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琵琶行
世人多用“目光如电”这一词语,来形容人眼神的锐利。
可这座天下,当真有能从眼中射出如同闪电般光线的强者存在。
大黎有异功名为“瞳术”,此秘术被中原魔头欧阳妙目发扬光大,变成了一门独到的武学流派,唤作“多情潭瞳术”。
多情潭是欧阳女魔头的老巢,其武林地位,与五拜老祖彭簇的软骨山相当,都是魔教子弟梦寐以求能加入的地方。
活埋谷凌云罡尚未殒命之时,多情潭潭主欧阳妙目在十大魔头里排行第四。
如今恶獠凌云罡已然毙命在自家谷中,欧阳妙目也就顺利晋升为天下第三大魔头,仅次于羊脂山“剑皇”阎梦,和五拜神教教主彭簇。
作为魔界数目不多的女流之辈,欧阳妙目坐拥天罡境大圆满的修为,喜穿血色罗裙,一对眼眸呈黄金颜色,却与那西域人特有的异色眼瞳有显著区别。
那是一种焕发出炫美色彩,甚至还有丝丝缕缕内力气机外散的奇特眼睛。
是女魔头每个月啖下整整三百副眼珠,尽吸珠中“睛”气,化他人目力为己用,方才温养出的宝贝。
金瞳光彩照人,亦可眨眼杀人。
字面意思,欧阳妙目仅需轻轻一眨她那双“妙目”,即可轻而易举的取走敌人的性命。
老淫-贼彭簇残害无辜女子的数目最多,而殒命在欧阳女魔手上的人,则基本都死得最快。
神瞳盖世,杀人技艺人间无双。
江湖大魔头欧阳妙目,今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居然唐突现身于此,且动手……不,动“眼”对付起了剑佛、清欲两大天罡境强者。
仅仅发出了两道“目光”,霍元巢和邓瞬的两尊法相就被射得裂出了痕迹,当场大幅度的动摇起来。
魏颉深知此名血裙女魔头手段凶残,当下趁着她专心出招杀人,正是防御环节最薄弱的时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务必要好生把握才是。
那袭青衫极速纵身掠向了高处。
以神剑青霜,递出春神九剑之一的“露锋”。
锋芒毕露,剑芒直直扫荡而去。
欧阳妙目感知到杀力袭来,匆忙侧身闪躲,堪堪避过了这一式意气剑招。
魏颉再出一剑“掠刃”。
剑气直冲云霄,一掠之后,朝着多情潭坛主的腰部斩去。
欧阳妙目正欲上掠闪开此剑,后背却有一股汹涌杀气骤然袭击。
阳神状态的霍元巢,手握百丈凝真气剑,倾力劈向那个目力非凡的细瘦女子。
与此同时,现出金身法相的清欲和尚,也持巨型长棍,猛击欧阳妙目的娇躯。
天下第三大魔头,在一瞬间,被三阵攻势夹击,陷入绝险之地!
千叶佛塔上空,欧阳妙目提臂格挡下魏颉的一记掠刃,并在最危机关头,后仰脖颈,眼中激射出两道浓金色的气机巨浪。
以真力催生目力,以“眼光”炼化长剑。
多情潭潭主欧阳妙目,不单单是天底下最强瞳修,她还是圆满大天罡境界的剑修!
人有双目,对于欧阳妙目而言,双目均可为剑,所以这位闻名武林的女魔头,其中有着两柄长度近乎无限的长剑。
呈炫金之色,杀机滚滚,凡被她“看”到的地方,皆会被目剑击中。
以目力为剑者,当属欧阳妙目为千古第一人!
两条金色“长剑”,猝然自瞳孔中弹射出来,挡却了霍元巢和清欲禅师发起的强攻。
魏颉再次出剑。
春神九剑之“横步”。
青衫凌空横向踏出了一步,旋即朝前刺出一剑。
剑意熏世,有王道之气凛然,真正势不可挡!
这一下威力甚巨,饶是天罡境大圆满的欧阳妙目都不敢硬扛,遂将目光之剑一分为二。
一眼,抵御魏颉的剑术。
另一眼,则用于应对那尊法相所出的招式。
上方天空,金光璀璨,既有两具阳神的光辉,亦有欧阳潭主目力所产之圣光。
两眼浓光无比夺目,足可与灿烂日月争辉!
三个天罡境,力战一个圆满大天罡。
场面震撼绝伦,大概有资格被绘入史诗画卷,被江湖人士百年称颂,奉为神圣。
此战结果,三人败,一人尤有战力。
整座千叶塔沦为一片废墟。
两尊阳神身外身彻底粉碎湮灭。
清欲和尚再无佛门大金刚印,当场昏厥倒地。
霍元巢被切断一臂,丧失续战的武力。
欧阳妙目不幸战败重伤,性命危旦。
魏颉成了这场激烈厮杀里,唯一未受什么伤害的人。
救下欧阳妙目的,是一阵浓郁至极的黑色云雾状气机,方圆一里,顷刻之间便被浓雾笼罩起来,此地已不见了欧阳妙目的人影。
剑佛因断臂而难以再战。
邓瞬更是已然昏倒。独剩魏颉一人,以剑开黑雾,顺着淡不可闻的气息残余,乘风追杀而去。
闭关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魏颉已经成功练就隐匿自身气机和行踪的轻功技巧,无须“阴”符的加持,便可轻松让敌人发现不了自己的所在位置。
于是年轻剑客,顺利追踪到了女魔头逃窜之地。
在一大片芦苇荡之中,青衫剑仙发现两个人藏在里面,属一男一女。
男子作儒生打扮,着青衫。
女子,套穿一件血色罗裙,无疑就是欧阳妙目!
果然不出魏颉所料,产生那股喷发强劲黑气雾浪的物事,乃白符所研制出来的兵家神器,一张可抵千人的“黑符”。
听得欧阳妙目用十分虚弱的嗓音开口道:“啸天,多亏你救了我,你再晚一些撒符纸,我应该就死在那边了。”
魏颉一听“啸天”二字,心头顿时震了一下,立时知晓了那名青衫儒士的身份。
江州太守,白符,字啸天。
昔年刑部尚书,后受到墨台诗案的牵连,被贬至江南道当了一个小小的司马长官。
因面相极为俊朗,容貌英伟出众,被世人称作为“白仙”。
精通琴棋书画,围棋造诣更是天下无对,后手执白,“让先”犹可赢国手。
青衫太守白符抱着欧阳妙目,嗓音极尽温柔,“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妙目,若是没你给我多情潭黑参草,我可造不出那么多的黑符,没有符箓作为掩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万万救你不得。”
血裙女魔欧阳妙目嘴角鲜血仍在外流,她尝试着运功调息,缓声道:“啸天,别说区区几株黑参草了,只要是你,我连命都舍得给……”
白啸天一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爱人莫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言语,摸了摸欧阳妙目的秀发,柔声出言:“妙目啊,千叶塔已经塌掉了,这样下一次咱们幽会的地方,总算能换上一换了。”
欧阳妙目微皱起眉,有些不快,嘟了嘟嘴巴,轻声道:“啸天,你不喜欢这里吗?这千叶塔,可是你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啊。”
白符面带温和笑容,低头凑过去,在天下第三大魔头的唇上深情一吻,笑道:“当然喜欢啊,我若不喜欢,又怎会写出那篇《琵琶行》?我只是觉得这塔毁了咱们今日的相处时光,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不祥得很……”
魏颉听闻太守之言,心下揣测道:“琵琶行?莫非欧阳妙目,就是那个被写入了琵琶行里的女子?”
第四百零一章 金色芦苇如麦穗
和诗圣谢心然并称为“诗词双绝”的白符,曾经写出过一篇惊动世人的名作,唤作《琵琶行》。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塔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塔上,那座“塔”,说的正是千叶塔。
在那佛塔千叶之上,江州太守白符邂逅了一名曲艺绝俗的琵琶女。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这便是白太守对此女子琵琶技艺的充分认可,诗句表达了湘山居士浓浓的赞赏之情,若非喜爱异常,又怎可能写出如此精彩绝伦的句子?
魏颉在得知那名青衫儒士正是白符白啸天后,好奇心顿生,立时竖起耳朵,侧耳细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芦苇荡中。
白符盘腿坐在了地上,欧阳妙目以他的膝盖为枕,慢慢躺了下来。
舒舒服服的躺着,兀自运气,疗愈适才那一战所带来的伤患影响。
“啸天你的《琵琶行》我早已读过不下万遍,已是倒背如流,但你可知,我每次去读去背,心情总是很难平静安稳么?”
欧阳妙目哀怨道,“你说老天爷为何那般不公平,当年咱俩在千叶塔初次相逢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琵琶女,即使名属教坊第一部,却也终究是下九流的人物,决计配不上堂堂一位太守老爷。后来我去自学瞳术,为了提高目力,我杀了好多人,吃掉他们的眼睛,夺走他们的性命,武功境界是变得高强了,可我的名声也坏了,成了为百姓唾骂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白符一脸怜爱,伸手捧住了金瞳女子的脸。
欧阳妙目眼眶微湿,继续道:“既然已成了魔头,那我便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创下邪宗多情潭,广收门徒,教了很多徒弟剜人眼球,吸收他人目力的残忍手段……呵,多情潭,这名字我取得可真是好,多情自古空余恨,我在魔道领域的地位越高,多情潭的势力越强大,我就越不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是受人尊敬的朝廷官员、地方父母官,而我,只是一个杀孽无数的江湖魔头,不管我再爱你都没用,最后只能留下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
白符心疼爱人此刻的状态,正打算开口劝慰,怎料欧阳妙目蓦然从地面坐了起来。
多情潭潭主两只眼中淌下清泪,她直视着那个曾写过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的青衫男子,声音悲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啸天,你认真的告诉我,与我相识,你后不后悔?”
白啸天盯着欧阳妙目那对人间绝无仅有的明眸,正色道:“当然不后悔,半点也不!妙目,你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最美的女子,你的琵琶声,是我在这世上听过最妙的音乐,听之,如闻仙乐耳暂明,见到你,如视嫦娥奔我心……”
欧阳妙目与青衫儒士对视良久,止住了流泪,抿了抿嘴唇,“啸天,我信你的话,你明知我是邪派魔头,却仍愿意和我谈地下恋情,我还是很感动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即使不能公开。”
白符张开双臂,抱住了那袭血色罗裙,温言道:“再过十年吧,等我完全卸任,一身轻松之时,我便可与你一同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欧阳妙目被紧紧的搂在怀里,只觉幸福无限,甜蜜万分,她“嗯”了一声,开心道:“好呢,我愿意等你十年,你好好当你的江州司马,我呢,就争取早日跻身九阶尘仙境……”
就在此时,一个令魏颉如雷震耳的声音,在上空骤然响起,并传落了下来:“用不了十年,我今天就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在地-府里永远恩爱下去!”
只见登场的女子身穿布衣,腰佩金银双刀,体态不俗,生就天然的小麦肤色。
一双慵懒眼睛半睁半闭,和欧阳妙目的炫金瞳仁形成鲜明对比。
魏颉震惊的看着那名女子刀修。
此人不是关樱还能是谁?
为何刀圣之女会出现在这里?!
除去今天,魏颉一共只遇到过关樱三次,但是每一次,都令其印象极度深刻。
第一次,云顶郡天门城,关樱一拳余波险些害得魏颉丧命。
第二次,烟霞山星斗擂,关樱拽下天边星辰,砸得魏颉重伤呕血。
第三次,青雷雪山之上,关樱一刀自上空斩落而下,若无神明赏剑,魏颉必然早已身亡。
这位人间用刀巅峰的女子,三回出现,每一回均让魏颉在生死边缘徘徊一遭,实在是剽悍狠辣到了极点。
天底下能让魏颉心存忌惮的女人并不多,爱妻苏羽白是一个,关樱,也算一个。
今时,关樱陡然出现在了这儿,十成里,有九成九不会有甚么好事。
果然不出魏颉所料,当欧阳妙目质问来者何人的时候,布衣女子震声言道:“本姑娘姓关名樱,是刀圣关昭唯一的女儿,我听说剑佛霍元巢和青泥寺的清欲和尚,约好在寒山寺外千叶塔比武,便特意千里迢迢赶来了浔阳城,结果他们两个的人影没见着,被我撞到了你这个天下第四……现在应该是第三了,武林排行第三的大魔头,杀了你,赚得可比杀掉剑佛、清欲两人,来得多得多啊!”
多情潭潭主大声叫道:“我与你并不相识,从来也无冤仇,你为何定要杀了我,你能赚到什么?!”
关樱哈哈一笑,回应道:“我练有一门叫做‘苦凌诀’的功法,可吸收他人的剑意,转化为自身意气台内的刀意,你说说,我杀了你,是不是血赚啊?”
江州太守白符沉着脸,肃声道:“妙目她刚才与人血战一场,当下处境恶劣,受伤着实不轻,你若现在动手,趁人之危,可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
关樱仰天大笑,“呸”了一声,挺起傲人的胸脯,道:“英雄好汉?笑死我了,你哪只眼睛瞧出我是好汉了?英雄我也不屑的去当,我只想要成为天下第一,为了武道登高,我什么都愿意做,即使受到万民唾弃,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我也不在乎!你如今重伤了不是正好?也省得我花大气力来对付你。”
躲藏在芦苇丛之后的魏颉,听到关樱嗓音低沉,她阴恻恻的说道:“别反抗,乖乖把性命还有剑意都留下,我可以考虑把你们二人葬在一块儿。”
青衫年轻人心下暗忖,自觉硬实力决然是拼不过关樱,欧阳妙目临终前,定会垂死挣扎一番,必会有一场好斗,最后的结局,则多半还是姓关的女子刀修取得胜利,尽吸女魔头的剑道意气。
魏颉正在反复思量,究竟是该转身离开,还是出去做些什么的时候。
有一阵不亚于大日的璀璨金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扫荡而来。
魏颉未及躲避,整个身子都被光彩覆盖,如穿金甲。
不单是年轻人全身笼罩金光,此间水塘附近的芦苇荡,皆已是金芒芒的一片。
一根根芦苇,宛如盛秋时节的金黄麦穗!
第四百零二章 秋后算账
金光闪过,一大片芦苇丛都成了黄金绚烂的模样。
魏颉颇感震惊,不由得瞪大了双目。
只因此刻的他,周身被阵阵芒彩覆遍,精气神大幅提高,甚至连膻中府海内的真力储备,都出现明显的上升。
“混账东西,居然被他们逃掉了啊!”
前方陡然传来了关樱震怒的吼声,显是因没能斩杀欧阳妙目而怒火中烧。
魏颉霎时间大吃一惊,金黄芦苇荡被一刀斩开,刀罡摧面而来,气势端的是凶猛无极。
开山破海,碎城裂星,刀威凛冽至极,非天罡境巅峰强者,不足以当之!
青衫剑客拔出青霜剑,逼出海量本命真气,横剑于胸,堪堪挡下了这一挨中多半就要绝命的刀招。
两眼一晃,那名丰胸细腰的布衣女子,已双手持刀,现身在了年轻人的面前。
关樱左右手各持一刀,黑刃星霜,金刀天净沙。
关昭独女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眸,凝视着那袭青衫,沉声道:“我说目力怎么少了一半,原来是被你给瓜分走了。”
魏颉不禁发问:“目力,什么目力?”
关樱皱着眉,道:“你说呢?欧阳妙目那厮适才散出目中真力,得以从我手中出逃,一眨眼的功夫,人影就不见了。我刚开始汲取那些真气,却发现其中有将近一半,都被另外一边的某人给吸去了,便朝着那方向斩了一刀,呵呵,想不到啊,原来是你小子。”
魏颉搓了搓手,笑道:“我这也并非有意和关女侠争夺目力,女侠若想要,我都交出来便是,无妨……”
“不够!”
关樱嗓音升高,“你交出目力还不够,我还要你的剑意!”
魏颉身子一震,往后撤开一步,如临大敌,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关樱冷笑道:“你是聋了么?我说,你的剑意归我了!想不到一年多没见,你就有了天罡境的修为,不错,放走了一个欧阳妙目,本来着实可惜,但现在又多了一份天罡境的意气,也算是不太亏,够了。”
魏颉把手按在剑柄处,瞪视着那名丧心病狂的女子刀修,虎狼在前,一场死战多半是难以免去。
“魏颉,我知你也不甚甘心,可没办法,谁叫你运气那么差,偏偏就遇到我了呢。今儿我没能宰掉天下第三大魔头,心情本就变得极是不好,没理由再放你走吧?”
关樱一脸悠哉的表情,“这样吧,你若肯不反抗,乖乖的听我话,把意气台内的剑意通通贡献出来,我就饶你不死,如何?”
魏颉周身气机迅猛攀升,他一挑眉毛,斥声道:“星斗擂之上,那个被你一刀两断的公祖雄曾说过,作为一名剑修,没了剑意,再也提不起剑,便与废人无异,让我魏颉当个废人,还不如杀了我!”
“那就没得商量咯。”
关樱手中双刀罡气雄浑,“既然你不想听话,我也只好将你杀死,然后再夺取你的那些剑意了。”
魏颉正欲拔剑出鞘,蓦地里,一名老者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坠落至了关、魏二者的身边。
老人以剑为足,身披白虎皮。
魏颉一见到此人,目眦尽裂,立时大叫道:“嬴秋!”
关樱仿佛五雷轰顶,注视着那名黑瘦如铁的白发老者,颤声道:“你,你就是剑圣嬴秋?!”
活埋谷一战后,以“剑魔”之号闻名天下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用那副公鸭嗓子对着魏颉说道:“老夫不过是来芦苇荡里散散心,怎的又碰上你了?这缘分,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魏颉看着眼前逼死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大仇人,沉声道:“是缘分,也是孽缘!”
关樱声震四方,“嬴秋,你在昆仑山上杀害我父亲,此仇,我要你血债血偿!”
嬴秋眼皮颤了颤,扭头看向那名布衣女子,淡然道:“哦?你是关老五的女儿?长得还挺标致,比你爹强出太多。”
关樱举起双臂,星霜天净沙两柄利刃上头,瞬时已盈满了霸道无匹的真气。
很显然,刀圣之女关樱,要在这里向嬴秋挑起争战,为父报仇!
白虎皮老者微微摇头,开口制止了关樱的出刀,“时机尚未成熟,现在还轮不到你与我问剑呢。”
关樱眼神带刀,用凌厉狠恶的目光凝视白发剑魔,问道:“时机不成熟?那你说,什么时候我才能挑战你嬴秋?!”
