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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     江湖谪仙行txt下载     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礼

    锋利无匹的望仙剑、亡命夺魂的承仙剑、红光夺目的贡仙剑以及千变万化的应仙剑,这四柄手臂长短的绚丽彩剑乃是武行山龙虎宫前任掌教张念慈于三年前精心炼制出来的通灵宝物,名唤“镇鬼四剑”。四剑联合起来可组成一座杀力通天彻地的“亡仙剑阵”,顾名思义,此剑阵之锐气与锋芒可谓众生无人可挡,甚至连下凡的天庭神仙都能屠戮阵斩,威势强大无与伦比。剑阵之中,各种玄妙诡变,有无限杀机、万重凶险,六阶以下修士武夫绝难扛御此阵,七阶地煞境剑修练气士面对此阵必要重伤难治,纵然是八阶天罡境的习武人士不慎被困于阵中,也非得严重受创跌境不可!

    四柄足有亡神灭仙之能的通灵宝剑飞速缭绕包围着酆山鬼王那尊外观呈浓紫色的气态阴神法相,持续不断地衍生催发出凌厉绝伦的杀招剑术,待不多时,一座世间绝无仅有、杀力绝强无敌的亡仙剑阵已然彻底齐全完备,将那紫色阴神团团困死在了阵里。

    剑阵中的鬼王舞动紫雾长剑倾力抵御对抗四剑那连绵不绝的狠辣攻势,卢妄拥有八阶天罡境诡道剑修的剑道剑术,却仍是束手无策的饱受着一下接一下的摧残剑戮而无法顺利脱离困境,凝成庞然法相的幽紫溟濛真气很快被四柄“镇鬼”短剑给绞散湮灭,再也不复汇聚的幽冥诡绝真气倏然朝四面八方飘散离去,镇鬼大殿南面殿门的广场之上如今只剩下一尊高达十余丈的雪色纯白法相。

    人杰剑之浩荡神通力悉被其使用者消耗殆尽,幽都万鬼之王卢妄的珍贵本命阴神也就此破碎消亡于亡仙剑阵之中!

    身浮百丈高空处的“逍遥徐行”缓缓挥落手中气机状态的雪白长剑,沉重无比的浓浓罡气若泰山武行压顶,兜头猛然斩落,真正势不可挡,元神大损、真气巨丧的红袍长发鬼王双手紧握心爱的神剑人杰,竭力硬扛下了这招来自当世道家第一人无涯真人的全力一剑!在幽都称王称霸的魔道巨头口中喷血,显是身体内部的脏器经络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且其脚下踩着的一块块广场石砖亦被纷纷震碎开裂化为齑粉,遮人眼目的尘屑到处飞扬。

    就在红袍卢鬼王格挡架开了那招磅礴雄厚的道门剑罡之际,镇鬼四剑中那柄变化最为诡秘叵测的应仙剑率先刺入了卢妄的一处重要窍穴-里面,紧接着焕发赤色光彩的贡仙剑、杀力极端高强的承仙剑以及四剑中最是锋利且威力最强最霸道的望仙剑先后贯穿透入了朱袍大魔头的三处机窍穴道,四剑刚一刺入便即“噗”的一下抽出,鲜血或者说是血柱几乎是从剑疮洞口处外飙溅射而出一般。

    四处要穴被毁丧洞破但幸亏没有受到致命伤的女魔头卢妄登时发出一声源于伤口剧痛而产生的震天哀鸣怒吼,元神及命力本就损耗极大的她在那一刻有了十分短暂的心神恍惚。

    恍惚间,一剑直直自北面而来,雪白如玉雕的锐利剑尖从后背无情穿入,再自靠近左面的胸腔口,即常人心脏所在之处透出。

    这位常年习练秘术邪功“吞象诀”并教唆指派教派手下们去残忍挖取无辜百姓心肝的酆山鬼王,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来个透心凉?

    驱策白玉如意剑一剑刺透鬼王那副纤瘦身子的,正是已然顺利开了窍的白褂黑炭小道士章珪,他趁大师兄徐行剑罡压制魔头的宝贵时机,使出了这已是酝酿良久的一击,一发便即得手。

    “好哎!”在镇鬼大殿门口看戏观战的年轻画师唐颠见那活该千刀

    万剐的魔道巨头卢妄被四剑重伤后又被一剑穿破心口,多半是再也活不成了,想着卢姓鬼王手撕骆宾白骆叔叔项上头颅的那一幕血腥残酷画面,再结合卢鬼王眼下那心头插着剑的凄惨模样,画师唐仲龙大仇得报,胸中自是爽快得无以复加,忍不住失声欢呼了起来。

    同样站在大殿正门口那个身穿雪白褂子的圆脸小胖道士右手手指轻轻一勾,师父临终前赠送给他的道家灵气法宝白玉如意剑立刻自那袭红袍恶鬼的背后偏左位置拔了出来,飞速掠回了主人的手里,道号御虚的少年道士冲着那面广场处高声叫道:“这场问剑已被我师兄接下,这一剑,不过是我这个做师弟的简单还了个礼而已,有朋自远方携礼而来,吾辈修道之士作为东道主焉有不还礼的道理?那岂不是太过占人便宜了?哈哈!”

    此时道傲徐行也已收起了那尊近十丈高的逍遥游阴神法相,浓重纯洁白气尽数褪去,仍是一身象征着身份地位的黄色道袍的无涯真人驭剑悬停于百丈高空,脚下踩有那柄晶莹透亮如华彩-金刚石的师父死前遗物之一的三五雌雄斩邪,身边则悬浮有四柄手臂长短的灵宝仙气飞剑,毫无疑问自是望仙、承仙、应仙、贡仙这正一派初祖张念慈特别炼制而成的无敌镇鬼四剑。

    武行山龙虎宫新任掌教徐真人收取法相、武器和灵宝飞剑后,曾被画圣吴道荷绘入疏狂图正中央的狷傲狂士静静回忆着与师父张天师往日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追忆往昔恰如走马观花,长有灰白胡须的清瘦中年道士一对眼眸里泛起清光,他自言自语的轻声喃喃道:“担子不重的,真的不重,徒儿连师父您的鞭子都能扛下来,扛这区区一副担子罢了,又有何辛苦的呢?”说到这儿,道傲忽然又“噗呲”一下轻声笑了出来:“将中原道统的重任比做‘区区一副担子’,唉,师父您老人家若是还在人世的话,只怕又要请徒儿吃糖炒板栗了。”

    地面上,准确来说是碎块满地的粉屑尘堆里,算上心口那一剑共计身中五剑的酆山鬼王卢妄失足摔倒在废墟里面,手中犹自紧紧握着那柄红白神剑人杰的她张口吐出了一颗约莫鸡蛋大小的幽蒙灵气紫丸,手掌运劲一推,将那颗浑圆若玉珠的幽紫小丸以极快的速度掷向了那头朝着主人大步奔袭而来的金毛大“猫”瑞脑消金兽,毛色纯正的巨兽一口吞入了那颗幽紫玉丸,转瞬间,那怪兽整个庞大的身躯开始迅速拉长变形,最终竟极度不可思议的幻化成了一条身长足有几十丈的巨型无角虬龙,除了没有龙角、耳朵耷拉若犬这两个奇异特点外与蛟龙之属并无甚么差异的庞然巨兽将身负可怕重伤的主人卢妄驮载而起,奔着金顶大冈下面的那条石鼓溪飞速逃去了。

    “奇怪,那魔头心口要害处明明已中了我一剑,为何还能苟延不死?”见酆山鬼王尚有残喘逃跑的余地,白玉在心的黑炭小道士御虚颇为迷惑的暗自嘀咕道。

    年轻剑修魏颉抬头望着红袍女鬼匆匆而逃的背影,想起了那厮不由分说便将自己和小霜儿都押赴上山的屈辱可恨之事,立时怒从心头起,他蓦地扯开嗓门大吼一声:“小红,给我出来追它!”

    语毕,一条浑身俱被炫彩雾气笼罩着的赤鳞大蛟自魏颉手腕处的那枚仙家法宝神京玉镯里面钻了出来,魏颉遂施为轻功纵身一掠,及时骑乘在了那条被少女许灵霜别出心裁取名为“小红”的赤色蛟龙后背,发号施令猛追向了由瑞脑消金兽吞丹进化成的那头巨兽虬龙。

    赤色龙鳞的巨蛟小

    红以雷霆电掣般的绝快神速赶至了虬龙瑞脑消金兽的后头,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年轻人魏颉果断祭出那面法宝碧海飞金镜,眨眼间十几条粗壮彩条蹿出并紧密缠绕在了那头金鳞虬龙的身上,坐拥五阶脱俗境小圆满的天才剑修魏颉拔出腰间的血灵朝天阙,龙鸣啸天,紧接着一剑倾尽全力劈出,正是威力惊人至极的黄沙遮天式,强猛无俦的剑罡骤然摧断了无角巨虬的脊背骨骼和大量经络筋肉,名为瑞脑消金兽的神异虬龙被当场斩杀诛灭!

    身躯断裂成两截的巨兽灵气全失又恢复了原本的大猫体型,死去的瑞脑消金兽自空中坠下,望图驾驭异兽出逃的主人卢妄也跟着重重摔落在地上,虽谈不上跌了个狗吃屎,落地时的凄惨模样却也是足够狼狈不堪的了。就好像一头羽毛血红的鹰隼被猎户一箭射中,哀鸣扑腾着自空中落下来一样。

    满身新鲜血污和尘埃泥渍的天下第五大魔头卢妄颓废无力的瘫倒在地上,那头已经暴毙而亡的金毛异兽的巨大尸体就那么掉在了鬼王大人的身子旁边。剑修魏颉在赤色蛟龙小红的帮助下重新返回地面,将赤蛟以仙子彩雾为出入媒介再度收回了手腕上戴着的那枚翠绿色玉镯之中,他徒步来到巨兽瑞脑消金兽的尸身边上,年轻剑修单手握剑对准已是出气儿多于吸气儿的鬼王卢妄防止后者暴起发难,另一手则尽力施展特异功法绕指柔,四条白鱼状的气机剔骨剥心,麻溜儿的切碎了那头金毛大“猫”的巨大脑袋,从里面血淋淋剥夺搜刮出了一颗紫玉模样、鸡蛋大小的幽蒙弹丸,完事后冲着躺在地上的卢妄卢鬼王淡然说道:“姓卢的,你想收我为徒的这个心意呢是好的,我也领你的情。但是忘了告诉你,我魏颉已经有师父了,是位长公主山巽风宫里的道士,修为虽不高,但至少走的是正道,而你本事再大,终究也还是个江湖魔头,自古魔道正邪势不两立,我身为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没理由再改认一个杀人无数的魔头当师父吧?你用小阴物控制我的本命元神,将我强行押至了此地,刚才那一剑,就算是还礼了。”

    鲜血早已染透红袍的超级大魔头卢妄极为勉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瞪视了那个名叫魏颉的家伙一眼,继而手握人杰剑颤颤巍巍的往山下走去。

    “慢着!”手持血灵长剑的魏颉猝然喝了一声。

    “你们够了!”锥形脸上已再无半分英气的鬼王卢妄转过身子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发疯般狂叫道,“你们都已经打赢了,还礼也都还过了,饶我一个弱女子一命又如何?!”

    “呵,头一回见到有人用如此硬气的口吻来求饶的。话说鬼王大人啊,你这样的人若是都能被称作‘弱女子’,那这天底下可就不剩几个不弱的女子啦!”剑修魏颉微笑着说道,“我是已经还过礼了,可还有一人没还礼呢。”

    幽都鬼教卢教主无比震惊的扭过了脖子,用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悚表情看着那个朝自己缓步走来的朱丹裙小丫头。

    天下第八大魔头赤焰魔君许焰之女许灵霜手握两根燃着熊熊炽焰的赤金硬鞭悠然踏步行向了位列天下十大魔头排行榜第五的酆山鬼王卢妄,执意复仇的花季少女挥舞双鞭,赤焰宛若两条狰狞巨蛇前袭蹿掠到了鬼王的身上,红袍女魔头卢妄刹那间便身陷一片炼-狱火海!

    “他们是都还过礼了,本弱女子的礼可还没有还呢!”双手握鞭的红裙少女许灵霜恶狠狠的说道,“还养禁-脔?看我不把你烧成一具焦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够本了

    拥有四阶洗髓境修为的魔君许焰之女许灵霜手握双鞭思-春和念水,毫无保留的施展起父亲传下来的那套秘术燃血魔典,顷刻摧生两团熊熊燃烧的炽烈火焰覆盖在了酆山鬼王卢妄的娇瘦身躯之上,每一寸肉体肌肤均不落下。

    在中原魔道邪派领域地位极高,被尊为天下第五大魔头的幽都鬼城鬼王此刻身陷一片焰光冲霄的滔天火海之中,饱受绝高温度对皮肤以及筋肉的持续摧残和焚烧,如同不幸沦落堕入至阎罗王负责统镇的阴间第十六层火山地-狱,头脑中意识尚保持清晰,无论如何都强撑着不昏死过去,经受这般严酷无比的活烧刑罚而尚存不死,其痛苦煎熬几乎已可用“惨烈”二字来充分形容。

    站在一旁兀自注视着那个痛得满地打滚翻腾、哀嚎不断的万鬼之王女魔头卢妄,着实大感舒畅满意的魏颉面露淡淡微笑,心情甚悦的他抱着两条胳膊低头说道:“阳间恶鬼作恶多端,今日遭受火刑之罚以偿其毕生罪孽,这也算得上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了。小霜儿,烧得好!”

    焚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受尽莫大折磨的卢妄惨叫声渐歇,身上遍覆的阵阵赤焰终于尽数熄灭散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高温灼烧、火焰蒸烤,卢姓女鬼王浑身衣衫褴褛呈焦黑色,臭气熏人刺鼻,黑发脱落大半露出不少可怖的头皮,锥形脸部以及其他身体部位的大好皮肤俱被烧出无数一碰就破的火燎水泡,满身上下皆是淋漓鲜血且涓涓流淌不止,如此狼狈不堪到了极点的丑陋形象,真可称得上是个名副其实的“女鬼”了。阳间的凡人百姓若是变成这副惨绝无伦的怪模样,只怕早已暴毙身死,化成满腹饱含怨怼的孤魂厉鬼了。

    本命元神、窍穴经络、筋肉骨骼以及全身所有的皮肤都受到了极大极严重的破溃创伤,命力已然所剩无几的鬼教女教主拼命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颤巍巍好不容易才保持双脚站立,握剑的右手脱力一松,那柄无鞘红白神剑人杰不慎脱手掉落在了地面。

    说是活人但其实更像死人的卢妄卢鬼王刚打算勉力俯下身子去捡,张念慈大弟子道傲徐行已潇洒驭剑自百丈高空层云处俯冲而下,眨眼间便来到了那名血污烂袍女鬼王的身边,贵为道圣第二的狂士徐真人语气温和的开口道了句:“掉了的东西就别捡了。”

    已是彻底接近毁容状态的卢通幽之女卢妄瞪着那双被赤焰完全熏红的眼睛,嗓音发哑若八旬老态,她使劲儿地颤声求饶道:“我留下人杰,你……让我活,活下去。”

    容颜清俊的黄袍道士见其再也不自称什么“本王”,有意让此事告一段落的徐行徐真人挺胸而立,并不作任何言语回复,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用神剑换取活命的机会。

    一人接剑、三人还礼过后已是浑然不具人样的武林女魔头卢妄轻“嗯”了一下,满身破烂焦衣以及血渍水泡的她费劲地从腰间摘下人杰剑的剑鞘,将之轻轻放在了地上,最后再扭头望了一眼战胜了自己的黄袍长须道士徐行,遂独自一人空着手步履蹒跚的慢慢朝山冈脚下走去了。

    这场以问剑为由头挑起的魔道二番战,以正一派祖师张念慈引五雷天降以兵解自身和江湖魔头酆山鬼王卢妄重伤完败宣告结束。时隔八年,正派之道又一次高过了邪派之魔,正应了那句“邪不胜正”的经典古话俗语。

    身边悬停镇鬼四剑的黄袍大真人弯腰快速拾起了神剑人杰的剑身与剑鞘,归刃入鞘后将其与那柄三五雌雄斩邪剑分别缠至了腰间锦带之中,这时身穿雪白褂子、腰悬白玉如意剑的黑炭小道士御虚也已匆匆赶了过来,无涯真人拉着同门小师弟来到魏颉的面前,龙虎宫内战力最强但脾气互相不对付的两位年岁悬殊的道士皆对后者欠身行道门揖礼,年逾半百绰号道傲的灰须真人徐行笑吟吟道:“魏小友,我们又见面……”那个“啦”字差点就习惯性的出口,总算在最后一刻及时刹住,将“啦”改口成“了啊”。

    谶语中能对未来中原道统产生巨大影响,玲珑在心、紫气盈体的年轻剑修魏颉亦抱拳还礼,同样报以和善笑意的回应道:“多谢无涯真人赠送晚辈一场忘我之心斋以及七张救命符箓,莫大恩德,小子定当铭记终身!”

    道号无涯的新晋龙虎宫掌教徐行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区区举手之劳而已何足道哉,又与其随意寒暄了几句后,好心提议道:“贫道藏有几饼品质上佳的西湖龙井茶,可振奋精神、消除疲惫,魏小友愿否与我一块儿去坐下来喝一杯?待用过茶后,宫里自会有名厨设佳宴盛情款待,以慰小友一路之劳顿辛苦。”

    “好啊,正好我肚子饿了,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向来颇为赏脸给面子的魏颉欣然答允,牵过白马大白的缰绳,和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一块儿跟着无涯、御虚两位龙虎宫道士,道士,一同沿着石阶奔着山冈下去了。,

    身穿褐青色衣裳的年轻画师唐颠唐仲龙则先行告辞离去,侥幸大难不死的他只觉今日有太多值得画下来的东西了,搞不好足可画出一整个名扬中原的华丽系列,稍作思量后便敲定了画作的名字,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走至山脚下后,二十出头就在丹青绘画领域取得不小成就的天才画师豪情满怀,自觉此生前途无量的他望着西方即将垂垂落山的夕阳,轻声念诵了首自己之前写的无韵小诗:“道玄才名世间奇,大禹人主尽相知。长江不免东流去,天下画师皆望我。”语罢,接着又深吸一口气,朗声高叫道:“喂,画圣吴道荷!未来终有一天

    我唐仲龙的名号会压你一头,后生晚辈将知我而不知你,你可信否?!”

    行下山冈的路上,魏、许二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豁达乐观的魏颉手里握着那颗已被擦拭干净的幽紫色弹丸玉珠,盯着紫丸颇有自嘲精神的说道:“这颗东西想必就是那酆山鬼王的法宝幽冥丹了,咱们两个虽被那女魔头屈辱的擒来了武行山,但你放火焚烧了那魔头的身子,我挥剑斩了她的坐骑,还顺带着得了这颗能稳定元神的好宝贝,也算是够本了!”

    红裙少女许灵霜面带甜笑的出言回应道:“何止够本了,根本就是赚大发了呀!大胆哥你不是本来就打算要上武行山的嘛,这一趟什么都没损失,无本万利。”

    牵着白马的年轻人魏颉顿时仰头“哈哈”一笑,快意无限的振声说道:“对,没错,咱们就是赚大发了!小霜儿,我和你都是天生的财主通吃命,逢赌必赢,想赔本儿都难呐!”

    行至金顶大冈下面那条清澈见底的石鼓溪流,耳中聆听溪水冲撞石壁发出的叮铃之声,一身轻松的魏颉蓦地想起了那日万大哥临行前送自己走的时候,在满是鲜艳桃花的山间,也曾听得过与此声音相似的溪石互撞之声响,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自己的结义大哥,那个生平以突破一阶筑身境为目标追求的酒铺老板万纶万文煌的音容笑貌,如今已有五阶脱俗境小圆满的年轻剑修魏颉心中由衷感慨道:“这一方弱肉强食的江湖,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污泥。今天你是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武道巨擘,明儿个你可能就要被人拉下神坛推入泥泞之中蹂躏践踏,孰强孰弱、孰优孰劣真的是不好盖棺定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早就被先人证明不是一句逞意气的空话,千万莫欺少年穷,谁也别看不起谁,鬼知道将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呢?唉,其实这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纵然你修为境界攀登至巅峰顶点成了那传说中的陆地尘仙,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打不过那位剑圣嬴秋?要么迈过天门飞升成仙要么当找个地方乖乖画地为牢,像刀圣关昭关大侠、道圣张念慈张天师那样既不愿飞升也不愿当缩头乌龟的,基本最终就难逃一个‘死’字了……记得我年少时不知对这江湖有多么向往憧憬,而今亲身踏入江湖方才知道这江湖人人皆身不由己、苦乐自知,哪有真正的逍遥自在可言?还不如学学我大哥那样,在遍布桃花的山林间开一家酒铺,卖卖小酒,挣点儿小钱,一生平平淡淡,过得不也挺美的么?”

    此时发自内心深切思念着义兄的魏颉绝对不知道,在中原某处的地下苦牢里,他那饱受非人折磨,过着水深火热日子的万纶万大哥,也正在以相同甚至更深一层的情感深深想念着自己的结义好贤弟。

第一百三十四章 墨家机关城(上)

    中原大地某处燥热潮湿且暗无天日的地下巨大机关城里,有个手脚皆戴着黑铁沉重镣铐的赤膀男子,铁链碰撞哐啷作响,汗流浃背、浑身伤痕累累的他正在浑浑噩噩的推着一辆载有大量漆黑煤炭的小车缓缓徒步前行,披头散发胡子邋里邋遢,面黄肌瘦似已命不久矣,眼圈黑得如同被人磅磅殴打了两拳,其形象模样像极了幽冥地-府里无限受苦受难的冤魂和恶鬼,整个人明显的阳气不足,阴气反倒尤为兴盛。

    这是他今日必须完成的指标工作之一,须将一座恰如小山般的煤块尽数用人力小车运至大火炉底下作为焚烧产热的重要燃料,推完这一座小山后若还未完全达成定量的工作时限的话,还会被遣派勒令去推车搬另一座炭块“煤山”,一座接着一座,搬完一座以后还有下一座,直到所谓的“时限”彻彻底底完成为止。

    中途休息片刻停下来喘口气儿?那是绝对不存在的,干苦力活的卑贱奴隶们是不配享受闲暇放松时间的!

    这座位于不知多么深的地下的监牢苦狱之所以能被称作“机关城”,是因为这个地方大若陆地碉堡城池,有近千个耗炭量极高的超巨型熔铁火炉,每个熔炉均用于炼造各种形状的铁器零件以创造并改良许多堪称匪夷所思的特制机关道具。有些机关大如屋舍与此处机关城的内部融为一体,特大机关就需要特别庞大的配件齿轮方可顺利运行,而有些秘密机关则小如核舟麻雀,那么就需要极其精细巧妙的部件来推行该机器的使用和运作。大小虽不一,但各有各的用场,几无高下之分。

    机关城里有着比中原其他地方加在一起还要多还要复杂的海量特制机关,千百个超级熔炉日夜不停的疯狂做工,故而这座不分白天黑夜都要高强度持续运营周转的地下巨城大抵就急需四类人作为工厂耗材,少一类都不可。

    一类人联合开采煤矿炭石作为诸多机器运转以及巨型熔炉永久保持高温的燃料,一类则用人力小车推送大量煤炭进入专门指定的地点烧灼消耗,一类人负责控制各类机器的做工并以项上人头保证不出任何要紧的差池和错误,最后一类人最是可悲,他们悲哀无助到甚至连人这一物种都已经算不上了,只因他们将会沦为最新研发出来的那几套强大杀人机关的第一批“牺牲品”。

    地下城里的各式玄奇机关数不胜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用于攻城掠地、沙场征伐之用的强力大型机关,还有小部分则是构思新颖但是用途尚且不明的特殊制造的机关,剩下的便都是针对江湖武夫乃至各家练气士的法阵气数机关,或大或小,但无一例外都拥有着绝强无比的顶尖杀伤能力,十个人一起入内,几无一人能有幸活着出来,十不存一、十死无生!城中每天都会有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号人作为白鼠试验品去切身体验新型机关的作用与杀力,那些被强迫入内“受刑”的倒霉蛋往往都身负武道一阶甚至二阶的修为境界,但即便如此,等待他们的也几乎都是“死无全尸”的最终命运。粘糊血肉和骨骼残肢遗留在机关里面,还需有专人去花时间花精力清洗打扫,防止机关出现卡顿的异样现象,每一次开启机关的程序仪式都十分繁琐且麻烦,但基本上只要齿轮轻轻一扭动,也就意味着有人要痛苦的活生生死在里面了。

    那个容貌普普通通,身材骨干瘦弱的男人并无丝毫武艺傍身,到目前为止连区区一阶筑身境的浅薄修为都没有,故侥幸不用担心被在短时间内选为注定要赴死的“机关体验者”。但即便不用被那些冰冷无情的杀生机器屠戮,他却也切切实实的感觉自己离死不太远了。

    男人被抓来这座地下城充当贱如猪狗的苦力奴隶差不多已有三个月的光景了。第一个月他负责在各个矿洞里抡锄头卖力挖煤,每天可以睡足三个时辰左右,早中晚吃三顿饭,一顿里的伙食仅仅只有三个拳头大小的坚硬窝头和一小碗没什么味道的烂咸菜,见不到半分荤腥肉味;第二个月他被派去控制管理各种精密仪器机子的开关运转门路,变得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睡一个时辰了。就在他因为严重的睡眠和食物不足而感觉自己马上要暴毙猝死的时候,他又被调派去干了推车运煤的工作,仍是辛苦疲劳异常,但总算是可以勉强睡够两个时辰、吃够两顿饭了,睡眠时间和伙食量足足翻了一倍,继续苟活下去的几率也大大增加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如今男人每天都要干活将近九个时辰,男人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但是他绝不能停止工作去休息放松,因为只要他的脚步一停,立时就会有四处巡逻的戴着“笑脸诡异面具”的黑衣人将手里的那根长鞭用力抽打下来,每一下皆疼痛无伦贯彻骨髓。那种鞭子是特制出来的,整根鞭子上头都密布有相当细小的倒勾尖刺,抽在没有衣服保护的肉身之上,再粗糙结实的皮肤都会在一瞬间猛地绽裂开来,挨鞭的地方必然会变得血肉模糊、狰狞一片,在这种闷热潮湿的环境里一旦发生感染并引发一系列不良反应,那么连半句商量求饶的机会余地都没有,就要被几名“笑脸”黑衣人生生打

    昏过去然后直接抬过去扔到周围咕嘟咕嘟冒泡的滚滚岩浆之中,死得尸骨无存,连半点骨骸痕迹都不会留下。

    男子很幸运,来到这片人间炼-狱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出现因为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而影响干苦力工作的情况,伤口都已愈合,虽不时也会有丝丝瘙痒酸麻之感,但已无伤大雅,基本不耽误什么要命的事情,还能算是个青壮劳动力。

    但今日,男人认为命运之神到底还是抛弃了他,他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行了。

    没日没夜的工作、严重的饮食失衡以及睡眠不足等等要因都直接导致了男人的身体状态与三个月前相比有了极大幅度的降低衰弱,而今日的他整个人感到尤其不甚对劲,头脑发昏发沉,口腔干涩发苦,四肢酸软无力,甚至连呼吸都混浊而沉重了起来。这大概率是个危机信号,男人的身体在发出郑重警告,他若再不补充睡眠、摄入足够的营养,那么下一步恐怕就是要当场昏厥休克,瘫成烂泥倒在地上了。

    他两只手推着那辆载有巨量煤块的小破车一步步的往指定的方向行去行,仅是因走得稍微慢了那么一丢丢,一记煞是凌厉的皮鞭就呼啸着抽了下来,脸部戴有诡异笑脸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厉声呵斥道:“快点,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死啊!”

