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此处不留爷
龟年真人那具没了头颅的身体“啪嗒”一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猩红鲜血从断颈截面处狂涌而出。
这是拥有三阶百尺境小圆满修为的魏颉平生第一次跃境杀人。
适才他以性命豪赌了一把,冒着巨大的风险将那条粗壮无伦的烈焰火龙给撤掉了!
他深知一旦没了火龙的阻碍,修为已达五阶脱俗境的柔阳宗当代宗主周明泓,眨眼便会冲将上来,用其手中那柄绕满了碧泉真气的拂尘轰碎自己的项上脑袋。而那一缕名为“孤烟直”的强劲剑气,仅能扛御这个红了眼的老家伙片刻时光。
够了,仅是片刻,已然足够。
就在龟年子摧开剑气的那一刹那、他杀意鼎盛的那一刹那、防守最为怠疏的那一刹那。
年轻剑修魏颉及时祭出了雪满山和冰塞川两柄通灵细小飞剑。
一柄刺透了周明泓的后心要害;另一柄,则极为霸道地割掉了那老家伙的头颅。
第一次跃境杀人的同时,还是年轻人第一次飞剑取人头!
火势熏天的后山茅草屋前,躺下了两具尸体。
一具,是柔阳宗狂人周敬修的;另一具,则是柔阳宗宗主周明泓的。
师徒、父子,皆命丧于此。
单手持剑的魏颉垂首而立,眼下他全身的衣物都已被烈火烧得稀烂,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显然是适才真气消耗过巨所致。
他索性将那件破破烂烂的深蓝色道袍完全扯了下去,围裙似的紧紧系在了腰间,精壮结实的上半身只挂了一串红豆色的定心佛珠。手中握着那柄血腥味变得愈加浓烈熏人的朝天阙,而那两柄真正取了人头的夺命飞剑,则如同听凭调遣的扈从侍卫一般悬停在魏颉的左右身躯两侧。
有趣的是,魏颉的头上还扎着道门修士才会梳的牛鼻状髻子。
有佛,有道。
有杀生,有灭伦。
有血刃一柄,还有飞剑两条。
魏颉尝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古怪模样,当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仅在方寸须臾间的大战,如今得以留存性命站在此地,只能说是运气不错……不,不是不错,是很好!
魏颉心里其实非常清楚,如若没有那个连名字都未留下的白发老者传授那一招完美剑术孤烟直,自己必然没办法那么快速地解决掉狂人周敬修。一旦陷入一对二的僵持局面,胜负乃至生死,可就全都难以预料了,搞不到现在丢了脑袋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了。
“唉,如今我闯下了此等难以弥补的滔天大祸,在这巽风宫里是决计待不下去了。罢了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到这儿,魏颉将归入金鞘中的红等血灵剑拴在了腰间,往山脚下快速奔去。
岂料没行多久,不远处忽然出现了阵阵火光,伴随着嘈杂的喊声与脚步声。
魏颉侧耳细细听去,从声音判断来者至少有三四十人,不管是来救火的还是来寻人的,只要被他们看到了周明泓与周敬修二人的尸首,自己必定是别想安然无恙地下山了。
经历了一场极耗真气的血战,魏颉的身子已颇为疲惫倦怠,没有必胜的把握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当下的权宜之策,一个字——“遛”!
眼见下山无路,魏颉不得不往山上跑去,准备从长公主山的另一侧逃亡。
当他快来到山顶的时候,又从不远处听到了人声。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分明是来抓自己的!
“奶-奶的,看来是那两个贼道士的尸体被发现了,这下可麻烦了……”
魏颉心下颇感焦虑,忽然抬头望见了那座位于长公主山巅峰处的巍峨大殿,心念一动,暗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妨躲到青龙大殿里头去,那群臭道士多半猜不到我会去那儿!”
想着便即大踏步往最高山峰匆匆赶去,他轻功身法相当高超,很快将那群前来抓自己的人尽数甩掉了。
进入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部,魏颉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殿内其实十分坦荡空旷,并无能够藏身隐匿的地方,心中暗叫一句“该死”,正欲离去,猛地看见那尊四五丈高的东方青龙帝君灵威仰的巨大雕像。
天庭共主之下五方帝君之首,身上盘有一条矫健苍龙的“青帝”,正一脸和蔼地望着自己。
魏颉蓦然发现那尊庞大雕塑的后头,有可供容身的地方,随即朝着无上青龙帝君拱手行了一礼,笑吟吟地欠身道:“小子今日借此处躲上一躲,帝君勿怪!”
说完一溜儿地就躲到了那尊青帝雕塑的后面。
刚来到后头,魏颉便有了意外的发现,青龙帝君神像的底座处竟有一扇隐蔽而不为人知的狭小石门。
好奇心驱使,他将那扇秘密的石门轻轻推了开来。
门内,有直通地下的层层石阶。
这会儿大殿外隐隐有呼喝声传来:“快去里头找找,那小子说不定躲进去了!”
魏颉一听他们要进殿搜人,登时吃了一惊,飞天无门,不得已走入了台阶,并顺带着将石门给关上了。
他沿着工整石级步步而下,起初里面甚是昏暗阴沉,仅能看到一点点的光亮,随着不断深入往下,亮度也愈来愈明显。
拐了两个大弯后,前头竟出现了一间规模不小的地下屋子。
四周的墙壁之上皆插有燃着的火把,屋内恍如白昼。地面铺了一张面积很大的圆形布制八卦图,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在东南方巽宫的位置,摆放了一只紫色纹彩的宣花葫芦。
魏颉缓缓走上前去,弯腰将那只做工煞是精巧的葫芦捡了起来,但见葫芦上面刻画着两个金字“紫-阳”,稍微摇了几下,并无响动发出,疑惑的呢喃了一句:“空的?”
将壶盖掀了开来,鼻子凑近一嗅。
这一嗅,一股纯紫色的浓郁气息瞬间从魏颉的两个鼻孔里钻了进去!
仅一刹那,魏颉的头脑变得异常清凉,好似浸泡在了冰水里一般。
紧接着,一阵刺骨骇然的寒意涌了上来,以极快的速度在其四肢百骸中流窜。
不多时,魏颉只觉整个人仿佛待在了存储冰块的极寒窖子里面,浑身抖如筛糠,再也拿不住东西,手里的紫-阳葫芦不由得掉落在了地上,两排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嘎嗒嘎嗒”的诡异声音。
就他以为自己要被冻僵冻毙了的时候,死亡般的激寒终于慢慢褪去了。
体温重新恢复正常的魏颉老牛似的喘了半天粗气,勉强算是缓过来了。
“好家伙,差点没把我给冻死!”魏颉咬着牙瞪眼大叫道,“这葫芦里装得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啊?!”
就在此时,屋子的入口处传来了一记晴天霹雳般的暴喝声:“你个杀千刀的孽障,快把本座积攒了二十年的东来紫气吐出来啊!”
地下屋室的门口处站了一名头戴银色莲花冠,身穿亮红道袍的矮个儿老道士。
除了那位巽风宫当代掌教,道号“阳生真人”的公羊重器外还能是谁?
矮道士那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已然涨得血红,双目圆瞪像铜铃,眉头倒竖若柳叶,呲牙咧嘴似恶兽。
面容凶恶饥残,实在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原来那个刻有紫-阳二字的宣花葫芦里头,装的并非什么寻常等闲之物,乃是公羊重器花了足足二十年心血光阴,收集每日傍晚时分的东天紫霞并耗时耗力加以精炼提纯,原本打算用于延年益寿、增强己身修为的稀世真气。
整整珍藏了二十年的仙家宝贝,就这么被魏颉点滴不剩的全部吸收了,这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呢?
公羊重器手中紧握着那柄足有百余斤份量的玄铁重剑,气得是浑身发抖,直欲立时便前冲上去,亲手宰掉那个挥霍了自己心爱东来紫气的混蛋臭小子。
悔意、恨意、怒意、恶意、杀意……诸多复杂情绪,有若业障般充斥着阳生真人的脑海。
魏颉则死死地盯着那个叫人抽了自己两千下蘸水皮鞭的歹毒老道士,将金鞘中的朝天阙拔了出来,用力“哼”了一声,他语气冷冰冰地讥嘲道:“苦肉计,好计策啊,公羊掌教!”
阳生道长同样冷笑一声,阴鸷的说道:“看在你小子已拜入了我巽风宫门下的份上。呵,本座今日可以让你自己来选个死法!”
“好,那我就先宰了你这臭牛鼻子再死!”魏颉猛然大喝一声。
摧动上乘内家功法碧泉经,那柄血色长剑之上顷刻泛起了紫铜一样的华丽光泽,此外,还有一股深紫色的浓浓雾气缠绕在了锋锐猩红剑刃之上。再施展从天下第十号魔头阮苍龙那里偷学来的“胆气神通”,以及从痛思崖无名老者那儿学来的一式完美剑法。
化气为龙,孤烟直!
霎时间,一条紫色巨龙结伴着磅礴剑气,疾速向着那个身穿红袍的老道士袭去!
魏颉原本打算故技重施,用杀死龟年子周明泓的办法再杀公羊重器一次。
但很可惜,他完全错估了阳生真人的真实实力。
那个复姓公羊的牛鼻子老道面对疾朝自己奔来的紫龙与剑气,居然纹丝不动,就那么在原地站立着。有青云、九幽两类混合而成的玄妙真气将其全身彻底裹挟了起来,顿时形同一个坚不可摧的道家罩门。
这无疑便是最顶尖的上穷碧落下黄泉!
紫龙和剑气全然透不得入!
魏颉登时大惊失色,双手紧握血灵剑柄,拼了命地往前逼迫压去,却丝毫没法破开巽风宫当代掌教凝炼出来的那个真气罩子。
长了颗大脑袋的公羊重器呵呵一笑,阴恻恻地说道:“本座仅有一线即可跻身七阶地煞境,你一个区区三阶百尺境的废材蝼蚁,也有胆子与我为敌……”
骤然间嗓音拔高到极点,牛鼻子老道震声大吼:“你这是自、寻、死、路!”
身材矮而敦实的公羊重器神力无双,挥动手中那柄玄铁重剑。
斩碎了紫龙,也劈开了剑气。
阳生老道士全身包裹有道家碧泉真气,双手把持百斤玄铁巨剑,以匪夷所思的恐怖速度冲着前方猛掠而来。
很显然,魏颉此刻命在须臾!
就在两人的距离堪堪不到一丈之际,魏颉迫于死亡的莫大压力,弃掉了武器血灵朝天阙,交叉左右手八指,并拢双手食指,就这样再一次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救命”宝贝。
第二道无上剑气。
雨水!
一根碗口粗的莹绿色气柱陡然间自魏颉的两指指尖激射而出。
公羊重器慌忙提起手中重剑格挡,玄铁巨刃怦然破碎,绿柱倏然贯穿了红袍老道的前胸!
这位一辈子都在追求天人长生和羽化登仙的巽风宫掌教双眼暴绽,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那个近乎透明了的血窟窿,一脸难以置信的绝望表情。
接着便仰天倒了下去。
祭出膻中府海内存放着的第二道仙人无上剑气后,魏颉两臂立时颓然下垂,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
他静静缓了一会儿,慢步走至了公羊重器的尸首旁,屈膝蹲了下来。
见那个复姓公羊的牛鼻子道士虽死却仍不闭眼,轻哼了一下,厉声骂道:“你个老东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呵,什么狗屁道理?如此自私自利、荒诞不经到了极点的言论居然也算是道教经典?就你这样该死的混账东西,也能够被称为‘大家’?也配开坛讲座?!你不是一毛不拔吗?那我就帮你来拔!”
说完便伸手将公羊重器下巴上蓄着的山羊胡子都扯了个干净。
拔完阳生道长的胡子后,魏颉心情极其舒畅痛快,拿回了掉落在地的血灵剑朝天阙,顺着一层层石阶,大摇大摆地从地下走了出来。
重回上方地面后,魏颉魏敬苍朝着青帝灵威仰的那尊神像颇为谦卑地鞠了三个深躬。
离开道观主要建筑青龙大殿的时候,东方天际已经蒙蒙亮了。
魏颉望着东面天边渐渐升起的初升朝阳,心下发狠道:“反正连巽风宫的掌教真人都给我杀了,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我且再去拿点好处,回本!”
想着便提剑前往了那座位于后山的心凉湖,先是口念“驱鳄诀”,保证自己不会受到半点异兽攻击,继而血腥大开杀戒,屠光了湖里的十余条守莲鳄鱼。
挥剑斩断了几十朵堪称奇珍异卉,不知胜过多少天材地宝的九转莲花,将那些为数不多价值黄金无数的“玉珠”囫囵吞枣般的送入口中,嚼也没嚼几下便全数吞咽到了肚子里。
再跑去宫中的马厩,牵走那匹坐骑大白,策马径往山下去了。
这一晚,道门巽风宫柔阳宗宗主周明泓及其私生子周敬修,身死。
掌教阳生真人公羊重器,暴毙于地下。
朝阳升起之时,心凉湖里的珍异九转宝莲一株不剩,长公主山灵气尽丧!
魏颉顺利吸收整整二十年的道门东来紫气,外加吞食了大量玄奇灵宝玉珠,修为境界在短时间内暴涨,成功迈入“三阶百尺境大圆满”。
第四十六章 世上只分两种人
清晨,在巽风宫里痛快闹了一番的魏颉,骑着那匹名叫大白的白马,离开了那座他住了两个多月的道教长公主山。
来到山脚下后,过路的行人纷纷向其投来相当异样的眼光。
此时的魏颉脑袋上扎着道门髻子,脖子上戴着的却是佛门的念珠。
光-溜着筋肉虬结的精悍上半身,身体左右两侧悬停着两柄巴掌长短、泛着微弱荧光的杀人飞剑,一作深蓝色,一作墨绿色。
一条因烈火烧灼而破碎稀烂的深蓝道袍被紧紧系在了腰间,腰际别有一柄模样极为精美的金鞘长剑。
胯-下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神骏大马,恍若白龙,一看就是十分珍贵的稀有品种。
魏颉也心知自己眼下的模样不妥,一下山便直奔山脚下的集市去了。一来是购件得体合身的衣裳,不然总是这副古怪吓人的样子可不行;二来自然是去买些好酒好肉,犒劳一下被亏待已久了的五脏府。
在市集里骑马行了没一会儿,肚皮已“咕咕”叫得直响,昨晚两度厮杀外加徒步逃亡,拼命折腾了差不多一宿,当下肚腹实在是有些饿得紧了。他虽在心凉湖里吞吃了不少灵气充沛的九转宝莲子,但那东西一入肚子即被气府窍穴全部吸收炼化,只能增强真气内力,丝毫不能裹腹充饥,就算吃再多也没用,该饿还是得饿。
魏颉很快寻到沿街的一家小酒铺,简单拴好坐骑白马后,随意在门口挑了张长椅落座下来,继而冲里头大声喊道:“小二,快点来些酒肉!别太磨叽,肚皮都要饿扁了!”
一个肩头披着毛巾的店小二从里屋匆匆而出,哈腰驼背,面色略显尴尬的招呼道:“客官,吃食倒有……这酒啊,是真的没有了。”
魏颉眉头顿时一挑,很是不满地叫道:“你们怎么开店的啊?如何会连酒都没有了?!”
店小二苦笑一下,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犄角旮旯,颇为无奈道:“本来是存着不少的,全被那边那人给喝完了。”
魏颉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一个有点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个肚子上盖着张白老虎皮的黑瘦老人。
嘴巴大开露出满口黄哈哈的牙齿,有细微的鼾声发出,睡得甚是香甜,身边除了几十个已经空掉的酒坛外,还有一个深青色的巨大布袋。
“老前辈?”魏颉想不到会在这儿再遇那位于痛思崖传授了自己一式剑招的前辈恩人,准备上前问候几句。
此刻,有一条浑身长满了流脓烂疮的癞皮狗迈着晃悠悠的步子,一点点朝老者走了过去。
那条丑陋到叫人不忍直视的杂-毛病狗,慢步走向了那个放在地上的深青色布袋,它低嚎一声,随即猛地扑上去狠狠撕咬了起来。
“哎!”魏颉见老者的东西被野狗啃咬,正欲前去阻止。
还未上前,听得“砰”的一响,那条本就命不久矣的赖皮狗竟骤然间被弹了开来!
整个身子就那样被猛厉震飞了出去,“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几丈开外的地方,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白发老者结结实实的打了哈欠,悠然眯开了那对本就不大的细长眸子,朝着周围随意瞧了一瞧,抻开胳膊,伸了个看上去就舒服得很的懒腰。
抄起身边的一个酒坛就往口里灌去,发现已经喝得一滴不剩后,撇了撇嘴,一把将那个空坛远远的扔开了,捏着那张盖在肚子上的白老虎皮,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剑尖着地,无腿老人以双剑为足。
他用力抖落掉虎皮上沾的灰尘泥土,将之披在了自己的肩头,弯腰拎起那个将一条野狗活活震死了的深青色布袋,布袋里头发出“哐啷哐啷”的金属碰撞声音,白发老人将布袋的两角系于脖颈,同样将其扛在了背上。
见黑瘦老者站立起身,魏颉快步走上前去,眼神欣喜而恭敬,拱手行礼:“小子能够再见前辈,实乃三生有幸!”
那名黑瘦如松的老者这时候才发现了魏颉的存在,蓦地叫道:“哎呦,在这儿都能遇上,咱们还挺有缘的嘛!喂,你小子不好好待在山上修炼,跑到山脚下来干什么?怎得还这副奇怪打扮,道不道佛不佛的……”
口音依旧是那副难听到足可令人抓狂的“公鸭嗓”。
魏颉当即便将自己如何受到阳生掌教及其徒弟龟年真人的歹毒陷害,险些在山腰茅草屋里被烧死,最后在地下吸得二十年东来紫气,成功以无上剑气手刃仇敌等等事情简略地说了。
“我在心凉湖里大快朵颐了一通,吃尽九转宝莲子,然后就骑马下了长公主山。”魏颉快意笑道,“下山后肚腹饥饿,胡乱找家酒铺想吃些酒肉垫垫肚子,不期就这么巧地遇到了前辈。”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嘿,难怪我发现你的修为底蕴明显涨了不少,你小子上辈子干了啥好事啊,这辈子能有此等机缘!”
“那还要多谢前辈传授我那招‘孤烟直’。”魏颉抱着拳诚恳道,“若非前辈……”
“行了行了,恭维的话就别说了,最不爱听的就是那个。”披着白虎皮的老者摆了摆手,“你小子既已不当道士了,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啊?”
“昔日晚辈曾有幸遇到过‘释圣’一衲大师,大师有言,我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可骑马去猿猱山青泥寺寻他。”魏颉正色道,“我本就是死罪之身,托了大伯父东方梧桐的关系,才得以拜入道门基地藏身,如今我在巽风宫里大闹了一番,造孽太深,罪上加罪,再无半分颜面去见伯父了,既已穷途末路,也只好去求一衲大师给个出路了。”
公鸭嗓老头点了点头,语气淡然道:“你要去找萧元忠啊,嗯,可以,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法出青泥寺了,你去陪陪他也挺好。”
魏颉知道萧元忠是一衲禅师的本家俗名,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一衲大师为何没法出青泥寺了?”
以剑为腿的老人呵呵一笑,显然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扭转过头道:“行了,这一通酒水喝得挺舒坦,老夫又要走了,再会!”
见那个身材高瘦的怪老头马上要走,店小二着急地叫道:“喂喂,你还没给钱呢!”
身上披着一张稀世白老虎皮的白发老人摇头晃脑,咧嘴而笑,模样像足了一个活该被揍的地痞流氓、混账无赖,他不过是轻轻吐了两个字出来:“没钱。”
“什么,没钱?!”店小二立马急了,“没钱你把我们店里的几十坛好酒都喝光了?你……你快把身上的那件白虎皮脱下来抵酒钱!”
黑瘦老者发出了一连串类似鹅叫的夸张笑声,满是银须的下巴仰着,仍是以两个字作为草率回应:“不脱。”
店小二差点要被气死,红着脸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天底下哪有白喝酒的道理?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么?拿出来作抵押,不然我这就去报官!”
个头很高但体格却很骨感的年迈老者晃了晃背上的那个巨大布袋,嘿嘿笑道:“我这袋子里的东西倒是值几个钱,要不你来挑挑?”
“好哇!”店小二显然没见到适才那条癞皮狗的凄惨死状,毫不客气地大步走了上来,不由分说就要来取白发老者身后的深青色袋子。
魏颉知道那布袋异常危险,触之即死,见状连忙阻拦道:“哎哎,行了啊,不就是点酒钱吗?干嘛对前辈这等无礼!”
店小二见这家伙模样着实诡异怕人,倒也不敢再行轻佻傲慢之事,低沉着嗓子问道:“那……你来付账?”
“我付便我付!”
魏颉慷慨一应,正欲掏钱出来结账,突然意识到自己下山逃亡得太过匆忙,将东方伯父之前赠给自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尽数落在了长公主山上,此时此刻真正是身无分文,与旁边那个披着白虎皮的糟糠老头儿压根没什么两样。
正自尴尬万分,有三个“天降救星”从不远处缓缓赶来。
官道上行来了三名胯-骑骏马的男子,衣着装饰无不光鲜亮丽,明显荷包挺鼓,腰缠了不少银两。
魏颉之所以会把他们三人当作那所谓的“天降救星”,只因这三个王八蛋正是那晚在后山心凉湖里联合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的人。
那三个家伙从巽风宫掌教公羊重器的手里得了好处,下山后又卖掉了那颗宝贝玉珠,从此过上了滋润且油水足的小日子,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今日早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见天气还蛮不错,心情上佳的他们便相约着骑马出来四处游玩。
当然,这三人做梦也料想不到,居然会那么巧地在此处遇到那个着实被他们坑惨了的“道门仙师”。
而今已经不再做道士的魏颉,笑着对店小二说了句:“稍待片刻,银子马上就来!”
语罢抽剑出鞘,握着那柄腥味浓郁的血灵朝天阙,一脸“和善”地朝那三匹高头骏马快步行去。
骑马的三人见到那名单手握剑而来的赤膀年轻男子,吓得两颗眼珠子差点没从眶里掉出来,个个暗自叫苦:“天杀的,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得偏就遇到这个煞星了啊!”
见势不妙,三人慌忙后撤掉头,纵马而逃。
魏颉蓦然间暴喝了一声:“想活命就他-娘的别跑!”
两柄细小飞剑倏然自其中两人的头顶上面擦过,瞬时割断秀发无数!
年轻剑客疾速冲前方袭掠,很快来到了中间那个没有被飞剑割掉头发的家伙身后,一把揪住其衣领,拽着那人跃下了马背。
左右两人见识到了通灵飞剑冰塞川和雪满山的厉害,肝胆都差点没被骇破,无不竭力扯住缰绳,乖乖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深知,如果继续亡命逃跑,那么下一次被飞剑割断的就不是无伤大雅的头发,而是断了再也长不出来的颈上头颅了!
来到地面上后,光着膀子的魏颉紧紧揪着那人的后脖领,笑容“和蔼可亲”,饱含亲切关怀地询问道:“你母亲的病治好啦?”
那个人性命寄于人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脑袋,细声应道:“是,托了仙师的福,已经治好了。”
“治好了就好,治好了就好啊……”
刹那间,魏颉朝那人的腹部打出了一拳,这一拳没用什么力气,却也几乎要把那个人肚子里积攒的屎给打出来了。
“吐出来,全都给老子吐出来!”魏颉改换了一个严肃不容置疑的表情,语气冰冰冷冷地勒令道。
那个肚子上挨了不轻一拳的家伙兀自咳嗽了好半天,开口低声问道:“什么……”
魏颉又快速在同一个位置补了一拳,这一下的力道明显加重了,那人只觉腹部脏器顿时就翻江倒海,幸好早餐吃得并不多,否则当真要全反呕出来不可。
“钱呐,我让你把钱都吐出来!”魏颉厉声暴喝道,“你们拿了姓公羊的多少银子?通通给我吐出来!”
那人已然面无血色,依言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了上去,“仙师,出门得匆忙,就带了这点儿……”
魏颉一把抢过,松开紧揪衣领的手,又冲其他两人喊道:“你们呢?!”
剩下的两名男子也都老老实实把身上仅有的几十两银子悉数“吐”了出来。
接过钱财后,魏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用命令式的语气道:“快点离开老子的视线,都不准骑马,给爷用爬的!”
三人挣得了宝贵性命,高兴还来不及,忙依言照做,果真好像三条能听得懂人话的狗一样麻溜的爬走了。
待三条“狗”远去后,魏颉大大方方往店小二的手里塞了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又指了指那三匹毛色纯正的骏马,颇为豪气道:“喏,那三匹马也归你了,这下总抵得上酒钱了吧!”
