。

    陆云有个爱笑的毛病,张华为人多有仪容,又喜欢用丝帛缠胡须,陆云见后大笑,不能自已。

    在此之前,陆云曾穿着丧服上船,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便大笑落水,人们打捞才得以获免。

    雨轻觉得他不过是在用笑来掩饰内心的悲伤难过,东吴破灭后,陆氏一族所面临的压力不言而喻,被迫前往洛阳以及对前途未卜的担忧,可从陆机的《赴洛道中作二首》中清晰得见。

    “士龙先生,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雨轻淡淡一笑,说道:“我想起一首诗,不如念与士龙先生听吧。”

    陆云微笑点头,停足注视着她。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真是好诗,写尽大江奔流的气魄和赤壁的雄奇,甚妙!”陆云惊叹道。

第一百四十五节 雁飞留痕 闲说趣闻(上)

    雨轻心想,这首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正触动了这些东吴旧臣的内心。

    昔日顾荣在吴亡后到洛阳任官,期间常常饮酒,更向同郡好友张翰说:“惟酒可以忘忧,但无如作病何耳。”

    他日,张翰慨叹时局混乱,像顾荣这些有名气的人难以求退保身,劝他凡事曕前顾后时,顾荣亦怆然地说:“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耳。”

    其实这些江南名门之后纷纷来至洛阳,一方面是为了重振各自的家族,另一方面更像是他们几大家族遣送来的质子,以表归顺的态度,春秋战国时的人质一般都是诸侯的儿子,而司马氏族为了防止东吴旧臣生有异心,故而招他们入洛阳,更好监控,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我的爷爷曾拜周都督为师,研习练兵之法,受益良多,才有后来的夷陵破蜀。”陆云不禁感叹道:“时过境迁,如今我们却都身处异乡,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士龙先生,江水不息,青山常在,又何必太过在意眼前的是非成败?”雨轻淡淡说道。

    陆云顿感诧异,小小年纪竟能看透这许多事,凝视她片刻,又哈哈笑起来,“兄长的眼光确实独到。”

    雨轻莞尔一笑,又开始讲解刚才那黑白二子凭空消失的小魔术,陆云倒是很快就领悟其中奥妙了。

    当他们快要走至凉亭时,有小婢走过来,说是贺循过来拜访,陆云点头,同雨轻说笑两句,便匆匆走回前厅了。

    雨轻早就望见亭间有一少年正伏案作画,四周静谧,伴着徐徐春风,她提着裙裾悄悄走近,伸头一瞧,纸上画着的正是对面的桥畔垂杨,画面上的柳条粗中有细,笔缓势连,柔中带刚,甚显飘摇之美。

    “士瑶哥哥。”

    婉转清脆的声音传入耳畔,他停笔,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偏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堂兄看过你练习的行书后,说了什么?”

    “说我有很大的进步。”雨轻摇晃着小脑袋,很是欣喜。

    陆玩摇了摇头,又拿笔尖沾了一点浓墨,哂笑道:“进步是有的,不过不算很大。”

    “士瑶哥哥,南絮去了哪里?”雨轻看无人在旁伺候研磨,顿觉好奇。

    “我让他出去采买东西了。”

    陆玩继续专心作画,中锋向下运笔,绘制细长下垂的墨线做柳枝,收笔略急且出锋,使其在长短、朝向上有所变化,最后深化树干纹理,突出其老辣、沧桑的气韵。

    “士瑶哥哥,这画上只有柳树和石桥,未免太过枯燥,缺少灵动的气息。”雨轻靠近他,仔细观察着这幅画。

    陆玩放下狼毫笔,笑问:“那你有何高见啊?”

    “不如在上面空白处画一些大雁。”

    雨轻伸出纤手碰触到那片空白,扬起笑脸,说道:“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想想这意境就很美,不如下次我们一起去江边,画一幅《春江晓雁图》,士瑶哥哥,你觉得可好?”

    陆玩微微点头,再次拈起毛笔,很快几只大雁就跃然纸上,他笑了笑,把毛笔递给她,说道:“雨轻,题上你的诗作吧。”

    “既然士瑶哥哥不嫌弃,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题上一首诗吧。”雨轻拿起毛笔,伏案写下几行字。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诗有些多愁善感了,不适合我的画作。”陆玩脸色微变,将那幅画很快的卷了起来。

    “不是送给我的吗?”雨轻放下毛笔,问道。

    陆玩略微皱眉,问道:“平日里你都是在读什么书,这样的诗句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这可是名作。”雨轻辩解道。

    “什么名作,不过无病呻吟罢了。”

    陆玩微嗔道,盯视着她,“好好的正经书不读,竟是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待会我就去告诉堂兄,让他罚你多写几篇字,省得整日里胡思乱想。”

    “哼,你真是有眼无珠,这可是易安居士的诗作。”雨轻扭过脸去,不愿再说,反正说了李清照的厉害,他也不会明白。

    陆玩本来故意支开南絮,是想要同雨轻单独交谈的,没想到竟成了与她拌嘴。

    “你在裴家住的可还习惯,之前的东西都搬到裴家了吗?”陆玩说着走到她身前,伸开左手,两个核桃映入她的眼帘。

    核桃又称胡桃,一般名词里带有胡字可基本都是舶来品,西晋时张华所著《博物志》中“张骞使西域还,乃得核桃种”的记载,不过经后来的考古,发现核桃的起源地就在中国河北。

    “士瑶哥哥,这核桃是从哪里来的?”雨轻笑问道。

    陆玩微笑不答,只是将那两个核桃放到她手上,轻声说道:“我方才并不是有意在责备你。”

    “我知道。”雨轻垂下眼睑,她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至于那首闺怨诗更是不合时宜的。

    “改日我们去洛水岸边作画,到时候就把画作送与你。”陆玩目光中闪过一丝温柔。

    雨轻含笑点头,然后扶着阑干,望着那一池静水,口中喃喃道:“为什么陆府没有养白鹤呢?”