    “长官大人,能给我喝口水吗?我真的太渴了。”口舌异常干燥的赤膀男子用诚恳至极的语气哀声苦求道,嗓音低微而有气无力。

    又是“啪”的一记清脆声响,笑脸黑衣人又重重赏了那名推车男子一下子钢刺皮鞭,怒骂道:“快给老子干活!还想喝水,岩浆要不要喝?!”

    后背挨了两记狠辣鞭打,留下了两道显著皮肤绽裂创痕的男人不得以只好继续尽力推着小车往前方熔炉所在的位置行去。

    卸掉满满一车的大块黑炭后,车子的分量骤然变轻极多,如释重负的患病男子长舒了口气,再次推车往返折了回去,开始新的一趟运煤工程。那座由煤炭堆叠而成的小山还剩一大半没有运完,这样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辛苦工作还要重复不知道多少次,男人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永无天日的地下魔窟城堡里还能再活多久,可能是十天半个月以后再死,亦或者是明天或者后天去死,再或者直接就是今天便丧命于此呢?

    男人姓万名纶字文煌,曾是一个在山里开酒铺挣钱的青年小老板,因年幼时偶然染了风寒无钱医治而落下病根,习不了武练不了气,周身经络与脏器内都有暗伤,故连一阶筑身境都突破不了,但即便此生无望初窥武道门径,他依旧对侠义道心怀向往,喜好与形形色色的人结交朋友,只为了能多听些有趣的江湖轶事和武林传闻。大半年前意外被他结交了一个姓魏名颉字正气的年轻剑修,与其义结金兰并于莫愁江畔分别后,酒铺掌柜万纶对自己的这个义弟朝思暮想,实在是耐不住心中万分想念,他终于一咬牙说服自己卖掉了那间赖以生存的万家酒店,提起那柄早年间就买好了的时不时用来当做强身健体工具的寻常劣质铁剑,离开了泸州南陵郡,独身一人踏入了江湖。

    世间从来就不缺生来天资卓越的惊才绝艳之辈,亦不缺那些初入江湖就好高骛远奔着成为那“天下第一”去的能人达者,他万纶一没天赋、二没志气、三没本事,就这么一个完全称得上是废物垃圾的“三没青年”,此番手提铁剑独自出门就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找到自己的那位贤弟魏颉,另一个就是好好感受一下这座江湖的风光魅力,是不是真像他们口耳相传的那副样子,既有侠骨丹心亦有柔情似水,既有英雄气长亦有好汉折腰,既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气魄力亦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无奈事实……

    来到山脚下后,他率先去了闹市里的马场购买脚力坐骑。别人花银子买马都是奔着挑好的来的,巴不得自个儿能买到匹神骏非凡的龙驹宝马,这骑出去多有派头不是?可万纶却是稀奇古怪的偏偏专挑些老马瘦马来瞧,这一举动背后的原因倒也简单,他觉得自己并非什么大名鼎鼎的武林侠客,本就是个没什么用场也多半没什么出息的弱者废柴,骑那么好的马做什么?岂不是白白糟蹋好东西了?

    东边挑来西边瞧,最后万纶在马棚最角落里发现了一匹骨瘦如柴的年迈跛马,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本来大概就是被人宰了吃肉之类的下场,现在它命数到位得以时来运转,被人花了十二两雪花纹银给买了下来。好马配好鞍,老马配老鞍,于是万纶就这样骑上了那个陈旧到缝缝补补不下数次的马鞍上面,就像某些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样,游侠儿身后背负轻便的行囊包裹,一人一剑一马,意气风发地踏上了江湖,从此仗剑天涯。当然和那些小说里面迥然不同的是,这“人”只是个几无修为武艺可言的俗家庸人,这“剑”是寻常铁匠铺里花点钱就能随意买到的劣等粗制铁剑,这“马”是一匹早就步入暮年且患有残疾的枯瘦老跛马。

    这样无用而不堪的“游侠儿”,果真当得起那个“侠”字么?

    行至沂州锦瑟

    城,在城里逗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寻访到义弟魏颉,失去了找寻目标的万纶万文煌开始漫无目的地东游西逛,听人说哪儿的风景好他就去哪儿,在遍览中原各地的绝美风光后,不过三十出头的青年“游侠儿”万纶只觉这一趟江湖行太值得了,若是没有卖掉那家林间酒铺,没有轻装纵马上路,此生焉能看到此等绝好的美景?

    后来在鲁州拾遗郡里遇上个当街欺凌弱女子的地痞恶霸,据路人说那家伙唤作什么“没纹大虫”刘二,练就了一身甚是结实的魁梧腱子肉,有半步二阶跃灵境的修为。路见不平之事,连一阶筑身境门槛都还没有突破的万纶万游侠二话没说就拔出了腰间的那柄普通铁剑,缰绳一震,策马就大喝着“冲”了上去。那匹嶙峋老马跛着脚一瘸一拐来到那头没纹大虫面前的时候,那个身世可怜的黄花大闺女刚被恶人扒掉了黄色衣裳,彪形大汉刘二先是伸手在那姑娘的柔软胸脯上摸了一把,接着一拳狠厉轰出,打断了那匹干柴老马的一条老寒腿,生平第一次行侠出手的万纶就这样狼狈不堪的从马鞍上面摔了下来。最终是万纶忍痛将卖掉自家酒铺换来的银两尽数交给了那个姓刘的街头恶霸,这才免了一场注定没好果子吃的当街残暴毒打,顺便也保下了那名黄衣闺女的清白贞洁身子。看着断了条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骨瘦老马,丢了所有家财都没哭的万文煌单膝跪在地上哭出了声,哭得那叫一个惨烈,叫围观的路人百姓都为之感伤。原来那获救的姑娘姓黄名可秀,今年一十八岁,她好言邀请万纶去家中吃了顿便饭,席间甜腻腻的一口一个“大侠”的叫着,这让万纶着实是美不自胜,嘴角笑得都快咧到耳根了,只觉自己这次财没白破,真值了!怎料饭还没吃完呢,那个家中无人的黄姓姑娘就凑近过来大力抱住了万纶的身子,用娇嫩白皙的手开始慢慢脱解后者的粗布衣裳,她边脱边柔声道:“万大侠,奴家的父母都已病故,平日里我一个人过活实在是太苦,你就要了我吧!”这让活了三十来年都没经过人事的万纶当即大吃一惊,慌忙挣脱开来,将自己那空空如也的两个衣兜都外翻了出来,并顺嘴说了句自己从杂书里头学来的话:“吾已一贫如洗,怎敢耽误佳人终身?我万纶本就是一介粗鄙布衣,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句‘大侠’,愿姑娘能早日找到良人,万某先行告辞了!”说完以后便一把拿过摆在桌上的铁剑匆匆离开了那间破败漏雨的屋子,头也不回一下,顶着绵绵细雨徒步远去了。

    没了坐骑跛马,再次变为孑孓一人行天下的万纶悠然北上,又孤身行了大概不到五日,来到一处荒僻山冈的时候,不慎落入了某个有人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坑洞之中,还没来得及挣扎攀爬,上头便有一股浓郁刺鼻的深色烟雾喷射了下来,坑里的布衣游侠万纶很快就丧失了所有意识。

    醒来后他就到了这处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机关城,先是被人扒光衣服吃了顿皮开肉绽的水火杀威棒,在熏臭难闻满是虫鼠的阴暗监牢里硬扛着躺了两天,等棒伤好得差不多了,真正等同于九幽地-狱的苦难生活也就由此开始了。手和脚都被精钢镣铐束缚捆绑了起来,活动范围极大程度受限,连快步走都无法轻松完成,就更别提拔腿逃离此地这一痴心妄想的可笑举动了。

    第一个月挖煤,睡足三个时辰,一顿吃三个窝头一小碗咸菜;第二个月管控诸类仪器,每天吃一顿饭,睡一个时辰;第三个月运煤,每天睡两个时辰、吃两顿饭……被各种方式惨绝人寰的压榨与剥削,这令万纶的精神与肉体两方面都出现了不小的问题,他不清楚这样生不如死、水深火热的悲惨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难不成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憋屈的命丧在这里?死后尸体被抛入熔岩?在滚烫岩浆里彻底化为灰烬?他还没有见到义弟魏颉,还没有尽情领略江湖的风光,怎可就这么轻易死在这里?

    尚未绝望的“游侠”万文煌也曾有过几次反击抗争,结果就是落了个满身布满伤疤鞭痕的凄惨下场,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有因为伤口发炎而影响过工作,得以苟延残喘地续命活到了今天。为了能再多活几天,为了能不死得那么不甘委屈,万纶万文煌终于学会了低头,选择了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任人鱼肉,逆来顺受地努力强逼自己适应城中指标无限的苦力劳役。

    生活实在太苦太苦了,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出头希望,他每天睡觉前都巴不得自己能一觉不醒,直接睡死过去一了百了,可醒来以后又需要强行振奋精神继续苦命、拼命的发狠工作。既然没死,那就努力地活在下去吧,活到自己一定要去死的那一天。

    盼望着盼望着,煎熬着煎熬着,万纶等待已久的自己的“死期”终于到来了。

    推完今天最后一整车的炭块煤矿,负责看人的黑衣长官走了过来,语气十分冰冷地告诉累得筋疲力尽的万纶,已到了重新改换工作项目的时候,四类“人”中的第四类,该轮到他去充当新型杀人机关的实验者了。

    毫无疑问,今日就是他该去死的日子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墨家机关城(中)

    要死了。

    经历了将近三个月非人生活的万纶在从黑衣面具长官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要去充当新型杀伐机关试验品的那一刻起,他就充分而彻底的明白了解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这一次与往日不同,再也不会有侥幸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了,换言之,主掌凡人命运的无上神明已然将他若蝼蚁般的抛弃掉了。

    万纶不是没见过机关城里那些杀戮攻城机械以及种种精妙无伦的各式机关,每一套都拥有着绝强无匹的杀伤力和磅礴骇人的冲击力,有些机器甚至用玄通手法融入了“气数”这一特殊要因,专门为儒、释、道、墨、法、兵六教练气士特供准备。一二阶境界的武夫修士不幸进入机关阵内都注定是十死九生甚至十死无生的可怕结果,他万纶一个连区区一阶筑身境都没有突破的废柴垃圾一旦踏入机关内部,恰如刚出生尚自哇哇啼哭的弱小婴儿被人抱着扔进了大型绞肉机里面,除了一死以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好结果么?必然是不可能有的啊!去了就是炮灰,去了就是死!

    城中每天都会有几十上百个无辜的受刑奴隶作为新型机关的牺牲试验品,以卑贱如畜的下等身份被残忍处死,每一个身死机关中的可怜家伙最后连一具肉身全尸都不会留下。就算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运气再好也顶天就是落一个脑袋被飞速削去的悲哀下场,一刀割头而亡,这已是整座地下城里最好、最舒服的安详死法了。

    搬运了一整天煤炭小山的万纶他真的累极了,那种累不是单单肉体上的疲惫与辛劳,还有极大一部分是精神情绪上面的。长达三个月的地-狱般的严酷折磨,早就如泰山压顶一样狠狠压弯了他的脊梁,吃得不如猪、睡得不如狗的卑微生活已磨损耗光了他所有的胆气和魄力,丢掉了那股子挺胸抬头咬牙活下去的精气神,那口支撑着宝贵性命的“气”一经松懈,那可就再也活不下去了。试问有哪一棵被蛀空了芯子的树木是能熬过冬天并持续活下去的?

    既然浑身酸痛发软,头脑昏昏欲睡,口干舌燥喉咙冒烟,眼前发黑浑然看不清东西……那就去死了罢!

    既然在这种人间炼-狱里得不到常人应得的待遇,每日连半分期待和盼头都不会有……那就去死了罢!

    心中笃定赴死想法的万纶忽然不再感到焦虑恐惧,短时间内变得平静而又坦然了,在种永无天日、生无可恋的悲绝处所,“死”或许是一种极好的享受与解脱呢!去死了罢,就这样死了多轻松啊!再也不用遭那些老罪了,痛痛快快地上路吧!

    眼下青年万纶再无任何生存苟活的念头,死前他只有一个相当简单的愿望,嘴唇开裂渗血出来的他嗓哑着嗓子向前来带人换岗的长官哀声恳求道:“长官大人,我这次肯定是活不成了,死前能否让我好好去吃一顿?给我几个窝头和一碗水就行,我想做个饱鬼……”

    那名脸上戴着笑脸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当即扯着嗓

    门怒骂道:“快点跟我走!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说罢便动作十分粗鲁的给光着膀子的万纶脖子部位套上了个结实的铁制项圈,像牵条狗似的将之用绳子拉走了。

    果不其然,今日是真的必死无疑了。

    在亲眼目睹了那个所谓的新型机关后,万纶愈发认定自己今朝无论如何都要难逃一死的命运了。只因那座大型机关压根就是一个闭环的必死之地,有巨刀、有锯齿、有飞箭也有火柱,却完全没有可供人出逃的“生门”,也就是说只要受刑者一入阵内,就决计难逃一个暴死阵内的碎-尸下场!

    负责换班抓人的黑衣长官将一根约莫胳膊粗细的铁棍插入了门口的某处凹槽里面,往下一拉,伴随“咔嚓”一声,门里面阵内的大型机关瞬间“轰隆隆”开始了高速的机动运转,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长官用低沉肃然的嗓音对万纶说道:“此阵名为“碎骨蜂巢”,是我们墨家机关城最新研发出来的一套守城机械,你就尝试着攻城破阵,在里面待够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出来了。”

    面对此等形同巨型切割绞肉机一般的凶猛杀伐阵法机关,纵然是身体康健、身手敏捷的一二阶境界的纯粹武夫都未必能坚持一盏茶的功夫,更何况是一个连一阶筑身境都没有迈入羸弱患病普通人呢?什么撑足一柱香时间,分明就是让人放心去死的意思嘛!

    抱定必死之心的万纶点头“嗯”了一下,在他垂下脑袋的那一刻,他快速走马观花似的回忆了一遍往昔点滴时光,发现自己的人生真是乏味无趣啊,好像最最风光快意的事情就只有两件而已,一是和贤弟魏颉结拜为金兰兄弟,二是当街救下了一名被“没纹大虫”刘二欺负打压的黄姓姑娘。

    没了,值得怀念的就只有这两件事情,别的再也没有了,就这样要去死了。

    他蓦然想起了贤弟魏颉曾说过一句“天下多少意难平,不过造化弄人四字”,被命运造化摆布玩弄了三个月甚至更久的万纶万文煌在临死前觉得此生真的是太过“意难平”了。

    这座江湖从来就不缺高高在上的家伙一下子跌落神坛掉入泥泞深渊,可他万纶不过就是一介粗鄙布衣、蝇头草民罢了,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想要再见一见自己的义弟,想要多看一看这座江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命运要对他如此不公?!

    那一刻,一辈子都忠厚老实好说话的万纶总算爆发了。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机会,而那个堪称微乎其微、近乎不存在的抗争机会,被身处绝境中的青年万纶抓住了。

    他先是随手指了个方向并大叫一声“长官大人,快看那边”,当黑衣人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时,万纶一把从凹槽里抽出了那根控制机关的粗-长铁棍,双手紧紧把持握住,然后照着那长官的脑袋猛力地砸了下去。那“笑脸”长官刚反应过来扭转那颗头颅,一根钢铁大棍就那

    么兜头猝然间砸了下来,正中前额要害,“咚”的一声脆耳清响,那家伙脸上的面具当场粉碎,颅骨脑壳亦作开裂,仰天朝后就那么倒了下去,新鲜血液与白白的脑浆一齐从裂口处流了出来,水潺潺的淌满一地!

    倾尽生平最后一股劲力抡死了黑衣长官的万纶神情激昂振奋,他状若痴傻癫狂的大笑了起来,胸中长久积郁的压力仿佛随着那一棍子砸下一扫而空,昔日的万家酒店小老板万文煌冲四面八方朝自己这边匆匆赶过来的黑衣人震声吼道:“死前还他-娘能捎上一个陪我,够本了!”左手握棍,右手大拇指高高竖起对着自己的脸,胡子邋遢貌若野人的他继续疯狂大叫道:“十八年后,老子万纶又是一条好汉!”

    是啊,太值了,这一棍子把本钱给赚回来了。

    像他这样一辈子估计都和“英雄好汉”四字没什么关系的无用之人,这辈子能仗剑骑马行一趟江湖,能结交一个本事超凡的好义弟,还能在街头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惩恶扬善一回,临了之前还能再他妈-的捎上一个孽障贼人陪着自己同死,显然是赚大发了啊!

    心中无比舒畅快活的万纶万文煌将双臂缓缓张开,挺起肋骨外翻的干瘪胸膛,合上双目迎接即将到来的那场代表了自由和解脱的“甜美”死亡。

    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声口音颇为熟悉的“万大侠”,万纶以为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而产生了不真实的虚假幻听,依旧是紧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当他再一次清晰听到“万大侠”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睛。

    面前立着一名身材较高的长发女子,那女子穿有一袭宽大黑袍,袍子上面有各种玄妙华丽的银白色纹路,头顶戴着血红蟠龙大冠,秀发及腰,面部带着婴儿脸欢喜面具,怀里还抱着一只圆头圆脑的小型土黄色哈巴狗。

    “参见巨子大人!”那十几名黑衣“笑脸”人齐刷刷单膝跪在了地上,右手掌贴合左边胸口,异口同声的高声喊道。

    “都起来吧。”头上戴着金丝血龙大冠的黑袍女子淡然道了一声,嗓音动听悦耳。

    “是!”众黑衣长官皆起身站定,挺胸拔背,庄严而肃穆。

    被称作“巨子”的长发女子伸手慢悠悠的摘掉了酷似婴儿笑脸的特异面具,露出了一张微胖的白净脸蛋,五官标致,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万纶登时便如遭雷击一般傻傻的站在了原地,只因那名黑袍血冠的女子正是那日在鲁州拾遗郡街头自己从没纹大虫刘二手中救下的清白闺女黄可秀!

    “黄……黄姑娘,你,你怎么……”万纶万文煌震惊的连囫囵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搞错了,我不姓黄,我姓舒,单名一个壶字。”有着一张白嫩脸蛋的长发女子微笑着说道,“我是这座地下机关城的城主,同时也是当代墨家的最高领袖,墨家巨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墨家机关城(下)

    万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那个被人当街强-暴并扯掉了衣裳的黄衣女子居然会是这座分工明确、等级森严的墨家机关城的城主,当代墨家最高头领的巨子领袖?

    这两个有着云泥之别的差异身份怎么可能结合得起来啊?!

    姓舒名壶的黑袍戴冠女子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她单手搂着那条傻兮兮的土黄皮圆脸哈巴狗,另一只手从兜中掏出来一个外表呈大红色的鲜艳小瓷瓶,递了上去,“这瓶子里面装有七颗我珍藏的至元圣丹,你分七日服下,七日后你的身体基本上就能恢复为最健康完善的状态了。”

    接过红色瓷瓶后的万纶当即拔开瓶盖,倒出里面一粒深棕色的小丸送入了口中,药丸刚入肚中没多久,他便觉得头脑里积累着的郁闷沉重之感大幅消失,整个人的精神振奋了不止一倍,甚至连背上的两道新增鞭伤都不再那么痛入骨髓了,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毫不夸张的说,就算现在再派他去拉两座小山的煤块都不在话下。

    “跟我来吧。”墨家巨子舒壶见其已吞入了一粒至元圣丹,嗓音温润的说道。

    侥幸大难不死的万纶跟就这样紧随着舒壶舒大城主一路走着,不管行至何处,总有大量黑衣笑脸长官单膝跪地高呼“参见巨子大人”,此女子在墨家机关城里的崇高地位由此可知,“巨子”之称号实在当之无愧。二人很快来到一处挂着写有“万里江山入一壶”精致匾额的小型屋子,迈过门槛入内,跟在舒壶身后的万纶发现屋子里头的诸类陈设均十分单调简单,地下机关城本是一座死气儿大于生气儿的可怕钢铁丛林,而这间小屋里头的摆设物件却差不多都是由木头打造的,显得与外界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标新立异。屋内整体色调偏朱红,除了一张大床、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以外就没剩其他什么东西了。很难想象堂堂墨家巨子的“闺房”居然会是一番如此简陋不堪的光景。

    “坐吧。”舒壶说完此话后自己先挑了个桌子旁靠近南首边的位置坐了下来。那个依旧光着膀子,脖子上带有牛皮项圈,手脚均被铁镣铐束缚的万纶依从舒城主的要求吩咐,乖乖的在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墨家当代巨子舒壶将那条心爱的宠物哈巴狗搁置在了大腿上面,用双手摘下了头顶的金丝蟠龙血色大冠,将之轻轻摆放在了红木打造的平整桌面上,扭头望向了仍然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赤膀汉子万纶,眼神颇为温柔善良的出言问道:“万大侠,那一日你头也不回的走了以后,是怎么被抓到我这地下城里来的?”

    经历三个月苦难生活而满身布满了狰狞疤痕的万纶瘪嘴惨笑一下,将自己不慎掉入山间地洞的陷阱后又被烟雾迷昏过去的经历简略说了,最后还补充了句:“巨子大人,您就别喊我‘万大侠’了,在下万万担不起这三个字啊!”

    巨子舒壶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一问万纶的岁数比自己小后,咧嘴笑着说道:“你比我小三岁,那么我就喊你……小纶子,怎么样?”

    万纶虽对这个古怪至极的称谓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但出于对面前这位黑袍女城主的恐惧,仍是十分违心的献媚开口应承道:“好听,不愧是巨子大人,这起名儿的水平就是高呐!”说着就高高的翘起了两个大拇指,表示这昵称起得真是顶呱呱,妙之极矣。

    舒大城主面带和淡笑容,顺着哈巴狗的皮毛走向一下下的抚摸着趴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憨傻宠物,她兀自沉默半晌,忽然道出了四个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字出来:“你爱我吗?”