白佥转世的嬴剑圣想了想,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你和凌云木的女儿打一架,谁赢了,老夫就赏赐她和我厮杀一场的资格。”
语罢,未等关樱答应,嬴秋不由分说,又催出了一大团白金色气浪,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包裹了起来。
魏颉和关樱两人,在嬴秋的带领下,来到了北辰山活埋谷。
此间山谷,东西两侧石壁,均有刻字。
西面九个字,天下何人能杀我嬴秋。
东面二十八个字。
活埋谷谷主之女凌烟箐,誓杀嬴秋。
大禹朝狼煞之子魏颉,亦誓杀嬴秋。
以二十八字誓杀墙,回应“天下何人能杀我”。
魄力之雄,举世无双。
这天活埋谷里,有客人造访。
是来自武行山龙虎宫的一名道士,本名章珪,道号“御虚”。
着白色道袍,腰佩玉剑,皮肤极黑,脸如月饼。
作为道脉第一人徐行师弟的他,今日来到已归入侠义道一派的活埋谷,目的简单,就是希望谷主凌烟箐,能和他联手,一块儿去灭除鬼王卢妄,挑了整座蜀州酆山。
章珪答应凌谷主,事成之后,愿意将道化幽都鬼城后所得的灵气,分七成出来,作为此次邀请强者参战的报酬。
若是嫌少,八成也可以考虑。
明明小道士御虚已经极度让步,却到底还是没能谈拢。
凌烟箐觉得此战成本不小,自己前不久刚去了趟多情潭,向那天下第三大魔头欧阳妙目发起了问剑。
这还没怎么休养生息呢,便又去主动寻第四大魔头酆山鬼王的麻烦?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武行山龙虎宫最多就少了个道士,至少还有无涯真人那位道门掌教。
身为一谷之主的凌烟箐如果不小心受了伤,那么一整个活埋谷,便都会因没了谷主带领,而沦为被魔派侵扰的不祥之地。
这种风险,她凌烟箐没理由去冒。
别说七八成利,就算九成十成也不行。
活埋谷是父亲凌云木最宝贵的遗产,凌烟箐舍不得拿山谷来当赌注。
道士御虚很是吃瘪,但仍不肯放弃,继续劝说着凌谷主同意参与此番战事。
奈何他在劝人这一方面的才能实在有些欠佳,凌烟箐的性子又万分固执,认定的事情往往一心一意,可谓油米不进。
不管章珪如此耗费口舌,凌谷主就是不答应出谷,表示纵然真要杀往鬼教老巢,也须等到一年以后再说,现在她没那个精力动身。
御虚只当是无涯真人没有亲自到场,排面做得不足,而惹得谷主心情不爽,这才扭捏不愿同意。
代表龙虎宫的小道士反复强调,这一战的胜率几乎可达百分之一百,只要凌谷主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届时声明远扬,天下谁人不知活埋谷谷主连续力战两大江湖魔头,正义之气浩荡,侠意做派,堪称一待英雄传奇!
凌烟箐生性多疑,自从父亲战死后,更加疑心病重,不相信任何人的言语,即使章珪百般强调此战的红利丰厚,她也没办法就这么容易的接受提议。
到了后来,对话之中掺杂了些许火药意味,就差没有直白的下达“逐客令”了。
御虚颇感尴尬,正自思量着,该如何体面离去之际,有三人生生闯入了活埋谷。
一团白金雾状气机,将儒释道三教气数大阵撕裂一道小口子,霎时便侵入了谷内。
来者正是剑魔嬴秋,以及被他强掳过来的魏颉和关樱。
凌烟箐在得知嬴秋此行目的后,勃然大怒,振声呵斥道:“嬴秋,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让我跟谁打,我就跟谁打?”
黑瘦老者笑着转过头,对关昭之女说道:“关樱,斩杀了那个穿紫衣裳的,我便与你全力一战。”
关樱被凌烟箐满身散发的真气所震慑,起初先是一惊,而后很快明白过来,面前这名紫绸女子,也拥有着天罡境大圆满的修为,并不逊色于自己。
换做其他庸常武者,在此种情况下,要么选择避而不战,要么试图说服凌谷主,与自己联手,共战仇人嬴秋。
可关樱向来便异常好勇爱战,属于那种遇强则强,敌人越强,她越亢奋的类型。
直面活埋谷第四任谷主凌烟箐,天下第一女子刀修关樱,浑无丝毫惧色,刹那间拔刀出鞘,左手黑刀星霜,右手金刀天净沙。
在嬴秋在一旁拱火下,布衣女子胸中战意勃发,再无什么聪慧理智,唯有与人一较高下的念头充斥着脑袋。
她其实早就有和那个凌云木之女比拼一场的打算,只是长期以来,都没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而已。
今朝机会出现,一大份圆满大天罡的剑意就这样摆在了关樱眼前,她决然没有放过的理由!
于关樱而言,最好的结局无疑就是,自己先行诛杀了活埋谷谷主,吸干凌姓女子的全部剑意,化作刀意存储于意气台中。
借机一举踏入陆地尘仙境界的门槛,随后再以九阶尘仙境的修为,手刃剑圣嬴秋,替父亲关昭一报血仇。
为了比拼究竟孰强孰弱,为了得到莫大的意气修为,为了获取挑战嬴秋的机会。
这场武斗较量,关樱有充分的理由倾力赴战,以刀术,问剑法,最终击杀谷主凌烟箐!
“你叫关樱?休要糊涂,你若是和我打的话,难道嬴秋不能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吗?”
凌烟箐肃然叫道,“既然你也要向姓嬴的发起挑战,那不妨你我携手共进,一起对付……”
“少废话,姑奶奶我没工夫听你扯淡,动手便是!”
关樱打断了凌谷主的话,提着双刀,极速猛冲上前,大战一触即发。
凌烟箐不得已把持双剑在手,明黄色龙蟠,赤红色虎犼。
谷主紧握天下两大神剑,力敌疯魔一般,坐拥两柄盖世名刀的女子刀修。
紫绸,决战布衣!
活埋谷内,有刀剑之争。
魏颉观看两人的争斗,心下百感交集,想不到昔日软弱怕死的小女子凌烟箐,如今都已经变得这般强了,也难怪有能力向多情潭潭主欧阳妙目挑起问剑。
无愧是凌云木凌前辈最疼爱的女儿,果真有资格统领活埋谷,做那万人之上的宗派掌门、一山之主。
青衫年轻人这会儿才终于意识到,那天在昆仑雪山,嬴秋和关昭之间展开的那场武斗,该有多么的激烈万分。
天罡境大圆满的刀剑强者,都已这等撼天动地。
嬴秋关昭,一剑一刀,两大强于陆地尘仙的高手,打起来那场面,只怕连说书先生都难以描述清楚,太过匪夷所思,太过……神仙打架!
剑修凌烟箐,刀修关樱,二者实力相当,互杀不下八百招。
凌烟箐毕竟前段日子与欧阳妙目打过,真气损耗不小,在超过八百个回合之后,她的出剑动作出现了速度减弱的迹象。
战局中的劣态一旦浮现,那总如山顶大雪崩,一发不可收拾。
深知凌烟箐这样下去,搞不好再过数百招,就要亡命于关樱的刀下。
魏颉蓦然大喝一声:“凌谷主,莫慌,我来助你!”
青衫纵身,握剑在手,直直上冲入战。
白虎皮老者嬴秋当然没有制止,不过是立在原地,仰头看着高处加入大战的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臭小子。”
青衫,紫绸,布衣。
两大天罡境剑修,对敌一名半步尘仙境的刀修。
两对一,不公平的战法。
但“武疯子”关樱对此却不甚介怀,反倒大感刺激,打得痛痛快快,心中汹涌澎湃!
以“客人”身份造访山谷的小道士御虚,仰望着空中三者的激斗,无不心摇神驰,若稚童初次观沧海。
战斗结束,关樱中了魏颉和凌烟箐合力一剑,重伤。
凌烟箐引火轮池里的沸水,企图火烧关樱。
布衣女刀修实在不敌,为了不遭烈焰焚身,被迫逃离了活埋谷,匆匆而退。
凌烟箐和关樱一战后,身子大损,勉强御剑抵达了地面。
魏颉站定在紫绸女谷主的身边。
凌、魏二人并肩而立,用满怀仇恨的目光,盯住那名披着白老虎皮的黑瘦老人。
嬴秋笑脸相迎两大剑修,坦然面对两人那足可令宵小之辈胆寒的凌锐眼神。
剑魔嬴秋呵呵一笑,缓缓出言道:“凌烟箐、魏颉,好一对绝代双骄,恭喜二位拥有问剑我嬴秋的资格。”
魏颉面容铁青,吐字铿锵有力,“我们要杀你,可不管有没有资格!”
凌烟箐亦板着面孔,咬牙道:“今生今世,不杀你嬴秋,我誓不为人!”
嬴秋嘴巴动了动,突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旋即放肆大笑,笑声震得山谷都动荡起来。
“你笑甚?!”魏颉瞠目怒斥道。
“没什么,老夫只是看你们两个有趣,随便笑笑。”
嬴秋双手背后,“再给你们一年左右的时间,明年这个时候,我允许两位一起上,怎么样?”
魏颉冷冰冰的笑道:“你这是打算多活一年,好有时间处理后事?凌谷主,我没意见,你呢?”
凌烟箐“哼”出一声,“一年便一年,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嬴秋葬身之时!”
嬴秋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来年秋后,好好把账都算清了。”
北辰山活埋谷里,剑魔定下一年之约,秋后算账。
第四百零三章 找场子
活埋谷谷主凌烟箐力战关樱,真力消耗甚多,加上她本就无意离谷,断然拒绝了章珪的提议。
魏颉则因状态上佳,又念及昔日被束缚元神的耻辱,一口答应了小道士御虚的邀请,同意与之一块儿前往酆山。
青衫剑客与雪袍道士,两人共赴鬼教巢穴!
剑南道平治郡丰都鬼城。
此地由于天时气象被扭转操纵的缘故,终年都笼罩在一片恐怖阴霾之中,瘴气充盈,诡秘至极。
剑客摘人头颅如探囊取物。
道士降妖除魔似家常便饭。
魏颉和章珪二者,均无所顾忌,硬闯这一有万鬼之王坐镇的鬼城。
魏颉把持青霜剑,黑炭脸小道士则紧紧握着那柄师父遗物,纯白色的白玉如意剑,黑人握白剑,一黑一白,相得益彰,恰同阴阳八卦图。
一名纯粹剑修,一名道门剑修。
在布满鬼域建筑的幽森城池里肆无忌惮,大开杀戒。
因有幽冥丹在心,万千亡灵魂魄,全都近不了魏颉之身。
他们一路从“黄泉路”,破敌无数,闯入了“鬼门关”。
像什么哼哈祠、天子湖、奈河桥、望乡台、药王殿、报恩堂、百子屋、无常府、二仙楼、九蟒院等等,无一例外,都被两名持剑强者捣烂,化为一片废墟。
城中所谓的那些“鬼兵鬼卒”,根本抵御不住这两大强者的冲锋,个个弱气不堪有如蝼蚁。
大半个下午过去,鬼城已几无多少活人,这座“鬼国京都”,近乎被彻底杀穿!
魏颉诛灭十殿阎王,章珪手刃两大阴王后,两个人被上百个孩童模样的怪胎堵住了去路。
不下四百个的魔童,分作两批,一批通体冰蓝,一批满身火红。
皆灵动无极,凶猛绝伦。
魏颉获取了欧阳妙目一半的修为目力,得以观察到不远处控制着“魔群”的那个幕后真凶。
蓝发金瞳,皮肤白如牛奶,竟是在虎牢山点兵台,被活埋谷二代谷主凌云木废去双臂的“冰魔神”殷淼!
魏颉与章珪指明了魔神的所在,自行挥剑对付那群魔童,引开人流,为小道士御虚争取到了追杀殷淼的机会。
青衫握青霜,于红蓝两波魔童的猛攻中倾情厮杀。
小小冰火魔物,焉能伤得到天罡境高手分毫?
很快,数百诡异魔童,悉数停止了攻伐的冲动,立定在原地,不再出手。
魏颉料到是章珪已顺利干掉了冰魔神殷淼,朝着那个方向望去,雪袍御虚向年轻人招了招手,朗声笑道:“殷淼已为我所杀,感谢魏道友替我打掩护!”
魏颉笑着摆了摆手,从体内分离出了那颗深紫色的幽冥丹,催生大量冥濛真气,以魔丹之灵力,消散了那群魔童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鬼气”。
蓦然间,从章珪的那边,传来了小道士惨绝的叫声,显是遭遇到了极其不妙的严峻事态。
魏颉顿时大吃一惊,高叫道:“御虚前辈,你怎么样了?!”
仅仅眨眼的光阴,一道红影闪出,利爪握力非凡,只一下,就轻松捏碎了那颗正在汲取鬼气的幽冥丹。
那是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红袍女子。
“酆山鬼王”卢妄!
魏颉瞪着眼睛,冲其大喝道:“卢妄,我今日闯你鬼城,为的就是亲生宰了你这武林大魔头!”
那名杀人如麻的鬼教教主,仿佛没听到魏颉言语,未有丝毫回应,只是稳稳站在年轻人的面前,宛如一具死去的僵尸。
魏颉正自迷惑万分,不知究竟是何种原因,一个令他万万没能预料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卢,你去要了那个青衫小子的性命。”
在北辰山活埋谷中,魏颉曾听到过这个嗓音,说话之人,正是已晋升为天下第二大魔头的五拜神教教主,彭簇!先不去管为何彭老魔会出现在酆山,只见两缕红光,自卢鬼王面具的两眼空洞中散射而出,叫人不寒而栗。
眼神凶霸无限的卢妄,嘶哑的叫出了一声,以猛鬼般强悍无伦的攻势,向魏颉这儿疾扑而来。
青衫剑客以八大神剑之一的青霜,力扛鬼王强攻。
交手之后,魏颉发现卢妄的拳脚功夫杂乱而无章法,与孩童打架几无分别。
按说她在武行山金顶大冈上跻身八阶天罡境后,修为应当是变强了才对,但此时与年轻人一战,魏颉却觉得此魔头的功力不增反退,和在林中初次交手时相比,甚至还衰弱下降了甚多。
如今魏颉也已是堂堂正正的天罡境剑修,境界底蕴之强,凌驾于武林万千修士之上,再也半分无惧鬼王,倾力而战,优势独占。
不出几个回合,红袍鬼王卢妄周身已中了魏颉数剑,戴着面具的女魔头攻势并未滞缓,就好像全然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嗓子里的嘶吼声经久不衰,持续不断。
魏颉猛然想起五拜老祖彭簇的那门邪派武学“合-欢神功”,又名“炉-鼎大法”,可强行采阴补-阳,将女子命力夺舍,使之沦为乖乖被自己驯养的宠物。
如此说来,鬼王卢妄十有八九是已被彭老祖湮灭了心智,堕落为阴阳不调,可怜至极的炉-鼎,所做所为全然不受自控,跟那群冰火魔童并无分别。
此时,另一边的小道士章珪厉声叫道:“彭簇,尔等当真要与我龙虎宫为敌吗?!”
魏颉明白御虚当下处境恶劣,性命危在旦夕,自己务必要火速前往支援,加快了出招的动作,要尽快解决掉纠缠不清,彻底疯魔了的酆山女鬼王。
鬼教卢教主如今已丧失神智,修为降低,再加上没了趁手兵器神剑人杰,许多功法没法使出,只能胡乱与人搏杀,可谓漏洞百出。
决然不再是魏颉的对手!
一场恶斗后,魏颉剑上青芒横抹,极速削掉了卢妄的那颗头颅。
脑袋和身子分离,无头躯体摔倒在地,人头上两颗眼珠,红光顿消,煞气全失。
殷淼、卢妄两大武林魔头,皆殒命于鬼城之中。
道士御虚的惨叫声霎时作响,刺激着魏颉的神经,青衫仗剑,纵身赶往救援。
但见那件纯白道袍已沾满猩红颜色,黑炭圆脸的小道士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处赫然有一道狰狞剑伤。
魏颉怒喝一记,长剑罡气如龙,锋锐芒罡笔直刺向那个身材魁梧,手里握有羽扇的中年男人。
扇上一条白芒如利刃,那是彭簇的得意武器。
将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逼出体外,并使之化成“气剑”,彭老魔的这门特技,不在以眼杀人的欧阳妙目之下!
体格高大的银须老魔头,和身姿英挺的青衫年轻人,展开了极为震撼的一场战斗。
昔日在活埋谷,彭簇意图强掳苏羽白和凌烟箐,若非有照雪剑仙风流及时制止,那会儿功夫,魏颉多半早就要和这位魔界赫赫有名的枭雄一战了。
时隔一年多,拥有天罡之境的魏颉,真真正正的向彭姓狂魔发起了挑战。
无异于孤身挑战武林魔宗五拜神教!
银白长须无有多大起伏的晃动,老魔头气定神闲,放松且悠哉的迎战那名和去年相比较,气场有了显著提升的青衫剑客。
在和卢妄阴阳双-修之后,彭簇修为底蕴愈发雄厚,本就有圆满大天罡境界的江湖魔头,更是奔向九阶止境,跻身为半步陆地尘仙。
有望在近几年,成为第二个尘仙境的凌云罡。
魏颉在芦苇荡里意外获取多情潭潭主半数目力后,境界不过也才天罡境小圆满,彭簇观察年轻人的气机水准,判断出魏颉不是自己的对手,故而丝毫没有慌张,十分淡定的出剑,以“高位者”的姿态,迎接晚辈全力挑战。
老猫戏幼鼠,彭簇几乎都没把魏颉放在眼里。半步陆地尘仙和天罡境小圆满之间的差距,大概类似于六阶凝丹境和四阶洗髓境的关系。
高高在下,尽情享受着“下位者”仰视的目光。
魏颉大有难以招架的劣态,处境危旦,火烧眉毛。
彭簇提起羽“剑”,挡架青霜的一记下劈,倏然踢出诡谲莫测的一脚,角度尤其刁钻,令人根本无从预料。
青衫客小腹中腿,罡气透穿体魄,轰入五脏六腑,魏颉猛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彭簇冷哼一声,转而看向边上那个前胸中剑,伤口处血液流之不止的矮胖小道士。
魁壮老魔头咧开嘴巴,沉声笑道:“与你们龙虎宫为敌又能怎样?有本事就来杀我彭簇。”
五拜神教教主抬高手臂,眼看一剑斩落下去,小道士御虚顷刻即要毙命当场。
腹部剧痛难忍的魏颉,立时祭出了飞牌逐客令、飞尺越山海,以及朝三、暮四、火蛇、水龙、厚善、重罚六柄细小飞剑,众法宝直直掠向了魔头,要救章珪于水火之中。
总算还是来得及,八样玄妙异常的灵器,形成合攻包围之势,困住了羽剑在手的巨魔彭簇。
御虚道士失血太多,但仍是在昏厥过去前一刻,轻声念动口诀,御使师兄出门前借出的七柄逍遥飞剑。
木鸡、椿树、鼹鼠、鲲鹏、黄雀、鹓鶵、蝴蝶。
七柄灵剑,迅猛杀向软骨山老祖彭簇。
八加七,共计十五件通灵宝物,同时攻击彭老魔一人。
魔头被暂困阵中,魏颉急忙掠身上前,来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章珪旁边,催出大量青龙真气,为后者修补肉躯的严重损伤。
没成想还未给小道士灌输多少真气,那些威力绝俗的杀伐宝器,已开始摇摇欲坠,杀力锐减,只怕是难以再坚持多久了。
五拜神教为世间一等一的用毒魔派,而彭簇作为魔教开宗之主,所炼制的猛毒更加强横盖世。
只见一股蓝紫色的浓郁毒雾,自羽扇扇柄处喷薄而出,萦绕在彭簇的全身上下。
老魔借助此阵雾霭所产生的催命毒素,一点点抹除着十五柄通灵物的灵性,效率极高。
想必不消多时,这些珍贵无比的杀人宝贝,就都要变成废铜烂铁,不值一文的物件了!
魏颉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等到老魔头摆脱剑阵困顿,那会儿可就万事皆休,自己和章珪极有可能都会死在这里,变作彭簇的剑下之鬼。
青衫剑客一咬牙,震声喝出一句:“老贼魔,今日落败逃亡之耻,他日再报!”
魏颉靠着黑山煞气所形成的遮眼阵仗,勉强带着身负重伤的小道士御虚,从酆山鬼域里逃了出来,挣得一条性命。
奄奄一息的章珪,在青龙真气的神效治愈下,得以苟延不死,在魏颉的一路背负下,成功返回了武行山龙虎宫。
仙山道宫掌教无涯真人,在得知师弟受了大伤后,先是感谢魏小友慷慨施以援手,挽救了御虚一命,随后又拿出了宫里珍藏多年的一粒粒上品道丹。
徐行把价值连城的道门丹药,如施黄豆一般,给同样受了伤的魏颉,和自家小师弟章珪分食了下去。
七日后,御虚基本痊愈无碍,因身子尚有些虚弱,他听从了大师兄的吩咐,待在武行山上安心修养。
身穿黄紫长袍的中年道士,在江湖上被人称作“道傲”的徐真人,带着龙虎宫上千名道家修士,浩浩荡荡的下山,直奔软骨山而去。
中原道教正统一脉众英豪,在无涯真人徐行的率领之下,杀上了五拜神教的老巢基地。
正式向天下第二大魔头宣战!