    “华亭就有许多白鹤飞过,在洛阳就不再豢养那些鹤了,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只是这里太过狭小,远没有华亭空旷。”陆玩淡淡说道。

    “士瑶哥哥,我很想去华亭看看。”雨轻眼眸流盼,心想:华亭就是现代的上海松江区了,只是不知晋朝时的华亭是个什么样子,应该还没有得到开发。

    陆玩微怔,凝视着她,不知她为何会对华亭感兴趣,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我可以留下来用午饭吗?”雨轻娇声问道。

    陆玩淡笑道:“你的瑶柱粉做好了吗?陆府的菜肴可是淡而无味的。”

    “士瑶哥哥,等瑶柱粉做好了,我会邀请你去裴府品尝美食的。”雨轻说完,便欢快的提着裙裾走出亭子。

    陆玩示意仆婢过来收拾纸笔,然后慢步走在雨轻身后,安静的望着前面那个活泼的少女,只见她踩着轻盈的步子,时不时回眸,带着迷人的笑靥。

    这次换成陆玩跟随着她的脚步,心情也略有不同。

    下雨那一天,是他初次和雨轻近距离的待在一起;而此刻,虽然表面上他仍旧与她隔着一小段距离,但实际上他已经把雨轻放在了心里,在他眼里,雨轻是最珍贵的,对她的喜欢就像发酵一般,越来越浓烈。

    用过午饭后,又笑谈一阵,雨轻便乘牛车离开了陆府,陆玩目送她们的牛车驶远,待要转身时,忽然又从远处传来车轮辘辘声,偏头一望,却是高家的牛车。

    缓缓驶到陆府前,牛车停下,由小厮掀帘,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下了车,袍袖飘动,嘴角噙笑,款步走至陆玩身前,说道:“你家堂兄可在府上啊?”

    陆玩躬身施礼,笑道:“原来是高兄。”

    此人正是渤海高氏,高珣,是洛阳太学生,与王敦算是同窗,现为郭彰府上的幕宾。

    “士瑶,那日我看你写的行书,真是越发俊逸不凡了。”高珣含笑着与他并肩走入府中。

    说话间已来至偏厅,管事正在向陆机回禀一些事,看到高珣走进来,管事的便颔首告退。

    “真是稀客啊。”陆机起身说道:“子玉(高珣字),我可听说郭大人甚是看重你,要举荐你为秘书丞,你却拒绝了,这是为何?”

    “因为我才疏学浅,不堪重任。”高珣自嘲一笑,然后跪坐一旁。

    陆云此时经过偏厅,听到高珣如此说,便哈哈笑起来,大步走进来,问道:“子玉,来此所为何事?”

    “无事就不能登门拜访了,士龙兄还真是说话直接。”高珣悠然的喝着茶。

    陆云笑嗔道:“哪有人空手上门拜访的,说起来子玉更是小气。”

    此时的陆玩面上很是平静,站于陆机身侧,心里却在想着高珣来此的真实目的,渤海高氏与范阳卢氏、清河崔氏都有往来,不过高珣倒是与王敦很要好,此番说不定就是来做说客的。

    “士衡兄,昨日我听郭大人说了个有趣的事情。”高珣面带微笑,余光扫过陆云,又道:“士龙兄如今任太子中舍人,或许也是知晓的吧。”

    陆云脸色一冷,已经听出高珣话外之音,东宫太子司马遹昨日确实做了一桩出格的事情。

    “看来士衡兄还不知晓,”高珣看向陆机,笑道:“不妨我讲与你听好了。”

    “愿闻其详。”陆机说道。

    原来昨日在东宫,司马遹和贾谧发生了争执,只为鲁公夫人王景风(贾谧之妻)在东宫陪着太子妃王惠风叙话,一夜未归,这件事让贾谧深感恼火,便直奔东宫质问司马遹。

    “太子殿下,无故扣留臣妻,行如此荒诞之事,岂不让外人耻笑?”贾谧瞪视着他,嗔问道。

第一百四十六节 雁飞留痕 闲说趣闻(下)

    “贾谧,你何故如此,原是太子妃执意要长姐陪着她叙话,见天色已晚,便留她在东宫住了一宿,她们姊妹情深,难道你还要阻拦吗?”

    司马遹嘴角微微勾起,看到贾谧脸色甚是难看,不禁暗暗发笑,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贾谧,此刻竟是吃了哑巴亏,越辩解越是难堪。

    “即便是这样,太子殿下也该派遣人告知我一声,这样无缘无故的把人留在东宫,成何体统?”贾谧挑眉问道。

    “可能是我忘了,昨晚我多喝了几杯酒,你是知道的,醉酒后的我总是记不起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好像当时鲁公夫人也陪坐在席间。”

    司马遹睨视着他,似笑非笑,在殿内踱着步子,完全对他视若无睹。

    “你——”贾谧听他这般说,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嗔道:“太子殿下实在是无礼,如此放浪形骸,我定要告知皇上!”

    “贾谧,你遇事不都是先去找中宫,她可是你的好姑母,定会替你做主的。”

    司马遹冷哼了一声,踱步走至窗下,摇头叹息道:“你怀疑别人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是否行得正坐得端,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可是不想看的。”

    “泰山突发山洪,朝廷上下都在为赈灾事宜烦忧,可你却花费无度,按东宫旧礼制,每月钱五十万,以备各种费用,你常常预支两个月以供宠幸者之用,可叹泰山灾民正饱受饥寒,日日盼望着朝廷发放赈粮,不知太子殿下可曾替这些受灾百姓想过分毫?”