店小二登时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叫道:“抵得上,这可太抵得上啦!”。
这时候,那名黑瘦如松的白发老者缓步走向了赤着膀子的魏颉,脸上挂有淡淡笑容,“你小子,还挺对我脾气的,看在你帮我付了酒钱的份上,老夫再送你一样东西。”
缓缓伸出一掌,贴在了魏颉光溜溜的厚实胸口。
“噫啊——”顷刻间,魏颉只感到有几十把锋锐至极的剔骨钢刀在自己的胸腔内胡乱搅动,意志力坚强、以肉身硬扛两千记沾水皮鞭不曾吭声的他终于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极端凄厉的哀嚎惨叫声!
老者刚一松开黢黑嶙峋的手掌,魏颉立时便狼狈不堪地失足摔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名光着上半身的可怜年轻人,感觉自己的每一条微末神经都在被人用死劲儿揉搓、碾压,每一根骨头都在被人用巨锤猛力敲打……生平第一次承受如此匪夷所思的剧痛!
魏颉疼得满地打滚,伴随着恐怖绝伦的惨呼之声,实在恰如那当街撒野的泼妇一般,过路的行人尽皆侧目骇然。
而那位身材高瘦的白发老者却是一脸无动无衷地看着眼前这堪称“惨绝人寰”的一幕。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无以复加的激痛总算缓和了下来。
脸色苍白、浑身几乎被汗水泡了一遍的魏颉趴在地上小半天,勉强恢复了些许的气力,挣扎着又从尘土里爬了起来。
公鸭嗓老者捋着雪白的胡须,眯眼笑问道:“感觉如何?”
满身肮脏污浊浑如泥人般的魏颉正打算没好气地回一句“差点没疼死”,忽然间他惊异神奇的发现,自己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竟变得比往日丰盈充沛了许多。
视野变得异常宽阔辽广,目之所及,万事万物皆清晰无比,听辨声音位置的能力也变得极其强劲,风吹草动,无不尽入耳中,甚至连周身血液的流动与走向,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此乃他平生从未有过的神妙体验!
“这,这是……”魏颉的精神和肉体两个层面都受到了强烈无伦的莫大冲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当下这翻天覆地一样的惊人变化是真实发生了的。
“‘洗筋伐髓’嘛,总归是有点痛苦的。”黑瘦老者微笑道,“现在你已经拥有‘四阶洗髓境’的修为了。”
“啊?四阶洗髓境?!”
魏颉登时失声狂喜,明白高人老者所言断然非虚,连忙拱手道:“多谢前辈助小子破境!”
“其实你离四阶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老夫不过是稍微出手推了你一下,帮你省去了点修行的时间罢了,用不着谢我。”白虎皮老头神色平淡,“四阶相比一、二、三阶,更加看重经络与体魄的淬炼,你若是想有一个足够强的‘五阶脱俗境’,在这第四阶的时候就须打下极度坚实的修为基础,一丝一毫的懒都不能偷,懂了么?”
初入四阶洗髓境的魏颉重重点了下头,朗声回应道:“晚辈懂得了!”
早已没了双腿的白发老人凝视着眼前这个神情振奋的年轻人,没来由的轻呵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啊可惜……”
魏颉迷惑不解,“前辈,什么可惜?”
“啊,没什么。”老人相当随意地说道,“你呀,给老夫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练到九阶尘仙境!”
魏颉心下惭愧,伸手挠了挠头皮,没底气地说道:“前辈,这陆地尘仙,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入的?”
白发老者轻“哼”了一声,斜视着这名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真是个没志气的东西!老夫告诉你,这世上啊,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入了九阶尘仙境的;另一种,则是没有入九阶尘仙境的。你若是个陆地尘仙,那我还能高看你两眼,你若连陆地尘仙都不是,那就连入老夫眼的资格都没有!”
“前辈……”
魏颉震惊万分地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您就是那位‘剑圣’嬴秋?!”
天生公鸭嗓子的黑瘦老者一惊,双眉陡然往上一挑,“啊?!你小子怎得听过老夫的名讳?”
第四十七章 青衫白马,仗剑天涯
白发老者同样惊讶于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识破,两眉倒竖,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这个上半身光-溜的年轻小子。
魏颉丝毫不敢隐瞒,将自己在月渠镇与少女卜倩偶然相识结缘的事情讲了出来,并直言道:“小萝卜曾与我提起,前辈说过凡是九阶尘仙境以下的人,连看都不用看的。”
那个姓嬴名秋的白发老者挤着眉头,颇为不满的自言自语道:“这个倩丫头,我不是叮嘱过她不可透露老夫名姓的吗?”
魏颉连连摆手,忙解释道:“小萝卜并没有透露您的名讳,除了刚才的那句话外,她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嗯?那你是怎么知道老夫叫什么的?”黑瘦老者挑眉问道。
魏颉拱手应道:“晚辈有幸在云顶郡天门城,遇到了‘刀圣’关昭关前辈。”
嬴秋一听到“关昭”这个很是耳熟的名字,用升调“哦”了一下,奇道:“你还见过关老五?”
魏颉“嗯”了一声,将自己如何在城中遭遇并认识刀圣,以及关昭临终赴死前与一衲禅师的对话都简单说了。
白虎皮老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指着年轻剑修魏颉道:“你小子,和老夫倒也真是有缘呐!先与我那四个徒儿相识,后来更是连关老五的最后一面都被你见到了。”
魏颉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嬴秋不禁回忆起了那晚在昆仑山巅与关昭的那一场“刀剑之争”,抬头望天,当世剑道第一人的他由衷感叹:“老夫之前说过,你爹魏魁的枪法堪称天下无双,至于关老五嘛,则是当之无愧的‘千古用刀第一人’呐!”
魏颉心下万分好奇,壮着胆子问了句:“前辈,关大侠当真已经……”
嬴秋快速瞥了魏颉一眼,嘴角向下,沉声回应道:“是,关老五被我杀了,我把他的尸首和佩刀都安葬在了昆仑雪山。”
魏颉重重叹了口气,正准备出言询问他为何非要杀了刀圣关昭,老剑圣嬴秋却忽然不耐烦起来,“别再多嘴多舌了,老夫且问你,你不是说你和倩丫头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吗?那她现在人呢?怎么没和你在一块儿啊?”
魏颉的脸色顿时变得忧郁了起来,低垂着脑袋道:“小萝卜她……她已经走掉了。”
“走掉了?”
“对,她说自己患有‘狂病’,可能会不小心伤害到我,便就不辞而别了,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黑瘦如一棵枯槁老松树的剑圣发出“噗呲”的一声,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魏颉的肩膀,道:“什么狂病,她有‘先天地煞境’的修为,怎可能会生什么病?依老夫看,倩丫头就是嫌弃你太弱了,这才会胡乱编一个理由来骗你。”
魏颉瞪着眼睛在原地愣住了神。
他其实一直都在反复思索卜倩独自离去的真正原因,先前曾想过是那个叫作卢小倩的红衣女子用谎话哄骗了小萝卜,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将其带走了。
但仔细想想不对,那日在赤霞山兰溪寺中,卜倩确实是变得有若狰狞妖魔一般,那个“狂病”的古怪说法似乎并不是假的,而且小萝卜虽然憨愚天真,却又绝非是真的蠢笨傻子,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拐走,想必后背其实多半另有隐情。
“那前辈的意思是,小萝卜其实是故意不想见我的?”魏颉蹙着眉头。
“想来就是如此。”嬴秋淡淡然说道,“倩丫头这人啊,心肠好得很,多半是怕直接走了伤你自尊心,就编了这么个鬼-扯的理由。哈哈,狂病,亏她想的出来这种怪病!”
魏颉心中暗暗思考:“照这个说法,莫非这真是小萝卜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化身成那个头顶冒着火焰的恐怖模样,将我给扼昏过去,随后在地上留下了那段作别之词,好叫我彻底对她死心?”
魏颉正自心神不宁,白发嬴秋两眼一眯,用公鸭般的低哑嗓音问道:“喂,臭小子,你是不是喜欢倩丫头啊?”
“啊,我……”魏颉当场怔住,不知该如何出言回答。
“唉,想想也是,什么‘好朋友’,什么结伴而行啊,都不过是幌子罢了。”身披白虎皮的剑圣随意扬了扬手,“这世间男女之间,哪儿会有什么纯净的友谊?所谓的‘一见钟情’,无外乎是鬼迷心窍、见色起意!我问你,你陪了倩丫头一个多月,睡过觉了没有?”
魏颉险些被最后的那句话震了个跟头,急忙大声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她还太小……不不不……”
白发老剑圣轻呵一声,抬手往魏颉的脑袋上砸了一记板栗,虽未怎么用力,魏颉却也觉得额头挨敲处甚是疼痛,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赏了魏颉一记板栗的嬴秋扯了扯嘴角,没好气的骂道:“你个混蛋臭小子,装个屁的正人君子啊?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前辈您别误会,我,我真没有!”魏颉捂着额头辩解道,“我只是把小萝卜……”
正说着,蓦然想起了那日在月华江的大船船头与卜倩激情拥-吻,以及小萝卜不辞而别后,自己在赤霞山间嘶吼着狂奔甚至失足跌倒的惨痛经历,心底一阵没来由的动颤,脸色发烫,那句“当成是妹妹”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以剑为腿的老头虽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但其眼神却十分澄澈,他瞧着魏颉那张明显羞惭的红脸,“啧”了一声,“你小子长得确实还算可以,称得上一个帅字,和我当年有的一拼,倩丫头这个年纪估计就是情窦初开,才会看上了你这张一无是处的脸。”
被当世剑圣称作有点“帅”的年轻人魏颉沉默不语。
“不说话,看来这是默认了,你也知道倩丫头有点喜欢你啊?”嬴秋死死盯住魏颉的眼睛,“女孩子家家的十六岁也不算小了,农村有些姑娘十五六岁都当妈了。倩丫头生性虽然愚钝,却到底也不是真的傻,她既然肯待在你身边一段时间,就证明她心里对你是有好感的,否则,她早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颉回忆着卜倩在兰溪寺大殿地板上刻下的那一长串告别文字。
那一番话实在讲得极为真挚恳切,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她是真的有在喜欢自己的,可若是真心喜欢,又为何要硬编那样的一个谎言出来……
就在他情绪跌宕起伏思来想去的时候,老剑圣嬴秋又“咚”的赏了魏颉一记板栗,这一下力度明显加大了。
吃了第二记板栗的魏颉疼得呲牙咧嘴,连连倒退,紧捂着自己挨敲的额头,惶恐叫道:“前辈,你……”
“我什么我,你个臭小子,我算是看出来倩丫头为何非要离开你了!”嬴秋扯着嗓子道,“我瞅你长得也还挺中看的,怎得脑袋瓜子如此不经用?!倩丫头她喜欢你,你呢?你也是喜欢她的吧!”
“我……”
“闭嘴!”白发老剑圣并不打算魏颉继续讲话的机会,“抛开什么伦理啊世俗啊,那些狗屁糟粕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了任何的道德束缚,你心底里是很喜欢她的对吧?你是想要搂着她、抱着她、亲着她,和她一块儿睡觉的吧!”
魏颉神情肃穆起来,他想不通为何剑圣老前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口无遮拦、颠三倒四。
“你既然喜欢她,就该把想法都说出来才是啊!你把什么东西都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肯说,人家得不到回应,可不就走了吗?你真当自己是个好吃到不肯撒手的香饽饽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小子除了长得入眼一点儿,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单以修为而论,倩丫头轻轻一巴掌就能呼死你了!”嬴秋厉声喝道,“现在好了,倩丫头走了,你小子才知道后悔了?!哼,晚了!老夫告诉你啊,这世间女子,越是痴情之人,无情的时候便越是无情!那是你终其一生一世都没办法挽回的!”
看着老剑圣情绪不稳的癫狂样子,被泼了一脸口水的魏颉大受震撼,心下暗道:“前辈为何会这般激动?莫非……他从前也弄丢过一名女子么?”
眼中只有陆地尘仙的无敌老剑圣平复了一下心情,“罢了罢了,老夫的宝贝徒儿,量你小子也配不上!反正老夫今日给你句忠告,日后倘若碰到了想要一起睡觉的姑娘,就一定要及时跟她表达心意,认真且负责任地告诉她,你有多喜欢她,然后啊,如果你们当真是命里就该在一起,那你务必要好生待她,绝不可亏欠其半分,知道了吗?”
魏颉扁了扁嘴,心道:“嬴老前辈这话糙是糙了点,但终归也有些道理,当初刀圣关大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子的时候,我若借机表白坦露心声,说自己喜欢小萝卜,那她或许就不会走了。”于是正色道:“大师良言,晚辈自当牢记于心!”
“牢记娘-个屁,你这个年纪若能听得进去我的话……”剑圣嬴秋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唉,老夫跟你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走了走了!”
“前辈慢走。”魏颉抱拳欠身恭送。
身材高瘦的嬴秋略微点了下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他娘-的,搞得老子酒都清醒了,得再去好好喝一轮。”
说完便身形一纵,再度化成一道璀璨白金长虹,往西边天空去了。
待剑圣离开后,魏颉又去附近寻了一家上等酒楼,要了一间最好的包房,用从那三名男子手里抢来的银票买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狠狠痛饮饱餐了一顿。
填饱肚皮后,魏颉又痛痛快快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彻底洗去身上的尘泥污渍。跟店老板要了件比较干净的寻常衣服后,骑着白马大白出门了,去市集上的一家裁缝铺里买了一袭崭新的绸缎长衫。
依旧是碧青色。
他之所以会选择买这个特殊的颜色,小部分原因是由于向往昔日江湖上那位复姓“上官”的青衫剑侠的潇洒风姿;大部分原因则是想起了当初在那家名为祝蓉的裁缝铺里,有个身穿葱绿色单薄衣衫,扎着两根可爱羊角辫的小丫头曾一脸花痴地看着自己,目不转睛娇滴滴的说过一句:“你,好好看。”
如今,姓卜的小丫头已经不在了,魏颉却养成了喜穿碧青色衣裳的这个习惯。
真正可用“英姿飒爽”四个字来形容的年轻四阶洗髓境剑修今朝容光焕发,他迈着矫健沉稳的大步走出了那家裁缝店。
来到门口,纵身跃上了大白配有华贵马鞍的后背,策马扬鞭飞尘而去。
这天,主动离开了道门长公主山巽风宫的年轻剑客魏颉。
再一次青衫白马。
仗剑天涯。
第四十八章 白袍鲤鱼
淮南道。
沂州与鲁州的分界线,滇江。
此江又名“滇南泽”,东靠沂州,西临鲁州。由于有多条溪水河流汇入,如百川归海,当地城乡百姓也喜欢将其称作“滇海”,下游处地势十分浅狭平缓,不足道也。
上游一带却是相当宽阔,水流迅疾异常,涛涛不止,寻常的扁舟小船决计无法逆流而上。
下游与上游的节点,自古便有“龙门”之霸气称谓。
据传闻,若有江中鲤鱼若能扛御住奔涌不息的汹汹江水,成功抵达至上游,即可顺利脱胎化为江湖蛟龙!
独身骑马的魏颉花了不少银子雇了一艘足有两层的大型客运商船,自下游往上游逆流进发,直奔鲁州而去。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身着碧青色绸缎长衫,腰悬金鞘长剑的魏颉立于商船的第二层船头,迎风而站,姿态潇洒风流。
头顶是漫漫蓝天白云,身旁是那匹名叫大白的高头白马,弱冠年轻人面色平静地望着波涛滚滚的滇江大泽,水浪激荡汹涌,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岸边,震起雪花白沫无数。
魏颉思绪乱飘,想起了之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喜穿葱绿色衣衫的羊角辫小姑娘,不由得心生无限感慨,自言自语道:“这儿的景色真美啊,小萝卜,不知你如今身在何处?大哥哥我很想你呢。”
沉默片刻后,低头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走的,我会紧紧搂着你的肩膀,大声告诉你,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魏颉正自惆怅多情,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的右手边,满腹疑惑地扭过了头,往那边定睛瞧去。
这一刻,青衫剑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只因他真切地看到那个同样也在眺望江面的人身穿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个子极其高挑,好似一根竖立着的纤细衣架竹竿,脑袋被白帽檐遮盖了起来,故而无法看清其侧脸。
最关键的是,那人的手中紧握着一柄华丽且沉重的鱼叉。
一柄由纯银打造的三股鱼叉!
那日在溪流瀑布旁,正是此名魔头白袍客引水化鲛,与那位号称“青白眼人”的阮苍龙展开了一场龙对鲛的旷世激斗。
这副标志性的独特外貌,魏颉闭着眼睛都断然不会认错!
然而他也颇为清楚的记得,自己离开溪水的时候,以防万一,在两大魔头的脑袋上都狠狠戮了几剑,莫非那几剑竟没能要了这个家伙的性命?
青衫魏颉登时大惊失色,不自禁脱口叫了出来:“司徒鲛,你……”
他正欲说出那句——“你这魔头居然还没死!”
怎料那名亦在望着滚滚江面的白衣人突然闻言转过了脑袋。
魏颉愕然一愣。
只见那人长得清俊秀逸、朗目疏眉,皮肤虽和司徒鲛一样水嫩且白皙无瑕,但是五官相对要精致许多,虽称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但也能算得上是远胜庸俗常人了。
从面相判断,此人年纪并不大,大概仅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足可称其一句“少年”。
魏颉犹记得那个复姓司徒的沧海大魔头长了一张丑陋不堪的马脸,此人既然长得这般帅气出俗,那便应该不是本人了。
在确认这名白袍少年并非自己的那位“老朋友”后,魏颉随即改口:“哎呀,不好意思啊,不小心认错人了。”
那个白面少年听了这话,立时撅起了嘴,明显不乐意地说道:“什么叫认错人了?!你刚刚把我当成谁了?”
魏颉兀自尴尬得要死,只好尝试着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兄弟的这身特异打扮,当真与那‘天下第九大魔头’司徒鲛过于相像了,我刚才意外看走了眼,抱歉抱歉!”
那个身材细长如同竹竿的少年不知怎的咧嘴嘿嘿了起来,笑容灿烂无比,一如夏日午后的暖人阳光。
“嘿,我就说我像吧!”少年满脸自豪得意,“司徒鲛乃是我生平最崇拜之人,你把我错认成了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魏颉心下大感迷惑,腹中暗道:“啊?这小子真是古怪得紧,崇拜谁不好,偏偏去崇拜一个臭名昭著、人人喊杀的大魔头。”
白衣少年微笑着自报名姓:“我姓贺,名鲤,鲤鱼的‘鲤’,你呢,你叫什么?”
魏颉刚要脱口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姓,忽想到自己如今逃亡通缉犯的身份,用原本的真名恐怕不甚妥当,便胡乱编了个较为顺口的假名:“我姓魏,名大胆。”
年纪估计不到十八岁的贺鲤顿时捧腹大笑了起来,用手指着魏颉叫道:“魏,魏大胆,哈哈,哈哈!什么屁的名字,难听死了!”
弱冠之年的魏颉知道“谎话要编到底”这个基本道理,接着补充道:“我爹娘识字不多,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让小兄弟见笑了。”
贺鲤毫不忌讳的哈哈乐了半天,终于勉强止住了笑声,“其实啊,我本来的那个名字也是很难听的,叫作贺礼,礼物的‘礼’。我娘亲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分别取名为‘仁义礼智信’,我排老三,得了个礼字。”
魏颉心下有趣,暗中笑道:“好一个贺礼,这名字倒也吉利发财。”
“唉,你说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偏要叫什么‘贺礼’,多难听啊,搞得好像一有喜事就要把我送出去似的。”白袍少年唉声叹气道,“我和家里人决裂后,就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我偶像不是叫司徒鲛嘛,那我就把名字里的那个‘礼’字改成了‘鲤’,鲤鱼的鲤,也带一个鱼字旁,嘿嘿!”
魏颉心中感叹:“此人为了与司徒鲛有多一点儿共同之处,倒还真是煞费苦心呐,除了衣着外貌以及所使的兵器外,连改名字也有一番特别的考究。”
贺鲤继续自信的说道:“嘻嘻,我除了改掉原本名字以外,还给自己取了个极是好听的绰号,叫作‘汪-洋恶煞’,和司徒鲛的‘沧海凶神’相互对应,怎么样,好不好听啊?”
魏颉微微一笑,暗道:“这小子却也真是个妙人,沧海凶神对应汪-洋恶煞,这自封的外号倒也算是说得出口了。”
心里如此想着,忍不住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赞声道:“好听,‘汪-洋恶煞’这名号,忒霸气了!”
贺鲤听他这般赞扬,不自禁的喜上眉梢,胸中里有说不出的豪情快意,少年朗声说道:“魏大胆,你这人说话好听,对我脾气,行,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魏颉这人交友也是一贯是不看岁数,只看对不对自己的脾气,昔日在落剑城搁剑塔当守将的那段岁月,能够与四十几名所谓的兄弟每天推杯换盏、快活度日,就是因为三个字——“聊得来”!
魏颉亦面带喜色,高声提议道:“你既当我是朋友,那我请你喝酒如何?”
“好啊!”贺鲤欣然答允,“我酒量可不小,你要当心咯!”
魏颉在租这艘两层客用商船的时候,顺带买来了三大坛的杏花村美酒,原准备在船上自斟自饮来着,如今偶然结交到了这么个趣味不低的妙人朋友,理所应当要慷慨地将酒水拿出来与之一同分喝了。
独自喝闷酒愁上加愁,哪儿能比得上与人对饮?
二人盘腿对坐于二层船头。
无碗碟,捧着酒坛就那么直接仰着头喝了。
“哎,魏大胆,你信佛啊?脖子上还戴了一串佛门念珠。”贺鲤冷不丁问道。
魏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那串一衲禅师赠送的红豆色定心珠,笑着回应道:“也算有点信吧,但要说如何虔诚笃信,那倒也真没有,就是觉得这串珠子好看得紧,又符合我的气质,所以就戴着玩儿咯!”
贺鲤眯眼笑了一下,两臂张开,示意魏颉好好欣赏一番自己那件面料名贵的纯白色袍子,说道:“这行走江湖,衣着打扮什么的最重要了,你想啊,一个人就算修为再高,若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不比路边的乞丐要好多少,那谁还会把你当成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啊?”
魏颉蓦地回忆起那位身穿破烂农家麻衣的关昭关大侠,厉害不厉害另说,高手风度呢,肯定是没有的,他若不说,又有谁能猜到他就是武林中当之无愧的用刀第一人、在泰山之巅击败了刀神古道的刀圣呢?
于是颇为赞同的肯定道:“人靠衣装马靠鞍,人看外边佛看金边,古人的话总是没错。”
“对咯!”贺鲤的心情更是愉悦,“魏大胆,你的名字虽然确实是难听了点,但你这张脸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在容貌这方面毫不逊于我,就凭这点,你名字上的缺陷算是可以弥补啦。”
魏颉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道:“贺兄弟,你是为啥才会对司徒鲛那等崇拜的?”
“当然是因为帅啊!”白袍贺鲤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听说过‘一鲛破五船’没有?”
魏颉早在濠州时就听闻了这个极其有名的江湖事迹,如实说道:“这个自然听过。”
贺鲤登时精神大震,兴奋雀跃道:“嘿,魏大胆,不瞒你说啊,那一战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一日,我路过洞明湖畔,正好就看到了司徒鲛与官府战船之间的争斗厮杀……”
接下来,白袍贺鲤将沧海凶神司徒鲛当年在洞明湖一人凿沉五艘官家战船的事迹大讲特讲了一通。
唾沫四处飞溅,将那个世间排名第九的大魔头讲得极是英勇神武、豪气盖世,便似那仙界天神下凡一般,叫人觉得那个复姓司徒的魔头已然是天下无敌、天上亦无敌,亘古第一全无敌了。
魏颉明知这个小子必然对偶像有所添油加醋挟带私货,但出于礼貌却也甚是认真地全部听完了。
“自从那日亲眼见识到司徒前辈的骁勇英姿,我就笃定要一辈子以他为偶像了!”
贺鲤往口中灌了一大口不便宜的杏花村美酒佳酿,“我们贺家原来是练那‘追魂夺命枪’的,我乃家中五个兄弟里修为境界最高的,也是被整个家族最付以厚望的一个。我以司徒鲛为目标后,便开始独自一人刻苦练习起了叉法,爹爹见我浑然不思进取,居然崇拜上了个江湖魔头,骂我是朽木不可雕也,便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还将我从家族里踢了出来。”
顿了顿,继而畅快大声道:“我从家里跑出来后,学着司徒鲛的模样穿起了这身白袍,还用随身当盘缠的大量银子打造了这柄三股渔叉。嘿嘿,这方江湖,且待我‘汪-洋恶煞’贺鲤闯上一闯!”
魏颉被此话一激,没来由的想起那日在莫愁江畔,结拜义兄万纶曾说过要让自己代他闯一闯这座江湖,心中立时生出一阵悲风感伤,端起酒坛的边沿,将之伸了过去,“来,碰一个!”
