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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全文阅读

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     江湖谪仙行txt下载     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你称帝

    天下第二魔宗剑派广寒剑宫所处的春神山后山位置,有座被该宗所有女修弟子成员都视作绝对不可擅自踏足的雷池禁地——“斫桂湖”。

    剑宫里地位最最为尊崇的创教大宫主,自封绰号“月仙”的冷娆冷大当家早就严令禁止过,除了她与她的亲妹妹月姑冷婵以外,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该地,违者一律处死勿论。曾有个好奇心不小的剑宫女子剑修壮着胆子跑到湖边简单瞧了一瞧,然后又管不住嘴巴的将自己于湖中的惊悚见闻张扬传了开来,之后冷家剑宗就由此多了一条特殊的死刑处罚,那就是丢入斫桂湖里喂应龙。而那名诠释了“自作孽不可活”六字的女修理所当然的成了这一格杀刑罚的头号受刑者,在宫内其余的所有剑修晚辈们众目睽睽的欣赏观看之下,被投入了湖里做了那条青黑色应龙的食物口粮。

    斫桂湖虽然称作“湖”,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然水流湖泊,而是几年前宫主冷娆斥莫大资产专门修建打造的一眼大型人工温泉。湖中终年水汽氤氲蒸腾犹如天庭仙家修炼宝地,从远处望去就好似有张巨大的白帘白纱将整座人工温泉湖给覆盖罩了起来,朦朦胧胧而唯美绝伦。

    在如此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湖”底下烧水所用之木炭燃料就单纯以一天来算都是寻常百姓人家决计难以理解想象的恐怖天文数字,冷家剑宗财力之雄厚强悍,真的能用“富可敌国”四字来赞誉形容。有江湖人士揣度思考广寒剑宫那般巨富的财力到底是从何而来,目前流传最广最靠谱的有两个说法,其一是剑宫创教鼻祖冷娆几年前机缘巧合在春神山山体内部发现了一座地下珍贵矿脉,顺理成章的依靠开采那笔稀世矿藏发家致富飞黄腾达;其二就是冷娆与那位天下第一大魔头剑皇阎梦-交情不错,冷家剑宗近几年源源不断的给羊脂山剑神宗输送剑修人才,阎梦老魔头自然也慷慨的以金钱作为礼尚往来的交换,冷、阎二人属朋友兼商业来往的关系。两种说法都有人信,但大部分都比较认同后面一种说法,据传那位色-魔成狂的天下第三大魔头五拜老祖彭簇就是因为忌惮老剑皇阎梦的实力,投鼠忌器,这才迟迟没有将魔爪伸向那座美女如云、胭脂遍地的广寒剑宫。

    倾尽无数人力物力挖山而建的后山斫桂温泉湖的整体面积其实不大,故此湖中央并不像仙家盈盈岛一样有座兽鸟灵虫栖息生活的湖心岛。虽无中央湖心岛,但犹有一座聘请诚邀大量著名能工巧匠建成的通体由汉白玉精雕而成的小型湖心亭,大宫主冷娆给其命名为“君归亭”。

    遥记得几年前月姑冷婵曾问过姐姐为何要给亭子取这个古怪名字,刚创立广寒剑宫扬威中原的冷娆对此仅是轻描淡写的用“我盼着那个狗男人快些回来让我一剑砍死”这一理由搪塞敷衍了过去,之后冷婵也识趣的就不再多过问些什么了。毕竟整个剑宫都是姐姐只手遮天一个人说了算,身为妹妹的冷婵虽地位颇高,但跟冷娆一比较,无论是统治力、号召力还是武道修为,都还是完全不够看的。

    这一日午间时分,和朗气清,日头高照,视男性物种卑贱如猪若狗的广寒剑宫后山,那座挂有“盼君归”三字鎏金牌匾的汉白玉湖心亭里,破天荒的并肩立有一男和一女!

    女子生就杨柳腰身、纤细四肢,体态婀娜而诱人,穿有一袭冰蓝色拖地绫罗长袍,腰悬亮蓝色佩剑。一头柔顺的齐腰长发呈甚是艳丽的大红色,皮肤好似牛奶一般滑-嫩雪白,五官极美堪称人间绝色,面含柔情微笑真可谓是笑靥若桃花千娇百媚,亭子周围有白腾腾的蒸气氤氲,更显得其气质犹若姑射仙人,恍似那天宫姮娥仙子降临凡间。

    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四肢修长,气质雍容华贵显是久居上位,身穿一件亮眼金黄色的厚实宽松锦袍,袍上以多种炫彩针线刺

    绣有九条绚丽五爪金龙以及许多精美配饰图案。头部顶着蓬松但不显杂乱的焦黄色头发,脸型瘦削精练,健康小麦皮肤,嘴角蓄着同样呈焦黄色的工整短须,两眼精光闪烁,瞳仁作特异的深蓝色,鼻梁很高好似驼峰,嘴唇则极薄,且完全看不出什么红润血色。

    蓝袍女子悠悠扭过头去,一脸爱慕的凝视着高大男子的俊美侧颜,遂伸出一只十分细嫩的纤纤玉手抚摸着男子穿在身上的那件绵软金黄九龙锦袍,嗓音生来清雅动人的她开口询问道:“秋郎,这件我亲手为你缝制的龙袍,穿着可还舒服么?”

    “舒服啊,大小合适,面料考究,娆妹,你有心了。”有资格身穿至尊五爪龙袍的异域男子同样满怀柔情目光的看向了身边的红发女子,温声微笑道:“但是娆妹,我们梵罗可与你们中原不一样,不以黄色为尊,也并无称帝后必须要穿龙袍的传统讲究啊。”

    身材娉婷曼妙的长发女子眉眼弯弯,嬉笑道:“秋郎,你若是有朝一日率军东征,灭了大禹王朝,做了我们中原人的皇帝,那不就真的要黄袍加身了?我这叫未雨绸缪,衣服都提前给你准备好啦!”

    黄发黄须的西域梵罗男子脸上笑意渐浓,宠溺的摸了摸身边女子那颗满是艳红柔顺头发的脑袋,“娆妹这发色真好看,是专门为我染的么?”

    被唤作“娆妹”的绝世奇女子立时用力点了点头,两眼中不加掩饰的飘过了一丝凄楚哀愁的神色,她无不幽怨的叫道:“对啊,当年你就随口提了一嘴喜欢红头发,觉得红头发的姑娘最有生命力,我就花了好大的功夫去把头发给染成了这个颜色,这一染,就是整十年啊!秋郎,你可知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那个姓秋的黄发男子只是一味凝视着女子那泛起晶莹泪光的漂亮眼眸,默然缄口不言。

    腰间别有一柄亮蓝色珍奇长剑的红发女子继续哀声叫喊道:“自打你十年前不辞而别以后,我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着你,我真的太想你了啊!你走后的第四年,我在春神山上创立了这个魔派广寒剑宫,将男人圈禁起来当猪狗一般饲养,还口口声声说我冷娆不需要男人,男人都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只有我自己才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在嘴硬逞强罢了。我需要的啊,每当夜晚寂静的时候,我都好想要你能陪在我的身边,抱抱我,亲亲我,搂着我入眠……我深知那份相思之疾有多么悲哀痛苦,多么摧人肝肠,所以我才去骗我妹妹说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无耻的下贱存在,一旦碰了男人,这辈子都再也感受不到快乐了。其实我是很清楚的啊,我之所以会不快乐,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如果你还待在我的身边,那我今生今世都能够过得逍遥快活呀!当我在太阴殿里见到你来找我的时候,我高兴激动得浑身发抖,连手里的笔都握不住了……”

    秋姓梵罗男子把头缓缓凑近过去,在广寒剑宫创教大宫主冷娆的白净额头上深情的亲吻了一下。

    被日思夜想的情郎亲了一口的月仙冷娆情绪失常,再也忍耐矜持不住了,两行热泪自眼角滚滚而落,顺着白嫩如玉的平滑脸颊滴落了下来,她饱含浓浓哭腔的说道:“秋郎,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每日每夜都在想。我偷偷派人于地下修建了一间成亲拜堂用的大屋子,里头摆放了两尊白玉雕像,全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一尊塑的是你,另一尊则是我,生生世世,你我永不分离。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也看到湖边竖着的那块石碑了吧,上头分明刻着‘虫二’两个字,那是当年你跟我讲过的一个谜语。虫二,即是‘風月无边’之意,我好想好想和你再来一场风花雪月啊!还有这座亭子的名字,我跟你讲过了吧,叫君归亭,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盼着你能归来看我……”

    “莫再说了,娆妹!

    ”黄发秋姓男子出言打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当年就算是为了去平息国内叛乱,也不该不辞而别的,我秋薪可真是个该死的大混蛋啊!”说着就抬手狠狠朝自己的脸上抽了一记生脆耳光。

    见其居然自我掌掴,满腔一片爱恋痴情的月仙冷娆忙不迭紧紧握住了情郎的右手,止住了不断往下流落的清莹眼泪,她柔声若水的说道:“秋郎,你千万别这样,那时候你身为梵罗国的太子,国家有难,太子归国靖难扫除贼寇再理所应当不过了,莫要再这般自责了!”

    “娆妹,你待我真好。”姓秋名薪的西域男子微微一笑,继而语气颇为自豪骄傲的朗声道:“十年过去,如今你的秋郎已成了梵罗国的一国之君,而你冷娆,也将成为命中注定的梵罗王妃!”

    蓝袍女剑修冷娆眼神中顿时绽放出狂喜的光彩,连忙问道:“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接回梵罗去啊?”

    身为梵罗国国君的龙袍秋薪沉吟片刻后回应道:“现在还不行,眼下有个极为重大的变故即将要到来,等我把握住了此等一飞冲天的绝好机会,再来接你回去也不迟。”

    冷娆的面部表情明显变得无比失落,但仍是软声软语的像个良母娇妻似的问探道:“是何变故啊?又有何大好机会能让秋郎你一飞冲天?”

    黄发蓝眼的西域男子秋薪舒朗一笑,扬起下巴用相当快意的语调说道:“还有不到一个月,西域妲喇、焉饕、娄兰、乌宛四国国君将御驾亲征,联合四国兵力压境西疆玉龙关,进军中原大禹王朝。”

    红发蓝袍的剑宫宫主冷娆略微吃了一惊,“妲喇、焉饕、娄兰、乌宛……这可都是西域有名的大国啊!”

    身为梵罗国万人之上的国君秋薪用两指搓了搓嘴边蓄着的黄须,眼睛里闪烁光彩的接着说道:“是啊,这四国的国力雄厚不在梵罗之下,换言之,我梵罗若想统一西域,这四国是最大的障碍。”顿了顿,又言道:“凉州铁骑甲天下,负责镇守玉龙关的凉王马朗可不是好对付的,纵使四国联手犯境,都极难稳稳的吃下那座重要关隘,我预测联军兵力少说也要损失个二分之一甚至是三分之二才够,此番亲临战场的那四名国君,搞不好都要有一两人战死在两军阵前。早听闻大禹中央朝廷和凉王互相不对付,如此坐山观虎斗的机会他们断然不会错过,故而我猜想此次破关之战,中原朝廷不会给马朗支援一兵一卒,就算真的援派了兵卒车马,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给那么一点儿,玉龙关十有八九该破还是得破。待到凉州兵马全军覆没,四国联军也伤亡惨重的时候,就是轮到我秋薪登台亮相的绝好时机啦!”

    有着显著西域人奇特长相的龙袍秋薪满怀凌云壮志,他振声喊道:“大禹朝廷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呸,想都不要想!要收这渔利也须得是我秋薪来收才行,等到四国联军与凉兵斗个两败俱伤,我便可率重兵驰援战场剩余的残军,双方汇合后必然拥我为尊,再长驱直入冲破玉龙关,定能一举吞并大禹王朝数州土地。届时西域辽阔疆土唯我梵罗一家独大,我秋薪便是那西域共主啦!而你冷娆就是西域共主夫人了!”

    广寒剑宫宫主月仙冷娆秀目瞪圆,激动的颤声道:“秋郎,你当年就跟我讲过你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一统西域诸国,而今那份心愿终于要实现了么?!”

    穿有金黄锦绣龙袍的梵罗国国君秋薪双手捧着月仙冷娆那张惊为天人的神仙脸蛋,咧嘴笑道:“娆妹,今时不同往日,你秋郎的志愿心气儿可早已不仅是如此了呢。终有一日,我会让梵罗的铁蹄踏遍中原大地,待我倾覆大禹王朝,登基成为了那真正的九五至尊后,定将会昭告整座天下,你冷娆是我挚爱的皇妃,我秋薪,是为了你而称帝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平生拙技笑屠龙

    身穿冰蓝色薄纱的广寒剑宫二宫主冷婵此刻恰如一尊冰冷石塑雕像般的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被那个“狗男人”魏颉点住周身窍穴并身不由己的一路背负至此的她,处在地下暗处石阶将亲姐姐冷娆适才的所有解释言语字字不落的听入了耳中,整个世界观都因此受到了莫大的震撼颠覆。

    冷婵其实是个十分冰雪聪明的伶俐丫头,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十四岁和十六岁的花季稚嫩年纪,就分别将银月剑法以及玉兔心经这两门外家内家上乘武学都练至了最高境界。破-瓜之年的她很快就明白并理解了自己这十年来其实一直都在饱受着极端错误的熏陶教育,姐姐冷娆创立广寒剑宫以后百般贬低打压宫内男性的种种举动措施,原来都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对已然弃她而去的情郎秋薪的深切思念。姐姐压根就完全没有忘记那个要了她身子又不辞而别的该死的西域男人,十年来从始至终都在想着那个姓秋的梵罗男人。恰恰是因为太过想念自己的初恋秋薪了,这才会悲哀的由爱生恨,并将对负心人的恼怒仇恨悉数转嫁到全天下其他男人身上的。既然冷娆那无欲、无求、无情的高冷形象现已彻底崩塌毁灭,那么像什么女人只要被男人碰上一下那就再也不干净了云云,也都是假得不能假的错误理论,全然不可傻乎乎的信以为真了。

    同样身处地下暗处聆听到了秋、冷二人秘闻的魏颉亦惊讶万分,对宫主月仙冷娆的那一片疯癫痴情固然是感慨惋惜,但真正令年轻剑修感到极端震惊而瞠目结舌的,是那个自称梵罗国国君的秋姓男子后面提高嗓门说出来的那番石破天惊的秘密言语。

    西域四国要联合举兵进犯入侵西疆界地玉龙关了?

    而且还是妲喇、焉饕、娄兰、乌宛这四大西域顶尖强国?这等雄壮规模的国王大战,又要牺牲多少无辜的兵卒将领和平民百姓了啊?!

    魏颉虽对大禹王朝中央政廷的百僚官员乃至高高坐于龙椅上的那个天子小皇帝并无半分认可好感,但他毕竟自幼就认定自己乃是大禹国的百姓子民,是土生土长有着中原人纯正血统的华夏男儿。昔日父亲狼煞魏魁将军为了死守北方少咸山碎肉城,不惜自我兵解也要镇退天烛国将军耶律巫沉率领而来的狼蛮族重兵。虽然碎肉城到最后也还是没能保住被皇帝赔款割让了出去,但魏大将军那以身护城的英雄传奇事迹早已传遍了庙堂和江湖妇孺皆知,魏颉身为大英雄魏魁的亲生独子,理所应当的具备着那股子“舍身取义”的凛然豪侠胆气。

    在得知了西域四国犯境的企划图谋后,弱冠之年的魏颉立时开始沉吟思索自己能做些什么。面对几十万人间的“国战”级别的浩大惨烈战事,“某个人”的力量实在是过于渺小轻微不可计量了,当年刀圣关昭关大侠以手中爱刀入陆地尘仙境界,不也差点命丧在了天烛国上京的万人骑兵重甲的包围圈中了么?传记史书上喜欢用“沙场万人敌”来形容某位武将之神勇盖世力不可挡,然而万人敌万人敌,一人敌却万人就已是天下修士武夫的杀力极限了,那场即将到来的西域四大强国协同联手作战,兵力又岂可能会少于十万数目?纵使是十个关老五同时面对四国军队剿杀,搞不好都得落个命丧当场被活活耗死的悲哀结局!

    魏颉并非那种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傻子,当然知道单凭自己一个连六阶凝丹境都还不到的年轻剑修,若想靠着所谓的“武力”去改变此场滔天战事的最终结果甚至阻止此战事的发生,无疑于侏儒观戏、痴人说梦,但即便个人的力量再纤薄弱小微乎其微,他仍然想要尽自己所能为中原出一些力。比方说在去西北猿猱山青泥寺之前改道纵马奔赴凉州西疆界线,在一个月内仗剑赶至西界玉龙关,与凉王马朗的铁骑军队共同抵御四国的大举侵略。

    过去魏颉受皇命负责看守濠州落剑城搁剑塔的时候,就曾暗中笃定心愿志向,他日若有幸成功突破一阶筑身境的桎梏,武道修行有所造化成就,定要亲身赶赴沙场,或持长枪或握长剑,绝命杀出个光辉战绩,拼死抢出个彪炳军功来,让自己那位已不幸战死碎肉城的英雄父亲得以泉下安息,让世人知道狼煞大将军的儿子不是个一事无成龟缩胆小的窝囊废物!如今的他已有了五阶脱俗境小圆满的修为底蕴,武道剑术都臻至了一个前所未闻的超强境界,到时候四国合力压境,凉王必率亲军守护西方正门疆界玉龙关,既有此等挽救中原无数百姓的施展身手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不论如何,魏颉都要倾尽全力多杀些西域异族蛮夷,即使万万达不到刀圣关昭那种“万人敌”的传世战绩,捞取个百人敌甚至千人敌的衔名还是颇有指望盼头的。届时若是运气不好殒命黄沙,到底还算是死得其所,合眼亦死而无怨了。

    正当心系西疆战场的魏颉脑海中浮现各种厮杀攻城画面,心中百般思量盘算的时候,剑宫大宫主冷娆的清雅嗓音又徐徐飘了下来,绰号月仙的女子剑仙柔声问道:“秋郎,你可知这座春神山的内部蕴藏有取之不尽的宝石矿藏么?”

    魏颉一听这话后,心下暗道:“江湖传闻冷家剑宗是靠

    着采矿致富才一步步走至今天的,原来那并非谣传而是确有其事啊。”

    以统一中原大地为毕生志向的西域梵罗国国君秋薪立时惊奇的用升调“哦”了一声,喜出望外的叫道:“还有此事?这座山的内部竟还存有地下矿藏?!”

    月仙冷娆亦喜滋滋的朗声道:“是啊秋郎,六年前我就是意外的在此山里发现了珍贵矿脉的所在,这才于春神山巅创下的这广寒剑宫的呢。现在你已是梵罗国的皇帝,未来的西域共主乃至整个中原的共主,不论是治国还是打仗都需要不少财力物力。娆妹的钱就是你的钱,这条矿脉你想怎么开采就怎么开采,我还可以遣派剑宫里的人帮你把宝石矿一点点的运往西域……唔,秋郎,你!你的胸膛还是和当年一样温热啊,求你再抱紧一点儿好么?”

    获许随意开采巨大矿藏财富的秋薪心情无比雀跃激动,兴奋万分的紧紧将蓝袍女子冷娆拥在自己怀中,高声欢呼道:“娆妹,你真的太好了,这世上怎的会有你这么好的女子啊?我真是爱死你了!”

    把染满红色头发的脑袋深深埋在秋薪胸膛里的冷娆嘤嘤细语道:“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啊,后悔当初不辞而别了吧,白白少了整十年我对你的好,你可亏大了呢!”

    梵罗天子秋薪连着“嗯嗯”了两声,快活恣意的说道:“我再也不会那样了,我秋薪发誓要一生一世对你好,疼你爱你护你……”

    二十二岁就跻身六阶凝丹境的天才女子剑修冷娆用宠幸溺爱的语气笑着打断道:“你呀,疼我爱我就足够了,护我就算啦,你的修为境界太低了,估计连我妹妹都打不过,还是由我来保护你比较好。”

    西域枭雄秋薪轻轻叹了口气,自嘲的笑道:“想不到我秋薪都当上了一国之君,却还是逃不了吃软饭的命运啊,罢了罢了,这口软饭我还偏偏就吃定了!”

    沉浸在巨大美好幸福感中的剑宫女子冷娆“咯咯”的巧笑了起来,好言安慰道:“唉呀,秋郎你在军旅政事上节节高升,我呢则在武道修为上稳步攀登,彼此之间都有所追求的东西,这也算不得吃软饭啦!”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好秋郎啊,再等我几年哈,等我把存于体内的那块‘太行神玉’彻底炼化了,就能一口气将斫桂湖里的那条应龙给催化成无上天龙,届时再将天龙体内的那颗无上龙珠开膛剥离出来,就可靠着那颗天龙龙珠为你增加莫大的‘龙气’了。秋郎你本就有皇家气数在身,等再加了足够多的龙气,那称霸中原成就千秋伟业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么?”

    胸怀无限凌云壮志的秋薪“哈哈”一笑,道:“这条应龙战力不小,你又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还专程为它建了那么大一座人工温泉,就这么白白宰了,可舍得么?”

    爱情郎秋薪爱到了心底骨髓里的冷娆也开口笑道:“傻瓜,我建湖养龙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不全都是为了你么?别说杀一条天龙了,只要是为了你,就算是让我自杀都行!你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心想当国君,我想着手里若能有颗无上龙珠,就能保你稳稳的坐上国君之位。而今你已是梵罗之王,下一步就该当西域共主,当我们中原的皇帝啦!”

    锦绣龙袍加身的黄发秋薪用柔情脉脉的语调说道:“娆妹你说什么傻话,你若是自杀了,这天底下,我可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了啊。”

    身穿冰蓝色长袍的红发冷娆嘟嘴撒娇道:“我都快奔三十啦,都要成半老徐娘了,还算得什么‘姑娘’……”

    黄发蓝眸的西域人秋薪仰头大笑,伸手自上而下轻柔抚摸着冷娆那留至腰间的鲜红长发,温言说道:“在我眼里,娆妹永远是当年那个十七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变老。”

    堂堂广寒剑宫万人之上的大宫主月仙冷娆此时像只娇软小兔子似的被情郎慢慢摸着脑袋,忽然那张精雕玉脸上浮出一抹害羞晕红,她轻声出言道:“秋郎,我……我想要。”

    梵罗国君秋薪愣了愣,问道:“你想要什么?”

    “哎呀,你知道的,我都忍了整整十年啦!”冷娆说罢在秋薪厚实的胸口处攥拳小力拍打了一下,模样甚是娇弱可爱叫人怜爱。

    早过了而立之年的高大男子秋薪当即胸中明白了然,眯眼笑问了句:“去哪儿?难道要在这亭子里?”

    小脸扑红恍如一个娇羞少女的冷娆随手指了指亭子里的一个角落,道:“从那边走下去,可通往那间我特意修建的用于咱们洞房花烛夜的屋子。”说着就往手指的那个方向走去,拨动地上的一处特质机关,缓缓掀开了那块掩盖直达地下深邃通道的盖子。

    处在盖子下方的魏颉陡然见上方有晃眼亮光射下,知道着实大事不妙,连忙再度环腰抱起窍穴被封而无法动弹的冷婵踩着层层石阶往下方赶去。心思缜密机敏的剑宫宫主冷娆听得那阵匆匆而下的急促脚步声,立刻尖着嗓子厉声叫道:“下面是什么人?别跑!”不假思索掣出腰间悬佩着的亮蓝色宝剑冰

    魄,从入口飞速闪身疾如流星的冲了进去。

    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魏颉知悉月仙冷娆的剑道修为实力,在这种狭窄闭塞的地下通道里,硬逃必然是没法子逃掉的,当即便止刹住了脚步,左手掐住了月姑冷婵的纤细脖颈,瞪大眼睛提高嗓音暴喝道:“喂,前头的那个婆娘,你妹妹现在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莫要轻举妄动!”

    哑穴封印虽已被解开但细-嫩喉部还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的冷婵含糊不清的尽力叫喊道:“姐,姐……救我!”

    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广寒剑宫宫主冷娆猛然大吃一惊,脊梁骨处被惊出一层冷汗的女子剑仙借着石阶两侧墙壁上的照亮火把瞧见那名人质果真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冷婵后,严厉大声喝道:“不管你是谁,我且告诉你啊,你若胆敢伤我妹妹哪怕一根寒毛,我都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魏颉魏大胆丝毫不受此番威胁言语的影响,将腰间本属于冷婵的那柄晶蓝色稀世长剑冰龙拔了出来,冷笑着回应道:“大姐,你妹妹的宝贵性命如今就我在我手里呢,您老人家能不能别那么硬气啊?给我速速后退,如若不退,我这就把你的好妹妹削成一个尼姑头!”轻轻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冰龙剑,瞬间就割去了一缕冷婵脑袋顶上的黑色秀发。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满头亮红长发的冷娆唯恐那家伙真会割削掉妹妹披肩的黑亮头发,只得紧握手中冰魄剑顺着石砌台阶一步步倒退往上走了回去。仰仗人质的魏颉则一手持剑一手控制二宫主冷婵,也一步接着一步沿台阶往上方缓慢行去。

    自亭子的入口而出,天光大亮。单手紧扼月姑冷婵喉咙的剑修魏颉终于来到了那座通体由汉白玉打造的湖中央君归亭之中。

    面对同在亭子里的那名冷家剑宗宗主冷娆,年轻剑修魏颉使开那套自创的独门剑法“暖春剑诀”,霎时间往前挥出递送了数轮淡黄色的月弧状强力剑罡,月牙黄罡层层叠叠破空而去。月仙冷娆见那名蓝袄男子竟以剑宫银月剑法挥射出了阳刚雄浑的“温暖”罡气,震惊之余同样挥剑劈出一道弧状幽蓝色罡气,本质倒行逆施的暖春真气与纯正至极的极寒玉兔真气两股截然相反的异种气息顷刻间碰撞在了一起,猝然发出“砰”的一声惊人巨响,震得整座湖心亭都抖了三抖!