开战的理由很简单。
姓彭的毁我逍遥七剑,杀伤了我师弟御虚,此仇不报,我徐行愧对恩师,愧对龙虎宫掌教的身份,愧对武林人士对我的爱戴和尊重。
今儿不论如何,都要灭了你彭簇,把场子找回来!
第四百零四章 彭簇纳命来
《疏狂图》十八人之首的“道傲”徐行,为给师弟章珪复仇,为给道统龙虎宫正名,率众前往魔教领地软骨山,势要灭掉五拜神教教主彭簇!
今日晚间,临近黄昏时分,一轮红日缓缓下坠,阳光照至殿顶的黄金瓦片,辉煌耀眼,极度华美,气派绝伦,有皇宫般的庄重威严。
真是无愧神教名号中的那个“神”字。
神教正殿的外头,有一大块空地广场,数千名教众皆跪在此处,乌压压铺成一片,显得虔诚无比,死心塌地的效忠于天下第二大魔派,五拜教。
每天上午下午各半个时辰,共计一个时辰的“朝拜”仪式尚未结束,他们没有资格站立起来,都只能这么整整齐齐的跪着。
那群生平最大本领,就是跪地称颂教主神功盖世的马屁精,无一不在边磕着头,边高喊着神教教义。
五拜。
一拜江河逆,二拜山川倒,三拜众生绝,四拜日月暗,五拜乾坤合。
“彭老祖文成武德,千秋万古无双,一拜便可逆流江河!”
“教主大人英明神武,寿与天齐,二拜可令山川倾倒!”
“彭教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福恩深厚,雨露均沾,三拜后,众生皆绝!”
“老祖宗乃一代武林至尊,泽被芸芸众生,四拜日月昏暗,天地无光!”
“我们的教主神通广大,五拜之后,乾坤闭合,人间再无教主一合之敌!”
这样丧良心的马屁口号,早已被他们练习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就算得了痴呆,多半都还能说得出来。
身为教中门徒,每天都要持续一个时辰不断的念诵,期间口再渴也不能停,始终要保持抑扬顿挫,喊得声情并茂。
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们对神教教主的无限敬仰和崇拜之情。
大名鼎鼎的邪派五拜神教,位于软骨山之上,此山以“软骨”二字作为名字,实在极是妥帖,再无比这更好的山名了。
教中每个成员,都服下了老祖投喂的毒药,为了获取定期发放的解药,在世间继续活命,为了能得到习练上乘武学的机会,他们一个个都仿佛没有了骨头一般,膝盖和脊梁要多软,有多软。
派中门徒,最没有骨气的门派,就是五拜神教。
派里养的不再是什么“人”,而是一群武力不俗,誓死忠于彭老祖的狗!
如此反常的魔教,自然会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有些丧尽天良的教徒,希望能够讨好教主,从而多捞些红利,不惜把自家的妻子女儿,甚至连家中老母都不放过,通通以“礼品”的形式,谄媚讨好的贡献给了神教教主彭簇。
大魔头彭簇以酷爱淫-邪,玩弄女性闻名于世,对徒弟们孝敬的东西,悉数坦然受之,惨遭“上贡”的女子逆来顺受,被老魔头雨露均沾,尽皆沦为炉-鼎,连自我意识都已不复存在。
该教乃武林当之无愧的第一用毒门派,剑神宗女剑皇麾下女修们,固然也都会使毒,但和彭教主培养出的这群“磕头虫”相比,还是颇有逊色。
像什么白香软筋散、鹤顶赤、九星海棠等等,在江湖中极为出名的烈性毒药,均是出自五拜神教,由众人联合炼制研发而出,专门用于各种歹毒凶恶之事,可谓造孽颇深。
因教主生平得意的一门武学名为“合-欢神功”,男女合-欢,必得极乐,故神教基地的正殿,就唤作“极乐大殿”。
极乐殿内。
身材十分魁梧,须发灰白的魔教老祖宗彭簇,姿势悠哉,靠坐于软垫大椅之上,右手握有一柄雪白羽扇,左手里,则搂着一名容颜绝世的妙龄女子。
该女子脸上画着极浓的妆容,身材尤为丰腴,体态袅娜,颇具曲线弧度之美,两座前胸高峰,不亚于昆仑雪山。
她眉眼低敛,举目抬眉时,有风情万千,如丝丝缕缕魅惑意态,让人睹之即心生情愫。
这名脂粉气很重的女子,像只娇软无骨的小猫似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小鸟依人,温柔至极。
中年男人拿扇子上的柔和白羽,轻轻刮过女子的鼻尖,一下又一下,宛如逗猫戏犬一样。
绝色女人摸了摸被刮得发痒的鼻子,用带着些微的埋怨,但又极是妩媚动人的语气道:“老祖,痒死人家了啦!”
男子把羽扇放在座位旁边,伸手揪了揪女人的鼻子,笑道:“就鼻子痒么?下面痒不痒?”
身段奇佳的女人俏脸微红,点了点头,缓缓应道:“有点儿……”
魁壮男子哈哈一笑,紧了紧搂人身子的左臂,凑近上去,“那你期不期待老祖今天晚上临幸你啊?”
女人在中年人的怀里扭了扭娇躯,然后用那只玉手,轻抚男人的下巴,手法之绝,足以令后者心情变得甚妙。
龙颜大悦的男人搓了几下胡须,悠然道:“小幻,今儿晚上,你只要把老祖伺候得舒坦了,我管报以后整个江南道,都没人敢轻视你们南斗派。”
一身细皮嫩肉的女子模样娇羞,低声道:“老祖,其实现在就开始,也可以的。”男人仰头大笑,朗声道:“还是等天黑了再说吧,我的那些弟子都在外头朝拜,你在里头叫个不停,传到他们耳朵里,有损我彭老祖的伟岸形象。等晚点儿吧,届时带小幻你去我寝屋里,定叫你好生体验一回翻天覆地的快乐!”
这个生了许多白发的中年男子,当然便是软骨山山主,天下第二大魔头,彭簇。
而那只胸脯异常饱满,动作却甚是扭捏做作,娇态连连,如同一只猫咪的“大”女子,姓孟名幻,乃西湖南斗派掌门孟长生的独生女儿。
“我说,你爹孟长生,可当真是耳听八方,那花魁窦妙才被我抓上软骨山没多久,这事儿也是前几日才传出去的,你爹立马知晓,还专程把你当成贺礼送了过来,说要让老祖我喜上加喜,再添一桩美事。”
彭簇明显心境愉悦,“送上门来的大美人儿,岂有错过的道理?自当收下。这礼送得深得我心,故本老祖慷慨答应了你爹的请求,现在西湖南斗派,已是我五拜神教的附属下宗,每年只许上交五千两白银,即可得我五拜神教的庇佑,江湖地位直线上升,嘿呦,真是给你家捡到大便宜了!”
孟长生之女孟幻为了讨好魔头,能安然活在山上,不得已装出这一副乖巧顺从的态度,她极其违心的开口说道:“多谢老祖,南斗派能得神教庇护,实乃三生修来的福分……”
就在这时,一名身躯高大的男子奔入了大殿,穿着五拜神教教众专属的衣服,一头长发随其极速奔跑大幅飘荡起来。
那健壮男子一入殿内,便始终低着脑袋,除了长长的黑发外,看不清面部的五官长相。
他单膝跪地,抱拳振声道:“禀报老祖,羊脂山剑神宗的人攻上山来了!”
在魔头怀中的孟幻,瞬间变了脸色,只因当世第一魔道剑派,攻入软骨山这种惊天动地的事件,实在已非同小可到了极点。
但那名身居高位的五拜老祖彭簇,却依旧保持着十分闲适淡定的气态,浑然不为所动,他鼻息徐徐吐出一气,眯起眼眸,沉声道:“你压根就不是我教中人吧?”
那个前来报信的长发男子,不再吭声,持续着垂首低头的姿态。
“我教之人,从来都没有单膝跪地的习惯,都是双膝下跪。”
高高坐着的老魔头彭簇冷声道,“说,你是什么人?混入此地,出言谎骗本尊,究竟有何居心?!”
只见跪地者猛然抬起了头,露出一副宽面大耳、高鼻阔口的容貌,男子竖起两条斜飞双眉,瞪着那双饱含杀意的眼眸,厉声喝道:“彭簇,你给老子纳命来!”
第四百零五章 问剑软骨山
那个长发男子在喊出一声“彭簇纳命来”之后,猝然动身,眨眼间便已发难,其速之快,宛如猛禽鹰隼捕猎。
彭簇体态颇为放松,松开臂弯,将怀里的孟幻放至一旁。
男子身如弓弩,提着醋缸大的拳头,一击痛殴向彭簇的首脑。
老魔头纵身一跃,瞬时躲开这一拳,身形恍惚,一下子就翻身跳至了大殿的正中央。
彭簇手放在身后,面带浅笑,微微仰首,一派武林大宗师的尊贵气象。
前来刺杀老祖的男子,眼中几近喷火,他咆哮一记,转过身子,大踏步冲向五拜神教教主。
男子提膝起腿,倏然踹出一发正蹬,含有劲烈风声,脚力决计不俗。
雄浑腿劲并未触及彭簇身体,那银发老魔侧身一避,男子此招再度落空。
彭教主一手擒住男人的那条右腿,却不是施力,仅是四两拨千斤,往边上一推一纵。
被如此巧劲推纵,男子只觉身不由己,整个人在那股力道的带动下,不自主的要掼摔在地。
好在男子早年间得名师真传,轻功着实不凡,他在身躯即将触底之时,手掌往下推出一阵气浪,借助真气的助力,顷刻便重新起身,速度奇快,并无什么大破绽露出。
重新站定后,男人摆出一副强攻的霸道拳架,瞠开双眼,嘶声怒喝道:“老贼,有本事便吃下我一拳,躲来躲去,亏你还是闻名江湖的高手,简直孬种!”
彭簇脸上笑意渐起,索性站在原地,立如老松,等待男人递招过来。
生了两条浓眉的英武男子,聚气成力,旋即拳如飞箭,这一次,袭击的是老魔头腰腹部位。
彭簇反应何其迅速,但这彭姓恶獠刚用手掌轻轻挡住一下,防止拳头碰到肚子,那名擅长拳脚功夫的男子便已然变招。
汉子势断劲不断,他使出了一式得意武学,拳招过后,立变腿功!
拳是两扇门,全靠脚踢人。
男人竭力踢出一记凌厉鞭腿,划出一道弧线,挟带呼呼风声,脚背部踢向魔教教主的那颗大好头颅。
此腿迅疾,差不多已是男子这辈子少见的会心一击。
竟是得了手!
砰的一声,脚背正中魔头脑袋侧面太阳穴,踢得可谓结结实实。
攻势得手本该高兴的男子,此刻面部表情异常震撼惶恐。
只因唯有击中敌人后,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和天下第二大魔头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大过天地云泥,终身都不可逾越!
男子满怀杀意的汹涌罡气,丝毫没能贯穿五拜老祖的体魄,如同牙签刺戳钢板,根本无济于事,伤不到后者半分。
不过是徒浪费气力罢了。
知道这个悲惨真相的男子仍不死心,开始对着再不动手的彭簇拳打脚踢。
适才软骨山老祖仅仅是兴趣所至,向起身简单活动一下筋骨而已,现在舒展得差不多了,便再不愿意动弹,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
任凭男子对自己的身体,施展着全力以赴的狂殴痛打。
那种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好似发了疯的渺小螳螂,对着一辆精钢打造的军事战车,进行着猛攻,不断挥舞两只钳子,试图让巨车产生破损损耗,甚至完全被摧毁。
这当然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滑稽可笑之事。
以刺客身份,遛入神教基地的男子,他的拳脚招式威力其实不弱,在中原拥有独自开宗立派的水准,摧杀一般的习武者绰绰有余。奈何他今日所战敌人,是那叱咤魔界,地位修为仅次于羊脂山女剑皇的软骨山山主,号称邪派第一风流人物的彭簇。
男子和彭老祖间的实力距离过大,比婴儿与魁梧巨汉的差别还要大,任其怎样努力,这份硬实力的落差,也是决计没法弥补的。
一直出招不停的男子,从始至终都没能办法破防彭簇,罡气再怎么雄浑博大,都只是在做丢人现眼的无用功罢了。
在天时、地利、人和均在老魔头手里的情况下,纵使是桃花剑门门主,照雪剑仙风流亲至此地,都绝对讨不到任何便宜,万万宰不掉此名半步陆地尘仙境的江湖枭雄。
更何况是那个连仙品境界都遥不可期的男人?
就连坐在东侧大椅上的孟幻,都忍不住心生乐呵,觉得这家伙未免太过不自量力,蚍蜉撼铁树,可笑啊可笑!
令人发笑的单方面殴打,总算结束了。
没有蛮拳打死老师傅的荒诞场景发生,仅是因为彭簇没了耐性,玩心被消磨干净。
但见魔头一手转瞬探出,揪住了男子的黑色长发,另一手呈掌状,慢慢递了出去。
有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本命真气,自彭姓老魔头的手掌掌心喷出。
穿透了刺客的整个胸膛。
并未昏厥过去,只是内伤极其严重,胸口中掌的男子吐出鲜血,满嘴猩红,其状惨烈。
老魔头紧接着又顶出了一膝,膝尖撞在男人的小腹,这招同样也几乎没怎样出力,只为了重伤刺客,而不是想要当场杀人。
男子前胸腹部两处位置中招,整个身体被那招顶膝撞得倒飞出去,头发被大量扯断的他,若死狗一样倒在了地上。
“彭,彭簇……你这活该被千刀剐的恶贼!”
男子挣扎着妄图站起,无奈受伤太重,压根没了再度起立的能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彭簇眯眼瞧着地下的那个可怜男子,嘴角勾出微笑,开口道:“老祖我这辈子杀人无数,但似你这般不自量力的蠢货,倒也是挺少见。从适才那些招数的劲道判断,你恐怕连四阶洗髓境的修为都还没有吧,撑死了也才百尺境大圆满,这样蝼蚁般的弱者,居然也有胆子来刺杀本尊?欣赏你的勇气,但看不上你这过分低能的脑力,哈哈。”
口中流血不止的男子,怒视着老魔头彭簇,低沉嗓子道:“你害了我女人窦妙,此等大仇不报,我公冶锦愧为男儿!”
潜入魔教巢穴,企图杀掉五拜老祖的男人,正是柯卿旧徒,公然反抗朝廷,建立公楚政权,自封“百胜王”的公冶锦。
前几日,他得知了自己最为心爱的花魁窦妙,被武林头号里的大淫-魔彭簇抓上了软骨山,惨遭阴阳合和,沦为一个毫无人权的炉-鼎。
盛怒之下,再也没了理智,公冶锦孤身上山,矢志为爱人复仇。
“窦妙?她是你的女人?”
彭簇闻言,挑着眉头问道。
“当然了,我爱妙儿便如爱我自己的性命一般,我答应过她,要夺下小皇帝的龙位,以整座天下作为聘礼来娶她……可没想到啊,我的女人,竟会落入了你这老贼的手上!”
公冶锦声嘶力竭道,“谁人不知你彭簇的邪门武功,可让人变成意识全无,只供你采阴补-阳、享乐玩弄的工具?是,老子是打不过你,我也知道此番上山,必然是十死无生,但我今日偏偏就要和你打,若是不打,心头之恨憋着,早晚给老子憋死!”
率领农民起义的大反贼公冶锦,用手指着彭簇,大声道:“反正打不赢朝廷官兵,我也当不上真的皇帝,那老子便破罐子破摔了,今儿非死在你这儿不可!来啊,彭簇你个老孽-畜,快些动手,弄死你大爷我,本大爷下去以后,好尽情享用你那死去多年的老母亲!”
神教之主彭簇沉默不语,他捋着花白胡须,半晌,肃声说道:“本尊已想好了用哪种猛毒来折磨你了,七种毒药,共分七日用在你身上,使你受尽折磨后再去死。”
公冶锦无惧死生,狠狠“呸”了一口,喷在地上并非唾液,而是血水。
老魔头嘴角上扬,“摧魂散,服用后皮肤绽裂,鲜血流之不止,心跳却并不会因此而停下。天元归一水,会让你目眩神摇,眼前浮现出各种恐怖诡异的物事,挥之不去。裂心丹,整颗心脏饱受巨大痛楚,宛如有一双大手,将你的心生生撕裂一般。焦尸清风,一阵清风刮过,肉身迅速腐朽,浑身皮肤均会变成焦炭般的颜色,过程漫长,似烈火灼烧通体,极是苦不堪言。”
“针脑丸,顾名思义,可使你充分体验到,脑袋被成千上万根细针反复戳刺的痛苦。十虫噬骨膏,体内好像同时钻入了十只小虫,开始从上到下,一点点的吞噬蚕食你的骨骼,你不是很硬气吗?到第六日,你就会变成一个无骨之人。”
彭簇面上尽是得意神色,“最后一日,我会把最猛的一种毒药,用到你的身上,那是一种叫做‘爆体绝命酒’的剧毒之酒,灌入口中后,大概几个眨眼的功夫,毒液就会淌遍你的全身,你会从两只脚开始爆炸,脚爆完接着爆腿,躯干,胳膊……最终轮到脑袋,你的那颗大脑袋,被一下子炸成碎片,脑中白浆,会溅射得到处都是,那场面,真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当讲到第七种毒药的时候,五拜老祖彭簇很明显变得亢奋异常,似乎用毒来虐杀刺客,是一件极其美妙且快乐的事情。
伤重而无法行动的公冶锦,明白今朝算是真必死无疑,死法还注定要万般凄苦,受过无穷无尽的折磨后,方可归天。
他昔日以侠盗身份快意人间,偷取富户商贾家中金银财宝无数,想不到而今死时,竟落得这么个惨无人道的下场,想来实可算是报应不爽,活该命里有此一劫。
公冶锦恨恨的咬了咬牙,正欲脱口谩骂一通姓彭的魔头,死前捞点嘴上便宜。
想不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神教教众们的惨呼声,还有兵戈交碰,人群持械厮杀之音。
还有阵阵雷电轰鸣声,自上空传落,听得真真切切。
彭老祖难得的变了脸色,紧紧皱着眉头,震声朝外头吼道:“什么人擅闯我神教禁地?!”
上方天空,不见了落日,已满是浓浓乌云,紫雷暗藏其中,仿佛潜龙在渊。
一大批手持锋锐利剑,身穿青蓝道袍的道士,在一袭青衫的带领下,同仇敌忾,杀至了大殿外的那座广场。
血腥屠戮五拜神教千名教众。
所谓极乐,便是净土。
今时此地死人成山,殿外再无清净。
纵是三清祖师,也须仗剑除魔,才能维系人间正义。
道家既然不再讲究清净无为,那不妨大开杀戒,为所欲为!
道士们力战群魔,为首的那名青衫年轻人,则独身来到了极乐正殿之中,手握青霜剑,盈满杀机的剑尖,指向那魔教创派老祖彭簇。
青衫客挺直腰杆,朗声直言:“侠义道剑客魏颉在此,仅代表个人名义问剑。”
随后,又有一个嗓音自黑沉沉的苍穹落下,似神明发话,震慑凡间苍生。
“贫道无涯,今日以御虚的师兄,兼武行山龙虎宫当代掌教真人的身份,问剑软骨山!”