青衫男子与白袍少年。
碰杯,举坛豪饮。
“我瞧你腰间的剑挺不错的嘛,金闪闪的,一看就是个值钱的好东西,就是不知你剑术练得怎么样,修为已到什么境界了?”少年贺鲤忽好奇的探问道。
青衫魏颉正打算表明自己如今已有四阶洗髓境的武道修为,蓦地里,贺鲤抄起那柄摆在旁边的纯银三股叉,“噌”的一下从平坦船板上站立了起来,举起银叉,遥遥指着远处的江面。
他嗓音嘹亮的大叫道:“好哇,总算是让我碰上了!”
第四十九章 一鲤沉三舰
魏颉同样倏然站立起身,往前方的涛涛江面眺望而去。
但见远处有三艘气势雄壮逼-人好似霸道城堡一般的巨型战舰朝这边缓缓驶来。
三艘庞然巨舰顺流而下,与魏颉花钱租的这艘两层商船正好碰上,而此处又恰好就是滇江上游与下游的那处交界点,传说中的能令鲤鱼化为蛟龙的“龙门”。
“你说总算让你碰上了?”年轻人魏颉疑惑不解的问道,“前面那三艘船上有你认识的人?”
身穿雪色白袍、手握三股银叉的贺姓少年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魏颉不禁皱了皱眉头。
贺家第三子贺鲤诡谲一笑,朗声答道:“船上之人我虽并不认识,却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乃是那鲁州州牧陶洸。我之所以要偷偷溜上你的这艘船,为的就是在此与他碰到!”
魏颉更是奇怪费解,“你在这儿等鲁州州牧做什么?”
白袍少年的嘴角咧得更大,“嘻嘻,魏大胆,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表演一出精彩好戏!”
说完便手提那柄将近一百斤的纯银三股叉跑去下面一层的船板了。
魏颉虽然心里十分迷惑,却仍依言静静待留着原地,并没有跟其一块儿下去,独自一人坐在第二层饮用杏花酒。
前方三艘体型可怖的巨舰越驶越近,魏颉所在的这只开往上游的客用商船为了避免与之相互碰撞产生意外不幸,早早地做出了避让,贴岸而行。
就在双方相距十几丈的时候,诡异恐怖的事情就那么确切的发生了。
两层客用商船竟偏离了原来的前行轨迹,直直地朝三艘装载有大炮的战舰驶去。
真正的“螳臂当车”!
一场泼天横祸眼看就要上演,那三艘战舰的船头有人已在竭力嘶吼:“前方船只,速速避让,速速避让啊!”
魏颉更是悚然大惊,随即明白过来贺鲤口中所说的那“一出精彩好戏”是何意,肚里狠狠暗骂了句“该死”,急忙往下一层跑去。
匆匆来到一层的船头,果然看见那名负责开船的掌舵手已被打昏了过去,当下正负责开船掌舵的,无疑就是那个以司徒鲛为终身偶像的少年贺鲤。
魏颉脸色相当难看,他厉声喝道:“你他-妈是不是失心疯了?没看到前面那三艘船的船头装有大炮吗?那可是战舰啊,你居然拿商船去撞战舰?!”
贺鲤嘿嘿一笑,无比得意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咯,就是要这样才显得我厉害嘛!”
魏颉登时气不打一出来,真忍不住想上去踹这脑子不灵光的臭小子一脚。
此时,三艘巨舰的船头除了不绝于耳的叫骂声以外,还多站了十几名黑衣弓箭手,皆挽好了劲弓,搭完了锐箭。
丝毫不由辩解分说,一支支凌锐羽箭划破空气,朝商船这边疾速射了过来,魏、贺二人立于掌舵处的船头,眼看就要被箭雨射中!
危急关头,青衫魏颉拔剑出鞘,猛然往下方一挥,一缕本命真气瞬间刺入了滇江的激荡江水之中。
魏颉左手捻动诀窍,施展起了从司徒鲛那里偷学来的“引水诀”,右手紧握红等血灵剑,挑起了一条粗壮无伦的结实水柱,将那十几支势如破竹的白翎飞箭挡了下来!
这一招出手,三艘前行巨舰上的人无不震惊万分,而那个身穿洁净白袍的清秀少年更是眼绽金光,一脸崇拜地注视着身旁的魏颉,嗓音颤抖道:“你,你会引……引水诀?!”
东南一带的江河湖海,几乎无人不知沧海凶神司徒鲛的成名绝技正是能够将原本柔软如同无物的水流凝聚成强横杀伐实体,既可攻又可守的上乘功法“引水诀”。
而面前这名青衫握剑的年轻男子,竟然也会司徒鲛的这一手绝世功法?!
他究竟和司徒鲛是什么关系?!
魏颉早预料到贺鲤会是这个震撼无伦的讶异反应,神情肃穆地淡然道:“行了,咱们一会儿再聊,快些调转船头,避开前方的……”
话未说完,听得“嘭”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艘双层商船的前头,霎时间荡起了几丈高的惊悚水浪。
开炮了!
如此撼天动地的震荡,若非有魏颉及时用引水诀牵引开了水流,商船早就侧翻了!
二层船头处的白马大白嘶鸣不止,魏颉手持血灵朝天阙,挺身站在剧烈摇晃的船头,瞪视着那三艘位于前方的庞然战舰,两眼中满是浓浓怒意,他勉强能看见最中间一艘的船头之上,立有一名穿着锦绣紫衣且双手负在身后的高大男子。
“那个老畜-牲就是鲁州州牧陶洸了,那厮平日里中饱私囊、鱼肉乡里,是个出了名的贪官污吏。”贺鲤咬牙道,“这鲁州分明不是那琅琊王的封地,可姓陶的却早与那个叫嬴関的老藩王有所勾结,此番顺流而下,就是去给姓嬴的送战舰的!”
“还有这等事?!”魏颉满脸吃惊的看着一旁的贺鲤。
白袍少年“嗯”了一声,正色道:“我拿你当朋友,自然不会骗你,讲真的,我早就瞧那个该死的州牧狗官不爽了,今日就是专程过来对付他的!”
魏颉心下暗揣:“原是与那大禹第二强藩琅琊王有关系,难怪能够狂傲放肆到这般视人命如草芥,那么随意就开弓射箭、放炮轰人。”
遂出言道:“贺兄弟,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贺鲤转动舵轮将那只两层商船驶向了岸边,保证不会再与三艘巨型战舰相撞,转而看向自己新交的朋友魏颉,咧嘴笑道:“我刚才白费那么多口水跟你讲司徒鲛的故事了,你真就一点感悟都没有?”
魏颉顿时恍然大悟,“你要学司徒鲛去凿船?”
白袍贺鲤哈哈一笑,高高竖了大拇指,赞声道:“不愧是我认的朋友,果然心有灵犀啊!哎,你既然那么厉害,不妨就护着兄弟一点儿呗,这壮举,也有你的一份!”
贺姓少年不待魏颉回答,即手握三股银叉,一袭扎眼白袍堪称灵活至极,“扑通”一下即跳入了江中。
贺鲤本来就水性和内力极佳,后来崇拜上了沧海凶神司徒鲛,更是发疯似的苦练潜水憋气,如今已经练至能在水底待上数个时辰不露头换气的高超程度了。
“龙门”处的江水湍急异常,能给予逆流者极强的冲击阻碍,而他却恍若完全不受影响,浑似一条白色鲤鱼般的向三艘巨舰游了过去。
那位立于战舰船头的紫袍陶姓男子挥了挥手,大声命令道:“放箭,务必要将水里的那个家伙射死!”
三艘巨舰上共计几十名精锐弓箭手皆弯起了手中的劲弓,无数羽箭泼洒向了激流奔涌的滇江江面。
青衫魏颉顷刻间便御出了袖中的雪满山与冰塞川,两柄细小飞剑挡在了白袍贺鲤的上方,将一支支威力强横的飞箭尽数斩碎!
以飞剑断飞箭,无疑于以牛刀斩雏鸡,大材小用。
白袍贺鲤虽潜身在江中,却也能感知到那些射向自己的羽箭被一一斩落,心下深感喜悦,暗道:“这朋友交得真值啊!”
前进已毫无滞碍,不多时,贺家第三子贺鲤便顺利游至了巨舰的船底。他手持锋利三股银叉,开始一下又一下地猛凿起了中间那艘战舰的木制底板。
船身晃动,鲁州州牧陶洸站立不稳,自然情知是那个白袍人在下面使劲儿凿着底板,慌忙指挥道:“来几个水性好的,快跳下去把那个家伙砍死!”
几名水性不错、贪图立功的船上侍卫立时手握长刀,衣服不脱就要往江里跃去。
可还没来得及下水,就悉数被一条庞大且狰狞的霸气水龙砸中,那几名持刀侍卫当场便即昏厥,失足跌落到了滇江之中。
但见一名青衫执剑的年轻人脚踏着江水化成的华丽巨龙,以极其潇洒超然的姿态朝这边迫近了过来。
“保护州牧大人!”十几名侍卫拦在了前头,将高官陶洸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砰——”
那条水龙端的是凶猛无双,十几人无一例外被撞下船头,摔落水中。
正忙着转身逃亡的紫袍男子被巨浪波及,整个人当即飞了出去,颜面着地,一张老脸就那么猛地砸在了木板上面。
魏颉纵身掠了上去,一把将鼻子嘴巴皆鲜血长流的陶洸从地上揪了起来,把手中的腥味儿浓郁的血色长剑架在了那名中年男人的脖子动脉处。
一众侍卫见州牧大人被贼人所制,再无人胆敢冒然上前。
魏颉笑吟吟地看着那个已是噤若寒蝉、浑身发抖的鲁州州牧,缓缓道:“陶大人是吧,快吩咐你的手下,一个都不许跳下去,若有一人敢下水,我就砍断你的一条手臂,若有两个,就两条胳膊,三个人呢,就再外加一条腿,四个人嘛,你就成人棍了。”
贪生怕死的陶洸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连忙颤声发号施令:“都……都不许轻举妄动,谁也不可下船!”
众侍卫只好遵从命令,任凭“咚咚咚”的凿船声不断从底部传将上来。
白袍贺鲤迅速便以银叉将最中间的一艘战舰给凿了通透,大量江水从底板的破洞里倒灌了进来。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三艘战舰底座被全数凿透,三艘原本要献给王朝第二强藩琅琊王嬴関的宝贝战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沉了下去。
昔日,有一鲛破五船。
今时,有一鲤沉三舰!
此刻从船下面传来了贺姓少年兴高采烈的欢呼声:“耶,大功告成了,我们撤吧!”
那条“白袍鲤鱼”一下子扭过身子,向着那艘两层商船快速折返游去了。
见有几个士兵准备射箭阻击贺鲤,魏颉深吸一口气,用极为严厉的嗓音威胁道:“有哪个再敢不老实,你们州牧大人的脑袋可就不在脖子上了!”
此话一出,那几名侍卫只得乖乖收起了手里的弓箭。
待朋友贺鲤安全抵达原本所在的商船后,魏颉对着一旁的陶洸微笑道:“陶大人,我们也该走了。”
语罢,青衫剑客一手把持血灵,一手拽着鲁州州牧的身子,脚踩湍流不息的滇江江水,很快也便重返了商船。
回到船上后,魏颉望了一眼那三艘不久即要彻底沉入江底的巨大战舰,拍了拍身边的紫袍州牧,眯眼笑道:“陶大人,我怕有官兵追赶上来,就只好委屈您陪我们一程了,您没意见吧?”
陶洸仅是迟疑了片刻,便被贺鲤狠狠在腰间踹了一脚。
老州牧毕竟上了岁数,腰腹挨了这么一踹,只觉腰椎快要断折,骨头都要散架了,疼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的直哎呦。
“老杂-毛,你也配有意见?!”白袍贺鲤暴声怒斥道,将那柄三股银叉对准了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你这该死狗官,今日小爷我就要了你的性命!”
陶洸瞅着银叉上面三个明晃晃的锐利尖头,浑身巨颤,骇得几欲昏厥。
魏颉快速摆了摆手,示意道:“行了行了,这老家伙弄丢了三艘本该送给琅琊王的战舰,想必他主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有的时候,让一个人活着比叫他直接去死还要痛苦呢,咱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贺鲤重重“哼”了一声,往陶洸的那张老脸上啐了一口浓稠的唾沫,“算你这狗贼运气好!”
鲁州州牧见自己勉强挣得了性命,总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三艘即将沉江的战舰上的侍卫纷纷跳入了水里,部分朝着商船这边游来。
“放心吧,等到了鲁州,官老爷我们自然会放的!”魏颉冲他们高声叫道,“当然啦,若有人胆子够大,想要游过来救人,那我就不能保证这个姓陶的能否活着了!”
一众侍卫再也不敢上前,个个儿都向岸边游去了。
魏颉见无人再追上来,心里颇为满意,轻拍了几下陶洸的脑袋,讥讽道:“陶大人,你的手下可真听话,都是一群忠心事主的好狗啊。”
陶州牧明知这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却也不得不低声应和道:“是是,陶某的手下一贯都甚是忠心。”
白袍少年贺鲤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飞起一脚踹在了陶洸的小腹上,就差没把那老州牧肚子里面的屎给踹出来。
少年咆哮道:“你养这么一群忠诚的狗干什么?不就是让他们帮你去各地搜刮民脂民膏的吗?!你瞧瞧你肚子肥成什么样子了?平日里大鱼大肉没少吃吧!”
魏颉明白这个姓陶的老家伙当真再也禁不起几下打了,于是好心的出手阻拦道:“哎呀,贺兄弟,差不多得了,再打啊,他要被你活活打死了。”
“打死了最好!”少年贺鲤撅着嘴说道,“这样的狗官死不足惜……”
忽然他的眼神里绽出了精神百倍的光芒,凑近一把握住了朋友魏颉的左手,十分激动的恳求道:“魏大胆,不,魏兄弟!你刚才操纵水龙的那本事是司徒鲛的‘引水诀’吧,能不能教教我?我做梦都想学这门功法啊!”
第五十章 鼾声
“想学啊,我教你啊。”魏颉仅是笑了笑,随即飞起一记凌厉手刀,劈昏了那个鲁州州牧大人陶洸。
接下去的半个时辰里,魏颉将上乘秘术“引水诀”的手指掐法,以及自己结合阮苍龙的“胆气神通”琢磨出来的心法要旨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贺家第三子贺鲤。
“成,成了!我练成了!”
只见少年贺鲤将本命真气注入江中,随后手握银叉往上一挑,瞬间就带出了一条约莫碗口粗细的水龙!
魏颉见其“出师”竟如此之快,天赋异禀几乎就要不逊色于自己,忍不住拍了拍手,欣慰的大声赞道:“不错啊你,练得还挺快的嘛!才过半个时辰就学会引水化龙了……”
天资卓绝的白袍贺鲤嘻嘻一笑,让那条水龙重新返回了涛涛滇江之中,快活道:“自从以司徒鲛为目标后,我就一直在尝试着自学引水诀,可惜始终没能窥入门径,虽能挑得起一定高度的水柱,却总也没办法顺利化龙化鲛。魏大胆,真是多亏你了啊!多谢你教会我此等上乘功法,你这朋友,我贺鲤认一辈子!”
“贺兄弟,你可知这靠水流所化的鲛龙,有‘硬度’之说么?”魏颉淡淡道,“你体内的真气越是充沛,功法练得越娴熟,水龙也就越硬。”
原名贺礼的贺鲤两颗眼珠子在眶内提溜转了一圈,咧嘴笑道:“那我就继续下苦功夫修炼,争取早日让我的水龙,变得和我下面那话儿一般硬!”
魏颉在这个白袍小子的肩头捣了一拳,笑指着他道:“你呀,净会说些没用的骚-话,靠嘴皮子练功么?”
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兀自“嘿嘿”笑了半天,忽然道:“魏大胆,你一定是认识司徒鲛的吧,不然怎么会他的功法?”
魏颉愣了片刻,心道:“要说我认识司徒鲛吧,他明明想杀我来着;要说我不认识他吧,那个魔头却是因我而死……”
于是应道:“嗯,勉强算是认识吧。”
贺鲤又激动了起来,连忙问道:“那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你可知司徒鲛如今身在何处?”
直视着贺鲤那对炯炯有神、专属于少年人的明亮眼睛,魏颉心里暗自嘀咕:“司徒鲛那魔头都已经死掉那么久了,这小子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些。”
沉默半晌,假意叹了口气,如实作答道:“贺兄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司徒鲛已经死了。”
贺鲤“啊”了一声,几乎气得快要蹦跳起来,瞪大眼睛叫喊道:“什么?怎么可能?!他可是天下第九号魔头啊,怎可能会……”
魏颉心下不以为然:“天下第九号魔头又怎样了?不照样还是个人吗?只要是人,岂有不死之理?”
为了不再打击他,便故意扯了个小谎,沉声说道:“那日我经过濠州外的树林,意外瞧见了‘青白眼人’阮苍龙与司徒鲛展开的一场大战,最后阮苍龙被司徒鲛的水鲛轰杀,而司徒鲛也死在了阮苍龙发射的致命毒针之下。”
贺鲤听了这话,脸色无比沉痛,低声感慨了一句:“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魏颉“嗯”了一下,仍是扯谎道:“司徒鲛身中毒针,命不久矣,临终前将他毕生最强的功法引水诀交到了我的手里,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了传承。”
说到这儿不禁心里暗啐:“呸呸呸,我这么说倒好像自己成了那魔头的便宜徒弟了。”
贺鲤默不作声,在原地呆立半晌,垂首道:“司徒前辈既然已死,那……”
少年蓦然间抬起了脑袋,脸上的神色极是肃穆郑重,“那我就接过他的魔道大旗,白袍银叉遍游江湖,当第二个沧海凶神……不,是第一个汪-洋恶煞!从今往后,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沧海凶神虽然倒了,但世间犹有汪-洋恶煞!”
魏颉撇了撇嘴,心下暗笑道:“你不顾自身性命安危,仗义出手,在此处伏击鲁州头号贪官,魔道之人可不会干这般造福百姓的好事啊。”
高高竖了个大拇指,朗声赞道:“好,有志气!兄弟,我们接着喝酒去!”
“走着!”
白袍青衫,少年青年。
这对刚认识没多久便共同历经了一场“并肩作战”的朋友,又来到了商船的二楼甲板处对坐痛饮起来。
龙门险关已过,船逆行于滇南泽上游。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鲁州了。
两层商船靠岸后,魏颉牵下了那匹白马大白,随便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将尚自昏迷未醒的鲁州州牧陶洸放在了那里。
辞别萍水相逢的白袍少年贺鲤,青衫魏颉再度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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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州东南部,拾遗郡。
此郡范围不大,人口更是少得可怜,不过区区几万户人家,与王朝内的一些知名雄城相比,人口数目实是有少无多。作为方圆几百里出了名的穷乡僻壤,该地确也当真对得起“拾遗”之名。
土地贫瘠,风水恶劣,贫苦百姓们的日子极不好过!
若是丰年,那倒也还能揭得开锅,凑活着过过日子,不至于真的饿死。
一旦碰上收成不够好的饥荒时节,莫说路不拾遗这种古人称颂的高尚风气了,纵是“易子而食”都决计算不上多么罕见稀奇的事情。
此时已值九月,三伏天彻底结束,一日的整体温度逐渐下降,虽是秋天却犹有煞是蒸人的“秋老虎”,暑气尚未完全退散,脑袋顶上的太阳犹有余威,叫人小觑不得。
魏颉白天在沿途的店内休息避暑,傍晚则趁着清凉骑马赶路,多行一点是一点。
这日黄昏,也不知出了何等烦人的怪事,天边莫名其妙刮起了阵阵异常猛烈的西风,风声呜咽若泣,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砂土颗粒,叫人睁不开眼睛。
魏颉乘着坐骑白马,逆风行于一片浑不知名字的林子。
不多时,前头出现了一间小型木屋,屋前竖了根长长的杆子,杆上飘了面布织旗子,只是布旗被风吹得胡乱晃动,看不清上头写的究竟是什么,魏颉费了半天劲,才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酒”字,既然如此,那料来是家酒店了。
店门外的栏杆处停了两“只”棕皮老马,甚是枯瘦嶙峋,颓废而无精神,感觉饿上个半天就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西风呼啸不止,似鬼哭,如神嚎。两马骈立,几乎要被狂风吹倒。
魏颉将体格明显大出甚多的白马大白拴在门口后,迈步走入了木屋。
来到店内,料想是天气太差的缘故,里头满是空桌空椅,屋里头仅有三位客人就坐。
其中两人身穿浓黑色衙役正装服饰,戴系绳黑帽,腰间佩有长刀,显然是两位可供朝廷差遣调派的普通底层官兵。
另一人的身形则是魁硕至极,发达结实的块头肉眼可见,整个身子犹如一头林中熊罴、山间狮虎,此人与旁边的两名寻常官兵相比,就好似门外的白马大白与那两“只”枯瘦老马相对比一样。
大汉浑身负着异常沉重的锁链枷拷,披穿一件胸口印有漆黑“囚”字的肮脏麻衣,蓬头垢面,眼神恍若一潭浑浊的死水,左右脸颊之上皆刻有金印,甚为丑陋不堪。
同样很显然,这是一个被两名差役解押至此的流徙囚犯。
两位官差兀自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而那个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魁梧犯人,绝无任何口腹之欢愉,只能干巴巴地看着他们尽情享受。
魏颉肚腹中也有些饥了,便大声喊道:“有人没,来一壶酒,切两斤熟牛肉!”
话音刚落,立时从里屋传出一名女子的柔美应和声:“客官稍等,酒肉马上便来~”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鲜红色绢裙,头戴杏黄叉环的年轻妇人从里屋款款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一只铁制酒壶和一大叠烂熟的喷香牛肉。
妇人身材姣好且丰满,尤其是那两瓣着实诱人的肥-臀,走起路那是左边扭来右边扭去,其风-骚体态妥妥的算得上妩媚婀娜、人间少有。大屁-股美妇将托着酒肉的盘子轻轻放在了魏颉的桌上。
弯腰之际,胸脯里的绝佳风光一览无遗,若是那些定力不佳的汉子,多半只瞧一眼就要生出想活活闷死在里头的强烈冲动。
魏颉低头快速瞥了一眼,笑道:“老板娘有儿子了没?家中小孩不愁吃喝吧。”
红裙妇人“咯咯”一笑,在青衫剑客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拍打了一下,声似莺雀,她继而娇嗔道:“客官讨厌啦,说这种话,真会开玩笑!”
魏颉亦报之以一笑。
一看就“好生养”的美妇又道:“客官,我们这儿啊,还有上好的大肉包子,保证皮薄料足,也是牛肉馅儿的,客官可还要来点么?”
魏颉初闻即觉她的声音十分动听,心情跟着变得舒畅愉悦起来,也便“嗯”了一声,颇为豪爽道:“牛肉包子是吧,且来十个,一会儿待我吃完喝完,一并结账。”
胸前袒-露的妇人笑着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过身往里屋走去。
这时候,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壮硕囚犯嚷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叫道:“我也要吃酒肉!”
其中一名官兵猛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喝骂道:“你还吃酒肉?屁你吃不吃?!”
那披发囚徒捶了一下桌子,手铐发出金属晃荡之声,仍扯着嗓子大嚷道:“我饿了,要吃酒肉!”
另一名官差当即动了火,抄起了摆在桌子上的长刀,拔刀出鞘,刀刃明晃晃得骇人,他厉声威胁道:“你他-娘的再吵,老子给你点厉害的苦头吃吃。”
魏颉自己本就是死罪之身,而今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略感过意不去,慷慨地从兜里掏了二十两银子出来。
上前递了过去,好言相劝道:“二位官爷且息怒,这家伙不过就是有点嘴馋了,稍微让他吃些喝些也不打紧,由小人来付账便是。”
两名官差瞧见两枚大银锭子,一把接过,一个十两就给分了,然后改换了和悦友善的脸色,其中一人笑道:“你小子人可以啊,行,你乐意掏腰包请他喝酒吃肉那是你的事儿,我们管不着!”
魏颉笑了笑,又吩咐老板娘道:“改要二十个牛肉包子,还有再来……三壶酒!”
“得嘞!”头戴杏黄钗环的美妇人又一摇一摆地返回了里屋。
过了小半天,妇人端着二十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以及三壶酒水再度缓缓走了出来。
魏颉拿过自己要吃的十个包子,剩下的十个以及三壶酒,则送去了隔壁那桌。
两名官老爷自然一人一壶,被押解的犯人一壶,外加一叠新鲜的牛肉包子。
那个双颊刺有两行金印的蓬头男子谢也不谢一声,抄过包子就狂吃了起来,大嚼特咽,吃得噎嗓子了就喝口酒顺一顺,模样要多不雅观就有多不雅观。
魏颉瞧着那大汉夸张无比的吃相,心下不禁暗道:“这是多么没吃东西了啊?都饿疯了快。”
自顾自拿起碟子里摆的包子,随手轻轻掰开了一个,果真皮薄料多不假,咬下一大口,满嘴尽是油水肉香。
魏颉吃得滋味甚香甚美,眨眼间便有三四个进了腹中,高声夸赞道:“老板娘,你家的牛肉包子可真不是吹的,就一个字,绝!”