    魏颉趁机良机祭出那面冬爷聂柔的灵宝碧海飞金镜,随着他低喝一记“镇魂”,女子剑修冷娆和梵罗国国君秋薪头脑中几乎在同时响起了“嗡”的一阵刺耳声响。在冷、秋二人元神受法宝影响而发生不同程度的颤抖晃动之际,魏颉再次环臂抱起了蓝纱少女冷娆,施为轻功水上漂,脚尖轻盈点着斫桂湖湖水,疾往湖畔奔逃行去了。

    “应龙,你给我出来,务必要我拦住那个小子!”修为境界甚为高深叵测故而很快镇定住了本命元神的剑仙冷娆大力挥手,嘶声呼唤道。

    蓦然间人工温泉湖水奔腾狂涌,伴随“磅”的一声震响,水浪登时掀起丈余的夸张高度,一条浑身鳞片尽呈青黑凝墨,两颗血色眼珠好似大红灯笼的矫健巨龙眨眼就从湖中蹿奔了出来,龙吟啸天有若惊雷乍裂,青黑应龙不断扑动着那两张与其身形体积不成比例的精致玲珑透亮彩翅,以其那副庞大无伦的恐怖身子挡住了魏颉逃离此间的去路。

    身兼公冶锦家传秘诀灵犀语术的魏颉尝试与之对话无果后,心念策使法宝碧海飞金镜抽离出十几条约莫手臂粗细的炫彩光条,几十根灵活异常的彩光若缰绳般缠附裹挟住了那头庞然大物的身躯,青黑巨兽受到那些彩条紧密牢靠的束缚,极为难受不自在的又发出了一连串的挣扎嘶吼龙鸣声。

    一手抱着月姑冷婵另一手握有晶蓝色长剑的年轻人魏颉身影猝闪,依靠飞金镜那十几条炫彩“手臂”的拉扯牵引动力下,顺利来到青黑应龙那结实坚硬的鳞甲后背之上。

    骑乘于那头黑鳞血眸的旷世异兽背上,已有过那份乘驭赤色蛟龙经验的魏颉这会儿双腿紧-夹,竭力保持着自己身体平衡不被强猛无俦的力道从宽厚龙背上面甩将下去。虽尚无六阶凝丹境仙人修为但犹可轻松御剑的他当下胸中意气大涨,用足可响彻传遍整座斫桂湖的嘹亮嗓音暴喝了一句:“碧海飞金意峥嵘,通灵宝剑诛应龙!”

    通灵飞尺越山海与天宫仙物飞斧月涌两件法宝同时刺透并斫断了青黑色巨龙的那两张颇为玲珑袖珍但仍比一个成年男子身躯还要大出不少的透亮绚丽彩翅。

    冰塞川、雪满山、朝三、暮四、火蛇、水龙六柄灵气小飞剑在仙家秘术蜀道御剑歌的引导下从袖子里电射般飞掠而出,继而一齐戮进了那头两眼血红如灯笼的黑鳞巨兽头颅顶端之中。

    左手搂着冷婵细软腰身的剑修魏颉见胯-下那条鳞甲异兽受了极度严重不可逆的创伤,心情顿时无比激动振奋,咧嘴而笑并再度高声一喝:“我以冰龙斩应龙!”

    右手里握着的冰龙剑刹那挥落,锋锐至极的晶蓝色剑刃当场就狠狠斩断了应龙脖颈处的坚实骨骼!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忘了我

    天生万物唯人最灵,除人以外最贵者,莫过于龙。

    “龙”之一物存于世间的起因根由大抵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凡尘龙类本从天上来,是那生活在天宫里的逍遥神仙将真龙血脉种子大方的散落到了人间大地,信鬼神崇仙佛宗教的人比较偏爱认可这种玄幻说法,据说这也是历朝皇帝又被百姓唤作“真龙天子”的迷信原因;另一种说法虽也相对比较邪乎经不起辩论推敲,但也有很多从来不信鬼神之人将其奉为正确的圭臬真理。

    传说江河湖海里的鲤鱼得足够量的灵气造化并有幸活够五百年的话,即可跃“龙门”脱胎变为虺龙。虺龙名字虽勉强算是有个“龙”字,但其本质上还是偏蟒蛇地虫一类,故也有另一个称呼叫作虺蛇。虺蛇再获天灵造化砥砺修行够五百年可演化为蛟龙。蛟龙再与蛇类关系不大,乃当之无愧的正统龙属了,根据鳞片颜色总共分为赤、青、黄、白四类,其中当属南海多有赤蛟,东海专产白蛟,青蛟和黄蛟的品质等级要稍微逊于其他两蛟一筹。

    蛟龙之属再自行苦练足足五百年即有望摇身一变成为传说中的应龙。应龙额顶处双角分叉,共有四只龙爪,每爪上面五根脚趾,龙鳞呈墨状青黑色,浓稠血色眼眸,背部生有一对体积较小的透亮玲珑彩翅专门作为飞升腾云之用。作为上古时期即存在的真龙以下最优越、最强大的尊贵龙属,它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搏杀战斗能力,像什么寻常的三阶百尺境宗师级修士武夫面对满怀杀意的异兽应龙,都注定只有一个被生吞活吃的悲惨命运,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古兽应龙再练五百年即为无上天龙。天龙的前头能被加上“无上”二字,即是说明此兽乃天上天下至高品质的龙种,同样额首角分叉,四爪五趾,后背无那对透亮彩翅犹可随意畅游九天云海,通身龙鳞雪白,两颗金色眼眸,啸声若雷,尽显真龙传代后嗣的高贵尊崇身份。

    此时春神山广寒剑宫后山斥巨资打造的人工温泉斫桂湖上方,那条满身鳞甲异常坚硬强韧胜过精炼钢铁的庞然巨兽先是被飞尺和飞斧一下子斫掉了背部的两张绚丽扑腾彩翅,接着又被六柄巴掌长短的飞剑洞穿钉透了顶部头颅要害,最后再被一柄附着茫茫凝寒罡气的晶蓝色长剑砍断了极为重要的颈部骨骼,五阳之首的顶阳脑袋机就瞬间与身子分割绝离,两者仅相连有一层薄薄的龙皮,内部结实肌肉和颈骨都已经完全断了开来,回天乏力。

    青黑应龙受此决然是必死无疑的断首致命伤,体内蕴含百年甚至千年的天地灵气大幅流泄丧失,那个带有两颗猩红如灯笼的眼眸的巨型龙首粘连着一层颈皮将断未断,庞硕无伦的矫健躯体顿时失去飞腾上升的基础力量,堪堪下坠摔落在了那座烟气氤氲飘渺的人工温泉湖中,“扑通”一声巨响,当场就震起了几丈高的白花水浪!

    身处汉白玉精雕建筑君归亭中的广寒剑宫大宫主冷娆此时此刻瞪大秀丽双眼,呆呆的望着因巨龙直直坠下而有水波激荡最终满是涟漪的温泉湖面,眼神里闪烁着愤懑、震惊、恼怒、悲哀、仇恨等等诸般复杂情绪,怔怔然自言自语的说道:“龙没了,秋郎还怎么当中原的皇帝……不行,龙不能死……绝对不能!”

    顶着满头晕染成特别红色的顺滑长发的蓝袍剑宫月仙扭头看到了自己生平挚爱的男人秋薪,绝美眼眸中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冲不淡的凄楚与脉脉柔情,她嘴巴一瘪,怆然泪下的轻声道:“秋郎,只要你能实现心中所想,达成毕生心愿,我……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愿意!”

    身穿织锦九龙金黄长袍

    的西域梵罗国君秋薪兀自愣了愣,尚未理解透彻她此言背后的含义,但见宫主冷娆秀口大张,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光洁玉石,握在手中,运起剑宗内功玉兔真气,往前方推出一掌,晶蓝气浪猛然将那块莹白美玉路径笔直的激射入了应龙尸体坠湖的那一处地方。

    “这些年来,我靠着自身元气生机来温养炼化那块太行神玉,只因尚未真正认主,神玉一旦脱离身体,我那份驻颜延寿的精元命力也将随之锐减……”蓝袍冷娆强忍着内心哀痛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大量鲜红秀发自头顶纷纷脱落,白嫩肤色逐渐暗沉发黄,精致五官极速衰老塌败,脸上平白生出许多小蛇状的细密褶皱纹路,杨柳腰身变粗若水桶,后背也慢慢佝偻弯曲了下去,便好似整个人平空老化了将近五六十岁一样,再不复往日那般千娇百媚的人间绝色。

    黄发黄须的龙袍秋薪满脸不可思议的瞪视着容颜迅速枯槁衰败,短时间内即变得如若九旬无能老妪的月仙冷娆,他尚未从翻天覆地的变化震撼中回过神来,耳畔陡然炸起了一记极端骇人恐怖的惊悚激昂龙吟声。

    急忙扭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朦胧湖面,堂堂梵罗一国之君的秋薪登时就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合不起来了。

    那条双翅皆折、颈骨断裂原本应该死绝了的庞然巨兽在充分吸收了那块“太行神玉”的浩然精元灵气后,褪去了那一层青黑色的龙鳞甲片,改换了满身华贵无比的雪白龙皮,血红眼眸亦焕发出炫金色异样光彩,毫无疑问的重获新生了!

    应龙化天龙!

    已然形如佝偻老妪的冷娆沙哑着嗓音冲前头那条重新飞跃出蒸腾湖面的雪白巨龙喊道:“给我把那个小子的脑袋咬下来!”

    那头身躯体型远比青黑应龙大出甚多的无上天龙得冷娆那句不可违逆的严肃命令,立时张开异常宽阔的深渊巨口,雪亮白毛猎猎,挟带凶猛劲风,咆哮着冲魏颉这边疾速猛冲了过来。

    脚踩飞尺越山海和飞斧月涌两件玄奇通灵物而悬停于半空中的年轻人魏颉见势不妙,先以手中冰龙剑摧生鼓荡出磅礴博大的凝蓝玉兔真气,暂时阻挡凝滞住白鳞天龙的前冲威势,左手拔出腰间血灵朝天阙,结伴阵阵龙鸣声,倾力递出一式完美剑招孤烟直,再策使驱动六柄色泽不同的宝物通灵细小飞剑,孤烟直意气剑罡与六柄飞剑几乎在同一时刻同一刹那袭向了天龙的大好头颅。

    岂料那条脱胎换骨涅槃重生的雪白金眸巨龙端的是皮糙肉厚,有着超乎寻常的绝强御伤能力,凌锐剑罡与闪电飞剑丝毫无法对其造成任何创害损伤,冲势完全没有被阻挡下来的转好迹象!

    由于忌惮恐惧那名立在汉白玉湖心亭中的女子剑仙冷娆,魏颉暗自下定了速战速决结束战斗的盘算想法,踩着飞尺飞斧身影疾往上方闪去,勉强避开了那一发挨中即使不绝命也要重伤难治的巨龙啃咬。

    年轻剑修魏颉驭彩两件通灵物倏然来到雪白天龙的头顶上方天空处,以背后的那面绚丽碧海飞金彩镜施展“镇魂”之功,眨眼镇定住了那头庞然巨-物的本命元神,令其片刻无法出击。

    趁在世间万兽中地位最尊崇的无上天龙迟钝恍惚之际,魏颉及时将冰龙和血灵双剑分别都归入了鞘中,搭合左右手食指指心并交叉其余八指,猝然间有一道呈现莹绿色的耀眼光线自双指指尖喷薄而出,自上空急速射下,莹绿色仙家剑气不可思议的凝成一团钻入了巨龙的血盆口中,恍似有灵性般的拐弯抹角贯透其整条雄健结实的雪白身子,然

    后在自尾部挤压窜出。

    刹那间“磅”的一声发出,巨兽整具雪色龙躯寸寸崩坏炸裂,破碎糜烂的龙肉龙皮就这样朝四面八方乱洒乱溅了出去!

    此乃膻中府海内蕴介着的第三道无上剑气。

    惊蛰!

    可产出稀世龙珠的雪白天龙于斫桂湖之上被莹绿剑气轰轰烈烈炸成碎肉,顷刻暴毙而亡,可助力增长机运龙气的宝贵龙珠与延年益寿驻颜美容的太行神玉同时被惊蛰剑气摧毁湮灭,头顶红发已秃落大半的宫主冷娆那具佝偻驼背的衰弱身体止不住的摇摆颤抖了起来,几欲站立不稳。

    穿有金黄龙袍的西域男子秋薪忙上去将之伸手扶住,搂着蓝袍“女子”那晃动不停的软塌肩膀,十分焦急的柔声问道:“娆妹,你……你还好吧?”

    形象上再也不符合“月仙”这一华美封号的广寒剑宫大宫主声音有气无力的出言道:“秋郎……我就要不行了。”

    “别这么说,娆妹,你千万别这么说!”西域梵罗国君秋薪黄眉竖起并大声叫道,“你可是在六阶凝丹境止步了许多年的女子剑仙呐,按说修为底蕴应该足够强大稳固了才是,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身死殒命啊!”

    眼神灰暗无光堪称崩溃绝望的冷娆冷大宫主连着咳嗽了几声,满脸褶皱的她哀声垂泪道:“我为了加快炼玉的效率,不惜将自身命数与太行神玉相连,如今太行玉碎,同气连根的我断然也活不长久了……本来我还有几年就能将那块神玉彻底炼化为本命灵物并跻身为七阶地煞境的,可谁想事与愿违,那东西现在却成了要我性命的元凶。秋郎,谢谢你能特意从西域千里迢迢过来找我,我真的很感激,也真的很爱你……我们来世倘若还能再续前缘,我定要做你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冷家剑宗创教宗主冷娆耗尽所剩不多的命力和内息真气将生平挚爱用力推开,心念策使那柄亮蓝色的冰魄剑自身旁那名龙袍男子的靴子底下迅速穿入,锋锐纤薄的凝寒长剑当即托栽着惊惶失措的龙袍秋薪浮空而起,最后以飞驰电掣的速度离开了那座斫桂湖湖心君归亭。

    飞剑剑尖朝西,至此一去,再也盼不来君归。

    遥望着爱人驭剑远行的挺拔背影,婀娜身材和绝俗容貌都已不再的冷娆不自禁的泪流满面,她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细若蚊蝇的柔情声音说道:“忘了我。”

    这三个字出口,旋即两眼一合,那具“年迈”的驼背佝偻身子再也无力支撑,膝盖弯曲着颓然软倒了下去。

    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剑修魏颉抱着蓝纱少女冷婵返回湖心亭的时候,蓝袍冷娆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魏颉将穴道被封而无法随意动弹的月姑冷婵像石塑雕像一样稳稳杵在了地上,再把那柄晶蓝色冰龙剑物归原主塞入了后者的手里,淡淡然道:“以指力封住的窍穴桎梏等过足六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我就先行离去了,你且保重。”语罢便即转过了身子,故意不去看冷婵极美脸蛋上那凄然悲哀到言语无法形容描述的可怜表情,以背示人的年轻人魏颉语气出奇平静的缓声言道:“你姐姐虽并非我所杀,但终究还是因我而死,应龙和天龙的两条性命,以及你姐姐的血海深仇,我魏颉魏正气随时静候阁下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后会有期。”

    离开温泉斫桂湖独身下了魔派春神山后,魏颉顺利与在山脚下翘首以盼等候多时的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碰面汇合,在讲述完了自己在广寒剑宫里的各种见闻遭遇后,魏、许二人又策马踏上了行程。

第一百二十章 钟馗镇鬼

    天下道脉最为正统、响誉最为鼎盛的春秋风水宝地,毫无疑问就是位于大禹王朝剑南道蜀州灵宝郡的那座治世灵地玄岳,连中央朝廷九五至尊的皇帝都要专程遣人敕建祭祀祠庙的道统七十二福地排行第一的武行山。

    有北方玄天大圣真武帝君下凡亲临并享受朝拜供奉的福地武行山上面有座号称正一派创派祖庭的巍峨大殿“龙虎宫”,中原各地不知有多少孤诣修道求长生之士心心念念着能有朝一日拜入此道家香火最是旺盛绵延的玄武圣殿之中。

    天下第一仙山武行之上的道家庙宇浩如烟海,各式屋类荟萃云集,其主要建筑自然就是那座得到官方皇家大力宣扬扶持,被誉为今世“道教圣殿”的金碧辉煌且宏伟壮丽的至尊无上龙虎宫。该宫殿除了有当今中原道教最高圣人龙虎掌教张念慈坐镇及其开门大弟子道傲徐行作辅以外,还有武学造诣颇为不俗的七名内家外家剑术完备兼修的剑修道士,分别名为宋玉晴、俞廉州、俞代延、张嵩熙、张摧山、殷礼庭和莫胜古,当中要数自取绰号“真武剑”的宋玉晴修为造诣最为高深得道,排第二的俞廉州相对宋玉晴要次上一点,其余五人皆是难分伯仲若不死战拼命就决计较不出什么深浅高下。

    他们乃张念慈张天师于十二年前遍游中原大好河山后特意收揽入自家门下并用心指导培养的七个天姿绝佳的剑道人才。身为创派掌教嫡脉的亲传弟子,七人虽入门不早,但在龙虎宫内的辈分却着实不低,联合起来的那个头衔称号更是喊得响亮好听朗朗上口,唤作“武行七剑”。

    大禹武林人士只要一聊起那座道统圣地武行山,基本上都没法绕开这武行七剑,七人七剑的声名之流传远播由此可知。

    这七位武行山天才剑修既然能被掌教真人龙虎张天师青眼相中还特别招收为门派嫡传弟子,那不论秉性人品还是造化根骨无疑都是出彩得无可挑剔,单独任何一个人专门挑出来都足可扛起中原其他地方某一顶尖宗派的大梁大鼎。天下修行道士数以万计,试问真正能做到“一剑可令妖魔遁形湮灭,一剑可叫鬼怪无处藏身”的又能有几人?

    武行七剑每一人都内外并修且尤其擅长一门风格独特正统的上佳剑术,各类剑招技法均有其精妙奥秘、鹤立鸡群之处。两人合力对敌则可攻守兼备威力骤增,倘若三人联手出战杀力犹能再上翻一倍有余,四人等于八名剑术剑道俱高强出俗的武林剑修,五人配合的战斗力就可巨幅翻至单人的三十二倍左右,六人即是当之无愧的“百人敌”,如能顺利集结七人七剑的完美之力,组成传说中的道统绝强阵法“真武北斗剑阵”,那么纵使是数百名江湖强大修士武夫持械拦在最前头,他们仍能够以手中剑杀出死地重围,誓不令名号里的那“武行”二字蒙羞覆尘!

    由于这七子乃武行山龙虎宫内剑艺修为和容貌形象均能充当门面的风光人物,光有武力剑术可还远远不够,是以除了长期坚持寒暑不论的刻苦习武练功修道外,掌教真人张念慈还严格要求他们每年二、四、六、八、十、十二月的时候都要启程动身下山,每一个人都要独身踏步红尘底层江湖,做上整整一个月的好人好事。故而武行七剑近几年差不多一半的时间待在山上,另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头仗剑游侠快意人生。

    也就是因为他们四处扬善治恶的缘故,七人在武林中的好名声着实不小,那位被世俗百姓冠以“画圣”二字的绝代画师吴稻荷曾恣意挥墨绘下过一副旷世名作《疏狂图》,图中以深湛笔力描绘了一十八位豪侠放纵不羁的江湖武人,武行七剑七人皆有幸被其绘入那副极品丹青卷轴之中。如此一来,算上那个处在画卷正中央且占幅面积最大、颜色最醒目的无涯真人道傲徐行,武行山龙虎宫这一道教宗派竟足足有八名“狂侠”跻身入内。画里共计才只有一十八人,这一下子就给占了半数左右的名额,民间传言那画圣吴稻荷自号道玄,生平最为推崇正一道教的说法倒也绝非空穴来风。

    这一日午时,浮云淡薄,冬日难得出来一次的明媚暖阳洒落人间大地,习习清风微拂脸庞,实在有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通往蜀州灵宝郡武行山的某条山林小道,有七名身穿统一纯白洁净道袍,后面背负银亮玄铁长剑,头扎正规道髻别插簪子的长须道士为了尽快上山而选择了这条平地山冈上的林间捷径。路不平确是不平了些,但至少能早些时候上山去拜见掌教师父。

    穿有雪白道袍的七人穿着与袍子同色的白靴,前三后四徒步行走于松软绵沙的林中雪地之上。有一人处在最前面的三人正中间,也相对左右两人更加靠前半个身位,此人身躯凛凛足八尺有余,背脊挺拔如松,相较其余六名负剑道士要高出小半个头左右,相貌端庄而丝毫不乏英武豪气,下颚须长一尺,年纪约莫有四十不惑的样子。

    七名雪袍白靴道士背剑穿行于山冈林间雪地,其画面之华美潇洒,端的是非同一般可入画

    中。

    毋庸置疑,这七人就是当今武行山龙虎宫里修为剑术仅次于掌教张天师和无涯真人徐行的七大剑修“武行七剑”。

    为首之人姓宋名玉晴,乃是堂堂武行七剑之首,武行山崇奉北方真武大帝,他也给自己取了个威风绰号叫“真武剑”。右侧腰际悬挂有一枚温润细腻的青玉玉佩,这是他准备等独生子“玉面剑”宋绿书今年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亲手赠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块珍贵玉佩无不饱含了宋玉晴对爱子宋绿书来日在武道造诣方面能超越自己的殷切期盼,想必等过段时日当他亲手将此玉送出时,定然会满脸尽是欣慰笑意的吧。

    七人步履矫健的行于山冈雪地,一路直奔道统圣地武行山,已是不惑之年的“真武剑”宋玉晴忽然开口问探道:“诸位师弟,这过去的一个月里,你们都做成了那些好人好事呐?”

    七人中辈分和修为皆最低的莫胜古莫七侠瘪了瘪嘴,颇为无奈的率先如实道:“唉,别提了,这一个月咱运势特差,半点儿出风头的行侠机会都没遇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与师父交差了。”

    辈分略高于莫胜古的殷礼庭殷六侠仰头一笑,向来心直口快从不喜拐弯抹角的他出言调侃道:“莫师弟,合着你这一个月完全就只顾喝酒吃肉了,半点正经事儿都没做?你看看你的脸,明显比上个月圆了一圈,这小日子过得够享受的啊!”

    武行七剑排行第七的莫胜古瞪眼叫道:“殷师哥,你别光顾着说我呀,你倒是说说你这一个月里都干出哪些值得称道称道的‘正经事’了?”

    一贯自信心爆棚到可用“自负”来形容的六侠殷礼庭仰着蓄有长须的下巴说道:“拯救失足少女算不算正经事?我在清白江边遇上了个叫杨无怨的年轻姑娘,她爹早年间被山里的猛虎吃了,她妈前段日子不幸被魔派贼人抓去蹂躏致死,小小丫头走投无路,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以跑去青楼里卖身挣钱,又因为身子不慎染了疾病而被妓院老鸨给赶了出来,万念俱灰之下决意一死了之。那日是我在江畔苦口婆心费了不知道几斤口水才将那个一心赴死的小姑娘给劝了回来,然后又自掏腰包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去找个正经的活计好好过日子,也再也别那般寻死觅活的了。莫师弟,你说我这事儿办得正不正经?”

    莫七侠不禁咧嘴一笑,道:“算,这可太正经了。话说你对她这么好,那个姓杨的姑娘就没给你来个以身相许啊?”

    面含浓浓笑意的殷礼庭轻声低头咳嗦了一下,故作正经的抬头回应道:“贫道向来不近女色,她就算执意要献身于我,我也断然是不会同意的。”

    其余六人听得此话,知道这个素来花花肠子最多、油嘴滑舌桃花缘最多的殷老六摆明了是在逗大伙乐子,一齐捧场的哈哈大笑起来。接下去的时间,张摧山、张嵩熙、俞代延和俞廉州四人也都分别讲述了自己在这一个月里的经历见闻以及各种所行好事。

    张摧山张五侠很巧的碰上了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魔教妖女殷苏苏,可惜女虽有情,郎却无意,二人到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孤男寡女间并无点滴露水情缘,甚是无趣;张嵩熙张四侠在蛇盘山化解了一场比武争夺屠龙宝剑的厮杀斗争,一招劈碎宝物屠龙剑,将所有矛盾引到自己身上并全身而退,救下了几十条武林人士的性命;俞代延俞三侠游经泰山的时候因放松疏忽大意,不小心跌入了一处十分隐秘的陷阱之中,险些就要当场死于非命,最终他从深坑中挣扎勉力爬出,再花了几剑将设计出此处陷阱的那群山中贼人尽数诛杀屠灭;俞廉州俞二侠听闻益州白狮郡突发严重的涝灾塌方,连夜纵马赶赴当地灾区,倾力几剑劈得滚滚泥石洪水往上倒流,为受灾百姓修筑堤坝争取到了的异常重要的宝贵时间。

    最后轮到名列七剑之首的真武剑宋玉晴分享自己这一个月来的趣事和收获了,正当宋大侠微笑着准备开讲时,一个淡色红影从前方某株树干的后方极速漂移闪过,由于闪得太快,竟连地面积雪都没带起来半点。须长一尺的中年道士宋玉晴目力触及了一幕,顿时眉头微微屈起,肃声道了句:“前头有一个红色的影子飘了过去。”

    六侠殷礼庭毫不相信的撇嘴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再往前行三四里路就是武行山了,这等神圣的处所,怎可能还会有红衣阿飘的?早被道家气数给镇死了!”