第四百零六章 老魔小丑,不堪一击
(5000字大章。)
问剑一事,魏颉当然也有做过。
他曾孤身一人杀上天烛国绝顶山,问剑灵栖洞洞主,“剑王”王阳煦。
今天的这场问剑,有些不太一样。
最大的差别在于人数不同。
不再是一个人,是一群。
此番浩荡战事,乃魔、道的正面碰撞,是正邪两座门派间的武斗。
道门武行山正统一脉,主动挑起战争,入侵魔教五拜的巢穴软骨山。
道士既已下山,自然该当倾力降魔!
这天傍晚,大日将坠,龙虎宫里有修为底蕴,以及剑术在身的道士,无一不参与大战,人人视死如归。
魏颉慨然而助,赋予了每一个参战的龙虎宫道士一缕九幽真气和黑山煞气,以此来增加他们作战时的血性杀意,还可保证绝不致为魔教妖人的剧毒所害。
山脚和山间巡逻的人,都被魏颉提前用飞剑杀死,故山顶消息滞后,直到众人杀至最高处,方才意识到祸事降临。
殿外广场之上,群道与魔派教众们,展开起了异常激烈的厮杀,这一场道士发起的奇袭,收获了巨大的优势。
魔教众门徒皆猝不及防,不得已狼狈应战,劣态尤为明显。
曾经在东南临海长公主山,巽风宫里当一个小小晚辈道士的魏颉。
估计当初,做梦也不会预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率领数千名道门剑修,以浩荡无比的势气,杀入魔道领域软骨山。
更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能以天罡境强者的身份,站在五拜老祖彭簇的面前,直面那位江湖赫赫有名的绝世枭雄。
极乐正殿之中,那袭青衫挺身站立,剑指天下第二大魔头彭簇。
手握神剑青霜的年轻人,朗声而言:“侠义道剑客魏颉在此,仅代表个人名义问剑。”
为何要强调以“个人名义”?
只因殿外那群道士们的真正领袖另有其人,不是他魏颉。
而是如今中原道统的第一人,“无涯真人”徐行。
空中布满浓云,云中雷电如紫蛟翻腾,轰鸣不息。
此刻,一个悠扬声音从上方落入人间,响彻山顶平原。
“贫道无涯,今日以御虚的师兄,兼武行山龙虎宫当代掌教真人的身份,问剑软骨山!”
此乃被世人唤作“道傲”的徐行,向软骨山魔宗五拜神教,正式宣战!
“魏,魏兄弟,当真是你啊!”
倒在地上的公冶锦,见到来者是好兄弟魏颉,大喜过望的叫道。
魏颉同样一惊,“公冶兄,你怎的会在这里?!”
“你先别管我了,快些宰了那个姓彭的老淫-魔……”
公冶锦言语未毕,听得“砰”的一声乍响,震撼绝伦。
原是彭簇陡施毒手,朝着公冶锦推出了一掌,魏颉及时递出剑气,挡下了那记掌罡。
“我说彭老魔啊,开打前就别浪费真力了,省点儿劲道,今日这一战,可是他-妈的二打一。”
魏颉沉着嗓子说道,“除了我以外,无涯真人当然也会出手,我们两个人联手打你一个,这确乎有违侠义之道,但谁叫你这老贼造孽太多,天怒人怨,实在该死……”
青衫年轻人提高嗓门,冲着魔头彭簇大声道:“老小子,给我做好觉悟了,死的觉悟!”
号称独占阴阳洪福的彭老祖,冷冷哼出一声,微微抬臂,那柄羽扇瞬时已飞入了他的手中。
彭簇轻抖手腕,扇上眨眼已生出一条丈余长短的白芒。
此雪白剑芒,为老魔头本命真气外显产出之物,杀力盖世,天罡境以下,基本触之即要暴毙身亡!
当今魔道人物,他彭簇内力雄厚,已几乎不逊色于女剑皇阎梦,具备自称举世无敌的资格。
青衫客持剑上冲,五拜老祖亦握住“羽剑”,迎敌魏颉。
年轻人最先发动问剑,施展武学春神九剑。
露锋一剑,真正毕露锋芒,锐利剑气扑杀而前。
银须老魔扛住此剑后,展开秘术玄女之术,一爪前勾,试图缚住年轻人的肩膀。
这套功法又名“御女-宝典”,是彭簇根据九种男女房-事的动作技巧,自行开创出的一门上乘武术,其中包含了拳脚、轻功,还有剑术,诡异莫测,强悍绝伦。
这一迅猛无比的勾爪,为宝典中的一式“蝉附”,一旦修士被附住身体,那么迎接他的,必然是肩胛骨瞬间粉碎!
魏颉勉强躲开这一勾,手腕拧转,一剑出完的同时,绝不收束,剑势连绵而动,继续出招。
这便是九剑里的“转腕”。
彭簇出一招“鹤交颈”,出手绕开此剑,去捉魏颉右臂手腕。
青衫剑仙被迫后撤收招,保证手臂绝不被拿。
白光骤闪,魔头彭簇横剑一击,抹向魏颉脖颈。
年轻人堪堪避开气刃,老魔一式“虎步”,身形前纵,拉近距离后,立时便猛出一拳,痛击青衫客胸口膻中要害。
魏颉膻中穴遭到重创,以“横步”剑招,出手攻伐之际,仍能大幅化解敌人拳招的伤害。
青衫剑客横步,灰发魔头则瞬移身躯,用“龟腾”身法奥义,躲开剑招,五拜教主改用双手持剑。
如若蛟龙奔腾入海,气态刃身,直劈年轻人大好头颅。
好一个上品剑术“鱼接鳞”。
剑刃即将斩中年轻人头顶天灵感,一场泼天横祸眼看就要上演。
魏颉急忙使动“血魔幻影诀”,凭借此门融合了幻魔身法和血影神痛的轻身功夫,外加春神九剑之“塞腰”,腰部灵动如蛇,轻盈至极,这才挣得了一条性命,未有遭受裂顶之灾。
光辉耀眼,彭老祖剑芒杀机无限,气机穿透大地,在砖面劈出一道既深且后的巨大剑坑。
此时仍坐在椅子上的孟家女孟幻,险些被震得从座位摔跌下去。
魏颉紧握青霜,青芒绚烂无匹,看准时机,再出“掠刃”强攻,剑芒辉彩,已不再老魔头手中羽剑之下。
彭簇脚底猝然发力,施“龙翻”技巧,青刃掠来,魔头腾空翻起,并未受到丝毫创伤。
魏颉在自我研发之异术,血魔幻影诀的加持下,轻身技艺精湛,闪躲本事更是得到显著强化,大有节节高升的趋势。
青衫持青霜,在彭姓老魔头脚尖触底的那一刹那,斩出了剑疯龙杨木所授的意气剑招“倚暮疯”。
弧状剑罡袭向彭簇,这位坐拥天罡境巅峰战力的魔道巨擘,不得以横剑在胸,出全力抵御罡气,不使肉身被正面杀伤。
魏颉喝了一声,嗓音端的是霸气有力,只见青影升空,剑仙来到大殿顶端,春神九剑第一式,落剑。
剑锋杀意最盛处,即是剑尖。
剑气磅礴若山川巨岳直落。
落剑一式,其杀机最猛!
纵连号称世间男女之事最风流者的彭老祖,都结结实实为此剑的那份滔天杀气所震撼。
老魔头心神恍惚,须臾间,但觉这一剑的威势,居然有桃花剑门门主,照雪剑仙风流的魄力和风采。
简直不可思议到极点!
彭簇只能尽力闪开身体,较为狼狈的躲至安全地带,旋即,脚下力道一吐,整个魁梧身子弹射般跃至了高处。
通过“凤翔”功法,来到魏颉更高处的彭簇,正准备递招杀人,奈何青衫剑仙攻势依旧不断。
一身青色的年轻人,青霜剑疾速收拢,然后毫无停顿,又出一招类似回马枪的剑术。
身兼三尺玲珑心的魏颉,巧夺天工的将九剑中的“疾收”、“护尾”两式,合二为一,如此融合巧妙,纵连木德星官下凡的鸢泠,都万万料想不出,只有拍手称赞的余地。
魔教教主彭簇企图靠着“猿搏”一招,拨开剑气的一瞬,向年轻人挥出杀招,可很显然,彭老祖大大低估了魏颉的实力。
疾收和护尾,结合成的“收尾”一剑,以奔雷穿甲的势头,破开了彭簇的拨弄之劲。
杀力灌入进去,防御顿消。
自认数年后即可入陆地尘仙的彭簇,自己都没有想到,竟会被这一下伤中手臂。
色中巨魔彭老祖,用于挡招的那条左臂之上,已被魏颉的剑道气机,摧裂割伤了一大道口子!
躺在地上的公冶锦,眼见上头的老魔头手臂处鲜血狂喷,胸前狂喜万分,震声冲着上面喊道:“魏兄弟,干得太漂亮了!再接再厉啊!”
彭簇极为难得出现了此等伤患,被割裂的地方疼痛固然有之,但毕竟未伤及要害,虽被限制了许多武功招法的使用,终归还是并无大碍,右臂的继续出剑,不受其影响。
令他心神动荡的,是那袭青衫年轻人超脱绝俗的杀力,以及一剑递出后,身前再也无人的那种超强魄力。
几乎已可与那位占尽天罡境八斗风流,当世侠义道第一人的风流相提并论。
数日前,在蜀州酆山鬼城里,这个年轻小子,分明就完全不具备此般不可一世的能力,只是区区一个初入天罡境的剑修而已。
怎的今日在此,就好似换掉一人,短时间内拥有地覆天翻般的变化了一样?
彭簇强装镇定,呼吸绵密悠长,脸色故作轻松的道:“小子,短短几日不见,你竟有了这么大的长进,这等机缘,能与老祖我当年相提并论了。”
老魔暗运内功,强行减缓左臂伤口处的血流速度,接着道:“可惜你还是太过年轻,再多磨炼几年,倒真有点儿希望能战胜本尊!”
魏颉皱着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笑道:“我说彭老狗啊,你这胳膊都淌着血呢,能不能嘴别那么硬啊?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不是我有长进,而是你的修为出现了衰退?”
彭簇吃了一惊,瞪眼叫道:“什么?!”
极乐大殿屋顶上方几十丈,有一尊身高百丈的阴神法相。
那具庞然阴神手握气刃巨剑,一横而过,其声轰震如雷,只这一剑,便劈碎了极乐殿的殿顶,如掀人天灵盖。
使得殿内之人,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高空的那幕景象。
雪白法相之中,有一名穿着黄紫道袍,腰上别着刻有“自在”二字葫芦的清瘦道士,左手一柄红白色长剑,右手一柄七彩琉璃宝剑。
那是神剑人杰,和三五雌雄斩邪剑。
道人的身边悬停有四柄长剑,外观俱是极端精美,玄妙万状。
这一位双手皆持剑,身侧有四剑的中年道士,正是武行山龙虎宫掌教徐行。
道号“无涯”的他,以足可传遍十里的声音高喊道:“贫道已用道门气数,覆遍了你彭簇的整座山头,在我徐行的这片‘境域’之中,任你是陆地尘仙,都须给我乖乖低头!”
“道傲”徐行在魏颉率众上山,侵入魔教正殿的这段时间里,借助阴、阳、风、雨、晦、明六气,御六气之辩,顺利“道化”了一整座软骨山。
山头天时地利人和,悉归道教所有。
在这方道气所凝成的境域内,饶是大魔头彭簇,都无法自控的产生了气数流失的情况,境界底蕴亦大幅下降。
徐行身处逍遥游阴神法相之中,满身缓缓生出阵阵云锦异象,与其恩师“道圣”张念慈,昔日的状态如出一辙。
无涯真人双手双剑举高,指向黑云压顶的苍穹。
口念玄奇道诀,操御道术中杀力最为通天的“五雷秘法”。
引落天雷,轰砸老魔头彭簇。
第一雷,神之雷!
彭簇拼尽全力,躲了开去。
魏颉使开“藏头”剑式,青罡猛烈无俦,疾攻上前,不给魔头留下片刻喘息的机会。
彭簇挥斩雪白羽剑,剑招“兔吮毫”,挡却一剑藏头。
天空中的浓云里,第二雷风之雷已落。
自大殿顶部破洞处直直穿入。
彭簇再次闪开,只是右侧肩膀被青紫色惊雷擦中,衣衫溃烂,鲜血淋漓!
魏颉再一次欺身近前,左手勾出一发拔山拳,拳头罡气轰袭向那个灰白头发的江湖魔头。
羽剑挡住拳罡,穹顶轰鸣骤响,第三雷从黑幕中透出脑袋,雨之雷!
彭簇被抵消拳罡,不得不往后退出了数步。
虽已及时算好了距离,却还是被蛟龙状巨雷擦中了后背,背部被严重摧残,登时便血肉模糊,可谓惨不忍睹。
当第四雷落下时,五拜老祖已奔出了极乐殿。
殿外昏天黑地,狂风呼啸大作,却是有风无雨。
神教教众,仍在与龙虎宫道士们进行着厮杀。
还剩地、天两雷,第四道青雷坠落之后,只剩最后一雷。
地之雷终于砸中了彭簇!
但因魔头举剑过头顶,真力芒气助其抵御住了大部分的杀力。
此雷,专门针对本命元神。
中了这一道雷,彭簇再也召唤不出阴神阳神。
邪派老祖今日战败,已成定局!
毒雾自扇柄喷出,彭老魔周身萦满蓝紫色浓气,就是这一股魔界至强的猛毒,令魏颉的八件通灵物还有徐行的逍遥七剑,都沦为了破铜烂铁,灵性半分也无。
这一刻,有四柄杀机滚滚的锋刃长剑,自法相里落下。
徐行召唤离开道宫前,特意带上了的杀伐器物。
镇鬼四剑。
望仙,承仙,应仙,贡仙。
一利一亡,四处起红光,变化无穷妙。
四剑结成“亡仙剑阵”,浩荡杀落人间,以雷电般极快的速度,攻向老魔头彭簇!
手臂、肩头、后背均有损伤的彭教主,自知今朝决然难敌,为了接着活命,只能一味逃亡,寻求生机。
第五重道门神罚,天之雷已落。
巨雷在彭簇身前砸下,魔头手中的羽剑遭雷气残毁,湮灭成为渣滓。
没了武器,且两只手都受伤极重的彭簇,没来得及躲开四柄气数长剑的追杀。
以“镇鬼”为名的四剑,尽皆刺入了天下第二大魔头的身体里,自后背穿透而过,好一个透心凉!
道教最强术门“五雷法”结束,魔头已身中四剑,还丢掉了真气凝聚而成的武器羽剑。
可谓穷途末路。
道傲徐行以防万一,又念动操符引箓口诀,从逍遥葫芦里,御出了上百张灵性十足的炫彩符箓,符纸飘落下来,都钉在了彭簇的全身。
命在须臾的魔教老祖,彻彻底底动弹不得,成了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袭青衫缓步走上前去。
魏颉曾在酆山的幽都鬼城里,说过一句——“落败逃亡之耻,他日再报。”
魔教祖师彭簇没有想到,连魏颉自己都想不到,“报应”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现世报,或许可以说是隔天便报!
青衫握剑的年轻人,一脸鄙夷的瞧着那个已跪在地面,身子里插着四柄长剑,被百张道符禁锢躯体的魔头彭簇。
此时的彭簇,他再不复往日风流潇洒,四肢躯干尽被血水染透,灰发已沾鲜红之色。
深深低垂首脑,默然等待着即将带来的灭顶之灾。
魏颉眯眼嗤笑一声,出言嘲讽道:“老魔小丑,简直不堪一击!”
两条巴掌长短的细小通灵剑,深蓝、墨绿双色,倏然飞出了年轻人衣袖。
分别刺入了彭簇的左右太阳穴!
首脑中剑,老魔头就此没了呼吸。
黑空下,疾风里,邪派枭雄彭簇,于极乐殿外,以垂首下跪的姿态,殒命身亡。
恰如死前向那些被他玷污的女子们虔诚谢罪。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四百零七章 好一个楚国的傻子
年轻人祭出冰塞川、雪满山两柄通灵飞剑,成功刺死了奄奄一息的五拜神教教主彭簇。
又一大臭名昭著的江湖魔头,陨落在了自家地盘上,印证了自古报应不爽的老话。
魏颉顺利诛灭恶獠,重新返入大殿之中。
身穿黄紫道袍的中年道士徐行,消散了逍遥游阴神法相,以真身形态,自殿顶的破洞处翩然掠下。
无涯真人收回了自己的百张道教彩符,以及戮穿了老魔头身躯的四柄长剑,向魏颉恭敬地道了一句:“多谢魏小友为此番降魔大业做出的贡献。”
魏颉作了个道门稽首,以示回礼,“前辈神通,一举荡灭邪魔,功劳最是巨大,晚辈不过略尽微力而已,不足道也。”
无涯点头而笑,遂手握神剑人杰和三五雌雄斩邪剑,奔出极乐大殿。
加入了殿外屠杀魔教妖人的激烈战事当中。
魏颉以闭关时期,自学练就的“吸亲刮骨功”,尽收彭簇剩余内力,五拜老祖的尸体血气全丧,沦为了一具枯瘪的干尸。
号称邪派第一风流人物的“色魔”彭簇,今朝落了个如此悲哀的下场,恶有恶报,真是大快人心!
青衫剑仙快步走至公冶锦的身边,为后者体内灌入海量青龙真气,助其大幅提升自愈能力。
这样一来,即使是重伤倒地的公冶锦,很快也能恢复行动,再无性命之虞。
魏颉处理完好兄弟的事情后,迈步走向了殿内东面的座位,走向了那个已被吓得傻掉的浓妆女子。
体态袅娜万分,足可令世间男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女子孟幻,一脸呆滞,怔怔的盯着眼前这袭青衫。
魔道巨头彭簇已经死了,被天雷、符箓、灵剑所杀,死得不能再死。
最后补“剑”,杀掉魔头之人,正是年轻人魏颉。
孟幻生活在江南道西湖,自然不知西南大地的动荡局势,也决不会清楚魏颉如今,早已是大黎国民英雄级的人物。
时隔近两年,再度重逢于魔教巢穴软骨山的顶峰位置。
孟幻还是曾经的那个孟幻。
魏颉却已是堂堂天罡境的强者了。
在亲眼目睹了年轻人血战老魔,飞剑钉杀彭簇的画面后,孟幻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似有五雷轰顶。
难以言语,难以有所应对。
其实,就算是还能作为,她也没那个胆量和资格去做什么了。
“孟姑娘,好久不见。”
魏颉微笑着道出一言。
“公,公子……”
孟幻瞳孔巨颤,丰满的身子也瞬间抖了起来,两座巍峨“高峰”地动山摇。
“之前我在满月楼里,亲口说过,白送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唉,那会儿的我,过于浪-荡不羁,做出了越礼之举,实在冒犯,现今我已成家立业,有时回想过去,胸中悔恨万千,觉得对姑娘颇有亏欠。”
魏颉肃然正色道,“孟姑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来,试着杀我,我绝不还手便是!”
孟幻顿时“啊”了出来,一下子都座椅上离开,“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她边磕头边道:“小女子万万不敢伤害公子,就算借我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的啊!”
魏颉轻声笑了几下,温言道:“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胆子可一点儿也不小啊,若非那时我及时察觉,只怕你桌子下面的那根毒针,早就已经射了出来。”
孟幻忆起往日,更加是肝胆皆颤,惶恐而不能自已,拼了命的稳定情绪,方才勉强开口道:“魏公子英雄无敌,杀死了彭簇那个丧尽天良的老淫-魔,救小女子于水火之中,恩情滔天,感激不尽……这次之恩,就,就与那天的事两两相抵了罢!”