里屋又传来了老板娘那副甜腻嗓音:“客官爱吃就多吃点儿!”
店内的四人又相继吃喝了一会儿,那个最先啃食肉包的魁梧大汉率先趴在了桌子上。
“哎呦——”紧接着,两名负责押送的官兵神情变得万分痛苦,紧捂肚子一个劲儿的叫唤了起来。
魏颉见他们如此呻吟哀嚎,心下顿时暗叫大事不好,果然自己的肚子里头也出现了针灸一般的刺痛,火辣辣的极其难受!
两名官兵还没来得及惨叫几下,口中就流出了猩红色的血液,软塌塌地趴倒在了桌子上,竟然就此死去。
魏颉肚肠里的疼痛感愈发剧烈,他深知自己必然是中了剧毒,忙不迭地运起了内功来。
那日他在长公主山脚下得剑圣嬴秋出手相助,成功踏入了四阶洗髓境的门槛,全身经络骨髓得到了近乎彻底的洗涤与净化,那套上乘道门内家功法“碧泉经”,更是由此而突破到了第三重——上穷碧落下黄泉!
魏颉及时摧动了蕴藏在体内的那股珍贵“九幽真气”,以此扛御住了剧毒的发作。
他虽已暂时无甚性命之忧,却仍故意“啪”的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装成一副毒发身亡了的样子。
很快,又有脚步声靠近。
听得一名男子的声音:“三娘啊,你这……现在连朝廷的官兵你都敢杀了?咱们还要不要命了啊?!”
还是先前那个声音好听的大-胸妇人,她“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愤慨与哀怨:“老娘今天杀的就是官兵,要不是那狗-娘养的朝廷年年苛税压榨,我们何以沦落至开黑店为生?”
“那……那个穿青衣服的呢?又与你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怨了?你非毒死他不可?!”男子叫道。
妇人讥笑了一下,“哼,那个色小鬼刚才偷摸看我胸脯来着,加上他兜里银子不少,这样油水足的大肥羊,不杀他杀谁啊?”
男子沉沉叹了口气,“唉呀,我们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的么?再也不干这种勾当了,你怎么偏……”
妇人的语气发冲,顶嘴道:“难得的发财机会,就这么白白让它溜走了?赏花老祖上回赐给我的那一包‘断肠散’,可还没用完呢。”
男子听罢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用力跺脚道:“你还有脸提那个老畜-牲!”
妇人巧笑一下,改口安慰道:“不提了不提了,你瞧瞧你,脸涨得跟猴屁股似的,真好笑。”
“喂,这几具尸体要我怎么处置?”男子肃声问道。
女子想了想,提议道:“那两个官差一脸瘦病鬼饿死相,瞧了就晦气得紧,到后山挖个坑埋掉就行。那个胖大汉子一看就结实,估计能片下来好几十斤,抵得过上佳的黄牛肉了。至于那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小白脸儿嘛,嘿,细皮嫩肉的,剐了做包子馅儿最好!”
“噌噌”两下,乃是妇人手里那两柄剜骨尖刀摩擦所发之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走步声渐近,美妇提着双刀走向了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囚服大汉。
青衫剑客心下恼怒,正欲暴然起身动手之际。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鼾声,持刀妇人以及那名性格老实的男子俱是悚然一惊,魏颉同样也吓了一跳。
那个被枷锁镣铐扣住的魁梧汉子居然没有被断肠散毒死,而是睡着了?!
第五十一章 目如死灰
身穿红绢裙的丰满女子手持两柄亮晃晃的剔肉尖刀,嗓音不自觉的发颤:“他……他怎么回事?!”
那个分明服下了“断肠散”,本该肚肠寸断而死的蓬发男子,眼下正舒舒服服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声不断。
显然那份足以令一头庞然巨兽在短时间内毙命的恐怖剧毒,并没有对这名穿有肮脏囚服的魁壮大汉造成什么致命的影响。
否则,他焉能睡得如此香甜?
妇人胆怯惶恐地推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实男子,小声催促道:“老张,你上去看看。”
那个姓张的男子犹豫了一会儿,总算勉强鼓足勇气,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走了上去。
在男子离大汉仅有不到半丈距离的时候,那个睡觉打呼噜的古怪家伙醒了过来。
“咔嚓!”披发大汉稍微一挣,两只手铐尽皆断裂。
两臂轻轻一撑,特制的巨型枷锁就那么碎了一地……铁块是这么脆的东西?!
张姓男子及红裙妇人都好似白日里见着妖魔鬼怪了一般。
囚服汉子打了惬意的哈欠,又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将身上的稀烂束缚尽数抖落在地,换得一身轻松无负担。
他扭头看向旁边两名官差七窍流血的尸体,嘴角上扬,笑着骂了一句:“好死。”
转而冲仍然躺在地上的青衫剑客道:“小兄弟,别装了,快些起来吧,地上多脏啊!”
魏颉见自己被当场拆穿,也微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拍掉了沾在青衫上的些许灰尘。
屋内能够挺身而立者,唯有青衫公子与那囚服大汉。
这一下,那对开黑店的夫妇,吓得几乎连魂魄都要飞出躯体了,两腿不住的打颤,颤巍巍的站也不是,逃也不是。
脸上刻有两行金印的大汉瞧着青衫潇洒的年轻人魏颉,淡淡一笑,问了句:“小兄弟怎么称呼?”
魏颉知道面前此人定然并非什么等闲之辈,便不再使用什么化名,欠身抱拳行礼,如实报上了自己本来的名姓。
披头散发的脏汉子“嗯”了一下,其眼神依旧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可言。
他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姓古,单名一个道字,江湖人称‘刀老二’。”
此言既出,魏颉顿时身躯一震,睁大眼睛盯着这名并没有比一个街边乞丐体面多少的魁硕男子,惊声道:“您……您就是有‘刀神’之称的武林泰斗,古道古大侠?!”
大汉的眼神仍旧落寞,他语气平淡而无波澜地说道:“都十年了,江湖上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啊,不容易,不容易啊。”
魏颉深感汗颜,吞咽了口唾沫,心道:“如此大名,想忘记恐怕更加为难吧!”
十年前,江湖之上有两大堪称举世无敌的用刀高人、盖世刀修。
一人佩刀唯我独尊,一人腰悬名刀天净沙。
关昭与古道,两位震古烁今的神话级别的刀法宗师相约于五岳之首的泰山巅峰处展开比武较量,为了争夺那个“刀圣”的光荣称号。
最后那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旷世大战,以关昭的胜利宣告结束。由于两人打得实在太过精彩,天地变色若天庭神明雷霆狂怒,所以世人在将“刀圣”的美誉冠给关昭关大侠的同时,还给古道起了个“刀神”的霸气名号。
但因为刀神毕竟是不幸落败的那一方,武林中的一些人对此甚是不以为然,对应关昭的“关老五”之称,也给古道起了个较为难听的蔑称诨号,叫作“刀老二”。
管你是不是刀法通神、盖世无双,但凡你输给了关昭,你就永远是个“天下用刀第二”,只要你不再去挑战刀圣并一雪前耻,那你这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
姓古名道的魁梧大汉朝那对呆若木鸡的黑店夫妇道:“这世道不景气,百姓动辄连饭都吃不上,你们出来干这种勾当我也能理解。不杀你们了,快把店里的好酒好肉通通端上来!”
顿了顿,沉声补充道:“若再敢往里头做什么手脚,你们的下场就会像这堵墙一样——”
说罢对着西面的墙壁推出了一掌。
“嘭”的一声轰响,整张西墙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右手形状的巨大空洞!
有夹杂着黄沙、石子颗粒的西风自空洞处从外头猛灌进来。
见到这般惊世骇俗的一掌,那个胸脯饱满的女子耳膜震撼,吓得是两腿剧颤不止,幸亏有她男人在一旁搀扶,才得以顺利地颤巍巍回到了里屋去。
不多时,一男一女端着几大叠牛肉和几坛子上好的酒水走了出来。
看着新鲜的切片牛肉,刀老二食指大动,也不愿雅观的用筷子,极是粗鲁的用不甚洁净的手指捏起一块就往嘴巴里送去,没嚼两下就忙不迭吞入了肚子里面,赞声道:“好吃,继续去做,有多少做多少,包子也要!”
那对开黑店为生的男女为了苟全性命,只能不停地进出里屋,端出一盘又一盘好菜。
“哦——”披头散发形如乞丐的古道喝了一大口的酒水,朗声叫道:“舒坦啊,真他-娘的舒坦,哈哈!”
瞧着这位搞不好是当今武林用刀的第一人,同坐一桌的魏颉心里回忆着那位如同田间老农般的刀圣关昭,以及喝醉了就躺在犄角旮旯里呼呼睡大觉的剑圣嬴秋,腹中暗道:“唉,这些个绝世高手怎么一个个都……都这么没有潇洒风度啊,真是让人心生幻灭!”
刀神的整张大嘴里都塞满了牛肉,腮帮子鼓了起来,他见年轻人魏颉一直在盯着自己看,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吃?怕里头有毒啊,放心,不会的,他们没那胆子再下毒了!”
前辈既然不用筷子,魏颉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拿了片黄牛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即吞进肚子里。
“喝酒啊,光吃肉不喝酒,那可没滋没味!”古道颇为热情地把一个酒坛子递了过去。
魏颉双手接过酒坛,豪放不羁的仰头喝了一大口。
“哎,这就对了嘛!”刀老二爽朗一笑,“小兄弟啊,刚才我便发觉出来了,你体内有一股子蛮厉害的真气,能够免疫剧毒,那是什么呀?”
魏颉性子坦诚,将自己身兼道门碧泉经第三重内力的事情简单透露了出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套功法真没听过,但你说的‘青云之气’和‘九幽之气’我倒是知道的。”古道嚼着牛肉-道,“这凡人若是死后堕入轮回,就要入九幽之地;若是能够平步青云、扶摇直上,那便可飞升当神仙。看来这套内功是专门为修仙成圣而准备的啊!”
魏颉冷不丁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亲手用无上剑气杀死的阳生真人公羊重器,那臭牛鼻子确实是整天都在想着如何得道升仙的,于是略微点了点头,“晚辈曾在长公主山巽风宫上修炼过一段时间,姑且曾算是道门的一份子。”
吃得满嘴尽是腥光油腻的古道摆了摆手,打断道:“我乃专门练刀的江湖武夫,对三教九流练气士的那些个玄幻东西不甚了解,也不怎么感兴趣,就是瞧着你这功法还挺稀奇的,随口一问罢了,别当真,也别在意,哈哈!”
魏颉低头喝了几口酒,总算抵抗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心,冒着可能会被责骂的风险,出言询问道:“古前辈,您……您怎么会被朝廷的官兵给抓了?”
大汉古道只顾着埋头啃食包子,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我是故意被抓的。”
“故意的?”魏颉愈加奇怪了,“为何要故意被抓?”
两颊已被烙上纹身金印的刀神嘴角扬了一下,说道:“我须经历茫茫多的苦难和挫折,才能培养出足够的‘刀意’。”
仰头喝尽一坛酒,“十年前我于泰山之巅败给了关昭,世人都以为我必然是摔落意气台、心境大跌,这才会整整十年都不敢再在江湖上露面冒头。呵,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
刀老二蓦然停下了吃东西,抬头望着一旁的青衫魏颉,淡然道:“小兄弟,你瞧我的眼神如何?”
青衫剑客开始近距离凝视古道的一对眼睛,恍惚间有一阵极为凄凉、忧郁的情绪疯狂涌上了心头,宛如整个人掉入了一个深渊巨潭,四周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浑然漆黑,身子不断地往下方坠落……
魏颉赶紧撇开了视线,不敢也不愿再去看古道的眼睛。
“如你所见,现在我眼神里还留存有一丝丝‘精神’,等到何时我彻底目如死灰了,那我的精神之力便全部转化为刀意了。”刀老二眨了眨眼睛,“诚然,十年前的那一战败北,对我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和影响,但我挺过来了!并没有放弃手中的刀,而是成功将心里积累的压力转化为了意气台里的‘意气’。十年,整十年,我体验过了世间的各种疼痛、诸般苦难,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什么的还算轻的,像今天这样被镣铐锁起来四处流放,都只能说是日常生活罢了。”
魏颉不禁咋舌,思考着世间竟还有将压力化为刀意的神奇法子。
古道忽然由衷地感慨:“十年了,这十年来,我连一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啊,唉,这煎熬日子真他-娘的不好过!”
魏颉撇了撇嘴,心下暗道:“区区十年不碰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都二十年没碰过了,不也活得好好的?”
刀老二又抄起一个大肉包子填进了嘴巴里,口音不清的问道:“你听过关昭‘一刀诛万贼’的事迹么?”
魏颉点头道:“听过的。”
“九年前关昭前往天烛国上京后便再无消息了,江湖上有人说他被天降的仙界神明给带走了,也有人传言他不幸战死了,哼,我偏就不信他会死在那种破地方!”两眼无神的古道愤然道,“这将近十年来,我逛遍了中原各地,去了北方天烛国,游览了西域,连西南烟瘴之地的大黎我都去过了,就是为了能够找到他……”
说着沉沉叹了口气,言下之意自然是这九年来一无所获,全没寻到刀圣的踪影。
魏颉注视着眼前这名身披囚服的散发汉子,犹豫半晌,终于忍不住将知道的那份真相吐露了出来,“前辈,其实……关大侠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啪!”刀神古道蓦地劈出了一掌,那张小木桌瞬间便化为了齑粉,满桌的酒肉全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小子放什么狗屁!”刀老二激动万分地吼道,“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说他没死,他就是没死!”
魏颉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头拱手道:“前辈息怒,晚辈说的真是实情。”
古道古大侠紧紧咬着后槽牙,强忍怒火,大声质问叫道:“那你说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魏颉思量片刻,开口答道:“比武落败,死于昆仑山巅。”
刀神冷笑一声,“简直一派胡言!你倒是说说,谁有那么大本事杀了他?!”
魏颉正色回应道:“那人的名讳晚辈无权透露,但我可以将关大侠与那人的‘羁绊’分享出来。”
“你说说看。”
“关大侠二十二岁迈入六阶凝丹境,二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了‘那人’,手中兵器被那人用两指折断;而立之年第二次落败,败于那人手中的一截芦苇;三十九岁,惨败在那人手里的一根枯枝。半百之年,孤身闯入了天烛国上京,一人诛杀狼蛮族重甲八千余人,成功跻身陆地尘仙境界。”
听到这儿,古道挑起了眉头,问道:“不是一万人?”
“确实是八千人,一万之数乃是误传,此为关大侠亲口所说,晚辈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信口胡诌!”
见魏颉的神情无比郑重,刀神有点动摇了,低声道:“你继续说。”
“那日在天烛国上京,关大侠遭遇了一名骑乘火龙的天道神明,唤作‘九阴真人’,关大侠不敌此神,最后是在‘那人’的帮助下,才勉强得以脱身获救。”魏颉继续道,“关大侠被‘那人’所救后,与其约好九年后在昆仑山巅来一场既出高下、也分生死的刀剑决斗,就在三个月前,关大侠独自前往昆仑雪山赴约,最终败亡于那人之手,葬身在了山巅。”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古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魏颉又将自己在沂州云顶郡天门城同时遇见刀圣、茶圣、释圣三位当世圣人的故事详细说了出来,甚至连一衲禅师劝关昭领悟“真我”的那番禅机对话都说了。
见其讲得这等细致真实,刀老二的心中已信了九成。
“那……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古道勉为其难的相信了关昭已死这个铁一般的悲哀事实,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个,恕晚辈实在无法告知。”年轻人魏颉躬身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了。”
此时此刻,那位拥有“刀神”称号的豪杰侠客古道,颓然不堪地瘫坐在木椅之上。
丧失了至交的好友,也弄丢了毕生奋斗的追求目标。经历了十年“非人”生活的古大侠,只觉当下所受到的打击,远比这十年来积累的痛苦要沉重得多得多……
习惯性将压力全部转化为刀意的刀神古道,而今终于,目如死灰。
第五十二章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魏颉发现古道古大侠的眼神忽然有了很是明显的变化,他颇为震惊的指着刀神脸上那对晦暗到了极点的眸子,振声大叫道:“前辈,你的眼睛!”
刀老二却是半分也不理会一旁的魏颉,自言自语道:“关昭,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我还没能亲手打败你,你他-娘的怎么能去死?你死在了那人的手上,我……”
身穿囚服的披发大汉“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因为败给了关昭关老五而被世人蔑称为“刀老二”的魁梧汉子,此时浑身皆散发着一股磅礴到令人震撼心动的气机。
刀意!
十年前就已经拥有八阶天罡境大圆满修为的刀修古道,而今靠着“目如死灰”所化成的雄浑意气,成功突破了武道九阶尘仙境!
这么一个毫不掩饰自身骇人气机的囚服大怪物岿然站在面前,魏颉但觉两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来,几乎要被压得弯曲腰板,低垂头颅了。
那对靠着开黑店谋生的夫妇更是直接双膝猝然跪倒在了地上,额头和冰冷的石砖地板紧贴到了一块儿!
外头肆意呼啸的西风竟也跟着变得愈发猛烈无俦。
屋内的刀意汹涌如怒海狂涛,其底蕴魄力与声威气势,堪称穿云裂石、霸道绝伦,竟远远凌驾于屋外的凛冽风沙之上!
“快点告诉我,你说的‘那人’,我在哪里可以寻到?!”全身上下散发出可怖气息的古姓刀神朗声喝问道。
魏颉只感到有阵阵罡猛劲风在疯狂吹刮着自己的脸庞,整个身子都难以站稳,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尽力大叫道:“那位前辈来无影去无踪,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啊!”
“你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间酒店内,那个被世人冠以“刀神”崇高头衔的高大汉子满头乱发随意飘扬,肮脏不堪的囚服震荡鼓舞。
如此姿态,说邋遢也邋遢,说风流也当真是风流。
他仰起结实粗壮的脖颈,对着屋顶……不,是朝着仙界苍穹放声大笑,激昂而洪亮的笑声直冲九霄层云,破开三十三重云层,抵达无上天庭!
魏颉顿觉有人在用锤子猛力敲打自己的耳膜,那颗心脏也跟着“砰砰砰”地肆意蹦跳了起来,好似擂鼓。
里屋的那对夫妇紧捂着耳朵,却仍是被笑声震得几欲昏厥!
刀神古道的癫狂大笑骤歇,他扭头冲里屋暴声喊道:“里头的,拿一壶酒来,你不是有‘断肠散’吗?都给我放进去,有多少放多少!”
那对险些昏倒的夫妇虽不知这位当世刀法第一的武林巨擘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只好照着他吩咐的去做,不敢有半点违拗反抗。
又取了一坛刚开封的新酒出来,将所剩不多的珍藏剧毒“断肠散”全部放了进去,毒-粉迅速溶解在了清澈的酒水之中,无色无味。
那个周身裹挟庞然刀意的当世刀神俯视着弯腰驼背的魏颉,高声豪迈道:“既然关昭是在天烛国上京遇到的‘那人’,那我不妨也去那里一趟。十年了,老子十年没杀人、十年未抽刀了,积攒了这整整十年的刀意,都快憋炸了!今日,是该去爽一爽了!哈哈!”
已是人间陆地尘仙的刀界巨头古道缓缓伸出双手,左右手食、中两指并拢,对准魏颉的胸口一点,两缕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息自其指尖飞速射出,一下子便钻入了魏颉的胸膛。
“啊!”
魏颉双目圆瞪,失声叫了出来,只因这种玄奇感觉与那日在长公主山痛思崖上,老剑圣传授意气剑招‘孤烟直’时的那份奇妙感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我已在你的意气台里放入了两缕本命刀意,一缕名‘暮去’,一缕名‘朝来’,由于你是练剑的,体内拥有一颗完整的‘剑心’,是以无法长久储存刀意,那两刀用完即无,好好珍惜吧!算是谢你请我吃酒肉,并将关昭的死讯告知了我。”
这时候,那两名夫妇捧着两坛放有大量断肠散的剧毒酒水从里屋走了出来。
古道轻微一抬双臂,两坛酒就那么飞入了他的大手里。
仰头将毒酒通通灌入腹中,喝了个涨肚,“哐嘡”一声,将陶制酒坛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神情萧瑟的刀神缓步走至屋外。
漫天风沙里,毕生打磨培养刀意的蓬发大汉狂吼一声:“天净沙,来!”
眨眼间,一柄萦绕着金黄色圣洁流光的长刀从天边掠来,疾速奔向了它昔日的主人。
这柄十年未曾出鞘的绝世宝刀,如今终于要有用武之地了!
站在木屋门口的刀老二愤然提起一脚,当即踹死了门外那两“只”叫声实在烦人的该死瘦马。
手里紧握着那柄不逊色于天下第一名刀“唯我独尊”的宝刀天净沙,身形一纵,倏然化身为一道甚是绚烂的金色虹气,朝着北方疾行而去,彻底消失在了茫茫空中。
随着魁梧汉子的离去,满天吹刮的风沙骤然间停止了。
天地重归宁静祥和。
傍晚的夕阳落日,再度洒落了温煦暖人的淡淡阳光。
古道,远去。
西风,骤止。
瘦马,暴亡。
夕阳西下。
断肠人,已在天涯。
————
北方天烛国国都。
上京。
一名穿着肮脏囚服,披头散发的凶恶大汉只身闯入此地。
手中持有一物。
单刀赴京,于万军丛中乱杀。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即有足足一万名龙蒙族重甲士惨烈绝伦的葬身在其刀下!
此时,云层绽光,天门洞开。
有一位手持杏黄拂尘的白袍仙人,骑乘一条赤红色的狰狞巨龙,沐浴着璀璨神圣金芒,从那扇将人间与天庭永世隔绝的辉煌大门中飞了出来。
骑龙仙人厉声呵斥道:“本尊驾到,竖子还不速速退离此间?!当心天道碾压滚滚而至,叫尔等落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论杀人数目已在关昭之上的刀神古道“哈哈”大笑,冲着光辉天空狂狷高叫道:“去你奶-奶的九阴真人,干你-娘的天道碾压!”
呼吸间,刀老二挥出了一百一十刀。
刀圣关昭关老五曾有言,凡一呼一吸之间能出百刀者,则有资格与其一战。
九阴真人胯-下那条庞然赤龙喷出巨大无伦的火球,扛御住了霸气到足以令云海层层分离的刀罡。
古道纵身往天上掠去。
又一个呼吸间。
一百二十刀!
这一次的威势更是匪夷所思,巨龙口吐火球的速度亦在不断加快。
几十枚比龙头还要大出许多的熊熊火球,及时挡在真人的面前,勉强抵抗下了这一百二十发刀罡。
刀神离天门越来越近。
刹那间,他又挥出了一百三十刀!
这一下,九阴真人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孤傲姿态总算消散殆尽,他急忙甩动手中的那柄杏黄拂尘,挥出了一道同样磅礴强横的无双气浪。
蕴含了仙家神妙气机的浪潮与百余颗炽烈如日的巨型火球相互结合,一同朝下方迅猛飞去,与冲天而来的一百三十股威力强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敌刀罡撞在了一起。
天烛国国都的上方天空,霎那间发出了一阵骇人心魄的震天价般的怦然巨响!
满城的老少妇孺。
皇宫内的女帝和文武百官。
人人皆闻,人人俱惊。
滚烫烈焰自上空不断坠落,人间仿佛下了一场胜过无数天灾人祸的火雨!
手握天净沙的古道已经离那名骑龙仙人不过二十丈的距离了。
当年在泰山之巅败给关昭而忍受了十年惨痛生涯的古刀神,此刻心中极是畅快淋漓、意气风发,他用差不多全城人都能听闻的声音暴然大喝了一句:“四百六十飞凤凰!”
一呼。
一吸。
劈出了实打实的四百六十刀。
真真正正的千年未有!
当之无愧的世间独一!
四百六十股金色刀罡凝聚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华丽金凤,瞬间突破了无数火球组成的赤焰屏障,直直向九阴真人袭去!
就在这耗尽了他毕生刀意挥斩出来的一招即将得手之际。
有哗然激流恰如银河瀑布一般从穹顶天门处倾泄而下。
浇灭了火球,也拦下了金凤。
一只身上缠绕有雪白巨蛇的五色灵龟,口吐天河瀑布,从那扇散发着无限金光的仙界大门中缓慢落下,龟背之上赫然……立有一人!
但见那人身高百尺有余,披穿刻有玄妙神明纹路的黑金甲胄。
其人宝相庄重,手握一柄被浩荡天威紧密裹挟着的,足可敕神、封仙的真武巨剑。
长发披散,直达腰间。
双目如炬,威严盖世。
以赤色巨龙为坐骑的九阴真人立时变得神情恭敬且肃穆,他拱手作揖,大声叫道:“多谢玄武帝君出手相救!”