    万纶万文煌好似整个身子被电了一下,升调“啊”了一嗓子,颤声道:“我,这……”

    名字与“舒服”二字谐音的墨家当代巨子面容平静,她定睛凝视着脸色略感发红

    、显然焦急惶恐到了一定程度的男子万纶,过了一会儿后,舒姓巨子竟“噗呲”一下就笑出了声音,在这座地下城池里说一不二的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我知道,相比较我这个半老徐娘而言,你应该更爱那个大闺女黄可秀多一点,你如果喜欢,我也可以多画几次那么年轻水嫩的妆容。”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万纶满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的便秘表情。

    脸型有些微胖的墨家巨子轻轻搓了搓几下宠物哈巴狗的滚圆脑袋,继续说道:“我们墨家的老祖宗,也就是千年前的那位初代巨子墨翟,他认为社会上种种不平之事皆是因天下人不够相亲相爱所导致。老祖宗还推崇以‘耳目之实’来判断世间万物的正确性,我这辈子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下,从来没有切身体验过人间那些所谓的不平之乱象。故而为了证明老祖宗理论的真实性,我化名为黄可秀,穿了条单薄修身的黄衣,将妆容化成十七八岁黄花大闺女的样子,然后故意在街头搔首弄姿引人动情,勾引那些外表看起来就绝非正人君子的家伙,正如那日你所见,果真有人将魔爪伸向了我。”

    “而真正令让我感到心里难受的并不是那个家伙对我的无礼之举,而是当我被人摁在地上时却没有一个路人站出来施以援手。那一刻我明白了老祖宗是对的,这座天下人与人之间是不相爱的,是充满了‘恶’的,强者是会去欺凌弱者的,地位高的是可以随意践踏凌辱地位低的,狡诈之人是会去欺负愚昧之人的……不论我自不自爱,都不会有人爱我。这是我那时候心中产生的思想感悟,或许我不去刻意诱惑别人,就能够保全自己,但那又如何呢?我知道他们内心是没有爱的,即使我再正常不过的走在路上,过路之人透过我的薄纱衣裳,也只会对我产生邪念,想要对我的身体做出各种猥琐发-泄的粗暴之举,只是他们的胆子没有那个绰号‘没纹大虫’的家伙大而已。”

    “那个时候我是绝望的,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好了,人与人之间居然连一丝‘爱’都不存在,这座人间道真的是烂透了!就在我准备动手把那个刘二以及围观的路人全部杀光的时候,你出现了。”

    “你明明那么弱那么不堪,却还是有胆子冲出来替我打抱不平,还花光所有银子成功遣退了那个该死的街头恶霸。我惊奇的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兼相爱”的魅力,原来这个社会还没有彻底无可救药。既然你过来“爱”我,那我理应以爱报之,所以在破屋里面我才会提出来要把身子给你,谁想到你却拒绝了我,拒绝了我把身子给你的请求,这让我更加笃定你给我的“爱”是不求回馈的、是干净纯洁的,这个世上原来当真还有纯净的爱存在……”

    “我……”听到这儿,万纶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打算辩解些什么,但仅仅是说了一个“我”字,就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长发黑袍的地下机关城城主笑意和融的朝万纶又看了一眼,双手抱住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那条土黄皮哈巴狗,然后从位子上缓缓站了起来,挺起峰峦不矮的胸膛,接着提高了嗓音说道:“佛教讲求慈悲为怀,要人们通通断绝七情和六欲,可人若没了情感,那和一根木头又何分别?一根木头又有屁的慈悲之心可言?!真是自相矛盾!道教则主张清净无为、修身养性,可却从来不去劝人向善,成天就传授些虚无缥缈、玄而又玄的东西,教人如何窃取天机气数延命长生,你不是无为吗?那你求个屁的长生?!儒教就更是虚伪了,天天讲究仁,他们真的够仁义么,他们关心的难道不是只有贵族阶级的利益吗?儒家亚圣孟子曾提出过“性善论”,善他妈-的个屁!若是人性本善,那为何那日我被摁在地上半天,衣服都被脱下来了才只有一个人出来救我?!中原儒释道三教鼎盛,依我看,这三

    教都是狗屁教,一文不值,终有一日我要将那狗屁三教全给灭了,让中原大地只剩我墨家一家独大!”

    巨子舒壶慷慨激昂言语振奋,眼神里闪烁着精光,显是心情高亢到了极点,“这座地下机关城就是我墨家理念的美好结晶体。老祖宗提出‘非乐’之说,认为人们将劳动生产的时间用于欣赏音乐,这会大大浪费资源阻碍社会进步,故在我这座机关城里听不到任何音乐,连哼歌都不被允许,只能没日没夜的工作;老祖宗还说‘天志明鬼’,坚信这世间必有鬼神,主司百姓乃至贵族君王的赏罚,这座地下城池整体修建在岩浆之上,如同真正的十八层地-狱一般,好好干活就不用挨鞭子,偷懒就要吃苦头,赏罚分明;老祖宗又说过“天下交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唯有人人相爱彼此,国家方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座城池里所有被抓来的百姓都是奴隶都是劳工,我没办法让他们彼此相爱,但我可以让他们人人平等,你看这里多安宁、多和平,没有谁比谁高一头或是矮一头,大家都是一样的!死了以后尸体都会被统一扔到岩浆里面去,连墓地棺材都不用专门去准备了,正符合了老祖宗‘节用节葬’的理论,哈,真是堪称完美!”

    身材较高的舒大城主蓦然扭转过身子,单手搂着小狗,用另一只手戳着赤膀汉子万纶的鼻子,大声说道:“非命,我还非常赞同老祖宗‘非命’的思想观点,人的命运就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很欣赏你,本来你现在早就已经被推进碎骨蜂巢里面变成一堆烂泥碎肉了,但是你在临死前暴起抗争,一棍抡死了我的一名手下,尽最大可能的选择了自己的死法,这,就是非命!这就是值得被大力宣扬,可歌可泣的反抗精神!”

    万纶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墨家当代最高领袖,咽下了一大口唾沫,心下暗揣道:“这女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吧?不论是讲的话还是做出来的事都几乎没有逻辑可言,完全不像个正常人啊……”

    “我有一个终极梦想,那就是靠着我墨家机关城里的各类攻城机械推翻大禹王朝的政廷统治,然后发兵北上,将天烛国也一举收入囊中。中原历史上就有过女皇帝,而今北方天烛国的女帝也是女流之辈,她们都做得皇帝,为何偏偏我舒壶做不得?届时大禹、天烛两国皆灭,我舒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那两国万里江山的共主,就可以随意废除出了我墨家以外的所有学派,尽情宣扬我墨家初祖墨翟的思想理念了,到那时候我定然是会依照老祖宗说的那样尚同尚贤,招揽能人异士为我所用,一统江山万万年。成了那天下共主,广纳面首之类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就许他们男人的后宫里有三千佳丽,就不许我舒壶一口气娶上几千个男妃男宠?”

    舒壶笑容灿烂若三月桃花,忽然慢慢地弯下了腰,一把扯过了连接万纶脖子上牛皮项圈的那条绳子,将后者拉得上半身凑了过来,保持着脸对脸呵气可闻的距离,她用妩媚而温柔的嗓音说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来给我当皇后好不好呀?后宫不论有多少面首,你都排第一……”

    万纶脊背顿时发硬,心跳加速仿佛中了蛇毒,如坐针毡。

    舒壶舒城主到底也没怎么为难他,松开那条牵狗一样的项圈绳子,张狂大笑了一阵,她仰着那并不怎么尖的圆润下巴,居高临下的说道:“小纶子,只要你愿意做我的人,我可以送你一套我墨家初祖传代下来的机关甲‘日月长’,再送你一柄天下十大名刀排行第五的‘破阵’,保你不用花功夫修炼,境界就能直接迈入三阶百尺境大圆满!说吧,愿不愿意啊?”

    生平以跻身一阶筑身境为超级梦想的万纶万文煌在那一刻,险些惊掉了下巴,被改名为“小纶子”的他嘴巴大大的张着,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个人(上)

    剑南道蜀州。

    春神山,广寒剑宫。

    在这座名头极其响亮的天下第二大魔宗剑派大本营里有座名为“太阴殿”的建筑,此殿整体色调偏冷淡清幽,叫人身处殿内即能切肤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大殿里靠近那面挂有金龙图画的西墙位置,那张龙阳木精雕椅子之上靠坐着一名身穿冰蓝色长袍的绝美女子。

    那女子身段绰约,生就冰肌玉骨,有若藐姑射神人般不食人间烟火,好似单靠吸食仙气就能存活下去,脸部并未涂抹半点胭脂水粉,却依旧能有着惊为天人的出尘容貌,天庭仙子下凡亦不过如此。

    这名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的蓝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广寒剑宫的新一任宫主,绰号“月姑”的冷婵。

    自从冷家剑宗创派宗主“月仙”冷娆暴毙在斫桂温泉湖君归亭后,原本是二宫主的冷婵一下子晋升为剑宫内万人之上的“正宫主”。她挑了块风水宝地安葬完姐姐的尸身,堂堂继位成为剑宗宗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宫内女子不得与男子相爱的铁律死令给废除了。

    当然,宫内的那些充当奴才仆用的男子以及男性剑婢、剑靶子也都还在,用冷婵冷宫主自己的话说就是,想谈恋爱的女修给我滚下山去找别的男人谈,爱怎么谈就怎么谈,想多么轰轰烈烈、柔肠百转都行,剑宫绝不插足干涉,但休要在山上给本宫丢人现眼,广寒剑宫乃女子剑修的修行之所,在这种人间圣地腆了个胖脸和男人卿卿我我,也不嫌臊得慌!

    新的门派规章制度颁布以后,宫内许多耐不住寂寞的女子纷纷以“求爱”这一正大光明的理由溜下山去了,剩余那些因为胆小而没有下山的剑宫女剑修也基本都已春心懵懂荡漾,虽未亲身入世,心里却也给自己幻想出来了一个能够陪伴自己的“男人”,白天见不到,晚上梦里与情郎相会缠绵,魔派巢穴所在的“春神山”这个山名也终于算是变得名副其实了。山上人人心驰神往、思-春动情,可不就该以“春神”二字作为山名么?

    今日午时三刻,独自一人坐在剑宫太阴殿西首大椅上的“月姑”冷婵正兀自津津有味的把玩着一颗满是明显裂缝但犹在焕发金黄色光彩的小球。

    这是从那条无上天龙腹中掉落出来的,可助人蕴藉“龙气”,大大改善气数命理的极其宝贵的龙珠。只是此颗龙珠而今已经碎成了这副样子,就算是尚能增长气运,所涨也颇为有限了。

    有着醉人容颜的冷婵冷宫主用玉葱手指的指肚一遍遍摩挲着那颗表面粗糙的裂纹龙珠,心里在偷偷想念一个人,现如今再也不用害怕被亲姐姐当面训斥教育的她微笑着自言自语道:“想当皇帝吗你?”

    益州武夷郡里某座小城的城头高墙上又张贴了全新的通缉悬赏令,此次共新贴有十二张,无一个男人,清一色全是姿容绝艳的女子,排头的女子“盗号”御柳斜,其余十一人分别名燕双双、画屏幽、芳菲上、旃檀香、珊瑚枝、舞前檐、夜来雨、有谁怜、水自流、落絮无和小银钩。

    这十二名超级女盗毕生作案无数,曾从大内皇宫里偷出过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并全身而退,故而早已被官府通缉多年,就连寻常见识浅薄的平头老百姓都对她们十二人有过耳闻,只是像今日张贴出来的这般绘法精致细腻的真人肖像,纵是眼界再广的百姓也都是破天荒头一回见着。

    合着那十二个女贼人竟是这等美艳出众的漂亮妇人?这先前可当真是错估小看她们了!

    十二名露脸女盗悬赏令往边上一点的位置便是那张绘了一名俊气超群的年轻男子的巨型通缉令,此张通缉令上头的赏金高得贼他-妈吓人,而且写有“生死不计”四个字,意思就是说提着颗人头去官府衙门照样有钱拿!这个被重金通缉的家伙姓魏名颉字正气,据说此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公开联合大盗公冶锦一起劫法场,于玎州礼阳城菜市口残忍杀害朝廷持械官兵六十余人,所犯滔天罪孽实在太过恶劣,连当今圣上都因此而雷霆震怒,点明务必要将其擒拿归案,以正王朝律法之至高威严。

    新的十二张悬赏令一贴出来,引来无数爱看热闹的蝇头百姓围观欣赏,人群里有个素来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汉子还没看上几眼,就开始对着那名为“飞花十二令”的盗贼团伙评头论足:“啧啧,这长相这脸蛋儿,干嘛偏偏要当窃贼?真是浪费了,依我看啊,这几个小妞真该去当鸡。”

    那嘴贱家伙身边的另一个人笑着应和道:“她们若是去当了鸡,你可去捧场?”

    “可不咋地,那必须捧场啊!”那人笑容极端猥琐,“你不知道爷们就喜欢这口儿啊?”

    另一人又往边上那张绘着魏颉魏正气脸部长相的超大型画像看去,咂了咂嘴,颇为不爽的说道:“那个姓魏的小子怎么还没被抓啊?都挂上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谁知道呢,听说这小子他爹是那狼煞魏魁魏大将军,多半是有点背景的,有人罩着就不容易被抓。”

    “呸,背景再大有个屁用啊,那混蛋小子连皇上他老人家都给惊动了,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使的!”

    “也对,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听

    到这个姓魏的落网的消息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人笑道,“话说这小子有些男生女相,五官倒也标致得紧,若是落到老子的手里,嘿嘿,非得给他开了后-庭花不可!”

    “你呀,男女通吃,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变-态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了。”另一人贱笑道,“男的我是真受不了,不过那个魏姓小子若是个女的,我倒可以勉为其难的将其收下,带回家当第六房小妾……”

    扬言要给魏颉开“后-庭花”的汉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只因他亲眼见到另一个人的脖子上陡生一条细微血线,紧接着整个项上头颅就那么滑落脖颈,横截面光滑平整,人头掉在地上的同时,那具无头尸体亦摔倒了下来。

    周围人群尽皆哗然。

    以肉眼几不可见的细线割头杀人的是名身穿绣花黑衣的细腰女子,眉目间有凛然冷艳之气,其相貌与那十二张新型通缉令上排第一的御柳斜一模一样!

    整体气质颇为冷峻傲慢的黑衣女子身边还立着个被麻绳五花大绑起来的老迈侏儒人,那五短身材的侏儒身穿一条彩色衣裳,长相极是丑陋恶心,一张又老又黑的脸上爬满了沟壑状的弯曲皱纹,叫人看了就几欲作呕。

    女子自是原名“侯轻烟”的飞花十二令之首御柳斜,那名彩衣老年侏儒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燕子园里被魏颉用飞剑雪满山阉割了的“赏花老祖”侯章头。

    那个最先“嘴-臭”的猥琐汉子当场跪了下来,惶恐万分的磕头告饶:“女侠饶我性命!”

    那名黑衣冷艳女子眨眼便狠狠蹬起一脚,正中额头,将那个嘴-臭汉子踹飞了出去,再慢慢走近过去,一脚踏在那汉子的胸口,将其牢固地钉在了地上,用冷冰冰语气说了句:“舌头伸出来。”

    那个被踹得口中渗血、七荤八素的汉子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以将舌头乖乖的伸了出来。那根红舌头刚一从口腔里面吐出来,立刻便被女盗御柳斜用锋锐无匹的寸金丝线给切割掉了。

    最新悬赏令十二人之首的飞花老大御柳斜弯腰捡起了那片断舌,将之用力塞回了地上那汉子血如泉涌的嘴巴里面,随后抬起脚往后者的胯-下部分猛然一跺,当场将那可怜汉子的下-体给踩得爆裂了开来。

    围观的普通老百姓见那个被重金悬赏的江洋女盗出手如此残忍歹毒毫不容情,无不害怕的四散而逃,只剩下部分胆子较大的人还停留在原地观望,饶是如此,他们也随时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心理准备。法不责众,那么多人一起逃跑,你去抓谁?

    “就喜欢这口是吧,还喜不喜欢了?”十二飞花令之首的御柳斜往那个已然痛得昏厥过去的汉子脸上啐了一口浓痰,继而又转身走了回去,将那名被麻绳捆束起来的老淫-魔侯章头给单手提了起来,对着那燕子园前任侯园主淡淡道:“老东西,该跑路了。”

    话音刚落,后头即有官兵的竭力叫喊声传来:“快抓住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黑衣女神盗御柳斜像提一只小鸡仔似的提着彩衣老魔侯章头,施展世所罕有的绝强轻功造诣,以无比迅捷的速度飞快离开了此地城头。

    一直到后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官兵的喊杀声音,原名侯轻烟的绝世女贼逃亡的脚步仍是未有减缓,被单手拎着、麻绳紧紧捆着的赏花老魔侯章头以甚是难受的姿势被冷酷劲风持续吹刮了一路,实在有些经消不住,好言哀求道:“好女儿啊,咱们已经安全了,能把爹给放下来了么?”

    脚下生风的飞花老大御柳斜全然不理会这个侏儒“粽子”的请求,没好气的讥讽道:“呵,你一个太监怎么当的爹?谁给你戴的绿帽子?”

    被亲生女儿出言羞辱的老淫-虫嘻嘻一笑,颇为恬不知耻的赔笑道:“爹现在是太监了,当年生你的时候可不是太监啊。好女儿,你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盗了,比爹厉害得多,你大人有大量,把爹放下来吧,快被颠得午饭都吐出来了。”

    飞花十二令的大姐头侯轻烟疾奔向前的轻盈步伐并未因听到父亲的话而产生半分改变,生就一张厌世冷淡脸庞的她此刻嘴角竟莫名的浮现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她开口轻声说道:“论偷东西,我可不是天下第一,因为我认识一个比我更牛的盗贼。”

    满脸细密褶皱的侏儒老祖侯章头顿感大奇,忙问道:“是何人?”

    姓侯名轻烟的传奇女盗贼再不言语,当下她的心里正在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仅仅是和天下第一美男子聂柔打了一架,就成功的将御柳斜的那颗“心”给偷走了。

    真是个了不起的江洋大盗!

    泯山位于蜀地东部靠北,大抵成南北走向,西接倾金山、峨眉山,东南则与邛籁山相连,绵延七百多里接近八百里,故有“千里泯山”之说。该处生态环境优良,有大量珍奇动物在山上繁殖生活,比如梅花鹿、金丝猴、扭角羚、大白象、绿尾稚等等,据传是上古时代轩辕黄帝首妻元妃“蚕神”嫘祖的发祥故里,得天庭麒麟帝君神力庇护,故此天地灵气绝佳。

    由于海拔极高,顶峰处在夏天犹含霜雪,一到冬天,整座千里泯山更是雪峰如海,其壮丽绝美,

    宛如一片神话传说般的仙家世界。诗圣谢心然曾于仲冬时节登临此山,留下了“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这一生动形象的比喻诗句,足可见到泯山巅峰处暴雪之巨大,景致之奇绝。

    深夜天边无雪,泯山西部最高峰摩天顶之上,有一名身穿大紫色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以十分舒服且放松的姿势躺在一头肉量不少的大熊猫背上,眉如青山、眼似秋波的她以双手作枕头,睁着眼睛呆呆地望向天上的那轮皎洁明月,怔怔然缄默无言。

    猝然间,一道极为耀眼绚烂、形若金龙的剑光划破长空并照亮了整片暮色深沉的夜幕。

    随后天空中传来一声煞是尖锐刺耳、凄绝惨烈的鹤唳之声,声音刚歇,一头体型庞大的丹顶仙鹤的尸体便自上空极速砸坠而下。但见一名身穿黑底白纹软缎长袍的中年男子脚踩一片片雪白鹤毛,自那片被夺目剑光照得亮如白昼的午夜苍穹缓缓行下。那名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的男子长相平庸,唯有眼神深邃无比,仿佛暗藏着莫大的心事无可与人言说。

    即使手中无剑,却犹可“剑横星斗龙光见,佩响天风鹤背寒”的绝强黑袍男子双手负在身后,以儒雅恣意若贤者文人的风流姿态从百丈星空悠然来到了人间大地,就那么挺身站在那头皮毛温暖的黑白熊猫的旁边。

    “爹,你练完剑啦!”身着华丽紫绸的瓜子脸女子见父亲到来,忙从松软熊背上利索的翻跃了下来。

    那位穿有黑底白纹袍子的中年男子正是剑骄凌天骄次子、天下第二大魔头凌云罡的亲弟弟,封号“活埋谷二代谷主”的凌云木。那名身姿气态远远胜过无数富家千金小姐的紫绸年轻女子,自然便是凌云木心爱的女儿凌烟箐了。

    “箐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凌云木嗓音温和的问探道。

    “爹爹还在修炼,孩儿睡不着……”耳垂戴着镶金墨玉吊坠的俏丽女子凌烟箐微微含着尖细下巴回应道。

    北辰山活埋谷前任谷主盯着女儿的脸看了一会儿,笑着问道:“是有心事才睡不着的吧?”

    女子凌烟箐好像被说中了什么,立时抬起头来,摆着手辩解反驳道:“没有,孩儿没有什么心事……”

    中年男子凌云木表情和蔼的笑了笑,不再继续盯着女儿看,而是抬头望向星光璀璨的茫茫夜空,沉默些许时光后,目光深邃的男人说了一番不着边际且又莫名其妙的话语:“箐儿,爹未来如果有一天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稍微顿了顿,他沉着嗓子接着道:“爹还是很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的,这样……”

    话未说完,脸色发红的凌烟箐大声打断道:“爹你在乱说什么啊?!什么叫你以不在了?那个道圣张念慈都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爹爹既然得了他三分之一的道门气数,活到一百岁肯定是轻轻松松的!”嚷着嚷着就忍不住往地下跺了一脚,“还有女儿还小呢,离成亲还早呢,我不要去嫁人!”

    被阻断话头的中年人凌云木并未因此而生气着恼,他缓缓拉起女儿的一只手,相当有耐心的说道:“箐儿都十八岁了,再不嫁人可就老啦。”

    紫绸凌烟箐抿有贴红的嘴巴顿时翘得老高,“哪里老了,当年娘嫁给爹爹是多少岁?”

    凌云木打了个哈哈,口气敷衍的笑着回答:“这个爹爹也记不太清了,都多少年过去了……反正横竖不会超过二十岁就是了,箐儿你要抓紧了啊!”

    凌烟箐一把将玉手抽了出来,赌气的转过身子背对着父亲,两条纤白胳膊架着肩膀,深感不满的说道:“这种事情是能着急得来的么?我喜欢谁,谁就能从天上掉下来?”她本来还想补一句“我若是想要天上的哪颗星星,就能让那颗星星直接掉到我的面前?”,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恐怕多半真能如自己所愿把星星给摘下来,于是便将后面那句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站在年轻女儿的身后,伸出双手搭在凌烟箐的肩头,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笑问道:“来,给爹讲讲,箐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为了保险起见,向来思想开明智慧的凌云木还多补充了句:“女人也不是不行,只要我们家烟箐喜欢,对我们家烟箐足够好,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压根就不重要!”

    “爹!”穿着大紫衣裳的凌烟箐快速扭转过来,轻轻在父亲的胸口拍打了一下,嗔怪道:“女儿喜欢男人,爹你别胡说八道的……”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爹当然知道你喜欢男人。”凌云木眼神里满是疼爱的意味,“所以爹才会问你喜欢男人的具体类型啊,爹爹的本事可大着嘞,你今日就算说你喜欢当今天子,爹都会想尽办法给你把那小皇帝给绑来的!”

    这位在虎牢山点兵台抬手间引天光诛杀摧残火魔神杨焱、冰魔神殷淼,尽吸两大魔头内力真气的中年男人凌云木并不知晓,自己的宝贝女儿此时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个人。

    一个极有做人底线和做事原则,没有在凌烟箐身中剧毒最不堪最下-贱的时候动手折辱于她,给了她足够的尊严与尊重的男人。

    一个仅是短暂的萍水相逢,在漫天风雪里堪堪见过一面,就令人觉得足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个人(中)

    江南道杭州西湖,南斗派本部基地。

    练武校场内。

    “喂,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的到底行不行啊?!”一名身材堪称曼妙绝伦的丰腴女子手握华美镔铁长剑冲着身前比武较量落败的那名男子厉声训斥道。

    被一剑打落了手中精良武器的落魄男子深深将头低埋了下去,诚惶诚恐的致歉告罪道:“大小姐,我错了,是小的没用,小的废物!”

    “你快点给我滚,看到你这股窝囊劲儿就心烦!今天晚上别想着在这儿吃饭了,废物不配吃我们南斗派的东西!”满头黑发若墨云盘扎起来的持剑女子着实没好气的吼道,“鲍海胆,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那个败北的男子如蒙大赦一般的匆匆离去后,一个腰间佩刀的光头汉子大步朝这边奔了过来,一脸谄媚逢迎的问道:“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那位单看其炫美绫罗衣着就知家境富裕到了一定境界的娉婷袅娜的女子重重用鼻子“哼”了一声,抬起手掌就在那个长相粗野的汉子的那颗大光头上面来了一下子,扯着嗓门厉声叫道:“你都给我找的什么陪练啊?一个两个都是废柴中的废柴,十几个人,没一个能在老娘手下撑过一百个回合的,这不是纯纯的垃圾吗?和这种低能的家伙过招,本大小姐要怎么提高实战能力啊?!”

    脑袋天灵盖挨了一巴掌的光头鲍海胆敢怒不敢言的连着“哎哎”了几声,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的他无奈的应承道:“孟大小姐,那十几个人已经是我花了好大功夫从附近寻来的打手了,要不大小姐纡尊降贵跟咱们帮派里的弟兄们练练?”

    “不行!”胸口顶着两座柔软巨峰的孟姓女子断然拒绝道,“南斗派的本家剑术我早已练得滚瓜烂熟,各种招式的应对和破解套路闭着眼睛都能轻松使将出来,和他们打根本不可能会有提高的,还不如我自己闷头修炼内家心法来得管用呢……我不管,你快去给我招人来和我打,赏银辛苦费之类的物事你不用操心,我爹自会置办妥当,咱们南斗派统镇西湖一带七座水寨,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

    见姓鲍的光头手下迟迟没有动身,手中握着精美长剑的丰-胸女子嗓音骤然拔高道:“我要是不将实战水平提高上去,以后要怎么去找那个姓魏的乌龟儿子王八蛋一雪前耻啊?要怎么亲手夺回那柄镇派之宝酩酊冰锥刺?!耽误了我派复仇的大计,这份责任,你鲍海胆担得起么?”