魏颉脸上浮现温煦笑意,道:“孟姑娘的意思是,你不要白杀我的机会了?”
孟幻当场疯狂摇头,大声道:“不要不要,再也不要了!公子这等雄杰俊才,小女子岂敢出手冒犯?若是存了欺心,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讲此话的时候,又想起了适才从天空中落下的几道青紫怒雷,那场面过分恐怖,孟幻又是一阵不寒而栗。
魏颉弯腰蹲了下来,得以平视浑身颤栗的孟幻,“孟姑娘,既然你不杀我,那么这东西就还给你吧。”
青衫年轻人从兜里掏出一根晶蓝色的尖锐物事,“这是你们南斗派的镇派之宝冰锥刺,我给它取名为‘醉卧美人膝’,这东西曾替我派上了大用场,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孟幻接过了那根本来唤作“酩酊”的法宝冰锥刺,眼神却仍留在青衫客的身上,不愿也不敢移开。
战战兢兢,如稚嫩幼兔般胆小。
魏颉又摘下了手上的两只漆黑玉镯,戴在了孟幻雪白手腕之处,笑道:“这是天烛国武神林清的镯子,可显著强化双拳的破坏力,作为那日唐突佳人的补偿,收下吧。”
孟幻低下头,看着那对散发着淡淡黑气的玉镯,默然无言。
“你走吧,孟姑娘。”
魏颉站起了身,“回你的杭州西湖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在江湖里瞎混了,相夫教子,或许会更加适合你。”
“小女谢过魏公子,公子……保重!”
孟幻深深看了魏颉一眼,拿着冰锥刺酩酊,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大殿。
这名孟姓小女子,后来真的听了魏颉的话,彻底远离了江湖,没有接管父亲孟长生的西湖南斗派,而是选择和一个爱慕了自己多年的当地富户结婚。
婚后的几十年,孟幻与爱人共育有两儿一女,子孙满堂,一大家人幸福生活,日子过得甚是甜蜜温馨。
健健康康活到了八十五岁,方才寿终正寝。
死前,她的两只手腕上,依旧戴着那对光泽未褪的黑镯。
极乐殿外,众魔教门徒见自家老祖身死,无不心思绝望,战意锐减,继而兵败如山倒。
再加之有无涯真人入战,屠杀魔派妖孽,如同血虐猪狗,毫无人情可言。
徐行此刻杀人的残酷手段,便似九天荡魔祖师亲自下凡,附体在了他身上一般。
红白人杰剑挥下,白红乱溅。
三五雌雄斩邪剑,邪魔尽诛。
武林排行第二的魔道门派,五拜神教,于今日宣告覆灭!
无涯真人徐行收起了满身云锦意象,天幕再无乌云,山顶光辉无限。
并非阳光,而是火光。
徐真人祭出大量五行“火”符,火烧魔教老巢软骨山,江湖头号用毒教派,沦为一片焦土废墟。
公冶锦得以救出心爱的女人窦妙,因彭簇已死,合-欢魔功的影响消除,大花魁终于又恢复了清醒。
窦妙与大反贼公冶锦紧紧拥抱,两人都泣不成声。
魏颉手刃魔首,在鬼都酆山逃亡撤退,而出现的那点儿“心境磨损”,现已修复完毕,心神境界又重回圆满状态。
分得一半山根灵气,尽取五拜老祖毕生内力,年轻人的修为底蕴,直达天罡境大圆满。
而膻中府海内的真气储备,已超越了陆地尘仙!
大获全胜,众人重返武行山,摆下庆功宴,庆祝大魔头彭簇亡命,魔教五拜灰飞烟灭。
席间,魏颉和徐真人聊天,讲到自己和巴蜀剑冢的凌鼎曾于天烛国相识,当下正好就在蜀州,若是不去巴陵拜会一下,便显得有些无礼了。
怎料却从掌教徐行的口中得知,凌鼎以剑冢宗主的身份,杀往凉州大地,支援被两军夹击的“西凉王”马茂陵。
战事不幸落败,“新陇右王”鲜于勃然的人马,被朝廷主帅石铸的军队悉数歼灭,鲜于勃然死于乱军丛中,被剁成肉泥。
西域共主秋薪,和楚王燕涿联合作战,成功打掉了凉地主力,马茂陵惨败于西勉古城,随后便不见踪迹,生死不知,大概率也已死在了阵中。
而“逍遥神剑”凌鼎亲率的那百名精锐剑修,也在西勉城里陨尽,只剩凌宗主一人得存性命,其余人通通战死。
魏颉了解到凌鼎的败北后,心情异常焦虑,草率地结束用席,拜别了龙虎宫大真人徐行,御剑飞离了那座道门圣地武行山。
直奔蜀州巴陵。
青衫剑仙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只因他在巴蜀剑冢的本部,见到了完完整整,没缺胳膊少腿的凌鼎。
人还活着,且没残疾,这就是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时,这位剑冢史上最年轻的领袖,脸色极度惨白,仿佛浑身血气都流失一样,显然受了无比严重之伤,伤及脏器,失血甚巨。
头上、肩部,还有胸口都缠满了绷带的凌鼎,一看到远道而来的青衫剑仙,他用力笑着,勉强装出了一副没事人的姿态。
能看出装得很不轻松。
曾孤身潜入北国绝顶山的凌姓年轻人,朗声说道:“放心吧,北幽兄弟,你凌兄我到底有地煞境大圆满的修为,这么点小伤而已,没事,死不了的!”
曾在北方天烛自称“魏北幽”的魏颉,皱着眉头,没好气的戳穿道:“瞧你现在这模样,两瓣嘴唇都白了,还说没事呢……”
凌鼎试图拍拍胸脯,以证明自己全然无碍,奈何刚一猛抬手臂,伤口处立时涌来激痛,疼得他呲牙裂嘴,表情狰狞起来。
魏颉连忙道:“好了好了,凌兄你就别瞎折腾了,你的实力我认可,连横行天下的凉州大马都全灭了,你凌鼎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属实是能耐!”
“那是,要不怎么说我逍遥神剑是不世出的大天才呢。”
凌鼎受下了魏颉的赞美,颇感自得的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场战斗有多么激烈,那‘西楚霸王’燕涿,强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战神转世啊,也难怪马兄会败在他的手上……”
巴蜀天才凌鼎叹了口气,“只可惜了没能救下与我齐名的那个‘西凉茂陵’啊,当时战况焦灼,我不过是一个没留神,受了重伤的马茂陵就不见人影了,唉,在那种情况下消失,十有八九没甚活头了!”
魏颉有些严肃的盯着那袭绿衣,沉声发问道:“凌兄,我有一事极为不解,那楚霸王燕涿,原来他还叫做楚涿的时候,不是以呆傻痴愚闻名于世的吗?怎的现在……”
明明伤得很重,却倔强的只披了件薄薄绿色衣衫的凌鼎,听得魏颉此问,呵呵一笑,“我说北幽兄弟,你这脑子也挺好使的,那么漂亮的媳妇儿都娶得到,怎么如此简单的事情,偏偏就想不通呢?那燕涿乃是西楚正统皇室的后代,自然不可能依国姓为燕,否则谁都知道他身份不凡了,所以只得以国为姓,化名楚涿。他和他爹燕瀚,也就是燕鸣关老将军楚瀚,这对父子啊,一直在低头隐忍,燕涿身为儿子,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些。”
“燕涿生而与众不同,紫发,碧眼,目蕴双瞳,长大以后更是身高一丈,能扛鼎,有九牛二虎之力。这等雄威霸气的外貌和气力,你说说,若是不装成傻子,能行?”
凌鼎正声道,“楚家,哦不,燕家父子为了让世人都看不出他们的野心,可谓煞费苦心啊,老将军在暗地里默默筹备兵力,而燕瀚之子燕涿,则主要负责出丑卖惨,扮演了足足三十年的傻子,娶个媳妇儿还让人随便糟蹋,为的就是掩盖住自己那惊为天人的外表。”
魏颉沉着脸,静静倾听凌鼎的言语。
脑海中努力摸索着过去在北疆燕鸣关,与楚老将军一家三口共同用餐的那段回忆。
已经亡故的楚国太子燕瀚。
燕瀚之子,西楚王燕涿。
还有燕涿的妻子鱼氏。
燕瀚为人老实忠厚,燕涿智力驽钝低下,鱼氏性子浪-荡奔放。
原来这三人,全部都是在伪装,此等绝俗的强大演技,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魏颉当初压根就无有半分怀疑。
现在想来,当时还名为“楚涿”的那个傻大个子,一直有在强行隐藏境界,装出一副全然不会武艺的样子,白白被人欺负,而从未还手,耐性不可谓不是登峰造极。
燕涿万般苦心孤诣,吃尽人间磨难,只是为了加强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傻子”形象,好让复国霸业的前期准备工作,能够秘密进行下去,直到诸事俱备那一天到来……
蛰伏三十年,一朝爆发,即震惊天下。
宣告西楚国正式复辟,燕氏的薪火重燃于中原,率军力抗大禹中央朝廷,搅动风云无限。
魏颉想到这儿,忍不住摇了摇头,喃喃低声道:“好一个楚国的傻子,当真是了不起啊!”
第四百零八章 魏将军之武库
身上缠了甚多绷带的凌鼎,此刻后靠在座椅上,长叹一声,缓缓道:“凉王马茂陵兵败西勉城,如今的凉州大地,已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了。带队剿灭鲜于勃然,威震朝廷三军的大元帅石铸,击败了马茂陵的西楚霸王燕涿,还有就是西域江山共主,梵罗国国君秋薪,三者互相制衡,瓜分了整片西北凉地……”
魏颉不由得想起了百年前,魏蜀吴三国并立的那段陈年往事,时过境迁,三国皆已灭亡,大禹朝、西楚、西域,三个势力又出现了相互牵制的局面,真是令人感慨,觉得历史或许就是一个循环。
绰号逍遥神剑的绿衣年轻人,仰着头,拳头攥紧,沉声道:“我就是恨,恨自己太弱,没能救下马兄,打不过燕涿,干不过石铸,老子若是天罡境,定能有所作为,不谈能否真的挽狂澜于既倒,至少陪我一同赶赴西北的那些剑冢的兄弟,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巴蜀剑冢年轻领袖咬着牙道:“所谓剑冢,即是埋葬剑与剑修的坟茔,可我这个废物,连把弟兄们的尸骨带回巴蜀都做不到,只能让他们葬身于西勉古城,死后回不了家,入不得剑冢……”
“出山之前,我曾一言九鼎,誓要带着冢内精锐剑修们力挽狂澜,救下遭到围攻的凉王马茂陵,可结果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陪我一同出战的剑修都战死了,他们全死光了啊,就剩我一个还活在这世上!我叫什么凌鼎?不如改名凌腚,腚眼的‘腚’,我的嘴巴跟屁-股无异,说出去的话都是在放屁!”
魏颉见凌鼎情绪如此激动,言语间自暴自弃的意味极浓,显是在因西勉城一战的落败而深感自责,
青衫剑客于心不忍,正欲出言开慰,忽有一个穿着绿色丝绒袄子的少女,捧着一柄紫鞘长剑,自门口走了进来。
少女顶多只有十六岁的年纪,粉面如桃,朱唇似樱,模样娇滴滴的可爱至极。
正是魏颉在北国流沙河边,遇到的那个名叫许吹的小姑娘。
在天烛国宝塔郡何瑶城,凌鼎在魏颉的帮助下,成功解救了地虎山山主许大风,然后便带着许家父女,来到了蜀州巴陵。
这也就是许大风之女许吹,会出现在巴蜀剑冢的原因。
“小酒窝,你这是……”
魏颉微微蹙眉,“你手里的剑,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凌鼎提高嗓音,叫道:“吹儿,你把我送你的紫电拿出来干嘛?”
魏颉一惊,心下暗忖道:“原来这便是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紫电剑?在玉龙关外的阳关大平原上曾见过一次,可那不是马茂陵的佩剑吗?想来应该是凉王战败西勉城,武器紫电遗失在了战场,被凌兄给意外拾到,回巴蜀后,作为礼物送给了小酒窝。”
绿袄小丫头走入屋内,径直来到魏颉的面前,她抿了抿嘴唇,把手中长剑递了过去,低声道:“北幽哥哥,这是神剑紫电,给你了,我……”
少女满脸凄楚,一如昔日在绝顶山之上,她屈膝跪了下来,大声恳求道:“我求求你了,北幽哥哥,你能不能出一次手,帮绝顶哥哥报一箭之仇?”
魏颉急忙将许吹从地上扶起,肃声问道:“什么一箭之仇?小酒窝,你好好说。”
许吹微低着脑袋,极不好意思,勉强鼓起勇气道:“绝顶哥哥跟我说的,他在西勉城里,被一个叫什么薪的人偷袭,胸口处中了一支弩箭,若非他跑得快,多半就死在那里了,伤口很深很深,我给哥哥上药的时候看过了,只要再偏左一点,性命肯定就没了……”
凌鼎锁着眉头,厉声喝道:“吹儿,我不跟讲了的嘛,我好着呢,没事,真没事,别说区区一箭,就是再中十七八箭,我也决计死不了!”
魏颉伸出手,郑重接过了那柄有着亮紫色剑鞘的精美长剑。
手握紫电,魏颉站立起身,看向了巴蜀剑冢宗主凌鼎,面露淡淡的笑意,悠然出言道:“凌兄,射伤你的那人,是西域共主秋薪吧。”
凌鼎沉默片刻,点头应道:“是的,但我那天……”
“行了,凌兄,我都知道了。”
魏颉打断道,“不管在西勉城战场,你是出于何种原因才中了秋薪的箭,你是我魏颉的朋友,和我一并劫过法场,我婚礼上,你给我报了个大大的红包,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既是凌兄仇人,那么也就是我的仇人,你且安心在家养伤,我去替你报仇!”
绿袄小丫头眼中,顿时迸发出激动无比的光彩,兴冲冲的叫道:“真的?!北幽哥哥,你当真要去帮绝顶哥哥报仇雪恨吗?”
魏颉眯眼笑了起来,他单手摸了摸许吹的小脑袋,“江湖本就是恩怨情仇的一方道场,有仇不报,绝非君子本色。”
语罢,魏颉便朝门口快步走了过去,眼神坚毅,嘴角上扬。
“北幽兄弟,你真不用这样,我这小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何必要多此一举。”
凌鼎脸色严肃,匆忙从座位上站起,试图阻止魏颉出门。
既然是魏颉执意要去,仅凭受了重伤的凌鼎,又岂能拦阻得了?
魏颉大步流星走出了屋子,最后只留下了一段话:“你兄弟我刚入天罡境大圆满,要去杀点儿人练练手,过过瘾头!”
凉地。
娆军某处基地外,有一袭飒然青衫,持双剑,独身杀来。
瓢泼箭雨兜头而落,却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锋锐无比的钢铁锥头,丝毫穿不破青衫剑仙内力凝聚而成的“气罩”。
纷纷在年轻人身前一丈处,颓然而落,全都掉于地面。
可能不稀罕再用真气大罩护体,那名强悍剑仙袖口一震,消除了罩子,开始挥剑抵御那些来势汹汹的飞箭劲弩。
剑机所过之处,一切皆成齑粉,荡然无存。
箭群过后,城门洞开,海量铁骑铁甲,自门中鱼贯而出。
杀向那袭青衫。
重甲大军本就是人间至刚无敌的存在。
可在青衫剑仙的面前,却是脆弱得宛如稚童婴儿,实在不堪一击!
数千骑甲士,陨落在了城外。
全然没能挡下敌人的入城。青衫男子仗剑冲进城内。
任何阻拦于他身前者,皆十分惨烈的死在其剑下。
魔星,邪尊,煞神……等等词汇均可用于形容这个男人的可怕!
终于被他成功抵达了娆军主帅的面前。
见到了西域万里江山的共主,梵罗国国君,秋薪。
秋薪看着眼前这名自称魏颉的年轻男子,追忆起了昔日在春神山斫桂湖上发生的那一幕。
魏颉先杀应龙,再杀天龙,崩碎了太行神玉,害得“月仙”冷饶因寿元尽丧而死。
应龙死了,应龙所化的天龙也死了。
广寒剑宫大宫主冷娆,也没能幸免于难。
现在该轮到秋薪去死了。
“先不急动手,能否让我死之前,再穿一回龙袍?”秋薪垂首说道。
魏颉点点头,答应了这一请求,“穿得风光一些好上路,去穿吧。”
秋薪穿上了那件冷娆专门为他缝制的金黄龙袍。
黄袍已然加身,可惜他再也当不成皇帝了。
秋薪曾梦想着一统西域,侵吞中原,覆灭大黎,扫平天烛。
现在统一西面疆土的想法,总算是成功实现,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国君秋薪,共主秋薪,没能当上皇帝的秋薪。
秋薪满腹悲愁,胸中无限遗憾,他双手颤抖着拿起了那柄冷娆的心爱佩剑。
散发着寒气的亮蓝色冰魄剑。
在君归亭里,冷娆就是用的此剑,送秋薪归了西域祖国。
君已归,阴阳两隔,彼此再不相见。
身披龙袍的秋薪沉沉叹气,眼中泪流不止,他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道:“娆妹,你我黄泉路上,真正做一回夫妻……”
秋薪以冰魄刺贯穿了整个腹部,自戕身亡。
魏颉割下了那颗须发焦黄、蓝眸麦肤的人头,提在手里,折回了巴陵蜀州。
赴西一战,魏颉斩杀重甲士四千,轻骑五千,还有数百兵卒侍卫,取走了西疆共主秋薪的脑袋。
此战绩,已胜过了当年那位在天烛国上京城乱杀的“刀圣”关昭,几乎不弱于“刀神”古道。
重返巴蜀剑冢,魏颉用秋薪的一颗人头,换得了好兄弟凌鼎的一顿极其丰盛的大宴。
酒桌上,魏颉喝得醉意浓烈,头脑发昏,但仍豪情万丈的高言出声:“腾蛟起凤,谢太白之诗词;紫电青霜……魏将军之武库。”
孤身一人逼死梵罗帝王的青衫剑仙,两手举杯,振声道:“多谢凌宗主赠送神剑紫电!”
绿衣年轻人凌鼎回敬道:“这剑是吹儿送你的,与我关系不大,这次实在要感谢北幽兄弟诛灭西域秋贼,来,在场的各位,大家都敬魏将军一杯!”
“干了!”
魏颉仰头喝干了一杯美酒。
满屋子的剑冢成员,包括少女许吹在内的人,全都跟着饮尽杯中酒,点滴不剩。
第四百零九章 江湖的收官一战
西域共主秋薪身死于城中,梵罗国娆军就此没了领袖,主力被迫仓皇西撤,小部分残兵用于殿后,拖延时间。
击败了西凉王马茂陵的“楚霸王”燕涿,先后将凉军、梵罗大军,二者的兵家气数据为己有,修为实力愈发雄壮,楚国复辟的力量亦是更加势不可挡。
朝廷三军最高主帅石铸,敌不过已入天罡境的楚王燕涿,不得已率军退出凉州战场,东返等待中央支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朝的东南大地发生了一场巨变,宛如天柱倾折、地维断绝。
琅琊王已死,逆贼韩骧死于北逃途中,原本瑜、玎、琴三州封地,兼土地兵马,尽归一人所有。
坐镇濠、泸、沂三州的大禹王朝第一强藩,“金梁王”嬴昆宣布起兵!
对外打出的名号极其响亮,名正言顺。
十六字,由麾下头号文官谋士贾流所立。
朝无正臣,内有奸逆,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东方梧桐所率龙神军,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所向披靡,五日拔三城,真正可谓势如破竹!