    所谓“阿飘”,即是民间老百姓对厉鬼幽魂的俗语代称。

    不去理会殷六弟的这番话,二侠俞廉州揣测猜想道:“宋师兄你看错了吧,那莫不是只普通的山貂?”

    真武大侠宋玉晴摇了摇头,沉着嗓子说道:“决计不是,我瞧得真切,那确乎是个红影……”话音未落,身后即蓦地传来了七弟莫胜古的哀呼惨叫声。

    呼声惨烈而痛苦,白袍众人忙不迭地转头看去,赫然

    瞧见有一头身材奇高,体型却相当纤瘦的红衣“阴-晦之物”就那么光明正大的立在莫七弟后头,深深弓腰弯背死命啃咬着身前白袍道士莫胜古的左侧肩头!

    但见嗜血凶残的“阴物”穿有一袭扎眼鲜红的宽松大袖绸衣,满头披散凌乱长发,两颗眼瞳呈无光无神的浓稠血色,浑身外露的皮肤极度浑厚漆黑,黑得几乎看不清任何面部五官,无手亦无足,以四根纯黑尖锐长锥作为手足。其整体形态模样之恐怖诡绝,着实到了令人看一眼就吓得毛骨悚然的夸张程度,饶是那七个宣传生平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龙虎宫剑修道士都由衷感到煞是可怕,后背冷汗直流,心神为其而颤。

    “呔,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速速放开我那莫师弟!”殷礼庭殷六侠脸色虽骇然骤变,但仍强压住心中疯狂上涌的惧意,立时拔剑出鞘,以剑尖指向了旁边咬人肩膀的红色诡异凶物,态度果断而坚决,至少对得起他作为武行山顶尖剑修的身份和地位。

    随着那头披有宽松绸缎红衣的长发魔凶猝然抬起脑袋,受苦挨咬的莫胜古无限悲哀的发出了一记惨痛无伦的凄厉叫声,只因他左肩处好大一块淋漓血肉被那魔物给连带着衣服硬生生啃掉了!

    “结真武北斗剑阵!”真武剑宋玉晴见莫师弟受伤匪轻,雷霆震怒的他扯着嗓子大喝道,“务必要尽力铲除这阴-晦邪物!”

    包括左肩缺失一块肌肉,雪衣被鲜血染红一大片的莫胜古在内的七名白袍剑修道士悉数将负在后背的道门玄铁宝剑掣出,紧紧握在手中,脚步飘掠腾移,当即施展出自身最拿手、最得意的武学剑法,摆开传说中的真武北斗剑阵,将那头虽体型骨瘦如柴,但估计少说有一丈高的红衣阴魔团团围了起来。

    眼眸呈猩红狰狞血色,肤若浓墨刷漆的高大红衣阴物登时仰头狂吼发出一声足可震破常人耳膜的野兽般的嘶叫,黑发肆意乱舞,红影灵动飘闪如若一只身体被放大了百倍的血红蝙蝠。

    无手也无足的它挥舞甩击四根浑黑色的细长钢铁锥刺,金属相撞铿铿震响,一边抵御着七名道门精悍剑修的联合进攻,一边往四面八方递送着尤其诡谲莫测的强攻招式,总叫人出乎意料、防不胜防。

    此处的山冈林间雪地,有七名白袍道士联手围攻一“团”红衣邪魔!

    那红魔的出招和反应速度很明显在七人之上,且每招每式都极端古怪特异,几乎连“招式”这一称谓都要谈不上了,仅仅是单纯的极快、极猛、极强横、极霸道、极超乎寻常、极匪夷所思,一丝一毫都无法预测推演它的下一步身体动作会是怎样。

    武行七子早年就扬言自称“一剑可令妖魔遁形湮灭,一剑可叫鬼怪无处藏身”,可眼下在林中真真正正遇到技艺超绝盖世的“鬼怪妖魔”了,竟会是这般的张惶失措,七人难敌四“手”,战局场面一度陷入了极为不妙的危险劣势!

    那头长发散乱翩翩的红衣黑肤巨魔身形腾挪翻转若赤蛟出海,各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形态皆信手拈来,用于代替双手和双足的四根坚硬且细长的钢铁黑锥恰同四柄长之极矣的凌锐黑剑,一下接着一下的劈斩施发出叫人招架艰难的上乘精妙剑招。

    恶魔使剑,竟是此等的力不可当,犹有战神鬼王附体!

    而且真正如同噩耗梦魇般恐怖诡异到了极点的是,那些所谓的上乘精妙“剑招”其实根本就不构成任何说得清、道得明的招式。

    换言之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是那天真孩童手握树枝随意打出的胡闹招式,又好像一位早已将世间所有剑术武术都融会贯通的超级大宗师毋须使剑用剑,抬掌挥手间就可信手拈来各式全新独创的绝妙剑招一般。

    此时此刻,七名扬威中原、名头响亮的龙虎宫道门剑修肝胆欲裂,人人心中均在恐惧惊悚的暗自猜测,那头身高丈余的长发红衣阴魔究竟是何方神圣?难不成当真是从地-府里奔逃亡命出来的魔王恶鬼?!

    随着七对一的搏命战斗不断推进继续,七人胸中愈发坚信笃定此红衣大怪定是踏入凡尘世间的魔怪鬼神。

    若非天下无敌的魔鬼之王,岂可能在此般道门气数压胜之地为非作歹?

    因为七弟莫胜古左肩处受了不轻的撕裂咬伤,故其出招威力以及剑招的精准度都大大受限,那座被中原道统引以为荣的真武北斗剑阵组成前就已是不够充分完整了。粗略预计再不多时就要有一名白袍剑修道士被红衣魔鬼的墨色长锥刺中,届时即便不暴毙身死多半也要挨负重伤,再无持续作战之力。

    一旦有一人倒地,剑阵被破,那么就注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接连遇难,直到七人无一幸存全数命丧在那头长发猩红鬼物的手上!

    就在情势万分凶恶险峻之际,一个年轻的嗓音从西面遥遥传来:“那边的七位前辈,我有一画,可令钟馗镇鬼!”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就如你所愿

    道门武行山龙虎宫一家独创的“真武北斗剑阵”乃中原武林排行名列前茅的顶尖强力阵法,名头响亮。“真武”即是玄武,武行山以五方天帝之一的黑帝玄武为尊为圣,遂将帝君名号冠于阵法名号之前,而所谓北斗则是指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因七星在北方夜幕中组成的形状颇像一个舀酒用的斗勺,故称“北斗”。

    真武北斗剑阵共由七名龙虎宫道门精英剑修组成,北斗有七星,此北斗剑阵亦有七个不可或缺的“阵眼”,分别由宋玉晴坐镇天枢位,俞廉州坐镇天璇位,俞代延坐镇天玑位,张嵩熙坐镇天权位,张摧山坐镇玉衡位,殷礼庭坐镇开阳位以及莫胜古坐镇摇光位。

    该杀敌阵法据坊间传言是真武大帝九天荡魔祖师叶光纪显圣下凡,于龙虎宫内的玄武帝君巍峨塑像座前传授给了龙虎掌教张念慈张天师。玄武由玄龟和灵蛇组成,一龟一蛇兼收至重与至灵,又巧妙的结合了道家乾坤阴阳、五行四象、太极八卦等等相生相克和互相转化切变的奥义原理,可摆出不下百个基础基本的剑阵形态。每个独特阵形又可以再次转换分解为若干个新的小阵形,推演过程中千变万化。一旦御敌出战,数不胜数的大小剑阵将拥有绝强的攻击和防守能力,攻与防兼具,可谓是“道最玄,玄奇妙不可言”。

    当年崆峒剑派数百名剑修联合攻伐挑衅道门圣地武行山,崆峒前代掌门“五绝剑”白仁海曾放言称此番定要诛杀道傲徐行并生擒掌教真人张念慈,攻山之举声势浩大令整个中原武林为之震惊。结果呢?那几百号人连山门都还没能闯进去,就被堵截拦杀在了外面,出战阻拦他们的正是摆开了真武北斗剑阵放手杀敌的“武行七剑”。最终那场雷声大雨点也不小的战役以崆峒上层精锐损失一半宣告结束,掌门五绝剑白仁海甚至连张天师和无涯真人徐行的脸都没见到就被一剑割去了颈上头颅,死状十分惨烈!

    武行七子向来就以最为擅长“以少敌多”著称于世,然而今日在这片被冬日白雪遍覆的山冈林地里,他们即使有着“七对一”的绝好战斗优势,却仍陷入了稍有不慎就要全军覆没的危劣局面之中。

    七名身着雪白纯色道袍,脚踩白靴的剑修道士,联合倾力敌对一头身高丈余的奇诡红衣妖物,表面看起来仿佛是七个白色灵动身影在死死包围控扼着正中央的那团忽闪红影。但事实上的情况却是,七人身陷绝死之地团结协作奋力苦战,而那头以一对七的长发恶魔却游刃有余并无甚么大的压力,轻轻松松就可突出白影围困,顺利摆脱七名白袍剑修的剑阵包围圈。

    显而易见,双方的战力匹配绝不对等!

    以左手剑闻名于世的左撇子莫胜古左肩处被偷袭咬掉了一大块肌肉,皮肉撕裂损伤甚是严重,裂口处血流不止,纯净白衣被鲜血浸透,不得以只能改用右手出剑,各类精妙招式递得完全不够流畅顺心。这个御敌北斗剑阵虽谈不上漏洞百出,但其实从一开始就已不够完备充分了。

    手握玄铁宝剑的宋玉晴宋大侠深知七弟鲜血流失越多,就越要难以坚持为继,他看准大好出手时机,咬牙使开一招“三请真武”,手里铁剑先是拨开了两根细长尖锐的浑黑锥刺,再直直前戮刺向了红衣魔物的黝黑头颅!

    怎料那眼眸通红的黑面恶魔面对此等迅如劲雷的“真武一剑”,仅是略微偏开脑袋,便即成功躲开了真武剑宋玉晴这一不遗余力的凌厉高妙剑招。堪堪闪避躲开后转瞬就朝着另一个方向递出一刺,那根代替右手的钢铁长锥倏然自俞廉州俞二侠的胁下旁边擦过,白袍撕割破裂,差一点点就要将其要害肺部彻底贯穿刺透,若是真的那样,七人里修为仅次于宋玉晴的俞二侠只怕当场就要重伤倒地失去战力了。

    武行七剑之首的真武剑宋大侠心下预估再不须多少时间莫七弟就要因失血过多而大幅丧失作战能力,届时第一个受致命伤而无法再战的必然是那莫胜古莫七侠。而只要有一人战败倒地,真武北斗剑阵立时即破,剩下的六人只会在越来越短的时间里被逐一打败击破,龙虎宫专修剑道剑术的七人恐怕今日是难逃全军覆没的悲催下场了!

    就在众白袍道士近乎崩溃绝望,笃定命里有此劫难,今朝必要葬身在那头红衣鬼怪手中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富有生命力的嗓音从不远处遥遥传来:“那边的七位前辈,我有一画,可令钟馗镇鬼!”

    一个身穿褐青色普通棉服,岁数估计最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匆匆朝这里大踏步赶来,他摘下了后背上负着的行囊,边奔边从大包裹中取出了一个纸制卷轴,靠近正在激战的八人后将那手中的卷轴摊放了下来。但见画面里是一个头戴乌纱帽,手握精美宝剑,身穿鲜红官服的雄髯粗犷大汉,笔迹遒劲,栩栩如生,绘的毫无疑问正是统敕镇慑阴间亿万鬼怪的道教俗神“钟馗”。

    年轻人双手举着那副画艺技法出俗的钟馗人像图,往前一递,那头红衣长发邪魔仅是看了画像上的那名专司打鬼驱邪的“赐福镇宅圣君”后,当即发出一记惊惧交加的惨哀叫声,接着听得那名连而立之年都还没到的持画年轻人威严十足的冲前方大喝训斥道:“钟馗在此,恶鬼还不速速退下!”

    不知是出于对卷轴画面中那位镇鬼圣君的崇敬,还是出于对握画年轻人的恐惧,那头异常瘦高的红衣阴物陡然间身形往上方一蹿,眨眼就摆脱了武行七剑的阵法包围圈,披头散发的魔怪吼出一连串好似厉鬼嚎哭的哀呼惨叫,旋即以极快的闪电速度朝着东面飞身而掠。

    武行山龙虎宫里七个最顶尖的剑修联手结阵都无法匹敌战胜的阴-晦之物,居然被区区一副画作中虚假飘渺的镇鬼钟馗人物图像给吓退然后逃命去了?这种事情比他-妈白日见鬼还要让人难以置信吧?!

    七名真正是白日见了鬼的白袍道士悉数凑了过来,被年轻人拯救性命劫后余生的他们定睛看向了那副绘在淡黄缣素上的人物钟馗画像,画中的持剑官袍大汉铁面搭虬髯,豹头配环眼,貌丑而威猛霸道,端的是正气凛然。

    再看画技,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晕色微染,笔势圆润盈转,各种高难度绘画技法运用灵活,自然质朴而人物神韵俱在,如此巨作,堪称妙绝天下。

    画卷右下角的落款处用朱笔题有“唐仲龙绘”四个篆体小字。

    那名披穿褐青色棉袍的年轻人面带自满喜色,微微弯腰鞠了一躬,朗声自报名姓道:“晚辈姓唐名颠字仲龙,见过诸位前辈。”

    位列七剑之首的长须道士宋玉晴行了个道门礼仪,出言温声问道:“这位姓唐的道友,此副妙笔生花的钟馗像,可是你画的么?”

    年轻人挺直不甚厚实的腰板,下巴小幅度抬起,微笑着反问道:“我不是已经说过我便是唐仲龙了么?”

    自封真武剑的宋玉晴一怔,连道了两声“是”,夸赞道:“小道友年轻轻轻,却已有如此惊为天人的绘画笔力,实在是可歌可诵呐!”

    姓唐名颠字仲龙的年轻画师显然心气儿极傲,眯眼说道:“这世间第一副有名的钟馗像乃是那位人称‘画圣’的吴稻荷所绘,据传吴道玄吴画圣的钟馗画像可令天下妖魔鬼怪望风而逃,煞是灵验玄妙。晚辈多年来心向往之,前段日子抽空也特意绘了副《钟馗握剑图》,画已绘成,就差一个‘镇鬼’的机会了。料想未曾苦等,今日如此之巧便就真的在这林间遇上了一只困扰诸位前辈许久的红衣妖魔,小子浅浅的用自己这副画试验了一番,果然颇有灵效,镇宅圣君可镇厉鬼妖邪,当真名不虚传啊!哈哈!”

    言辞语气虽谦逊有礼,但实则字字狂狷傲慢底气充沛。

    七剑之首宋玉晴宋大侠素来明辨睿智,适才那场凶险万分、生死须臾的“人鬼之战”确乎是让不惑之年的他饱受震撼冲击,但此事件倒也不至于就这么让他失去理性和自主思考的能力。那个姓唐的年轻人用笔画技之高深决然是毋庸置疑,但要说仅靠着一副丹青画作就将那么强悍无敌的一头鬼物魔怪给吓得落荒而逃,这未免也太过玄幻虚假了一些,实在无法叫人轻易信服,事件背后多半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隐情,只是一时半会难以深究出来而已。

    扭头看向因血流太多而嘴唇煞白、面无人色的七弟莫胜古,心情极度焦急的大侠宋玉晴再度拱手行礼道:“今日多谢唐小友仗义出手相救,他日若有什么忙是武行七剑能帮得上的,只要不违背仁礼道德,我们七人定然义不容辞!我莫七弟肩头被那头阴物咬伤,流血过多着急回武行山上请掌教师父治疗,此事不容迟缓还望多多见谅,就此告辞了!”

    穿有褐青色衣裳的唐颠点头“嗯”了一下,将那副钟馗画像的卷轴卷拢了起来,伸手递了上去,欠身恭敬的说道:“我也没什么大忙需要七位前辈来帮,不过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请求。我生平最大心愿就是能成为扬名整个中原的最有本事的画师,就算取代不了吴稻荷吴前辈的江湖地位,混个‘画圣第二’的头衔称号也还是可以接受的。故此晚辈恳请诸位前辈回山以后能随便选个显眼点儿的地方把这副画给挂起来,好让更多人知道我唐仲龙的名字,拜托了!”

    七剑首侠的宋玉晴虽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此要求委托终究也不是甚么极其困难艰巨之事,加之七弟伤重,需求师父救援刻不容缓,便接过钟馗卷轴一口答应了下来,告辞后与其余六名悉穿白袍的同门剑修师弟一起飞身奔着三四里外的武行山火急火燎的赶去了。

    重归平静安宁的山冈林间,那名二十出头就许定人间第一流,凌云壮志发誓要超越画圣吴稻荷的年轻人唐颠唐仲龙重新将装有许多自绘卷轴和绘画工具的沉重行囊背在了身上,独自一人立于原地静静等待了一

    会儿。一个以钢锥代替手足的红色身影快速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快速驰奔了过来。

    拥有那般高大且细瘦的诡异身材,除了那头被当成了地-府恶鬼的红衣魔物外还能有谁?

    足有一丈的“邪魔”在年轻画师唐颠的身前岿然站定,长发散乱的肤黑怪胎居高临下的叹了口气,作为“魔物”的他如释重负开口说道:“唉,总算是完事了,早听闻真武北斗剑阵非同凡响,那几个臭道士也确实够厉害,打得老子还挺累……”

    年轻人唐颠仰起脑袋盯着红衣鬼怪那对通红瘆人的血色眼眸,面带淡淡笑意的说道:“骆叔叔,今日多谢你肯帮我演这出戏,这下天下道门香火最旺盛的龙虎宫里都将悬挂起我的画了,我唐仲龙的名号想必不用太久就能响彻中原大地了。”顿了顿,又喜滋滋的道:“画圣吴稻荷一生崇道,《疏狂图》里更是一口气连画了八位武行山上的道士,也没见那座道门龙虎宫里挂有半幅他的大作呀。单凭这一点,我就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人胜过前人了!”

    肤如刷漆几乎看不清五官的骆姓魔物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问道:“你小子以前不是还说什么要入仕考取功名,然后在官场大展拳脚的么?怎的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画画上面了?”

    身高不高-也不矮,中等身材的画师唐颠轻叹一声,皱眉无奈道:“早没那份心气儿了,自从被卷入舞弊案而被判三年不可参加科举后我就再也不想着当官了,没意思,真没意思。现在我算是因祸得福,意外发现了自己的绘画天赋,这才扔了写文章的狼毫,改拿了描绘丹青的画笔……”

    长发杂乱有若山间野人的骆姓男子点头赞赏道:“行,仲龙啊,你这点就很对你叔叔我的脾气,既然选了一件事儿干就务必要争取干到最好。这画界名声最响亮的就是个姓吴的老头子了,你以那位天底下的画技第一人作为目标,志气够大,好样的!遥想当年我骆宾白练武第一天起,就立志要成为这座江湖的天下第一,虽然目前离这个目标还差得甚远嘛,但有道是“求之上者,方可得之中乎”,我当初若不想着要当什么天下第一,缺失那份心气儿傲气儿,境界绝对到不了如今的六阶凝丹境修为。”

    年纪不大但志气极大的唐仲龙报之以一笑,语气尤其颓然的说道:“可惜我学画学得太晚了,二十岁才第一次接触画笔,想来那位吴画圣可是被世人称作是年未弱冠,就已穷尽丹青之妙了的。”

    姓骆名宾白的红衣长发男子声音拔高,呛声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禁夸?自怨自艾个屁啊?比不过就不过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叔叔我被那个姓吴的老头子画进了《疏狂图》里,占幅面积远不及最中央的那个道傲徐行,白白给人当了衬红花的绿叶,我有因此而自暴自弃吗?顶多就是吃饱喝足了骂那个叫什么吴稻荷的糟老头子几句,平日里练剑的时候多以那个姓徐的牛鼻子道士为目标一点而已,仅此而已。如若再去多想,那可就要影响心境和剑意了,剑丹蒙尘可不是闹着玩的。叔叔我今儿告诉你,若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或是莫须有的攀比影响了自己的前程修行甚至是人生轨迹,那才叫亏大了呢!”

    心甘情愿未来退而求其次当个“画圣第二”的年轻人唐颠听完叔叔的此番话后心情变得十分舒畅,他咧嘴笑道:“骆叔叔,那等我以后真的出名了,专门去画一副《狷傲图》,里头就把叔叔画在最中间最醒目最惹眼的位置,好不好?”

    无足只有两根细长墨锥支撑身体的剑仙骆宾白摇了摇头,大声否定道:“得了得了,能别画就别画,我可不想江湖人诽谤我说那个骆宾白在《疏狂图》里比不上徐行,专门跑去请人给自己画了幅《狷傲图》,好来过过这排第一的瘾头。”

    唐颠唐仲龙“噗呲”一下失声而笑,摆了摆手,道:“怎么会呢,骆叔叔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人会这么想你?”

    身材既高且瘦,容貌极端怪异若恶鬼临凡的骆宾白依旧不愿许诺答应,“差不多行了啊,我都说别了,你小子若还敢画行不行我抽烂你的屁股?”

    骆剑仙兀自干笑了几声,接着转言说道:“不过今日这番闹剧玩得倒还挺尽兴的,那群牛鼻子道士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那一大口照着肩膀头子咬下去,啧啧,痛快呀!只是这妆化起来忒也费时费力了,浑身上下得涂抹那么多层的油墨颜料,两颗眼珠子要给弄红了则更是麻烦得紧,哎,要是不用化妆也能让人把我认成是鬼那就好了,到时候我骆宾白说不定能挣出个带‘鬼’字的响亮绰号出来……”

    此时,有一名身着红袍的独眼男子骑乘一头仅仅在山海志怪图谱里出现过的奇幻异兽朝着此地缓缓行来,双肩停坐有两只小“阴物”的他用粗哑而低沉的古怪嗓音冲剑仙骆宾白高喊道:“你说你想不化妆也能当个鬼,好,那本王今日就如你所愿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魔高一尺

    唐颠与作为长辈的骆宾白二人交谈欢快,忽有一名身材决计算不上高大魁梧,甚至足可称得上“瘦小纤弱”四字的红袍男子骑乘一头山海志怪异兽朝着此间悠然行近。

    那名穿有一袭醒目红袍的瘦小男子身姿挺秀,满头黑直长发垂落腰间,独眼,斜戴有遮挡左眼的纯黑色罩子,须眉既浓且长如丛生杂草,皮肤塌衰尽显龙钟老态,目测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十岁的年纪。独眼男子的纤细腰间以黑色绸带缠别有一柄赤白两色交杂的薄鞘长剑,做工堪称精美绝伦。

    那头身为坐骑的志怪异兽生有一颗极大的脑袋,身子与之相配显得有些不够协调,两只耳朵类犬往下垂落耷拉,脸部的模样却与寻常百姓人家养的猫着实相似,浑身皮毛相当纯正无任何条纹斑块,偏白金奶黄之色,虽然比较像猫,可以肯定是,此兽绝非稀有品种的吊睛白皮大虫,显是存在于志怪画册上的某种奇特珍贵怪兽。

    除了胯-下那头金黄毛皮的巨首志怪异兽外,红袍男子的左右肩头各停坐有一只体积不过巴掌大小的“小阴物”。左靛蓝右深红,蓝的额生一角,红的则有双角,两只小怪物通身皮肤光滑,模样毫不可怖,相反很是顽皮可爱叫人欢喜,连嘴巴里两排白白的牙齿都是圆圆钝钝,瞧着并无半分杀敌能力的。

    那名肩头停坐两只人畜无害红蓝小阴物的自称“本王”的男子骑着那头白金异兽慢悠悠来到了唐、骆二人的前头。涂抹浓墨重彩将自己改扮成红衣恶鬼模样的剑仙骆宾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红袍佩剑的独眼男子,语气略微发颤的问探了一句:“阁下莫非是……”

    容颜苍老年迈的瘦弱男子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纵然骑乘在坐骑背上却仍不及骆宾白身材高大的他淡然回应了七个字:“酆山鬼王,卢通幽。”

    七个字,如耳畔炸起惊雷,唐、骆二人皆被吓得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只因眼前这个看起来体格颇为孱弱、不堪一击的衰老男子竟是那名在中原十大魔头里排行跻身第五的万鬼之王卢通幽!