玄武帝君,又名“黑帝”、“九天荡魔祖师”,五方天帝之一,掌管整片北方大地。
在天庭权力地位仅次于众神主宰的黑帝并不多作言语,他双手握住那柄曾斩杀了妖魔亿万的无上仙刃,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大地劈下了一剑。
帝君一剑,即是天道威压!
这一刻,身为陆地尘仙的古道忽觉体内的气府窍穴-里被人强行塞入了什么东西,很快,整个躯体便直欲膨胀、爆裂!
刀老二浑身登时皮开肉绽,猛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模样已甚是狼狈不堪。
那位目光如炬的天庭帝君以颇为深沉的嗓音悠然说道:“给——我——跪——下!”
仙兵巨剑一点点当头斩落。
古道口中的猩红血液愈流愈多,当下他只感到仿佛有几十座巍峨雄壮的泰山同时压在了自己的背上。
两腿开始发颤,膝盖开始微曲。
就在他即将在半空中屈膝跪倒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个公鸭般难听无比的嗓音:“不许跪!”
一道白金色长虹光速掠至,随着一记贯彻苍穹的撞钟声陡然响起,玄武帝君手中的那柄仙家巨剑竟然被硬生生荡了开去!
紧接着,近乎濒死的刀神古道眼神一晃,面前已站了一位白发老人。
老者黑瘦如松,身穿一件淡灰色长袍,肩头披有一张不甚干净的白老虎皮,背上扛着一个体型很大的深青色布袋,以两柄做工精良的长剑为腿。
公鸭嗓老头伸出一掌,贴在了满嘴鲜血、浑身止不住发抖的古道的前胸,帮其平稳住混乱至极的体内气机,修复已彻底断裂的血脉筋络。
以此举,为之续命。
天穹之上传落了玄武帝君那十分雄浑霸气的嗓音:“白佥……哦,不对不对,如今你已改叫嬴秋了,真是好久不见啊!”
那个原名“白佥”的白发老者很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叶光纪,老夫可没心情在这里跟你扯什么犊子,你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北方黑帝兼无上荡魔祖师面对他此等狂妄无礼的回应,居然丝毫不恼,反而呵呵一笑,脚踩龟蛇玄武,转身离去。
走时不忘挥了挥袖子,以命令式的口气吩咐道:“九阴真人,随我回天庭!”
那名骑乘赤色巨龙的白袍道士匆忙点头应了一声“是”,乖乖跟着玄武帝君回归了天门。
那扇通往神界的光耀金门重新关闭。
天烛国国都千百丈之上的穹顶,终于再度寂静无声。
第五十三章 老祖号赏花
黄昏落寞,夕阳西斜。
那间开在林中的寻常小酒铺里,有一名青衫剑客正狼狈不堪的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整个前胸处俱是激痛无匹,如有千万柄凌锐钢刀在乱绞!
只因他的胸口“意气台”内存有刀神古道的两缕刀意,剑修的体内无法长久温养刀意,那两缕意气既然没有改认新主,那便仍与原主人的命脉相钩连,古道古大侠在天烛国国都上空受到了来自九天荡魔祖师玄武帝君的神道压迫,本就已真气储备不多的他经脉寸寸断裂,元神巨颤。
魏颉自然也就跟着体验到了那份丝毫不亚于剥皮剔骨、剖心挖肺的剧烈痛苦!
那对开黑店的夫妇见其这般痛不欲生,貌似已再无动手杀人的余力,无不心头大喜,准备趁此“天赐良机”溜之大吉。
可当二人刚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便即传来了魏颉那颇为冰冷的幽怨嗓音:“哪儿去?”
这三个字虽然简单,却也胜过了无数晴天霹雳或是平地惊雷,吓得两人忙不迭快速调转过了身子,不敢有迟疑片刻,自觉的弯曲膝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没命价似的用力磕起了脑袋,咚咚作响,妨似要将地板硬生生磕碎。
他们二人皆是面容苍白、脸如土色,哀声求饶道:“我们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仙饶命啊!”
为何称其为“大仙”,而不是“大侠”?
只因那包无色无味的“断肠散”实在算得上是天下罕见之奇毒,其制毒研磨所必需要的基本原材料,乃是生长于那座“魔道第一山”羊脂山上的魔物断肠草,先不说事后研磨提纯的炼药工艺有多么复杂费力,单是从那座仙山上面摘下毒草断肠这事儿,就绝对是一件困难得要命的技术活了。
羊脂山乃中原武林魔道群豪的龙头老大,剑道邪派一脉最高头领“剑神宗”的私有领地,和洞庭湖白龙剑窟齐名,连大禹中央朝廷的铁甲军队都无权更无力涉足。
众所周知,此绝顶盖世的魔宗不光宗主剑皇阎梦是女子,宗主以下的所有宗门成员,地位或高或低、身份或贵或贱,无一例外也都是巾帼女流之辈,“非女子不得上山”这一铁律向来不可更改,鬼知道那个赏花老祖哪儿来这么大的通天本事,竟能给他偷摘下来不少魔物断肠草,并加工炼制成那份无双剧毒“断肠散”。
此毒毒性霸道且药力极强,一般普通人一旦吃进腹中后,不消多时便会肝肠寸断、血脉爆裂而亡,而魏颉适才分明饮下了几杯毒酒,却依旧能够全然无碍,半分不受奇毒的侵蚀药害,那理应算不得什么凡人了。
既然不算凡人,那自当尊敬地称呼其一声“大仙”。
魏颉胸口处的疼痛终于消失殆尽,后背衣服被汗水彻底浸湿的他,脸色煞白的找了张附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缓慢悠长深呼吸好几下,总算平稳住了周身气机,继而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那对男女,语气严肃地质问道:“那个,我刚才在地下装晕的时候,听到了你们说的话,好像提到了什么赏花老祖对吧,快点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敢欺瞒半个字……哼!”
腰间血灵剑陡然出鞘,年轻剑修轻轻挥出了一剑。
一剑既出,门外那根一丈多高的招牌旗杆立时被剑气斫断,“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个胸脯高挺的美妇正准备开口,魏颉抢先阻拦道:“你,不许说!让你身边的男人说话,他比你更老实些!”
那个被点了名的男子低着头思量许久,细声说道:“小的名叫张清,和我媳妇儿孙三娘原是在这拾遗郡里做小本买卖的,钱挣得不多,勉强也就够吃喝。有一日我们出门进货,路过一片山冈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刮起了一阵迷烟,那烟实在熏人得紧呐,只闻一下便……”
魏颉顿时皱起眉头,提高了嗓音,甚为不满的喝道:“啰哩啰嗦的,讲那么多没用的废话干什么?!挑重点的说,用最简洁的话告诉我那个赏花老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那个名叫张清的男子显然是被吓了一大跳,脸上愈加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地连声道:“是是,那个赏花老祖姓侯,名章头,由于崇拜天下第三大魔头‘五拜老祖’彭簇,所以依葫芦画瓢地给自个儿起了个‘赏花老祖’的绰号。”
魏颉点了点头,“继续说。”
“那个姓侯的家伙当真伤天害理至极!”张清义愤填膺地骂道,“那老畜-牲男女通吃,隔三差五就要抓些长得漂亮的女子与容貌俊俏的男人来……来当作鼎-炉,用于阴阳双-修,以增加自身的功力!”
魏颉也曾听说过那五拜神教教主彭簇的响亮名号,知其是个江湖上面鼎鼎有名的老色-魔、大淫虫,干出过让麾下虔诚教众主动贡献家中妻女母亲这等卑劣龌龊的夭寿活计,岂料这个自封为“赏花老祖”的老贼魔侯章头居然更胜其一筹,不仅要女的,连男的也不放过!
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变-态啊?!
青衫剑客顿生一阵恶心寒意,扯了扯嘴角,正欲斥骂上几句,忽看到那个叫作孙三娘的大-胸美妇俏脸有了明显的潮-红,便即心中了然,笑吟吟地对那名张姓男子道:“你媳妇儿……也和赏花老祖双-修过吧?”
面对这般尖酸刻薄的嘲讽言语,张清紧咬着牙默不作声,倒是那个身穿红绢裙的丰满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魏颉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地下男子的头顶,接着在自己的脑袋上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帽子形状。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就是在嘲笑男子被那个姓侯的老祖赏了一顶大绿帽子来戴!
张清的性子虽然老实质朴,但到底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哪里受得住如此羞辱讽刺?涨得是满脸通红,再也按耐不住打人的强烈冲动,抬手甩了身边的孙姓媳妇儿一记大耳光子。
孙三娘紧紧捂着自己的右脸,杏眼圆瞪,厉声怒骂道:“姓张的,你他-娘敢打我!”说着便还了一个耳光回去。
张清左脸吃痛,登时恼羞成怒到了极点,蓦然大喝一声:“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这些年来身为丈夫的他,一直都默默地忍受着妻子的放-荡与不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压力积累到了极限,今日总算忍无可忍。
张清爆发了!
他捏紧两颗拳头朝妻子用力砸了过去,二人当即扭打在了一起。
没出几招,无能的张清便被打得昏厥在地,鼻血长流,人事不省。
孙三娘早从赏花老祖侯章头那儿学来了一点基本的格斗功法,身躯体魄也都有所强化,虽没什么大用吧,但对付自己丈夫这样一个体格纤弱的普通男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三拳两脚就给他轻松干倒在了地上。
魏颉低眉看着那个倒在了自己脚下的可怜男子,心下暗道:“唉,一个男人活到这份儿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对那个打昏了自己丈夫的绢裙美妇人道:“三娘,差不多行了啊,别再打了。”
孙三娘本来其实还没发-泄够,但听了魏颉的这话,勉为其难的收住了拳脚。
“对了,那个叫断肠散的毒药就是赏花老祖赐给你的?”魏颉询问道。
前胸挺着两坨巍峨高峰的孙三娘“嗯”了一下,应道:“除了断肠散,他还给了我一大包‘迷魂散’,断肠散用来杀人,至于迷魂散嘛,他说若是遇到姿色不错的,不论男女,皆用此药迷晕了,再送去燕子园。”
魏颉眉头一挑,“燕子园是什么地方?离这儿远吗?”
“从这儿往西走不到十里路,有座庄子,叫作燕子园,那就是姓侯的老巢了。”孙三娘如实回答道。
“还挺近啊。”
魏颉沉吟片刻,突然大力地拍起了手掌,朗声叫道:“有了!喂,三娘,你现在就带我去燕子园!”
孙三娘瞬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魏颉面带微笑,继续道:“你可曾听说过‘扮猪吃老虎’吗?我看武侠小说里面最好玩的就是这个了。我呢,先假装成不慎中了你的毒药迷魂散,然后趁那个什么赏花老祖不备,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孙三娘定眼瞧了魏颉的脸一会儿,压着嗓子道:“大仙的容貌虽然俊逸脱俗,但眉宇之间却甚是轩昂,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英霸之气,那老贼素来喜欢软软糯糯的男子……”
魏颉放声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竖了个大拇指,道:“你觉得我不够软糯?哈哈,这才要考验我的演技呢!莫再多说了,咱们这就起身赶赴燕子园!”
————
夕阳落山,夜幕低垂。
四周沉沉寂寂,树梢枝头唯有鸟叫结伴虫鸣。
魏颉与孙三娘同骑于一匹高头白马之上,赶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
那个一路上臀-部被硬物膈应得着实有些难受的美妇人,忽然指了指前头不远的一处地方,说道:“那里就是燕子园了。”
二人落下马鞍,魏颉将坐骑白马大白拴在了园子门口,和那个走路扭屁-股的红裙妇人一同上前敲门。
孙三娘手里牵着一根粗麻长绳,绳子的另一头捆-绑在那名年轻青衫剑客的双手手腕上面。
“大仙,这……这真的可以吗?”孙三娘深感惶恐的问道。
魏颉浅笑了一下,神色轻松,“有啥好怕的?你把我献给那个老祖以后,自己走掉就好,决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妇人一听自己绝对能够留存性命,立时喜上眉梢,连着“嗯嗯”了两声,牵绳慢步走上前去敲门。
没敲几下,燕子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名个头不高,身材十分纤细瘦弱的清秀小男孩,唇红齿白,瞧着极好欺负的样子,感觉只要是个有力气的成年男子,用不了几拳就能将之活活打死。
小男孩见来者是那位庄园的常客孙三娘,嬉皮笑脸的叫道:“哎呀,孙姐姐又过来给老祖送鼎-炉啦?”
身穿红绢裙的孙三娘伸手揉搓了几下小男孩的脑袋,眯眼笑道:“是啊,还不快去通报老祖?”
“老祖上次说了,如果是孙姐姐来的话,不用通报直接进去就行啦!”
“啊,那敢情挺好啊!”
“可不是嘛,老祖上次还夸孙姐姐来着哩!”
孙三娘夸张的用升调“哦”了一声,奇道:“怎么夸的啊?”
小男孩嘻嘻一笑,扯着嗓子高声道:“老祖他夸你会伺候人!”
孙三娘娇脸微红,不轻不重地拍了小男孩的脑瓜子一下,假嗔道:“净会胡说八道!”
小男孩挠了挠头皮,看向了站在孙三娘身后双手皆被粗麻绳子束缚住了的青衫魏颉,不禁嘟嘴道:“这个鼎-炉长得倒也真蛮好看的嘛,就是有点太过英俊了,不知道合不合老祖的口味……”
“合的,合的!既是你孙姐姐抓来的人,那还能有不合的道理?”
“行吧,你把人带进去好了。”
就这样,假装中了毒药迷魂散的青衫年轻人便在荡-妇孙三娘的牵引下,进入了魔头巢穴燕子园。
绕了几个大弯几个小弯,二人来到了一间名为“合-欢堂”的屋子。
推门而入,魏颉发现屋子里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空荡很多。
地板上铺有相当厚实且柔软的雪白毛毯,明显价值不菲。
西首处摆了好大一张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华美长椅,椅上斜躺着一位身穿宽松彩衣的侏儒老人。
那年迈侏儒除了拥有一副玲珑袖珍的五短身材外,一张黝黑老脸上还爬满了极多细细密密的褶皱纹路,便浑似那川蜀地区千沟万壑的丘岭一般,叫人不堪直视。
老者左边坐有一名身材极好的漂亮女子,衣不蔽-体,香艳绝伦。
右边则是一名打着赤膀的细瘦男子,胴-体匀称有致,皮肤光洁白嫩,有一种很是独特的阴柔之美。
男女通吃、阴阳兼修,拥有着此番独特恶趣味的,除了号称“赏花老祖”的侯章头外哪还有别人?
赏花老祖一边吃着那名身体曲线堪称稀世少有的女子投喂的新鲜水果,一边用那只远比正常人要小很多的枯手使劲儿往外推着阴柔男子的脸,表情显得极其不耐烦。
那个姓侯名章头的老侏儒见到孙三娘前来,大喜道:“呦,是三娘到啦,快给我看看,你这次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孙三娘牵着“新玩物”魏颉进入了合-欢堂,欠身行礼道:“给老祖请安!”
魏姓年轻人装成两眼无神、心智尽丧的痴呆模样,学着女人的样子深深行了一礼,嗲里嗲气道:“老祖万福金安~”
满脸蛇爬褶子的老侏儒捋着胡子,大幅度点着头,咧嘴笑道:“好好,小家伙,走近点儿让老祖瞧瞧!”
孙三娘放开了手里的粗劣麻绳,魏颉则依从老祖之言缓步走了过去。
侯章头飞起一脚将右手边那个缠着自己的赤膀小白脸猛踹了开来,没好气的骂道:“滚一边儿去!”
光着身子的阴柔男子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眼睛里噙着晶莹泪水,泫然欲泣,表情极是楚楚可怜。
那名身着暴露服饰的娇美女子见其摔倒,一脸的心疼,却没胆子上前去搀扶。
魏颉用余光瞥见那个白脸男子居然如此不知羞耻,顿感不寒而栗,但为了不穿帮,眼神里仍不见有半点起伏波澜。
彩衣老侏儒坐在西首楠木长椅之上,两条短腿浮空,他用一根干枯的黑细指头挑起了魏颉尖尖的下巴,发出啧啧两声,“真是绝色美男呐!来,再叫一声老祖来听听!”
魏颉心下大感不爽,暗骂道:“一会儿看我怎么取你性命。”
眼下只得相当勉强用假声道了一句:“老祖~”
侯章头听得甚为受用,朗声大笑道:“好,好!你小子的声音真对我胃口!老祖今晚临-幸你后,必将传你一套极上乘的功法!来,再给我笑一个!”
魏颉相当尴尬地挤出了一个笑脸。
“不够开心啊你笑的,嘴巴再咧大一点儿!”老祖继续要求道。
魏颉只好大幅度咧开了嘴巴,岂料他刚一把嘴巴张大,就有一颗极小的黑色药丸被扔入了口中。
赏花老祖一把合上了魏颉的下颚,逼着他将那丸咽进了肚里。
“想来骗你老祖我,哼,就凭你小子还嫩了点儿!”老侏儒侯章头狞笑道。
第五十四章 我不想活了
魏颉喉头一动,不慎将那粒细小到肉眼几不可见的不知名黑色药丸吞入了腹中。
他深切地以为这必是极其厉害的摧肠毒药,急忙运起了体内的“九幽真气”来尝试着去抵御,雄浑气机飞速流转,很快便即贯通周身的经络百骸以及各大气府窍穴。
然而奇怪的是,与未吞下药丸之前相比,呼吸依旧顺畅,元神仍然稳定,并无出现什么严重的异样症状。
既然疗毒用的九幽真气没有发挥其应有的治病功效,那么也就充分证明,服下了那粒黑色药丸的魏颉,其实根本就并没有中毒。
正当他莫名其妙,满是狐疑迷惑之际,听得那个姓侯名章头的矮小侏儒朗声笑道:“刚才我便发现你小子的眼神很不对劲了,那般清澈而透亮,半点浑浊污秽都瞧不着,哪里是中了迷魂散的模样?哼,分明就是装的!”
赏花老祖阴冷鸷狠的邪笑了几下,又道:“我投给你吃的这东西叫作‘思-春丸’,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猛烈催情之药,莫说人了,纵是山魁妖猫、狮子大象吃了,都要变得满脑子尽是交-配的念头了!嘿嘿,不管你来我这座燕子园是出于何种心思目的,反正你很快就要变成那副样子啦!”
说着就指了指那个一直趴在地上,一脸欲求不满,看起来可怜至极的赤膀男子。
魏颉这下总算了然,原来那粒细小药丸并非毒药,而是一种能够令人浑身燥热、心驰情动的稀有春-药,因为并无多大毒性,温存在体内的那股祛毒之用的九幽真气自然也就不会发挥什么作用了。
又因其脖子上早就戴了一衲大师赠送的那串佛门至宝法器定心珠,此宝物神通非凡,足可免疫任何淫-邪晦涩之物的侵害袭扰,所以眼下才能如此游刃有余,轻松做到不受那份强效春-药一丝一毫的影响。
既然如此,就又有一场趣味十足的戏可以继续演下去了。
“啊,好热!热死了啊!”
魏颉扯着嗓子嘶声叫道,浑身巨颤不止,表情狰狞而痛苦,靠着浑然天成的精妙演技,装成了一副相当难受狂躁的样子。
赏花老祖嘴角快咧到耳朵,笑得极是阴森、可怖,他转而冲那个已经完全吓呆掉了的美妇孙三娘道:“三娘,解释一下吧!”
孙三娘误以为魏颉真的中了春-药之毒而不能自已,决然丧失了战斗能力,再无“靠山”的她深知此刻自己的宝贵性命悬于一线,搞不好顷刻便要被诛杀处死,慌忙跪倒在地,哀声试图辩解道:“老祖,我真的喂他吃了迷魂散,他……他为何没有中毒,这我也不清楚啊!”
侯章头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沉着声嘀咕了一句:“不老实。”
就在他站立起身,意图抬手杀死那个“不老实”的妇人的时候。
骤然间胸口膻中穴吃痛,“砰”的一声,整个身子重重撞在了西墙之上。
那个接近球形的五短躯体就那样深深地镶嵌在了砖瓦墙壁里面,土屑四散,尘烟弥漫。
只见魏颉的右手手掌已无麻绳的束缚,整只手萦绕盘缠着一团深紫色的异样玄机真气,正是阳生真人公羊重器花了足足二十年的心血,从落日晚霞中辛苦提炼出来的道门至宝——“东来紫气”!
“三娘,你快点离开此地,小爷我今日要宰了这个男女通吃的老畜-牲!”魏颉蓦然暴喝,嗓音说不出的狂傲盈怒。
美妇孙三娘如蒙大赦,晃着屁-股就撒丫子开溜了。
魏颉适才偷袭的那一掌里,灌注了十成十的本命内功,外加能够大幅增强招式威力的东来紫气,本该一掌即将敌人轰毙击杀才是。
然而那个本该死的侏儒老怪却是沙哑着嗓子“呵呵”一笑,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墙粉砖土掉落之声,侯章头从西面墙壁上那个生动完整的人形凹槽里走了出来。
“老淫-虫,还挺扛打的嘛你!”魏颉冷笑道,“这一掌竟没能要了你的狗命!”
赏花老祖嘴角渗出两道鲜血,他大力拍落了彩衣上面沾的墙土灰尘,一脸怒意地瞪视着对自己出手偷袭的魏颉,厉声质问道:“为何思-春丸会对你无效?”
青衫剑客并不想说出真相,咧开嘴巴笑道:“就你那个小破丸儿能奈我何?与你这死矮子一样的没用!你是个废物,你的药丸自然也是!”
侯章头生来便是个患有残疾的矮小侏儒,平生最听不得的就是此种羞辱人格和身体的刻薄言语,自尊心受到严重践踏贬低的他猛然大喝一声:“吹-箫七子,都给我出来!”
北首处的墙壁随即打开了一扇隐匿起来的狭小石门,从里头慢步走出来了七名身材高挑的清秀男子。
分别穿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同款衣裳,个个手中都握有与衣服颜色相对应的无鞘长剑。
七子俱是眼神无光,形同几具毫无心智的行尸走肉一般,显然都被提前下好了迷魂乱志的强力剧毒。
这七人同出一母,是以容貌和身材甚为相像,当年他们七兄弟练武有成,每人俱拥有了二阶跃灵境小圆满的不俗修为,胸中满怀壮志豪情与美好梦想,就此仗剑踏步江湖,自封绰号“北斗七子”,扶贫济困、惩恶扬善,过足了当“大侠”的瘾头。后来大侠梦碎,在断阳山被赏花老祖侯章头亲手击败,不幸沦为了魔头的胯-下玩物。
“好一个吹-箫七子,你个老畜-牲玩得还真是挺花的呀!”魏颉冷笑着骂道。
年轻剑修陡然间抽剑出鞘,施展巽风宫独门秘术碧泉经最高境界——“上穷碧落下黄泉”。
那柄名为朝天阙的血灵宝剑之上,顿时附着了一股青绿、蓝紫色的绚丽真气!
合-欢堂内。
青衫一人,独战彩衣七人!
七名高挑男子的身法皆异常矫健迅捷,一招一式俱轻灵巧妙,厮杀激斗之间,堂内似有七色虹光飘闪,摇忽不定!
魏颉心里明白他们这七人是因为中了迷魂剧毒才会受到赏花老祖的奴役驱策,并非有意为虎作伥,所以下手甚是容情,攻少防多,在确保自己不受伤的前提条件下,尽量不伤害七人的宝贵性命。
将近百招后,眼见手下的吹-箫七子奈何不了这名身穿青衫的混蛋小子,那个自封绰号为“赏花老祖”的侯章头狂喝道:“都闪开!”
七名彩衣男子依从命令,霎时便分了开来。
转瞬,一团巨大的青色浓雾从老侏儒的袖子里迅猛蹿出,疾向魏颉那边袭去。
见识过天下第十号魔头青白眼人阮苍龙御气化龙绝顶功夫的魏颉,此刻对赏花老祖这团显然不够强横的摧敌毒雾丝毫不以为然。
猝然间摧出体内的道门浩荡东来紫气,将那团青色毒雾全部裹挟笼罩了起来。
赏花老祖侯章头登时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只因在那一刻,八条粗如手臂的青紫色蛟龙从那团浓浓雾气中奔了出来,以疯狂至极的速度砸向了吹-箫七子以及赏花老祖本人!
七名彩衣男子还没来着提剑格挡,就被气蛟猛地砸中胸口,当即震得昏了过去,结结实实撞在了两边的墙壁上面。
那名侏儒老贼则及时将双臂护在了胸前,极为勉强地止住了青紫蛟龙的前冲之势。
七个最得意的傀儡部下都已再无战斗的能力,傲慢自负的侯章头却仍不认为自己会输,身为魔窟燕子园园主的他当下还剩有一样最后的底牌。
“咫尺,杀!”
五短身材的老侏儒魔头震声大喝,顷刻间,有一柄长条状的锋锐物事自其彩袖之中飞出。
划破空气,朝着魏颉倏然袭去!