    那名成天想着报仇几乎就快疯魔了的丰满女子正是那日在玎州彩菱城满月楼里因为刺杀失败而献身给了魏颉的“大”女子,西湖南斗派当代掌门孟长生的独生爱女孟幻。那日孟幻将身子作为交换品挣到了一次免费刺杀魏颉的机会以后,当日即纵马返回杭州西湖,开始发了疯似的刻苦习武练剑,每天必练足整整八个时辰,日日皆不停歇,她先是把帮派里的几个顶尖高手都给打趴了,接着又吩咐得力手下“九头蛟”鲍海胆费工夫去请专业的看家打手给自己当实战陪练。包吃住包医药包辛苦费等等,每请一个陪练就是一大笔的银子开销,花钱如流水,还好门派旗下共有七座水寨可日进斗金,不然还真供不起这笔练武的巨大花销,要不怎么俗语说“穷文富武”呢,古人的话到底是没毛病的。

    那个名字虽然叫“海胆”,但实际骨子里胆小如鼠的鲍海胆一听千金大小姐居然要让自己背锅承担责任,唯恐受老掌门孟长生的惩处责罚,忙不迭地出言应声道:“是是,大小姐您等着,小的这就去操办招人作陪练的事宜!”

    “快点去,越快越好!”孟长生之女孟幻心情烦躁的喊道,“招来的人越强越好,修为境界越高越好,咱们门派不差钱,可劲儿给我宣扬,就说要硬汉,能扛得住老娘手中宝剑的那种硬汉,懂了吗?”

    “好嘞,小的一定尽力给大小姐招揽硬汉回来!”绰号“九头蛟”的光头粗汉子鲍海胆欠身恭敬行了一礼,麻溜的跑离了练功用的那方校武场。

    待鲍海胆独自离开后,偌大一座校场就只剩下“大”女子孟幻一人了,她将手里那柄价值高到寻常百姓家里足够吃好几年的宝剑猛地摔砸在了地上,气鼓鼓的斥骂道:“一群脓包软蛋,还练个什么武,当个什么男人?!真是窝囊废,还不如趁早把下面那话儿给割了,跑去当女人得了!也免得软塌塌的给男人丢脸!”

    说着说着忽然嘴角微微上扬,下意识的用双手兜托住了自己胸前的两坨柔-滑无比的软兔,面部表情甚是狰狞古怪,柔情里掺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爱意里又杂糅着杀机勃勃的怒意,如今已接近三阶百尺境宗师修为的孟幻正在想着一个人,她边想边自言自语的叹息道:“唉,他们都太软了,只有你比较硬啊!”

    今个儿是百花城醉乡楼大老板这辈子最高兴、最得意的一天,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几乎花掉了他半数身家以后,终于堪堪将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花魁”的绝世大美人窦妙从秦淮城紫嫣楼挖到了自家的青楼里来。

    花魁起身离开紫嫣楼的那一晚,老板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觉,心里头那叫一个美呦,就好像一名毕生苦心孤诣练武的剑修忽然间得到了一柄举世无双的珍贵宝剑一样,如何能不狂喜到头皮发麻?

    嘿,紫嫣楼没了镇楼之宝窦大花魁,我瞧你们一个破紫嫣还拿什么来自称“天下第一青楼”!今日我终于壮士得酬,我的醉乡楼也总算是要扬眉吐气了啊!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有真本事在身、真正了不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能轻轻松松吃香的喝辣的,色艺双绝天下闻的大花魁窦妙被剑南道蜀州芙蓉郡百花城的知名大妓-院醉乡楼给挖过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青楼界。

    这座市妓数量仅次于秦淮城的百花齐放之城被那个巨大重磅消息给炸开了锅,不少兜里有钱的老爷贵人纷纷结伴组团约着去了城中的醉乡楼,没钱的爷们要么卖了自个儿的底-裤去凑银子,要么就是不顾妻子母亲的竭力反对,拿家里各种值钱的物事去当铺卖了换钱,然后削尖了脑袋就非得跑去那座销金窟无底洞里稍微瞧上那么一瞧、耍上那么一耍,固然是没本钱欣赏到那窦花魁的倾情献舞,但倘若能有好运气瞥上那个号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盖世大美人一眼,那等回去以后玩自己家那个糟心臭婆娘的时候,闭着眼睛熄了灯也能有个好的幻想不是?

    百花城里常年排行第一甚至搞不好即将成为整座中原头号青楼的醉乡楼早在半个月前就于大老板的示意之下修建起了一间唤作“美梦屋”的大型观舞屋子,此屋名字的内涵寓意比较简单浅显,就是取“身入醉乡得美梦”之意。

    只要肯花上三十两雪花纹银迈步进了这间“仙界”屋子,就能好好的观赏到一场世间顶级花魁奉献的妙绝舞蹈。

    今日是窦妙窦大花魁在醉乡楼里的第一次演出,美梦屋的台面负责人特意挑选了她最为擅长熟悉的一支曲目《太平盛世曲》,只见屋内台上身穿翠水薄烟纱的高挑花魁顺应着多变的独到曲音,在不下两百号人的睽睽注目之下,跳起了那支自己最最熟稔的高难度舞蹈——“天伦之乐”。

    浑身珠光宝气的风尘女子窦妙身形翩跹若幽绿玲珑蝴蝶,以叫人见之往俗的绝美姿态在舞台上面恣意舞动腾挪肢体,若精灵似天仙,举手投足俱是风情万种,每一次抬腿都在撩拨观众的心弦,每一回扭腰都在敲击男人的心脏,曲音本就已纵情至极,花魁的曼妙舞姿犹在乐曲的风韵之上,人人都浑似忘却模糊了自己现如今究竟是在凡间还是在天庭。正应了江州太守白符当年酒酣临时起兴写出的那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音毕舞止,台下掌声雷动。

    跳完了那支人间仅见、仙境更无的天伦之乐舞曲后,就到那位人间罕见尤物窦花魁从台上下来与各位观舞的富豪有钱人喝酒的环节了。规矩和在秦淮城紫嫣楼的时候有所不同,对饮一次的价格上调改成了十五两一杯,凑近了喝就需要整二十两一次,若是想要和这天下第一花魁喝回甜甜蜜蜜的交杯酒,那就要再多花上一次门票钱三十两了。

    有个当地靠挖煤发家致富,兜里实在油水够足的富绅老爷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了六百两的银票,直接买下了二十杯交杯,见那满头青丝盘珠翠、玉面粉腮的花魁窦妙在喝完二十杯酒水后那副俏脸含春的醺醺然模样,好色的富绅煤老板不由得被勾走了魂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要去抚摸花魁的光滑脸蛋,却被窦妙轻轻的将其那只不讲规矩的恶心大肥手给拍掉,眼神温柔足可颤人心神的窦姓花魁用黄莺啼鸣般极端好听的酥软声音说道:“老倌,想摸我,可得加钱呀,二百两一次~”那个当定了冤大头的富户煤老板遂快意哈哈大笑,二话不说就爽快的从兜里又掏了四张一百两银子的纸票,红着脸朗声说道:“二百两摸一次是吧,四百两可得让我摸两次,宝贝,来,给爷们凑近些!”

    当天深夜,表演完节目后肚子里又被灌了不少酒水的花魁将从酒客观众那里捞来的千百两银子和醉乡楼本地老板五五分账后,晃晃悠悠地返回了酒楼老板专门为其准备的有门卫高手镇守的独立屋室。在屋子里的位子上坐定,尚未卸去脸上精致妆容的妙龄花魁只觉浑身疲累发酸,她明明已不干那卖身的下-贱活计,可为何单是跳舞喝酒就这么累了?甚至还不如直接点儿去枕榻之上伺候人来得轻松快活?

    喝了不下五十杯酒水的窦花魁桃腮堆红,醉眼朦胧但是姿色却几乎变得诱人了一倍的她漫步目的地把玩着堆

    放在桌上的那座金银小山。明明两个时辰不到就能挣下别人好几年都挣不到的收入,她却体验不到任何的快乐和满足,身为卖艺不卖身的尊贵花魁,窦妙在风尘界里就是至高无上,受到天下群妓羡慕嫉妒甚至崇拜的风光存在,如果说别的那些婊-子都是满身泥泞的肮脏丑鸭子,那她窦妙就近乎是一尘不染的血统高贵的雪色白鹅。但为何已经顺利攀登至了此等在中原各地闻名的顶峰高度,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闲适自在生活,她还是怎么都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自豪和充实呢?为何只要在空房间里独自一人坐下来,寂寞感、空虚感、孤独感就立时会疯狂上涌,如若洪水海啸一般将她淹没吞噬,甚至有时候会胸口发闷发堵怎么都喘不上来气儿呢?

    看脸色显然已是不胜酒力的大花魁呼唤楼内下人端进屋里来了一壶价值二十多两银子的剑南烧春,兀自用银色小杯子斟饮着烧春美酒,她妄图放空自己那昏昏噩噩的头脑,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抹不去一个人的身影。

    脑海中那个青衫客的身形愈发清晰起来,孤独寂寞的难熬感觉勉强有所消散退去的窦妙窦花魁脸上露出了独处时极少会出现的甜美笑容,她一手握着纯银制的酒杯,另一只手托腮,喃喃细语道:“酒量真好呢哥哥,活儿也不错~”

    万千神明生活的无上天宫里,有个才飞升成仙、登入仙箓没多久的女子被正式封为九天仙宫宫主之一的“盈盈仙子”,在天庭里的尊崇地位与那位据说已经转世下界的姮娥仙子不分伯仲。

    此时那名运气极佳、造化更是匪浅的女子孤零零一人趴在诸神共主专门差人为她修建的那座“彩云阁”的顶楼窗户口,胳膊弯曲贴着窗檐,举目远眺,朱天仙宫里的万里绝美风光尽收眼底。但纵然欣赏再多再好的美景都无法改善她那份抑郁无趣的心情,即使在天庭仙界得到了数不胜数的特权福利,她的内心其实始终都是沉寂而落寞的。

    得剑圣嬴秋一剑开天而霞举飞升的盈盈岛岛主白衣沈腰此时百无聊赖的自言自语道:“魏哥哥,你果然没有飞升呢,唉,我原本以为做了仙人就会快活……现在看来,没有你,做神仙也没什么意思呢!”

    封号盈盈仙子的彩云阁阁主心里正在想着一个人,一个容貌和自己的心上人长得极为相像的人,腹中寸寸柔肠更是千回百转,她暗自心说道:“魏郎,你最近可还好么?”

    淮南道沂州。

    锦瑟城。

    大禹王朝第一强藩重镇,金梁王府内。

    “凰儿,别练了,今天到此为止。”一名白袍白面的中年男子出言勒令道。

    那名被唤作“凰儿”的彩裙少女当即停止了某套上乘内家功法的习练,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嘟嘴道:“东方叔叔,我还没剩一半多没练完呢!”

    “练习内功者最忌讳的便是心有旁骛,你现在心神不宁,怎么样都镇定不下来,还是不练了为好,休息一下吧。”身着素净白袍的儒雅男子淡淡的说道,“如今凰儿你已经迈入了一阶筑身境,有了初品的修为底蕴,那往后的内功修行想必能够轻车熟路了,不错。”

    “哇,真的嘛!”容貌秀美的花季少女顿时无比惊喜的大叫道,“那是不是说明我很快就可以开始练习远游功了?”

    官拜“凤栖公”,被江湖人以及手下们称作“玉面人龙”、“东方潜龙”的白袍高大男子欣慰一笑,应声说道:“是的,再过差不多两个月吧,我就可以带着凰儿去赤霞山顶观霞台上修炼远游功了。”

    “耶!太好了!”身材娇小的少女显然极是兴奋雀跃,“餐黄天之精,食后土之华;啜清晨之露,饮山间之水;漱正阳之气,沐朝霞之光……对不对,东方叔叔?你看我都把远游功的基础要诀给背下来了!”

    复姓东方的英俊男子满脸尽是自豪宽慰的笑容,宠溺万分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言语里饱含赞许之意的夸奖道:“我们家凰儿真是转性了呀,现在练功这么殷勤刻苦了呢!好,真好啊!”

    “那是自然,我将来可是要变成像东方叔叔那样的绝世大高手的!”

    “不愧是王爷最心爱的乖女儿,就是有志气!”

    玉面人龙东方梧桐怎么也不会猜到,此时这个姓嬴名凰的贵族少女满瓜子里都在想着一个人呢。

    一个用剑气弄塌了整座异兽阁后,又腆着脸“夸”嬴凰身材好的天下第一大混蛋。

    封号百里郡主的她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乖乖女的可爱讨喜笑容,腹中则狠狠斥骂道:“王八蛋,我身材什么样关你屁事啊!”

    (明天标题《一个人(下)》,试着更新一个万字章节)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个人(下)

    北方天烛国有座天时地利皆匪夷所思的连绵巨山,此山名青雷雪山,顾其名思其意,该处海拔巍峨,顶峰终年遍积累厚厚的积雪。虽气候已足够严寒,但诡异的是,雪山之上近些年却都再没有落过一次雪,取而代之的是久久不落,一道道蕴藉在浓重乌黑层云里翻滚的青色雷电,轰鸣作响,雷霆怒声日夜不绝于耳。

    据传闻称,是那雪山上面有化外高人在闭关修炼,窃取天地气数机运,触怒了坐镇天庭的无上神明,这才会有怒浪滚滚、电闪雷鸣。但这种说法逐渐被人辩驳反对,既然那家伙惹恼了仙界天神,直接几道真雷劈下来弄死他不就好了么?干嘛要连续好几年都不落下哪怕一雷,尽数温藏在漆黑云朵之中。后来便有胆子足够大的天烛国江湖人士结伴赶赴雪山,结果没半个活人从山上走下来,据生活在山脚下的老百姓说,当年就看到一条粗如山峰的青雷自乌云里坠下,那群冒死上山的家伙显然是都被那根巨雷光柱夺取了宝贵性命。那次事件之后,再也无人胆敢上山,那座青雷雪山也被取出了一个别称,叫作“雷池”,若胆大包天敢越过雷池半步,那必然是一个身死当场的悲惨下场!

    那一日清晨时分,有个身穿荆钗布裙,腰悬银色外鞘精美长刀的女子在和青雷雪山山脚下的原住百姓要了一碗白水仰头喝掉后,无视各种良言劝阻,孤身一人踏上了登山之路。

    当天便有一道巨型青雷坠将下来,轰隆震撼声鸣动天下,山脚下无人不听闻此声而心惊胆颤。

    就在人们认定事情已经结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佩刀女子必已身死于山上,翌日竟先后有两柱青雷坠落,两雷落下的时间相隔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

    第三日则更是夸张可怕,共有四道滚滚青雷自离开乌漆麻黑的云朵之中,轰然砸坠至雪峰之巅。

    第四日,有八雷齐落,真正是地动山摇,山脚下的百姓只道必然是无上天神动了真火,唯恐明日山峰顶端有十六道青雷落下而惨遭滚雷波及的百姓纷纷搬家出逃,离得那座恐怖无伦的“雷池”越远越好,天大地大,性命最大。

    第五日。

    此时的青雷雪山之上,有一名浑身皆布满了凝固状血污,手握一柄刃身漆黑色长刀的布衣女子,用通红且满是狰狞血丝的双眼瞪视着站在自己身前整好十丈开外处的一胖一瘦两名紫衣老妪。

    其中一名高瘦的老妪皱着眉头望着那名单是站着就已是身子在微微颤抖的女子刀修,有些可怜她的那份疯狂与执着,眯着眼淡淡的说道:“关小姐,你已经硬扛下了整整十五道青雷,可还要继续闯关么?”

    “废话,四天我已连杀你们八人,岂有第五天放弃的道理?”小麦肤色的黑发女子语气坚定的回应道,“等宰了你们两个老东西,我是不是就能见你们的山主了?”

    那名矮胖的紫衣老妪发出一声怒意冷笑,嗓音阴鸷的问道:“你不妨试着运气试试,看看你还能不能与我们一战!”

    姓关的持刀女子刚一调动本命真气,便立时发觉自己膻中穴-内有一股阴寒无比的异种真气,鸠占鹊巢的霸占了整个膻中府海,自己的本命真气再也没了用武之地,深感惊讶惶惑的她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矮胖老妪顿时仰头大笑:“你忘了自己这几日服下的几株‘破厄雪莲’了?那种雪莲确实是顶尖的天材地宝,可以短时间内大幅增强人的元神内力,但若是不与‘渡劫火草’同服,最多不到四日功夫,就能令服食者周身产生并充满致死量的霸道阴毒,你一介女流,体内本就是阴盛阳衰,也亏的你吃了整整四天的极寒雪莲,直到现在才发现问题,哈哈,已经为时太晚啦!”

    高瘦老妪跟着沉声说道:“眼下你已满身都是致命的阴寒剧毒,除非你能变出一个阳气丰沛的大男人出来与自己就地交-合,否则根本就不用我们二人出手,你自己就要毒发暴毙了!”

    因激寒而身子产生剧烈哆嗦战栗的关姓刀修紧紧咬着牙关,不使牙齿发出“嘎哒嘎哒”的碰撞声音,将淮南道大部分门派剑修的剑意转化为刀意为己所用从而跻身地煞境大圆满境界的她,在那一刻头脑里霎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先在沂州云顶郡天门城里硬扛了自己一掌,而后又在烟霞山星斗峰星斗擂之上硬接了自己三刀的青衫剑客。

    明明自己都要死在这里了,为何临终前还会没来由的想起那个本事并不大的姓魏的家伙?

    ————

    距离小寒时节还有不到一旬时光,天地之间满是苍茫凄冷,西北风肆意吹刮,雪花如柳絮似芦花般的自空中飘落大地,仿佛是仙界善良天使落下了结晶的眼泪,以哭诉抱怨这人世间的种种腌臜不平之事。

    在这片寒风萧瑟、冰天雪窖的世界里,通往天启城中宰相府的沿途路上有一条长长的脚印,每个印子都很浅而且小得可爱,由此可以推测出走路之人的脚丫应该不大,轻功内力应该不低。此等意境单调的落寞景象,叫人不由得想起了江州太守白符年轻时候挥笔写就的那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在世,到这里、又到那里,所经之处空余些许或明显或浅淡的痕迹,恰似那随处乱飞的鸿鹄与燕雀,在某地踏雪落脚,偶然留下几个小小的爪印一样。

    历代天子之下总揽政务的官员被称作“宰相”,人们向来都用这“位高权重”四个字来形容那些官衔较大的从龙之臣,而宰相这一官宦职位是在朝野庙堂中拥有仅次于皇帝陛下特权的正一品大官,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禹王朝国都天启城里那座面积几乎不逊色于皇宫正殿的宰相府里,有个身穿胸口处绣有日月星辰和仙鹤图样紫金织锦大袍,腰悬金鱼袋和金饰剑的中年男子在一大群仆庸奴才的陪同之下自南面门口入内,堂堂正正地悠然迈步走入了府内。

    这个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须发均已有不少银丝,皮肤却是保养得不错,眼角、嘴边等等部位虽已有了各种细密皱纹,但仍可称得上是白净,脸不算特别胖,只是腰围尤其宽粗,高高的肚子从那条镶嵌玉石的绸带里面外腆了出来,油水很足。如此梨形身材的根由在于他每天都要吃饱五顿饭,且每餐都要几十名美妾娇娘将各种奇馐美馔、山珍海味一口一口的喂入他嘴巴里,好吃就吃,不好吃就直接吐掉,不论是洗漱还是更衣,从来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让下人来帮忙辅助完成,这般暴饮暴食懒惰成性,如何能不变得日益肥胖臃肿、腰粗三尺呢?

    胖大男人的身边跟着个穿有粗布麻衣,容貌寻常至极的披发汉子,那汉子虽衣着俭朴粗陋,但腰间别着的那柄长剑却是异常的五彩绚丽,显是价值非凡的稀世至宝。

    那名系着金丝玉带的腰粗中年人面带愉悦笑容,刚刚结束早朝归家的他,今日出奇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他当着朝堂文武百官们的面,进献给了龙椅上那位身穿龙袍的年轻皇帝一头西域异兽,那头异兽分明长有一对与中原梅花鹿别无二致的畸形大角,他却偏要说此兽乃马类的一种血统旁枝,生而有角,就是那副怪异的四不像模样。就在当朝天子都半信半疑的时候,这个奉献“角”马的白净中年官员对着太和殿内的百官群僚们说道:“觉得此兽是马的就来站到我身后,觉得是鹿的则立在原地即可。”此言一出,绝大多数畏惧强权的官员纷纷趋之若鹜的站到了这名官居正一品的紫金大袍男人的身后,只余下一小撮“硬骨头”尚梗着脖子留下原地。

    这位排除异己、网罗死党,专横捭阖朝野多年,贪污敛下了不知多少赃款,修了不知多少次文字狱,研发不知多少逼人招供的新型刑具,不知任意捏造伪证害死多少大臣贵族宗室的当朝宰相自然是没有半分慈悲心肠可言,向来有着雷霆霹雳手段的他早已在事前就做好了将那些不愿站到他身后的官员尽数打入死牢的谋划准备。有胆子不和他站一对?那就只有格杀勿论以绝后患了!

    有胆子足够肥的中原文人曾评出过一个“历史十大奸臣”的榜单,把那位姓祁名密的家伙排到了第一,还慷慨激愤的说什么“祁贼不死,禹难至矣”。当朝正一品宰相祁密本人听到此等危言耸听的言论后仅是“呵呵”一笑,他心里只觉得说出此种话的家伙必然是些愚蠢至极且缺乏长远眼光的穷酸腐儒、无能之徒,实在是可笑蒙昧至极,给他祁密提鞋擦脚的资格都没有。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将功成以后脚下都要堆积成千上万具白花花的尸骨,他祁密将来可是要登基称帝的男人,不过是稍微杀了点人罢了,又能怎么样了?若是不把那些试图忤逆反抗自己的家伙全杀光了,他屁-股下面的这个位子怎么能做得安稳?晚上怎么能睡得好觉?所以该杀,必须杀!想要高枕无忧睡得踏实,就必须一个不留的通通杀完,斩草务必除根!

    这个世上,只要是他祁密想杀的人,那就没有杀不掉的。

    三年前那个狼煞大将军魏魁也就是运气还算不错,选择了在少咸山碎肉城兵解身亡,这才勉强给他挣个“英雄”的好名声,若是再多挺个几年……不,几个月,那他的下场必然就是被祁密假借天子口谕给强制性召回天启城,再以莫须有的罪名砍头抄家,全家上下一个都不会留存!那个姓魏的不是还有个儿子叫魏颉么?肯定早在三年前就跟着他爹连坐给绑去菜市口杀头了,哪儿还能像现在那样被悬赏通缉如此长的时间都抓不着,整天逍遥法外的瞎蹦哒?

    什么?那皇上能不能杀?

    呵,当然可以!

    八年前,正是祁密买通了掌勺太监往禹仁宗嬴旬的饭菜里面投毒,害死了那位至高无上的九五帝尊,让连二十岁都还不到少年人嬴勾顺位称帝,让大禹王朝的年号从康元改为了昭平。现在这个比他儿子岁数还小的年轻皇帝能构得成什么气候?再过几年,等到那个姓嬴的小子气数尽了,天烛国南院大王耶律镇江吞下六座雄城后还嫌不过瘾,胃口愈撑愈大,打算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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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兵倾力南下了,到那时候也就该把当朝天子嬴勾从皇位上给踹下来了。

    只要手拿玉玺坐稳了一统江山的龙椅,再加上天烛国南院大王的铁骑兵力相助,那几个聒噪烦人的大禹朝封地藩王还有何惧哉?金梁王和琅琊王相互牵制掣肘,彼此之间那么不对付就必定不可能联手,大可以来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之时再行逐个击破的聪明法子;陇右王嬴更乃是个天生无能软弱的废物垃圾,枉为皇姓藩王;黔王夏阖手下兵力少得如同一介郡王镇国公,更加是不足为惧;凉王马朗确实是有些硬实力,但他要负责守护西北边疆门户,马朗没有心甘情愿被天下人用唾沫淹死的厚脸皮,故此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死守玉龙关,凉地铁骑屯在窝里不来支援王庭,这个姓马的也就没半分好忌惮担忧的了!

    今年岁数已过半百之年的祁密虽已是权势熏天,但他从来就不愿止步于一言值“九鼎”,他内心渴求的是“一言九鼎”,乃至问鼎整片中原禹国大地!他压根就不想学当年魏国姓曹的那个家伙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不想被人称作什么狗屁九千岁,他想让群臣朝自己跪拜并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想当整座统一王朝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宰相府真的太小了,装不下“亲祁党众”那么多的精兵强将,装不下祁密越来越多的娇妾美妻,装不下从百姓官员那里抄刮来的取之无禁的金银财宝,更装不下祁大宰相那蒸蒸日上的勃大野心。

    早年间祁密就聘了好几个有名的王朝卦师给自己各种测运算命,无一例外都推算出他命里有“气数”,后来他又请了大量的天启城扶龙练气士给自己以及宰相府所在的堪舆位置都增强了莫大的机缘气运。此等运势玄妙不可随意言说,但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只要他祁密气数尚在,他就一日不会殒命身亡!”

    近些年来,前来宰相府行刺杀之举的所谓的“正义之士”有若过江之鲫,多得吓人。两年前祁密劝刚刚登基六年的小皇帝嬴勾和天烛国南院大王签署了避战求和割地赔款的耻辱条约以后,这些个疯狂的刺客更是蜂拥而来,跟稻田里的蝗虫似的,死光一波再来一波,怎么杀都杀不完。

    那即使天下想取祁密性命的人多如牛毛,但他依旧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强权宰相,舒舒服服的当自己的“二皇帝”,别说脖子上面的脑袋了,就是身上的半根寒毛都从没有少过。

    只因祁密住的“祁家大院”里私兵极重,有五百多名重弩手、八百多名弓箭手、一千多名佩剑侍卫,以及三千持刀披甲的精锐士兵。那三千精锐甲士每个人不仅穿有一套当年越国玄铁打造的优良重甲,还都持有王朝内最新式、最精良的弯刀“吞吴”,取此名字是因为近百年前曾有三千大禹国甲士靠着此种弯刀的初代型号,半夜偷袭了吴国的皇宫淮宁城朝天宫,杀死了那位姓孙的吴国大帝,留下了“三千禹甲可吞吴”的传说故事。也就是说,单单是一府之内可随时调动的兵力就足能与一个小国家相提并论了,宰相祁密部下兵马之雄,真是恐怖如斯!