    这位堂堂坐镇诸鬼夜行魔山酆都的顶级江湖魔头原名卢桀,而立之年独自创立中原著名魔宗“鬼教”,不惑之年亲率一众得力手下占领剑南道蜀州平治郡丰都鬼城并残忍屠杀光了城中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而后更是改丰山之名为象征着九幽地-狱里北阴大帝掌管领地的“酆山”,再将自己原名里面的“桀”字改为了“通幽”,取通达幽都、震慑万鬼之意。

    鬼教大魔头卢通幽率大量“鬼”兵鬼卒占山为王以后,在家地盘老巢遣人专门修建了哼哈祠、天子湖、奈河桥、黄泉路、望乡台、药王殿、报恩堂、百子屋、无常府、鬼门关、二仙楼、九蟒院等不下五十个颇具阴间气氛的鬼城特色建筑,再以己身之通玄无上修为,彻底改换扭转酆山上空的天时气象,令占地面积不小的幽都终年都笼罩于整片幽森恐怖的阴霾雾霭之中,宛若真正的阴曹地-府、人间炼-狱。

    因其手段实在过于神仙霸道,也有不少民间百姓纷纷传言称那卢通幽卢鬼王的背景超乎寻常,其实是那冥界地藏王菩萨转世,但由于

    大愿地藏王乃佛教里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慈悲菩萨,与那杀人如麻的天下第五大魔头的暴虐行径不相吻合,故而那种揣测说法流传得并不甚广,信众也并不为多。

    朝廷官家曾多次派兵冲剿那片满是惨死亡灵的“鬼国京都”,可每一场攻城战役的最终结局都是官府甲卒骑兵全军覆没,被鬼王座下的两大阴王和十殿阎王联合包围诛尽,无一人能从那座酆山幽都里活着出来,悉数沦为了在城中漫游飘荡的孤魂野鬼、枉死幽灵。

    八年前,原名卢桀现名卢通幽的鬼教教主曾率领数千名精锐教众,浩浩荡荡的赶赴至与自己老巢同样位于蜀州的道家圣地武行山,公开向龙虎宫创教掌门张天师敌对宣战!

    正所谓自古邪不压正,那一场规模异常宏大的“魔道之争”,道圣张念慈指挥龙虎神兵摆阵布法天雷滚滚,剑生莲花引灵火灭尽魔教八名攻山鬼帅、六名冲锋阎罗,杀死鬼兵鬼卒不下千人,哀嚎震天,惨呼声直达九幽冥界!万鬼之王卢通幽受到道门剑术法阵逼迫碾压,当场屈膝下跪,在被刺瞎了一只左眼后,带着残余兵卒被赶出龙虎宫,落魄狼狈万分的逃下了武行山。

    魔、道大战之后,龙虎掌教张天师被中原百姓多冠了一个“斩妖降魔护道真人”的崇高头衔。而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卢姓魔头也开始在酆山闭关苦修,整整八年未曾出关,誓要亲手打败

    道圣张念慈,扬眉吐气扫除前耻,报那一眼一剑之仇!

    今时今日,隐匿江湖多年闭关不出的幽冥万鬼之王,居然就这么堂堂正正的独身一人出现在了离武行山不足五里的此处山冈?!

    假扮成骇人阴物的黑面长发怪胎此刻如同小巫见大巫,战战兢兢的垂首恭敬道:“在下姓骆名宾白,乃陇右道四圣剑派当代掌门人,有幸见过鬼王前辈!”

    鬼教教主卢通幽嗤之以鼻,鄙薄无限的开口讥讽道:“你算个什么卵-东西?也有胆子给宗门名字取作‘圣剑’,你的剑有多神圣?”

    知道此魔明显是在找茬挑刺的掌门骆宾白低头顺从的说道:“我们剑派的名字是老祖宗当年创教之初取出来的,确实是起得有些狂妄傲慢,只是门派之名流传至今,已不太方便再做改动了。”

    “你个蠢才,你老祖宗又不是神仙,他定的东西就不能改了?”红袍鬼王卢通幽厉声骂道,“现在你是剑派掌门,却还腆个大脸顶着这个狗名字,可见你是个多么没自知之明,多么故步自封、不思改变的无能废物!”

    红衣男子骆宾白身为拥有六阶凝丹境修为的当世剑仙,性子固然豪放张扬,不然也不至于会被吴稻荷绘入名作《疏狂图》之中。而今面对那个在天下十大魔头中能跻身前五的魔道顶尖巨擘,深知一旦动手生存概率极端渺茫的他总算强压住了胸腔里几乎要按耐不住喷薄而出的激荡怒火,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巴里吐了出来:“鬼王前辈教训的是。”

    被尊称为“鬼王前辈”的魔道巨头卢通幽慷慨大方的赏赐了一个“嗯”字,依旧仰着他那胡须浓密厚重的下巴,用独具特色的粗粝浑浊嗓音道:“看你这个样子也是想要活,那本王就发发善心,留你一命好了。瞧你这家伙的资质不错,修为也还行,正好这头瑞脑消金兽我骑腻了,换你来给本王当坐骑罢!”

    一直低垂着脑袋的长发红眸男子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问道:“什么?坐骑……”

    “说你蠢啊你是真的蠢!”酆山鬼王略有不爽的说道,“我都讲得这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我瞧你这家伙的个头还蛮高的,以后就给本王当出行时骑乘使唤的坐骑好了,你若是愿意,今日我便饶了你的性命。”

    那独眼老魔卢通幽说着就伸手揉了揉那头名为“瑞脑消金兽”的金毛异兽背后厚实温软的皮毛。

    身高超过一丈的四圣剑派骆宾白这会儿才彻底理解了眼前这厮的意思,竟是要让自己给他当胯-下骑物,和畜-牲一般的待遇!

    若是真想饶自己性命,何必非要辱人至斯?!

    儒家孔圣人有云,是可忍,孰不可忍?

    疏狂图十八人之中修为造化仅次于道傲徐行的红衣剑仙骆宾白“呵呵”笑了几声,满面涂抹浓墨颜料的他轻声呢喃道:“好啊,好……”

    当自言自语到第二个“好”的时候,那名陇右道著名剑派四圣剑门掌门人杀意陡生,满头长发散乱飘忽若黑蛇狂舞,身材极高极瘦的红衣剑刹那间挥动了那根代替左手的钢铁长锥,直劈坐于异兽背上的那名红袍鬼王。

    骆宾白作为江湖剑道成名已久的人物,修为内力的底蕴自然匪浅,剑术技艺打磨得亦是炉火纯青,四圣剑门的独门武学尤其突出“迅猛若雷”和“变化多端”两大重要特点,一招一式出手都但求速度达到个人潜力的巅峰极限,手中剑随心而动,心动即剑出,全然居无定式、随心所欲。这也就是为何武行七剑与之作战时会感到其出招出剑极端诡谲莫测令人如坠噩梦一般的原因了。

    三年之前,晋升为新一任掌门才不到一年的骆宾白自觉本身武道造诣已到了所谓的“瓶颈期”,无力突破阻碍桎梏了,秉持着“一寸长一寸强”这一使剑原则,扛受住了剧烈而彻骨的痛苦,破釜沉舟将自己的双手双脚改造并紧密衔接了四根极为细长的纯黑色精铁钢锥,从此出门再不须佩剑,以手足为剑,身兼四剑,手足动,剑式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疯狂举动竟成功帮他打破了武学方面停滞已久的瓶颈关隘,剑道剑术的水平等级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修为境界更是由此顺利突破至了六阶凝丹境,成为了稀世罕有的剑道剑仙。

    模样活脱像个红衣厉鬼的骆宾白倾尽全力挥甩出左手墨锥,长锥若劲鞭,划弧袭向红袍老魔卢通幽的首脑右侧太阳穴,气势之雄,速度之猛,堪称“力拔山兮势摧城”,当真无愧于他的那份“剑仙”修为!寻常三四阶脱俗境修士武夫面对这一招多半就要难以逃

    避躲闪而落个颅骨爆裂粉碎的可怜下场了。

    岂料那位身材体格纤瘦的独眼鬼王面对这一迅捷无伦的抡甩猛袭,仅是微一弯腰,就堪堪令那根精钢长锥自其头顶上面擦了过去。

    剑仙骆宾白自然留有后续招式,一甩不成立时就以右手锥刺往前戮出了一剑,直刺卢鬼王的要害心口!

    “什么……”四圣剑派的当代掌门骆宾白霎时瞪大了那双被特制颜料染红了的眼眸,这位疏狂图上有名的武道剑仙之所以会如此震撼惊讶,是因为他那一下瞄准了敌人心脏,且无疑用足了十成十力道的全力前刺,居然完全破穿不了鬼王的肉身躯体!

    坐镇酆山鬼都的鬼教教主卢通幽浑身猛然散发出阵阵煞是瘆人诡异的凌锐杀气,有幽绿色的淡薄朦胧雾状物笼罩其整个身体,鬼祟崇杀之气盈天鼎沸,以强悍无俦的本命气机硬生生抵抗住了那一发瞄准前胸心脏处的刺击。

    绿雾幽幽朦朦,卢姓鬼王满头长发亦恣意飘忽,整体气态之凶残恐怖,仿若其身后紧紧跟随有万余条荒郊野鬼的无主魂魄一样,叫人陡然间骇得心智俱颤、六神无主。

    雪地之上穿有一袭扎眼醒目的红色大袍的酆山鬼王轻描淡写拨开了身前那根尖锐浑黑长锥,腰间虽有剑却不愿使剑,左手呈爪作勾顺势朝前往一递,五指如钉,死死揪住绞紧了骆宾白的前胸肌肉。另一只手再以绝难反应过来的惊人速度狠厉抓向红衣骆姓剑仙的面门,五根指头瞬间刺入后者的脸部皮肉之中,五条淋漓血柱就这样顺着墨黑色的油彩皮肤流淌了下来。

    胸口和脸部都被五爪扣住的骆宾白尚没来得及挥剑御敌,足有一丈多高的红衣身躯已被猛地举起再快速横陈了过来。

    看似体格并不结实雄壮的红袍大魔头左手捏死骆宾白的前胸膻中窍穴,紧掐四圣剑派掌门黑脸的右手稍一使劲扭动,听得“噶”的一声骨骼断裂的骇人脆响,骆姓剑仙的脖颈处支撑脑袋的那根坚硬骨头已然爆裂碎开。

    独眼红袍老魔再运送少部分本命真气入手掌,右胳膊往边上微微一扬,当场就将骆宾白的大好头颅从其身体上面给撕扯了下来,拧人头颅好似扯纸,魔头轻飘飘的道了句:“本王已履行诺言,送你去当鬼了。”

    骆姓剑仙那具身首分离的新鲜尸体刚被摔到地上,那头类猫的巨首瑞脑消金兽欢脱高兴的“嗷呜”叫了一声,忙不迭凑过去伏低庞然身子大快朵颐、纵情啃咬了起来,吃得满嘴尽是血渍。

    抬手间剑仙断首,卢通幽卢鬼王杀人手段之残酷狠辣、歹毒恶劣,无不彰显一位“天下第五大魔头”理所应当具备的气魄底蕴和超乎寻常到无法想象的绝强实力!

    亲眼见到自己素来颇为尊敬崇拜的骆叔叔转瞬就丢掉了性命,沦为了那头皮毛呈白金色的志怪异兽的美味口粮,站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撒腿逃跑的年轻画师唐颠脸色骤然惨白,小腿肚子不住的打颤发抖,正在犹豫思索到底要不要跪下来向那红袍求饶。

    一揪一扯间就轻松取走了剑仙骆宾白宝贵性命的魔头卢通幽扭头看向了那个就快被吓尿裤子的唐姓年轻人,淡然一笑,先是取下了斜戴着用于遮挡左眼窟窿的黑色罩子,再以轻缓的动作撕下了一张长久覆盖在自己原本脸庞上的“人皮假面”。

    堪称惊为天人的逼真面具被轻轻撕下后,画师唐颠唐仲龙此时面部的震惊表情变得更甚更加夸张,那位号称“万鬼之王”的红袍长发老魔卢通幽原来竟生有一副相当好看的女人的容貌!

    那张浓眉浓须的独眼假面之下,隐藏着一张五官毫不俗气甚至能称得上“精致”的锥形瘦脸,皮肤略微偏黄但丝毫不显暗沉无光,薄嘴唇,高鼻梁,眼眸若水晶葡萄,双眉似弯刀柳叶,眉心有一颗悬针状的赤色印记,瞧起来岁数并不大,顶天也断然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这张新脸,亦或是说是“旧脸”,整体给人的第一印象无外乎那“英气逼人”四字形容词。

    除了胸口平平以外,不论是体格还是容颜都与中原女人几无二致的酆山鬼王盈盈一笑,对那个早已看傻、看呆的年轻画师唐颠指派吩咐道:“你不是会画画嘛,包里应该有带着笔墨纸砚的吧,现在就动笔给本王画一副肖像,下半身不用画,描个上半身就行,五官发型什么的细致点儿,篇幅的话,大概一尺左右就可以了。嘿,你小子的这条性命今日能不能存下来,就看你画得好不好看了。”

    一尺画卷绘魔头。

    画长一尺,魔亦高一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动一根小指而不可得

    天下十大魔头在中原大禹王朝的名头之鼎盛响亮,几乎要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十大魔头的长相外貌和衣着打扮也基本上算不得是甚么不可告人的隐晦秘密了,比方说第十号魔头青白眼人阮苍龙是个骨瘦嶙峋的矮小侏儒,常穿紧身赭袍,眼珠子呈一黑一白双色;第九号魔头沧海凶神司徒鲛肤极白且总穿一袭纯白斗篷,以一柄三股银叉作为武器;第七号魔头冰火二魔神杨焱和殷淼出身西域小国,一人红发绿眸,一人蓝发金瞳,模样奇特与中原百姓大异;第四号魔头欧阳妙目一双妙目堪称举世无双,可凭借“眼神”杀人;第二号魔头活埋谷三代谷主凌云罡从来都穿一身纯黑色宽袖大袍,威风八面;第一号魔头剑皇阎梦虽不常叫人见到真实容貌,但据传言称那个将近百岁的老太婆自年轻时起就长得奇丑无比,叫人瞧一眼就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唐颠唐仲龙身为土生土长的中原江南道苏州人氏,自然也曾听说过那个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五大魔头,绰号“酆山鬼王”的魔道巨头是个上了年纪的独眼老头,故而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轻松撕下骆宾白骆叔叔大好头颅的家伙居然是以丑陋粗俗的“假面”示人,虚假伪装的面具之下,竟会隐藏着那般精致不俗的容貌五官。

    原本浓须独眼的鬼王卢通幽在摘掉假的脸皮后不可思议的露出了一副堪称英气逼人的女子容颜。随着脸部外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魔头的嗓音也跟着出现了改变,不再是原先那样低哑粗沉,而是变得粗中带细,略微具备了些许女人独有的特异嗓音,虽谈不上什么柔美动听罢,但至少相比刚才已然悦耳了甚多。

    若是再长出一对挺拔大-胸就活脱是个中原女子的卢姓鬼王面带和善笑容,盯着那名已是彻底看呆了的年轻人唐颠,嘴角笑意不减,只是两条柳叶弯刀状的细眉蓦然上挑了一下,魔头用变化不小的“女子”嗓音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王画!难不成你也想要脑袋搬家么?我座下这头瑞脑消金兽的食量可不小,连着吃掉两个废柴轻轻松松!”

    亲眼目睹了叔叔骆宾白尸首分离而后又被异兽肆意啃食尸体那幕人间惨剧的唐仲龙瞧着卢通幽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素来惜命的他连声恭敬应道:“是是,鬼王大人,小的这就动笔为大人绘制肖像。”

    立志成为中原最有名画师的唐姓年轻人取下了负在背上的沉重行囊,找了块相对较平坦的大石头,用褐青色衣袖尽力拂去岩石上面的干燥积雪,裁剪并铺就了一张尺余长短的缣素画纸,取出毛笔砚台墨水以及着色用的各种颜料,大起胆子对鬼教教主卢通幽好一通仔细打量观察,思索片刻后简单做到了心中有数、脑中有人,于是开始尽可能的施展身为绘画天才的造诣本事,竭尽所能认真的在缣素上面勾勒绘画了起来。

    白金毛皮瑞脑消金兽咀嚼尸体碎肉的嗫嚅声音不绝于耳,二十出头年纪的唐颠固然心中由衷恐惧害怕,但他深知此时若心存他念不能全神贯注于绘画创作之上,那么差不多就是与主动自杀无异了。

    今日是弱冠之年放弃科举,弃暗投明般的初步提起画笔的天才年轻画师唐仲龙三十岁不到的人生里画得最尽心尽力的一次,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一副画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画得好,就能继续活,就还能拥抱未来和大好前程;倘若画得不好,那就难免落得一个被撕掉脖子喂异兽当粮食的命运下场了。

    且尽人事,以待天命如何吧!

    古有读书人囊萤映雪刻苦读书,今有年轻画师雪地石上竭力绘作。前者是为了考取功名飞上枝头当凤凰,后者则是为了从杀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五大魔头手里挣得一条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性命。

    过了一柱香左右的功夫,由于紧张压力而大冬天渗出了满头汗水的唐仲龙终于完成了工笔创作,将墨水画笔搁放在一边,捧着那副墨渍尚未干透的画卷匆匆跑向了早已静候多时的大魔头卢通幽。

    酆山卢鬼王接过那副新鲜出炉的人物精细画像,细细端看了半天,清瘦女子的脸上逐渐浮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嗯”了一声,

    笑着赞赏表扬道:“不错啊你小子,画得当真是不错!运笔有力,墨迹清爽,整幅画面绝大部分都作纯黑色,唯有眉心处的那一条悬针印记用朱笔单独绘就,创作构思之新颖巧妙,毫无亚于画龙点睛。好,这种性命算是被你小子给挣下来了!”

    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的画师唐颠长吁了一口气,胸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飘然落地,适才他绘图时破天荒头一遭的那样聚精会神不遗半分余力的出笔,只觉绘制过程中如有天神相助,整个人好似被那位穷丹青之妙的画圣吴稻荷附体了一般,这副《鬼王半身图》当之无愧是唐仲龙平时最最得意完美的作品。

    身穿惹眼红袍的长发鬼王正在美滋滋的专注欣赏着自己的上半身肖像画卷,忽有一骑高头白马朝这边踩雪悠悠行来。

    神骏白马拉着装载有海量名贵红枣的大型华美马车,足可用“香车宝马”来形容。鞍背之上一前一后骑乘有两名西域人。前者披穿朱丹裙霓裳小裙,以深红薄纱遮面,有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绝好风情;后者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金眉金须甚是浓密旺盛,岁数只怕不小。

    两人皆是典型的西域模样打扮,大异于中原男女。

    鬼教鬼王卢通幽只当这是两个从西域跑来此地贩枣的寻常过路商人,心下压根就没如何在意关注,既然自己的脸部真实容貌已被那对男女看到,那就断不可再留他们的性命,势必要杀人灭口,要怪就怪这对西域男女生而命数不好吧,须也怨不得谁!

    坐在金毛巨“猫”瑞脑消金兽后背上跨坐着的万鬼之王杀意骤生,修为境界远远超越七阶地煞境的旷世魔头将那副人物画卷扔还到了唐仲龙的手中,左掌往地下运送了一缕本命玄妙真气,鬼王心念陡闪,蓦地里,已逝剑仙骆宾白作为手足和武器的那四根极为细长的钢铁墨锥从那堆被啃烂成渣的血泥碎肉里飞了起来,似得了通玄灵性一般,锋锐尖头朝前,四锥同时发劲,一齐飞掠向了骑在高头白马背上的那对“西域”年轻男女。

    眼见一场泼天横祸就要临头,那名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金须男子及时从腰间金鞘中掣出了一柄血刃长剑,猝然间龙吟轰鸣,金属碰撞声铿锵作响,血剑一挥之间已将四根浑黑细锥悉数震荡了开去。

    挥剑之人自然就是骑驾白马大白的魏颉,他纵马行经蜀州灵宝郡,本就有意登顶道门武行山入龙虎宫拜访无涯真人徐行,这一日大雪时停,纯白铺地,心系西域玉龙关那场不日即会到来的血腥大战,本着抄近道赶时间的想法而特意选择了这条不甚平坦的崎岖林间小道。刚骑行赶至此处乱石山冈的时候,遥遥的便看见了一头皮毛呈白金色的大头怪猫后背坐有一袭醒目红袍,稍微靠近些后看得真切清楚,原是一名柔顺黑发及腰,面容姣好且英气十足的女子。魏颉刚刚勉强看清了那女子的外貌,万料不到那红袍女竟会一言不发便即动手发难,挥射出四根又细又长的纯黑锥刺来攻击自己,大惊之际忙拔出腰间的血灵朝天阙,尽力将四根长锥拨荡了开去,免了这场惊悚至极的无妄之灾。

    “尔是何人?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恶意出手加害?!”坐于朱丹裙少女许灵霜身后的剑修魏颉瞪着眼睛冲前头那个红袍“女”魔头厉声暴喝道。

    眉宇之间满是勃勃英气的鬼王魔头卢通幽狞笑一声,眼神阴厉如狼眸、似鹰瞳,从牙缝里狠狠的吐字出来道:“好小子,能抗住本王这一击,少说该有五阶脱俗境的修为了罢?”

    白马鞍背上的魏颉被那名柳眉“女子”一下子识破了境界底蕴,心下不禁惶恐骇然,但明白“两军阵前气势不可有衰”这一道理的他仍装出镇定稳重的姿态,冲着那个自称“本王”的傲慢家伙震声出言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坐镇幽都的卢姓大魔头冷冷干笑了几声,貌似完全不愿回答此问,先是将那张须眉浓密的假皮面具塞入了衣袍怀里,接着她整个细瘦挺直的身子猛然拔离瑞脑消金兽的温软后背,一袭醒目大红长袍震荡猎猎作响,疯魔般的女子极速飞掠向了不远处那名白马鞍上的剑修年轻人。

    脊背猛一激灵的魏颉脸色骇变,匆

    忙运起本命罡气,以右手中的血刃长剑朝天阙往前方竭力递送出了一发孤烟直,纯白剑罡气机势若疾电飞虹,直戮向那袭朝着自己疯狂杀来的狰狞红袍。

    “砰”的一声,长发四处飘逸的鬼王卢通幽浑身萦满幽蒙诡绝的淡绿气息,折叠重合双臂硬扛下那一发堪称完美的意气剑招,仅仅受到片刻的停顿阻滞,又即两手五指弯曲如勾,红袍摆荡如恶龙狂蛟,张牙舞爪,杀意熏天,以真正算得上是恐怖绝伦的姿势动作再度凶猛袭冲而去。

    眼见一招孤烟直没能功成,为那股冲天杀气压迫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的魏颉又一次倾尽全力挥出独创武学“暖春剑诀”中的一式“花开时节春满林”,就此轰出了逆运玉兔内经所得的在周身经络里积蓄累蕴着的莫大纯阳真气,但见一道粗逾手臂的淡黄色月弧状凌锐剑罡划空掠去,充分具备怒电奔雷之势。

    受此等雄浑无双的暖春内力烘熏影响,弧形罡气所经之处,坎坷路面所堆积覆盖的厚厚雪层尽皆软化消融,变成了满地透明雪水。

    几丈距离之内,有浓浓春意盎然勃发,好似花开时节提前到来!

    那位不是妖魔却胜过世间所有妖魔的红袍鬼王身在半空,双掌往前一堆,朦胧幽灵般的可怖绿雾自其两掌掌心磅礴而出,恰同地-狱万鬼脱离樊笼而肆虐席卷人间一般,那份足能扰人心智的霸气杀意也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无上顶点。

    “轰”的一声如若建筑爆裂般的威猛大响,蕴含着满溢杀机的幽绿雾气与可令四季焕然如春的淡黄罡气陡然间相互撞击在了一起,一幽一暖,彼此争雄克制,难以立分高下。

    此刻,红袍魔鬼卢通幽双手之上那十根将红衣剑仙骆宾白当场钉死拧杀的“利爪”,已离马背上坐在前头的蒙面少女许灵霜不到两丈距离!

    小霜儿面部的深红色薄纱很快为汹涌气浪吹去,露出满脸极端惊悚的害怕表情,坐在其身后的魏颉更是被刮没了浓金色假须假眉和脑袋顶上的熊皮毡帽,双目溜圆,呲牙咧嘴,显是已骇得头皮发麻,他于危急关头的最后一瞬祭出玄幻灵宝碧海飞金镜,猛用“镇魂”之术,打算趁那个似人若鬼气势凶残的长发女魔头被镇得心神恍惚之际,再出几件通灵法宝飞剑、飞尺、飞斧巧施包抄偷袭,找寻此獠必然存在的薄弱缺陷之处。

    “呀啊——”岂料那面通体炫彩夺目的飞金宝镜刚一祭闪出现,长发飘摇若凄魂幽鬼的红袍魔头猝然发出宛如亡灵哀嚎般的惨绝吼声,声浪奔涌狂袭往前疾冲,抵挡住了五彩灵宝的镇魂之功,结伴幽朦绿雾将淡黄色剑罡彻底摧散殆尽,两股强猛“浪潮”狠厉涌向了坐于马背上的魏、许二人。

    恰若琉璃瓦片砰然碎裂一般,碧海飞金镜所形成的绚丽灵力彩罩虽成功阻挡住了声浪与绿雾结合后的刚强雾浪,但也如同翡翠琉璃瓦片那样被震得碎裂开了无数道显著痕迹,只怕再也无法抵抗住下一击攻势了。

    就在魏颉堪堪拔出青霜神剑,准备以青刃上头的青罡剑芒御敌杀贼的时候,红袍身子被绿气笼罩的长发魔女已然来到了白马马头的半臂距离之前,那个酷似厉鬼般的饥残恶魔一拳将那面飞金镜灵气玄力凝拢出来的炫彩防御大罩打得支离粉碎,伸出那两只夺魂追命鹰勾形状的手爪,死死揪住了魏颉和许灵霜的前胸衣领。

    正当魏颉当机立断欲图舍弃手中青霜血灵双剑发射无上剑气之时,那一红一蓝两只模样可爱欢脱的小“阴物”顺着主人卢通幽的两条细瘦手臂,快速爬到了胸手相连的位置,两只小兽往前一扑,分别黏附粘连在了魏、许二人的胸口。

    两名有苦自知的年轻人同时感到强烈得言语根本无法形容的“无力感”,自两只小阴物爬至胸口的那一刹那,二人即敏锐察觉到本命元神再也不受自我本体控制。许灵霜尝试着将那只身子发红的双角小怪物从前胸撕拽扯下,却万分惊恐的发现两臂再也抬不起来;魏颉妄想舍弃双剑去合手发射膻中府海内蕴存的无上剑气击杀敌人,却是连“松手”这一最最简单不过的事情都已做不到了。

    真正是身如石膏,动一根小指而不可得。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问剑

    容貌五官堪称英武俊逸的长发鬼王将再也无法自如动弹的魏颉和许灵霜如两具石膏雕塑般的随意放在了地上。

    一袭大红长袍的绝世魔头双手插腰站立,眯眼而笑,自负且得意的说道:“这两只小怪呢,独角的叫魃妖,两只角的叫疠鬼,是本王费了好几年功夫才炼制出来的独特阴物,在控制元神这方面的功能效果比我那法宝摄元铃还要管用呢。”

    眼下已经连扭动脖子都做不到的魏颉心下震惊万分,只因昔日他曾在赤霞山兰溪寺里的大殿内见识过那件法宝摄元铃的瘆人威力,知道那宝器是出自何人之手,结合那个红袍女魔头自称什么“本王”……难不成此人就是那位酆山幽都鬼王,本名卢桀的天下第五号魔头卢通幽?!