老魔侯章头心情得意至极,他瞧着飞尺稳定精准的前进轨迹,笃定这个青衫小子不多时必将命丧在这柄尺状通灵物之下。
这个姓侯的淫-邪老侏儒曾是专门制药、炼毒的“燕子药宗”的一名末代弟子,后因过分贪图美色,在残忍毒杀了授业恩师后,竟丧心病狂的将师娘据为了己有,再后来师母不堪其百般凌辱,三尺白绫绕梁,在家中羞愤自尽。
恶徒侯章头叛出师门的时候,还顺带偷走了宗门内的无上至宝,灵气绝佳的通灵物“夺命飞尺”。
这些年来,他靠着一身盖世毒功以及那柄可轻松取人性命的飞尺,没少犯下短寿夭命的罪孽。漂亮中看的男女通通抓来当做鼎-炉,阴阳双-修,最后将他们玩弄致死;至于那些不好看的呢,则随意虐杀屠戮,反正一旦落到了姓侯的手里,那最好还是立刻选择自杀,否则下场多半是连条狗都不如的,像孙三娘那样留而不杀的终究也还是少数。
以天下第三大魔头“五拜老祖”彭簇为终身偶像后,此獠的杀孽更是越造越多,甚至还给自己定了一个“在未来五年内跻身天下十大魔头之列”的宏伟目标。
见夺命飞尺离青衫剑客仅剩不到一臂之距时,赏花老祖心下大喜:“得手了!”
刹那间,有一记清脆恍如铜铃乍响的金属碰撞声发出,“铮”的一声,飞尺被弹得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侯章头正自诧异不解,突然间脖颈处感到一阵切肤的刺骨冰冷。
余光一瞥,登时目瞪口呆。
他发现一柄不过手掌长短的小剑居然就那样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只要轻轻一划,即能割断自己的颈部动脉,眨眼杀人!
就在刚才,剑修魏颉御出了藏于袖中的两柄细小飞剑。
一柄冰塞川,以小拨大,成功阻隔开了那柄夺命通灵尺。
一柄雪满山,以凡人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恐怖速度,一寸不深一寸不浅地抵住了老侏儒的那根粗短脖子。
侯章头明白此刻只要那个青衫小子心念微动,自己便要人头落地了。
赏花老魔面如黄土,嗓音颤抖地说道:“大侠饶……饶我性命!我……我有好东西贡献给大侠!”
魏颉伸手一把将那柄尺状通灵物紧紧地抓到了手里,盯着这个见了黄河才始知落泪的色狂侏儒,嗤笑一声,鄙夷道:“什么好东西?你是说这柄飞尺吗?确实不错,现在它归我了!”
素来男女通吃的老祖尽量挤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献媚、最讨好的卑微笑容,低声道:“不止这飞尺,我还有一件护身软甲,也是上等宝贝!”
说罢便开始缓缓地脱起了上半身的衣物。
魏颉皱着眉头提前警告:“你这死矮子若敢耍什么滑头,你知道你的下场!”
“不敢不敢,大侠就算再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呐!”侯章头连声应道,他先将外面披穿着的华丽彩色衣裳脱落在地,露出了衬在里面的那件宝物软甲。
那软甲呈现出七彩琉璃般的光洁颜色,泛着莹莹淡淡的玄妙光泽,委实不似凡间俗物,叫人瞧了即心生欢喜。
“这便是你说的护身软甲了?”魏颉挑着眉头问道。
“正是,此软甲名唤‘春泥’,乃是我这燕子园里最为珍贵的宝贝。”老侏儒恭维媚笑道,“适才若没有这好东西护着,我多半早就被大侠一掌打得臭屎都喷出来了,我被打出臭屎来倒是无妨,只是这满屋子里都是屎味儿,实在恶心得慌,怕是要熏到大侠的尊鼻……”
“别废话了,把软甲扔过来。”
”是,大侠您拿好!”
伸手将那件名为“春泥”的软甲扔了过去,这老侏儒脖子上贴有一柄可瞬间取人头颅的细小飞剑,他固然有贼心却也甚无贼胆了,决计不敢再多做什么伎俩手段。
魏颉一手拿着那件泛有七彩光华的宝物春泥软甲,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揉捏摩挲着。
此物虽说是软“甲”,但其实质地十分柔滑,手感极佳,胜过中原各地裁缝铺里绝大多数材料上乘的绫罗绸缎。
他暗运本命真气,用接近六成的力气猛地一扯,软甲坚韧无比,连哪怕一丁点儿的损坏撕裂都没有出现。
魏颉不由得“啧啧”两声,心下暗揣:“难怪我刚才的那一掌明明打足了十成劲力,却没能对那老侏儒造成多大的伤害,原是有这件法宝护身的缘故。”
“大侠,您看这儿……我都把此等珍贵的宝贝献出来了,能否饶我一条性命啊?”赏花老祖试探性地问道。
魏颉稍微想了想,正色道:“你快些把迷魂散还有思-春丸的解药都拿出来,我可以考虑一下饶你不死。”
侯章头忙依言将诸类解毒稀罕之物通通依次拿了出来。
魏颉喂那七名昏倒了的彩衣剑修以及那对衣不蔽-体的男女服下各自的解药后,扭头冲那个姓侯的老侏儒“嘿嘿”诡异笑了一下。
蓦然间,燕子园合-欢堂内响起了一阵惨厉的叫声。
造了不知多少冤孽的侏儒赏花老祖双手紧捂着裆-部,杀猪般地痛苦哀嚎了起来。
魏颉收回了飞剑冰塞川以及一下子即痛快割掉了侯章头下-体的那柄雪满山,笑问道:“老淫-虫,做阉人的滋味儿如何?”
这时,那名身材曼妙出众,喂赏花老祖吃水果的女子忽然尖声大喝道:“姓侯的,我要杀了你!”
魏颉知道如今已解了体毒的她,必然一心想要杀了眼前的那个淫-邪老贼报仇,于是便作壁上观,垂手站在一旁不多干预。
危急之际,老魔侯章头同样高声叫道:“大侠,此丸无毒,仅以逃命之用,但求您能饶我一条性命!”
语毕,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白丸,往地下用力一掷,白色烟雾立时充盈了整间合-欢堂!
烟雾散去,堂内已无赏花老祖。
那名身材前凸-后翘的女子见姓侯的老贼已然逃之夭夭,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急匆匆地奔向了那个仍旧趴在地上不愿起来的阴柔男子。她屈膝蹲地,弯腰对着光膀子的男子柔声问道:“廖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那个姓廖的男子半晌沉默不语,兀自怔怔落下泪来,接着语气中满是哀伤的说道:“我不想活了……”
第五十五章 上山
那名身材姣好、容貌出众的女子登时吃了一大惊,嘴唇微颤,嗓音发抖道:“廖哥哥,你……你说什么?!”
皮肤甚白,颇具阴柔之美的男子哽咽道:“我已被那个姓侯的给……我还有何面目苟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便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俯低脑袋,朝东面墙壁撞去,望图一死了之。
女子大惊,急忙上前将其猛地拉住,高声劝阻道:“廖哥哥,你不可以死的啊!你若是死了,掌门他老人家一定会伤心死的,求求你了,真的别……”
廖姓男子仍不动摇,嗓音沙哑含糊,带着浓浓哭腔道:“樊妹妹,你放开我吧,求你放开我吧!我真的已无颜面再去见爹爹了!”
“你死了我们剑派怎么办啊?!”姓樊的女子凄然嚷道。
“爹爹向来英明,届时自会将掌门之位传予别人的,你就别管了,让我痛痛快快地去死吧!”
就在男子即将挣脱的时候,女子声嘶力竭地暴喊了出来:“你不能让我肚里的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
此言一出,廖姓男子当场愣住了,他转头看向了那名衣不蔽-体的女子,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默然半晌,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是谁的?”
女子的脸上同样沾满了莹莹泪水,毫不迟疑的叫道:“是你的啊!我在被抓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怀上了,一直没跟你说,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的!”
“你没有骗我吗?这孩子当真不是……”
“当然不是!”女子神色坚定地吼道,“我若真怀了那个姓侯的孽-种,我早就去死了,比你死得还早!”
男子傻傻地呆在原地,垂首缄默不语。
女子凑近过去,用男子那两条较为纤细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芊芊柳腰,轻轻捧起了男子那张清瘦而白皙的年轻脸蛋,嘴唇对上去用力亲吻了一下,继而用柔和而温软的语气说道:“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燕子园里发生了什么的,就当做了一个残酷的噩梦,现在梦结束了,我们都已经醒过来了,把它彻底忘掉吧,别再去想了,好吗?”
自知要为人父的男子激动得整个身子发颤,他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应声道:“好,樊妹妹,我不去死了,我……我要一直活下去,我要给孩子当一个好爸爸!”
“廖哥哥,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还有我们的宝宝,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你真好,樊妹妹,有你在,真好!”
说着说着,二人互拥而泣。
魏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对甜蜜恋人腻歪了好半天,心下暗自感慨:“劫后余生,犹胜过小别新欢啊。”
嘴角淡淡一笑,转身准备从堂门口离去,后头忽然响起了那名樊姓女子的挽留之声:“大侠,请留步!”
魏颉立时转过了身子,问道:“怎么了?”
女子紧紧牵着心爱男子的手,匆匆走上前来,两人一齐跪倒在了地上。
“小女子樊闻琴。”
“在下廖解佩。”
二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多谢大侠救我们脱离苦海!”
青衫剑客微笑着摆了摆手,上前将他们都搀扶了起来,温言道:“那个姓侯的老魔头生平作恶多端,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无需谢我。”
为了顾及这对恩爱情侣的自尊心,魏颉便也不再多过问他们为何会被擒至此地了,仅是拱手祝福道:“我在这儿祝你们一家三口,以后日子和和美美、平安幸福,哈,我就先走了啊!”
刚踏出堂门,屋内的女子樊闻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敢问大侠名讳?”
“我姓魏,名叫大胆。”魏颉又一次用到了那个遇到白袍少年贺鲤的时候胡乱编造出来的便宜假名。
“魏大侠,小女子……”樊闻琴出言恳求,“仍有一要事相求!”
魏颉听了这话,很是无可奈何,只得重新折返了回去,走至屋内二人的面前,淡然问道:“何事?”
那个名叫樊闻琴的丰满女子沉吟了片刻,表情十分郑重,语气极为诚恳热枕地说道:“求大侠能够代我们辟寒剑派参加此番烟霞山的星斗大会!”
“星斗大会,那是啥玩意啊?”魏颉挑着眉迷惑不解。
接下去的一点时间里,樊闻琴与魏颉简略讲述了关于所谓“星斗大会”的诸般事由。
中原淮南道向来便经济富饶、武运昌盛,共有接近五十个在江湖上声名不弱的剑道门派,辟寒剑派就是其中之一。每年九月十五那日,将会有三十二个武道剑派齐聚在烟霞山主峰星斗峰,彼此相约开展一场极其盛大的剑艺比武,是为“星斗大会”,又名“星斗擂”。
擂台比武的最终胜利者,即会理所当然坐拥“淮南道第一剑派”这一响亮至极的光荣名号。
魏颉听罢她的这一番解释,思索了一会儿,“要我帮你们也不是不行,但这场比武直接关系到你们剑派的名誉,我怕……”
廖解佩急忙朗声道:“大侠武艺盖世、剑术绝伦,若能替我们出战,辟寒剑派必能轻松一举夺魁,荣登淮南第一剑派的宝座!”
樊闻琴亦诚挚应和:“是啊大侠,我们剑派此番能否夺得头筹,全仰仗大侠的了!”
二人说着便又要跪地磕头,魏颉上去一把将他们扶住,眯眼笑道:“行,帮你们参赛也可以,但以后可不许到处乱说我魏大胆是你们辟寒剑派的人啊!”
“那是自然,大侠尽管放心罢!”廖解佩正色应道。
“多谢大侠肯仗义出手,我们辟寒剑派永世不忘大侠的恩情!”樊闻琴真挚无比地说道。
“得了得了,别谢来谢去谢个没完了,耳朵都要听出茧了。”魏颉笑道,“你们两个快去寻条干净衣服来穿吧,这个样子可出不了门呐!”
廖、樊二人正自尴尬无语,此时那个负责看守大门的白面小男孩阴差阳错地走过了门口。
魏颉嘿嘿一笑,将通灵物夺命飞尺别在了自己腰间,左手拿着那件护身宝物软甲春泥,身影倏然一闪,眨眼间已来到了门外清秀小男孩的面前。
后者登时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这名本该沦为赏花老祖修养鼎-炉的英俊男子,颤声问道:“你……你怎么?”
魏颉冲他“嘻嘻”笑了一下,撇嘴道:“怎么?合着你们家老祖没从大门口逃走啊,难怪了。”
小男孩愈加震惊惶恐,这回连嘴巴都完全合不拢了,“你说什么……”
魏颉伸手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衣领,将其轻轻松松提溜了起来,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凶霸模样,狞声叫道:“小兔崽子,听好了!你们那个姓侯的老祖已经被我给打跑了,现在这座燕子园已归入我的名下了!”
看门男孩身在半空,两脚止不住地乱扑腾,有黄色尿液顺着裤管一滴滴地淋了下来。
魏颉往地下快速瞥了一眼,随即哈哈笑道:“这就给吓尿了?果然赏花老祖养的人没一个是有用的,都是废物!”
缓缓将那个差点被勒窒息的可怜小男孩放了下来。
“你们家老祖好-色成性,应该抓了不少良家男女吧,他们都被关到哪里了?快点带我去!”魏颉用丝毫不容辩驳的严肃声音命令道。
小男孩脖子被勒得发红发紫,拼命站着咳嗽了好久才缓过来,压着嗓子道:“跟……跟我来吧。”
在将燕子园地牢里关押着的几十号遭擒男女尽数释放后,廖、樊二人又在那名细瘦且白的小男孩的带领下,去换了一身洁净卫生的新衣裳,终于恢复了昔日正常人的打扮。
去园中精修马厩里牵走了赏花老祖生平最为珍爱的那匹毛色纯黑的高头大马,“八骏图名马之一”的盗骊。
魏颉依旧坐着白马大白,廖解佩和樊闻琴则共同骑乘那匹神骏黑马盗骊。
三人离了赏花老祖的巢穴燕子园,趁着茫茫夜色,往西而行。
————
鲁州,万源郡。
烟霞山脚下。
此山常年有缕缕烟气萦绕,霞彩万丈,宛若仙家神域,因此而得名“烟霞”,曾有知名诗人于此处留下过“此心不念凡间事,缕缕青烟倚落霞”这样的逍遥诗句。
“前面就是烟霞山了。”坐于廖解佩身前的樊闻琴指着前头雀跃大叫道。
由于时限甚是宽裕,三人并不着急,一路上走走停停,正好在九月十五这日傍晚赶至了比武的地点。
魏颉乘着白马大白,紧跟在以黑马盗骊为坐骑的两人后面,抬头仰望着那座被无限朦胧云烟笼罩,恍若道门福地的巍然高山,不由得地想起了自己先前生活了两个多月的那座道教长公主山,心下暗道:“公羊重器和周明泓那两个老贼都已经死了,如今的巽风宫里,想必已是我师父鹤寿子一人说了算,唉,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正如此想着,从北边蓦然传来了一阵极其不友好的声音:“呦,原来我没看错,这不是辟寒剑派的废物吗?怎么,这次还有脸来参赛啊?!”
扭头望去,但见另一条宽阔的道路上,有三十几骑朝这边缓慢行来。
为首之人身穿一件暗金色软缎丝绸的衣裳,腰悬精美长剑,一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傲慢神态。
“谁啊这是?说话还挺冲啊。”魏颉锁着眉头问道。
“那家伙姓王名琒,绰号金光剑,是金霸剑派的当代掌门人。”廖解佩沉声道,“去年星斗大会的时候,他跻身了前八强。”
魏颉呵呵一笑,淡淡然的说了句:“前八强啊,还不错。”
金霸剑派众人策马来到了三人的面前,那个穿金戴银的掌门王琒高高抬着下巴,神色鄙薄不屑的说道:“怎么就这三个人呐,你们掌门他人呢?”
辟寒剑派当代掌门之子廖解佩瞪视着面前这个狂妄之辈,肃声应道:“我爹他身体抱恙,由我……”
话未说完,“金光剑”王琒便极为高傲地大笑起来:“哦哦,我知道了,定你爹他去年输得太惨太窝囊了,所以今年已无颜面再参赛,在家当起缩头乌龟,把你这个当儿子的给推出来了,我说的对否?”
廖解佩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敌意,他厉声质问道:“我与你并无甚么仇怨,何故出言侮辱家父?”
金霸剑派掌门及其身后的三十多名剑派弟子听了这句话,一齐放声大笑了起来,全然无所忌惮。
“哈哈,我今个儿还就侮辱你爹了,你这小白脸儿又能奈我何?”
王琒戳着廖解佩的鼻子,猖狂无比地讥嘲道:“辟寒剑派的‘鼎鼎大名’早就已经宣扬出去了,你们作为淮南道三十二参赛剑派垫底的垃圾,难道还害怕别人嘲笑羞辱不成?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廖解佩表情肃穆,正视着眼前之人,语气铿锵有力,“我们剑派是垫底没错,我们大大方方承认这一点,坦荡磊落,没什么好遮掩的。但你刚才所言之语,已侮辱到了我的父亲,我要你立刻道歉!”
金霸剑派众人的笑声愈来愈响,领头人王琒更是捧腹大笑,“让我道歉?哈哈!这小白脸儿刚才说让我给他道歉,哈哈,笑死我了!就他那个也不知道带不带-把的小东西也配让老子给他道歉……”
王琒正自张大嘴巴狂笑,刹那间,有一口极浓的粘稠痰液飞速掷入了他的嘴巴里。
“呕!”
王琒立时一个劲儿的用力干呕,差点没把舌头给吐出来。
“嘴巴既然如此不干净呢,不妨就用这痰来漱漱口!”魏颉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妈妈的……”金光剑王琒怒发冲冠气恼到了极点,“老子今儿剁了你-丫的!”
正欲拔剑出鞘,忽然右胳膊小臂处一阵入骨的剧痛。
低头一瞧,顿时猛吃一惊。
是飞剑!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有一柄焕发着墨绿色荧光的细小飞剑扎在了自己前臂的肌肉里。
“六,六阶凝丹境?!”掌门王琒嗓音巨颤,“你是剑……剑仙?!”
他浑不知晓魏颉学会了一门叫做“蜀道御剑歌”的神奇功法,以为这个青衫小子既然能够随意操纵飞剑,剑意凛然,那便必然已是拥有六阶凝丹境的俗世“剑仙”了。
魏颉也不想揭露所谓的真相,心念微动,将细小飞剑重新收回袖中后,故作深沉的浅笑了一下,震声道:“我乃淮南道辟寒剑派门下的一名弟子,还没拜入师门几天,是以剑术低微,今日的星斗大会,我将代表我们门派出战!”
王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世间罕见的超凡剑仙,居然会是那个废物一般的辟寒剑派的弟子?!
居然还要代表辟寒剑派出战今晚的这场星斗大会?!
这他-妈还玩个屁啊!
王琒王掌门兀自震惊万分,霎那间有一股青绿色的异样真气将其整条右臂裹挟了起来。
正是道门玄通真宝,碧泉真气里面那股可以大幅加速伤口愈合的“青云之气”!
“这真气能令你负伤处快速自愈,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完全无碍了。”魏颉语气平静如水,“你还要参加擂台比武呢,虽然到时候你这家伙一定会输,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走,上山吧!”说完当即调转马头,奔着那座名山烟霞行去了。
白马大白与黑马盗骊结伴而行,金霸剑派的众人则灰溜溜地跟在一黑一白两马的后头。
今夜。
星斗峰之上,皎洁月光之下。
一场剑修与剑修之间的厮杀大战,无可避免!
第五十六章 星斗峰上星斗擂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
鲁州烟霞山的那座星斗峰之上,此刻已堆满了无数的熊熊篝火,火光盈天,热浪熏蒸夜幕。
淮南道内最负盛名的三十二大宗门剑派,今晚在此地相约战斗,他们要凭靠手中剑,决出谁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星斗大会,别名“星斗擂”,与寻常擂台比武的规则有些微出入,大会每年举办一次,每次共计有三十二个剑修门派参加,名额卡死,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且每个剑派只能派出一名参赛者作为此番擂台的代表出战。
第一战,三十二人决出十六强;第二战,十六人决出八强;第三战,八人决出四强;第四战,四人决出二强;第五战,决出第一。
也就是说,若想要荣获“淮南道第一剑派”这个至高无上的光荣名号,擂台参赛者便务须在短短一个晚上的仓促时间里,连续取得整整五场斗剑的胜利,难度异常之艰!
自古兵刃无眼,一旦在赛前挥笔签定概不负责的契约,持剑上了比武擂台,那么必定高下立判、生死不计,其残酷性直接导致了部分剑派仅因一战落败,便就此断了香火与传承,后继无人。
是以每一年的星斗擂台,报名参赛的剑修门派以及其所派出战之人都不尽相同,其中诸多谋划策略、百般心机手段,暗箱操作,皆不足与人道也。
今晚第一战,获胜方:
金霸剑派、峥嵘剑派、辟寒剑派、挥墨剑派、逆洪剑派、游龙剑派、鹰腾剑派、冷霜剑派、空泉剑派、太殇剑派、寿松剑派、武鸣剑派、万福剑派、长鹤剑派、刚柔剑派、意林剑派。
十六强之中,金霸剑派、峥嵘剑派、挥墨剑派、鹰腾剑派、冷霜剑派、空泉剑派、万福剑派、武鸣剑派八大门派均由其掌门作为代表出战。
第二战,获胜方:
金霸剑派掌门王琒,击败挥墨剑派掌门邵广。
峥嵘剑派掌门公祖雄,击败意林剑派上官若谷。
逆洪剑派岑湖,击败鹰腾剑派掌门鲁山彪。
冷霜剑派掌门高碑,击败万福剑派掌门苟成双。
太殇剑派时娄,击败长鹤剑派方子昂。
空泉剑派掌门呼延离,击败寿松剑派扈迁。
游龙剑派濮缙,击败刚柔剑派申屠寺。
辟寒剑派魏大胆,击败武鸣剑派掌门诸葛青。
八强之中,金霸剑派掌门王琒、峥嵘剑派掌门公祖雄、空泉剑派掌门呼延离以及辟寒剑派魏大胆,皆在一百回合之内便将对手打败了。
其中辟寒剑派那名甚至连掌门都不是的末代弟子魏大胆,更是以雷霆霹雳般的强横手段,在短短十招之内,就将对手诸葛青从擂台上打了下去,一战扬名。
第三战将要决出四强了!
这就意味着,又会有四大门派的参赛选手遗憾败北,成为其他四派的垫脚石。
第三战第一场,金霸剑派掌门王琒对战峥嵘剑派掌门公祖雄。
掌门之争,双方都代表了各自门派中最强的战力,败者,不仅自己颜面尽丧,还必将连累整个门派在淮南武林界抬不起头来!
去年的星斗擂,金光剑王琒势如破竹般的杀入了前八强,但可惜最终仍是落了个“惜败”的结局,没能成功跻身四强。
这一整年的时间里,他卧薪尝胆,为了提高剑术造诣,不断增强着体魄底蕴,甚至专门跑去了一座巍峨瀑布底下独自练剑,鸡鸣即起、夜深方归,一年来日日不断,连半天的懒都没有偷过,修行之路不可谓不刻苦。
他这一年来吃下的所有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与苦楚,咬牙忍受煎熬,都只是为了今日的这一战!
而他对面的那位大髯汉子复姓公祖,名雄,是去年擂台比武的“龙头魁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连胜五场星斗大擂,一举令峥嵘剑派成为了淮南道响当当的第一剑派。
一战扬威,声名赫赫,今晚最有可能夺得最终胜利的掌门剑修,非公祖雄莫属!
此时,身穿金缕衣的“金光剑”王琒,手中拿着那柄名为“烽火”的黄等品级剑胚,挺胸立于星斗擂台之上。
站在台上另一侧的,正是去年大会的冠军,峥嵘剑派的当代掌门,绰号“万人敌”的公祖雄。公祖掌门手中佩剑名为“一夫当关”,出自谢心然《蜀道难》中的那句“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两大剑派掌门皆踏步冲向了彼此,激斗一触即发!
台下观众人人习剑,没吃过猪肉也肯定见过猪跑,如何会看不出双方的打斗风格可谓迥异至极?
王琒持烽火,急如劲火;公祖雄手握一夫当关,却算得上是不紧不慢、悠哉游哉。
战至将近五十个回合的时候,王琒王掌门心下暗揣:“先前两战,这家伙都在第五十个回合之后明显加快了进攻频率和节奏,破敌之力亦大大增强,到那时候我便再没有机会赢他了……这一场,务必要速战速决!”