    除了这五千多训练有素的“府兵”以外,祁密的麾下还令有二十七位听凭差遣的江湖顶尖高手。其中四阶洗髓境高手十人,分别负责镇守东南西北四个大门,正门四人,其余三个门各两人;五阶脱俗境高手六人、六阶凝丹境高手八人,整整一十四位五六阶修为的武人轮岗在府内巡逻,防止有刺客突然袭击,或是悄悄隐匿在某处昏暗角落。

    可笑么?江湖上把三阶百尺境的修士唤作“宗师级”的高手来尊敬崇拜,可到了祁家的宰相府里,四阶高手只能憋屈窝囊的看看大门,连五阶、六阶这样的高手都只配当站岗和巡逻的人了。不是那些豪杰大能的武道境界变得不值钱了,是他祁密的项上头颅太值钱了!祁密有次早晨起来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洗脸的时候,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语的调侃道:“好头颅,谁当斫之?”

    除了这四、五、六三阶的二十四名武林高手以外,还有三名享受被当成座上宾待遇的地煞境剑修宣誓效忠祁密。一人姓齐名全,练有一门唤作“六相换骨诀”的神奇功法,共有富、贵、寿、贫贱、孤苦、夭折六个特殊面相,天生富相,死一次变贵相,再死一次变寿相,即每受一次致命伤,身材体型以及面部容貌都会跟着发生剧烈变化,前三个相的实力依次递增,而后三个相的战斗力则极速骤减,一旦六张相悉数破灭,那练功者也就自然而然的暴毙亡命了。一人姓宁名松,原是陇右道青蛇观里的观主,绰号“青蛇真君”,曾专程跑去武行山龙虎宫里请教那位道圣大弟子无涯真人徐行,学了点炼制各种类型道门符箓的法门,武器是二十八柄特制小飞剑,合天宫二十八宿,可成一座星宿大剑阵,杀力无穷无尽。最后一人即是眼下祁密身边的这名麻衣剑修,此人姓顾名临海,虽衣着朴素外貌平庸,但其修为底蕴却是整座宰相府内公认最高的,曾在东海涯畔得天庭神人赠送一柄名为“贯日”的七彩虹剑,可幻化出一条通天长虹,自天而下发动突袭攻击,迅猛而踪迹不定,纵使是寻常地煞境的修士都极难对付。

    今日在太和殿内当众将鹿强行说成是马的一品宰相祁密心情上佳,他回府后将一大群仆庸都纷纷遣退,给了那名跟在自己边上但比自己靠后半个身位的顾姓剑修一份较为机密的档案信件,轻描淡写的吩咐道:“临海啊,你知道怎么做的吧,这上头的不到二十号人,一个月内全部解决干净。”

    麻衣顾临海接过主子给的“绝杀令”后仅是快速看了几眼,淡淡一笑,欠身应声道:“祁大人尽管放心,保证干净利索的完成,绝不拖泥带水。”

    “好,等事成以后,我把我去年纳进来的,一直到今年都没怀上孩子的两个漂亮小妾赏给你好了。”祁密颇为慷慨的说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那卑职就提前谢过大人了!”有幸和祁大人做“连襟兄弟”的地煞境剑修顾临海抱拳鞠躬拜谢道,“卑职还想……”

    此话尚未说出口,便有侍卫隔着老远匆匆奔跑过来高声报信:“不好了大人!有刺客杀进来了,南面正门已被攻破,士卫们正在全力抵御!”

    “什么?!”身穿仙鹤服饰的一品大员祁密不可思议的喝问道,“一共来了多少刺客?”

    那个前来报信的佩剑侍卫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份震撼恐惧中缓过劲儿来,他嗓音发颤的回复道:“一共,共有……一个,只有一个人!”

    当朝宰相祁密和定力不凡的贴身保镖顾临海尽皆变了脸色,朝堂一人之下的祁密厉声叫道:“怎么可能?一个人就把南门口的四名洗髓境高手全给干掉了?!”

    这时又有一名背负长弓,但是全身已染透新鲜血液的弓箭手急色匆匆且踉踉跄跄地赶至了此地,来到祁密身前“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嗓音颤抖的哀声禀报道:“大人,恕属下无能,府内的武林高手已损失过半,重弩手、弓箭手以及持剑士兵的数目皆损失异常惨重,请大人速速……”说完最后的那“移步”两个字后,这名重伤不治的弓箭手终于咽下了此生最后一口气。

    腰间别有华丽仙家彩剑的顾临海曾直面东海汹涌浪潮拍击涯岸,到底拥有着身为一代武道巨擘最起码的应变迎战能力,他对着已经后背开始冒冷汗,甚是怕死贪生的宰相祁密说道:“祁大人,三千精锐甲士可以出动了。”

    中原第一著名巨奸祁密遂点了点头,连忙将腰间的那柄可随意调动精兵的金饰剑交给了最先赶来的那名佩剑侍从,肃声叮嘱道:“快去调派我府内的三千精锐甲士,务必要将损失降至最低!”顿了顿,又出言补充道:“能生擒最好,如若不能,尽力于原地诛杀便是!”那名忠心侍从接过象征着调兵权力的金饰剑后,拜别了主子祁丞相,立刻动身大步离去。白脸奸相祁密则在第一高手顾临海的陪同保护下,往剩下的两名地煞境剑修所在的安全屋室快速行去。

    偌大一座堪称辉煌宏伟的宰相府里,有一名身穿葱绿色单薄衣衫的白发女子在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几乎视房屋建筑如无物。

    守在南面正门处的四名洗髓境江湖武夫被那名雪发女子当场活活撕成一摊残肢烂肉,人型不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五百重弩手、八百弓箭手以及一千持剑士卫已被她以血腥无比的方式击毙屠灭了半数以上,其手段残忍真正可用“杀人如麻”四个字来形容。不到小半柱香的光阴,府内已有近二十名武林高手轰轰烈烈战死,重弩手、弓箭手、持剑侍卫几乎损耗一空,三千名身穿玄铁“越甲”、手握“吞吴”刀的精锐甲士则被那名白发如雪的“女魔头”徒手虐杀了足足半数以上,尸横满地,血淌若涌泉,更有些被那瘦弱女子硬生生扯断了大腿手臂的可怜披甲兵卒横倒在尸堆里尚且未死,因极致的钻心痛苦而哀嚎如雷,那么短的时间里,此处已宛如一座绞肉碎骨的人间地-狱!

    那名绿衣白发,毫不容情便大开杀戒的娇小女子其实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不会随随便便就动手杀人,她此番孤身前来这里就只是为了抓那个叫作祁密的家伙而已,至于为何会对那些“无辜者”下手此般歹毒狠辣……是他们自己先冲上来的嘛!

    昔日有个爱穿青衫的魏姓大哥哥告诉过这名绿衣白发少女一个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那就是——只要是朝着自己冲杀过来的,都可以一律视作“坏人”,杀死再多的坏人都能算作是正当防卫,没什么大不了的。

    赤手空拳、杀人如碾死蝼蛄蚂蚁一般的花季少女在祁府内疯魔一样的狂蹿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府内某片平坦广场上见到了那名据大哥哥亲口说“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嫌多”的人型畜-牲祁密。

    有三人就那么挡在了那个姓祁的天下第一乱臣贼子之前。

    一人身穿金黄色锦服,整个身子异常肥胖臃肿好似一头立起来的家猪,富态满脸,左右腰际均别有三柄比匕首-长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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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的短剑;另一个人穿有崧青色道袍,须长及腹,身后背负一柄极长的镔铁宝剑;最后一人披穿粗劣无比的麻布衣裳,体格偏瘦偏骨感,容貌更是普普通通,右手中紧握有一柄外观五颜六色的华彩长剑。

    正是祁府内修为境界最为顶尖的七名地煞境剑修,齐全、宁松以及顾临海。

    躲在三人身后那个早已被冷汗浸透了背心的一品宰相祁密勉强逼着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名衣服上、脸颊上、头发上皆沾染了甚多猩红鲜血的少女,大声喝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已然徒手解决掉不下三千条人命的白发女魔头面无表情的自报名姓:“我叫卜倩,卜是萝卜的卜,倩是人字旁加一个青的那个倩。”接着她用较高的声音报上了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我此次来这里就是为了生擒那个叫祁密的畜-牲的,你们三个如果执意挡在前面,那我保不齐也会连带你们一起杀掉,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体态肥胖如猪的齐全仰仗自己有那套续命功法“六相换骨功”,本着抢头功的殷切想法第一个冲了上去,面部长有富相的圆脸胖子前冲的同时,腰间一柄锋锐短剑已飞至手中。就在那家伙准备全力挥出一剑的时候,白发绿衣的少女已先其一步奔掠至前头,伸出小小的左掌“啪”的一下砸在了齐姓肥胖剑修的头顶天灵盖之上,瞬间令齐全的整颗脑袋都裂成了拼不起来的水豆腐花!

    顷刻取走齐全一条性命的卜倩疾速杀向宰相祁密,准备一鼓作气来个“擒贼擒王”。倏然间她那相当纤瘦的身子已被一条炫彩色的鞭子状物事给紧密缠捆住了,前冲的势头被暂时性阻缓凝滞住,前任青蛇观观主宁松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祭出最最宝贵、杀力绝强的二十八星宿剑,合计二十八柄通灵小飞剑组成一座庞然大型剑阵,将姓卜的绿衣少女死死困在阵中。

    穿着粗制滥造麻衣的彩剑顾临海顺势抽回了那条甚至可以当成鞭子来使的仙剑“贯日”,胳膊猛然一甩,“软”剑蓦地飞上天空,炫彩贯日剑所经之处留下了一道耀眼绚烂的七彩色弧线长虹,地煞境顾姓剑修顺沿那条通天虹气纵身直奔苍穹而去。

    此时本该已沦为尸体的金黄锦服汉子齐全又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身躯体态有了显著的变化,体格匀称起来,不再臃肿若家养肥猪,面部容貌变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妥妥的是福气满满的“贵人”面相。腰间仅剩五柄短剑的齐姓剑仙大喝一声,浑身气机明显暴涨甚许的他双手握剑杀向陷于星宿剑阵中的绿衣小丫头卜倩。

    听得一阵嘈杂刺耳的金属爆裂之声,二十八柄饱含了道门玄通深湛法力的通灵飞剑尽数被卜倩用周身强猛罡气震碎变为了铁渣铁屑,生而先天地煞境的少女破开星宿剑阵后立时往前递出一拳,正中“贵人”齐全的面门,那颗有着绝好面相的大脑袋再一次轰然爆开,不复完整。

    齐全第二次倒下时,麻衣剑仙顾临海刚好顺着炫彩长虹自天边坠下人间,身为祁府内第一战力的他双手把持贯日剑的剑柄,使出生平最为得意的一招“彗星袭月”,气势磅礴无伦的自上而下猛袭那名站在地面的少女卜倩的要害头颅。

    眼看那股五彩斑斓的涛涛剑气就要以崩天毁地的势气摧击伤害卜倩的娇弱身子,有着十七岁花样年华的绿衣小丫头蓦然间张开了纤细双臂,状若饿虎扑羊一般迎着那道杀气勃勃的“彩虹”掠去。

    先有麻衣剑修凭虹升天,后有白发少女裂虹杀人!

    但见卜倩十指如勾,仅仅是往两边用力一扯,那条长达百丈的斑斓绚丽虹气骤然间便裂开了一道极大极夸张的口子,身处贯日长虹里的顾临海口吐巨量鲜血,他顿觉经络内的本命真气失去牵引导向变得全然不受自己控制,那一剑再也无法挥落掷下,身不由己的他只能无奈的坐以待毙、听天由命了。

    但很遗憾,今日的这个“天”心情非常差,差到连半点儿留人性命的善良念头都欠奉。人挡杀人,佛挡诛佛,纵是大罗金仙胆敢拦路在面前,都照样杀给你看!

    卜倩自那道被自己撕扯而出的长虹气机裂缝之中挤身钻入,然后对准顾临海的胸口要害处来了一发十成力道的勾拳,拳罡自前胸狠厉贯入,再从后背透出,顾大剑仙的胸腔骨骼以及五脏六腑都被强罡猝然间震了稀巴烂,只勉强靠着本命元神留存并吊着半口气儿,确乎是命在须臾。

    可以说是彻底杀红了眼的白发小丫头此时此刻的那份可怖姿态,正如同那本《雪山魔女传》里为情癫狂的白发魔女玉修罗一般凶神恶煞到了极点,作为剑圣嬴秋关门弟子的卜倩伸手若铁钳般握住箍死顾临海的两个脚踝,双臂往左右两边一拉,以极端残酷的杀人手法将顾临海的身子顷刻扯了单手单腿的两截碎-尸,这一下,血水当真犹如倾盆一样兜头洒落,花季少女头顶大部分白发以及整张五官精美的脸蛋都已彻彻底底被浇染成了艳红的狰狞血色,无疑是恐怖绝伦!

    将一个大活人徒手生裂了的“血发”女魔头卜倩正欲俯冲直下,已经死过两次的齐全再一次复活,这次改换了一副长寿之相的他以攀登至巅峰的气机体魄,再度双手各持一剑,背后有一剑悬空,剑尖向上,真力无比充盈,自下而上猛袭向那个手刃了顾临海的绿衣女魔头。

    作为回应,满身血污的卜倩毫不收力的朝下方轰出了两掌,两记无与伦比的诡谲掌罡眨眼间就将齐全的大半个身子,包括那三柄饱含地煞境剑修至强真气的短剑给摧烂轰炸成了粉屑!

    见顾临海惨遭分尸,齐全连丢三条性命,原本是道家清净出身的宁松再也没了继续一战的勇气魄力,身穿崧青色道袍的他拔出背上的那柄镔铁长剑,将自己珍藏了许久的几十张道门极品符箓全部掏出,如同挥霍无度的败家子般的用手中武器将所有符箓通通向着上空疾射了过去。

    剑罡与道门符箓完美结合,虽依旧全然奈何不了貌若地-狱修罗的绿衣少女卜倩,但好歹为宁松争取到了甚是宝贵的逃命时机,宁姓道士在消耗完几十张本意作为最终杀手锏的符箓后,口中念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脚下生起玄奇劲风,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卜倩很快以自身磅礴拳罡摧毁了那缕得到几十张符箓加成强化的道门凌厉剑罡,而此时那个已没了任何对敌佩剑武器,面相也变为了贫贱之相的剑修齐全亦效仿着早早认了怂的青蛇真君宁松,仅剩下两条宝贝性命的他撒开丫子就尽力逃了开去,天涯海角有多远,他齐全就打算逃多远。

    除了宁松、齐全这两个分头脚底抹油逃跑的家伙,还有一人也在竭尽全力的妄图逃出生天。因为久疏锻炼而身体素质极差的大奸臣祁密没跑几步就已是满头大汗,他边跑口中边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有刺客,救我……”自然无一人回应他,只因府内的家兵和所谓的各路高手差不多都已被屠戮残杀光了,偌大一座宰相府里,死人的数目远远大于活人。

    “我不能死,我怎么能死在这里?绝对不可以!我祁密是命里有龙气的人,我可是将来要当中原皇帝,当第一真龙天子的人啊!岂能就这么悲摧的死在自己的家里……”体力几乎已快耗尽的一品宰相祁密尝试着给自己加油鼓劲,“继续跑啊祁密,你必不会死在这里的,虽然顾临海已经死了,但齐全和宁松还在啊,一定可以拖到足够的时间,你一定可以逃出生天的!区区五千家兵没了算个什么,等我坐上了龙椅当了皇帝,整座天启城的御林军、大内禁军都是我的,不,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座天下的男女老幼都是我的!只要能活下去,就什么都能收入囊中……”

    身穿尊贵紫金色仙鹤官服的他正自言自语得起劲儿,蓦然间“咚”的一声,脑袋顶上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手刀,那些问鼎中原的霸业雄图和高坐龙椅的野心壮志全都随着这一手刀抛至了九霄云外,筋骨肌肉一软,就此丧失意识瘫倒在了地上。

    “你确实不会死在自己家里,因为我会把你带到燕鸣关的城墙上面吊死,然后让秃鹫啄食你的尸体,对付你这种禽-兽,就该用这种法子,这是大哥哥跟我说的。”浑身上下如同在血水里面泡了个澡的小丫头卜倩一把揪起了宰相祁密的胖大身子,将那个昏厥过去的千古第一贼相背负在了自己身后,造了莫大杀孽的“血衣”少女驮着一人飞速往正门口奔去。

    来到祁府南面大门口时,卜倩用甜软娇柔的嗓音高声呼唤着神鸟毕方的那个“小火苗”的独特名字,待那只独脚蓝毛的小雀儿毫不嫌弃更不避讳的停回自己的肩头后,成功将奸贼祁密生擒并带离家中,做了英雄壮举却不自知的卜姓小丫头兀自抬头望向北方,她在默默的想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酷爱穿着青衫的年轻俏剑客,还是个北人南相、男生女相的清俊公子哥,还是个豪侠正义潇洒闯江湖的游侠儿。

    世间这样的人根本不用太多,光是一个就已经足够了,只要认识了就绝对忘不掉的。白天醒着的时候脑子里是他,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全都是他,睁眼闭眼都是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大概至少有十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是在想念着他。

    可是那个令人朝思暮想,怎么都割舍不掉的“他”,而今究竟身在什么地方呢?

    明明亲手擒到了朝堂首席佞臣祁密,血人模样的小丫头卜倩心中却仍旧是闷沉沉的,甚至愈发忧郁落寞了,她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张梦乡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年轻脸庞,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呢喃道:“大哥哥,你的心愿我帮你实现了,等我去燕鸣关的城墙上吊死了祁密,求你现身出来让我再见你一面好吗?我要求不高的,就见你一面就好了,我每天想你想得睡不着啊……”

    说罢抿起樱桃小嘴低头沉默许久,随即背着姓祁名密的一品高官朝向北方一路大踏步飞奔去了。

    这一日,大内皇宫里有数名专业练气士惊异万分的发现天启城宰相府里原本丰盈冲天的“气数”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就完全消散,点滴不剩!

第一百四十章 凌轹白猿公

    剑南道,蜀州。

    峨眉山脚下。

    该山位于蜀地西南部,与五台、普陀、九华三山并称为“中土佛教四大名山”,山脉峰峦起伏,地势陡绝逶迤,风景绝丽壮美,宏观远望,轮廓线流畅柔美,峰峦起伏如螓首峨眉,细而长,美而艳,故此自古就有“一点蛾眉天下秀”的说法。加之山间植被丰茂,色彩翠黛且雅丽,重岩叠翠、雄秀幽奇,多有终年不枯的松柏老树,天时偏多雾,终年顶峰有浓雾弥漫,更是为这座巨山增添了无限的仙家意味。共有三座高峰,曰大峨、二峨和三峨,其中大峨最高,直入厚重云霄,诗圣谢心然昔年游览此地时曾留下过“峨眉高,高插天,百二十里云烟连,盘空鸟道千万折,奇峰朵朵开青莲”之语。

    峨眉山传闻是佛教普贤菩萨的人间道场,曾经是峨嵋派的本部基地,峨嵋派掌门为了弘扬峨嵋武学文化,好意不收取任何拜师费用,招揽从各地前来此地渴求习武练功的少年男女,悉心传授点播,栽培指导他们茁壮成长。直到后来,好色之性深入骨髓的天下第三大魔头彭簇彭老魔率领五拜神教教众自峨嵋山北面绝险飞来峰大举杀入,直捣内部腹地,杀了个措手不及,峨嵋派各门徒无不奋力反抗,终于也没能抵抗住魔教五拜的全力攻山,那一场血光冲天,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旷世恶战结束后,峨眉山男性弟子尽皆沦为魔派剑下的亡魂厉鬼,女弟子则全数被强硬的掳去了五拜老祖彭簇的老巢软骨山,落入了那个毕生追求双-修长生之道的卑劣老魔头的手中,还能有半分好的下场么?

    小寒节气标致着季冬时节正式到来,小寒虽然带个“小”字,但实际上的寒气可一点儿都不小,相反,小寒预示着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严冬时节已然到来了。北方地区小寒普遍会寒过大寒,民间有谚语“小寒时处二三九,天寒地冻冷到抖”,单是这一句就足可说明小寒时节的峻冷凛冽。到了这一节气,中原大地不论是江南还是江北地区,均是冰封万里的皑皑光景,民宿房屋、树木枝丫、岩石乃至峰峦无一不被厚厚冰雪覆盖,世间一片冰天雪地的纯白景象。

    都说“小寒寒,惊蛰方可暖”,今年的这个小寒节气出奇的寒冷酷烈,北风呼呼的持续吹刮脸庞,说的夸张些就好似有人在用大耳光子拍打左右脸颊一般生疼,用保暖围巾也不顶用,劲风照样还能从缝隙中灌进来、溜进去,打开酒壶壶盖喝酒的时候,都要注意别拧开太久,否则壶里的酒都该给彻底冻住了。

    冬日万物敛藏,天地间寒风凛凛,这一日朔风吹打在树木的纤细枝头上面,浑如木头也知晓疼痛,不住发出“嗖嗖”的类似呻吟哀叫之声。

    本来早就盘算着行上名山峨眉去赏景的魏颉由于心系西疆玉龙关即将到来的那场注定要血流漂橹、死人成山的“四国联合大战”,再也没了什么闲情逸致去登高爬山,骑马穿行于径堵千重满是厚雪碎玉的羊肠小道,十分费劲的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峨眉山脚下,仅是抬头遥遥望了一眼那座中土四大佛学名山之一的峨嵋,便即调转马头往着西北方向行去了。

    “小霜儿,你能帮我办一件事情么?”马背上的魏颉忽然开口问道,“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了。”

    “什么?”坐在大胆哥身前的朱

    丹裙少女许灵霜微微一惊,天生聪颖智慧的她仿佛已经猜出来了什么,嘴唇有些小幅度的颤抖。

    “如果,我是说如果……”弱冠之年的魏颉沉着嗓子说道,“我死在了玉龙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我的尸体带离西疆战场然后烧成骨灰,分成两份,一份洒在燕鸣关以北的蓟州大地,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剩下的一份,请你去江南挑一处山青水秀,有鸟鸣有溪流有桃花的地方葬了,我喜欢那样的地方,能葬身在那种地方再好不过了。唉,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还想要出生在春天,在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里……”

    “大胆哥,求你别再说了!”花季少女许灵霜语气颇为严肃的打断道,“这辈子都还没过完呢,干嘛就想着下辈子了?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会死在玉龙关?大战还没开始呢,打都还没开始打,别净说些丧气话!”

    “小霜儿,我……”

    “大胆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是希望能由我来亲手葬了你,好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继续活下去。”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低着头说道,“可是你太小看我了吧,我许灵霜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死有什么好怕的?之前在沐河城西我和你一起截杀耶律望河的时候,我不是也说过自己是‘中原大好女儿’的么?既然我是中原的好女儿,眼下西域四国犯境,我就有义务去出力,甚至出命!还有什么死法比捍卫西北门户,保护中原千万百姓而死来得更英雄豪迈的呢?”顿了顿,接着慷慨而言:“我之前看过一本武侠小说,叫《八部天龙》,里面的肖大侠孤身赶赴聚贤堂,虽有万千人吾往矣,那是何等的潇洒气概、豪侠盖世?而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可不许就光你一个人跑去逞英雄,没我的份!”

    魏颉听得心情十分激动,伸手抱住了小霜儿的双肩,满腹愁苦的叹息道:“此番西域四国联手,战事非同小可,遥想当年天烛国大将军耶律巫沉率十余万重兵压境少咸山,就能将我爹逼得自我兵解、殉城而亡……这四国之雄兵,又岂会少于十万?一旦身临波谲云诡的黄沙战场,死与生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你还那么年轻呢,为何执意要陪我一同赴死?”

    “你岁数很大么?你不也才比我大了四岁么?你都不怕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了?”许灵霜柔声道,“我早就说过的吧,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大胆哥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愿独活,你死在哪里,我也跟着你死在一块儿,别想一个人先走!”

    年轻人魏颉沉默许久,又尝试着开了几次口,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言语,双手策动缰绳,继续往前赶路。

    品相神骏的高头白马大白载着魏颉和许灵霜二人,头上顶着半分也不刺灼人眼的可爱冬日,马蹄踏雪泥,又徐徐赶了差不多五里路程的时候,从位于前头的那片应该较为空阔的林子里面传来一大群人的喝酒猜拳吆喝声,颇为热闹嘈杂。

    腰间酒壶内酒水已经喝尽了的魏颉忙策马快速前行而去,走近后方才看到前面的林间雪地之上竟拥坐有不下三百号人,个个皆穿有红色裰衣,身边都摆放有一根上粗下细的木制短棒,每个人头上还无一例外俱系有一条血红色的丝绸带。据野史记载,王侯将相豢养的死士额头处大多会绑系这种颜色的特殊带子,预示

    着他们已做好了随时身赴死地的准备。

    三百多号悍不畏死的壮士男儿,几十号人围成一堆,在风雪之中满怀豪情风范的唱着歌、碰着杯、划着拳,四溢的酒香隔了老远都能让人闻到,嘴里大口大口啃食着提前风干烟熏并储存好的腊肉,嚼咽几下后用美酒将肉片全部顺入腹中,舒坦的拍拍肚皮,好不爽快。

    魏颉见到眼前这副好汉聚众喝酒的场景,自然而言的想起了自己昔日作为搁剑塔守将之时和四十多名弟兄们一同快活取乐的往事,遂和小妹子许灵霜先后翻身下了鞍背,将拉有载物车厢的白马大白在一旁的树上拴好后,在朱丹裙少女小霜儿的跟随陪同下,快步匆匆走了上去。

    来到有最多红衣好汉簇拥围绕着的那堆人边上,妆容特异的魏颉朝着那群头缠红丝带的“死士”抱拳行礼道:“在下姓魏名大胆,自西域梵罗国而来,见各种壮士喝得如此痛快,不禁有些嘴巴发馋,能否与诸位讨口酒喝、要口肉吃?”