    司马遹的眼神骤变寒冷,沉声说道:“贾谧,你还没有资格在这里说教,既然鲁公夫人已经回府了,你也请回吧。”

    “太子殿下,这是心虚了。”贾谧呵呵一笑,说道:“我自然是要走的,想来太子殿下也该去中宫问安了。”说完拂袖而去。

    司马遹微阖双目,喃喃道:“真是小人嘴脸,哪一日落到我手里,定要让你好看。”

    陆云当时就在殿内,站立不语,直到司马遹命他退下,他才转身离去。

    这时,一名内侍缓缓走进来,双手递上一封信,颔首低语道:“铺子那边来信了。”

    “她回来了。”

    司马遹重展笑颜,接过那封信,并未拆开来看,只是放进袖中,还是像往日那样留到晚上再看。

    陆云步子放慢,特别注意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停留,便匆匆离开了东宫。

    .........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陆机笑道,继续喝着茶。

    高珣借机便提到赈灾之事上,言语中流露出对灾区的担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张司空和乐令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偏不倚。

    尚书左、右仆射二人的看法则有些不同,崔随希望由琅琊王氏那边出人去赈灾,而王衍却巧言推辞,更是说清河崔氏子弟能够胜任,一时间难有定论。

    反观郭彰和贾谧倒是显得很安静,这等事他们自然也是不愿出头去料理的,况且和泰山羊氏打交道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何必去自找苦吃?

    各方都是瞻前顾后,张华自然也不便站出来多说什么,从现在看来,北方士族大都不想沾手这赈灾之事,那么只剩下江南士族了。

    “士衡兄,贾侍中上次还说你们陆氏兄弟在洛阳,是大材小用了。”高珣淡笑说道:“此番赈灾就是个绝佳的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子玉,此言差矣。”陆云目光微冷,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话到底是郭大人的意思,还是王大人的意思呢?”

    “哈哈哈!”高珣笑起来,说道:“士龙兄多虑了,这只是我个人之言,并无他意。”

    陆机摇了摇头,哂笑道:“子玉,不论是郭大人,还是王大人,都那么看重你,还有处仲(王敦字)这个同窗好友帮衬,将来你可是前途无量啊。”

    高珣讪讪一笑,又转移话题,问道:“人都道士衡兄收了个女学生,可惜我无缘得见,不知今日在否?”

    “子玉,你来迟一步,她已经回去了。”陆云起身笑道,“今晚备上好酒,我们吟诗作赋,何如?”

    高珣点点头,笑道:“也好,就让士瑶在旁抄录,我正想看看他所写的行书。”

    陆玩含笑不语,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赈灾这差使说不好也是不好,说好也是好,有时候要懂得抓住时机,当然更重要的是借此获取最大的利益,不然烫手的东西只能丢的远远的。

    宴席间,他们不再谈朝堂之事,而是对月吟诗,甚是欢畅,酒过三巡,席散了,陆玩亲自送高珣出府,望着牛车离去,他就转身进去,直接走至陆机的书房。

    “士瑶,今日他喝得微醺,倒像是在借酒消愁。”陆机摇头笑道。

    陆云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示意仆婢退下,又看向陆玩,问道:“士瑶,你对赈灾之事有什么看法?”

    “无非就是有人出粮,有人出力,或多或少罢了。”陆玩淡淡说道。

    陆云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清河崔氏、琅琊王氏、河东裴氏等北方大族均已拿出了粮食,现在又要让他们出力,他们怎会心甘情愿?”

    陆玩慢慢说道:“我们江东士族这次没有出粮,那么出力的事自然会甩给我们。”

    “可是泰山那边太过复杂,又紧挨着临淄,羊氏向来与齐王交好,所以各大士族才不愿趟这浑水。”

    陆机轻轻一锤桌面道:“江东士族本来就在洛阳处处受排挤,若真是去了泰山羊氏的地盘,只怕更是举步维艰了。”

    昔日泰山羊徽瑜嫁与司马师,以司马昭的次子司马攸过继为子,之后又被尊奉为景皇后,司马攸对她很是孝顺,有这一层关系在,羊氏自然与齐王走得近一些。

    “只要能找出他们泰山羊氏的把柄,这差使也就不难办了。”陆玩镇定自若的说道:“泰山太守羊邈迟迟不开府库发放粮食,这就有些奇怪了,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只怕还能有更大的发现。”

    陆云猛地把手里的一颗核桃掷给陆玩,陆玩稳稳的接住,略怔了怔。

    “士瑶,你觉得我和兄长哪个更适合去?”陆云一脸坏笑的问道。

    陆玩微笑说道:“自然是二堂兄了,之前你可是出京补任浚仪县令,在那里没有案子能难倒你,如今去泰山,也是没问题的。”

    “士龙,你果真想去吗?”陆机皱眉问道。

    陆云喝了一口茶,含笑说道:“这就要看他们开出什么筹码来了。”

    “郭彰后面就是贾后,如果他们能够给二堂兄外放,任州别驾之职,过个两年回京来让你坐上尚书郎这个位置,这样的交易才算公平。”陆玩淡然说道。

    陆云哈哈一笑,“士瑶,如今连我的心思你都能猜透了,我都有些怕你了。”

    陆机沉思半晌,然后说道:“昨日我见到了郗道徽,他说郗遐没有回洛阳,反而跟随钟别驾去往泰山郡了。”

    “郗遐也去了那里,真是有意思。”陆云笑道:“他倒是会凑热闹,跟他叔父的性情截然相反,不过我喜欢他的洒脱随性。”

    陆玩勉强一笑,躬身告退,刚转过身去,想起手里的那颗核桃,很是调皮的反手掷向陆云,没想到陆云早有提防,伸手接住。

    “还想偷袭我,这速度也太慢了。”陆云一脸可惜道。

    陆玩口中喃喃道:“我才不像郗遐那样喜欢捉弄人,他不回来才好呢。”说完快步走开。

    陆云有些不解,问道:“士瑶和郗遐关系有那么糟糕吗?”

第一百四十七节 初会郭公 再遇老叟(上)

    他们自然是不知晓其中缘故的,说起来陆玩的心事也从未对他们讲过,即便是身在琅琊的陆晔,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走至游廊一带,陆玩不自觉抬头仰望夜空,点点繁星,甚是夺目,不知她可有安睡。

    小院子里,卧房内还亮着灯,雨轻伏案画了几张图纸,甜甜一一拿起细看,笑问道:“你说这个叫做滑滑梯,那这张纸上画的又是什么?”