    “想知道本王为何那般慈悲心肠的故意不取走你们的性命么?嘿,那是因为我看你们两的根骨资质都堪称绝佳,勉勉强强算有活下去的资格,所以才留而不杀的。”眉宇间满是男子英气的红袍鬼王平静的说道,“本王原来养着个供我取乐的禁-脔,名叫卢小倩,我特意传了她美容延寿的上乘功法‘吞象诀’,并赏赐了她不少下人奴才的心肝儿来助其提升修为内力。本以为她对我会感恩戴德,怎料那孽-畜白眼儿狼居然跑去和我的一名手下弟子私奔了,去之前还顺带着偷了我的法宝摄元铃和罗刹手链……本王此番低调出山呢,除了最重要的那件事情要去办掉以外,还打算再收取一名资质超脱的徒弟和一个长得足够好看的禁-脔宠物,你们两个呀,一个玲珑根骨足足具备有一百多个心窍,收作徒弟正好;另一个模样生得水灵儿标致,本王自幼就专爱女人从不爱男人,这般俏丽姿色刚好就符合我的胃口。如何呀,愿不愿意当本王的徒弟和禁-脔?说话!”

    魏颉这会儿已百分百确定眼前之人绝乎就是那名中原魔道领域的强大巨擘,号称“万鬼之王”的卢桀卢通幽,心下怨天载道兀自暗暗叫苦:“唉,我这条命呦,刚踏入江湖就在溪水旁同时遇上了天下十大魔头里排第十、第九的阮苍龙和司徒鲛,幸亏他们同归于尽了我才得以存活下来。之后又意外巧合的结识了已经金盆洗手化名为许秋山的赤焰魔君许焰,目睹了许老班主和陆成霜的那场气势惊人的搏命血战。在益州虎牢山点兵台,又给我遇上了冰火双魔杨焱与殷淼,若是没有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凌前辈及时出手搭救,现在只怕我已经被做成那所谓的冰火魔童,注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如今这什么狗屎一样的该死运气,居然已经到第五个了啊,天下十大魔头一共才他-妈十个,我初出茅庐不过大半年时光,就让我一个人给碰上一半了?我是不是上辈子造了孽呀?!还有,听红衣卢小倩那厮说,酆山鬼王卢通幽不是个又老又丑,还成亲了有夫人的独眼龙吗?怎么突然变成个女人了?而且还有如此怪异的恶心口味,不爱男人爱女人,还养什么禁-脔宠物,噫,十大魔头果然都是些头脑不太正常的家伙!”

    可眼下情势相当急迫,性命悬于人手,若是出言坚定拒绝,面子固然有了,但也毫无疑问必要惨死在这个魔界声名奇响的红袍恶魔手里,届时万事皆休,此生是做不成人杰了,死后当鬼雄之类的倒是能去稍微争取一下子。比方说别人问你怎么死的?答:被鬼王一巴掌拍死。

    为了先保住最宝贝的性命以待事后再找机会做周旋应对,得到开口许可的魏颉尽力挤出献媚的笑脸回应道:“前辈想必就那位大名鼎鼎的酆山鬼王卢通幽卢大王了吧,小的行走江湖多年,耳濡目染,早已对大王心存无限仰慕崇敬之意,今日能蒙受大王抬举赏识,肯收小的为门下弟子,那可真是小人三生三世求来的机缘福分呐!大王

    能否先把这禁锢元神的束缚阴物给解开,方便小的跪下来磕头拜师,叩谢鬼王大人的天大恩赐?”

    “愿意就好,你如若说不愿意,我还得亲手宰了你,着实有些可惜。至于想解开束缚什么的呢,就别妄想了,等陪本王回了酆山再说吧。”红袍卢通幽邪笑着偏头说道,“喂,漂亮小妞儿,你呢?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已无遮脸面纱的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虽先前完全并不知道所谓的‘禁-脔’一物是何类古怪的东西,但听完那魔头说自己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并且要养自己为宠物后,倒也粗略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两颊面色不自禁的发红,心里是又气又羞又急又怕,但为了活命,不得以也学着大胆哥的样子展开了缓兵之计,轻声回应道:“小女子愿……愿意服侍大王。”

    “好哇,你们这对小男女挺不错,都是爽利听话的人,本王喜欢得紧呐!”酆山之上万鬼至尊的鬼王卢通幽当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心情相当舒畅的问道:“喂,你小子左手里拿着的可是天下八大名剑之一的青霜?那等规模的浑厚青芒罡气,本王应该没认错吧?”

    魏颉遂点了点头,为了继续博得面前这个红袍女魔的欢喜好感,十分殷勤的说道:“正是,大王如若喜欢,尽管拿把这柄剑拿去便是。”

    “算你小子有虔心,不过本王已拥有了八大神剑之一的‘人杰’,就不要你这小辈的东西了。”酆山鬼王卢通幽摆了摆手,“把手里的两把剑都收起来吧。”

    此刻已彻底沦为牵线木偶一般的年轻剑修魏颉得到鬼王的命令指挥,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先后将左右手里握着的青霜和血灵两柄剑都归入了腰间的剑鞘之中。

    “小子,到什么修为境界了?六阶凝丹境可有了么?”卢姓鬼王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秘密特制的精工假皮面具,将之覆在了原本英气勃勃的锥形瘦脸上,立时又恢复了那副老气横秋且少了一只左眼的丑怪模样,由女变男,一瞬而就,此等易容之术实乃超乎寻常。

    “禀大王,小的如今才不过区区五阶脱俗境小圆满的修为。”身如膏像的魏颉如今回答道,“小人日后跟随鬼王大人刻苦修炼,争取早日跻身六阶凝丹境!”

    “呵,真没用,看来今日的‘问剑’是指望不上你多少了。”独眼龙卢通幽撇了撇嘴道,“罢了,反正这是我与那狗贼张天师之间的血海深仇,旁观者也用不着插手相助。本王若是需要别人帮忙,早就把手下的那群鬼兵鬼卒都带过来了,何必独自一人前去问剑呢?”

    “什,什么……大王您要问剑龙虎宫当代掌教张天师?!”魏颉虽表面看起来很是震撼惊讶,一派忠心向主的老实作态,但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好哎,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待到了那座龙虎宫里,有那道傲无涯真人和掌教张念慈在,我还用得着担心无法顺利脱困么?话说那位张天师可是如今中原武林公认的‘道家圣人’,是据说有望飞升成仙、元神归位的传奇武道大能,这女魔头居然敢孤身一个人跑去寻仇问剑,这不是摆明了一心找死么,八年前的那场‘魔道之战’输得还不够惨,还想着再输一次?胆子可真够大,够不要命的。”

    如此暗自想着,忽听得那名腰间别有赤白两色精美神剑人杰的酆山万鬼之王沉沉的哼一声,原名卢桀的卢通幽仰起那张“新脸”胡须颇为旺盛浓密的下巴,改用粗粝而混浊的男子嗓音朗声大叫道:“并不是单单的问剑张天师一人,本王今日要问剑整座武行山!待我亲手宰了那个活了一百零八岁的臭牛鼻子以后,山上那群贼道士又岂会放我安然离去?断然是免不了要大杀特杀一通的了

    年轻人魏颉顿时瘪了瘪嘴,心里忍不住暗骂道:“呸,可给你能耐坏了,这么贼娘-的有本事有手段,怎不挣个‘魔圣’的头衔去啊?八年前还不是被老天师打得跪在了地上,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们落荒而逃?”然而接下来那个红袍鬼王的一番霸气言语,令魏颉都感到由衷的吃了一惊。

    那位曾狠辣屠灭了一座丰都城池,令无数可怜百姓沦为野鬼孤魂,仅凭一己之力就改换了整座大山上方天时气象的魔道卢姓巨头摸了摸嘴角的黑厚假须,震声道:“八年来苦修闭关,以魔戮道,以魔入道,这场第二次魔道大战,本王要以整座武行山上所有牛鼻子道士的性命为垫脚石,堂堂正正的踏入八阶天罡境修为!”

    这等狂放豪言视人命如鸿毛草芥,魄力之雄世所罕见,也难怪他能够跻身角逐极端激烈的天下十大魔头排行榜上的第五名。

    冥界诸鬼之王、凡间万妖之首,中原第一鬼教教主,唯有天下第五大魔头,酆山鬼城城主卢通幽!

    “大王,咱们这就去武行山上问剑?”石像般浑身难以动弹的魏颉抿了抿嘴,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

    鲜艳大红袍子加身的长发独眼鬼王“嗯”了一声,打了个响指,嘴里吐出四字指令:“上马拉缰。”魏、许二人被魃妖和疠鬼两只蓝红小阴物控制住本命元神,身不由己的重新翻身跃上了那匹白马的后背马鞍,由坐于后头的年轻剑修魏颉负责手拉缰绳。

    恢复独眼老头模样的红袍卢通幽身子轻轻一跃,纵身来到了那头已将四圣剑派当代掌门骆宾白的尸体完全吃完的白金大“猫”瑞脑消金兽的背上,扭头冲那个手里仍小心翼翼捧着鬼王肖像画杵在原地不敢贸然逃跑的年轻画师唐颠喊道:“骑上来吧,看在你把我画得还算蛮好看的份上,奖励你与本王一同上山。”

    身穿褐青色粗制棉服,手里紧紧握着那副跟自己身家性命一样重的《鬼王半身图》肖像卷轴的年轻人唐仲龙连忙应了一声“是”,继而战战兢兢的小跑过来,又费了半天劲才爬上了那头瑞脑消金兽的后背,就这样诚惶诚恐的坐在了那位红袍长发鬼王的身后。

    “你压我头发了。”女扮男装的卢鬼王忽然冷声道了句。

    唐仲龙登时失声轻“啊”了一下,慌忙低头看去,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压到哪怕半根鬼王的柔顺黑色秀发。

    “我看你小子有点紧张,就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别太在意啦!”一身红袍的鬼教教主笑着说道。身体犹在微微发颤的年轻人唐颠只好应和着也干笑了两声,以示对卢大王的敬意和尊重。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要落个被贬谪流放甚至午门杀头的下场。

    伴君尚且如此,伴魔伴鬼却又如何?

    整条棉衣差不多都被汗水浸透的画师唐颠唐仲龙此时只觉自己肚子里的那颗“胆”都快要被挤爆骇破了,再也经不起几个这样吓唬人的“玩笑”了。

    “待本王杀光了龙虎宫里的那群臭道士以后,记得再帮我绘一副更风光更好看的画像,名字就叫《鬼王灭道图》。真是想想就威风霸气至极啊,哈哈,妙哉妙哉!”天下第五大魔头酆山鬼王卢通幽快意笑道,“出发吧,且看本王今日如何手刃张念慈,剑挑武行山!”

    异形大猫瑞脑消金兽在前,白马大白紧跟其后,四人往着离此处乱石山冈树林仅有不到五里路程的那座当今中原道教的至高圣地缓缓赶去。

    红袍魔头赴道门。

    鬼王问剑武行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朋自远方来

    天下香火绵延最旺之地,中原道脉传承最盛之所。

    有无上真人坐镇,无外魔妖邪侵扰,益发众生的一方人间净土、礼教世界。

    武行山。

    龙虎宫内。

    “你个驴-操的小羊粪羔子,给我站住,站住啊!”

    “贫道一生专修清净无为,清心寡欲,不是那么容易就大动肝火的,你放心,只要你肯乖乖站住,贫道保证不打死你便是!”

    “有胆子偷嘴,没胆子认罚是吗?!”

    在众多晚辈道士的睽睽注目礼之下,一名岁数估计已超过五十岁的黄袍道士正在发了疯似的拼命追赶一个肤如黑炭、脸如月饼的白褂憨胖小道士。

    恰如一名怒极的苍颜爷爷在追自家调皮捣蛋惹了祸事的贪玩小孙儿。

    被追赶的那名好似“黑月饼”成精的小道士估摸着最多也就只有十来岁,正是贪玩爱吃的年纪,比之身后的黄袍老道少说年轻了足足四十岁的他边跑边大声叫道:“我傻啊我,还乖乖站住让你打?”

    中原百姓喜欢以“黄紫贵人”四个字来形容那些身份尊崇且得到皇室扶助支持,为天下众生授符传业的天师道士。其中黄色属土,土为五行之尊、万物之本,寓有“道化万物,参赞化育”的独到意思,方士皆可卜阴阳占造化通命理观气数,而黄气乃是天地玄黄正气,王朝政廷有明确规定过黄之一色为中央官服正统色系,下品官员不得着黄。

    那个下颌长满灰白胡须的清瘦道士既然有资格披穿一件宽松肥大的黄色直领华丽大袍,那么自然就说明了此人在宗教道家的地位品级之高。

    青色属木,为春来木叶萌芽之色,寓有万物生发初长之意,而青又出于蓝,故而普通道士一般都身穿蓝、青两色的道袍法衣。

    而那个被持续追逐着的圆脸小道士既能够例外免俗,可与号称“武行七剑”的七名武行山顶尖剑修一样身着雪白纯色褂子,显然也表明了他作为修行者在众道士堆里拥有相当超群不凡的辈分身份。

    修道真人可活足百岁有余,故而五十多岁正值中年,尚有与孩童“玩耍嬉闹”的精神余力也实属正常。那名黄袍灰须的中年道士乃是龙虎宫当代创教真人张天师的开门大弟子,道号“无涯”,江湖人皆称其为“道傲”的狷傲豪侠狂士徐行。

    而那个撒开两条短小粗腿使劲儿跑路的孩童无疑就是道圣张念慈的关门弟子,道号“御虚”的小胖子章珪了。

    此时此刻,那名在龙虎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仅次于老天师的无涯真人徐行右脚上套有一只象征着自由遨游天界的云头鞋,左脚却除了长筒白布袜以外什么都没有穿,只因另一只硬底云履眼下正被他死死的拿捏在右手之中,准备作为打人泄-愤的趁手武器。

    一脚有鞋一脚没鞋的黄袍无涯真人拼了老命似的大踏步追着那个同样在玩儿命逃亡的白褂小道士御虚章珪,两人俱是大步流星,天罡北斗,黄白两道迅捷人影在偌大一座龙虎宫里到处穿梭奔掠,引得不计其数初入正一派的年轻小道和前来武行山虔诚祷祝的香客男女们大感吃惊,至于那些在宫内资历和辈分稍微高一点的修士则对此习以为常,熟视无睹了。

    别人呢都是不拘岁数的忘年交,这对岁数差了足三倍有余的活宝大冤家偏偏却是“忘年仇”,自章珪八年前拜入掌教真人张天

    师的门下起,两人的性子脾气就开始不对付了。近一两年更为变本加厉,三天不吵上一顿,五天不打上一架,那都是玄武帝君显圣人间般的特大奇迹了。

    但见中原道教正统一人之下的徐姓真人气得满脸涨红,他吹胡子瞪眼的厉声吼道:“你再跑!你再跑我拿符箓镇你了啊!”

    “哼,你连那个自在葫芦都没带,哪儿来的符箓镇我?”黑炭小道士有恃无恐的叫道,逃命的脚步丝毫未有减慢。

    “你师兄我什么修为境界?葫芦在不在身边有何所谓,想要符箓不是分分钟就能给你来上个几千几万张的?”徐真人高声叫嚷道,“快些停下来让我狠狠拾掇上一顿,待我出完气,你也就没事了!”

    肥胖小道士御虚浑身肤色和纯净衣裳的颜色呈现一黑一白,恰同太极八卦图的乾坤阴阳对比,他移动穿行间脚下挟带有肉眼可见的劲风,双手却捂着脑袋四处狼狈抱头鼠窜,小黑炭朗声大叫道:“师兄,我不就吃了你养的两只鸡吗?至于嘛,赔给你就是了。你这么小肚鸡肠,也难怪修不得道,这么多年都到不了八阶天罡境的修为!”

    能被世人尊敬的称作“真人”的黄袍中年道士徐行愈发雷霆震怒,恨不得当场扯五条天雷下来把那个嘴馋的惫懒师弟给就地正法了,他高高扬着右手里捏住的那只云履鞋子喝骂道:“你这头整天就知道犒劳五脏府的小黑猪涨本事了哈,回山后才不过短短练了两个多月的内力,居然就敢看不起你大师兄我的修为了?!还有,什么叫吃了我的两只鸡?那可是鹓鶵,是和青鸾赤凤同类的上古神鸟,非梧桐不栖,非澧泉不饮,其价值之高,纵然是几万只鸡都决计换不来的!不行了,要被你这家伙给气死了……看我不逮到你,再给你屁-股抽成九九八十一瓣,少一瓣贫道以后跟你姓,我改叫章行!”

    “师父,快来救你徒儿啊!”穷途末路的章姓小道士不得以呼唤起了自己的英雄大救星,“您若是再不来,我真要被大师兄给活活打死了!”

    “师父他老人家正闭着关呢,你今个儿就算喊那九天荡魔祖师的名头都没用!”

    就在道傲无涯真人手里的那只左脚云头履即将要重重抽打到小师弟两坨肉实屁-股的时候,一道灰色身影极速下落坠在了白褂章珪和黄袍徐行两者之间。

    只见那名从天疾坠的白须老道士穿了件不甚洁净的灰色寻常道袍,头发散乱不修边幅,满脸枯黄饥瘦恍若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一样。看着身边这名脸色之差貌似活不长久的灰袍老道,道傲徐行的脸色亦差得犹如被人强行喂了口-屎,灰白胡须的中年道士无涯真人对着那位身份地位还在自己上头的白胡子老道欠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着头问道:“师父,您出关啦?”

    刹那间“咚”的一声脆响,模样气质极度缺乏高人风范的老道士赏了自己的开门大弟子一记板栗,破口骂道:“啦你个头啊,本天师再不出关,我那宝贝徒儿可就被你打死了!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玩闹适度的么,有你下手这么黑的大师兄么?”

    同样是此名老道士的徒儿,但不是“宝贝”徒儿的徐行徐真人本来打算顶一句“那个小胖子肉多结实,打不疼的”,但考虑到师父那抬手就要打人的犟牛死驴臭脾气,还是乖乖的选择了垂首闭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了一顿没必要的痛殴毒打。

    那位着穿熏臭不洁

    灰道袍的老道士既能让被江湖人称作“道圣第二”的无涯真人徐行尊呼一声“师父”,那么理所应当便是那位龙虎宫当代掌教兼中原正一派道统领军执牛耳者的张念慈了。

    张天师虽身为千百年来道教文化底蕴与武学造诣的集大成者,扛双道于一肩,但贯来不喜装什么仙风道骨高人大师的腔调,平日里对服饰打扮等等细枝末节的东西完全不拘泥于固定形式,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的穿着品味都甚是随心随性、无拘无束,甚至有时草率套了件破破烂烂的麻服或是草编蓑衣就出门了,唯有在相对而言较严肃正规的场合,这位活了茶寿的老天师才会态度端正隆重的穿起那条皇帝陛下御赐的大黄大紫色织锦纹彩道袍。正因为如此,道圣张念慈也被某些看不惯他的人取出了个“邋遢真人”、“张邋遢”的讥讽诨名。但据传其本人却对此类新名号颇为中意,还特意自封了什么邋遢派首代掌门人,劝世人多学学自己那份超然洒脱的自由精神状态。

    道号“御虚”,黑炭圆脸的小道士章珪见师父出山站在了自己这边,底气瞬间暴涨不止百倍,喜滋滋的抬起浑圆下巴,冲那个面容清俊瘦削的长须中年道士咧嘴笑道:“章行,瞧见没,喊九天荡魔祖师来是没用,可喊师父就是有用呀!”

    被改掉姓氏的道家傲徒徐行无奈的瘪了瘪嘴,实在是有苦难言、悔不当初。

    神情散漫淡然如若万事不放在心头的老真人张念慈用两指掐了掐关门小徒弟的黝黑肉鼻子,温言轻斥道:“御虚,不可口无遮拦,堂堂荡魔祖师也是能胡乱说的么?”

    “是,师父。”道号御虚的黑月饼脸小道士连忙细声应道。

    道圣张天师“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垂首认错的开门大弟子徐行,这次语气竟变得出奇温和,“无涯,你拜入我门下已有四十年了吧?”

    无涯真人徐行先是略微一怔,遂开口回答这个显得有些突兀莫名的问题:“是的师父,算上今年,正好有四十年了。”

    “好,好徒儿。”活了一百零八年的茶寿老天师微笑着捋了捋根根可数的白色银丝,“无涯,在龙虎宫里除了为师外,你是最有号召力的了,你即刻就想尽一切办法遣退武行山上所有的香客,然后将我门下的各辈弟子悉数带去万法宗坛,此事刻不容缓,速速去办!”

    身穿尊贵黄袍万人之上的无涯徐真人虽对该言颇为不解,但仍是恭谨的应声下来,依从师父的吩咐指令跑去办事了。

    “御虚,你陪为师去沐浴更衣。”张真人又对关门弟子章珪和颜悦色的要求道。

    “师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肤如黑炭的圆脸小道士御虚歪头问道。

    龙虎宫当代掌教张念慈双手负后,作为中原道教辈分最为高耸入云的他浅笑着回应道:“有朋友远道而来专程访我,本天师理应庄重对待,方不失迎客之道啊!”

    白褂小道士章珪“哦”了一声,没读过多少诗书典籍的他脱口而出一句话:“有朋自远方而来,不亦乐乎!”

    穿有邋遢灰袍浑不像位得道真人的白须老道士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有朋自远方来’,年纪轻轻便已这般儒道一体,不愧是本天师的徒弟啊!哈哈,哈哈!”

    一魔复仇而来,誓要问剑;一道沐衣相迎,不亦乐乎。

    魔与道。

    今朝再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客已至,请赴死!

    华夏大地道教派系众多,免不了会形成鱼龙混杂、驳乱不清的形式局面,大禹朝自统一中原以来便崇道贬佛,尊黄老而不尊佛陀,是以对那些层出不穷的道家杂牌宗教也不加以阻压抵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天马行空的衍化发展。难以计数的教派宗门之中,要说势力范围最为雄大广博、高高在上,足以担起“道教正统”这四字最胜称誉的,那就非“正一派”莫属了。

    道教正一派脱胎衍生于供奉祭祀教祖太上老君神位的盟威道。约莫一甲子多的光阴前,盟威道教派的信仰门徒里面,出了个天生道脉之属,姓张名棱字道临的天才道士。张道临早年间修习儒家文化思想,通四书览五经,时任江州令,官运亨通节节高升,极有青云平步大富大贵的兆头。三十岁时改好阅读河图、洛书、谶纬、天文、地理等等一类的道文书籍,三十二岁自学成才写出一本《老子想尔注》,提出了“道生一,一散为气,气聚形为太上老君”的思想观点。三十三岁于鹤鸣山拜入了盟威道掌教五斗米真人“终南隐仙”张沛同的嫡派门下,遂彻底罢官不做,弃儒从道,成为盟威道二十四道官祭酒之一。晚年间惊为天人的实现了道学与武学双学合一,儒家与道家两家共融的旷世壮举,以双肩之力,挑起四重重担,且每一担,都几乎臻至登峰造极的境界!