既心中笃定了这个念头,身为金霸剑派掌门人的他骤然间使出了一剑“金风玉露”,剑浪直扑前方而去。
这一剑的目的,乃是充分扰乱敌人的视野,为下一剑大杀招“玉龙破”提前做铺垫。
果然,那名姓公祖的虬髯大汉在高妙剑招“金风玉露”的干扰影响下,提剑护住了自己的面门,视线暂时受阻。
顷刻间,王琒王掌门使出了他苦练整整一年的那招奇袭必杀技玉龙破,一剑直戮公祖雄的胸口要害膻中穴!
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万人敌”公祖雄声若洪钟,猝然间狂喝了一声。
一剑劈落。
此招名为“突兀压神州”,不论是速度还是破敌威势,俱在那招只求出敌不意的奇袭剑术玉龙破之上!
“哐当!”
王琒手中那柄黄等品质的剑胚烽火掉在了地上,一同落地的,还有他那条握剑的右臂。
沦为残废!
金霸剑派金光剑王琒咬牙强忍着剧痛,任凭断臂处血如泉涌,他用饱含刻骨恨意的凶恶眼神剐了对手公祖雄一眼,随即弯腰捡起了自己那条刚被卸下来的臂膀以及黄等剑胚烽火,胸中怀着无尽仇愤与耻辱,踉踉跄跄地走下了斗剑擂台,败得彻彻底底。
第三战第一场,获胜者——峥嵘剑派掌门公祖雄!
掌门王琒的意志力煞是惊人,先是以强劲指劲封住部分穴道,随后在断臂的肩头处用布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旋即带着金霸剑派的一众弟子往下山慢慢离去了,落魄而归。
烟霞山星斗峰的那一座方形擂台之上,很快迎来了第三战第二场的比试较量。
这一战,逆洪剑派的大师兄岑湖,对上了冷霜剑派的掌门高碑。
岑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身为下一任逆洪剑派掌门最佳人选的他,早已将门派内的最高武学《巨灵剑诀》练至了炉火纯青的通玄境界,在出战之前,又有幸得到了师父亲手赠送的一柄绝世名剑——“寒蝉”。
替师出战,年纪轻轻便以一肩之力担负起了为门派争光,挥剑扬威星斗擂的重任,任重而道远。
而对面的高碑如今已是半百之年,浑身霜色沉沉,作为冷霜剑派创始人的他,倾尽毕生光阴钻研高妙剑艺,终于在不惑之年自创出来了一套上乘剑术——《寒波剑法》,靠着此套盖世剑法以及一柄蓝等品级的剑胚“拓荒”,在江湖上一口气挣下了不小的名望与地位。
这一场,江湖晚生对阵武林前辈,逆洪剑派大师兄应战冷霜剑派祖师爷。
寒蝉,直面寒波剑法;拓荒,对上巨灵剑诀。
巨灵剑诀的威力惊世骇俗,功法讲究“势大于技”;寒波剑法的内劲匪夷所思,招式追求“气大于力”。
双方高下难分,激战至差不多两百个回合的时候,高碑疾速上纵,修长而纤瘦的身子一下子便掠至了约莫一丈高处。
高姓老者手持蓝等剑胚拓荒,猛然间使出了寒波剑法中的一式惊人杀招“高处不胜寒”。
有凌冽无匹的荧蓝色剑罡斜扫而出,朝着逆洪剑派大师兄飞速袭去!
所谓“剑罡”,乃是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与意气台里的剑意融合而生的一种玄妙产物,杀伤力固然极其骇人,但每次挥使剑罡招式,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本命真气与剑意,有时候甚至会有得不偿失、伤人更伤己的风险。
冷霜剑派祖师爷高碑既然决意用出这一剑,自然是为了在这一招之内,即堂堂正正取走对手的性命。
然而令人全然不敢置信的是,那个名叫岑湖的年轻人,面对这般恐怖异常的凛冽剑罡,居然不躲也不闪,反而无比嚣张的将那柄宝剑寒蝉竖持在了身后!
就在所有人都认定那个狂悖至极的小子必将葬身在剑罡之下的时候,岑湖整个身子用力往后一仰,继而朝上方刺出了一剑。
同样的庞然剑罡从锋锐剑尖倏然而射,竟然一下便震荡格挡开了高碑的那一招剑术“高处不胜寒”!
就在冷霜剑派掌门脚尖落地的一刹那,又有一剑,从岑湖的那柄名剑寒蝉中荡出。
此剑乃是巨灵剑诀中威力第二强的招式,名唤“倚剑望玉关”,传闻当年凌天骄曾斜倚手中长剑,遥望西疆玉龙关,匈颅国贼寇忌惮剑骄神威,生生世世再不敢踏入中原半步。
高碑脸色骇然大变,忙将拓荒剑横在胸前,竭力抵御住了这一剑所带来的那阵凶猛绝伦的剑罡。
年轻剑修岑湖乘胜追击,眨眼使出了生平最强的一剑“淮南夜雨多风波”。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接连递送出两剑,一剑格挡开去对手的剑招,第二剑则借助挺身而起的惯性力度暴然发动此招,叫人彻底防不胜防。
只见无数缕淡蓝色的莹洁剑气好似那淮南道清明节的蒙蒙夜雨,以迅雷闪电般的速度穿透入了冷霜剑派祖师爷的体内!
那位半百之年,面带霜色的剑术宗师身中无数剑气,猛地呕了一大口鲜血出来,就那样砰然倒在了擂台之上。
第三战第二场,获胜者——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
获胜一方从擂台上面以潇洒姿态掠下来后,已经昏厥在地的冷霜剑派掌门高碑也被一众弟子用担架从台上小心地抬了下去。
高姓老剑修的气府窍穴-内虽然侵入了大量的异种剑气,受伤极重,但侥幸并未因此暴毙,最多不过落个终身残废的可悲下场罢了。
第三战第三场,空泉剑派掌门呼延离对战游龙剑派濮缙。
呼延离原名费离,后被空泉剑派掌门呼延毅收作了义子,得其传授毕生高超武学,由于深感义父的栽培恩德,便主动改姓为“呼延”。
十年前,呼延毅不幸染疾病逝,呼延离身为义父平生最钟意最得意的徒弟兼义子,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空泉剑派的当代掌门。
站在呼延离对面的那个长着一张稚嫩娃娃脸的年轻小子姓濮名缙,其父濮绥在去年的星斗大会上,尸首分离,甚是凄惨地死在了那个原名费离的呼延离手上。
濮绥战死擂台后,游龙剑派转眼便是群龙无首,在门派中地位最高、声望最响、阅历最厚的掌门大弟子姜石看师弟濮缙的年岁太小,于是仗着大弟子的便捷身份只手遮天,一人独揽大权,顺利地坐上了剑派新掌门的位子。
今日,原是濮缙他自己偷偷从门派里跑出来主动参赛的。
而整座烟霞山星斗峰上,游龙剑派除了濮缙以外,再无其他一人。
面对有着杀父血仇的贼人呼延离,濮缙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应对准备,万事不求,但求能够于台上手刃仇敌!
有趣的是,不仅呼延离与濮缙二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连他们所使的佩剑都是一样的针尖对麦芒。
一柄名“向人间”,一柄名“问苍天”。
仿佛这两名剑修命中注定就要有今晚的这一场大战,比武还未开始,好像就已注定了他们必要在此地分出高下、决出生死!
开战的锣声刚一敲响,年轻人濮缙手持长剑问苍天,好似一道怒雷般疾冲向了杀父死敌呼延离。
使开亡故父亲濮绥昔日传授予自己的那套精妙剑术——“挟飞仙”。
此剑法既以“挟”字打头,顾名思义,最讲究的便是挟住对手的剑招攻势,错乱敌人的出招节奏。
刚开局,年轻人濮缙即如同完全豁出性命了一般,将一剑剑极具磅礴气势的可怕杀招大肆轰向了呼延离。
只因“挟飞仙”这套高深剑法创立的初衷,就是要让敌手在短短几个回合之内无法出招而快速落败。
前三四十个回合,使此上乘剑法之人,近乎无敌!
呼延离面对如此疯狂且凌厉的进攻,大感招架不住,索性一门心思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防守格挡之上。
他心里十分明白,眼前这名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身上背负怎样的深仇大恨,有多么想要亲手取走自己的性命为父亲报仇,呼延离心下冷笑道:“这小子既然这么心急,那我不妨给他来个持久战,若论持久战,我的经验可比他足多了,只要熬过前面的四五十招,到后面他肯定就不行了!呵,想和老子玩‘速战速决’这一套?想都别想!”
下定此等决心后,空泉剑派当代掌门呼延离便即只守不攻,时刻保持着自己与对手之间足够的距离,尽力抵御着濮缙那狂轰滥炸般的强烈攻势。
这位呼延掌门的胸中已然打好了“如意算盘”,不管要再熬多少个回合都无所谓,等对手的速度一旦慢了下来,自己就立即拼尽全力压制上去,争取也将那个姓濮的臭小子宰了,送他们父子在阴间团聚!
然而,呼延离的此等想法存在着两个致命的误算。
其一,少年濮缙已做好了至死都不减缓攻势的打算;其二,呼延离过分高估了自己御敌扛伤的能力。
第三十八个回合,濮缙一剑斩落,使的乃是剑法“挟飞仙”中的一式“我欲从之出云中”。
此剑一出,罡风呼啸,恰如庞然蛟龙从厚重无际的九天云端掠出。
呼延离手中的那柄“向人间”登时被震飞脱手出去,“问苍天”之上附带着的那股强猛无双的剑气,瞬间将其前胸割裂开了一道极深极长的口子。
可怜的掌门呼延离全程都未出一剑,便被砍得胸骨尽碎、肝胆俱裂,当场倒毙在了星斗擂台之上!
这一战,获胜者——游龙剑派前任掌门之子濮缙。
成功为父报了仇后,濮姓少年不自禁的泪流满面,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仰头对着星光璀璨的茫茫夜空朗声嘶喊:“爹爹,您可以安息了,我给您报仇了……”
第三战最后一场,辟寒剑派魏大胆对上了太殇剑派时娄!
第五十七章 杀鸡儆猴
漫天月辉之下,烟霞山星斗峰之上。
擂台比武,终于迎来了第三战第四场的厮杀较量,而此战敌对的双方俱是不过勉强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代表辟寒剑派出战的那个年轻人姓魏名大胆,据他自称才刚拜入师门没多少时日。在星斗擂第一场和第二场的比赛中,他均在前十个回合内便将对手击败,轻轻松松便取得了堪称完美的胜利,如此破竹之势,纵是一举夺得今日星斗大会的冠军也不是什么叫人无法接受的稀奇事情。
而他对面的那个名叫时娄的秀气年轻人同样也不容小觑。
今年才二十三岁的他,其实习武极晚,据传堪堪十八岁的时候方才第一次摸剑,不过才练了五年剑的他,俨然已成了太殇剑派掌门之下的第一人,天资禀赋之高,实在令人叹服!
台下观战的所有人心里都相当清楚明白,这一场对峙的双方,无疑都是稀世罕见的超级大天才,用“人中龙凤”来形容都不为过。
而只要是个天才,那心气儿必然都是很孤高的,一旦落了个当众惨败的悲惨下场,精神上定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中原武林历史上,由于一战败北而导致剑心破碎,终身再也提不起剑的所谓的“天才”并不算少数。
今晚这一战会否有剑道天才陨落,究竟是谁会在此处陨落,这成了当下众人最为热忱期待的事情。
辟寒、太殇两大剑道门派的代表选手,都已按部就班地站在了星斗峰的方形擂台之上。
西首处站着的那名身穿深黄色丝质长衫,腰间系着缀玉锦带的俊雅公子,正是太殇剑派的天才小师弟时娄。
此战所使的佩剑名“殇”,乃太殇剑派传承近了百年,至高无上的藏兵利刃是也。
东首处那名身穿洒脱青衫,脖子上带有一串红豆色佛家念珠的青年出尘男子,乃是辟寒剑派的代表弟子魏大胆。
他手中握着的那柄无鞘凝血猩红色长剑,唤作“朝天阙”,属于红等品级的稀有剑胚,贵重已极,天下可遇而不可求之奇珍异宝。
开战的号令尚未传下,那个叫作时娄的年轻公子蓦然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那柄“殇”剑。
一众台下的围观剑修顿时皆十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剑芒!
但见一条金黄色的绚烂芒气如狰狞长蛇般紧紧缠绕在了锋锐剑刃之上,似要择人而噬。
所谓剑芒,即是由近乎浓如实质的“剑气”所幻化。
那柄名为“殇”的长剑传至这一代的太殇剑派掌门手中,已有足足三十余代,每一代使用者都在剑中注入蕴藏了不少的本命剑气,以至于传到如今,剑气早已醇厚无匹,能够轻松化为剑芒!
时娄手里握有那柄缠绕着浓浓华丽金芒的传代宝剑,一脸洋洋自得的嚣张神情,他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堪称英姿绰约的玉面公子,心里暗道:“哼,之前那两场我故意压着剑芒不出,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一战,怎么样?这辈子第一次见着剑芒吧,快吓尿了吧!哈哈,你们都给小爷瞧好咯,进入半决赛的必将是我!”
就在这名时姓年轻人自我感觉甚是良好之时,对面的那个魏大胆也略微抖晃了一下手中的朝天阙。
霎时间,有异常浓稠的深紫色真气亦如长蛇般地缠裹在了那柄血灵剑之上!
“什么?这……这个家伙居然也有剑芒?!”太殇剑派的参赛代表时娄登时目瞪口呆。
他并不知道魏颉剑上的那缕紫色真气,其实是道教仙师阳生真人公羊重器花了足足二十年时间提炼积累出来的“东来紫气”,只道那条粗壮紫蛇与自己剑上的东西一样,也是极度珍贵且稀少的剑芒。
魏颉右手把持着缠有厚重东来紫气的血灵剑朝天阙,凝视着台上对面之人,浅笑了一下,温言道:“如何?我辟寒剑派魏大胆可有资格与你一战么?”
时娄从这句简单言语中听出了些许讥讽嘲弄的意味,用鼻子吐了口气,咬牙骂道:“打便打了,讲什么屁话!”
铃声乍响,双方开战。
两名天赋异禀有资格傲视中原的年轻人紧握手中佩剑,骤然间纵身前冲,疾朝对手掠去。
时娄急不可耐,刚开局便使出了一剑奇袭“流云闭月天霜晚”。
先是虚晃一剑。
攻右为假,击左为实。
一剑斫向了魏颉的左肩。
“中了!”时娄心头大喜,心道这下必能成功砍掉魏颉的一条宝贝胳膊。
怎料那柄削铁如泥的祖传名剑“殇”居然丝毫没能透穿对手的身体,一剑的刚猛力道被当即消散卸去。
就在他震惊万分之际,有劲风猛啸,对手魏大胆一剑已朝其头顶劈落。
一剑狂人跪!
时娄虽及时用那柄缠绕有金色剑芒的“殇”挡下了血灵剑朝天阙,但汹涌澎湃好似滚滚大潮般的东来紫气仍毫不容情地贯穿了他的那颗颈上脑袋。
太殇剑派的大天才时娄一下子便丧失了所有的意识,膝盖弯曲,继而“咚”的一声,就那样跪倒在了擂台上面。
其跪地姿势,与那位巽风宫柔阳宗宗主周明泓的私生子“狂人”周敬修几乎一模一样!
仅用了两个回合内就将对手秒杀了的魏颉魏大胆微微一笑,拍了拍左边衣服的肩膀处,自言自语道:“还不错嘛这春泥软甲,姓侯的那老贼没骗我,果然是件好宝贝!”
夜已深了,乌云遮住了皎月。
烟霞山星斗峰之上,总算决出了绝无争议的四强,分别是峥嵘剑派当代掌门公祖雄、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游龙剑派掌门之子濮缙以及辟寒剑派弟子魏大胆。
正式决出此番大会二强的半决赛,于此刻拉开了序幕!
第四战,第一场。
站在擂台西首处的,是以茫茫剑气击昏了冷霜剑派创始人高碑的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
立于东首处的,则是在短短不到四十个回合内便将空泉剑派掌门呼延离当场斩杀复仇了的游龙剑派前任掌门濮绥之子濮缙。
岑湖把持一柄镇派宝贝寒蝉剑,使动巨灵剑诀,欲以芥子之身,操御万千山岳之力;濮缙手握问苍天,施展剑法挟飞仙,望以凡人之躯,撼动无上天神之威。
这注定是一场生死只在方寸之间的恶战!
星斗擂台之上,兵刃相交,战况激烈无比。
双方厮杀至七十多个回合的时候,濮缙再次使出了取走呼延离性命的那一剑“我欲从之出云中”。
岑湖面对这般声势浩大的一记斜劈,猝然仰后身子,不假思索的刺出一招“倚剑望玉关”,格挡开了这一恐怖绝伦的致命杀招。
濮缙一剑没能得手,毫不气馁,仍不愿按寻常套路出牌,眨眼间便又挥出了蕴含全部真力的一剑,剑法“挟飞仙”中的至强必杀技——“此意在人间”!
岑湖也急忙使开了生平最强一剑——“淮南夜雨多风波”!
两股挟杂风雷怒意的磅礴剑罡猛地撞在了一块儿,四周观战的剑修群豪顿觉有凌厉无俦的疾风在不断吹刮脸庞!
两剑僵持片刻,即有一剑开始渐渐后退了。
岑湖额头上面不由自主的渗出了黄豆大小的冷汗,他知道自己这孤注一掷的一剑决计已无法取胜,为了保全自身宝贵性命,只好快速往后方撤去。
就在剑罡顷刻便要削掉岑湖脑袋的那一刻,他主动后仰,从擂台之上重重摔了下去,勉强避过了这原本定会葬送自己性命的一剑“此意在人间”。
看着那座被削掉了一个不小边角的擂台,岑湖脊背处一阵恶寒发凉,他朝仍然挺身站在台上的那名年轻胜利者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恭谦的朗声道:“岑某人,今日服输了!”
就在此时,那个成功跻身进入半决赛的少年濮缙“噗”的一下喷出了一大口深黑色血液,颜面落地,“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原来他为了能够给父亲濮绥报血海深仇,不惜自损本命元神,甘冒极大的逆天风险,修炼了一门唤作“燃命术”的神秘内功。
这门内家功法可令修炼者在很短的时间内修为暴涨,但随之而来的惨痛代价就是,习此功法者在使出强大招式的同时,体内五脏六腑也会受到异常猛烈的冲击。
濮缙先前就是靠着“燃命术”换来的短暂神通力量,才得以连续获取四战的胜利,饮鸩止渴。
等到这一场比武结束,他那具不到二十岁的年轻躯体终于承受不住,浑身筋络血脉根根寸断,脏腑器官俱破裂成块,就此命丧在了星斗擂台!
因为他在身死前就已将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从擂台上面逼落,所以这一战,仍算是少年濮缙的胜利。
但又因濮缙已死,即算他直接放弃了进入擂台决赛的资格。这也就是说,下一场比赛,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终极决赛了!
负责星斗大会的工作人员将濮缙的尸首从台上抬下去后,第四战第二场的比赛,眼看就要开始了。
这一战的双方,皆非同小可。
一方,乃是去年星斗擂的龙头魁首,绰号“万人敌”的峥嵘剑派当代掌门公祖雄;另一方,则是连续四场都在十个回合内便以雷霆之势打败了对手的辟寒剑派弟子代表魏大胆。
虬髯大汉公祖雄,右手中握着那柄送葬了无数剑修亡魂的传世名剑“一夫当关”,他雄赳赳气昂昂、步履矫健地迈上了星斗擂台。
身穿碧青色长衫的俊秀公子魏颉亦手持红等血灵剑朝天阙,踏着稳健沉著的步伐来到了擂台之上。
就在两人对视,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有一道身影从天边疾速掠至了台上,就那么站定在了公祖雄与魏颉的中间。
二人定睛看去,但见来者竟是一名黑发布衣的女子。
女子身材挺拔,丰胸细腰,穿有一件土里土气的粗劣布裙,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五官颇为端正,面容姣好,表情闲适放松,两眼半睁半闭,给人一种颇为散漫慵懒好似醉猫的感觉。
腰间悬佩着一柄银色外鞘的精美长刀。
年轻人魏颉猛吃一惊,只因他深知眼前之人正是那位“刀圣”关昭关老五的独生爱女,刀修关樱!
那日在沂州云顶郡天门城,魏颉胸口处受此女的霸气拳罡所创,若无膻中穴-内的六道无上剑气凝成的铁壁护身,多半那会儿就要稀里糊涂地胸穿肚烂、死于非命了。
魏颉注视着眼前这个和小萝卜卜倩徒手打过一架,拥有七阶地煞境小圆满境界的女子刀修,心下暗揣道:“她怎得会在此地?莫非是来找我的……不对不对,我与她素来无冤无仇的,她没理由来寻我呀?况且她也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刀圣之女关樱有意无意地往魏颉的脸上瞥了一眼,随即语气甚为平淡,“你也在这儿啊。”
魏颉听了这话,始知她并非是特意来寻找自己的,于是便咧开嘴打了个哈哈,笑着应声询问道:“是啊是啊,不知关……关女侠来此地所为何事?”
关樱沉默了片刻,接着高声大喊道:“我今番专程前来此地,不为别的,只为了夺取诸位意气台内存储的‘剑意’,凡是乖乖将自己的剑意奉上者,我便可饶其性命,若哪个胆敢动手反抗,我定叫他没法活着下山!”
此言一出,位于烟霞山星斗峰上的数百名剑修尽皆哗然。
绰号“万人敌”的公祖雄更是勃然大怒,他将手中那柄名为“一夫当关”的长剑对准了腰佩银刀的关樱,厉声怒喝道:“你这丫头分明是个用刀的,要剑意做什么?!”
荆钗布裙的圣人之女关樱面无表情,不过冷冰冰地问道:“你给还是不给?”
面对如此紧迫的威胁局势,公祖雄身为一代武林豪杰、剑道巨擘,星斗大会夺冠热门,焉能说出半个“给”字?身为淮南道峥嵘剑派当代掌门的他,陡然间提高了嗓音,正色道:“一名剑修若没了剑意,那还能提得起剑么?自然是不会给你的!”
关樱轻哼了一声,动作缓慢地拔刀出了银鞘。
那柄刃身呈漆黑色的名刀刚一出鞘,立时有一股极其寒冷阴森的可怖气息奔涌了出去,寒气转瞬便在擂台上肆意蔓延。
修为不俗的虬髯大汉公祖雄瞬间被冻得浑身发颤,抖如筛糠。
神情散漫的关樱将刀缓缓提起。
公祖雄知道这一下必然非比寻常,因为不清楚这名衣着土气的习刀女子究竟有多少的真实实力,飞速权衡利弊后,他决意全神贯注于严密防守之上。
将那柄宝剑“一夫当关”死死地护住了面门,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气势。
关樱手持漆黑长刀。
斩落了第一刀。
平平无奇的一刀。
顷刻间,有莫大的浓黑色刀罡从那柄凶刃之中激荡而出。
“嘭!”
宝剑一夫当关砰然粉碎。
去年星斗擂的冠军魁首,峥嵘剑派掌门公祖雄被当场一刀两断!
刀圣之女,今日杀鸡儆猴。
第五十八章 三刀
“万人敌”公祖雄,不敌一人!
眼见昔日擂台的龙头老大,峥嵘剑派的公祖掌门被那名狂妄至极的布衣女子一刀腰斩,星斗峰上的剑修群豪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英杰好汉噤若寒蝉。
有几个向来尊师重道的峥嵘剑派晚辈弟子见师父惨遭敌人斩杀,不由得心痛万分,手中提着出鞘长剑,破口大骂地朝擂台这边跨着大步奔了过来。
他们可以接受自己师父堂堂比武落败而亡,但绝不能接受师父死得如此窝囊、如此莫名其妙!
身穿荆钗布裙的刀修关樱瞧着那群义愤填膺的峥嵘剑派末代弟子,姣好脸蛋上不起丝毫情绪的波澜变化,仍旧面如止水,只是轻声呢喃了一句:“勇气可嘉,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一并站在擂台上的魏颉听见了这句话,立时明白此言是何意。
敬师,固然勇气可嘉;愚孝,那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了。
刀圣之女关樱再度十分轻描淡写地小幅度挥出了一刀,浓黑色刀罡顷刻间扫出,冲在最前头的那几名峥嵘剑派弟子立刻变成了一具具胸口热血未凉的尸体。
抬手杀剑修,杀人割草,视人命如草芥!
气质慵懒的女子刀修手握那柄漆黑长刀,朝四周简单而随意地环顾了一圈,继而朗声道:“还有谁想要去死的,尽管上前来一步,我关樱一刀送他归西!”
此时,那个取得了星斗大会第四名好成绩的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见情势着实不妙,悄悄附耳上去,对着自己身边的那位逆洪剑派老掌门说道:“师父,咱们快撤吧!”
这话虽然说得甚轻,却也一字不漏的传入了地煞境刀修关樱的耳朵里,生性-冷淡的她细哼了一声,对擂台下面那个密谋偷偷开溜、妄图逃命的家伙出言警告道:“刚才忘记说了,除了反抗以外,但凡是企图逃命者,我也一样不留其性命。你小子若是想撤,那就尽管撤便是了!”