    “肯定是跷跷板了。”顺风记忆力特别好,之前雨轻给她提过跷跷板,她清楚的记得。

    “也是孩童游戏用具?”甜甜不禁问道。

    雨轻点点头,解释道:“明日就找工匠去做,过些日子回裴家,可以把各房的小孩聚到一起玩,就算是送给他们的小礼物。”

    “他们肯定会喜欢的。”顺风目光笃定,托着下巴,思考一会,然后嘻嘻笑道:“到时候我也坐上去试一试,感受一下其中乐趣。”

    甜甜扭头笑道:“我也想玩这个滑滑梯。”

    “当然可以,只是现在技术有限,不然建一个大型游乐园,大家都可以去玩,那样才热闹。”

    雨轻脑海间想起迪士尼乐园,里面经典的旋转木马,不知在这个晋代能否做的出来。不过如今努力与裴家各房的人搞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以后可是要朝夕共处的。

    到了次日天明,古掌柜匆匆赶来,告知了雨轻有关郭公的动向,原来郭公就住在城郊五里一处庄园里,雨轻当即带上顺风和文澈,直奔这位风水学者的庄园。

    那座庄园掩映在一大片苍松翠柏之中,远远望去,修建的很是气派,牛车驶至大门前,在递上爷爷的名帖后,门房倒是知趣的请他们进入园中。

    走进园中,入目皆是雕梁画栋,错落有致的楼台亭阁,蜿蜒的走廊,周围还种着一些奇花异草,想来郭公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郭公的徒弟正是郭璞,他作为建平太守郭瑗之子,自少博学多识,又随河东郭公学习卜筮,并授予他《青囊中书》九卷,由此他通晓五行、天文、卜筮之术。

    可惜他有个门人叫赵载,将《青囊中书》偷了去,还未来得及阅读,就被火烧掉了,这当然也是后话。

    目前来说,郭璞年纪应该才至弱冠,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能与他们师徒拉近关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园中并无什么仆婢,只有两名打扫庭院的青衣小童,甚是安静。管事的人领雨轻直接进入偏厅,然后躬身说道:“请稍坐片刻,我去回禀主人。”

    雨轻微微点头,当管事的人走至门口,又转身提醒道:“主人喜静,小郎君莫要随意走动。”

    见他走后,顺风贴耳低语道:“雨轻,你不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怕到了夜里就是阴森森的了。”

    雨轻含笑不语,术士本就与平常人不同,保持神秘,也算是他们的生活作风。

    那管事穿过前院,走至后面一间静室内,只见一老者正赤裸着上身,披散着头发,口衔宝剑正在设祭。旁边还站立着一名年轻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老者做法。

    “主人。”管事轻声道。

    那年轻男子剑眉微蹙,袍袖一拂,走至门口,敛容低声道:“连规矩都忘了,这个月的月钱不用领了。”

    “主人教训的是。”管事颔首道:“裴家小郎君过来拜访。”

    “裴家?”他口中喃喃道:“我不过才刚来洛阳,就有人登门拜访,真是怪哉。”

    这时,那老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身子微颤,年轻男子马上过去搀扶,关切的问道:“师父,可又是感觉头晕?”

    “景纯(郭璞字),你去把那丹药拿来。”老者长舒一口气,由郭璞扶着走至桌前,然后缓缓坐下。

    郭璞走到柜前,从里面取出一锦盒,然后打开拈起一颗丹药,又走回来,恭敬的把丹药交给老者。

    待老者把衣冠穿戴好,服过丹药,盘坐那里,微微阖目,调理了气息,郭璞又端来一杯茶,轻声说道:“师父,我看就对那人说您在闭关清修,概不见客——”

    “那裴家跟你也算是同郡人,人家既然来登门拜访,我们总是要见上一见的,若是俗客,简单几句送他离去便是。”

    这老者正是郭璞的师父郭公,出身寒门庶族,颇尝人情冷暖,对世情认识深刻,贫寒出身的人在如今根本没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寒门与世族之间永远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

    郭公客居于河东,精通卜筮之术,有些刚愎自用,仅收了郭璞这一个关门弟子,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大都视而不见。

    他这次来洛阳,主要是为了治自己的眼疾,近来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让他很是烦闷。

    “师父,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听说张老太医医术很高,想必能帮您治好眼疾。”郭璞躬身禀道。

    郭公缓缓起身,郭璞赶忙上前来搀扶,不想他摆摆手,笑道:“景纯,你还真把我当成老瞎子了。”说着缓步走出门去。

    郭璞仍旧跟在他身后,他们二人很快来到偏厅,当郭璞发现来客原来只是个小小少年郎时,不免投去不屑的目光。

    “晚辈见过郭公。”雨轻一眼就猜出这位老者必是郭璞的师父了。

    “你小小年纪来访老朽作甚?难道也想要问卜吉凶?”郭公呵呵笑问。

    雨轻道:“正是,我心中有一困惑。”

    “但讲无妨。”郭公淡淡说道。

    “五行之间存在着相生相克的规律,五行相生,即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而在五行相克中,水克火,但我最近发现水也能生火——”

    “真是一派胡言,水怎能生出火来?”郭璞一脸蔑视道。

    郭公大笑:“少年人,君子可要慎言,信口开河可不好。”

    雨轻自信的说道:“我当然不会随口乱说,眼见为实,不妨请郭公前往一观,到时自见分晓。”

    “你口气倒是不小,老朽若不去岂不是惧怕了你?”郭公雪白眉毛微微抖动,轻拍了一下桌面。

    “明日午时,请到洛阳城南胭脂铺子后面的院中观看。”雨轻起身,淡笑说道。

    郭公点头答应,不过郭璞有些不信,认为这少年就是存心诓骗于他们,此人定还有其它的目的。

    雨轻施礼告辞后,便和顺风疾步离开了这庄园,在回去的路上,顺风忍不住问道:“雨轻,水怎能生出火来呢?万一到时候失败了,在他们师徒二人面前可是要颜面扫地的。”

    “我不会失败的。”雨轻淡定的说道:“一些根深蒂固的学说被瞬间推翻,自然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心,到时候与他们结交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哦。”顺风点头,似乎明白一些,又似乎不太明白,但看到雨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不再担心了。