    江湖传言张棱乃九天雷部应元神君转世下凡,只因他刚入道没两年便精通擅长各种玄妙方术,可召呼风霆祷请雷公,予以凡间雨水浇灌庄田,如此法力,非神人不可为也。三十五岁史无前例的首创了“棱井”技术,造福泽被甚广,得官家许可后又传授剑南道百姓熬盐冶铁之法,并用符水咒术等等道家功法帮助多地灾区解除洪水瘟疫,从天灾人祸的手中救下了上万条无辜性命。张道临因该善举而被掌教师父张沛同赐名为‘念慈’,取心怀苍生慈善悲悯之意,寓以善道治人,从此他再不使用原名与原字,毕生通称张念慈。

    传闻张念慈加入盟威道第三年,曾独自一人游览淮南道鲁州鸡嘴山,在金台峰凭栏向南眺望时被路人询问尊姓大名,他本欲如实回应告知,忽看见对面三座山峰巍峻耸拔,尖尖的峰头挺立苍润直入厚重云霄,堪称秀丽绝伦,心血来潮便称自己姓张名念慈号“三峰”,还当着那名路人的面纵身跃至了对面的山头,路人悚然大异,以为必定是天庭神仙降凡。“三峰居士”这一绰号徐徐传开去后,张念慈又觉得“三峰”这个名号有些不雅,担心被人与那男女房-事“三峰采战之术”相联系而玷污亵渎了自己的清白名声,想到八卦中“乾爻三连,而坤爻六断”,便从坤土中竖一根浩然正气,补其断而全其一,更正“峰”为“丰”,姓张名念慈号“三丰”。

    归属盟威道不足五年,靠着一本据传是上古黄帝亲笔写就的《九鼎丹法》里面记载的外丹黄白之术,耗时三日三夜,成功于云锦山巅峰处炼出了阴阳乾坤合而为一的“龙虎大丹”,令山巅上方的无限天空皆铺满了呈龙虎形状的绚烂奇幻烟霞。不惑之年习得道门秘术五雷正法,手掐奥极雷诀,即可拉曳滚滚天雷下界杀敌,依靠此法诛灭魔教妖人与异教贼徒无数。

    年逾半百的张念慈从驾鹤飞升而去的五斗米真人张沛同那里接过了盟威道当代统领掌教之位,广收各类求道门徒,又矜矜业业弘扬了整十年的明威善治的宗派文化,十年来著下整整六十四篇太清玄元道书,无一不是价值极高的传世经典。六十岁时为了顺应帝王统治、遵从天子心意,改盟威道为代表正大一统的“正一派”,自封正一派创教祖师,并将北方玄武帝君叶光纪奉为最高信仰神明。

    有谶语曰玄武兴于武行,玄武兴而武行兴,故张真人又在中央皇室的大力出资扶持下,于剑南道蜀州灵宝郡的那座玄灵宝地武行山上开创修建了恢

    宏巍峨的龙虎宫建筑群,以该宫领地作为正一派乃至整个中原道教的至高圣域,大禹朝廷的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将武行山封令排为道统七十二洞天福地之首,在山上敕建祭祀祠庙,尊奉创教圣人张念慈为忠孝神仙、天子之师,世称“张天师”,正一派因此还被称作“天师道”。

    那位原名张棱张道临,后改名为张念慈号三丰的龙虎宫老天师六十八岁那年方才生平第一次收徒,收下了一名连弱冠之年都还不到的年轻浑小子作为开门大弟子,赐其道号为“无涯”,那小子就是后来名镇中原,以狂悖狷傲著称于世的道傲徐行徐真人。

    年近九十岁的时候得北方玄天大帝九天荡魔祖师叶光纪亲自下凡接见,蒙赐真武法力、一柄道门神物三五雌雄斩邪剑以及大量仙家符箓,修为境界顺利跻身踏入八阶天罡境,被中原各地百姓尊称为“道家圣人”,声名犹在毕生擅长苦修悟禅的“释圣”一衲大师之上。百岁之年高坐琉璃台挥剑击败万鬼之王卢通幽,斩杀魔教精锐教众不下千人,又被世人冠了个“斩妖降魔护道真人”的荣誉头衔,道法之高,剑术之绝,足可斩杀人间群妖、灭尽江湖诸魔!

    蜀地多崇山峻岭,山路崎岖蜿蜒,当年诗圣谢心然游经蜀州时更是留下了千古名作《蜀道难》,开篇一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直接点明了该地山势之险绝甲天下。

    道门玄岳武行山位于蜀州有着“天险”之称的东南部,属乱世之易守难攻兵家要冲,故而素来清净安宁,乃人间不可多得的悟道修行之所。

    九百里武行居落霄山脉北支,山体走向呈东北至西南方向,地跨剑南道蜀州萍香、安符、宣春三郡,丹霞地貌,绵延近千里。山上诸类建筑广布如云,香火兴旺鼎盛,有极多灵气非凡的稀世松木、兽禽,真正无愧于“道都”之赞誉别称,是名副其实的“治世玄岳”、“龙盘虎踞之仙山”。

    既是所谓的“仙山”,那么该山上峰、洞、瀑、石、云、松、溪等等一一齐备自是理所当然。

    例如不知高度几许直插天际的千丈岩,若苍颜老者银丝满头的白头岩,谐趣天成人人见之皆感逗趣的欢喜岩。

    顾名思义可知形状的品字石,如剑仙砥砺剑锋的磨剑石,可供天庭大能坐而对弈的棋盘石。

    既有清风扑面又有熏人热气的风火洞,内蕴茫茫雾气的储云洞,传闻有两仙共炼真同赴大道的双圣洞。

    大小双溪汇聚而成的母子瀑,若玄黄巨龙身躯倒挂的黄龙瀑,落水声喧哗如霹雳的沉雷瀑。

    比如说修建有专司祀神仪式之万法宗坛的仙鹤峰,一经日照即有紫烟升腾的香炉峰,皇帝陛下曾亲临登高过的天子峰……以及被整整七十二座奇绝巍峨山峰簇拥朝拜着的那座云遮雾绕金顶大冈。

    金顶冈乃武行山巅峰海拔最高处的一方辽阔平顶,每日清晨时分阳出云海,总有光照金顶,祥云阵阵,圣光无限灿烂耀眼,七十二峰固然风光壮美、景致奇绝,但与之相比都要着实逊掉不少颜色,仙山武行之景,以此方金顶为最。

    山冈之上有座雄伟大殿,名唤“镇鬼殿”,此殿乃是八年前那场魔道大战之后掌教天师下令斥资建起的,殿名“镇鬼”,自是意为道法无边,金顶可降妖伏魔,镇压万万亿幽冥鬼神。

    镇鬼大殿位置风水考究,坐落金顶冈正中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共有四座重要祭坛,一为贡仙坛,一为望仙坛,一为应仙坛,一为承仙坛,四大祭坛专用于各类演礼、诵经、斋醮等等仪式,每次诸类仪式少则举办三七天,长则可达四十九天,道乐阵容极端庞大,不仅会动用山上原有的数千名道士和数百名乐师,还有大内皇宫精心培养的“乐舞生”以及被抽调而来的宫廷雅乐队赶上此地大壮气氛声威,每每活动开始,武当山

    巅峰处总会形成“仙乐忽从天外传”、“仙乐飘飘处处闻”这样的奇妙玄幻之事,无疑更为这座神圣仙山渡上了一层朦胧绝美的金纱。

    踏上那座有七十二峰拱手朝拜的金顶前须经过一条“石鼓溪”,先帝仁宗皇帝登山行至此处时,听得急湍溪水撞击一鼓形巨石时所发出的声音甚是零丁悦耳,喜曰“石能为鼓,世所罕见”,故将之赐名为“石鼓溪”。

    六年前禹仁宗嬴旬不幸驾崩,新帝嬴勾登基,改年号为“昭平”,遣派军民、工匠近十万人,斥天资巨修龙虎宫,敕建大量祀祠庙宇,武行山就此由“高真道场”一跃而成为了所谓的“朝廷家庙”。山上金殿叠影,道观之多堪称烟海,大有玄妙超然、浑纯天成的艺术效果,充分体现了道教“天人合一”的理念思想,诗圣谢心然曾以“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俱朝宗”一句来评誉武行之绝,虽有夸张,但实在称得上受之无愧。

    这一日迫近黄昏,明媚天光犹在,夕阳尚未落下,自酆山专程而来的鬼王卢通幽和年轻画师唐颠前后骑乘在那头怪猫瑞脑消金兽的背上,身后紧随着骑有白马大白的魏颉与许灵霜二人,魔头腰间佩剑人杰,昂首挺胸、气势汹汹的杀上了蜀州灵宝郡东南部那座已荣幸升格为“皇室道派”的修行圣地武行山。

    正值农历十二月底,离一年中最冷最酷烈的小寒大寒时节还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冬日风光正好,漫山遍野如披纯白棉袄,视线所及尽是冰雕玉琢的华丽世界。举目眺望远处山头峰顶,座座曲线优美玲珑,峰峦起伏恍若因醉酒而横卧的白衣佳人,叫人不自主的赞叹天地造物主之鬼斧神工。

    拾级逐步攀登上山,于此地饱览绝世美好风光,卢、唐、魏、许四者无人不为山间峰之奇、岩之险、石之危、松之怪、云之瑰、禽之珍、兽之美、瀑之湍、溪之急、潭之幽、洞之异所震撼着迷。本应已在八年前就上过一次武行山的鬼王卢通幽犹自发出感慨道:“真是好一处世间无双胜地、天下第一仙山,叫人访之大开眼界呐。”顿了顿,独眼魔头又振声开口说道:“且看本王今日如何挑了那群贼道士的巢穴,让这座仙山灵气尽丧化为魔窟!”

    然而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拾级登山的一路上竟连半个香客和道士都没能碰上,这让想要动手杀点人作为前菜开开胃的卢鬼王着实感到有些懊恼憋屈,若不是考虑到现在留着那魏、许、唐三人勉强还有点作用,几乎就要按耐不住杀人冲动把他们三个给当场弄死了。

    正自复仇心切的卢通幽焦虑烦躁,手痒痒心更痒痒的时候,蓦然有一个悠扬绵长的老年嗓音从高空遥遥落了下来:“来者是客,烦请诸位上金顶大冈一坐!”

    对此健朗口音颇为熟悉的年轻剑修魏颉和朱丹裙少女许灵霜都不禁大吃了一惊,两人皆心下暗道:“这声音……不分明是沐河城里沿街摆摊的那个目盲褂师的么?!”

    骑在金毛瑞脑消金兽背上的那位红袍魔头卢姓鬼王听得这话,用鼻子重重出了口气,嘴角却上扬起来,他自言自语道:“好哇,这是自己给自己选好葬身之地了,不错不错。”又对坐在身后的年轻画师唐仲龙说道:“等我手刃完那个姓张的老天师以后,记得给我画一副《鬼王金顶斩道首图》留作纪念。”身穿褐青色衣裳的年轻人唐颠连声答应了下来,莫敢不从。

    顺着“老褂师”张念慈声音的引导带路,四人穿过那条水流叮铃作响的石鼓溪,好不容易爬到了辽阔平坦的那方金顶大冈之上,刚骑行至那座名为“望仙”的面南祭坛时,道圣张天师的嗓音缓缓从前头镇鬼大殿里传了过来:“四位客人还请进殿一叙——”

    一袭鲜红大袍的万鬼之王卢通幽扬着胡须厚密的下巴,震声冲着前方喝道:“客已至,请老天师赴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气化三清

    酆山鬼王卢通幽身处镇鬼大殿南面正门外的那方空阔广场之上,铁了心要复仇雪耻的他面对那句入殿一叙的诚挚邀请,竟没好气的以“请老天师赴死”这句话作为回应,显然已将宣战的号角提前吹响了,此番前来绝无别的安排打算,就是一心一意想要让那个姓张的老天师奔赴黄泉、身死道消,以性命来偿还当年欠下的血债!

    高声喊完那句再霸道不过的话语后,红袍加身的独眼鬼王挺着胸膛骑乘大“猫”瑞脑消金兽,带领同骑于金毛异兽背上的唐颠唐仲龙以及被要求策马一并上山的被阴物魃妖、疠鬼控制住元神而无法自主动弹的魏颉和许灵霜继续朝着前头赶去,穿过用于诸类礼乐活动的望仙祭坛,来到了广场尽头的那座雄伟大殿的殿门之前。

    此时夕阳未落西山,阳光刚刚好就照射在金顶大冈正中央的镇鬼大殿的殿门牌匾之上,将那“镇鬼”两个鎏金楷体大字映照得愈加金光灿灿,体格相对瘦小的长发鬼王抬头望见那块光耀夺目的匾额,冷笑一声,继而往上头猛地轰出了一掌,磅礴刚厉的本命真气瞬间将殿门顶部的匾额砸了个稀烂粉碎,木屑残块纷纷下落,一路都没杀人而无比憋闷烦躁的卢鬼王此刻心情勉强得到释放解压,他轻声兀自呢喃道:“镇我?你拿什么来镇?”

    在大殿正门处跃下了瑞脑消金兽后背的鬼王卢通幽与年轻画师唐颠,还有得到命令而掠身下马的魏、许二人,一同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入了那座已无镇鬼牌匾的巍峨镇鬼大殿。

    武行山龙虎宫乃王朝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室家庙,宫内庙室屋殿之多可谓浩如飘烟,镇鬼大殿既是其中七十二峰朝大顶巅峰处金顶冈上的最高建筑,殿内的装饰摆设以及斥资财力种种都堪称古今少有,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正门口面南,殿内正北方位矗立有一尊头部直达顶端天花板的极高彩色塑像,一头身缠雪白蟒蛇的五彩巨龟背上驼载有一位拄剑而立,披穿有黑金色炫亮符箓甲胄,长发赤脚,威严怒目的巨型神明,很显然就是那位被世人敬奉尊称为“九天荡魔祖师”、“北方真武大帝”,道教赫赫有名的五方天帝之一的黑帝,玄武帝君叶光纪。传闻叶光纪乃上古时代极北之地净乐国的太子,生而神灵通明,察微知运且能够未卜先知。长大成人后更是万分勇猛果敢,一生唯务修行,发誓要以武力除尽天下邪祟妖魔,不愿继承国家王位,独身踏步江湖。后遇天庭紫虚元君授之以无上秘术,得以越东海游西海渡南海,又遇北海天神授以真武宝剑,遂入太和山潜心修炼。居四十二年后功成圆满,脚踩龟蛇白日飞升,天庭玉帝下令其敕镇北方大地,归入五方天帝之一统摄水德玄武之位,并将其修行之地太和山易名为武行山,意思是“非玄武不足以行运亨通”,武行山即是玄武的发祥之地。

    当年张念慈改盟威道为正一派后,将真武大帝叶光纪作为自家道派的至高宗教神明,在蜀州灵宝郡武行山之上建立了本部“道都”龙虎宫,于武行山最高峰金顶大冈中央立了一尊近十丈高的玄武帝君彩色雕像,可供人们瞻仰祭拜。八年前魔道之战击败魔头卢通幽后,又遣工匠专门多建了一座巍峨雄伟的镇鬼大殿,就这样将九天荡魔祖师的神明塑像堂堂安置摆放在了大殿之中。

    刚入殿内亲见此华彩神像的魏颉不由自主的打了哆嗦。只因他曾在瑜州西北部某片紫竹林里得无涯真人徐行授过一场玄妙“心斋”,身处白雾梦境之中时,曾有一名脚踏白蛇灵龟的黑衣神明手握一柄锋利巨剑自后方发起过猛厉的突袭,若非梦里的魏颉不知怎的长出了万丈身躯,结局多半就要莫名其妙的死于那一剑的劈砍之下。故而眼下见

    到番环境中模样与之极度相像的披甲拄剑神明,心里不自禁产生类似的恐惧之意,仿佛那位玄武帝君顷刻就会活转并提剑朝自己挥砍过来一样。

    那尊真武大帝脚下龟蛇雕塑前几步远的距离处立有三名道士,站在最中央的道士岁数最大,头顶盘扎正规道髻,长须雪白,身着一条皇帝陛下御赐的尊贵至极的大黄大紫织绣纹理道袍,腰间锦带别缠有两柄特异长剑,一柄纯白凝润如上等美玉打造,一柄晶莹剔透若金刚钻石塑就,如此玄奇模样,不禁叫人怀疑这两柄剑会否仅仅只是装饰物而已,毕竟世间哪儿有这般好看华美的佩剑?

    老道士左右两侧靠后半个身位处立有两个岁数相差极大的道士。左手边立有一名黄袍道士,面容清俊瘦削,灰白色胡须,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右手边则是一名矮胖敦实的白褂小道士,面如黑炭月饼,估计最多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外貌真正符合“黄紫贵人”这一尊敬称呼的老道士无疑便是那位龙虎宫当代掌教张念慈,那一高一矮、一老一小两名道士自然便是老天师的开门大弟子徐行与关门弟子章珪了。

    元神被困身不由己的魏颉、许灵霜二人以及也可以算是被逼迫强掳上山的年轻画师唐颠跟在酆山鬼王迈步走入了那座空阔的镇鬼大殿之中。

    魔头卢通幽身后跟有两男一女共计三人,而道首张念慈则有两名道士陪同,后头是一尊极高极威严的玄武帝君雕像。

    魔头气焰冲天,道首同样不遑多让。

    坐镇道都的世间方士之首张念慈与统敕幽都的群魔万鬼之长卢通幽,今时今日,于与此争锋会面!

    “客人远道而来,贫道有失迎接,勿怪,勿怪!”正一派创教祖师见四人徒步进入了殿内,遂笑盈盈的拱手作揖道。

    身穿鲜红袍子的长发魔头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个穿有锦绣黄紫道袍的白须老道士,开口说道:“你就是张天师对吧,呵,挺会算的嘛,知道本王要上山来问剑,提前都待在这儿候着了,不错不错,我要是能算到自己什么时候必须去死,也非得好好选个称心如意的葬身之地不可。”

    身后僵如石膏的年轻人魏颉心下迷惑道:“他们两个不是早在八年前的那场魔道大战的时候就认识了么?怎的瞧今日这副架势,就好像生平第一次见面一样?真是奇哉怪哉!”

    腰悬纯白、晶莹两柄特异长剑的张天师明明为鬼王挑衅折辱至斯,却也丝毫不因此而着恼愤怒,慈眉善目的张姓老道士伸手捋了捋雪白如银的下颌长须,对站在卢鬼王身后的魏颉出言提醒道:“魏小友玲珑在心且有道门紫气盈体,对未来中原道统必将有重大影响,莫忘了贫道那日的几句褂数,切记切记。”

    顿了顿,龙虎宫万人之上的张真人又低头补充了句:“武行山龙虎张三在此拜谢了。”说着便又是恭恭敬敬的一揖,就好像二十岁的魏颉才是道门前辈,他这个活了茶寿的真人张念慈反倒成了身份低微的后生晚辈。

    魏颉本来虽对这个口言恶谶的“老褂师”,全没任何好感,但在得知他便是那位中原道教正统的执牛耳者张念慈张天师后,对其印象稍有变化改观,正自思量他的叮嘱话语时,红袍独眼鬼王扭头过来挑眉问道:“喂,小子,你和那个姓张的认识?说话!”

    元神被魃妖所困厄的魏颉遂简单回应道:“算不上认识吧,也就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他当时给我胡乱算了一卦,算到我一辈子孤辰寡宿,多半是到死都讨不到老婆的……”

    自幽都而来的天下第五大魔头卢通幽虽觉这小子说的话搪塞敷衍且不清不楚,但如今大敌当前却也不愿多做

    问探深究,点头“哦”了一声,冲那位更衣沐浴过穿上正式黄紫道袍的张天师朗声喊道:“老天师,我今番来此就只‘问剑’这一个目的,所谓问剑,乃是一人问、一人接,偶尔会有几个弱者问一个强者的特殊情况,但断没有一人问剑,好几个人同时接剑的道理。本王今日独自一人来访你们武行山,除了这三个路上随手捡的废物棒槌外,半个手下兵卒都没有带来,老天师你身为天下道统第一人,这是……打算光明正大的以多欺少?来个三打一?”

    一旁被骂作“废物棒槌”的魏颉忍不住心下嘀咕道:“对付你这种杀千刀的江湖魔头,别说三个打一个了,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打一个都不过分,正所谓降妖除魔天经地义,还须讲什么道理……”

    岂料那位正一派道统无上祖师却快速摆了摆手,淡淡的道:“放心吧,贫道的这两个徒儿是不会出手的。”

    酆山万鬼之王顿时仰头猖狂大笑起来,用粗厚混浊的嗓音震声叫道:“好,不愧是道家第一人,果然有魄力有胆识!我爹当年因这样的人而死,也不算太冤了!”

    此言一出,靠近镇鬼大殿正门的魏、许二人以及画师唐颠皆大吃了一惊。

    但见那身着鲜红大袍的长发鬼王缓缓将那张丑陋粗野的人皮“假面”撕下并扔在了地上,露出一张五官精致且英气十足的锥形脸,嗓音和容貌都彻底恢复女儿态的红袍鬼王嗓音陡然拔高,她用足可贯彻整座大殿的洪亮声音道:“我乃酆山前代鬼王卢通幽独女,姓卢,单名一个妄字,上亡下女之妄,今日代父出战前来复仇,问剑武行山!”

    站于玄武帝君座前的白须老天师却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一重要关节似的,面上的微笑丝毫不减,尽显道教顶尖高人的仪态风范。

    女扮男装的红袍卢妄继续大声说道:“八年前的那场大战,我爹不幸落败,虽勉强保全一条性命,但他回山后茶饭不思、油米不进,不到两个月便郁郁而终了。为了酆山人心不乱,这八年来我替父统镇万鬼,每日都以假面视人,打磨剑术、砥砺修行吃了莫大的苦头,一切付出就是为了能打赢今天的这一战!我卢妄以剑道与诡道跻身半步天罡境,诡道可抵御抗衡你道家的气数压胜,老天师啊,世人都说你武学、道学双学一肩扛,今日本王就要在你的地盘以手中剑跻身八阶天罡境,再以剑道来问问你的武道,看一看谁的道更高,谁的剑法和剑意更强!”

    语罢,替父出战的女魔头拔出了腰间的红白双色神剑人杰,紧紧将之握在了右手里面。

    做足全力出战准备的卢姓女鬼王万料不到那个腰悬双剑的道教张真人会说出那么一番匪夷所思的话来,听得那位龙虎宫掌教张念慈缓声说道:“我的两个徒儿不会出手,贫道也不会出手的。”

    卢通幽独生女卢妄猛然一愣,连忙问道:“什么,何出此言?”

    八年前令真正的酆山鬼王卢通幽含恨身死的老天师张念慈垂首悠然说道:“贫道五年前就立过誓再也不与人动手了。”

    英气勃勃的鬼王卢妄登时便勃然大怒,瞪眼呲牙怒喝道:“你这贼道士莫不是在消遣本王,这架岂是你说不想打就不打了的?!”

    那一刻,被世人传闻称有大天倾之能的龙虎宫祖师张真人双目闭合,周身弥漫起言语无可形容的玄妙云锦异象,道圣张念慈笑意和融的说道:“活足一百零八年,早就活腻啦,贫道这辈子就此了了罢!遥想当年道祖真身化作三个法相,今日贫道不妨也效仿道家初祖来个一气化三清。”

    镇鬼大殿上方天空短时间内便即乌云密布,厚重黑沉的云层内似有怒雷翻滚。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道高一丈

    武行山七十二峰簇拥朝拜的最高金顶大冈上空黑云压顶天地变色,狂风如疯魔般肆意大作,呜咽若泣,乌云之中有闷雷滚滚,恍若无上神人恸哭哀鸣。

    听得殿顶轰隆雷声和殿外呼呼风声的红袍女鬼王神情严肃,她紧了紧握住那柄人杰神剑的纤细右手,沉着嗓音说道:“这便是道门秘术五雷正法么?老天师,你终于肯和本王动手了啊!”

    五雷正法又称玄天雷法,乃中原道门极为顶尖上乘的杀敌秘术。夫雷霆者,天地枢机也,雷霆乃乾坤阴阳之气所生所化,雷为乾阳,霆属坤阴,乾坤阴阳融合方为雷霆。依《洛书》所言,世间五行之数,东三南二北一西四而中央五焉,雷霆行天地之中气,其数为五,故曰“五雷”。至于“正法”二字,根据字面意思理解就是将敌人就地正法,当场诛杀荡灭之意。

    卢通幽之女卢妄尚未独自赶来武行山之前就提前知悉听闻道圣张念慈于四十不惑之年就从师父张沛同那里习得了此等道法中威力最大、杀力最强的五雷秘诀,被愚昧百姓传言称是九天雷部应元神君转世下界,遥想八年前的那场魔道之战,姓张的老牛鼻子老道士曾遣龙虎神兵驾驭天雷浩荡而落,挥剑诛杀鬼兵鬼卒无数,令负责攻山的鬼教兵力折损大半。

    眼下身着扎眼红袍的魔头卢妄深知老天师必然会牵引滚滚天雷下来轰杀对付自己,遂做足了应战并全力扛御无上天雷的准备,她两腿叉开,双手紧握人杰剑的剑柄,倒竖柳眉蓦然大喝一声:“我乃堂堂酆山万鬼之王,岂会惧你这臭牛鼻子的区区几道天雷?!尽管给我劈下来好了,本王若是皱一下眉头,跟你这臭道士姓!”语罢,那柄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人杰剑之上倏然萦绕起一股朦朦胧胧的幽绿色可怖雾气,此乃鬼王之本命真气流溢外泄而出的特异状态。

    此时外头已是哗啦啦大雨倾盆,雷电轰鸣声亦是愈来愈响,一道道青紫怒雷在厚重云海里不断奔腾翻滚,有若一条条庞然电蛟恣意翻云覆雨,为所欲为。

    殿内真武大帝叶光纪座前的那位张真人此刻体内已达成金木水火土五行混元归一,做到了传说中妙不可言的五气朝元和五雷攒簇,作为道教圣人的他浑身外头则萦满裹缠有玄奇幻绝的无限云锦异象,两臂外摊胸口敞开,双手十指皆掐奥极雷诀,尽力凭靠道诀控制着天空云层内那几条蠢蠢欲动的电蛟天雷。

    “御虚,你帮我取下腰间的那柄白玉如意剑。”龙虎宫掌教张念慈出言吩咐关门弟子道。

    肤黑如炭的小胖子章珪忙从其腰间锦带里摘下那柄纯白色如同羊脂美玉精心雕成的贵重长剑,恭敬递了过去。怎料老天师并不伸手去接此白玉剑,仍是闭着眼睛说道:“无涯,你去拿三五雌雄斩邪剑。”

    清瘦中年道士点头应了一声,依其言自锦带上面拿下了那柄透亮晶莹若金刚石打造的精美长剑,将之珍若生命般的捧在了怀里。

    长须白如银丝的道家圣人脸上忽的露出了快意释怀的微笑,双手掐诀站在原地,摊臂敞怀的姿势依旧是保持不变,活了茶寿一百零八年的道门老真人一动不动的语重心长开口道:“御虚你入道已有八年,为师一直到两个月前才特别准许你去修习道家内功,那是想多花些年头来好好打磨你的心境,大半年前让你陪同无涯师兄启程去寻那玲珑在心之人,也是为了让你多体验些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更加快速的成长。你同样是天生的道脉之属,而且资质根骨远比为师还要好,虽然长得又黑又胖,但是秉性美善,心含纯净白玉,恰如漆竹,外表虽漆黑如墨刷,但内部竹芯雪白如玉,可折而不可屈……”

    手里握着白玉如意剑的白褂小道士使劲瘪压着颤抖不止的嘴巴,瞪圆一对水光泛红的眼睛,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拼命忍着心中上涌的悲哀,倔强坚强的一言不发。

    “无涯,你是

    为师六十八岁那年收下的第一个徒弟,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在村里名气不小的混蛋臭小子,唉,这一眨眼四十年都过去了,你这臭小子也灰白胡子一大把了啊。”身穿黄紫尊崇道袍的张姓老天师笑意满脸,“这柄三五雌雄斩邪剑乃是十八年前玄武帝君下界时亲手赠予我的,而今为师将此真武大帝的仙物转赠予你,除了此物,还有道统正一派的未来,为师也都一并交给你了,担子很重,你且挑着,能挑几年是几年。等到为师死后,你头衔‘道圣第二’里的那个‘第二’可以尝试着逐步摘去了。”

    此言一出,白褂黑炭圆脸的小道士章珪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音,手握三五雌雄斩邪剑的龙虎宫黄袍真人徐行身子亦微微发颤,面容清瘦的他牙关紧咬不愿吭声出来。

    道家至圣张念慈继续柔声说道:“师父脾气实在够臭的,这些年没少在你身上发火,也没少动手打你,还美其名曰什么鞭策教导,其实都是我随便找的借口罢了,挨了四十年的打骂,真是苦了你了啊。”

    龙虎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涯真人徐行立时左右摇了摇头,灰白长须飘动,年逾半百的中年真人红着眼眶说道:“不苦,挨点打骂而已,有什么苦的?当年我还是个街头浑小子的时候,欠了别人银子,被人用粗麻绳给捆了,然后扒掉裤子用蘸了辣椒水的细竹条抽打屁-股,打得连续几夜都不能躺着睡觉,若是还不上钱过几天还要接着挨打,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那才叫苦呢!”