    有几个头系红绸带的精壮汉子扭头见到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魏颉那副金眉金眉的胡人模样,又瞥了几眼他身后立着那名薄纱蒙脸的朱丹裙少女许灵霜,着实没好气的挑眉斥问了句:“梵罗国人跑来咱们中原做什么?”

    作胡人打扮的魏颉尚未出言回答,便又有红衣汉子扯着嗓门大嚷道:“西域人别他-娘待在这儿碍眼,我们聚在这里就是商量着怎么去杀你们西域人,你这家伙居然还跑来自寻晦气,这不是天杀的该死么?!”

    魏颉听了他们这番半分也不友好的无礼言语,心情倒也没有因此而变糟,反而心中油然升起志同道合之意,心下暗道:“这些义士在此处聚首,原是为了联手对付西域贼子?正好我也打算奔赴西疆玉龙关,不妨和他们交个朋友,然后一并赶去赴敌杀贼。”

    正欲开口直接表明身份,忽有一个身高八尺近九尺的魁梧汉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见那高大汉子体态健硕如熊,穿一件白羊皮丝绒袍子,腰间系着锦绣纹绿绸带,左右腰际各别有两根造型普通的铁制圆首粗棒。头戴缀翠玉羊皮垂檐毡帽,容貌神采奕奕,丹凤状狭长眼眸,瞳仁呈现与中原人迥然不同的金黄色,乌亮浑黑的卧蚕眉,须毛皆甚是浓密,其外在英武形象足可用“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十字评语来形容。

    那名有着一对黄金瞳的羊皮袍大汉站立起身后将双手往下压了压,显是这群好汉老大的他示意周围的数百名兄弟们稍稍安静片刻,丹凤眼卧蚕眉的大汉弯腰抱起一个尚且还满的酒坛,走上前去一递,将坛子给了那个与自己并不熟识的魏姓“西域”年轻人,用雄浑有力的嗓音冲林中周遭的人朗声说道:“诸位兄弟,我们此番赶赴西疆玉龙关确实是去屠杀那些西域贼寇,但大举进犯中原的四国之中可没有那梵罗国,更何况西域又不是人人皆坏,我凌轹本也是西域男人与中原女人交-合后生下来的产物,又有何紧要干系了,血统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

    遂又对着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年轻剑修魏颉招呼道:“在下姓凌名轹,乃是峨眉山肝胆盟当代盟主,因喜穿白袍戴白帽,故江湖人称‘白猿公’,能路过此地就证明咱俩有缘分,来,魏兄弟,这边坐,跟兄弟们一块受用酒肉便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黄龙酒

    短短几句话,魏颉就对这名于自己身世背景毫不忌讳的英武大汉心生莫大好感,虽从未对这个心直口快的什么江湖“白猿公”有过耳闻,但仍是抱拳振声回应道:“久仰白猿公大名,多谢凌兄好意抬爱,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哎呀,别整谢来谢去的那一套了,咱是粗野之人,不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来来,快来坐我边上,咱们一块儿喝酒吃肉!”

    “好!”接过凌盟主递过来的那坛子酒水,作西域胡人打扮的魏、许二人在那名腰间别有钢铁双棒的大汉身边坐定后,魏颉低头往坛中一看,但见此酒色泽莹绿通透,如有春意浮寒瓮,立时惊讶的出言叫道:“这……这可是黄龙酒么?!”

    穿有羊皮丝绒纯白袍子的魁梧大汉凌轹顿时快意大笑起来,语气中带着明显赞许意味的应声道:“不错,这正是那位狼煞大将军魏魁昔年将普通黄酒的原有配方改良后研发出来的黄龙酒,魏兄弟真是识货之人呐!好眼力,哈哈!”

    魏颉双手捧起那个酒坛往口中咕嘟咕嘟送酒,那酒水本就飘飘然香气四溢,入得口中味道更是出奇的醇厚、绵密,赞叹道:“好喝啊,不愧是魏大将军首创出的名酒,这味道果然够正!”又跟边上的人要了碗碟,给少女许灵霜也喝了些许,小霜儿素来不擅长饮酒,但仅是喝了一点儿便也跟着由衷称赞道:“此酒的味道竟如此浓郁!”

    “别光喝酒啊,来,吃肉!这可是我专门花功夫腌制出来的上等小羊腿肉,肉质可筋道着呢!”凌轹白猿公笑得豪迈朗健,天生大嗓门的他用小刀片下了大块上好羊肉,将插在肉片里的小刀递给了魏颉,示意其别把自己当外人,和他们一样都随意片肉来吃,接着还不忘又递了柄小刀给边上的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雨露均沾。

    魏颉心下十分感动,一方面的因素是他真切的回忆追思起了两年时光里和守塔兄弟们喝酒吃肉的快活往事,另一方面则是萍水相逢毫无利益纠葛就被如此盛情款待,这还是生平比较少有的经历,上一次这样与人结交投机然后白吃白喝还是在和那位同样称得上“豪气”二字的结义大哥万纶万文煌,暗暗感慨道:“这位姓凌的白猿公,可还真是个世间少有的豪爽男儿啊!”

    “凌兄,你们此番赶赴西域玉龙关,可是要去支援凉地边境,对抗那西域四国的联合进犯?”魏颉出言殷切询问道。

    “不错,根据我们得知的小道消息,还有不到短短半个月,西域妲喇、焉饕、娄兰、乌宛四大强国将联合起来,举整国之力,压境西疆玉龙关,届时凉军必然会与之发生极其激烈的厮杀碰撞,凉王马朗必会死守边关,在边境等待中原朝廷派兵驰援,而今我带着肝胆盟的兄弟们赶赴凉地,就是为了去帮凉王守关以拖延时间的。我肝胆盟共有三千多号兄弟

    ,一口气全部出动的话不太现实,而且容易被西域知晓半路截杀,故此我打算花几天时间分批次地将人带去凉州大地,听凭凉王的安排指挥。”

    白猿公凌轹喝了一大口绿莹清澄的黄酒黄龙,“当年狼煞魏魁魏大将军改良酿造出此等绝世名酒,取名黄龙,取直捣天烛黄龙府之意,随后果真带领着可搬山倒海摧城跃江的无敌魏家军杀至了北方黄龙府,实现了战前的豪言壮语,实在是令我辈中原男人心生无限向往啊!故我今日也搞来了这一千多坛黄龙酒,与兄弟们临行前分喝,为的自然是讨一个好的彩头,直捣黄龙,杀西域贼子一个望风披靡!当然,我们才不过三千左右的人,在正面战场多半起不到什么大的用场,但我们可以充当前锋军或是探路斥候,还可当做突然包抄袭击的奇兵使用,届时三千人一举入阵突袭,就算是将西域四国国君的脑袋割下来几颗都不是没有可能啊!哈哈!”

    魏颉听得连连点头,将嘴巴里嚼了许久的一大块腊羊肉咽入了肚中,接着竖起一个高高的大拇指,发自肺腑的衷心赞叹道:“玉龙关一破,凉州大地不复完整,到时候中原也必然会受到战乱的波及,凌兄肯为中原百姓出头,仗义率众出战,实是条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豪侠壮士!小弟实在佩服得紧呐!”

    “小兄弟啊,不瞒你说,我凌轹此番之所以会倾尽整个肝胆盟成员之力动身赴西,那是因为我义父曾与凉王马朗有过一个盟约。”峨眉山之上三千多名义士最高统领的凌轹凌盟主娓娓道来,“我亲爹是西域胡人,早年间便抛妻弃子彻底没了消息,那年我十五岁,我娘染了风寒不幸病逝后,我自愿参加了凉州军队抗击西域贼人的‘割头少年队’,十六岁加入了盟主严羌统领的侠义道肝胆盟,二十岁时我成为了肝胆盟冲冠队副队长,二十二岁便晋升为正队长。每有大战,我必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最前头,披最重的甲,杀最多的敌人,捞最大的军功。又过了三年刀口添血的日子,二十五岁那年,我被严盟主收作了义子,武将职位也攀升至凉州军队的骑兵头目之一,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位凉王马朗,啧啧,该说不愧是西北头号异姓藩王,其风姿气度实是我生平罕见!恍惚间又是一十三年,两年前严盟主战死于玉龙关外,我奉其遗命,辞掉了在凉州军中的各类军务,正式成为肝胆盟的新一任盟主。我们肝胆盟的口号宗旨是——‘肝胆盟,骨气雄,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我义父他老人家与凉王马朗交情甚佳,曾约好过一个盟誓,逢战必危,与凉州大地同甘苦共患难。一诺可值千金,既然是许定好的盟约就一定要完成,死生大同,存亡无悔,而今西疆玉龙关有浩劫将至,我辈肝胆盟义士自然有这份责任赶赴凉州要冲支援边疆,为守护中原百姓出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原来如此,想

    不到凌兄的肝胆盟与凉军竟还有此般深厚的故旧交情。”魏颉心生万千感慨,忍不住摘去了浓密的金色假须假眉以及头顶的熊皮毡帽,将自己的名姓字讳与真实身世如实交代道:“不满凌兄,‘魏大胆’这三个字其实是小弟的化名,小弟真实姓魏名颉字正气,因犯下数条死罪而遭到朝廷悬赏通缉,为了躲避官府士兵追杀,这才以西域人的外貌与魏大胆之假名行走江湖的,家父正是这黄龙酒的首创研发者,号称狼煞的魏魁魏将军。”

    生就黄金瞳的肝胆盟盟主凌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金灿灿的双眼,旋即“噌”的一下从地上快速站了起来,震声对周围几个大圈子围着喝酒吃肉的好兄弟们大喊道:“各位,这小兄弟原来并非那西域人氏,竟是那位击败了天烛国南院大王耶律镇江,令无数狼蛮族人望风北逃,死守少咸山碎肉城的大英雄魏魁的儿子魏颉啊!”

    四面八方三百多名头上系着红绸带的肝胆盟“死士”得知此人乃是那狼煞大将军魏魁魏巨侠的独子,尽皆哗然,先前那几个因误以为魏颉是西域人而出言不逊的义士无不纷纷走上前来主动敬酒,望其能够不计前嫌,魏颉自然也从地面上站立起身,恭恭敬敬地端酒回敬,以示无碍。

    “我凌轹今年四十不惑,自加入凉州割头队的第一天算起,至今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四年光阴的戎马生涯。这辈子别的什么事情都没干,就忙着在练武打仗了,也算是见过了数不胜数的江湖武人和军旅勇士,但要我说此生最敬佩崇拜的,那就只有魏魁魏大将军了。”肝胆盟凌轹凌盟主高声说道,“琅琊王部下虎威韩骧韩将军谋略与勇力均是平平,并无尤为出彩之处;金梁王麾下东方梧桐一代儒将,少了些舍生忘死的威猛魄力;凉王马朗之子马茂陵年纪轻轻便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能再好好磨砺几年,保不齐会有质的飞跃;中央朝廷头号武夫王迎鹏勇盖三军,可惜其人智慧欠缺,属于典型的有勇无谋……依我看,这中原大地上真正能当得起‘有勇有谋,千古第一’这八字赞誉的武将,除了那位绿袍战神卫京之外,就唯有魏魁魏大将军一人了!”

    魏颉听得此人如此盛赞宣扬自己的亲生父亲,心中无疑是狂喜非常,端起酒坛就上去敬酒,“凌兄,无需多言,都在酒里面了。”

    身穿雪白羊皮袍子的凌轹亦双手捧着那个装有“直捣黄龙”酒的大坛子,朗声回敬道:“来,喝!”

    正在众人喝得痛快、吃得滑口的时候,有一支约莫不下两百人的队伍朝着这边慢慢行了过来。就好像是故意和肝胆盟众人唱起反调一样,那群人个个皆穿黄衣、头顶系着黄色丝绸带,手中则都握有一根细长的木棍。

    风雪里,生就一对丹凤眼的白猿公凌轹遥遥看清了来者究竟是何人,他眯着眼咬牙道:“来了,峨眉山的野猴子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法布于众

    “峨眉山的野猴子?”魏颉对这个新奇说法表示颇感迷惑,他也曾听闻过峨眉山之上多野猴,具有顽皮的劣根性,皆性子泼辣野蛮,素来喜欢抢夺登山者的干粮食物和水,叫人头疼得紧。

    “对,就是只该死的野猴子,魏老弟你一会儿就知道我为何要这么说了。”肝胆盟三千义士总盟主的凌轹再度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各位弟兄们喊道:“诸位兄弟,有咱们的老对手来了!”三百多名头系红色绸带、身穿红衣的精悍壮士悉数抄起身边上粗下细的大棒,从雪地之上猛然站立起身,作蓄势迎敌状。

    白猿公凌轹示意魏颉和许灵霜二人待在原地不动即可,自己则上前去“迎接”那个所谓的老朋友。

    那群黄头巾黄衣服的领头人物是两个相貌都难登大雅之堂的鄙陋男子。

    一人黄发黄眉黄须,面貌长得那叫一个歪瓜裂枣,五官真正可用“贼眉鼠眼”四字贬义词来形容,有两颗恶心人的龅牙外露呲出来,当然也是黄油油的。个头是又矮又挫,甚至还有点驼背,活脱像个浑没出息的街边小瘪三,身穿一件青黑色的华软绸子,身后背着一个浓黑色的小型布袋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有何等物事。肩头扛着一根显然甚是沉重且价值不菲的黄金镔铁棍。

    另一人脸型颇为瘦长,左右腮边有凹陷下去的饿痕,典型的上吊三白眼,倒挂八字眉,再搭配两条龙须也似的八字胡须。身穿有一条朴素至极的靛蓝色褂子,衣服上毫无修饰纹路甚至还沾染有些许污渍,虽然体格颇为瘦弱文气,但是其整体形容依旧与“文质彬彬”四字差之甚远,说他是个靠坑蒙拐骗偷为生的家伙,都比说他是个读书人来得容易让人相信。腰间别有一柄呈灰白两色的长剑,剑鞘的首处缀有好大一颗墨珠,明显是价值非凡。

    两百多号黄衣“不速之客”在这两名模样奇特的男子的带领下进入了此间林中。见到朝自己缓步走过来的那名高大汉子凌轹,黄须黄眉黄发、活脱就是一副西域人长相的丑陋男子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冲其尖酸叫道:“喂,姓凌的,你这逼-玩意儿还没死呢?”

    那个明显有着西域血统的扛棍男子嗓音很尖,有点像猕猴啼叫,再加上他那副尖嘴猴腮的不堪模样以及矮小驼背的弱气身材,年轻人魏颉仿佛有点明白了凌轹为何要将其呼唤作是峨眉山的野猴子了,转而对身边的许灵霜调侃道:“还记得小时候我在江南道湖州生活时,那些在街头上无所事事瞎晃悠、长得像那个家伙一样挫的人,通通都被叫作‘阿飞’。”

    “为何是叫阿飞?”小霜儿有点费解的问道。

    魏颉笑了笑,试着解释道:“大概是说那种人的模样太过特立独行,这座人间已经容不下他们了,该飞到天上去了的意思吧。”

    容貌颇具燕赵北国慷慨悲歌之士气质的凌轹仰头“哈哈”一笑,立时反唇相讥道:“你黄敦伦还没死,我怎么好意思先去死呢?还没能给你坟头上浇一泡热尿,我就算死了也不痛快啊!所以你黄帮主到底什么时候死啊?提前知会一声呗,我好去准备花圈,放心,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肯定给你挑个大的,寿衣也挑好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送你走!”

    身穿青黑色绸子的黄姓男子被多年死敌兼仇人的凌轹的这番话气得着实够呛,他来此地之前就做好了充足

    的心理建设,要让那个姓凌的乌龟儿子王八蛋见识一下自己这两年来增长的气魄和底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再也不可能被他用三言两语就给气得“破防”。可眼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刚还没聊几句,姓黄名敦伦的西域汉子就已是急火攻心,巴不得快些动手杀人了。再看看对面的白猿公凌轹却仍是面含浅淡笑意,一副神采奕奕的闲适模样,这样开局便在气势方面落后一成,为了今日这场大战倾注了不知多少苦心的黄敦伦黄帮主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故而他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将胸口那一团差点就要喷将出来的如同爆裂般的“怒火”给强制性压迫了下去,使劲儿沉着那副尖利刺耳的嗓音说道:“这都两年不见了,姓凌的,你嘴还是这么毒啊,好,可以!反正你都是马上要横死的人了,多说几句无妨,希望一会儿你要死的时候还能有这份悠哉游哉的态度!”

    “好哇,这片林子我瞧着风水不错,很适合给你这只峨眉山野猴子下葬。”白猿公凌轹仍是嘴不饶人的骂道,“峨眉山野猴子死在峨眉山脚下,正所谓死得其所,下辈子投胎,还能接着做猴子,生生世世做下去……”

    “你够了!”容貌、身材若街头“阿飞”小流氓的黄敦伦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瞪大那对与自己胡须眉毛头发颜色相近的棕黄色眼眸,面容狰狞的怒喝道:“凌轹,两年了,你将肝胆盟盟主之位从我‘云雨大圣’黄敦伦的手里抢了过去,这是你第一次欠我的;之后你跑来峨眉夺了我黄眉帮的山头,自己占山为王,这是第二次待我不住,今日咱们新仇旧帐一起算,两笔账一块儿结了!”

    “好啊,既然你说了要算账,那我就来帮你算算!”凌轹凌盟主的面部表情正色严肃起来,“当年你调戏了义父的妾室,还威胁人家不许告发,否则就要杀人灭口,像你这样手段龌龊卑鄙的人也配做盟主?我向义父大人举报你有什么不对?你被赶出肝胆盟以后自立门户创下了一个‘黄眉帮’,这本没什么不妥,但你丧心病狂,将峨眉山脚下的无辜百姓抓去给你当奴隶,将大量良家妇女擒去给你暖榻,这般人神共愤的所作所为,我带人过来剿了你的巢穴,然后将这座山清水秀的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峨嵋作为了肝胆盟的新本部基地又有何不对?今日就算是天上劈下一道怒雷来,也该是劈死你黄敦伦,而不是我凌轹!”

    魏颉听他此番豪言慷慨,心中对其那份无惧天雷的霸道气魄尤为敬佩,暗道:“凌兄当真是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胡子差点没被气歪掉的黄眉帮掌门黄敦伦上下两排牙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西域长相的他目眦尽裂,为了不让那个姓凌的混蛋继续说话,让自己的这一套复仇计划显得那么名不正、言不顺,云雨大圣尝试着塞断话头,尖着嗓子厉声打断道:“别再说了!你光会动动一张嘴皮子有什么意思?今儿个老子带兄弟们过来是打算杀人报仇、重新夺回峨眉山的,是为了亲手打死你这姓凌的王八蛋的,可不是来跟个小娘们一样吵架的!”

    身高近九尺,单看体格之魁梧伟岸真正可称得上“顶天立地”四字的白猿公凌轹呵呵轻笑了一声,淡淡的点破道:“黄兄,是你先开口骂人的呀。”

    被起了个“峨眉山野猴子”绰号的黄姓男子愤怒至极,如若他头顶也像凌轹一样带

    着个羊皮毡帽的话,那多半帽子都要被倒竖起来的头发给顶落下来了,他嗓音无比尖厉狠辣的问道:“姓凌的,你可知我身边的这位是何等人物?”

    九尺大汉凌轹看向那个身材并没有比黄敦伦高壮出多少的佩剑男子,见其八字眉加八字胡,外貌看起来很是颓唐没精打采,颇为鄙夷的咧嘴笑道:“我知道了,定是你提前知道自己今日必然要死在这里,故而请了位江湖半仙过来,给你死后原地做法事,让你灵魂超度投胎,下辈子还当猴子,我说的对否?”

    “放你娘-的驴粪屁!”自封绰号“云雨大圣”的黄敦伦怒极,几乎暴跳如雷的他将手中那根沉重至少有将近百斤份量的黄金镔铁棍往地上重重一顿,棍子底部的积雪和土地当时便猛地炸裂了开来,以棍裂土裂雪的黄姓男子恶狠狠的瞪眼叫道:“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勉强还算凑得上边,我身边的这位高人确乎与‘法’之一事有干系,只是他并非做红白法事之人,而是当今法家学派的第一圣人,千年之前那位法家创教者李嗣李冠众的嫡系后人,世间顶尖练气士,当代‘法圣’李白白!”

    中原曾经有过各类学派互相争论批评的名为“百家争鸣”的盛世局面,经过历史长河的迭代冲刷与优胜劣汰,最终大部分学派都已然消失灭亡,只剩下儒、释、道、墨、法、兵六家学派尚存人间,其中提倡以法治国,兼用各类术势,法为根本术势为辅的核心思想,主张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万事皆一断于法的就是六大学说门派里的法家了。与千年之前儒家至圣先师孔子、道家初祖老子、佛家首位佛陀释迦摩尼并列的法家创始人姓李名嗣字冠众,生平最高做到过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后像什么秦朝主张积极变法的公孙鞅等等,也都是封王封侯,高官厚禄不在话下。再后来大汉朝刘姓皇帝推翻大秦始皇帝严苛暴-政,依从儒家博士董终书的治国方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与儒家学派最为水火难容势不两立的法家也因此逐渐落寞,时至今日,至少中原大禹朝已经无人再推崇法家的理念主张了。

    “这位李白白李大人自西域妲喇而来,李大人不仅是当代法家圣人,而且还是西域妲喇国的当朝国师,西域四国联合攻打玉龙关的大战在即,我提前得知了你们要去边境驰援凉王的计划,便恳请法圣李大人与我一同前来剿灭你们这帮家伙。”黄眉帮云雨大圣黄敦伦大声介绍道。

    堂堂峨眉山肝胆盟盟主凌轹面无表情的听完姓黄的这番话,语气冷冰冰的说道:“据我所知,你们法家初祖李冠众是中原人吧,怎么的,如今在中原混不下去跑到西域给人当狗腿子了?呵呵,一只猴子搭配一条狗,好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在云雨大圣黄敦伦气得正准备即刻冲上去动手的时候,依附投靠了西域妲喇国国君的法圣李白白忽然开口轻轻地吐了四个字出来:“法布于众。”

    李姓法圣说完这四个莫名其妙的字后,动作慢悠悠的拔出了佩在腰间的那柄镶嵌有硕大墨珠的灰白色长剑,右手握剑柄,深灰色剑刃的剑尖直直苍穹,须臾间,有幽淡无比的浅白真气自剑尖飘出,徐徐升向了飘着雪花的无垠苍穹。

    大有“狗仗人势”嫌疑的黄敦伦洋洋得意的高声喊道:“李大人手中的这柄剑乃是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阴炉,乖乖等死吧你们!”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七弦祭神大法

    天下八大神剑,龙蟠虎犼紫电青霜人杰地灵阳鼎阴炉,每一柄神剑都用着各自绝强超俗的神通之力,比方说九龙山匪首霍元巢的那柄阳鼎,可幻化出一柄巨型凝真气剑,阳神身外身外形显化;剑侠上官白檀的那柄青霜剑,可随意摧生青色霜气为剑芒,无视任何敌人的强韧体魄;酆山鬼王卢妄的那柄人杰剑可大幅增强持剑者的阴灵内力,同时召唤出整整八具本命阴神对战。法圣李白白手中的这柄首处镶缀有硕大墨珠的灰白长剑亦是八大神剑之一,名为“阴炉”。

    有大量的浅白色气机自阴炉剑的剑尖处飘荡而出,很快便消散在了满是柳絮状飞雪的茫茫天空之中,再也观察辨析不见半分。

    就在众人皆迷惑困顿不解之际,身穿靛蓝色纯色褂子的法家当代圣人李白白又轻轻念叨出了一十六个字:“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蓦然间,整片被积雪覆遍的林子俱被朦朦胧胧、犹自发散着淡淡金光的白色气息笼罩包围了起来,往周围看去,再也瞧不见远处的林间事物,抬头也全然望不到太阳,就如同此间的六百号左右的人都被一只会发光的巨型白碗给死死罩在了里面一样!

    “哈哈,这便是李大人手中阴炉剑的无上神通!”穿有青黑色绸子的西域人黄敦伦得志便猖狂的放声大笑道,“你们现如今已被法家莫大‘气数’幻化而成的巨型真气罩子给困住,在这个罩内,无人可以轻易出逃,而且除了李大人自己以及我们这些事先在体内注入了部分法家气数的人外,剩下的每一个人都受到身不由己的‘压胜’,顶上这个气数大罩存在的时间越长,你们受到的压胜也就会越强烈。不仅如此,我们李大人还可以随意汲取你们的气数化为己用,甚至用于攻击你们自身……这一战,你们何来的半分胜算?!”

    “有无胜算,打过方知!”自知不慎跌入陷阱的肝胆盟当代盟主凌轹挑眉怒喝一声,“兄弟们,杀!”