    待回到小院中,雨轻便交待文澈去办一件事,相信一夜的功夫足够完成了。

    第二天午时,郭璞带着他的师父果然准时赶来,院中几名小婢好奇的站在一边,看着文澈将一块扁圆形的冰搁到一张桌上,冰上还铺着薄薄一层艾草,刺眼的阳光正好照在上面。

    “想用冰块生火,还真是异想天开。”郭璞在旁嗤笑道。

第一百四十八节 初会郭公 再遇老叟(下)

    郭公也正纳闷,可没过一会,冰上似乎升起一丝黑烟,郭璞大惊,赶忙疾步走过去,俯身一瞧,艾草已被引燃。

    几名小婢此时还在窃窃私语着,其中怜画低声说着:“雨轻小娘子昨晚说过了,这叫做‘冰镜取火’,那冰块实际上就是一块什么......什么镜来着?”

    “就是凸透镜,利用凸透镜对光的会聚作用,让太阳光会聚于焦点,从而使热量集中到焦点上,使焦点处的干草温度升高,达到其着火点而被点燃.......”惜书小声解释道。

    “难怪选在日头底下,不过那个人怕是看傻了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香草不禁发笑。

    郭璞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雨轻身前,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戏法?如何做到的?”

    雨轻不答,只是看向郭公,笑道:“我可没有信口开河,你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下应该相信了吧。”

    郭公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这少年还真是有些本事,不过老朽患有眼疾,有些事也看不清楚了。”

    “也许是泄露天机太多的缘故,郭公也不必感到哀伤,人生的痛苦,就源于活得太明白,看得太清楚,一切随缘,正所谓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雨轻宽慰道。

    郭公点点头,挽起郭璞的手,和颜悦色道:“景纯,我是老了,你们年纪相差不多,可以互相切磋经书学术。”

    “师父,谁要跟他切磋,他就是故意设圈套让我们钻。”郭璞一脸傲气的说道。

    雨轻也凑了过来,微笑道:“郭公,我略备薄酒,请进厅一叙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安好心,你的东西自然也吃不得。”郭璞瞪视她一眼。

    郭公摇头道:“景纯,不可无礼。”

    “郭璞,即便你自己不吃,难道也不让郭公吃吗?”雨轻问道。

    郭公笑了笑,强拉着郭璞的手缓步走入厅内。

    席间,雨轻将方才冰中取火的原理告知了他们师徒二人,又讲了一些简单的光学知识,郭公倒是频频点头,甚觉惊奇有趣。

    而郭璞则垂下眼帘,心中有些懊恼,这些新奇的东西他自然是不知晓的,可又不想就此退让,脸皮薄的人自尊心会更强一些。

    “郭璞,做人不能这般小气,小气容易让自己没有朋友。”雨轻眯眼笑道。

    “你才小气呢?”郭璞瞪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去。

    雨轻示意惜书将那盘跳棋取过来,然后笑道:“待会我们来玩跳棋好了。”

    郭璞脸上仍是不悦,但心里倒先软了下来。

    “我叫雨轻。”她微微一笑,又补充一句,“羽毛的羽,青天的青。”

    “羽青,这名字有些奇怪。”郭璞沉吟道。

    郭公见他们开始熟络起来,倒很是欣慰,其实郭璞在洛阳没什么朋友,之前在河东朋友也不多,他的父亲又身在建平,无暇兼顾到他,如今能够结识到朋友,总归是好事。

    饭后,雨轻与郭璞在院中玩了几盘跳棋,皆是雨轻获胜,郭璞冷哼一声,把瓷珠丢回空格里,哂笑道:“羽青,你就会这些小把戏。”

    “郭璞,改日我们去爬山好了。”雨轻双手托着下巴,笑道:“说不定你还会输给我。”

    “不要总是这么自信,万一栽个大跟头,就变成笑话了。”郭璞嘲讽道。

    “你作为我的朋友,肯定会扶我起来的,对吗?”

    “想得美,谁是你的朋友?”郭璞眼角的余光扫向她,起身说道:“我要回去了。”然后转身走开。

    雨轻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还是两晋的风水大师,这气量也太小了吧。”

    今日总算是与他们师徒二人相识了,郭公倒是为人豁达,不过他的徒弟就有些难相处了。

    又过了两日,惜书和怜画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让小厮都搬到牛车上去,其中大多是字画之类,还有雨轻平日整理抄录的书册,衣物倒是不多,反正也是要偶尔回来的,文澈和陈浩之他们便留在小院子里。

    几辆牛车驶至裴府门前,雨轻下了车,却发现有一队随从正肃然的站立在一辆牛车前,她不禁笑道:“多半是来客了。”

    于是她牵着小白径自走入府内,几个小婢也是兴高采烈的跟在后面,对于惜书她们来说,这里是全新的环境,需要适应,当然墨瓷也提前告诫过她们一些,裴家家规严谨,不可像往日那般随意。

    前厅内,来的客人正是张华,他的孙儿张舆则站立在一侧。

    “张司空,还是照卞大人原先的安排,望之和小女多鹤他们的婚期仍旧定在下月初六,不必再改了。”裴康呵呵笑道。

    裴绰也微微点头,附和道:“理应如此。”

    “也好。”张华喝了一口茶,皱眉说道:“泰山灾情严重,也不知朝廷的赈粮可有抵达灾区,真是令人心忧啊。”

    “这些赈灾物资都是加急运送,估计应该快到泰山了。”裴绰淡然说道。

    “郭尚书已经向皇上举荐陆士龙去赈灾,尚书左仆射(王衍)也表示赞同,在此事上,他们倒是意见一致了。”裴康笑道。

    张华放下茶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这时,管事的人进来回禀道:“四老爷,雨轻小娘子回来了。”

    张舆听到‘雨轻’二字,甚觉惊愕,会不会就是她?