    靠近殿门口的红袍长发魔女卢妄双手持剑在原地站了半天,极不耐烦的尖声暴喝骂道:“喂喂,那边的臭牛鼻子,你还打不打了?”又冲正在流泪哀哭的黑炭小道士御虚吼道:“还有那边的那个小牛鼻子,哭你妈呢哭,等你师父死了有的是时间出-殡哭丧。哦对了,你们道士死好像叫什么‘羽化’来着,那等老牛鼻子羽化了,你再哭个过瘾也不迟!”

    白褂章珪的哽咽哭声并无停歇的迹象,黄袍徐行则对着那名红袍鬼王怒目而视,若非有师父提前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越俎代庖替师出战,性子一向毫不软弱的道傲徐行只怕早就提剑猛冲上去杀人了。

    外头狂风席卷暴雨,瑞脑消金兽与白马大白两头高大坐骑在晦暗风雨中吼叫嘶鸣不止。

    殿内老道士逐渐敛藏起了恍若至尊神人的云锦异象,他双目犹自紧闭,脑海中慢慢回忆了一遍自己此生的部分经历:

    当年自己还在江州做司法政事令的时候,就通过自学各类道门典籍藏书,十分模糊朦胧的意识到儒道两家可以实现交汇共融,而后趁着年轻索性就直接罢官不做,拜入盟威道掌教终南隐仙张沛同的门下,刻苦钻研道统思想与理论知识,并在师父的悉心教导下努力修习道家浩如烟海的功法武学。轻松学会召呼风霆祷请应元雷公之术,降雨浇灌干涸农田,以符箓咒法治洪防涝祛除瘟疫,以一己之力救下了不知多少受灾老百姓的性命,也由此被师父五斗米真人赐名为“念慈”,再也不叫张棱张道临,一生只唤作张念慈。在淮南道鸡嘴山金台峰被路人问及名姓时心血来潮,自称姓张名念慈字三峰,后来又主动将三峰的峰字改为了“丰”,因此被人称作“三丰真人”。依靠上古时代轩辕黄帝写就的《九鼎丹法》里面记载的外丹黄白之秘术,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方才于云锦山巅峰处炼出了传说中的圣品“龙虎大丹”。师父驾鹤成圣后光荣晋升为盟威道掌教,为了让门派更加强大有势力背景,改盟威道为“正一派”,自封正一派祖师爷,得皇家朝廷大力资助,在武行山上建立龙虎宫建筑群,并奉玄武帝君为宗派信仰神明,玄武行,则武行兴。六十八岁云游四方时在江南道某个破落山村里发现了一个天资绝佳的年轻小子,帮他还了长年累月攒下来的巨额欠款,将其收作了嫡系开门大弟子,赐道号“无涯”。在

    云隐峰以三寸不烂之舌害得一名复姓诸葛的天烛国男子道心轰然崩碎,从此再也不愿花费精力修道。同样是在武行山云隐峰,又与一名姓凌的年轻剑修坐而论道,最终结果是谁都觉得对方的说法既有错误漏洞之处又有值得借鉴参考的地方,但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无法证明自己就是对的。在金顶大冈得天庭黑帝真武大帝叶光纪亲自下凡接见,得赐一柄三五雌雄斩魄剑以及海量珍奇符箓,修为也一举跻身至八阶天罡境。一百岁的时候击败酆山鬼王卢通幽,赢下了那场堪称壮烈惨绝的“魔道之战”,同年,意外收下了关门弟子御虚,此子与自己一样也是天生的道脉之属,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五年前好不容易以儒、道两家学问外加剑修剑道踏入陆地尘仙境界,却被一名身披白虎皮的公鸭嗓黑瘦老者狠狠训斥剑心与道心都不够纯粹粲然,简直一文不值形同狗屁……

    龙虎宫掌教天师张念慈蓦然间睁开了久闭的双眼,白须若银的黄紫老真人将双手负在身后,挺起胸膛朗声道:“真正的正统道家,是清静无为,是大化自然,所谓‘逆天’之道强求长生本就是人间方士的欺世愚蠢举动,已然违背了千年前道祖老子的思想主旨。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一生追求剑道,却仍能说出‘我不求道道自来,我若求道,则道已远去’这样的话来,足可羞煞不知多少人世间的苦心求道之士呐!凌谷主不愿求道,我也不求长生,转世飞升都与我无关,贫道今日但求一死!”

    “古今无三教,奚有两教,一曰正,一曰邪,邪不胜正,正能压邪。圣人之教,以正为教,若非正教,是为魔教。今日我张念慈死于自我兵解,并非命丧那魔教鬼王之手,正邪之战,吾辈此生力尽矣!”

    一袭鲜艳红袍的卢妄卢通幽被张天师这番古怪言语烦得头脑几欲炸裂,她恶狠狠的怒叫道:“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臭牛鼻子,你烦够了没有?!”说罢就双手握剑倾力冲前方戮出了一击,浓浓的幽绿色罡气呼啸着笔直奔袭向了身穿黄紫御赐大袍的道圣张念慈。

    被中原百姓奉为“道圣第二”的无涯真人及时闪身拦在了授业恩师的面前,用手中的那柄玄武帝君赏赐的三五雌雄斩邪剑抵挡住了那道刚猛恐怖的幽绿剑罡,身为疏狂图十八人之首的黄袍灰须道士徐行瞪着眼睛冲女鬼王卢妄震声吼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说话的时候,给我把嘴巴闭上!”

    尽力一招却没能功成的天下第五大魔头竟貌似被道傲徐行徐真人的这一吼给当场威胁震慑住,并没有接着出招对敌作战,而是兀自溜圆双目愣在了原地,她心下暗自吃惊道:“这个臭道士的剑术竟也这般不俗?!这下可麻烦了!”

    “我耗尽百余年时光也仅仅融汇兼并了儒道两家学问,无涯御虚,未来中原儒释道三教合一的重大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莫要让为师失望啊!”白须老天师眯眼微笑道,“千年前道祖所言之一气化三清,这一气便是混元一气,混元一气便是道之始。天地人间得此一气,方可千变万化,人为万物之灵,得此一气,可以动天地、感鬼神、驱风雷、役万物,无往而不利也,无所而不至也。为师今日效仿老子一气化三清,将自身道家气数一分为三,其中两份赠予你们二人,剩下的一份则送给那位曾对我有过开发启迪的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

    原名张棱字道临后改名念慈,号三丰真人的龙虎宫创教祖师张念慈用无比雄浑厚重的嗓音仰着头大声喊道:“嬴秋啊,到时候咱们再来比比,看看咱们两个的‘道’究竟是谁更高一筹!”

    只见那位绰号斩妖降魔护道真人的张念慈浑身被金华耀眼、绚丽夺目的异样彩光紧密萦绕裹挟,随着张姓老天师摊开了双臂,无与伦比的极美彩烟自其头顶缓缓升向了上方,不多时便已高达一丈。

    道家气数升高一丈。

    道高一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接剑

    天雷翻滚,浓云惨淡,显是待不多时云层便要兜不住上头的雷电,任其轰轰烈烈劈落人间大地。

    武行山金顶冈最高建筑,用于供奉北方真武大帝的那座巍峨镇鬼大殿内,龙虎宫当代掌教天师张念慈在振声喊完那句想要在将来与嬴秋比比何者之道更高一筹的豪放言语后,便即将双臂徐徐摊开,胸脯挺起,一点点将自己那份珍贵无比的道门雄浑气数逼出了体外,夺目光辉的炫彩气息就这样从白须老道士的头顶不断地持续升高。

    听到道圣张念慈临终前提起嬴秋的那句特别的遗言后,被小阴物魃妖困住元神而无法自主动弹的魏颉心下不由得暗惊道:“想不到张真人竟还认识那位剑圣嬴秋,道圣与剑圣原来还是旧相识么……哦,是了是了,这下我明白了!那夜在长江里,嬴老前辈曾说过只要有他一人镇守江湖,就不许除了自己的三个徒儿外的任何天仙私自下凡,并以武乱禁,给世间所有陆地尘仙两个选择,要么飞升上天当逍遥神仙,要么和他打上一架,输了就得乖乖的画地为牢在人间做缩头乌龟。张天师刚才说他五年前与人立过誓言,想来是他已于五年前跻身为九阶尘仙境,由此认识了那位不许江湖地仙乱禁的嬴秋嬴剑圣,然后张天师在那两个选择里选了后者,不管道圣与剑圣之间有没有打过一架,反正张道圣最后肯定是答应了嬴剑圣,从此再不与任何人动手。今日酆山鬼王专程登山启衅,张老真人面对鬼王问剑已没了接剑的能力,被逼无奈这才会选择散尽气数并自我兵解的……唉,想不到一代堂堂道家圣人,临了竟然落了个此等凄凉悲苦的结局,真是令人唏嘘呐!”

    想到这儿,魏姓年轻剑修的心中仍存有一个疑惑:“那句‘看一看谁的道更高’究竟是什么意思?张天师今日既然铁了心要自我兵解,他日又如何能再与嬴老前辈比较‘道’之高下呢?莫非是想让他的两个徒儿去替师父复仇,去问道剑圣嬴秋?听那江河鬼神独眼俞肥曾言,嬴前辈乃天庭白虎帝君转世投胎,与龙虎宫祭拜的神明黑帝玄武地位相当,曾在‘登天之战’里诛杀了数目最多的魔族,前世是宇内无敌的剑道最强之人白佥,就连天庭共主玉皇大帝的剑道造诣都不及他,这座人间又有谁具备与之真正问道一场的资格呢?”

    那缕炫彩耀眼的玄极气机若袅袅炊烟般自老天师张念慈的头顶升起,升得愈来愈高,直至一丈之时彩烟一分为三,其中两缕分别钻入了黄袍无涯和白褂御虚两名握剑道士的头顶百会穴之中,最后的一缕彩烟则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飘掠出了大殿正门,鬼王卢妄靠近门口企图截取此气机,却全然徒劳无功,只能任凭此道门玄奇炫彩烟气离开了金顶大冈,飘忽奔着武行山下去了。

    照张真人自己的说法,最后一缕气数是赠送给那位与之结缘交友的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去了。魏颉虽全不知凌谷主与张道圣之间有何曾经过往,但那日在虎牢山点兵台,姓凌的活埋谷前任谷主不仅出手击败并屠灭冰火两大魔神,在风雪中救下了魏、许二人的性命,还助魏颉挤裂撕开那层桎梏修为进步的“薄膜”,一举顺利突破至五阶脱俗境小圆满,如此天大恩情,决然没理由忘却。在得知凌云木也能分得道圣“一气”时,魏颉虽觉有些莫名其妙难以理解,但还是发自内心替其感到开心和喜悦,就好像有幸分得道门莫大气数的并非凌谷主,而是他魏颉一样。

    手握三五雌雄斩邪剑的黄袍徐行与把持白玉如意剑的白褂章珪每人都分得了恩师三分之一的真力气数,陆地尘仙三分之一的磅礴气机涌入头顶百会要害,两人刹那间便即同时眼睛往上一翻白,失去所有意识后双双朝着后方倒了下去。

    气数全无真正命不久矣,近乎油尽灯枯的黄紫老真人伸手扶住了两位昏厥过去的爱徒,左右看了二人几眼,随后眯眼微笑着说了句:“好徒儿,为师去了。”

    苍颜白须的道家真人仰头冲上方突然高呼一声:“神之雷——降!”

    猝然间有一道粗如合抱之树的青紫色雷光自乌黑层云之中直直劈了下来,蓦地击中镇鬼大殿顶端,当场将金顶大冈正中央的那座巍峨大殿的顶部天花板劈出了一个大洞,砖尘木屑石块纷纷落下,整座搁摆有玄武帝君叶光纪雕像的雄殿都有了一定幅度的震颤摇晃。就在众人瞠目结舌大感惶恐之际,老天师一手揪紧一名晕厥徒弟的后衣领,身形骤然疾纵,眨眼间便已自天花板处的那个大窟窿里飞掠了出去。

    “贼老道,你往哪里逃?!”红袍女鬼王卢妄以为老天师引天雷劈开殿顶大洞是为了自洞中逃出生天,遂冲

    洞口处猛然大喝道。

    怎料魔头刚准备仗剑掠身追赶,忽听得有“砰”的一声自后方挺远的位置传来,她忙扭头望去,但见身穿大黄大紫色道袍的道家圣人已然坠落在了镇鬼大殿正门前方几十丈开外的那座颇高的“望仙祭坛”之上。

    一如八年前高坐琉璃台挥剑杀鬼,白须老真人庄严端庄盘腿打坐,双手搭放在盘屈起来的双膝上面,双目微闭,即使有瓢泼大雨持续倾洒甚至可以说是拍打在脸上,老天师的面部表情神色仍是恬淡而放松,绰号“张邋遢”的道圣张念慈即便是临死前犹保持着随心随性的散漫态度,好似对即将到来的那场注定会惨烈无伦的“雷电兵解”浑不在意,生死无惧。

    既已不求长生,不屑转世亦不愿飞升,只要不是死于邪派魔徒之手,被自己所引的无上天雷劈死又有什么干系呢?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轮回,天也。生于地,死于天,应顺天地自然,道法之理也。

    对于毕生修行之人来说,自然而死,真可谓死得其所哉!

    分别身穿黄袍和白褂的两名丧失意识的徒弟眼下正躺在龙虎宫老真人的身子周围,两人身体躺的姿势略微弯曲,自上空俯瞰下去,便宛如一副浑然天成的太极阴阳八卦图,妙不可言。张天师闭目微微仰起了头,顶着稀里哗啦砸在脸上的雨珠,恣意疯癫狂笑了好一阵,笑声渐渐停歇,他蓦然睁眼望向那片黑暗至极的诡绝苍穹,雷霆震声大叫道:“雨之雷、风之雷、地之雷、天之雷,四雷齐落,我张念慈性命归天!”

    传闻道家圣人可言出法随,被百姓传言是九天雷部应元神君转世下界的天师张念慈曾自言过“贫道此生算卦从无不准”,眼下他口出绝命之谶,凭借深湛法力呼唤并敕令剩余的四道天雷降落,以兵解自身肉躯。

    那一刻,四条蛟龙状的青紫怒雷从云层中探头探脑的伸了出来,黄紫贵人张念慈张天师整个人拔离祭坛冲天而去,四雷亦是轰然劈砸而下,在离地足足有百余丈的高度上方,雨、风、地、天四根粗壮雷柱先后掷落在了那位道家之首兼正一派始祖龙虎真人的身上。第一道雨之雷摧没其皮肉,第二道风之雷湮灭其筋骨,第三道地之雷诛尽其元神,第四道天之雷则消除了其仅剩的一丢丢气机残余。

    四雷已落,张念慈毫不设防地硬扛四重巨雷,终于彻底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天地间依旧晦暗无光,浓重如墨般化不开的乌云仍死死密布在金顶大冈的上空,泼天雨势同样没有减小的迹象。

    见那个有着杀父之仇的贼老道士居然当真引落滚滚天雷兵解自杀,苦熬八年最终却没能亲手为父亲卢通幽报仇雪恨的红袍魔头顿时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震怒狂吼。酆山幽都万鬼之王手握神剑人杰,自那座已没了顶端匾额的镇鬼大殿中咆哮着冲了出去,极速掠向了位于广场中央的那座望仙石塑祭坛,誓要手刃无涯和御虚两个臭道士以泄-愤报仇!

    眼见那一袭红袍在暴雨中纵身电速前行,不多时便要杀至祭坛所在的位置,无涯和御虚两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就在此时,有六道白影身法异常迅捷的掠上了那方宽阔平坦的金顶大冈。

    红影速度并未有减缓,我行我素的朝那六倍多于自己的白影对冲而去,猎猎作响的肆意风声、魔头那尖锐刺耳的嘶吼声与四名白袍剑修的喊杀声响彻了整座被大雨淋透的最高山巅大冈!

    那七人并非别人,正是武行山龙虎宫内地位仅次于掌教老天师张念慈与无涯真人徐行的“武行七剑”。

    七人自乱石山冈返回道门仙山后没多时,便被大师兄徐行勒令遣去了仙鹤峰万法宗坛,七剑之首的宋玉晴也略通谶纬之术,他掐指算到掌教师父今日会有不测,加之望见七十二峰朝拜金顶冈之上有黑云卷卷、紫雷阵阵,心知恐怕大事不妙的宋大侠安顿好左肩肌肉严重撕裂而身患重伤的七弟莫胜古,冒着被师父责罚惩处的风险带领剩下完全没有受伤的五名师弟匆匆赶了过来。武行“六”剑持剑赶赴至石鼓溪的时候,便听得金顶冈之上雷鸣轰隆震耳,师父张真人的声音自七十二峰最高处遥遥传下:“雨雷、风雷、地雷、天雷,四雷齐落,我张念慈性命归天!”

    这一惊可实在非同小可,唯恐师父张天师已命不久矣的六人,更是拼命加快了上冈的脚步,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四道滚滚雄雷砰然坠落人间,道圣张念慈烟灭灰飞,六剑到底也没能见到师父此生的最后一面。

    武行七剑既已无法凑足七人之数,北斗星位有所空余残缺,便决计无法再联手结

    成杀力绝强的“真武北斗剑阵”了,但见宋玉晴、俞廉州、俞代延、张嵩熙、张摧山、殷礼庭六名身穿纯白雪色道袍的剑修道士,布踏天罡北斗,在雨中飞速奔袭前掠,竭尽全力冲向那名红袍魔头,誓要以手中长剑为恩师张念慈复仇。

    “真是蚍蜉撼大树,六个废物聚成的乌合之众也敢来给本王添晦气!”身为酆山万鬼之王的卢妄冷哼一声,前冲之势未减,挥剑人杰往前横扫出了一剑。

    风雨飘摇,幽绿剑罡如龙,仅是这一式剑招便将满身气机流溢的武行六剑摧飞得是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集结六人合力勉强抵抗住了鬼王这一发杀意并不如何浓烈的诡异剑罡,雪白道袍早已被雨水和泥土污染的六名剑修道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正欲再度握剑上前冲杀退敌,忽有一个年轻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爹,孩儿来了!”

    一身青色道袍,手握精铁宝剑的少年人飞身掠上了平坦金顶大冈,朝着那红袍女魔头卢妄奔杀而去。

    “蠢货,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么?!”浑身污秽泥泞不堪的真武剑宋玉晴见儿子宋绿书竟此等不自量力的赶上了山冈,那红袍恶魔修为通天足可弹指杀人,要取儿子的宝贵性命只怕是轻而易举,遂声嘶力竭的冲爱子绿书狂吼道:“绿书,快点给我滚下去啊!”

    青袍持剑的少年剑修对父亲的此番吼声置若罔闻,一心一意要与那长发鬼王相较高下。

    红袍如翼的鬼教卢鬼王在雨中穿行,离望仙祭坛所在的位置已是愈来愈近,她瞥眼看见那名修为底蕴和剑道造诣明显都十分低下的弱气少年,倒也颇为敬佩其胆识和魄力,咧嘴而笑道:“好,既然这么着急来寻死,那本王就亲手宰了你这小子吧!”

    又是一剑扫出,所图自是将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青袍少年的身子给斩成两截!

    “上!”伴随嘴角渗血的真武剑宋大侠暴喝一声,六名“污袍”剑修一齐发疯般闪身至了青袍宋绿书的前头,六人六柄剑,并肩挡下了鬼王卢妄的这一发堪称气势如龙的恐怖幽绿色剑罡。

    以宋玉晴为首的六名剑道大才皆猛呕了一大口鲜血,筋络骨骼均受了极其严重的损伤,六人都站立不稳往前扑倒了下去,无一例外皆颜面着地摔在了泥泞之中。

    头顶乌云暴雨,双目瞪圆的剑修少年宋绿书目睹五名叔叔及其亲生父亲为救自己而身受重大伤害倒地,心情之悲恸无疑是到了顶点,他扯着嗓子朝前方大喝一声:“混蛋啊——”

    就在被骂作“混蛋”的酆山女鬼王卢妄登时失去所有玩耍的兴致,意图多出些内力正式诛杀那个青袍浑小子的时候,望仙祭坛之上一个相当嘹亮的嗓音陡然间乍响:“蜉蝣者,不知所求;猖狂者,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

    卢妄卢鬼王望着那名立在高高祭坛上面的黄袍清瘦道士,她厉声喝问道:“喂,臭道士,你师父现在已经死了,这场问剑,你来替他接么?!”

    这时那名身穿白褂的黑炭圆脸小道士章珪也缓缓的站了起来,见小师弟也已苏醒,身穿尊贵黄袍的无涯真人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淡淡然说道:“白玉不毁,孰为珪璋。章师弟,八年了,你终于开窍了啊。”

    貌若黑月饼的肥胖小道士御虚亦笑着回应道:“师兄,你也总算跻身八阶天罡境啦!”

    “啦啦啦,啦你个大头啊。”道傲徐行右手握剑,左手食、中两指并拢,抬高修长手臂,双指直指天穹,他顶着漫天大雨高声震呼道:“木鸡、椿树、鼹鼠、鲲鹏、黄雀、鹓鶵、蝴蝶,逍遥七剑——来!”

    言语甫毕,七柄萦满玄妙道门灵气的狭长飞剑破空而来,将已没了意识的武行六剑以及玉面剑宋绿书载运着送下了此处金顶大冈。

    雨中,望仙祭坛上。

    绰号“道傲”的无涯真人徐行手握晶莹透明若金刚宝石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居高临下的冲站在祭坛下的那一袭红袍出声问道:“何人在此问剑?”

    单手把持红白双色神剑人杰的红袍女魔头卢妄先是在原地愣了片刻,接着嘴角上扬,她笑着朗声回答道:“问剑者,酆山新任鬼王卢妄。这一剑,要问那武行山龙虎宫掌教!”

    “龙虎宫新任掌教徐行。”被师父张天师打骂了差不多快四十年,已经灰白胡子一大把的黄袍徐真人瘪了瘪嘴巴,语气激昂且振奋,他高声吐了两个字出来:“接剑!”

    道圣首徒对上了鬼王独女,这无疑是一场传承者之间的厮杀较量。

    时隔八年,魔道二番战!

第一百三十章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武行山金顶大冈上方天空风雨如晦,日月无光,乌云翻滚若怒涛腾腾,雨势似天庭飘洒下来的千万条银丝,又似万千神明同时甩扫长鞭,誓要将人间生灵诛戮殆尽。

    镇鬼大殿南面正门前头几十丈开外距离,那座高大的石雕望仙祭坛之上,身穿黄袍的清俊中年道士徐行凑至白褂师弟章珪的耳旁,附耳给他轻声说了几句话,面黑如炭的圆脸小道士听从大师兄的叮嘱吩咐,点头喏了一声,蓦然间离开祭坛身形急纵,恰如一道白光眨眼即逝,手持白玉如意剑朝着东北方向顺从弧线掠去。

    酆山新任鬼王卢妄见那小黑胖子竟不朝自己奔来,心下仅是迟疑了半瞬时光,尚未作出反应,眼前骤然间亮光一闪,一道雄浑无俦的凌锐剑气已自前方袭来,气浪横扫面门,有破山摧城之霸气神威,红袍女魔头内心自是大吃一惊,匆忙提起红白人杰剑格挡防御。好不容易阻却了这一发蕴含着无穷神力的剑气,孤身立在雨中的长发鬼王手臂有些酥软发麻,已然是七阶地煞境大圆满修为的她心下愈加震撼惶恐,不再去顾忌那个在暴雨中疾速奔跑的白褂小道士,冲着站在望仙祭坛上头的那个黄袍中年道士恶狠狠地吼道:“贼道士,剑术好生高明呐!”