    随着白袍白帽白猿公取下了别在腰间的那两根钢铁圆首粗棒,三百多名悍不畏死且早已笃定死志的肝胆盟精悍红衣义士,尽皆手提上粗下细的结实木棒,咆哮着朝敌人冲杀而去,三百人同仇敌忾,端的是声势逼人。

    “小的们,上!”得帮主云雨大圣黄敦伦的一声令下,两百多名黄眉帮的黄衣弟子同样紧握手中的丈二木棍冲着前方肆意狂奔。

    黄衣红衣两股“洪流”凶猛对冲,凌轹与黄敦伦这对堪称此生宿敌的老朋友也手里握住自家武器向着彼此大踏步奔袭,倾力一战。

    这一场恶战刚开始便大大出乎了凌轹的预料估算。肝胆盟凌盟主早年间便得前任盟主严羌传授上乘武学“豪纵棒法”,各类招式均大开大合,每一棒尽可展现一代英雄好汉那份豪放不羁、纵情挥洒神力的无双霸气,而那个姓黄名敦伦的“小瘪三”不得义父严盟主真传,那套豪纵棍法最高境界和完美状态若是有足十乘的话,那他黄敦伦顶天了也就勉勉强强练到八乘左右。后来因为那厮胆大包天居然去调戏了义父的小妾,理所当然的被严羌逐出了师门。离开肝胆盟后,自我摸索着独创了一套唤作“云雨棍法”的奇特武学出来,改棒为棍,自封甚么“一棍翻云一棍覆雨大圣”,简称“云雨大圣”,广收门徒并创出了个“黄眉帮”。两年前,严羌光荣牺牲在玉龙关外大邑山谷,身为义子的凌轹率领四千余人的部队也仅仅捞回了严盟主的尸骨,之后晋升为新任盟主的凌轹雷厉风行的又率众赶赴峨眉山,将云雨大圣所统领的黄眉帮给一下子挑了,那个甩着云雨棍法的“峨眉山野猴”黄敦伦更是在短短一百个回合之内就

    堂堂落败,输得颇为凄惨。

    然而时隔两年,平素修炼几乎没有一日懈怠偷懒的凌轹依旧在使用生平最为熟稔,所谓已是炉火纯青的豪纵棍法对付着敌人黄敦伦,可却完全没了两年前那份得心应手的放松碾压之感,相反,迎战手持黄金镔铁棍的黄眉帮帮主黄敦伦的那套并没有开创多少新鲜招式的云雨棍法,竟大大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可控之感。这才战了不到五十个回合,白猿公凌轹便着实感到有些吃劲儿费力了,那面阴炉真气罩子彻底隔绝掉了外头正呼啸飘零着的漫天风雪,罩子内部的温度升高甚快,明明是严冬小寒时节,凌轹凌盟主的额头上面已渐渐渗出了不少汗珠。

    两年前不到一百个回合便即落败的黄眉黄敦伦很快就与死敌凌轹战至了第八十个回合,各种云雨棍法的自创强力招式持续不断地倾洒挥舞而出,以黄金镔铁棍敌对激斗凌盟主左右手中的圆首钢铁大-棒,战局的场面优势逐渐开始向黄敦伦这边靠去了。

    第九十七个回合,面对近乎恍若有呼风唤雨之能,犹如天气气象一般变化莫测的云雨棍法,凌轹白猿公使出一招“紫燕长掠”,一棒捶击向黄敦伦的左侧肩头,趁其侧身偏闪之际,右手里的另一根钢铁巨棒横扫而过,瞄准敌人的脑袋抡去,岂料黄须黄眉黄发黄眼睛的西域贼人黄敦伦猝然间将他那本就十分矮小驼背的身子猛一俯低,堪堪躲开了凌轹那真正势沉千钧的全力一棒,继而那黄姓大圣双手握紧黄金镔铁棍,须臾施展一招“莽日撞钟”,那根沉重几达百斤的镔铁长棍的棍头重重砸在了凌轹凌盟主右侧身躯的肋部要害,力浪狠厉无匹的透入了脏腑肝胆之中,饶是体格健壮若林间巨熊的九尺汉子凌轹也确确实实受到了不小的霸道冲击,嘴角渗出了一丝明显的猩红血迹。

    不惑之年的盟主凌轹身子受创的时候,这便肝胆盟三百多人对黄眉帮两百多人的战事亦出现了有兵败征兆的劣态。按理来说,昔年驻扎在西疆边境要塞,曾经真刀真枪和西域敌人在沙场之上过过招、流过血的肝胆盟众“死士”在人数占优势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出来此等态势才对,但或许是因为没了盟主亲自领导并排兵布阵,又或许是地势崎岖不平的林中雪地不利于众人的作战发挥,可铁一般的事实而今就摆在眼前,肝胆盟一众红衣持棒的精英汉子,在数目比自己少出甚许的黄眉帮众人发起的强大攻势下,显得严重缺乏凝聚力形同散沙,被拧成一根绳子一样的黄衣帮众逐个击破,不多时便大有兵败如山倒的不妙趋势,只怕再也用不了太久,这场两百多人对三百多人、棍对棒的,类似大人打小孩的无礼“群殴”,就要以黄眉帮众的圆满胜利宣告结束了。

    一棍摧伤了凌姓大仇人腹腔内脏的黄敦伦甚是洋洋得意,好像是尚且游刃有余还留有很多底牌似的,竟相当托大的没有乘胜追击,一招得手后竟坦坦荡荡的不接后手,就这样给了凌轹凌盟主缓一口气的时间,作为昔日峨眉山黄眉帮帮主的黄敦伦黄大圣快意而笑道:“姓凌的,现在你身处法家气数压胜之地,你打了一辈子辛苦仗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儿可怜的‘兵家气数’正在不断流失,不光是你一个人,还有你的那群手下,他们也都已沦为了一群没用的乌合之众,肝胆盟所谓的精锐死士再也不复往日的势如破竹,一团散沙一攻即破。事到如今,你要怎么和我打呢?要不你现在跪下来求求老天爷,求他降几道天雷下来,看看能否把我给劈死?今日你凌轹就算是兵家圣人转世,也必死在这片林子里面,半条活路都没有,哈哈!”

    那件羊皮雪白丝绒袍子前胸处沾了几滴醒目血渍的凌轹眼

    神仍旧保持坚毅英气,饱经二十四年戎马生涯的肝胆盟“老兵”再度把持着两根钢铁棒子纵身上前,又与那姓黄的淫-邪恶贼交杀拼斗了十几个回合后,有两柄造型极端精美的赤红色细长小剑自凌帮主的袍袖之中陡然飞出,一柄飞剑的刃身之上刻有一个“肝”字,另一柄之上则刻有“胆”字。

    这两柄通灵飞剑乃前任肝胆盟盟主严羌临死前赠送给义子凌轹的灵力宝物,每一柄里头都蕴藏有超乎想象的“血气”。普天之下的通灵飞剑皆存有剑气和剑意,而剑气难涨、剑意难养,两者皆十分稀罕珍贵,断无速成登天之法。昔年严羌严盟主发现了一条养剑炼剑的大好终南捷径,即通过将在战场上杀人之后必然会沾染的“血气”转移至自家飞剑之上,靠着这种增加血气的法子飞速提升着宝剑的威势杀力。严羌之所以会在两年前不幸身死,就是因为他为了积攒丰富血气而太过深入西域敌军腹地,这才导致了最终光荣战死于大邑山谷,后来其子凌轹为了营救身为恩师兼义父的严羌,与凉王马朗立下军令状要了一支四千多人的兵马千里奔袭,可到底还是去晚了一步,义父严羌的胸口已经被敌人的一截长矛贯透,再也救不活了,只剩一口气的肝胆盟严盟主就在死前将盟主的位子让了出来,还将那两柄几乎是害了他性命的宝贵飞剑送给了义子凌轹。凌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义父原来是因那两柄极为不详的血气通灵飞剑才会身亡异域山谷,故而一直不愿如何使用双剑,对之可谓深恶痛绝,虽素来存放于袍子的袖中,但其实从未在与敌人作战的时候真正祭出来过。

    而此时此刻不论是他自己,还是肝胆盟那三百多号义士弟兄,都处于煞是要命的危险劣势之中,这两柄通灵细小飞剑这会儿还不用,更待何时?留到下辈子再用么?

    两柄不知蕴含浓缩了多少斤“血气”的细小猩红飞剑就那样灵活穿过了大圣黄敦伦的严密防守,眨眼间刺入了那个黄眉西域人的前胸和小腹两处致命要害,就在凌轹凌盟主误以为已经顺利得手毙敌的时候,有“咚”的一记清响乍起,悠悠扬扬好似那金钟颤鸣之声。

    这无疑是让凌轹大吃一惊,就在他因此而松懈失神之际,死敌云雨大圣的那根黄金外包的镔铁长棍早已奔着白猿公的首脑太阳穴处狠狠抡摆而来,身经百战的凌盟主纵然反应再迅速,却仍是差不多慢了半拍,虽勉强卸掉了一部分恐怖无伦的挟带风雷之势,躲开了正中太阳穴的毙命要害,但脑袋左侧还是被百斤大棍猛地砸了一下,丹凤眼卧蚕眉的英武大汉凌轹当场被打得失足摔在地上,口中呕血不止,染红一大片雪地。

    “你……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佛门大金刚印?!”肋骨、脑袋先后中棍的凌轹白猿公瞪着那对黄金眼瞳冲敌人大声喊道。

    “蠢货,试问这个世上还有哪里能学到佛门金刚印?当然是那位‘释圣’一衲禅师亲自传授于我的咯!”云雨大圣黄敦伦歪着嘴角邪魅笑道,“只不过我才练了短短半年时光,这大金刚体魄练得还不够到家,但扛一扛你的那两柄小飞剑还是没问题的。好了,姓凌的,你丫欠了老子那么多,把我害得那么苦,今朝也该用身家性命来偿还债务了吧,乖乖的闭上眼睛去死,下辈子呢投胎当只白毛猿猴,也算对得起你这辈子的绰号了!来世再见——”说罢便高高举起了那根黄金镔铁长棍,运足周身本命真气,全力照着凌轹的头顶天灵盖掷落。

    “铮!”

    “铮!”

    蓦地里,有两记甚是尖刺的琴弦崩断之声自凌轹的胸口中“蹦”出。

    震耳欲聋。

    七弦祭神大法。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浩然气

    肝胆盟第二任盟主凌轹曾从某处隐秘山洞之中意外学到了一门堪称禁忌之术的功法,唤作“七弦祭神大法”。此功法之所以被称作“禁术”,是因为习此功法者须以自身的性命寿数与本命元神作为消耗祭品,以换取极短时间内的横绝杀伤力,一共能使用七次,每使用一次必要崩断一根大好“心弦”,每一次使用时的威力都会逐步递增叠加,但代价就是练功者周身经络与心脉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当最后一根弦断裂的时候,使该功法者半分绝无幸存的可能!当年凌轹在玉龙关外大邑山谷率四千人马营救被敌军包围的义父严羌的时候,就曾毫不吝啬的用掉过两根琴弦,而今为了战胜眼前这个姓黄名敦伦的黄眉贼子,他再度浑不迟疑的使出了此等要人命的禁忌功法。

    随着“铮铮”两声清脆震耳的崩响炸裂,赤红飞剑肝胆双剑之上顿时迸发出极为耀眼可怖的血色芒光,两柄细小飞剑倏然化作两条猩红巨蛇,先是以极端迅猛的速度飞至上空,旋即再以更快的速度直直俯冲而来,拖曳极长的血色绚丽流萤,两剑剑尖均强势无双的戮向了云雨大圣的头颅。

    “这两剑分别名吸海、垂虹,敢问你接得下来么?!”满嘴尽是猩红鲜血的白猿公凌轹暴声喝道。

    黄须黄眉黄发的黄敦伦怎么也想不到本该命数绝尽、油尽灯枯的凌轹竟能在最后关头使出如此强悍到匪夷所思的可怖剑招,慌忙双臂举起凭靠着那根黄金镔铁棍试图格挡双剑。

    两条赤光盈天的血柱自高空以惊世骇俗的恐怖速度坠落,“轰”的一声石破天惊般的震撼巨响,身具佛门大金刚印的贼子黄敦伦手中那根镔铁棍失手而落,整个身子就那么颓然倒了下去。

    另一边,魏颉和许灵霜二人亦在竭力战斗对敌。

    身穿朱丹色霓裳小裙的许灵霜施展得丹炉大法改良过的功法燃血魔典,两根赤金色硬鞭之上生出两条血气所化之赤焰长蛇,狰狞而诡绝,再行使开姬老爷扶桑女儿姬小小教给自己的那套“摄提诀”,牵引周身玄妙气机,双臂兼双鞭之上顿时萦绕满青雷状的青云真气,操引得青雷加持的赤焰血气红蛇,以那门大胆哥魏颉自行开创的武学“青云鞭诀”与那群黄眉帮帮众角斗厮杀,幸而有她以破竹之势振奋士气,已然乱成一锅粥的肝胆盟众人这才不至于真正兵败如山,转瞬便倾盆覆灭。

    魏颉自刚才法家气数大罩形成之时,便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身体内的种种气息流转运送有碍,血液循环变慢,甚至连最简单的呼吸都颇感堵塞不畅,为了不损失太多专属于自己的宝贵“气数”,魏姓年轻人深知此战务必速战速决,否则于自己、于小霜儿乃至于肝胆盟众义士都有极大的不利,须速速将那个号称法家圣人的李姓家伙给干掉!

    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年轻剑修左手持红等血灵朝天阙,右手握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青霜,身后则是那面彩光莹彻的七彩华丽法宝碧海飞金镜。面对穿有靛蓝色质朴褂子的法家当代圣人李白白,魏颉先是试探着以飞金镜施展“镇魂”之力,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意识到在此间自我反被压胜之地,多半是无法精确有效的镇压到李姓圣人的本命元神,一招镇魂之术不成,立时改用左手里那柄血色锋锐长剑往前倾力递送出了一式完美剑招“孤烟直”,剑气胜雪,笔直前戮向了单手握着灰白神剑阴炉的李白白。

    那位八字眉八字胡看着长相很是晦气的当代李圣人挺胸而立,眼见那道堪称脱俗无暇的凌厉剑气朝自己轰射而来,如作壁上观般不慌不忙、悠哉游哉的提起了那柄出鞘深灰色剑刃的阴炉神剑,“铿”的一声,神剑的坚实剑刃顺利阻隔抵挡开了这一发孤烟直的霸道罡气。

    听闻天底下所有练气士都是纸糊一般体魄的魏颉果断祭出了朝三、暮四、火蛇、水龙四柄从冬爷聂柔手里夺来的通灵飞剑,黑白红蓝四柄通灵妙绝的飞剑划过长空直袭前去,身兼重宝三尺玲珑心的天才魏颉早在那日于武行山金顶大冈之上亲眼目睹道傲徐行以镇鬼四剑重伤酆山鬼王卢通幽的时候,就已将那四柄道门灵宝符剑的运行攻略轨迹深深烙印记忆在了心里,此时此刻将自家的四柄飞剑御出,四剑所组成的剑阵之规模类型竟不逊色镇鬼四剑摆出的“亡仙剑阵”,魏颉依葫芦画瓢的给此阵法取名为“摄魔剑阵”,意思即为不论是何等强悍凶猛的妖魔鬼怪,此剑

    阵均可将其镇摄摧杀!

    然而,这座虽然远不及镇鬼剑阵那般杀力无穷但也已强横至极的剑阵竟全然奈何不了那个“满脸愁容”的瘦弱练气士,只见法家始祖李嗣李冠众的嫡传后代,那个两边脸颊俱有明显深凹饿痕的李白白右手把持神剑阴炉,左手则迅速从兜里掏出了一块亮金色的令牌模样的物事,并无别的甚么高深莫测的动作,仅仅只是将那块上头写有一个血色“逐”字的令牌摆至胸口位置,朝三暮四火蛇水龙便已本分也近不得他身,就那么不得入门关隘一般的在离其身子尚有一臂距离的地方止步,不论怎么撞都撞不进去!

    年轻剑修魏颉见聂柔的那四柄飞剑无效,毫不犹豫的再度倾家荡产祭出了自己所有的通灵宝物。除了朝三暮四火蛇水龙四剑外,另有冰塞川雪满山二剑、飞尺越山海、飞斧月涌四件通灵物,光彩华美异常有若彩虹横亘,悉数飞掠狂袭直去,六剑以及飞尺飞斧从四面八方各个方位将法圣李白白周身都死死包围困杀在正中央,但即便那些通灵物件件都有着绝世出尘的杀敌破坏力,仍是无法摧开破解那块写有“逐”字令牌形成的无形罩子。

    “你这小子的物件可也真是够多的,可惜对我而言,你法宝再多一倍都没用!”世间顶尖的法家练气士李白白语气阴鸷而笑道,“我的这块‘金汤烽火令’乃是西域妲喇国的皇宫至宝,其中蕴含了一国之莫大磅礴气数,可将世间任何杀伐宝贝驱逐在身前一臂开外,除非你法宝的灵力能强过一国的气数,否则就算祭出再多的通灵物都绝对不可能近得了我身!”

    年轻剑修魏颉怒喝一声,陡然间身形如雷光闪电,脚步迅猛无伦的前掠而去,挥落那柄芒蛇神剑青霜的同时,法宝碧海飞金镜之上同时有十几条炫彩光条猝然飞蹿而出,形如青龙的芒气剑罡穿透金汤烽火令的防护罩并斩落而下,十几条彩色光条却与其他几件杀伐通灵物一样被阻隔在了外头,完全穿入不得,毫无用武之地。

    饿病鬼长相的李白白以灰白神剑阴炉挡架开了那一发滚滚青龙罡气,脚下发劲,极速往后方撤避退去,魏颉则先将血灵剑及时归入了鞘中,左手里四条剔骨剥筋鱼转瞬齐出,雪白色杀人气机飘忽不止,再以右手中青霜神剑往前狠狠压迫逼去,只因他明白若想要战胜那名姓李的法家练气士,就务必需要近身作战方有可能功成。

    李白白一代法学集大成者,当代法教的最高圣人,如果没点儿超乎寻常的本事魄力和通天手段,又岂能做到官拜西域妲喇国国师的程度?他断然不会给那个蓝袄年轻人以迫近自己的战斗机会,弱不禁风的李圣人一边后退,一边以念力元神来操纵控制法家真气罩中各类气机流转运作的玄妙轨迹,右手里的深灰长剑阴炉仅是往下轻轻拨弄了几回,霎时间即有几条气息状的淡白色猛厉“气剑”自极高的天空中笔直坠下,煞是疯狂的对地面的那个魏姓年轻人加以连绵不断的欺凌攻势。

    魏颉虽有剑侠上官白檀临终赠送的青龙体魄证身,但此刻他不幸身处绝险压胜之地,体内大周天里的本命气机很明显有些不受自身控制,当下饱受大量法家异种气数的“飞剑”摧残迫害肉躯,不论是调息运气还是出招递剑都受到了极端严重的限制影响。

    随着法圣李白白吸收了愈来愈多的宝贵气数,自上空砸落下来的气机长剑也愈渐变强,每一条玄奇无比的气数之剑都可完全无视炫彩法宝碧海飞金镜的防御能力,青霜芒气尚未功成哪怕一次的魏颉饱受煎熬,大有即将消受不住的趋势。就在此刻,有一阵困兽嘶吼般的凄绝喊声从不远处传来,自身难保的魏颉不过是用余光一瞥,登时便即大吃了一惊。

    那位身穿羊皮丝绒袍子的大汉凌轹正狼狈不堪的栽倒在地上,整个将近九尺的魁梧身躯被一根焕发着浓浓金光的异样粗绳给捆绑束缚了起来,如菜场里的螃蟹般浑然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这是什么东西?!”失去了活动自由的肝胆盟盟主凌轹撕心裂肺的咆哮道。

    贼眉鼠眼好似街头小流氓的黄敦伦右手握着那根沉重黄金镔铁棍,左首里则端着一个同样散发着神圣光亮的碗状物事,仰起头张狂大笑,出言解释道:“此物唤作‘缚龙绳’,与我手里的这个‘压龙钵盂’同出一门,都是那猿猱山青泥寺一衲禅师的法器。大半年前,我千里迢迢跑去青泥寺中就是为了

    能够偷来些有用的功法宝贝,结果不慎被寺庙里的那几个该死的贼秃给擒住了。我本以为必然在劫难逃,怎料那个头脑昏聩的枯瘦老和尚居然下令让他们放了我,还反倒将佛门至高武学大金刚印传授给了我,教完我足足半年后又送了我这两件无比强大的法器。嘿嘿,这个就叫做机缘,你呀,羡慕不来!”

    就在刚才,扮猪吃老虎的云雨大圣假装被凌轹的吸海、垂虹双剑击中,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随后趁那凌轹松懈缓气的珍贵时机,从背后的那个深黑色布袋里面取出了那条金光灿灿的缚龙绳,待将肝胆盟白猿公身体束缚住之后,又用法器压龙钵盂一下子就扣住了那两柄充盈死人血气的“肝胆双剑”。

    见此刻侠肝义胆的凌轹凌盟主命悬人手,朱丹裙少女许灵霜急忙掠身过去救人,这才刚冲奔上前,两根萦满赤焰和青雷气机的硬鞭即被黄敦伦握着的那根黄金镔铁棍给震得脱手飞了出去,黄眉帮帮主毫不容情的往边上踹出一脚,将少女小霜儿整个身子踢飞了足足数丈远的距离!修为极高但是颇为好色邪-淫的“佛教门徒”黄敦伦他扭头冷笑道:“小妮子,千万别怪我不怜香惜玉,那一脚不取你性命已是我的仁慈,瞧你姿色不错,待我夺回峨眉山以后,你来给我当压寨夫人如何?”

    失却了双手武器的许灵霜胸口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腿,虽有法宝春泥软甲减缓冲击力,但仍觉胸闷气闭几欲昏厥,尝试了几次调动气息都没能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深知凌轹凌盟主和小霜儿都身处危旦时刻的魏颉瞪眼狂吼一记,旋即左手手掌掌心处朝天,靠着体内那颗已然被炼化成功的鬼王幽冥丹摧生出浩荡无匹的冥濛真气,以那股浓紫色的异种真气浪潮暂时性的抵抗住了从天空中源源不断坠将下来的法家气机“剑雨”,继而右手紧握青霜神剑,挪步转身朝那名穿着青黑色绸子的黄眉西域贼人大踏步冲杀而去。

    那李白白作为西域妲喇国当朝国师,宦海沉浮多年,各种机关手段层出不穷,足可知其本人是何等的狡诈奸滑,他见机不可失便当场施以狠辣偷袭,但见呈现一黄一红两柄细小飞剑自当代法家圣人的衣兜之中飞出,朝着穿有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魏颉骤然飞去。魏颉虽有意识到这两柄通灵飞剑的奇袭,但他仰仗着自己拥有剑侠的青龙体魄护身,故而脚步未有丝毫滞缓。就在他正欲挥出青色芒气的那一瞬,红黄双剑就那么刺入了魏颉后背的结实肌肉里面,年轻剑修魏颉登时便觉自己身体内部阴、阳两股元气受到前所未有的颠倒错乱,前冲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弯下腰去从嘴巴里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

    “大胆哥!”见到魏颉竟口喷如此多的鲜红血液,同样身负重伤连站立起身都无法做到的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惊慌万分的嘶声叫道。

    “这是李大人的两柄通灵飞剑,一柄名为厚善,一柄名为重罚,一剑极阳一剑极阴,皆饱含世间莫大的杀伐气数,可在极短的时间里面颠倒受戮者体内的阴阳二气。”手握黄金镔铁棍的黄眉大圣黄敦伦看着那个朝自己奔过来的臭小子那副满嘴淌血的狼狈模样,心情痛快的狞声笑道:“小子,你要去死了!”

    眨眼间,有一大丛绣花针大小的尖锐钢钉自李白白腰间阴炉剑剑鞘顶部的那颗墨珠里炸裂而出,根根不落尽数泼洒在了年轻人魏颉的身上,那些飞针虽无法破坏魏颉那坐拥青龙体魄的强硬肉身,但也令其上半身好几处尤为重要的窍穴封闭创伤,从而导致了本命真气在大周天内的流淌显著受限,可以说是很直接的令一个大活人的修为境界瞬间跌落下降了许多。

    本就受到上方法家气数压胜的魏颉不仅要拼命应对体内疯狂紊乱窜动的阴阳二气,还要竭尽全力令真气重新在大周天内自如流转,否则便怎么样都无法继续出剑对敌。

    鬼王幽冥丹制造出的异种“溟濛真气”很快已被高压气数消散湮灭殆尽,呼吸极其艰难的剑修魏颉,又要开始死命承受一下接着一下的猛烈“气剑”攻击,既出不了招还不了手,也无法脱离困境发射仙家无上剑气诛贼,如此窘境,堪称绝望!