    “雨轻莫非就是裴校尉认养的孙女?”张华堆笑问道,他只觉得是重名了,并未把溪边垂钓的少女与裴家联系起来。

    “正是。”裴绰含笑点头,然后示意管事把雨轻叫来前厅。

    没过一会,雨轻便缓步走进来,当看到垂钓老爷爷时,她竟诧然的停住步子。

    “哈哈哈!”张华忍不住笑起来,捋须说道:“原来还真是小友啊,多日不见你去溪边垂钓,老夫还甚是想念你。”

    “雨轻,这是张司空。”裴绰向她介绍道。

    雨轻微怔,老爷爷竟然是西晋名臣张华,她真是糊涂了,与他在溪边交流时,就发觉他学识渊博,绝非一般人可比,可惜那时贪玩,她根本没有考虑太多。

    “雨轻拜见张司空。”她身子福了福,颔首道。

    张华摇了摇头,笑道:“小友这样称呼老夫,岂不是太过生分了?”

    “张爷爷好。”雨轻含笑走过去,又看了一眼张舆,说道:“公安哥哥,好久不见。”

    张舆略笑了笑,心想:前一阵子自己去溪边,总是见不到她的身影,原来她竟住在裴府,还真是相逢不如偶遇。

    裴绰见她和张华这般亲近,也感到很意外,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孙女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对她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在厅上,雨轻和张华聊了一些垂钓之事,还相约过几日再去溪边,又说了一会话,张华就让雨轻带着公安去园内走一走,散散心。

    他们二人告退后,结伴来到西院,张舆望见几个小婢正抱着许多字画穿梭在廊上,便笑道:“真不愧是陆大人的学生,想来在书法方面定是有些造诣的。”

    “公安哥哥,你当初是怎么评价我的画作来着?”雨轻偏头一笑,学张舆的语气,认真说道:“嗯,画得有些眉目了。”

    “这事你倒是记得清楚。”张舆注视着她,说道:“我那也是据实点评,难道你还有异议?”

    雨轻微笑不答,自己的作画水平本来就不高,哪里还敢再有异议。

    这时,怜画抱着一摞子画卷步履匆匆的往那边书房走去,也许走的有些急了,一卷画便掉落下来。

    张舆顿觉好笑,走上前去,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却是那幅《溪边垂钓图》,他淡笑道:“这幅画肯定是长着耳朵的,你一说它竟自己抢着现身了。”

第一百四十九节 山雨欲来 密林搭救 (上)

    雨轻莞尔一笑,探头瞧着那幅画,笔墨还是那么笨拙,噘嘴说道:“这画作入不得品了。”

    “雨轻,这也没什么,想要绘画达到某种境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张舆平静的说道。

    雨轻抬眸,俏皮的笑道:“公安哥哥,不如你帮我重新画一幅《溪边垂钓图》吧,我也可以在旁学习一二。”

    “我倒是可以画一幅,不过你拿什么答谢我呢?”张舆把那幅画卷起来,递到她手上,清俊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雨轻又把这幅画递给他,嫣然一笑,“这幅画就是谢礼了。”

    “这样的交换可是有失公平。”张舆摇头苦笑道。

    雨轻扬起小脸,辩解道:“你方才可是说这幅画长着耳朵,那必然是成了精的,既然如此,它就是罕见之物了,拿它来交换,公安哥哥算是捡着便宜了。”

    “你这张嘴真是厉害。”张舆根本无力反驳,只是哂笑道:“估计你的书房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又该如何作画?”

    “院中这么空旷,何必非要待在屋内。”雨轻转念一想,又道:“对了,张爷爷之前说过,公安哥哥也是略懂武功的,不知剑法如何?”

    张舆微微一笑,并未回答,负手继续朝前走去。

    “公安哥哥,你能飞檐走壁吗?”

    雨轻仰望不远处的楼台,伸手指向那边,问道:“轻功好的人应该能够跃到楼顶处,公安哥哥可以做到吗?”

    “雨轻,你的兴趣爱好还真是有些奇怪?”张舆回头笑道:“竟想这些跟你无关的事情,若真是闲着无事,不如去抄写《女诫》。”

    雨轻哼了一声,心道:可不要太小看人,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能练成一流的轻功,到时候没人能够追的上我。

    张舆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顿觉有趣,其实这几日他甚是烦躁,卞壸即将要迎娶裴康之女,筹备婚礼上的事情就很繁琐,自己府上也不得安静。

    今日他陪着爷爷来裴府,也是心不在焉的,然而自看到雨轻之后,他却来了兴致,好像她一出现就是晴天。

    然而对于泰山灾民来说,朝廷的赈粮抵达之日,才是晴天。府丞孟广义对泰山郡许多大户借机哄抬粮价,深感不满,可惜这些大户皆有士族背景,根本无法严加管束,更有豪绅让百姓以卖地换取粮食,大肆兼并土地,最后造成农民破产流亡,无立锥之地,流民又将涌现。

    偏厅内,楚颂之在旁听着孟广义的一番言辞,自知无从劝解,只是安静的立于厅内。

    “他们真是可恶,我却拿他们没办法,遭罪的只有百姓。”孟广义一手重重拍打着桌面,心中怒气难消。

    楚颂之躬身说道:“大人,马主簿已经带着官差把朝廷赈粮收入府库,明日应该可以开仓发放粮食了。”

    “嗯。”孟广义稍稍平息心情,沉吟道:“羊太守前几日着了风寒,大夫说要他静养,遂命我看管府库,之后发放粮食等赈灾事宜也都暂时交与我负责,我想明日还是召集各府吏到衙门商议一下,各处安排妥当,免得再生纰漏。”

    “大人,羊太守病得还真是时候。”楚颂之颔首说道:“撂了挑子,直接做甩手掌柜,偏偏还在这紧要——”

    “子修,不可妄言。”

    孟广义微嗔道:“羊太守也算是尽心了,羊氏族人开放自家粮仓,沿街施粥,已是仁义之举,比其他伺机屯粮的大户强许多,明日我还要去探望他,顺便向他汇报一下近期灾区的情况。”

    楚颂之点点头,说道:“大人,明日我陪您一起去拜访羊太守吧。”