岑湖明白今晚当真是在劫难逃,他眉头倒竖,怒瞪着立在擂台正中央的刀修关樱,凄然大声吼道:“你这厮莫要仗势欺人!”
刀圣之女难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浅笑,“你说我仗势欺人?呵,笑话,请问我仗了谁的势?再者说,我还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吧?!”
关樱其实是名容颜气质颇为出众的漂亮女子,只是平日里都习惯性摆着一副死鱼般的无情臭脸,眼神黯淡无光,拒人于千里,不,万里之外。
这一笑,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便大不一样了。
站在一边的年轻人魏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张被周围火光照映得有些发红的俏脸,心下暗道:“这关樱笑起来还真是很好看呢,也算对得起她的名字了……唉,魏颉啊魏颉,你可真是色心不死啊,都到这种要死要活的时候了,居然还在对人家姑娘的容貌评头论足,人家好不好看与你又有何干系?”
站在擂台之下的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不止,他用力咬了下牙齿,狂怒的大喝道:“好,既如此,那我宁愿战死!”
说着便手持佩剑寒蝉,疾速掠上了那座星斗擂台。
无需多言,岑湖当即使开了生平最强一剑,巨灵剑诀中的“淮南夜雨多风波”,一道道细小如绣花针线般的荧蓝色剑罡,陡然间泼洒向了立于台上的布衣女子。
以“天下第一刀修”甚至是“天下第一人”为最终目标的关樱面对岑湖的此等必杀一招,竟全然视而不见,眼神依旧冷漠得半分不通事理,叫人不禁由衷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属于正常人的情感?
待凶猛剑罡离自己仅剩不到半丈之距时,她才慢悠悠地推出了一掌。
霎那间,怒海狂涛般的惊人掌罡与莹蓝色的剑罡砰然相撞,掌罡对剑罡,后者刹那间便被冲消散尽,完全可谓是不堪一击!
岑湖见自家罡气浑然抵挡不住那股可怕无比的掌力,及时提起兵刃,用寒蝉剑护住了自己的前胸要害。
他毕竟不像魏颉一样胸口膻中穴-内暗藏了六道硬度天下无双的仙家无上剑气,仅以寻常筋骨肉体之躯,硬扛七阶地煞境刀修武夫的一记掌罡。
“螳臂当车”这个通俗成语说的正是这种愚蠢且不自量力的可笑行为。
眨眼睛,逆洪剑派大师兄岑湖就已被震飞了出去,身躯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摔在了人堆之中,将死未死,只差不到半口气就要归西了。
故意下手轻了点儿的关樱人影一闪,来到了那名半死不死的剑修岑湖面前,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贴住了岑湖的胸口。
有淡薄到肉眼几不可见的白气飞速涌入了关樱的掌中。
不一会儿,那个二十三岁的岑姓年轻剑修停止了一切挣扎,垂死前由于激痛而紧绷着的身子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就此一命呜呼。
“岑湖!我的好徒儿啊!”
逆洪剑派老掌门见自己的得意大弟子悲惨殒命,凄绝吼叫道:“你这妖女,你……你还我徒儿!”
关樱朝那个哀痛不已的老家伙身上快速瞥了一眼,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道:“好,我这就送你去见你徒儿!”
说罢纵身上前,“啪”的一声脆响,一掌拍在了逆洪剑派掌门的前胸,老掌门嘴巴里登时喷出了猩红色的新鲜血液。
表情极度狰狞痛苦。
这种痛苦,不单单是肉体上的,更多还是精神上的。
身为一名毕生辛苦练剑的剑修,意气台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些许“剑意”,当下正如溃堤洪水般疯狂外-泄涌出,这换在其他任何一名武道剑修的身上,都是莫大的耻辱!
不多时,关樱又吸干了眼前之人的剑意,右掌劲力微微一吐,逆洪剑派的老掌门即刻也倒飞了出去,砰然摔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可怜他一代剑术宗师,最后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便即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愤怒盍然而逝。
如今烟霞山星斗峰上的一众剑修,再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大会前届魁首公祖雄被一刀腰斩,死无全尸;逆洪剑派掌门及其大弟子被一掌击毙。
眼下情势之凶险,实在已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怖地步了!
偌大的一座山峰之上,除了四周篝火燃烧发出的“呲呲”声外,竟再无别的任何响动了。
数百名剑修豪杰,各个儿都被吓到了连吞咽口水都不敢太过使劲的程度。
手里握有漆黑长刀一柄的刀圣之女又轻笑了一下,带着浓烈讥讽意味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你们这是心甘情愿的要把剑意贡献给我的意思咯?”
群豪敢怒不敢言。
他们心里深知,此时谁若敢再冒出一个“不”字,下场决然不会比那公祖雄、岑湖以及逆洪剑派的掌门要来得好。
见再无一人胆敢抗逆自己,刀修关樱的心情甚佳,虽然眼睛仍是半睁半闭的状态,但脸上的表情神态与适才相比,已变得要温和得多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乖这么听话,那我不妨告诉你们,我最近新练的这套功法呢,叫作‘苦凌诀’。创下此功法的人和我一样也是一名刀修,他全家都不幸被那个活埋谷的‘天下第二大魔头’凌云罡给杀了,为了给家里人报仇,他花费了十几年功夫,创出了这套能将剑修的剑意转化为刀修刀意的功法。可惜啊,他实在太弱了,纵然有这套厉害的功法也不济于事,依旧是报不了仇。后来他找到了我,将此套神奇功法及其毕生的刀意都灌入了我的体内,作为酬谢,我答应他日后总有一天会去亲手宰了那个姓凌的魔头!”
她用相当轻松的语气阐述着这件事,“我听说此地要举办一场什么星斗大会,聚集了淮南道三十二个有名的剑修门派,哎呀,那么多的剑修,如此多的剑意,我倘若不来,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
关樱稍微顿了顿,蹙着眉头道:“唉,你们这里的人有点太多了,我一个一个去吸未免效率太慢,再给你们露一手吧!”
她猛地将那柄漆黑长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叫道:“星辰一年一转,霜雪一年一降,此刀名唤‘星霜’——散!”
随着“散”字出口,一直凝聚在刃身之上的冰寒真气霎时四散而开。
明明才是九月时节,星斗峰之上,却已然若如寒冬腊月。
凡是被霜气侵袭到的人,无不如坠冰窖,冻得几欲昏厥!
“廖哥哥,我……我冷。”辟寒剑派的樊闻琴浑身上下哆嗦不停,“孩子,我肚里的孩子……”
廖解佩身为丈夫,虽然亦感到激寒彻骨,但仍竭力将自己体内的本命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了爱人的体内,虽没什么大用,却也聊胜于无。
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幕夫妻情深,关樱“啧啧”了两下,“真是感人呐,再扛一会儿哈,等我把你们体内的剑意尽数吸干了,自然会将霜寒之气撤去……哎,你怎么没事啊?!”
刀圣之女扭头看向了站在擂台上的青衫剑客,疑惑不解。
原来魏颉体内蕴含着的道门东来紫气本就是极寒之物,肉身早已极端抗冻,那股霜寒真气便就奈何不了他了。
魏颉正欲解释几句,刀圣之女关樱却摆了摆手,煞是不耐烦的说道:“不管了,看在咱们也算认识一场的份上,就不要你的剑意了,你走吧,我保证不杀你便是。”
她难得发了一丁点儿的观世音慈悲心肠,本以为那个长得甚白的俊俏青衫小子必定会大谢其恩,忙不迭地逃离此地。
怎料此话出口,魏颉那小子仍杵在擂台上一动不动,毫无要转身离去的迹象。
关樱大奇,锁着秀气的眉头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魏颉弯腰拱手道:“关女侠肯高抬贵手,在下深感大恩,只是……只是还请女侠也能饶了那对恋人,这星斗峰上的剑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剑意已足够多了,不差他们两个!”
关樱凝望魏颉半晌,语气甚为不爽,“好你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小子,居然跟我提起条件来了。行啊,我给你机会当这个好人,我虽答应饶了你,可没说饶了他们两……不,三个!你若想要救他们,便需扛下我三刀,你若能扛我三刀不死,我便可以不要他们的剑意。”
魏颉心下嘀咕:“那个尚未出世的胎儿又有什么剑意了,这也能算三个?这不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嘛!”
虽这般想着,但他心里很清楚,此刻已绝不可再出哪怕半句忤逆之词了,否则大事不妙,莫说好人当不成,搞不好-性命还得留在这里。
于是只好又深深行了一礼,沉声恳求:“还望女侠刀下留情……”
“废什么话!”
关樱的嗓音掷地有声,她将高举在头顶的那柄名为“星霜”的名刀猛地挥落,暴喊了一声:“拽星——坠!”
万里无云的浓浓夜幕中,仿佛有无数颗璀璨光辉的明星蓦然间坠落,掷往人间。
不计其数的星辰汇聚成一条巨型光柱,直直砸向了站于星斗擂台之上的那名青衫剑客。
“我滴个妈呀!”
魏颉悚然大吃一惊,他虽已做好了各种应对刀罡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姓关的女子刀修居然会丧心病狂到把天上的星星拽下来砸自己,这就是世间地煞境刀修该有的实力么?!
年轻剑修魏颉忙将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极寒极阴的东来紫气、治伤延寿的青云之气以及御毒祛病的九幽之气,等等气机皆毫无保留地附着在了那柄品质最为珍贵的血灵剑朝天阙之上。
全力护住了穿有宝物春泥软甲的身体,誓要仅凭一己之力挡下这一刀!
一根粗如合围之树的耀眼星柱骤然坠下。
伴随“轰”的一声撼天动地般的雷霆巨响,整座星斗擂台都被震得化为了一片齑粉!
尘嚣飘散后,魏颉仍然站立着。
只是眼神甚是恍惚,口中血如泉涌,胸前的碧青色衣衫上沾满了血渍污秽,他嗓音颤抖:“还剩两刀……一并来了吧!”
关樱秀眉一挑,尖着嗓子质问道:“你这是求死?”
嘴巴里全都是鲜血的魏颉勉力挤出了一个相当僵硬的笑脸,低声道了句:“来吧!”
手持漆黑长刀星霜的圣人之女关樱心中暗自思量:“哼,今日这小子的性命多半是已经保不住了,既然他自己求死,那我便成全他好了!”
转瞬又挥落了两刀。
又有两条金光夺目的星辰巨柱从夜空中疾速坠落。
魏颉尽力甩动手中的血灵剑朝天阙,对准两道粗壮无伦的光柱劈出了两剑。
有两股磅礴无俦的白色浓郁气浪猝然间自剑尖划出,直奔穹顶而去。
这下子轮到擂台上面的关樱吃惊了,关姓女子刀修瞪眼叫道:“什么?这是……刀意?!”
以手中剑,劈出两式意气刀法。
一刀,名暮去;一刀,名朝来。
正是那日夕阳酒铺内“刀神”古道古大侠临别前所赠之物。
两缕威势熏天的庞然刀意与巨型光柱猛地撞在了一起,蓦地里炸裂开来。
这一刻,烟霞山星斗峰上方的夜幕天空,恍若燃放了世间最震撼、最绚烂的烟花爆竹!
夜空明亮好似白昼。
天幕中的光彩渐渐散去,青衫年轻人仍旧单手持剑,立在废墟深坑之中。
岿然不倒。
第五十九章 遥见仙人彩云里
刀圣之女关樱手握那柄刃身呈漆黑色的名刀星霜,一脸惊诧地望着青衫剑修魏颉,大声质问:“你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如此强劲的刀意?!”
魏颉立于星斗擂台化成的一片废墟之中,努力将喉头里的一口狂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接着便将自己在林间酒铺内与刀神古道意外相识之事简单说了出来。
最后正色言道:“古大侠将那两缕宝贵的刀意赠予我后,便即动身前往了北方天烛国上京,要效仿令尊一刀诛万贼的英勇事迹。”
身穿粗劣布衣的刀修关樱听完他的这番话,皱着眉低头默然了半晌,忽道:“天烛国,又是天烛国……好,既然我爹和刀神古道都已去过天烛,那我不妨也去那里一趟好了!拿狼蛮族人的狗血,来祭我的星霜!”
魏颉用力鼓掌,不吝赞词地夸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关女侠魄力非凡、豪气盖世,实在叫人心生崇拜敬仰之情呐!”
关樱微微抿了抿嘴角,笑着“哼”了一声,“你小子的马屁功夫倒也练得真是不错!行,我这人从不出尔反尔,既然你扛下了我三刀,那我便放了他们三个好了。”
说完关樱即朝辟寒剑派的廖解佩以及怀有身孕的樊闻琴那边招了招手,二人身上的那股极寒真气顷刻间散去,又重新飘回了关昭之女的掌心。
“樊妹妹,你身子怎么样,要不要紧啊?”廖解佩甚是急切,依旧源源不断地为爱人输送着体内的本命真气。
樊闻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她轻声微笑道:“好多啦,已经没事了廖哥哥,你不必太担心我了。”
关樱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对情比金坚的恋人一会儿,冲着仍站在深坑里的青衫剑客喊道:“喂,你快些把他们两个带下山去,别待在这儿耽误我办正事!”
魏颉喏了一声,将血灵剑朝天阙归入金鞘之中后,随即带着廖、樊二人往山下掠去了。
烟霞山星斗峰之上,数百名武道剑修已几乎快被霜寒之气冻成了结实僵硬的冰块。
刀修关樱斜眼瞧着周围那群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可怜虫”,嘴角又浮起了一抹淡淡笑意,表情阴森。
她毫不容情的施展神奇秘术“苦凌诀”,将星斗峰上所有人体内的异种剑意尽数吸收榨取,及时储存留取下来,进而转化为意气台内的本命刀意,供自己随意挥发使用。
淮南道极富盛名的众多门派的精锐剑修们,全都因此沦为了终生再也提不起剑的废人!
“爹,你女儿如今已入‘地煞境大圆满’了!”意气高涨的刀修关樱仰头望着茫茫夜晚苍穹,她的嗓音低沉且严肃,“待我跻身陆地尘仙境界,定要去手刃了那个姓嬴的家伙,不仅仅是为了给您报仇,还是为我自己,不杀了所谓的‘剑圣’,纵是成了那‘天下第一刀修’,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一晚,变故奇巨。
淮南道大部分剑派精锐尽丧,从此一蹶不振!
刀圣独女天才关樱,成功跻身七阶地煞境大圆满修为,决意孤身赶赴北方天烛国,好生大闹一番。
半山腰。
魏、廖、樊三人正在往山下匆匆赶去,廖解佩虽是男儿身,却生来极为多愁善感,一想到今夜魏颉助辟寒剑派大扬声威在前,保住了自己与爱人的珍贵剑意在后,不由得热泪盈眶,拱手朗声道:“魏大侠,你……”
魏颉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说什么,提前摆了摆手,嘴角小幅度上扬,淡然道:“莫要多谢我了,我这人呢,向来喜欢从一而终,既然在山上的时候我是你们剑派的魏大胆,那我就有理由帮你们出力。”
“大侠,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啊?”孕妇樊闻琴犹自忧心忡忡。
“没事啦,你忘了我给金霸剑派王掌门治伤的事了?我体内有相当丰沛的青云之气,区区一点小伤,不多时便好了,何足挂齿!”魏颉坦然爽朗道。
“太好了太好了,没事就好。”樊闻琴适才在山上见魏颉吐血染湿青衫,心下当真焦急,而今听其这般言语,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倒是你啊,肚子里都有孩子了,就别到处乱跑了,安全才是第一位的。”魏颉温言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保胎,然后给你的廖哥哥生一个大胖小子下来,这样你们辟寒剑派就有传承了。”
“大侠,其实……我比较喜欢女儿。”廖解佩挠着头皮道。
魏颉顿时哈哈大笑,拍手道:“好,女儿也好!爹娘都这等品貌脱俗了,生个女儿出来还不得美到天上去啊?”
三人来到山脚下后,魏颉继续策马往西北方赶路,而廖解佩和樊闻琴夫妇则骑着从赏花老祖那儿偷来的那匹神骏黑马盗骊往东而行,朝着辟寒剑派的本部基地去了。
就此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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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源郡名“万源”,乃淮南道鲁州的中心大郡,因有丰富的河流水源交汇于此而得名。
这一日,魏颉身着一袭购买不久的崭新青色衣衫,骑乘雪白骏马大白,神采奕奕,行于该郡的边界之地。
忽然眼前出现了好大一座湖泊,纵马快速踏路行近,湖畔立有一块巨型青石拓碑,上头篆刻着“盈盈湖”三个朱红色大字。
举目往远处眺望,但见此湖极是寥廓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秋日细风飘来,吹得清澈澄绿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暖阳洒将下来,风光旖旎、瑰丽无限,整座湖泊被阳光映照得宛若一块嵌在大地上的晶莹透亮的五彩宝石。
“我也曾有幸见识过江南杭州西子湖的美好景色,本以为那便是天下美湖之极致了,想不到这盈盈湖与其相比,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魏颉正自感慨,不远处有一艘寻常小渔船缓缓地向岸边行来。
他有心到湖中览景,立时便从马背跃下,将马缰拴在了靠近湖边的一棵大树上,快步走至湖畔,朝着渔船尽力挥手,嗓音遥遥传去,他高声喊道:“船家,这边儿!”
小船慢慢驶了过来。
魏颉从兜里掏出了一锭银子,笑吟吟的递了过去,“船家,这湖中的美景实在引人入胜,不知能否帮个忙,载我于湖中游上一番呢?”
放网捕鱼的中年船家生平第一次见着那么一大锭雪花纹银,登时两眼绽光,连忙双手接了过去,美滋滋道:“公子哥,尽管上来便是!”
魏颉坐上了那艘小小的渔船,中年渔夫划动船桨,又往湖中央划去了。
过了约莫一碗茶的功夫,心情上佳的魏颉已然饱览湖中绝好风光,恍惚间,不远处竟出现了一片呈现绚丽彩色的浓重云雾,朦胧里隐约可看见雾中匿有一个小岛。
“哎,那是什么啊?”魏颉不禁奇怪的问道。
“那是这座盈盈湖的湖心岛,可正经是个神仙一般的去处!”艄公竖起了个大拇指,“整座岛外边儿都被五颜六色的烟雾罩着,岛上不仅有诸般仙花异草,还有百种珍奇鸟兽……”
魏颉笑了笑,“既是这等的仙家处去,怎么不见有多少人登岛游玩?”
渔夫稍作摆手,继而叹了口气,“唉,犹记得昔日还是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此地游岛的,只是三年前,这岛上,来了个可怕得紧的女魔头!”
魏颉一下子便提起了不小的兴趣,“女魔头?”
船夫脸露惨淡愁容,低声道:“这事儿,其实我也是听说的。三年前,有十几个靠猎兽为生的精壮汉子上了盈盈岛,结果半头珍兽没捕到不说,偏生就造了个大孽,遇上了那个从天而降的杀人女魔头。十几号人呐,就只留了一个活口!那女魔头让那人活着出去好好给她宣扬一番,盈盈岛以后归那魔头所有,游湖观景虽无妨,但若胆敢踏岛半步,那便只有一个字——死!”
“好一个霸道不讲理的女魔头!”魏颉搓着手问道,“那个幸存的汉子可曾见着魔头的长相?”
“不曾,听那人说,那女魔头身穿一袭白衣,出手极是迅猛无伦,眨眼间便把十几号人全给杀死,杀完人后当即人影消失,仅隔空留下了‘登岛者死’的警告。”艄公沉声道,“不过据说那女魔头的嗓音极其优雅悦耳,真正如同天宫仙乐一般,可惜除了那个汉子外再没人听过了。”
魏颉低着头想了想,不自禁的玩心大奇,嘿嘿笑道:“既是个声音好听的女魔头,那我不妨去会她一会!”
艄公大吃一惊,表情骇得真可谓是全无人色,他颤声问道:“你……公子莫非在说笑?”
“不不不,我是真打算登岛。”魏颉微笑道,“那个女魔头若是长得足够漂亮,我便将其据为己有;倘若不漂亮呢,那我便一剑杀了,就当是为民除害!”
渔夫只觉眼前之人定然是害了失心疯,忠言相劝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女魔头的修为极是高强,莫说江湖武人了,就连朝廷派遣的官兵上了岛去,都是只有一个‘死’字!这三年来,官府也陆续派了不少人上岛,个个儿都是有去无回啊!”
“想不到这女魔头如此厉害……”魏颉心下暗揣,“哼,有什么好怕的,我膻中府海内尚有四道无上剑气,就算真打不过,难道不能用地仙剑气把她给杀了?眼下我若说不去了,非得给人看扁了不可!”
于是肃声道:“两点,第一点就是本公子并非一般的江湖武人,我已有四阶洗髓境的修为底蕴了;第二点,朝廷的官兵算个什么卵-东西?小爷我早杀过不少了!”
船公听他这般狂悖狷傲的造反言论,当场瞠目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魏颉吹完牛皮大话,胸中大感舒畅愉悦,拍了拍中年船夫的肩膀,无比快意的说道:“多谢你把我送到这儿,你自行离去便是,我且上岛一游!”
讲完便即施展开了轻身功夫,踏着莹澈的盈盈湖水,抵达了不远处那座被彩色云雾包围着的朦胧岛屿。
刚踏上小岛的时候,青衫剑客全神贯注,手中紧握着那柄出鞘的血灵朝天阙,不敢有一丝一毫大意,唯恐犯下一个疏忽,便要不幸命丧孤岛。
随处走了一会儿后,发现此岛果然超脱世俗,与普通的湖心岛屿大不相同。
岛上有芳花香蕊、狂蜂彩蝶,亦有溪流山石、珍草奇木,更有诸多俗世间难寻难觅的独特异兽,比如山间赭色皮毛的豺狼、水底通体雪白的鲛鱼、树上浑身通红发紫的猿猴等等。
只是不知怎的,那些模样特异的小岛野兽见到魏颉这名“不速之客”时,并无半分攻击刁难的敌意,皆是一副极为友好和善的温驯样子。
年轻剑修手里握剑,在岛上胡乱行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除了见识到许多先前从未见过的珍奇动植物外,却是连个“女魔头”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就在他以为传闻是假的时候,前头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打斗动静,魏颉握紧手中朝天阙,顺着打斗声传来处小心翼翼地行了过去,拨开遮挡视线的杂草灌木丛。
终于看清楚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名身穿毡青衣裳的高壮汉子,正以手中的那柄泼风大砍刀,与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丹顶白鹤展开着厮杀激战。
不远处停了一头皮甲乌黑发亮的异种犀牛,犀牛背上坐了一个穿有洁白罗纱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的身材十分细瘦娇小,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蛋,杏眼桃腮,煞是俊俏可爱。她骑于黑犀的后背,津津有味地观看着大汉与巨鹤之间的那场人-兽激斗。
那名汉子霸气外露,一柄巨型砍刀舞得是虎虎生威。那只丹顶白鹤同样不甘示弱,以尖锐长喙和一对翅膀作为武器,疯狂肆意地发动着雷霆般的强猛攻势。
魏颉隐身于灌木丛之后,望着前头发生的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着实有些惊骇,暗道:“这岛上多的是奇珍异兽,一头白鹤能与人厮斗倒也不足为奇,但那个身穿白裙的小姑娘……莫非她便是住在这岛上的女魔头?”
那名身穿毡青衣衫的持刀汉子蓦然间大喝了一声:“死!”
一刀劈落,斩中了丹顶巨鹤的胸口。
海量鲜血瞬间溅射出来,白鹤受了极严重的外伤,惨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汉子紧握泼风砍刀,怒视着骑乘在黑犀背上的小姑娘,厉声大喝道:“你这个杀-千刀的女魔头,我宰了你给我弟弟报仇!”
白裙小姑娘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从腰间取下一支精美的白玉长笛,兀自吹奏了起来。随着悠扬婉转的美妙笛声响起,那头胸口染血的巨鹤竟缓缓从地上站立了起来。
刚一站定,骤然间倾力往前方猛扑而去。
大汉见其来势汹汹,急忙提刀尝试格挡防御,怎料那巨鹤的气力不知为何竟然强劲了数倍之多!
双翅同时拍至,手中大刀被刹那间打落。
汉子的那颗项上人头亦顷刻被砸碎,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便即脑浆迸裂而死!
那头丹顶白鹤眨眼杀人后,再度悲凄地哀鸣了一声,伤口处血流过多,整个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又慢悠悠地倒了下来,就此颓然死去。
魏颉正自震惊于那只玉笛的神妙功效,忽听得那名白裙小姑娘冲这边大喊道:“喂,那边的,快别躲了,给我出来!”
魏颉心下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就是个小丫头吗?看我用体内的无上剑气杀了她!”
便勇然无畏地从那片灌木丛的遮蔽里走了出来,随时做好发射剑气诛杀敌人的准备。
“啊!”岂料他刚一走出,那名“女魔头”当即尖声叫了出来。
她用玉葱般纤细的手指着魏颉,嗓音颤抖地说道:“你……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