巴陵蜀州,魏颉别了逍遥神剑凌鼎和少女许吹,重回大黎国,在伯父颜白衣和天子段灵御的大力支持下,于国内各地摆下“英雄擂”,广邀全国豪杰前来挑战。
每一战,魏颉均只出百分之一的气力,凡能坚持十招以上者,皆有赏赐,奖励颇为丰厚。
如此频繁的应战,不为别的,只为多多益善,学习各门各派的武道技巧,并把万千武艺融入一炉,化为己有。
尘仙的心境,尘仙的内力,半步尘仙境的修为底蕴,圆满大天罡境的纯粹剑修,兼枪修,还兼武夫。
这样的魏颉,真的已经很强,特别之强了。
他再不是过去那个在搁剑塔顶饮酒,自暴自弃的懦夫,而是位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丈夫,师父,将军,英雄,偶像……
当初那个不名一文,脱光了身子不值二两银子的年轻人,如今已然改头换面,拥有了许多往日根本不敢奢望的“称谓”。
这些称谓,都是魏颉继续成长下去的强大动力。
自那晚搁剑塔被毁,院子被烧,万般无奈之际,魏颉被迫纵身跃入了“江湖”,成了一名“江湖人”。
转眼已快有三年时光,这三年里,魏颉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有些事情简单,三言两语即可说清。
有些则情况复杂,恐怕足可讲上好几个时辰,甚至一个晚上。
那么多的事,基本都是“江湖事”。
江湖之事貌似做得太多太多,也该收一收尾,做一个“了结”了。
了结什么?当然是了结恩怨。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对于目前的魏颉而言,只剩最后一件江湖大事未完,这件事,纵是拿性命来交换,也须给它做成了。
所以即使他已经很强很强,还不够,还要变得更强才行!
魏颉从二十二岁的严寒冬季,一直等到了二十三岁的深秋。
秋末冬初的时节,最适合了断因果。
因妻子苏羽白初怀身孕,实在不宜情绪惊动,心思过分忧愁,故而魏颉再一次瞒着家中爱人,一个人出了远门。
离开大黎,直奔中原。
中原武林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有很多以“门”字为名的武道教会,比如刀圣关昭早年间出身的万仞门,比如照雪剑仙风流和妻子共创的桃花剑门。
再比如,剑南道南部的一个叫做“铁拳门”的宗派。
铁拳门门主林山峰,机运不凡,曾有幸得王朝内顶级武夫王迎鹏指点一二,学会了王迎鹏三招拳脚功夫,靠着惊人的悟性和武道天赋,自创一套武功,起名“盖世碎铁拳”,拳罡雄劲,可裂顽铁。
林山峰三十岁出头便开办这一门派,广揽门徒,矜矜业业干了又是三十年,现今铁拳门,已是在剑南道声名不小,门内信徒人数不少的一大教派了。
昨日,有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衫年轻人,自称“鬼页”,带了颗猫眼绿的宝石过来,说是要入门,言语和行动都甚是诚恳,令人无从拒绝。
那绿石珍贵异常,林山峰自然没有不要的理由,遂收下宝物,允许那个叫鬼页的年轻人加入了门中。
今天正午,铁拳门一门之主林山峰,召集门内成员,在大堂里展开议事,讨论关于战前的准备工作。
何战?
讨伐当世第一魔宗羊脂山的大战。
林门主清了清嗓子,朗声而言:“各位弟兄,此番征讨魔教的战争,其势之大,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苏州洞庭湖白龙剑窟,江北侠义道桃花剑门,还有已经改邪归正的北辰山活埋谷,三大超级门派,这一回将彻底联合起来,共抗邪魔,力战剑神宗。”
群情亢奋,人人激动万分。
林山峰继续高声道:“剑窟的龙彦龙宗主、剑门的大剑仙风流,以及活埋谷当代谷主凌烟箐,三大天罡境剑修,齐聚羊脂山,那女剑皇阎梦,即便当真有陆地尘仙之境,也须乖乖受死,决计无半分生机!”
堂内众人神情激越,好似那臭名昭著的武林第一女魔头阎梦,已横死在了面前一样。
“咱们铁拳门,受剑神宗剥削压榨多年,不知上贡了多少两白花花的银子,缴纳了多少斤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所以这次集结起来,参与围剿的宗门里,当然也得有我们……喂,那边那小子,对,说你呢,看什么门口啊?没听到老子在讲正事吗?!”
林山峰冲着那个开小差的青衫年轻人吼道,“大战在即,你小子倒挺好,悠哉悠哉东张西望,怎么的?能耐是吧,你有本事去跟阎梦那老太婆打一架啊!”
未等青衫客开口,站在年轻人旁边的一名青年,好意帮着解围,道:“哥哥,鬼页并非故意不听议事,他是在察看门外有无隔墙之耳,毕竟此战事关重大,不方便为外人所知。”
林山峰皱眉,沉声问道:“是这样吗?”
化名“鬼页”的年轻剑客点点头,“嗯”了一声,“回禀门主,晚辈正是如此心意。”
林山峰哼出一气,“看在华子替你说话的份上,我也就不多追究了,接着议事,都给老子把耳朵竖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门主林山峰把参加大战的诸多事宜都吩咐了下去,铁拳门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门徒,需要参战,门主和门主的亲弟弟林华,都会前往羊脂山。
剩下三分之一病残幼弱的家伙,则留下本部,看守家底,防止有外人借机侵入,造出不妙的祸端。
会议结束后,林山峰离去,身穿青衫的年轻晚辈,走至了那名被叫做“华子”的青年人身旁,微微欠身道:“华子哥,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若没你的话,林门主肯定饶不了我。”
林山峰的本家弟弟林华,爽快一笑,快速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随口的事儿,我哥他刀子嘴豆腐心,就算真生气了,也不会怎么重罚你的……对了鬼页,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境界?”
年轻人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二阶跃灵境以上。”
青年林华摸了摸下巴,正色道:“那是有点低了,不过没事,你华子哥我境界高,有四阶洗髓境大圆满,等真的开打了,你就躲我后面,我护着你。”
鬼页心下感动,不禁发问:“华子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林华哈哈一笑,如实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咱俩上辈子见过一样,玄乎得很。”
“你是说,你我前世本就相识?”鬼页挑着眉头道。
林华小幅度点头,又道:“其实我这个人吧,比较相信这世上有轮回转世一说。就在前几日,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个特甜的美梦,梦到一位貌若天仙,眉心长有红痣的女人,不瞒你说,我活这么大,从未见过那般漂亮的姑娘,肤白貌美,五官标志,唉呀,真是绝了!可惜那姑娘穿太多,裹得忒严实了些,没怎么看清楚身材。我林华快三十了,还没娶媳妇儿,你说那姑娘,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老婆?”
鬼页带着调侃意味的笑道:“或许她是你以后要娶的女人呢?”
“也有这种可能,哈哈,我要能娶上那般美貌的姑娘为妻,那可真是三生三世求来的桃花啊!”
林华说道,“鬼页,问你哈,你觉得咱们这一次的‘讨魔行动’,能赢吗?真能宰得掉那个剑皇阎梦吗?”
鬼页咧嘴而笑,“瞧着这阵仗,先不管杀不杀得掉阎梦,至少踏平整座羊脂山,是绰绰有余的了。”
林华对此言颇为认可,竖起了个大拇指,“我也是这么想的,三百多个宗门联合作战,还有白龙剑窟、桃花剑门、活埋谷那样的一流侠义道剑派领导,怎可能打不赢?必须是马到成功,手到擒来啊!”
鬼页又望向了门外,自言自语,说出了一番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在林华听来不甚理解的话。
围棋有术语名“收官”,是指棋盘终局时的一些利益纠葛,官子阶段,分毫必争,脑汁绞尽,只为获取薄利。
而那点在中盘时期根本看不上的薄利,很有可能就关乎一局棋最终的胜负。
胜,负。
换入战争,便是生死。
青衫年轻人低声道:“不论胜负,接下来那场厮杀,都应该会是江湖的收官一战了。”
第四百一十章 天下第一侠
“天下武道谁为峰?唯我羊脂女剑皇!”
这是魔派剑神宗对外宣扬的口号。
实已霸气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任谁听之,都只能感叹其魄力超凡。
江湖、庙堂,没有一个势力能彻底盖过剑神宗,只能任凭它在世上为所欲为、横行无忌。
天下十大魔头,凌云罡屠灭的宗门数最多,彭簇祸害无辜妇女最多,欧阳妙目则是杀人剜眼,以助自身修为的次数最多。
而剑神宗宗主阎梦,则三者兼备,覆灭宗门极多,残杀男子极多,吸取别派宗门气数和成员内力多之极矣。
武林上仿佛除了剑神宗以外,其余不甚强大的门派,都不过是阎老太婆脚下,可轻易碾压的蝼蚁,想杀便杀,想留着,也就是留着了。
留之做甚?当然是为她所用。</p>
若想不灭教,那就每年交贡足够多的金银器物和天材地宝,交不出也很简单,一张名为“生死令”的最后通牒下达,三日内如果凑不出一年份的宝物,那么一整座宗门教派,就都会被从世界上抹除,一个不留。
就是这么冷酷无情,视门派如工具,杀人如同杀蚁!
除了钱财和药材,还有三百六十五个极为倒霉的剑派,一年为一轮,每一天,都会有其中一个剑派,众人合力割肉滴血,凑出海量的剑意和真气。
用剑神宗专门研制的一款法宝,“汲灵皿”装了,贡献给魔教教主,帮助那天下第一大魔头增进修行,提高武道底蕴。
这也就是说,姓阎的女老魔头,什么都不用干,终日光是躺在床上,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意气真力送入体内,稳步提升,日日精进,日子过得异常轻松惬意。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当三百大派中有人忍受不住高压,起来逆反,遭到了剑神宗的发兵剿灭,那么即会有新的剑派入内凑数。
总之断然不会少于三百六十五的数目,剑神宗一天收不到“气力”,都万万不可。
理由无他,阎老祖宗会生气,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老宗主一怒,便是天罚!
天下苦阎梦久矣。
十大魔头,最次的也有地煞境的修为。
阎梦,位列魔头榜首,是九阶陆地尘仙。
依靠着止境的水准,阎老太婆以万敌难当的姿态,君临江湖,凭一己之力,盖压当世群雄。
凌云罡尚未踏步尘仙境的时候,曾有一个公认的说法,流传度甚广。
那就是,魔头排行榜上除阎梦外的九人,加在一块儿,勉强有机会能干得掉阎梦。
也只是“有机会”而已。
那个阎姓老太婆的实力,早已被天下人认可,敬之畏之,怖若天尊神明!
剑皇名号中的“皇”字,起得丝毫无错,妥帖至极。
如果说江湖是一座皇宫,那么她阎梦,就是一位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凌驾万千武者剑修的“女皇帝”。
有压迫的地方,注定会有反抗。
抗争之日,终于是到来了!
秋风寒,秋日朗,落叶聚还散,天下已震惊。
所惊为何事,侠客荡魔清。
这一年深秋时节,初冬未至,举世虽冷冽,豪侠胸中热血胆气长,人间犹有侠骨。
当今侠义道第一人,白龙剑窟年轻宗主龙彦,与桃花剑门风流门主,以及活埋谷谷主凌烟箐,三人强强联手,宣战羊脂山,问剑女剑皇阎梦。
消息一出,惊动了武林各路豪杰,被剑神宗压迫的数百门派里,有半数以上都主动反叛,和魔教势不两立。
更是两百左右的侠门豪派,在掌门的带领下,加入了这场必然会载入历史的超级决战。
不顾生死存亡,只为了诛讨邪魔!
白龙剑窟,素来喜好穿白。
桃花剑门,数千白衣少年。
活埋山谷,唯谷主不着白。
三大剑修侠义道门派,共计上万门徒,皆是一身白衣。
黑恶白善,万人清一色皆白。
另有三百多个武道宗门,浩浩荡荡跟随在三大剑派之后,同仇敌忾,视死如归,定要和邪魔外道剑神宗血战到底!
万人杀向羊脂山。
一路上,有提前知晓战事的魔教教徒,沿路埋伏,奈何讨魔之众人数太多,实力太强,区区一点小埋伏,压根就无足轻重。
轻松碾杀过去,屠魔若屠狗。
越杀近剑神宗老巢,敌人数量就越多,但众人拧成一根绳子,加之还有龙彦、风流、凌烟箐这等绝世大能开路,杀力何其雄霸,故绝无人可在前挡之。
拦路的魔子,皆似扑火的飞蛾。
见面即杀,半条活路也无。
短短数个时辰,一路上的死人,已多得超过了坟地乱葬岗。
大部分死去之人,都是女性。
只因剑神宗有铁律,非女子不得上山,宗门内部独有女人,无有半个男子剑修。
人头残肢铺满路途,剑光鲜血艳过秋日。
声势如此浩荡可怕的武林战事,即便放眼整个中原历史,都颇为罕见,掐指可数。
若非剑神宗造孽太深,女剑皇当真恶贯满盈,这一战,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就挑起。
而真正挑起战事之人,是那白龙剑窟的新宗主龙彦。
随战者,一男一女两大剑仙,风流和凌烟箐。
风流对于凌烟箐而言,有救命大恩,恩人前辈毅然出战,晚辈自当跟随。
而风流之所以会参加此番大战,是因为他要上山救自己的爱人。
活埋谷凌云木战败身死的那一场“剑争”结束后,风流返回桃花剑门本部,却不见了爱妻花容。
之后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里,照雪剑仙一直在发了疯的找寻妻子,天涯海角,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寻遍了人间大地,就是没能觅到花容的身影。
音信全无。
风流几乎绝望,数次精神崩溃,甚至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写遗书,随妻儿归天。
数日前,龙彦在剑门里,见到了大剑仙风流,告知了后者一个大大的“喜报”。
据准确消息称,七彩姮娥花容,就在羊脂山之上,被囚在了魔教的巢穴。
风流得知此事后,直欲立奔剑神宗,被龙彦好言劝说一番,同意再缓几日,和白龙剑窟、活埋谷一块儿杀上山去。
目的相当明确,拯救爱妻花容,灭亡武林的头号魔派剑神宗。
于是乎,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场滔天巨战。
龙彦,风流,凌烟箐。
无第一人龙彦,风、凌二人多半不会参战。
历史会记住龙彦的名字,记住有这么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领着侠义道群英豪杰,发兵羊脂山,讨伐魔教,逞尽了英雄意气、剑仙风流!
江湖上无人不知,“剑狂”龙蠡乃一代侠义巨擘,而今后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龙彦一身铮铮侠骨,义气当头,已丝毫不逊色于自家老祖宗。
白龙剑窟有龙彦,无愧拥有“天下第一正道剑派”的名号。
甚至还有些浮夸之辈,擅自给年轻龙宗主冠了个头衔。
天下第一侠!
风流是江北豪侠,上官白檀是江南首侠。
而他龙彦,足可被称为天底下的第一号侠客。
第四百一十一章 真相
“天下第一侠”龙彦,率领中原武林侠义正派,举着讨伐魔教的大旗,正式攻上了羊脂山。
英雄豪杰、正道侠客、武林英雄,皆聚在了魔派剑神宗的本部老巢。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雄杰讨战,自当是所向无敌。
女剑皇曾有言,天下武道,羊脂山为峰。
上万人,开始登峰。
一路爬山,一路杀人,所杀尽是女人。
剑神宗有“三令五申”八大干部。
三令,一令观敌人之谋,视道路之便,知生死之地;二令听金鼓、视旌旗,以齐耳目;三令举斧钺,以宜其刑赏。
五申,一申赏罚,以一其心;二申视分合,以一其途;三申画战阵旌旗;四申夜战听火鼓;五申听令不恭,视之以斧钺。
如今三令五申已战死五人,死掉了四申和一令。
前两人,一人当场战陨,一人拿剑抹了脖子。
后三人。
第一人,被凌烟箐剑气绞杀,沦为残肢碎块。
第二人,面对风流的质问,选择咬碎了舌头底下藏着的毒丸,毒发毙命。
第三人,回应了照雪剑仙的问话。
一年多以前,宗主阎梦的屋子门前,确实出现过一名头发五颜六色的姑娘,至于那名女子最后会是何种下场,她就无从所知了。
风流阴沉着脸,快速取走了那魔教干部的性命,送她一个速死。
临近峰顶,又擒获了一个干部。
三令五申里仅存的一“申”。
那女人被风流单手紧紧箍住脖颈,脚下浮空,呼吸甚是困难。
白衣白发的剑仙风流,此刻眯着那双桃花眼,冷言冷语道:“说,你们剑神宗里,有没有一个发色七彩的女子?那是我至爱的妻子,七彩姮娥花容。”
那个被抓住脖子的女人,眼下痛苦万分,扭动身躯,企图挣脱束缚,一个细微的“有”字,从其嗓中发出。
风流一听此字,立时松开了右手,放其下来。
那女人摔在地上,勉强站起来后,深埋着头,细声道:“我说可以,不过……”
“你尽管把你知道的讲出来,只要你肯说,我可以保证不杀你。”风流肃声道。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我风流何等人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无出尔反尔的道理。”
“行,那我便说了。”
那女子抿了抿嘴,“那天,在断肠崖,我亲眼看着……看着我们的阎宗主,把一个七彩发色的姑娘,从崖上推了下去。”
此言传入耳中,风流顿时失声叫了出来,脚下一软,险些向后倒去。
紫绸谷主凌烟箐,及时在后面扶住了风大剑仙。
“容儿,容儿,我的容儿……”
风流喃喃自语,“你到底还是先我而去了啊!”
凌烟箐不忍见前辈哀痛,安慰道:“风前辈,节哀,现在当务之急是上山除魔,你乃我们的主力,可千万不能倒下。”
此时,龙彦暴然喝出一声:“魔教妖孽,风门主许诺不杀你,是风门主的事,我可没答应,受死吧!”
白龙剑窟年轻宗主不容辩驳,拔出腰间的“天正苍”,握剑上掠,迅猛递出一招。
瞬间贯穿了那名剑神宗女子的胸膛。p>
惨遭透胸杀害的女子,至死都在瞪大眼眸,怒视着白袍剑修龙彦。
龙彦一剑手刃“申”干部后,转头对照雪剑仙说道:“风门主,莫要悲伤,且待我们杀上静心峰断肠崖,生擒剑皇阎梦,届时将之千刀万剐,随你慢慢处置,为七彩姮娥复仇!”
风流在凌烟箐和龙彦的鼓励下,重新振作起来,眼神放光,仰望着山顶高处,震声道:“杀阎梦,为我爱妻报仇!”
“杀阎梦!”
“杀阎梦!”
“杀阎梦!”
包括桃花剑门数千门徒在内,其余武道教派的众人,异口同声的高呼起来,皆在大喊着“杀阎梦”三字,声浪熏天,极度振奋人心。
继续往高处行进。
侠义道群雄,抵达了羊脂山最高峰,静心峰。
此峰,为女剑皇阎梦日常修行的场所。
有一座名为“断肠印”的剑道法阵立于此地,庞然至极,亦坚固至极。
龙彦最先出剑,紧随其后,风流与凌烟箐先后斩出凌厉剑罡。
三人三剑,就那样劈开了法印,前路畅通无阻。
自阵法破溃处入内。
静心峰已成一片厮杀搏命的征屠之地。
总算杀至了传说中的断肠崖。
该地悬崖,生长有一种颇为罕见的剧毒草药,服下后即刻肝肠寸断而亡,煞是厉害。
三令五申,仅余的两“令”,带着魔教残存教众,死守于此处,不让众敌侵入宗主安神养性的正宫大殿。
龙彦、风流、凌烟箐,三大代表了剑术最高造诣的盖世剑仙,敢为天下先。三者悉仗剑挺胸直立。
他们身后,是中原武林大半英豪,是整个侠义道的风骨和意气。
有他,他,她。
才有他们。
才有正道对邪道的这场倾力诛讨。
邪不胜正,羊脂山今日也注定要亡!