    “不必了。”孟广义揉了揉额头,摇头说道:“待会我要去府库察看一下,你去找马主簿,让他通知各府吏明早准时到衙门,商讨赈灾事宜。”

    “是,子修明白。”楚颂之颔首道。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孟广义突然叫住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子修,我希望你可以做的比你的兄长还要好,让你们楚氏挤入士族行列,这不光是他的期望,也是我的期望。”

    楚颂之紧咬下唇,回首笑道:“请大人放心,子修自会竭尽全力。”说完缓步离去。

    孟广义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口中喃喃道:“我相信你会做到的。”

    次日清晨,一座富丽的宅院中,几名婀娜的婢女正端着食盘走入后院,在小花厅内,一位四十多岁的长着国字脸的男子正斜倚在榻上,身边的妙龄女郎正在抚琴,琴声宛转悠扬。

    婢女们也陆续走进来,小心的将一盘盘菜肴放于桌上,然后又垂首退下。

    这时,有一掾吏急冲冲跑进来,躬身禀道:“大人,不好了,孟府丞死在家中。”

    “什么?”此人正是羊邈,他满脸惊愕,猛地起身,竟感觉一阵晕眩。

    “还有.......还有府库里的赈粮在一夜之间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接连的祸事瞬间袭来,羊邈扶额大叫一声,立时昏厥不醒。羊府上下乱作一团,府衙内更是人心惶惶,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让大家一时间手足无措,羊邈又是一病不起,往后赈灾之事又该如何?

    泰山郡的纷乱还在持续中,与此同时一辆牛车正徐徐驶在官道上,后面还跟着十几名随从,车夫旁坐着一名书童,却见他回头掀帘笑问道:“道儒小郎君,前面就是济阴郡了,真的要在附近改道吗?”

    “嗯,我可不想走到济阴郡的地界,那里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绕小道便是。”崔意微微睁目,轻声说道。

    在崔意看来,不止离狐县有诸多诡异,就连整个济阴郡都不安宁。

    他对荥阳郑氏向来无甚好感,传言郑氏族人独得墨家机关术,祖宅里也暗藏机关,整日神神秘秘的,郑沐作为济阴太守,百姓甚是敬重,崔意却觉得郑沐此人表里不一,尤其是在上回经过济阴郡时发现一件颇为惊奇的事。

    当时郑沐正乘坐牛车行驶在街头,有几个叫花子上前行乞,他很是好心的命人去旁边食肆买了一些熟食,送给那些叫花子,也许是他们饿极了,很快就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熟食,不成想没过半晌,这些乞丐就毒发身亡,惨死街头。

    经过调查后发现,原来那食肆老板是想要毒杀郑沐,偏巧郑沐将那些熟食送给了乞丐吃,才逃过这一劫,于是郑沐命人逮捕了那黑心的老板,下令处死。

    可崔意却暗中查出了事实真相,在几年前郑沐为了兼并土地,害得他家破人亡,自此他便隐姓埋名,伺机寻找报仇的机会,不料还是造化弄人,让他功亏一篑。

    覃思在前面岔口,便示意车夫走小道。

    崔意觉得无聊,于是抽出一封书信,还是雨轻之前派人送来的,信上说她已经返回了洛阳,还问他蜜三刀可有吃完,他是否也该来洛阳了,皮影已经收到,正在编排有趣的故事等等。

    “她住进了裴家,如此甚好。”崔意唇角漾起一抹淡笑,好像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这条小道两旁树林茂盛,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伴着鸟鸣啾啾,人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此时崔意下了牛车,迈着悠闲的步子,望向四周,覃思和随行护卫则跟在后面。

    快到午时,阳光有些刺眼,崔意单手扶额,准备坐回牛车里,却隐约听到两人的声音。

    “阿福,你怎么样?”

    “小郎君,那伙山匪实在可恨,金银细软全都被他们搜刮去了,还把咱们吊在这里,再想不出办法来,渴也要渴死了。”

    “你先别急——”

    崔意循声而来,仰头一望,却见两人被网住,像是倒挂的虫茧一般吊在树上,好生有趣。

    “怎么是你,你不好好待在临淄,反而被弄成这副可怜模样,真是好笑!”

第一百五十节 山雨欲来 密林搭救(下)

    崔意凤眸微眯,示意几名护卫去解开绳索,放他们下来。不知是护卫笨手笨脚,还是那些山匪把绳子系得太紧,根本解不开,于是他们直接拿刀将绳索割断。

    那两人瞬时摔到地上,阿福直叫唤道,“哎呦,疼死我了!”

    “这么摔一下,可都摔清醒了?”崔意俯身笑问。

    穿着蓝袍的少年忍着疼痛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袍袖,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崔兄出手相救。”

    “楚颂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崔意目光变冷。

    阿福也艰难的站起身来,口中嘟囔道:“日夜赶路,还碰到这样的事,真是晦气的很。”

    “阿福,我们走吧。”楚颂之明显不愿多讲,神色间还带着落寞和疲惫。

    “可......可是小郎君,我们身上没有钱了,骑的马也被他们牵走了,如何到得洛阳?”阿福焦急的说道。

    崔意冷眼瞧着对面主仆二人,不觉摇了摇头,笑道:“楚颂之,原来你也要去洛阳,我们算是同路了。”

    那阿福早就看出崔意贵气凌人,便凑到楚颂之身边,低语道:“小郎君,不如我们和他同行去洛阳,别的不说,他带着一队随从,总能护我们安全。”

    楚颂之虽出身寒门,但也有些清高,在崔意面前他不想显得那么懦弱无能,强自镇定说道:“如今我身无分文,那些强盗还能再抢夺什么?”说完便要离去。

    “被吊在上面那么久,难道你都不饿吗?前面应该就会有食肆,我请你吃饭好了。”崔意淡淡一笑,“当初你挖来铁棍山药,我也吃了的,这次算是回请你。”

    楚颂之早就饥肠辘辘,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和崔意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家食肆里。

    寻了一处干净的座位,崔意便叫来小二,点了一些饭菜,又瞥向楚颂之,笑问:“这里好像没有那个铁棍山药?”