    听得台下卢鬼王这句敌意满满的反话,道号无涯的黄袍真人徐行仰头打了个哈哈,手握三五雌雄斩邪剑的他居高临下的喊道:“明明说好是你问剑然后贫道接剑来着,谁成想忍不住先行出剑了……唉,要怪就怪这八阶天罡境的精神状态好得太过分,当真有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感觉,委实妙不可言啊!话说天庭三十六天罡神将都是真武大帝麾下的直系隶属,降妖除魔无所不能,这境界名字取得着实贴切,不错不错!”

    趁大师兄贫嘴感慨的这会儿功夫,用徐行的原话说就是成功“开窍”的黑炭圆脸小道士已经赶至了大殿内的魏颉和许灵霜二人面前。道号御虚的小道士挥臂“呼呼”两剑,那两头负责控制受害者元神的红蓝色诡异小阴物,独角魃妖与双角疠鬼皆连反抗都没能做到便被这两剑轻松斩杀沦为死物,身如膏像动一根小指都不可得的魏、许二人总算重获自由,可自主行动再不用受那阴物和鬼王魔头的摆布与操控了。在拜谢过御虚“前辈”的搭救之恩后,迫切关注战局的年轻剑修魏颉和朱丹裙小丫头忙来到殿门口,举目望向不远处祭坛所在位置的那场旷世大战。

    金顶冈镇鬼大殿南面正门前方的那处宽阔广场之上,遮掩视线的朦胧雨帘中有一黄袍、一红袍,一道士、一魔头两人,双方正自竭尽毕生所能倾力挥剑决战。

    半步天罡境诡道剑修与天罡境道统剑修,诡道与正道之间的全力较量,岂是单单“精彩”二字足可形容的?

    诡道诡道,最关键的特点和要素在于一个“诡”字,自古修习诡道之人几无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年岁普遍都不大,只因诡道以诡入道,乃是一条可轻易攀登上乘武学奥义的终南捷径,只要修行者以自身气数甚至命力作为代价交换,就能拥有堪称“一步登天”的绝佳造化水平。酆山新代万鬼之王卢妄今年三十二岁,本该在三十岁便因修习诡道而暴毙而亡的她,凭依着幽都数不胜数的亡灵与魂魄,强行为自己续命延寿,生生扛下了诡道的诸多弊端危害,这才一步步走至了今天半步天罡境的程度境界。酆山鬼王若没了酆山作为支撑,则只能是一个英年早逝的死鬼了。

    鬼王卢妄习诡道,道傲徐行自少年时代拜入道圣张念慈门下后开始,修的就一直是“道家正统”这条平坦但是十分艰难的康庄大道,不论是内家轻功底蕴,还是外家剑术拳脚,通通没有半分捷径可言,

    自其四十五岁开始,至今已有将近十年的时间在地煞境止步徘徊难以破境,若非有师父张天师临终前赠送三分之一道家气数,那位有资格穿尊贵黄色道袍的道家无涯真人只怕得熬到胡须全白才能跻身传说中的八阶天罡境了。

    鬼教诡道与道教正道,乃天地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一条以命换取修为,为了“强”之一字,不惜早死早投胎,故称“诡”;一条道路则是寻找福缘求悟长生,能多活几年是几年,故称“正”。正道与诡道的修士双方互相压胜克制,谁也讨不到彼此半分便宜,故而今时今日徐行与卢妄两人之间比拼的就只有剑道造诣和修为高下了。

    但见红黄双色幻影在滂沱雨境中不断交错飘闪,叫人观之眼光缭乱,少女许灵霜修为不高且又并非剑修,完全无法从前方的比武厮杀中学到任何对自身有裨益的东西,而魏颉身为拥有五阶小圆满境界的剑修,寄希望于从战斗里领悟出些许受益匪浅的招式要领,当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激烈无伦的“魔道二番战”,愈观看愈是投入痴迷,年轻人心中不禁汗颜道:“不论是鬼王卢通幽的女儿卢妄还是身为道家第二人的真人徐行,竟然都有着这等惊为天人、匪夷所思的剑道造诣?也不知今日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我且用心观战,细细品味二位剑道大能的各种出招与防御策略,尝试着将之转为自己所有,给他们来个光明正大的‘偷师’!”

    魏颉生平见过出手最为华丽绝美的剑术招式,无外乎那日在青丘山间亲眼目睹照雪剑仙风流风门主用于对付变为疯子了的剑侠上官白檀的桃花无情诀,而此时此刻金顶大冈雨幕中鬼王与道傲的这一场“红黄之战”,竟半分也不逊色与那场山间的青白之战,卢、徐二人出招的精妙程度全然不逊色于桃花剑门门主风流的那套上乘剑法桃花无情诀。

    “贼道士,你觉得本王的剑术如何?”手持人杰神剑的红袍女鬼王卢妄振声笑问道。

    “不错,你的剑术还算挺高的。”单手握有三五雌雄斩邪剑的黄袍真人徐行同样大声回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仍是比不上贫道啊。”

    道傲说话间手中出剑不止,精彩深奥的武行山剑道剑法层出不穷,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就已切换改变了十几种风格迥异的剑术招式。这让站在镇鬼殿门口的魏颉这个身兼重宝三尺玲珑心的超级大天才都感到有些吃力和无奈,他不论是学什么东西都比常人来得快上百倍千倍,但这一股脑儿的抛过来几十乃至几百种惊世骇俗的上等武学剑招,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它们尽数消化吸收,却也实在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了。

    虽是女儿身,容貌却真正算得上英气勃勃的酆山新任鬼王恣意猖狂大笑,出剑速度愈发迅疾如点,罡气阵阵凛然,摧得方圆几丈范围内雨水几乎难以落下,红袍如血的鬼教二代卢教主口气狠恶的嘶喊道:“好哇,既然一个酆山鬼王的剑术是比不上你,那么九个一起上怎么样?!”

    兼备红白双色的稀世神剑之上的那股幽绿光芒骤然一闪,仅是呼吸间的功夫,红袍鬼王便即分离出了整整八尊不论是外貌还是体型都与本体一模一样,但是通身都呈诡异蒙蒙绿色的“阴神法相”。

    八具鬼王本命阴神再加上卢妄本尊一共九“人”,持剑围攻剿杀道傲徐行。

    “哈哈,臭道士,本王这柄剑名唤‘人杰’,乃天下八大神剑之一,其剑之神通乃是大幅度增强用剑者的阴灵内力,可同时召唤出足足八具极其强力的阴神来对付敌人。”洋洋自得的天下第五大魔头卢妄放肆高声叫道,“喂,如何啊,九人对一人,这到底是道高一些,还

    是魔更高些?”

    已然晋升为武行山龙虎宫新任掌教的无涯真人以一敌九却仍没有落于明显的劣势下风,灰白长须面容清俊的中年真人语气轻飘的回应道:“阴神,你当贫道没有么?”

    那一刻,黄袍道士脚尖轻轻一点,整个身子已逆着雨势凌空跃起,大有一举脱离九人包围圈的架势,徐行徐真人浑身顿时散发出茫茫白气,裹挟住其躯体的纯白气机愈变愈浓、愈变愈厚,随着不断升空,无涯真人原本不甚伟岸的七尺之躯竟在极短的时间暴涨至了八九丈高!

    同样站在镇鬼殿门口的白褂黑炭小道士御虚“嘿嘿”了一下,对身边看呆了的魏颉笑着解释道:“那是我师兄的功夫‘逍遥游’,此功法可令本命阴神外部显化,其体型虽比不上专门用于战场厮杀的阳神身外身,但也有着极为不俗的御敌杀力就是了。”

    身处半空中的巨型白色阴神被暴雨稀里哗啦地疯狂冲刷,其身躯体态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改变影响,“驾驭”逍遥游之阴神法相的道傲徐真人高高抬起一条气状手臂,将那柄同样变得极长极粗的纯白色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剑尖指向了乌云重重的昏暗天空,道号无涯的龙虎宫新代掌教用极不耐烦的语气暴吼了一声:“这雨下得烦不烦人啊?给我停了!”

    一言既出,紧接着便有一剑轰轰烈烈劈天而去。

    雪白罡气直奔乌漆麻黑的阴天穹顶,不知有多么厚重的雷雨云层当场被此一剑劈砍碎开,冬日明媚阳光自碎裂的沟壑中透出并散落人间,金顶大冈之上再无点滴雨水下落,雷雨天气就此转变成了风和日丽的晴空。

    看得震惊万分的魏颉想起了昔日刀圣关昭曾言过一句“能以人力造就天灾,便是真正的地煞境”。地煞境即已可拥有天灾般的破坏杀伤力,那么天罡境修士又该能创造出怎样撕天裂地般的绝世大手笔呢?

    眼前这一幕,就是正解答案!

    镇鬼大殿正门前的那方宽阔广场已是风止雨歇,地面上红袍鬼王卢妄及其八具人型法相在徐行徐掌教真力气机凝聚而成的“逍遥阴神”之下显得是那么的弱小无力,仿佛那尊纯白阴神只要轻微一脚就能将九“人”彻底踩踏压扁一般。

    “这回你觉得是魔高,还是道高一些呢?”无涯真人的清雅嗓音从那尊悬停在半空中的巨型阴神里遥遥传了下来。

    始终脚未离地的鬼教教主卢妄目眦尽裂,两根柳叶长眉几乎倒竖了起来,紧紧攥着人杰剑剑柄的卢妄卢鬼王朝着那具位于自己上空的徐行法相厉声斥道:“臭道士莫张狂!你以为就你能天地共鸣?本王这就入个八阶天罡境给你瞧瞧!”

    蓦地里,卢姓酆山鬼王眉心里的那条悬针竖纹印记绽放出了异常耀眼的血色光芒,旋即便有成千上万条缕淡红色的气息浩浩荡荡奔向了金顶大冈的南面广场之上,卢通幽之女卢妄此时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噶哒”作响,她尖着嗓子陡然大叫道:“你们武行山上是没有活人了吗?!”

    被巨型阴神法相裹挟在里面的道傲徐行并未出言回答此问,而是淡淡然道:“道家有九字真言,威力强大无所不辟,曰‘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贫道不才,也一直珍藏有九张宝贝符箓,窃以此九字真言为名,反正藏着也是藏着,别浪费了,今日就一股脑儿全用出来了罢!”

    随着无涯真人一声“葫来”,一个上头刻有“自在”二字的酒红色大葫芦以极快的速度飞上了此间大冈,继而钻入了那尊足有近十丈高的庞然气态法相之中。

    逍遥葫芦蕴符箓。

    阴神中有九符齐出。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镇鬼四剑

    龙虎宫新晋掌教徐行以功法逍遥游之阴神法相一剑破开了云霄天幕,浓黑色的厚重云层被斩裂破开,有大量阳光自剑沟中茫茫洒下,真正是云销雨霁、天光放晴。可随心随性令骤雨疾停,八阶天罡境道家剑修之通天修为与逍遥风采,在这一剑中展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年逾半百的中原道家第二人,号称“道圣第二”的无涯真人身处巨型真气阴神之中,于半空高声大喝了一声“葫来”,那只内蕴成千上万张珍奇符箓的逍遥葫芦得主人敕令呼唤,飞速赶上了被七十二座巍峨高峰朝拜簇拥着的金顶大冈,再一口气钻入了百丈高空中的那尊气机滚滚的纯白法相之中。

    正在施展道门秘术逍遥游大神通的黄袍中年道士徐行一把接住了那只刻有“自在”二字的酒红色大葫芦。道号“无涯”的真人徐行曾在四十五岁那年亲笔著下过一本著名道经《南华真经》,那本被誉为“天下道门奇经”的玄妙典籍足有三十三篇共计六万多字,其中各类精要奥义若是概括浓缩成四个字,那就是“逍遥自在”四字,这四字亦是位列疏狂图十八人之首的徐行毕生所求之“道”。

    吃喝住行追求逍遥,修行习武恪守自在。

    若说道家圣人徐行的八阶天罡境里可值十分,那么其中将有四分道气、三分豪气、两分狂气和一分义气。

    都说只有爹妈取错的名字,绝无别人给起错的绰号。无涯真人姓徐名行,外号道傲,徐者,缓也,他这一生不论是练武还是修道都脚踏实地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从不追求什么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为人又张扬疏狂,性子甚是狷傲,大有眼上无人眼下众生的豪迈魄力。如此说来,徐真人的名字和绰号都被起得是相当贴切,对之极矣了。

    历经四十年光阴寒暑悠悠岁月,熬到灰白胡子一大把总算成为了中原正一派道统扛鼎之人、执牛耳者的徐姓真人拔开了酒红色逍遥葫芦的壶盖,口中默念玄奇道诀,倏然有八张色彩尤其艳丽的珍藏符箓自葫芦之中飞了出来,正是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九符,八张玄通符箓穿破白雾状的云雾气机,就那么凭空悬停在了逍遥游阴神法相的气态身子周围。

    百丈高上空处的大真人徐行朝着下方高喊道:“我们武行山乃天下道家的修行圣地,岂有无人的道理?只是这会儿功夫并无鬼王殿下能吸取‘命力’的罢了。我师父他老人家早已在事先就全部安排妥当,于仙鹤峰万法宗坛处搭建了一座大型法阵,此时我龙虎宫所有道士都已尽数身处法阵之中,你的那套稀奇古怪的鬼教异术,不够灵光啦……啊呸呸,我怎么又说‘啦’这个字眼了!”

    原来那红袍加身的酆山女鬼王练有一门唤作“招魂引魄之术”的血腥功法,该术最早从西南大黎国流传至中原,类似蛊毒术法,乃一门凶恶歹毒到了极点的杀人诡术,练此术之人可操控并汲取世间万物生灵的元神魂魄乃至“命力”,再以极度特异的手法将其化为己用。视人命如草芥的卢妄卢鬼王原本打算尽吸武行山之上所有修道者的命数生力,从而借机一举破境堂堂踏入八阶天罡境小圆满修为,怎料那个姓张的老天师竟早有预料在先,提前吩咐大弟子徐行率先将众师弟们都带去了仙鹤峰上那座用于祀神演法的万法宗坛所在的位置,有了那座老天师精心研究并特意布置的“万法大阵”作为保护,数千名道士总算得以保全留存了自身的宝贵命力。

    站在镇鬼大殿门口处的黑炭圆脸小道士章珪先是以手中白玉如意剑的道门神通屏蔽掉了红袍魔头招魂引魄之术的妖蛊危害,顺利保下了魏颉、许灵霜和画师唐颠三人的性命后,被师父称作“心含白玉”的白褂少年道士御虚望着广场上的那个天下第五大魔头,叹气淡淡然道了句:“那厮果然还是跻身八阶天罡境了。”

    金顶大冈偏南方向的那片空旷广场上面,酆山女鬼王卢妄眉心那条赤红悬针印记大亮,浑身上下有海量猩红色的狰狞蛇状气机缭绕盘旋,每一缕

    ,均是从山间那些飞禽野兽、花鸟鱼虫那里无情抢掠来的长寿命力,魔头获得莫大命力而强势破境,惨遭掠夺的生灵没了命力则只有死路一条,道家圣地武行山上的天地灵气因此损失半数有余!

    已然踏步天罡境顶天修为的红袍鬼王卢妄此刻周围有八具通体呈朦胧幽绿色的人型阴神簇拥包围,能强烈感受体会到天震地鸣的长发女魔头只觉此生破天荒头一遭如斯般的风发意气,就好像日月星辰就被自己握在了手里可随意拿捏把玩一般,那份举世无敌任我逍遥的心境体验,简直美妙得无可用任何语言来描述!

    哼,什么释圣儒圣,什么道家初祖,通通都不值一提、不堪一击,就算是儒释道三教圣人联手敌我,顶多也不过勉强有资格成为我一剑之下的三条亡命孤魂罢了!

    随着已达八阶天罡修为的红袍卢鬼王猛然高举手中稀世神剑人杰,八具人型阴神身体上绿光的耀眼程度蓦然暴涨数倍有余,八“人”一齐冲天而起,有若八道璀璨无比的剑气光柱般于同一刻拔离广场地面,直奔漂浮在上空百丈的那尊纯白色气态巨型法相“逍遥徐行”。

    每一道华丽剑光所代表着的,都是八阶天罡境诡道剑修毫无保留的倾力一击!

    庞然气状阴神中的道傲徐行一手握着酒红色逍遥葫芦,一手往前平伸,风雅轻飘的缓缓朝着下方一拍。

    一拍,九张悬浮于阴神周身的炫彩符箓当即挟带绝长流萤直直坠下。

    准确来说是九符以不可思议的极快速度朝那八道磅礴无俦的刺眼剑气对冲而去!

    八张华美道门彩符与八具幽绿诡道剑光相互碰撞,天地之间骤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临兵斗者皆列阵前”八张徐行珍藏多年的符箓已与酆山鬼王的八具本命阴神同归于尽,仅剩下了这最后的一张,也是徐行徐真人生平最得意最宝贝的一张金黄符纸。那符名为“行符”,与无涯真人同名,其杀敌威力与逍遥葫芦里面蕴藏着的其余各式符箓相比,耐久和杀力远远占据优势,是昔日道傲徐行投入了极大的时间和精力才制作出来的一张价值之高已完全不可计数的超级符箓,用“神符”二字来形容它都半分也不为过。

    八符八剑悉数沦丧湮灭后,一袭惹眼血红身影极速袭掠向了上空,正是身子萦满血色可怖气机的天罡境大魔头卢妄卢鬼王,面对那张显然威势大不寻常的金黄色道门符箓,疯狂汲取了半座武行山灵力的幽都万鬼之王并未表现出丝毫惧意和退色,单手握住红白双色神剑人杰,身形拖拽甩摆万千条猩红细蛇,整个人就那么笔直地迅猛冲天朝着逍遥游巨型法相尽力杀去。

    那一瞬,有诡异浓紫色的磅礴气浪以血衣加身的女鬼王卢妄为圆心原点,肆无忌惮的弥漫并充斥了这座平坦广场的半空,身长近十丈的纯白雪色阴神在那片朦朦胧胧的紫幻雾气的衬托映照之下,愈益显得出淤泥而不染,高高在上有天庭神人的庄重气派姿态。

    满身血红气机的长发鬼王狠厉递出一剑,刚猛无伦的幽绿剑罡得到那股浓紫色的异样真气加持,威力竟尔骤增数倍,瞬间便斩灭销毁了最后一张,同时也是徐行葫芦里最强的一张金黄“行”符!

    一口一个“贼道士”的红袍女鬼王神色快意张狂,她扯着嗓子亢奋喊道:“本王炼有一颗专门稳定元神的幽冥丹,该丹不仅能强化本命元神的稳定性免疫世间所有符箓影响,亦可摧生出令百鬼臣服、万妖俯首的浩瀚冥濛真气,喂,上头的那个贼道士,尝一尝这招‘鬼在心头符怎知’罢!”

    转瞬,徐真人逍遥阴神脚下的那一大片紫“云”以煞是惊人的速度汇聚拢合了起来,居然匪夷所思的幻化成了一尊身长同样接近十丈高度的巨型纯紫色气态法相,其体型半点都不逊色于徐行的那尊逍遥游阴神法相!

    一白一紫,一上一下,天与地之间先后出现了两尊雄武霸道到堪称史诗级的无上阴神,白气浓郁而神圣,紫雾深沉而诡秘,场面之

    玄奇壮丽无限,实在叫人目眩神摇、心生震撼。

    靠着法宝幽冥丹衍生出的冥濛真气依葫芦画瓢似的塑造了一尊数丈之高阴神法相的卢妄处于滚滚紫色气机之中,血衣鬼王单手持剑人杰,那尊庞然法相同样持握有一柄约莫十余丈长的浓紫气态长剑,整个庞大至极的雾状身躯仗剑向云海边的道傲徐行上冲掠去,有风雷震耳、紫云翻腾,气势可谓极端披靡无双,尽显一位天下邪派排行榜第五名的大魔头应有的风流霸气!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世人皆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喂,卢鬼王,你可是求死啊?”真人徐行的清雅嗓音再度从那尊道高十丈的白气逍遥阴神的笼罩里传了下来。

    “那本王也得先宰了你这贼道士再死!”酆山女鬼王卢妄振声吼出这一嗓子后,立即倾出全力自下而上挥劈出一剑,浓厚深紫色的气态长剑倏然扫荡出了一发幽绿色的摧天灭地般的强横剑罡,誓要以此招破裂撕开无涯真人的那张本命元神“保护壳”。道傲是吧,疏狂图十八人之首是吧,没了阴神法相的守护证身,本王看你还怎么傲、怎么狂?!

    手握气状雪白长剑的徐行逍遥法相仿似全然不在乎那一发恐绝无常的杀敌罡气,单纯将手中“云”剑举起,再猝然间劈下斩落,一团熊熊燃烧的博大火焰顺势朝下方呼啸着飞去,焰火幻化成一朵精美莲花的奇特形状,雄雄火莲与幽绿剑罡彼此相撞,两两间相互抵消,剑光灭,火光亦灭。

    不远处观望此战的年轻剑修魏颉瞧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心下无不暗惊道:“听闻八年前的那场魔道大战,道圣张天师高坐琉璃台剑生莲花,驱策龙虎神将杀灭鬼教鬼卒无数,无涯真人的这一剑,引火莲灭剑气……那么下一招,就该调派那所谓的龙虎神将下凡来诛杀魔头了罢!”

    果不其然,继剑上火莲骤生之后,道傲徐行将那柄内含三五雌雄斩斩邪剑的极长极粗的纯白气剑往上方用力一抛,待“武器”消失在了天幕的金光裂缝中后,逍遥游之阴神状态的徐行徐真人缓缓摊开了双臂,高度几达十丈的神圣身躯逐渐跟着往绚烂穹顶天空升去。

    鬼王卢妄则驾驭着那具深紫色庞大本命阴神急急上追而去。

    天幕的那条被剑气劈开的沟壑中有金光大绽,不可预估数目的一支神人“龙虎”大军从浓浓金芒里浩浩荡荡的奔袭而下。

    不可计数的金甲神兵或乘金龙、或骑金虎,以绝对称得上是浩荡无比的威风气势自苍穹冲将了下来。

    “啊——”镇守酆山幽都的万鬼之王卢妄登时发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叫狂吼,吼声中愤怒憎恶有之,悲哀愁怨亦有之,着实叫人闻之心颤神动。

    卢姓女魔头不遗余力挥动手中神剑人杰,那尊阴神法相遂也用绝大的夸张幅度狂甩气态浓紫色长剑,阵阵凌锐剑气将冲锋在最前头的一排龙虎神兵斩杀毁灭,但紧接着便又有一排金甲神兵替补上了原先的位置,无伦鬼王如何挥剑猛劈猛砍,金光盈身的神兵大军就如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源源不断的从天幕的剑缝裂缝中冲奔直下。

    就在红袍卢鬼王焦头烂额的对付着那群怎么杀都杀不完的龙虎神兵的时候,两臂展开胸膛挺起的真人徐行震声高叫道:“镇鬼四剑第一剑——望仙!”

    伴随“轰隆”一声大响,那座石雕望仙祭坛砰然碎裂成块,有一柄差不多手臂长短的紫红色玄妙长剑从石堆里窜天而起,直奔鬼王阴神法相。

    “镇鬼第二剑承仙、第三剑贡仙、第四剑应仙,来,都给我来!”其余三柄一直都隐秘暗藏在镇鬼大殿东西北三个方位祀神祭坛里面的通灵仙剑悉数破开了石雕巨坛,直奔南面广场而来。

    有道是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祭坛底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

    望仙利、承仙亡,贡仙四处起红光,应仙变化无穷妙。

    四剑齐出结剑阵,酆山鬼王血染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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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介绍:
这一方江湖。
既是风花雪月场;
又是世故三昧场;
还是爱恨情仇场;
更是一处抛头颅、洒热血的修罗场!
江湖之上,群豪争雄。
有人一刀一剑平昆仑,金钟震颤;
有人双腿齐断刃为足,独守武林;
有人散发披头着囚服,风发意气;
有人焰光冲天眉似剑,无悔娶妻:
有人五十年枯坐洞庭,倚天万里;
有人无尘无垢塑金身,佛法无边;
有人我不求道道自来,剑开云雾;
有人独占九成浩然气,天地沉海;
有人重生转世化蒙童,白发断肠;
有人弃道习剑创邪宗,英雄折腰;
有人虎犼龙蟠镇魔谷,巾帼须眉;
有人白衣远游冠玉面,为情所困;
有人力能扛鼎生重瞳,沉舟破釜;
有人无惧水火淬筋骨,玲珑在心;
有人手中青锋长三尺,可斩神明;
有人一剑纵横数千里,鬼神皆惊;
有人一剑曾挡百万师,霜寒天下;
有人长城城头遍桃花,春风拂面;
……
这方江湖,有他们。
他们,有这方江湖。江湖谪仙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谪仙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