    身为堂堂妲喇国国师的李白白李大人仗剑欺身上前,把持那柄八大神剑之一的阴炉,剑锋直劈年轻剑修魏颉的大好头颅。

    倏忽间,有一点莹绿色的浩然气自白茫茫的法家气数罩外飘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儒家有亚圣

    一点儒家浩然正气已至。

    法家圣人李白白手中那柄原本意图劈开魏颉头颅的神剑阴炉瞬间就被那缕莹绿色气机击中,刃身猛然一荡,险些就要脱手而飞。

    只见一名被翡翠般莹洁绿色裹挟着的男子自白茫茫的气数罩上方翩然落地,来到地面上后众人定睛看去,那浑身焕发绿光的男子头戴高冠,穿长衫,系博带,腰背挺拔,容貌颇为清修俊美,如同上古画卷中的人物。少女许灵霜遥遥看着,但觉得此人之英姿盖世,足可与那位独占天罡境剑修八斗风流的照雪剑仙风流相媲美。

    如此外表相貌,与衣着质朴无华、相貌丑陋不堪的法圣李白白一相对比,更衬托突显得前者那份世间少有的君子风貌。

    那名身姿高挑、高冠博带的男子脚触地面后,抬手轻轻一挥,一股莹绿色的气机飘飘荡荡掠向了魏颉,很快将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剑修年轻人的身子都笼罩了起来,魏颉得到此等匪夷所思的浩然正气,再也无惧上方持续不断坠落而下的“气数剑雨”,原本弯得直不起来的腰板总算又能挺立起来,一把拔出了扎在后背上的两柄名为厚善、重罚的红黄双色细小飞剑,将两柄剑都揣进了自己兜里,待体内紊乱混浊的阴阳二气平复稳定了下来,一鼓作气将飞针对诸多重要窍穴造成的封闭影响也彻底冲破,令本命真气再次可在大周天内运转流淌自如,半分淤堵桎梏也无。

    这时候那名如同及时雨一般仗义出手的男子隐去了周身萦绕着的莹绿彩洁的气息,露出较为真实确切的容貌后,魏颉终于将其面部五官看得一清二楚,登时震惊得双目溜圆,失声叫道:“颖,颖川兄?是你么?!”

    那名虽然已经没有满身绿光,但依旧气场超群的男子笑容可掬,他微微点了点头,用醇厚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打招呼道:“魏老弟,许久不见了呀!”

    这名外貌和衣着都极具儒家学士风范的男子正是那日魏颉在玎州秦淮城黄鹤楼之上碰到那名酒后酩酊念诗的落魄儒士孟钰孟颖川。那一晚,在孔庙大成殿内,儒家至圣先师孔子元神寂灭之前将留存了千年的儒家气数尽数归入了孟钰的体内,而今的孟颖川已逐渐记忆起了前世亚圣的种种往事,已顺利将天下九成浩然气收纳为己用了。

    “颖川兄,你……”

    在魏颉的脑海印象中,孟颖川还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爬区区一座黄鹤楼都要气喘吁吁额头冒汗的文弱书生,这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居然就变成这副翻天覆地的样子了,魏姓年轻人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

    “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儿我们再花时间慢慢细聊。”儒衣加身的孟颖川扭过了头,“眼下耽误之急是先解决掉这个法家当世圣人。”

    此时此刻的李白白眼神炙热,如饥残若渴的山野饿狼盯着一头肥美羔羊一般死死的注视着气数冲天的孟钰。

    李白白的先祖李嗣李冠众不仅是法家最早的创始初祖,更是千年前集结墨、兵、阴阳合力打碎儒圣孔子肉身的四名圣人之一。商国丞相李嗣寿终正寝后,他的子嗣香火千年传承,到李白白这里,已是第三百六十多代了。自秦朝灭亡汉朝建立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诸多文化教派学说里面,当属儒家的地位愈来愈高,随着历史长河数百年的冲洗变迁,推崇一切断于法的法家越来越不受中原帝王的垂青,再难复往日的辉煌,法家的传人也逐渐放弃了对孔圣残余元神的追杀,大约在四百年前,天下就已无一名试图探寻儒圣气数踪迹的法家弟子了。而李白白身为法家至圣李冠众的嫡系后代,对千年前先祖所做之事自然知悉,但因当今天下儒家浩然气甚是匮乏,儒者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以他对传说中的“孔圣遗魂”之事并不如何在意。

    既然大禹王朝信奉以儒

    学科举治国,法家理论再无施展的空间,那一心想要施展抱负的李白白也便自甘堕落的选择去给西域妲喇国国君糜屋吉当参谋国师,他身为一代本该饱受世人敬仰的“圣人”,甘愿做一条供人随意使唤的狗汉-奸,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复兴法家学派,令中原大地遍布法学。

    为了心中的那份光宗耀祖、名扬千古的终极美好理想,他忍下一时的屈辱,在妲喇国国君糜屋吉的收养下刻苦修炼。本就已是世间罕有的顶尖练气士的李白白而今仍是练得极苦,一日不歇,一时不歇,一刻不歇。只要能够变强,这名法家圣人差不多什么都愿意做。也就是他愿意在“四国东征”大战开始前跟随黄眉帮帮主黄敦伦前来峨眉山脚下截杀肝胆盟众人的原因了。

    而此时,一份巨大的绝佳机缘如馅饼一般从天而降。也不知是老天爷垂怜他李白白苦心孤诣、满怀虔诚,还是法家祖师爷爷李冠众灵感显圣,竟让他在这儿遇到了先辈前人追寻千年而不得的儒家真圣!那“家伙”一人的气数就比全天下儒家气数的总和还要多得多得多!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杀了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吸走其身上的儒家气数并化入法家修为之中,李白白笃定自己的境界造化必然会一日千里,直接成为千古第一的传奇练气士,胜过自己的祖先李嗣李冠众!

    法家练气士李白白面对“儒家亚圣”孟钰,便如同老饕面对一块肥得流油的羔羊肉块儿,实在垂涎三尺!

    他原本是打算一剑斩杀那个穿蓝色袄子的年轻人并夺走其手中的青霜剑的,谁知如今儒圣降世,一份前所未有的博大机缘就摆在了眼前,那可真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不,西瓜芝麻他全部都要!等干掉了这个该死的儒家圣人,再去抢夺那柄青霜剑,届时他李白白同时坐拥天下两大神剑,以及法家和儒家双教气数,真正天下无敌!

    恰如饕餮般嘴馋法圣李白白身上那件靛蓝色的衣物飘忽震荡,体内磅礴气息瞬间转过无数个经络大周天,意气骤然攀升至了此生的顶点!该地林子上空的那面纯白气数大罩在那一刻往里压缩了极多范围,罩内除了李白白、黄敦伦、黄眉帮众人、魏颉以及那位亚圣孟颖川以外,其余人都感到有人死死箍厄住了自己的咽喉,产生了很明显的呼吸困难的征兆。

    天下有无数习武修士,儒释道墨法兵六教练气士无疑是其中极为特殊的存在,只因六教圣人能够得天独厚地享受六教特有的气数,化气数为己身的修为,圣人得创教者机缘传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占得一教中最多的气数。圣人练气士极具侵吞天地气数的强大能力,一教信徒越多,香火越旺盛,该教圣人的修为便会随之越强,甚至可以实现许多其他同境界的武夫修士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动动手指头以气机杀人这种乍一听堪称荒诞的可怕事情。

    就在众人几乎快要被气机锁得无法呼吸之际,儒家亚圣转世的孟钰双掌迅速对准天空,将体内浩瀚无伦的莹绿色儒家正气推送而出,正义凛然的气机以惊为天人的气势摧开挤烂了那面纯白色的大罩,茫茫气机刹那间便荡然无存,罩内受到窒息而无法自如战斗调气的众人终于成功摆脱了气数的压胜。

    法家气数固然连绵千年不绝,但那“苍天之下、人烟遍及之处皆有”的儒家气数却又该是怎么样的不可匹敌呢?

    命运坎坷但又不甘于平庸的法家圣人李白白趁此良机,果然将一股汹涌至极的气浪自阴炉剑尖轰向了那名宽衣博带、衣冠楚楚的同为圣人的孟钰。

    拥有天下九成浩然正气的儒士孟颖川正在依靠真力将法家气数罩的残余彻底散去,那股强猛的气浪陡然席卷而来,不慎身子一晃,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见自己仅仅挥出一剑就能有如斯效果,法圣李白白大喜

    过望,他嘴角扬起,心下自负异常的暗道:“这家伙空有一身天下第一的浩然正气,却是重心上飘、脚步虚浮,显然丝毫不谙武学之道,真是暴殄天物!想想也是,天下所有练气士里面像我李白白这样剑术和气数两方面都臻至炉火纯青的又能有几人?”忽然想起了法家先人李嗣李冠众的言论,脸上的笑意不禁变得更浓,“老祖宗说儒学都是些不中用的‘浮学’,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孟颖川在罡风气浪中勉强站稳了脚跟,此时这片林子里已经再无气数大罩,有冬日可爱的阳光照射下来,他抬头看向那名单手握剑的法家圣人,蓦然间两手猛地往前一推。

    有儒家浩然气倾泄而出。

    一股浓绿色的气机若芒罡般一扫而过。

    如同腰斩般穿过了法圣李白白的身体,一如当年那名被处以此刑的秦朝贵族公孙鞅!

    八字眉八字胡的法家圣人李白白狠狠咳了几大口血出来,竭尽全力这才堪堪稳住了自身内在气机。

    所谓气机,便是真气的导向和流动形态,而作为一名修行之人,尤为重要的便是稳定体内的气机。一个普通纯粹武夫的气机若是紊乱了,至少他们还有体魄和肉身,剑修的气机乱了,至少他们还有剑心和手中剑,问题倒也不大。但若是终日练气的练气士不慎乱了气机,那便轻则吐血,重则走火入魔,变得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呼,呼呼!”三白眼的法圣李白白喘了几口粗气,自知经络大幅受创多半再也消受不了几下攻势,他盯着那个浑身散发着莹绿色光芒的年轻儒圣,心下怒骂道:“这只该死的虱子臭虫,竟然这等强悍得不讲道理……”

    “喂,你们儒家不是最讲究‘仁’了么?你我素来无冤无仇,莫名其妙的打过来是几个意思啊?!”嘴角鲜血狂溢的李白白咬牙喝道。

    “首先,我不过是出手救下了我的一位朋友而已,是你先一步动手害人的,其次……”亚圣孟颖川淡淡的说道,“你们法家与我们儒家的仇恨怨怼早在千年前就已有之,今日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儒圣!”不知道孟钰真实名姓的李白白勃然大怒,将那块反正也没用的亮金色金汤烽火令塞回了兜里,身材纤瘦骨感的他猝然间暴喝了一嗓子,双手紧紧把持神剑阴炉,周身气机浓厚郁烈,那件毫无纹彩的衣衫都近乎要被胀-破了,一剑朝前倾力递出,这一剑里头蕴含了法家的九成气数!

    独占儒家九成气数的孟钰不闪也不避,就那么堂堂正正的站立在原地,任凭那股纯白浓郁的法家气数狂浪将他整个身子给困绕包裹了起来。

    法圣李白白见此剑得手,顿时笑得肆意且癫狂,他仰头望天,高声叫喊道:“老祖宗!我即将尽吸儒家气数,你当年没能做成的事情而今被我给做成啦,儒家已经完蛋啦!我们法家的复兴已是指日可待了!哈哈,哈哈!”

    他眯眼看向了不远处那一团气数“白球”,无不嘲讽的说道:“你们儒家不是号称‘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么?现在你这个当今儒圣被拘压囚困在了法家气数之中,你有再多的浩然气又有什么用?你还快哉的起来么?”

    话音刚落,有两股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尖锐气浪从那团饱含气数的白“球”中激射而出。

    登时便射盲了李白白的双眼!

    “啊——”当世法家最高李姓圣人捂着两只鲜血长流的眼睛惨叫起来。

    那团白色气机浓雾顷刻间四散而开,一个玄妙无比的神圣绿影重新出现在了地面上。

    全身尽是无双正气的孟钰孟颖川,再次衣冠齐整的站在李白白身前的不远处,他震声说道:“儒家浩然气存于天地之间,岂是如此轻易便能被困住的?且须记得,至圣先师虽已远去,儒家尚有我亚圣孟颖川!”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喜之事

    妲喇国国师李白白双目皆盲,有两条猩红血条自两颗眼窝中流淌而下,再也目不见物的李大人表情极端狰狞,穷途末路的他嘶声狂叫道:“亚圣,我去你的亚圣!”

    身穿靛蓝色朴素袍子的瘦弱练气士挥舞着手中那柄神剑阴炉,咆哮着朝前方大踏步奔袭而去。

    孟钰轻轻推出一掌,手法之轻盈随性便好似在扇凉风一般。

    儒家气浪陡然便将瞎了双眼的李白白轰得连连倒退数丈距离。

    全身再度被莹绿色神圣气息紧密裹挟起来的“亚圣”孟颖川淡淡然一笑,轻描淡写的道:“你的气数,我收了。”

    语毕,那些无主无依四处飘荡的茫茫白气尽数冲入了当代儒家圣人孟钰的体内,至此天下九成的法家气数尽归儒家。

    那名碌碌半生,为了法家理念能够在中原大地普及而不惜去给西域国王当汉奸的法圣,在自我充分意识到失去了所有的宝贵气数后,两眼一片漆黑的他终于彻底放弃了希望,不愿刀剑加身,狠狠挥起一掌将自己的心脉打断,在气机将断未断之际,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李白白于生命的最后一刻笑着说道:“你们这群贱民,不配受用我法家教义……”

    义字出口,顶尖练气士李白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生机断绝,仰天倒了下去。

    从此,人间再无法家圣人。

    另一边绰号“云雨大圣”的黄眉帮帮主黄敦伦也已气数尽矣,他见儒家圣人驾到,为了不错过杀死仇人的大好机会,举棍就往多年死敌白猿公凌轹的头上挥砸而去,那根沉重达百斤的黄金镔铁棍尚未击中凌盟主的脑袋,棍头就被这几件威力超群的细小通灵物给猛厉震荡了开去。就在那个黄眉大圣准备以左手中的压龙钵盂镇压并巧取豪夺那些灵气宝贝的时候,年轻剑修魏颉施展碧海飞金镜的镇魂之力,趁着黄眉老魔元神动颤而无法使用佛门大金刚印之际,脚步迅猛急掠,顺利地欺身上前。

    来到足够近的距离,毫不迟疑的使出了功法绕指柔,掌心八条剔骨剥筋鱼瞬间便切碎了黄敦伦的左臂,左手里端着的那个散发着浓浓金光的碗状法器宝物顿时掉落在了地上,没了真气供给,那只钵盂也立时恢复了原本的紫金之色,不再发光了。

    断了一臂、但也因祸得福从元神的恍惚之中清醒过来的云雨大圣单臂抡下黄金镔铁棍,去猛砸魏颉的大好头颅。魏姓年轻人侧身躲开这一棍,继而以碧海飞金镜摧生数条手臂粗细的绚丽彩条将黄敦伦整个矮小驼背的身体给捆绑束缚住了起来,但见青芒罡气一闪,可摧破瓦解任何人坚硬体魄的青霜神剑又将西域黄眉贼人的右臂完整切割了下来,整条手臂断掉,那根长约丈余的镔铁棍子自然也掉落在地。

    魏颉重重飞起一脚,将那个双臂全无、血流如注,几乎再也不复半分佛门金刚体魄的黄敦伦远远踹飞了出去,这招与那黄眉淫-贼踢伤小霜儿的那一脚如出一辙,好一个“还礼”。接着魏颉将青霜神剑归入了腰间的墨色鞘中,又弯腰捡起了那个不再持续发光的紫金佛门碗状钵盂,取出了兜在里面的那两柄血红色肝胆双剑,刚迈步走向被缚龙绳困厄住的肝胆盟凌盟主,那个名为“压龙”的紫金钵盂竟再度发出颇为耀眼的浓金色光芒,与其一同光芒大涨的还有那根很粗的缚龙绳以及魏颉带在脖子上、藏在衣服底下的那串可稳固元神的定心佛珠!

    受了点小伤的魏颉刚弯下腰去试着帮凌盟主接触束缚,那条金光璀璨的长绳竟宛如活转了一般,自己就乖乖的快速松了开来。正当魏颉大感惊奇的时候,左右手里分别拿着的压龙钵盂和缚龙绳,以及那串定心珠共计三件佛门通灵宝物上头的金光也通通消散了下来,恢复了本来的平常模样。

    “凌兄,你且盘膝坐在地上,我来为你疗伤。”浑身充盈儒家浩然气数的魏颉将同样受伤不轻的小霜儿轻轻抱到了魁梧大汉凌轹的身边,令他们两人并肩而坐,正如那日在云顶郡天门城中刀圣关

    昭给魏颉和关樱两人运功疗伤一样,年轻人魏颉毫不吝啬的动用起深深蕴藏在膻中府海内的宝贵“青云真气”,为凌、许二人治疗负伤的脏腑经络和肉身骨骼。

    追求仁义善良的儒家亚圣在解决掉法圣李白白后,也快步走了过来,将自己浩瀚无穷的儒家气数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魏颉的体内。过了约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凌、许两人身上的钝伤都已基本无碍了。

    等到疗伤完毕,九尺大汉凌轹凌盟主从地上站立起来,向救助了自己的魏颉魏老弟和儒圣孟钰鞠躬拜谢,旋即飞速抄起了两根钢铁巨棒,奔向那个双臂均已断绝的狗贼黄敦伦。此时的黄眉帮帮主只勉勉强强剩下不到半口气,正靠着强大的生命力如蚯蚓一般朝着远处挪动爬去,但很快就被四肢健全、脚下带风的大汉凌轹给追上了。

    一脚将“蚯蚓”黄敦伦钉在地面不动后,凌盟主抬头望向周围,只见这片林中已经满是尸体,红衣黄衣皆有,但很明显红多黄少,若非有当今儒家圣人解除法家气数罩的压胜,挽救众人于水火之中,多半今日肝胆盟三百多号兄弟包括凌轹在内,都要尽数死在这片峨眉山脚下的林子里了。

    整整三百多号人红衣红头巾的义士,一场大战过后,仅剩不到五十人。还有些尚且存活没死,但也断了胳膊或是断了腿,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挣扎,比死了还要难受。而黄眉帮的两百多号则被杀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见帮主黄敦伦和帮主的靠山李白白都已完了蛋、倒了台,便都很是识趣的往远处逃命去了。

    心情悲壮沉痛到了极点的凌轹凌盟主上下两排牙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可怖声响,显然是恼怒已极,哀痛百名兄弟壮烈牺牲此间的凌轹厉声暴喝一句:“我打死你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说罢便即将两根巨棒全力掷落了下去,一压断了黄敦伦的脊柱,另一根则当场击碎了那个西域云雨大圣的宝贵头颅。

    新晋升为儒圣的孟钰将那一晚自己在秦淮城孔夫子庙里那段匪夷所思的奇遇,包括自己如何得知自己其实是亚圣转世,如何获得了儒家九成气数等等事情都告知了魏颉,并表示自己这段日子其实一直都在追查搜索阴阳家圣人的踪迹,因为据至圣先师孔子临死前所说,千年来,就只剩下阴阳一家的人还在搜寻儒圣体魄的所在,真正是“阴魂不散”。然而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几乎辛苦逛遍了中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寻到阴阳家的圣人,就好像是刻意在躲着他一样,叫人迷糊琢磨不清。据孟颖川自己猜测,那群擅长观测阴阳五行的家伙多半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所以才会故意隐迹躲藏起来,准备来个意想不到的突然袭击。

    这几日来,孟颖川不论日夜皆精神高度集中,因为他意外发现了一股很强的“气数”自西域妲喇而来,穿过西疆玉龙关,直奔剑南道蜀州。也算是命理使然,叫他在这片林子里面遇上了法家当代圣人李白白,这才有了适才的那一场“儒法之争”。年轻剑修魏颉表示那个什么法圣李白白通敌叛国当汉奸,作恶多端死不足惜,颖川兄今日一战也算得上是为民除害的英雄壮举了。

    二人又攀谈闲聊了几句后,已和那日在黄鹤楼之上模样大不相同、真正有了儒家圣人气场的孟钰突然一拍大腿,神情甚是激动快意的朗声叫道:“对了魏老弟,有件大喜之事,天大的喜事呐!”

    见到文质彬彬的“亚圣”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魏颉不由得被勾起了浓烈好奇之心,忙问道:“不知是何喜事?”

    已然隐匿起周身儒家莹绿色气机的孟颖川挺直腰板大声说道:“当朝一品宰相,大佞臣祁密,如今已是命丧黄泉!”

    魏颉和许灵霜听得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后尽皆身躯一震,魏颉失声惊问道:“祁密他死了?!是你颖川兄做的么?”

    孟钰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如今我已是儒家圣人,牵扯到莫大的机运气数,不可胡乱杀人,否则极为容易遭

    来天谴报应、顷刻而亡。杀死祁密的另有其人,但我也不清楚究竟是谁,我先是听天启城百姓说那座祁密居住的宰相府前几日被什么人闯了进去,府内的江湖高手和精锐士兵几乎被屠杀一空,那奸贼祁密自然也死在了府里,但又有人说祁密本人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被什么人给掳走了,具体是什么样的人把他掳走的,那就没人能讲得清了。然后我又元神出窍潜入了皇宫中用于测算气数的观天监,得知了那群专门测王侯贵族气数的扶龙练气士们无一例外都推算出了祁府内的气数大柱已然彻底倒塌,这就说明那个祁密气数已尽,就算不死也差不了太多了。”

    魏颉早已恨那个进献谗言蛊惑当朝天子的权臣奸佞祁密入骨,此时兴奋无比的拍手大声叫道:“太好了!姓祁的那个狗奸贼如今总算是遭到报应了!也不知究竟是哪路英雄好汉出的手,为民除害,除掉了这个王朝首大恶人!真是大快人心!”

    “那个大奸臣尚在人世之时,挟天子以令群臣,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权侵朝野,而今祁密已死,那些原本的‘亲祁党’只怕很快就会竞相改投其他阵营,至于他们会跑去依附谁,这就不太好说了。”儒圣孟颖川沉着嗓子说道,“既然没了祁密这个巨宦的干扰,当朝嬴天子必然是想要将朝政权力再度重新把控到自己手里面去的了。但皇帝他毕竟尚且年幼,朝中的虎豹豺狼何其之多,又岂会让他称心如意?除掉皇宫内那群居心叵测的大臣们,天启城外又有多少势力在虎视眈眈着那张龙椅宝座?那几个藩王真的就只心甘心愿当他们的王爷而已?还记得我以前做吏部尚书的时候,就曾多次上书谏言,劝天子厉行削藩,可结果呢,只不过是削掉了五大藩王中本就实权最弱的黔王夏阖的一点儿封地,再削掉了凉王马朗和陇右王嬴更的小部分兵马而已,王庭外部最大的两个隐患,两大兵力最为雄厚的重镇强藩金梁王和琅琊王硬是半点儿都没有动。有人猜是想要让嬴昆和嬴関继续相互掣肘以制衡东南版图,但照目前的局势情况来看,很明显是金梁王的兵力大幅强于琅琊王,并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嬴関和弟弟陇右王嬴更甚至是黔王夏阖联手都不一定能吃下金梁王,那个所谓的相互掣肘意义何在?依我看,不妨先狠狠的将强藩嬴昆削上一次,让琅琊、金梁双王实力比较对等,这样才有后续发展的可能。但是这样的话,恐会直接惹恼了嬴昆这头天下第一大老-虎,到时候翻脸杀掉宣读圣旨的使者,拒绝削藩召令,索性挑杆子造反了也不一定……”

    孟钰正自顾自的说着,忽然停下了嘴,颇为自嘲的笑了笑,“唉,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现如今我已是儒家气数的集大成者,一切所为均与儒学挂钩,再不是当初那个应该时刻心系朝野庙堂的三品吏部尚书了,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寻阴阳以及墨、兵三家的圣人,为我儒教至圣先师讨一个说法,等这些重要的事情都办妥了,再去关心关心天下大势吧!走啦,魏老弟!”说罢便拱手鞠了一礼,身子化作一道耀眼的绿光消散于冬日天空之中。

    由于肝胆盟两百多号兄弟身死此地需要安葬,还有部分盟内义士受了伤急需上山包扎医治,而且凌轹凌盟主表示,现在西域多半已经从贼人黄敦伦那里知晓了峨眉山之上肝胆盟的所在,故而临时改变了计划,准备一口气将山上剩下的两千多号兄弟一次性带下山去,所以要重新回一趟峨眉山,恐怕会额外花费一些时间,希望魏老弟能提前赶去凉州将情报带给西疆凉王,好让凉州兵马最高统帅的马朗能早些安排部署肝胆盟义士的各类作战计划。

    魏颉一口便慷慨答应了下来,向义薄云天的凌盟主归还了那血气丰盈的通灵宝物肝胆双剑,并将法圣李白白的灰白色阴炉神剑、厚善重罚两柄细小飞剑和兜里那块亮金色的金汤烽火令,以及那两件与定心珠感应勾连的佛门法器通通据为己有后,抱定死志的年轻剑修再度带着朱丹裙少女许灵霜一同骑马奔赴西北凉州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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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介绍:
这一方江湖。
既是风花雪月场;
又是世故三昧场;
还是爱恨情仇场;
更是一处抛头颅、洒热血的修罗场!
江湖之上,群豪争雄。
有人一刀一剑平昆仑,金钟震颤;
有人双腿齐断刃为足,独守武林;
有人散发披头着囚服,风发意气;
有人焰光冲天眉似剑,无悔娶妻:
有人五十年枯坐洞庭,倚天万里;
有人无尘无垢塑金身,佛法无边;
有人我不求道道自来,剑开云雾;
有人独占九成浩然气,天地沉海;
有人重生转世化蒙童,白发断肠;
有人弃道习剑创邪宗,英雄折腰;
有人虎犼龙蟠镇魔谷,巾帼须眉;
有人白衣远游冠玉面,为情所困;
有人力能扛鼎生重瞳,沉舟破釜;
有人无惧水火淬筋骨,玲珑在心;
有人手中青锋长三尺,可斩神明;
有人一剑纵横数千里,鬼神皆惊;
有人一剑曾挡百万师,霜寒天下;
有人长城城头遍桃花,春风拂面;
……
这方江湖,有他们。
他们,有这方江湖。江湖谪仙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谪仙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