    “崔兄,你怎么一个人来此,雨弟没有同你一起来吗?”楚颂之想起牛山雅集上所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名少年,便开口问道。

    “哪个雨弟啊?”崔意装作不知,反问道。

    楚颂之摇头苦笑,不再说话,似乎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到现在都不知晓那名少年的真实姓名,还问什么呢?

    “她在洛阳。”崔意唇畔噙着一抹笑意,轻声道:“楚颂之,难道你是要去洛阳看望她吗?”

    “不,我只是去洛阳办事。”楚颂之低首答道。

    “你没去田太守那里任职,对不对?”

    楚颂之再次抬眸,失落的点头道:“嗯,让崔兄白费心了。”

    “楚颂之,不过才短短几个月而已,你怎么变得这样颓丧起来,估计到了洛阳,雨弟都不敢认你了。”

    楚颂之轻声叹息,没有再说话,喝了一些热水,然后出神的望向窗外。

    崔意看得出他有心事,不过他不想说,崔意也不再问,一起用过饭后,崔意便提议先去找一家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楚颂之点头答应,方才被摔那么一下,浑身还真是疼痛,好在崔意命人拿来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和活血化瘀的药丸,他道了谢便带着阿福径自回客房了。

    而覃思却带着一年轻男子姗姗赶来,走上楼去,进入崔意的房间。

    “吕兄,近来一切可好啊?”崔意起身施礼笑道。

    来人却是兖州东平吕氏,吕莘,常年居住在济阴郡的别院,覃思刚才就是去找寻他。

    “崔兄既然路过此处,何必再住客栈,不如去我那园子里住上两日。”吕莘含笑道。

    崔意为他倒了一杯茶,淡然说道:“吕兄,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

    “何事?”吕莘疑道。

    崔意便将楚颂之遇山匪的事情告知与他,并请他派人调查此处有哪些山匪,劫财后却没有杀人,又是为何?

    吕莘微微点头,说会尽快查明此事,然后又与崔意闲聊了一阵,就离开了客栈。

    待他走后,覃思近前说道:“道儒小郎君,我看那楚颂之有些奇怪,他身边的小厮不是说骑马日夜赶路,这般着急,定是为了什么要紧之事。”

    “那是他的事,我也不感兴趣。”崔意单手打开食盒,里面只剩两块蜜三刀了,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覃思不解,探过头来,问道:“道儒小郎君特意叫吕家人帮忙调查,为的不是他吗?”

    “这附近就是济阴郡,总是有些乌烟瘴气的,也不知吕兄喜欢这里什么,偏偏搬来这里居住。”

    崔意摇了摇头,起身走至榻前,又捡起那封书信,照旧展开来看。

    覃思好像明白了,颔首退下。

    另一间客房内,阿福正给楚颂之的后背上药,在与那些山匪争斗时受了点伤,他嘴上说无碍,但心里却在隐隐作痛。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府丞孟广义。

    “幸亏在路上遇到了崔家小郎君,不然——”

    “阿福,你忘记我之前说过什么了,早知这样,还不如把你留在沂源老家。”楚颂之趴在软塌上,薄嗔道。

    阿福又在他肩上擦了一些药,小声说道:“小郎君连夜逃离泰山,路上也不敢停歇,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如果我现在就坚持不住,以后的路根本没法走下去了。”楚颂之咬着牙关,目光射出一丝寒芒,“孟府丞绝不能枉死,那些人今日能肆无忌惮的残害孟府丞,明日就会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身为寒门的悲哀莫过于此,我必须挣出一条活路来。”

    “崔家小郎君还是很关照我们的,刚才我听他的小厮说,已经给我们租来了一辆牛车。”

    楚颂之微微阖目,心道:清河崔氏如今在朝堂上有尚书右仆射崔随,应该就是崔意的叔公了,尚书郎刘琨与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又有姻亲,这般看来,能与崔意结识,并且在此偶遇,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只是那个雨弟到底是哪家小郎君,若到了洛阳再次与他碰面,定是要问清楚他的姓名。

    不过能和崔意、孔家子弟等畅聊的人,必是来自门阀大族,这样的人物,却不在乎士庶之别,更与他笑谈人生,他真是心生钦佩,也有些期待和雨弟再次相逢。

    而在洛阳,裴家后院今日很是热闹,原来各房的孩童都聚到一处,玩着滑梯和跷跷板。

    他们开始都是争先恐后,互不相让,后来雨轻想了个法子,抓阄决定谁先谁后,这样也算公平,每个孩童都拿着一个数字号码,按照数字顺序依次排好队,有秩序的玩这些新制的玩具。

    阿飞抓着的是老末,又不想一直站在这里干等,看到雨轻正准备去老祖宗那边请安,他也跟了过去。

    经过这几日观察,雨轻发现大房院里的人是最不好亲近的,昨日她特意做了糕饼给大奶奶送过去,不成想这位大奶奶羊氏以养病为由卧榻未起,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就这样大中午的让雨轻立在廊下候着。

    还好阿飞很是机灵,悄悄跑进房内,闹的大奶奶不能清静,也只好起身,让雨轻进房来,言语有些刻薄,雨轻只是陪笑不语,直到管事来送信,大奶奶才让雨轻和阿飞退下。

    他们很快来到东院,进入花厅,陪着老祖宗说了一阵子玩笑话,雨轻就带着阿飞走出来。

    游廊上,阿飞扬起小脸,说道:“雨轻姐姐,那日的糕饼很好吃,只是大奶奶最近心情不好,其实她也是爱吃的。”

    “我那里还有一些桂花糕,待会让怜画送到你屋里去。”雨轻牵着他的小手,微微一笑。

    “嗯,下次等桂花开了,我帮着姐姐一起摘桂花。”阿飞一脸稚气的抬眸望着她,笑嘻嘻道:“师父昨日夸奖我了,说我练的基本功很扎实,比祖哥哥当年还要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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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数魏晋风流,璀璨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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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大计,只看今朝!晋中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中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中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