就在三剑仙即将带头冲锋之际,有一袭冰蓝薄纱,似蓬莱仙子一般,以翩跹舞动的姿态,从空中落至了地面。
因她的到来,战事得以延迟。
女子手握晶蓝长剑,亭亭玉立,站在魔道一派的前头,直视着侠义道的那群人中龙凤。
众人定睛去看,只见此人身姿挺拔,容貌惊艳无伦,神似仙家中人,恍若不食凡间烟火,美得见之便可忘尘忘俗。
活埋谷谷主凌烟箐本就是极美的女流,气态雍容,衣着打扮好似宫中娘娘,但若论“仙气”的程度,和那蓝纱女子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无可否认。
女子纯如雪寒若冰,不染纤毫尘埃,挡在了天下英雄的面前。
骨细体轻、风采绝伦的她,直面侠义道众豪杰,朗声开口道:“诸位,我乃广寒剑宫宫主‘月姑’冷婵,今朝来此,要向大家揭露一个真相!”
群豪面面相觑,不知此女要出何等不俗言论,要揭开一个怎样重要的真相。
突然,白龙剑窟领袖龙彦喝了一声,他高叫道:“原来是冷家剑宗的妖女,胆子够大,敢跑来这儿自投罗网,今日战绩颇丰,又多了一颗魔教中人的脑袋!看剑!”
龙彦说着已满身磅礴罡劲,提剑上冲。
冷婵运足玉兔真气,蓝刃之上霜气重重,凝寒真力汇聚在刃身,要以此来抵御住白袍男子的攻势。
眨眼间,冷婵面前出现一名白衣剑仙。
剑仙横持粉剑,铿的一声,挡下了龙彦的剑击。
白衣拦白袍。
“风门主,你这是作甚?”
龙彦厉声质问,“你为何要护一个魔教女子?邪魔外道,死不足惜,你如此作为,难道不怕天下人心寒吗?!”
阻止了龙彦击杀冷婵的风流,沉着声音道:“龙宗主,我知你素来善恶分明,且嫉恶如仇,但请听她把话说完,待她讲完,再动手杀之也还不迟。”
龙彦面露愤然神色,不再做声。
蓝纱女子冷婵清了清嗓子,逼出内力,以万名英雄皆能听闻的嗓音,放声道:“七彩姮娥眼下就在羊脂山上,而将花容抓来此处的,不是阎梦,而是白龙剑窟当代宗主龙彦!”
第四百一十二章 重逢
(7000字大章。)
广寒剑宫之主冷婵的言语,震撼人心,宛如铁石猛地坠入湖塘,砰然间砸出巨大水花。
是龙彦将七彩姮娥花容抓上了魔教羊脂山?!
照雪剑仙风流听闻此言后,立时瞪眼看向了那名白袍年轻人。
白龙剑窟宗主龙彦,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轻哼出声,冷笑道:“真是一派胡言,风门主,你该不会信了那妖女的鬼话吧?”
风流又瞪向了那名蓝纱女子。
手握晶蓝冰龙剑的冷婵缓了缓,继续高声说道:“剑神宗三令五申八大干部,其中一申,早已被你龙彦花重金买通,风流的爱妻花容,就是你通过那个女干细,才运送至了静心峰之上,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栽赃陷害给阎梦,以成全你借刀杀人的女干邪目的,借侠义道群雄的刀,杀羊脂山的人!”
龙彦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状态,他索性把佩剑天正苍又插回了鞘中,两只胳膊高高架起,笑道:“我在听着呢,你接着胡说八道,尽量编得像一点儿,否则我怕我笑出声来。”
冷婵死死盯着那个白袍青年,沉声质问道:“亏你姓龙的还自称什么正派侠客,行事手段阴狠歹毒,比魔派人士还要坏上数倍有余!你可还记得自己对花容干出了怎样凶残的事情来?!”
龙彦脸上微变,嘴角的笑意还是未减,他眯眼道:“我敬重风门主一代英雄大侠,侠之大者,正气千秋凛然,对风门主的那位爱妻,以女子之身踏步六阶凝丹境的剑仙花容,更是仰慕有加。你现在居然说我伤害了花前辈?这谎话,未免有些太过贻笑大方了罢。”
白衣白发,头戴白玉冠的风流,肃然开口道:“龙宗主,请别打断她讲话,让她先行说完,我们再做分析定夺。”
冷婵见有风流挡在身前,自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便放心大胆的出言:“龙彦,侠义派白龙剑窟当代领袖,本该是侠字当头的一号人物,可这厮的心肠,实在恶毒犹胜蛇蝎,千刀万剐都不足惜!龙彦把七彩姮娥从桃花剑门里掳走后,用尽了各种酷刑来折磨-花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施-虐欲望……”
“放屁!”
龙彦忍不住厉声开骂道,“如今当世群豪悉汇聚于此,你这该死的孽人,怎敢这般诬陷于我,毁我白龙剑窟的大好名声?!”
风流侧过身,一手搭在冷婵的肩头,嗓音低沉道:“你最好都在说实话,否则我掌力一吐,你立时变作残废。”
冷婵试图摆脱风流的控制,无奈发现自己的肩膀部位,仿佛和照雪剑仙的手掌黏合在了一起。
且只要稍微动上一动,左肩当即疼痛难禁,似有利刃切割,不得已只能保持不动。
蓝纱若仙子的月姑冷婵,咽了一下口水,道:“龙彦侮辱过花容的身体后,下毒让七彩姮娥变成了不能说话的哑巴,听不到声音的聋子,还废掉了她的两手两脚,以及周身气穴和筋脉,使其再也没法子把真相表达出来。如此残忍作为后,龙彦通过藏在剑神宗里的那个卧底,把半死不活的花容送上了羊脂山,并将之扔在了阎梦的寝屋门口。”
龙彦登时发出一阵狂笑,边笑边道:“果然是愚不可及的魔教妖人,连扯谎都扯得如此荒诞不经,引人捧腹。花容分明是被女魔头阎梦杀害以后,推下了断肠悬崖的,你这冷家剑宗来的贱女人,来这里乱说一气妖言惑众,言语毫无理性可言,真当天下英雄都是傻子?”
“世上间谁人不知,你们广寒剑宫的整体水平其实不高,之所以有能力在江湖事肆意妄为,就是因为得到了剑神宗的包庇?你们彼此勾结,狼狈为女干,自然要帮着对方说话,编造一些只有蠢货才会信以为真的假话,祸水东引,妄图把罪孽栽赃给无辜之人,魔教做派,果真名不虚传!花容已死,死人无从对证,你大可以随意乱讲,把事实扭曲得再夸张一些,让这顶“黑锅”,变得更大。”
龙彦笑眯眯的道,“你刚才说我借刀杀人?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妖女,你在此地空口白牙,捏造出这么多东西,不就是想借大剑仙风流的剑,来杀掉我龙彦吗?我当然知风门主一代情侠,与妻子情深似海,为了爱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你别忘了,风门主乃江北第一号侠义人物,与剑侠上官白檀齐名,头脑何其聪慧,又岂会被你这等雕虫小技般的骗术给骗了?”
风流默然而不吭声。
龙彦看着白衣大剑仙风流,自信且爽朗的说道:“风门主,令妻现已不幸亡故,死于魔派妖人之手,对此事我深表遗憾,心中痛惜,那月姑冷婵搬弄是非,信口雌黄,不仅在我的身上泼了脏水,还严重辱及了花前辈的身后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门主,快些一掌毙了这个其心可诛的魔派妖孽,休要再让她口出大不敬的言语了!”
风流兀自沉思之际,冷婵肃声道:“姓龙的,你觉得花容被扔到了羊脂山上,决计是活不下去的,阎梦定会亲手杀掉只剩不到半条命的七彩姮娥,因为剑神宗并不会愿意留着这么一颗烫手的山芋?可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花容或许真的还没死,而是被剑皇给救了下来?”
龙彦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又放肆笑了起来,““救人”二字,与阎梦那等万恶做尽的武林魔头,可会有半分关系?真是乱开玩笑啊。”
此言落地,天幕一个苍老之音响起,众人无一不闻:“你不相信,不代表老身不会去救!”
仰头望去,但见一名身穿黄色衣裳的白发老妪,单手抱着一名白衣女子,自天空落至地面。
来到了风流的面前。
那老妪苍颜白发,皮肤甚黑,五官奇丑无比,佝偻着腰身,一股颓然欲倒的衰败姿态,显是年岁已高,暮意尽展。
她腰间别着两柄长剑,一红一绿的精致剑鞘,倒是美观异常。
那个被其抱在怀里的女子,衣绸雪白,满头顺长头发,呈华美至极的七彩颜色,似彩虹垂首。
“是容儿,我的容儿!”
风流归剑入鞘,发疯般冲奔上前,一把将花容从暮年老妪的怀中抢了过去,紧紧环抱住了生平挚爱的女人,热泪盈眶。
过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风流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爱人,如今终于得以重新相见,自然心情万分激动,胸口似欲爆裂一般。
“容儿,容儿……”
风流一遍又一遍,轻呼着妻子的昵称,此刻的他,真正幸福美满到了极点。
可颇为异样的是,花容从刚才开始,就连半个字都没有吐出声来。
风流忽然浑身抖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天大的悲哀之事,他缓缓捉起爱妻一只玉手,低下头去察看。
赫然见到花容的手腕处,有一道极深的疤痕,左右手皆有。
这样深的伤,足可令手筋全废,从此再也无法提起任何东西,武功尽丧。
风流没有再去确认妻子的两处脚筋是否完好,他嘴唇哆嗦半天,勉强开口道:“容儿,你……你不能说话了吗?”
那个披穿黄裳的老妪沉声道:“你老婆她,被人下毒废掉了耳朵和嗓子,听不到你说的话,也说不出话来回应你了。”
“啊,怎么会……”
风流眼神里满是震撼,“容儿,你……”
七彩姮娥花容眼中落泪,凄怆无比,好像要借助双眼,将自己受到过的惨痛折磨和委屈,通通诉说出来一样。
照雪剑仙整个人的状态如同痴呆,他愣愣的沉默许久,一手搂住爱人的腰,一手抚摸过后者的炫彩秀发,深情的在花容额头亲吻了一下。
然后风流转头询问老妪:“请你务必告诉我,是谁把我的容儿害成了这幅样子?”
驼背老妪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把要说的话写在地上,让你的容儿回答你吧。我与她就是靠着纸笔来交流的,这姑娘手脚无用,只能凭借嘴巴叼着笔,在纸上写字,也是蛮不容易的……”
风流皱紧眉头,他毫不犹豫,又抽出粉色长剑,以利刃在地上刻字,所刻共计八字——“害你之人,可在此处?”
耳聋口哑的花容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一人。
风流顺着爱妻眼眸凝视的方向看去。
花容所视之人,正是白龙剑窟年轻宗主龙彦。
“龙彦,你这天杀的孽-障!”
风流登时爆发出了一阵狂怒的吼声,音浪雄霸,瞬间汹涌而出,奔腾有如长江江水,“果真是你这厮害了我的容儿!”
此声威势逼人,龙彦双腿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
风流胸中悲痛欲绝,气得全身皆颤,两眼发红,和一头吃人的白毛恶兽无异。
那苍然老妪慢慢的说道:“这姑娘,真是蛮可怜的,口耳皆废,筋脉尽断,差点就死在了我的屋子门口,我猜凶手之所以故意不取她性命,就是想借老身的刀来杀人,这用心,着实险恶,可惜我不会让其如愿。”
满头白发的伛偻老妇人看了眼七彩姮娥,继续道:“我先是喂了这姓花的姑娘几粒还魂丹,吊住了她一口气,不至于因经脉断绝而亡,然后又往她的体内输入了不少真力,后续再用许多天材地宝来滋补,这才勉强把命给留下了。只是现如今,她的这副侥幸存活的身体,其实与废人并无什么差异,耳朵和嗓子都为剧毒所伤,再也恢复不得,手筋脚筋的修补,大概率也同样是回天乏力,奢求不了什么……”
佩剑老妪顿了顿,转头看向了名白袍青年,又道:“天下十大魔头,我阎梦排在第一,或许排得太靠前,应当让位于你龙彦才比较合适。”
此位矮小老妇人,正是魔界头号枭雄,自封“剑皇”,君临整座中原武林的阎梦。
而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讥讽龙彦手段卑鄙恶毒,明面上是侠义道,但实际却是个极端下作的伪君子,伤天害理,背地里的所作所为,犹比魔头还要令人感到不耻!
风流握着粉红长剑的手不住发抖,咬牙厉声道:“龙彦,你还有何话说?!”
此时的白袍龙彦,满身覆盖莹白色的光辉,那是剑窟龙气化魄的上乘武学,可大幅增强练功者的体魄、剑心,以及元神的稳固性。
裹在剑气气膜之中的龙彦,拿着楚国名剑天正苍,大声冲着风流叫道:“风门主,你先别激动,息怒,且息怒!花前辈的事我自会想方设法赔罪,眼下最重要之事,是讨伐阎梦那个老魔头,我好歹也有天罡境,你我二人若是大打出手,势必让剑皇阎梦坐收渔利,我们一旦两败俱伤,但凭凌谷主一人,没法干掉阎梦,搞不好今朝的除魔大业,就此功亏一篑,不值得啊,太不值了!”
风流震声怒喝:“你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打何算盘?我若是与阎梦开战,渔翁之利,不是尽归你这孽-畜了吗?!”
龙彦竖起三根指头,“不会,绝对不会!我龙彦在此对天起誓,绝不会……”
“住口!”
风流不耐烦的打断道,“今儿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先宰了你龙彦!”
那柄风流手中的粉剑之上,霎时间萦绕满了大红色的滚滚真气,肉眼可见,浓稠得宛如蜜水。
龙彦周身燃起火焰,那是剑狂龙蠡元气所化的心焰之火,又名“三昧真火”。
宝剑天正苍上,亦有汹涌气机泛出,剑光咄咄逼人。
眼看白龙剑窟年轻人,就要与桃花剑门门主开打,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有一名白袍女子掠出身形,就那样立在了龙、风二人的中间。
该女子面容清冷,如带幽寒月光,仗剑立定,不晃不动,口中肃然道:“谁要伤害我家公子,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敏敏,你……”
龙彦颇为吃惊的看着身前那名白袍女子。
女子自然就是梅兰竹菊四剑侍中,此番战事唯一被龙彦带出来的“阿菊”。
本名王敏的她,正色言道:“公子,你不是风流那等圆满大天罡剑仙的对手,你快些离开这里,我帮你争取时间。”
龙彦为此相当触动,正欲动身离去,匆忙逃离断肠崖。
白衣大剑仙风流雷霆震怒,吼出了一声:“龙彦,你这厮休想逃跑!”
风门主佩剑上的粉色剑气,已浓烈到了顶峰,杀意滔天,他阴着脸狠狠道:“这位姑娘,麻烦你识趣些,离你家公子远一点儿,别挡着我出剑报仇。”
阿菊凛然道:“我若是不退呢?!”
风流气极反笑,“既然你铁了心要给你家公子陪葬,那我也只要成全你了。”
阿菊仅有四阶洗髓境的修为,直面剑仙风流,后者要杀前者,只怕连区区一招都不需要!
风流即将动手。
大祸将至。
一名穿着浓血色薄衣的枯瘦男子,持剑极速冲出人群,来到白袍女子阿菊的身边,面对照雪剑仙,嘶声叫道:“谁敢动我女儿一根汗毛,我和他拼了!”
风流语气带冰,挑眉发问:“你是什么人?”
“我叫于血,绰号“幽寒玉龙”,乃天烛第一号刺客,同时……我也是王敏的父亲。”体格瘦弱的男子朗声道。
“我不管你是谁,今天就算是玉帝亲自下凡,也万万救不了龙彦,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替容儿报仇!”
风流言语掷地有声,不容丝毫质疑。
龙彦思绪飞转,只要有阿菊和那名叫于血的男子抵御风流,自己或许当真有出逃的机会,遂拍了拍白袍女子的肩膀,道:“敏敏,往日我待你多有不善,你能既往不咎,挡在前面护我,我实在感激不尽,来世咱俩身份互换,我来当你的剑侍。”
阿菊眼眶湿润,“公子,就让王敏用性命最后再侍奉你一次,下辈子,别再相见了……”
龙彦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白龙剑窟全体成员,帮我挡住照雪剑仙风流,能多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语罢,白袍龙彦飞身往远处逃去。
风流目眦尽裂,蓦然大喝:“哪儿逃,给我过来受死!”
此时此刻,有一袭青衫掠出了人群,直追剑窟宗主龙彦。
青衫手中青刃,陡然间喷薄出一大股凝寒至极的真气,那团寒气一下子便扑灭了龙彦身上的三昧真火。
广寒剑宫宫主冷婵大吃一惊,只因这股冰寒刺骨的气机,分明就是自家宗门武学玉兔心经,玉兔真气。
冷宫主想破脑袋都想不出,那人怎么会使得出这一套极寒功法?
青衫剑仙另一手还握着一剑,他猛地叫出一声:“于前辈,别让你女儿插手!”
血衣加身的于血,立时紧紧抱住了白袍阿菊,不让后者挣脱束缚。
霎时,青衫客劈出一道炫紫色的剑气,正中龙彦腰身。
龙宗主护体之用的“龙气化魄”,顷刻间被击破,再也无用。
龙彦掉落在地后,再度爬起,身子踉踉跄跄,口中即使血流不止,却仍竭力往前方逃去。
照雪剑仙把身负残废的爱妻轻轻放在地上后,尽可能快的赶上了前去。
风流怒发冲冠,叫道:“贼子乖乖受死!”
一道猛烈无俦的粉红剑气,扫荡而去,结结实实斩中龙彦的脑袋,一颗大好首级,就此裂作了两瓣。
“公子——”
眼见自家公子被当场斩杀,尸体颓废倒地,身为龙彦剑侍的阿菊,撕心裂肺叫了出来。
旋即便因情绪过于激动,两眼翻白,昏厥过去。
昏倒在了于血的怀里。
青衫剑仙迈步来到了幽寒玉龙的身边,撕掉了脸上的那张假皮。
露出一张俊美超脱的上等面貌。
冷家剑宗宗主冷婵一见此脸,面色顿时大变,失声道:“魏,魏颉!”
活埋谷谷主凌烟箐则处变不惊,笑道:“魏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在场的众豪杰,有不少人都曾观看过活埋谷,凌云木死斗嬴秋的那一战,皆对这个和许多武林前辈相识的年轻人印象深刻。
还有些人,则是从贴满中原各地的悬赏令,认识了这个敢于劫法场的反贼魏颉。
而铁拳门门主林山峰,当下则如五雷轰顶,打死他都想不到,几日前拜入门派的那个年轻晚辈,居然会是这等超凡盖世的传奇人物!
好一个扮猪,巧吃老虎。
一身青衫的魏颉,跟冷婵和凌烟箐都简单打过招呼后,对着于血说道:“于前辈,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
于血仍抱着王敏,哈哈一笑,快意应道:“我自天烛南下归国后,没能寻到白昼幽灵柯卿,觉得活着没甚意思,听闻中原侠义群雄,准备联手问剑羊脂山,我想着至少能和大家伙儿一同杀上静心峰断肠崖,传言那里曾是痴情之人殉难的绝佳圣地,以此为葬身之地最妙不过,到时候我从断肠崖上跳下去,一死了之,来世再想办法补偿对妻女的亏欠好了。没想到啊,老天爷睁眼了,竟然能让我再此和女儿敏敏重逢,我真是太开心、太激动了!小颉,我是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儿,还藏了这么久,连假的面皮都准备好了。”
魏颉微笑着说道:“我这不是觉得有意思嘛,那龙彦与我早就相识,他曾在月华江上对我暗施偷袭,后在醉乡楼里和我打过一架,算是老仇人了,那厮的秉性卑劣至极,贪-Yin诈骗,无恶不作,死十回都不嫌多,是个坏到了骨子里的恶人伪君子。”
“此番从大黎重回中原,我意外听说,龙彦打着侠义道的名号,带领当世群雄杀上羊脂山,我心下觉得讽刺,便改头换面,化名鬼页,加入了一个武林小派,只为偷偷上山,瞧一瞧那个姓龙的,到底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哈哈,自古恶人终有报,那厮现已被照雪剑仙一剑杀死,以命偿债了!”
于血听魏颉这样讲述,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便宜龙彦那恶贼了。”
“是啊,就这么让他死了,太容易一些了啊。”
魏颉仰头笑道,“该当让在场所有豪杰义士,一人戮他一剑,出出心头怨气才是。”
于血低下头,眼神柔情无限,看着被自己抱住的王敏,“我的敏敏可真好看啊,和她娘亲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这眼睛,这鼻子……一想到敏敏给姓龙的,当了那么久的剑侍,我就恨不得将龙彦碎尸万段,一解胸中之恨!”
魏颉哀然道:“于前辈,要说恨,只怕风流前辈对龙彦的仇恨,会更加深一些,毕竟花容前辈……唉,可怜!”
风流用剑气绞碎了龙彦的新鲜尸身后,向魏颉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又找到立在不远处的女剑皇阎梦,欠身致谢道:“多谢阎宗主救我爱妻性命。”
穿有黄裳的武林第一大魔头笑了笑,缓声出言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老身百岁高龄,却也还记得年轻时那些风花雪月,当年我阎梦,也是一个“有情人”,只可惜……”
白发苍苍的老妪,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可惜后来我的丈夫死了,成亲没多久就死了,被人杀死的。我深切的体会到了哭断肠的滋味,那份滋味,太苦,太苦,苦得没法描述,一千株、一万株剧毒断肠草加起来都没它苦。也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救下了你的妻子,不希望你们夫妻分离,阴阳相隔。”
风流再度作揖,拜谢剑神宗宗主阎梦。
尘仙境的女魔头阎梦,实在没能忍住,眼角淌下了泪水,清泪顺着沟壑纵横的黝黑脸颊,流至下巴,剑皇自言自语:“如果能让我再看一眼丈夫,我愿意牺牲掉我的一切,只要一眼就足够了,一眼,就是万年……”
“小梦,对不起,我来迟了。”
一个声音自阎梦的心湖里响起,老魔头身子剧烈一抖,表情立时变得不再平静,她喃喃道:“九,九华,是你么?”
“是的,我转了两回世,第一世我死得很早,没能登上山来看你;第二世,我终于来到这里了……抱歉,小梦,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心湖里的这个嗓音,深沉而富有磁性,令人无法抗拒他的温柔。
阎梦面色泛起红光,一代江湖邪派巨擘,扯开了嗓子,尽力大叫道:“九华,袁九华!我在这儿,你在哪里,你快点出来啊!”
阎梦泪水狂飙,难以止住的疯狂流出,她眼下的外表模样,还是与一个垂垂老矣的年迈妇人无疑,只是喊话的声音语调,和刚刚相比,大不一样了。
她的嗓音不再沙哑无力,而是变得细腻清爽,具备了妙龄女子才独有的声线。
随着驼背老妪一遍又一遍的大喊,一个青年男子,从人堆里慢步走出。
铁拳门门主林山峰眼珠子险些落地,试图去拉扯自己的亲弟弟林华,却根本无济于事。
林华,不管不顾的执意往前走去。
他走到了阎梦的面前。
青年人身材高挺,低着头,看向那位被江湖人敬畏万分,视若武林至尊皇帝的白发老妪。
当着侠义道举世英豪的面,不可思议的一幕就那样发生了。
青年人伸出一手,放在老妪的头顶,轻轻揉了一揉,搓动女剑皇的白发,他笑着说道:“小梦,你老公我回来了。”
一脸色衰之相的老太婆,已哭得是泪流满面,她用类同青春期少女撒娇的语气,哀声埋怨道:“九华,你怎么才来啊……”
有情之人,时隔再久,也终会重逢。
第四百一十三章 断肠崖上四人两战
那一年,羊脂山还叫做“仰止山”,静心峰还被唤作“景行峰”。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仰止山山主,名叫袁九华,绰号“正大光明之剑”,传闻拥有人间至明的剑术,光耀千秋。
他有个新婚燕尔的美丽妻子,那年还不是天下第一大魔头的阎梦。
拜完天地没过多久,袁九华不幸身死,被人斩杀于景行峰断肠崖,她的妻子阎梦情绪崩溃,在那处号称“殉情圣地”的山崖上,哭断了肠。
再后来,阎梦改仰止为“羊脂”,景行为“静心”,开创魔道门派剑神宗,山门头号铁律,男子一律不得上山。
羊脂静心之地,绝不容男人涉足进犯!
多年过去,昔日的年轻小媳妇儿,已熬成了老太婆,阎梦不再单单是袁九华的妻子阎梦,而是“剑皇”阎梦。
君临武林的剑道皇帝,独步江湖的魔派巨擘,坐拥九阶尘仙之境的剑神宗宗主,阎梦。
天下十大魔头,女剑皇一人可与其余九人为战。
诠释了何为真正的“无敌”!
可此时,无敌于天下的剑皇阎梦,却像个孩子一样的痛哭着,嚎啕痛哭。
年岁已高,满头银丝如雪的她,边哭边叫喊道:“我以为我们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相见了,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出现,这些年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吗?!”
那个叫做“林华”的青年,笑吟吟的站在白发老妪的身前,默然听着后者的哭诉。
“你死之后,我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不为别的,只为了给你报仇,我创下了剑神宗,收割各大门派的剑意内力,被世人唾骂为魔头,恨我的人浩如海烟,你可知我多年来都承受了些什么啊?!我只是一介女流,我也曾只想着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如果不能为宰掉嬴秋那混蛋,我根本不需要那么拼命的!”
阎梦悲戚无限的说道,“剑神宗,我就是希望能亲手杀死剑神嬴秋,所以才把宗门的名字起做了‘剑神’,只要能替你报了仇,其他不管什么痛苦,我能忍受得下来!被万人的口水淹死,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又有何妨?”
此话既出,当今武林群雄无不讶异,只因“嬴秋”二字,对于中原的江湖人士而言,可谓无比熟悉,如雷贯耳。
剑魔嬴秋。
曾独自一人在北辰山活埋谷,无视三教圣人的联袂问剑,诛杀前代谷主凌云木,一战扬名天下。
也就是现在,魏颉和凌烟箐才都意识到,袁九华和阎梦,与自己有着共同的仇人,一模一样的血仇死敌。
前世为仰止山袁九华,这一世为铁拳门门主亲弟弟林华的男子,面带微笑,静静的站立着,开口轻声道:“小梦,你生气的样子,还是像当年那般可爱,我感觉一切都回来了。”
阎梦捏起一颗拳头,狠狠在袁九华的胸口砸了一下,继续扯开嗓门道:“你很喜欢看我生气是吧,咱们都八十年没见了,这刚一见面,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哄哄我吗?”
剑皇阎梦外观丑陋异常,白发搭配着粗糙黑肤,满脸褶皱坑洼,身材伛偻,好似轻轻一推就会摔倒在地。然而眼下,她对着那名青年人百般撒娇,语气嗓音娇腻动人,简直活脱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恐怕连二十岁都不会超过。
年迈腐朽的容颜相貌,和活力四射的少女作态一结合,实在叫外人看来,大有不寒而栗之感,毛骨悚然。
青年林华前胸中了陆地尘仙结结实实的一拳,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咳嗽了几声,苦笑道:“小梦,力气还是这么大啊。”
“打死你!”
老太婆阎梦开始肆无忌惮出拳,痛击林华的身体,袁九华挨了大概十几拳后,一把握住了阎梦的两只手。
青年人盯着老妪那双并不浑浊的眼眸,柔声道:“辛苦了,这些年苦了我的小梦了,你那么爱护肤的一个人,常年伪装在这副丑陋的皮囊之下,真不容易啊。”
阎梦泪水狂涌,哆嗦着嘴唇道:“九华,你看出来了?”
袁九华面露浅笑,点了点头,“当然,取下来吧,我要看着最真实的你。”
青年人帮助老妪摘下了腰间,别着的一红一绿双剑,“我帮你拿着。”
阎梦“嗯”了一声,缓缓卸掉了全部虚伪的装扮。
面皮,假的。
驼背,也是假的。
连那件黄裳,也不是阎梦喜欢的颜色。
她喜欢艳丽的牡丹红,象征着高贵典雅,那是独属于武林女皇帝的颜色。
身姿挺直,娉婷袅娜,红裳白发,傲世群雄。
眉心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袁九华看着阎梦那张保养得当,瞧起来几乎只有四十来岁的脸蛋,又盯住那满头雪发,十分怜惜的说道:“小梦,头发何不染成黑色的呢?”
当下外貌已不比袁九华老出太多的阎梦,笑着摇了摇头,白发轻晃,她如实应道:“这头发,并非年老所致,而是当初你被嬴秋杀死的时候,我痛哭一夜,硬生生给它愁白了的。至于为何不去染一下,我想借此来鞭策自己,只要一看到这雪白的头发,我就会想起你的仇还没报,嬴秋那厮还没有死。”
袁九华归还了那柄红剑,自己则留下了绿色长剑,别在了腰际,慢慢搂住阎梦的腰身,“几天前,那时候的我尚未明悟前世记忆,可在睡梦之中,就有梦到过你,小梦,是你给我托的梦吗?”
阎梦巧笑一下,道:“做梦?你知道吗,前几日我也有梦到你,只不过梦里的你,还是前前世的模样,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帅多了。”
这一世为“林华”的袁九华,仰首笑了几声,“帅不帅不都是我吗?我还是曾经的那个正大光明之剑袁九华,这座仰止山真正的主人。”
“怎么,你一回来就要跟我抢夺山头不成?”
阎梦跟丈夫开着玩笑,“这座山我替你看管了八十年,辛苦费你准备给多少呀,少了我可不答应,现在你媳妇儿我,可是中原武林的女皇帝,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小梦了。”
袁九华眼神宠溺,忽然发问道:“对了,你后来,又去找嬴秋问了剑吗?”
“当然有啊,你死后,我发疯般砥砺修行,跻身为陆地尘仙后,第一时间就跑去向嬴秋发起了挑战,一共打了两次,第一次输掉后,我被迫闭关十五年,第二次再败,嬴秋要求我在断肠崖设下一道法印,终身不得下山……”
阎梦沉声道,“转眼又是十几年,我固步自封于断肠印之后,再也没有下过山了,在山上的每一天,我都在为了打败嬴秋而努力着。”
艳丽红裳在身的白发女剑皇,单手捧住青年人的脸,“入尘仙境几十年,付出的全部心酸,都只是想为你一血前耻,我知你心不甘,如果那一年我也有九阶的修为,或许结果就不太一样了。”
这时,有两人凑近上前。
男子青衫,女子紫绸。
正是魏颉和凌烟箐。
“不瞒二位前辈,那嬴秋,也是我与凌谷主共同的敌人。”
魏颉率先出言,“今生我定会手刃剑魔,以报我爹的血海大仇!”
凌烟箐亦朗声道:“嬴秋同样杀害了我父亲,我和那恶人往日定下过一年之约,说好了秋后算账,现今已是秋末冬初,和约定厮杀的日期也差不太远了。”
袁九华想了一会儿,问道:“二位的意思是,既然咱们都有共同的仇敌,不妨强强联手,一并去问剑嬴秋?”
魏颉高兴的笑道:“不愧是我华子哥,果然无需多言,一点就能明了。”
袁九华跟着笑了笑,转头询问起心爱女人的意见:“小梦,今日天下正道群豪毕至,我们不妨当着当世英雄们的面,和老仇人嬴秋再战一场,反正有这两位境界极高的‘同志’相助,再加上你我双剑合璧,胜率断然不低。”
阎梦思考片刻后,仰着下巴笑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不希望被别人抢功劳,他们二人问不问剑,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打我们的,不需要别人帮忙。”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问剑,等我们打完,如果嬴秋没死,那他们再继续?”袁九华问道。
“不错,就是这样。”
阎梦语意坚定,“若不能答应这个规矩,那就不打了,免谈。”
魏颉闻言,连忙道:“答应答应,必须答应啊!”
凌烟箐也知堂堂天下第一大魔头必定有傲骨,笑着应承道:“那就恭祝阎宗主和爱人旗开得胜,剑斩嬴秋。”
嘴上如此说着,但实际凌谷主的想法当然是,能够亲手诛灭死敌,为父报仇。
但此刻出于所谓的面子问题,好话还是要说上一说的。
女剑皇阎梦听了这话,心情大好,看向那名活埋谷当代谷主凌烟箐,发问:“凌谷主可知要引来剑魔嬴秋,最快的方式是什么?”
魏颉忍不住抢答道:“以尘仙的境界修为,与他人动手斗武,凡陆地尘仙有所风吹草动,嬴秋立刻知之,必会火速杀来。”
袁九华想起了前前世,自己跻身九阶尘仙境后,被嬴秋杀死于崖口的悲哀经历,心下愤愤不平,大声道:“鬼页,那咱们开打呗?”
魏颉咧嘴笑道:“华子哥既然这么有兴致,那便打!”
凌烟箐抽出双剑,龙蟠虎犼,欠身道:“阎宗主,那就只好冒犯了。”
阎梦呵呵一笑,“说甚废话,出剑便是了!”
言语间,四大剑仙已纵身前冲。
断肠悬崖之上。
有四人两战。
第四百一十四章 死也要在一起
羊脂山静心峰断肠崖上,四人掀起两场激战,剑刃交错之声,震天撼地!
即使是在高处,剑道气浪仍能影响到底下的人,逼得人连睁开眼睛都十分为难。
幸而有照雪剑仙风流,以桃花真气形成大型护罩,否则底下只怕会有不少心境不强的武道剑修,当场剑心崩坏,剑丹蒙尘。
大战进行没多久,上空骤然现出一道白金色的璀璨芒光,远比日头还要明亮,闪得人目眩神摇。
袁九华,阎梦,魏颉,凌烟箐。
四人从空中落下,来到地面。
包括四大剑仙在内的当世武林英豪,无一不在仰首望着高处。
天下英雄仰视一人。
一人,得以俯瞰人间群雄。
一名身披白老虎皮,以利刃为足的黑瘦老者,高高在上,悬停于苍穹之下。
白发老人叉着胳膊,一副真正唯我独尊的架势,虎皮无风自飘,周身气机萦绕,呈白金之色,华美绝伦。
白虎五行属金,这名无腿的枯槁老者,正是白虎帝君白佥转世之人,嬴秋。
活埋谷一战后,凌云木战死,嬴秋则多了一个响彻武林的绰号。
剑魔!
中原江湖侠义道群雄,已毕至断肠崖,人们望向高处,望着那个低头俯视群雄的年迈老者。
无人不知,天下武道,这便是巅峰。
人们敬畏嬴秋,就如同敬畏武学的博大精深。
武道之巅有多么高不可攀,嬴秋的剑道,就有多高。
或者说,嬴秋剑道有多高,人间武道就有多高。
世上最强之人,被誉为“天下无敌”。
而嬴秋,却是天上天下全无敌,单论剑道造诣,连坐镇天庭的玉皇大帝都不及他。
纵横人间百年,称雄宇内万载的枯瘦老人,用那副标志性的公鸭嗓子,朝着大地朗声道:“你们的这架,打得好生热闹啊,不过没老夫参与的大战,可还能被称为大战吗?”
魏颉最先冲高处喊道:“嬴秋,现已到了秋末,是时候算一算旧账了!”
凌烟箐跟着大喊:“秋后算账,嬴秋,你的死期到了!”
嬴秋放声而笑,“那么就由你们二人先行问剑?”
此问一出,剑皇阎梦高声叫喊:“不行!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这儿可是羊脂山剑神宗的领地,岂能让人抢在我们的前头?!”
阎梦丈夫袁九华,同样震声道:“八十年寒暑已过,嬴秋,昔日你杀于我新婚伊始,害得我与爱人一别这么年,两番转世投胎,吃了不知多少苦头,这仇,今朝该报上一报了!”
公鸭嗓子传落下来:“那好,就由你们率先挑起问剑吧,剑魔嬴秋,愿意借剑。”“九华,咱们上吧!”
“小梦,这些年的亏欠,就让我用剑来弥补!”
陆地尘仙境界的两人,一齐纵身掠向上方,地面尘土扬起,两道白光直冲霄汉。
袁九华,手握绿刃“君之剑”。
阎梦,手持红刃“卿之剑”。
一君一卿,夫妻联合而战,问剑嬴秋!
袁、阎二人均已有九阶尘仙境的极致修为,气机在体内大周天奔涌不息,其速之猛,快若迅雷,此为上乘至极,臻至化境的内功之术。
君剑之上,光明异常绚烂,亮得胜过太阳。
卿剑之上,覆盖浓郁黑气,浓得宛如墨漆。
袁九华,人间正气至剑,正大光明之剑。
阎梦,天下第一大魔头,妖邪恶魔之剑。
一正一邪,一光一暗,两柄气数截然相反的长剑,使出迥然不同,甚至完全颠倒的两套剑术。
只为夹击合攻一人,剑魔嬴秋!
九华阎梦这对恩爱夫妻,剑道造诣早已通天彻地,而今倾力出剑,所递招式的威势,自然强得无与伦比,有灭仙诛神之力,举世不可匹敌。
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一共也才用出过两次全力的嬴秋,从刚开始,便使出了双手来应对。
两大尘仙有剑,嬴秋手中无剑。
无剑之人扛御剑仙剑招,依旧能保持如鱼得水的姿态,当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天底下直面两个陆地尘仙,还能留有余地之人,嬴秋恐怕是千古独一份了。
随着战事推进,袁九华和阎梦身上的气机,变得愈发雄霸。
穹顶下方的天空,有两大团体型巨大的郁烈真气。
光明之气与暗黑之气。
明暗双气遮天蔽日,相互碰撞,位于气团中央的那名白虎皮老者,已经被彻底遮住了身影。
从地下抬头去望,已然看不到嬴秋的所在。
八十年前,老剑神于此地斩杀了仰止山山主袁九华。
八十年后,已转世了两次的袁九华,与夫人阎梦一起,向昔年的大仇人,再度发起问剑。
空中唯有黑白真气充盈,不见嬴秋,却可闻公鸭般的嗓音清晰无比,剑魔笑着吐字出来:“正大光明的剑术,和刁钻诡异的剑术,想不到两者结合,竟能有如斯威力!”
嬴秋声音中气十足,便好似他并非陷于两人围杀之中,而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作壁上观。
被两种状态相反的剑招针对,嬴秋眼前浮现异象。
剑道意象!
一边的意象尽是凡间美好事物,情侣恩爱,家庭和谐,金榜题名,飞黄腾达,长命百岁,人生顺利……
另一边的意象则全是悲哀之事,爱而不得,妻离子散,名落孙山,兔死狗烹,落地早夭,步步艰辛……
若换成尘仙境以下的修士,身处如此幻境之中,十有八九会因心湖湖水震荡,而沦为一个智力全丧,痴呆可笑的疯子,且至死都恢复不了正常脑力。
然则嬴秋一世为神,一世为人,看遍了红尘世间的诸般快意和苦难,心境坚实,举世无双,并不会因这些意象被干扰,从而产生什么严重的影响。
他一边招架袁、阎二人的强悍剑术,一边如走马观花般,欣赏着两侧的诸多奇幻景象,大有看戏一样的悠哉之感。
刹那间,嬴秋瞳孔放大,面部表情骤变,只因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形。
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仅能隐约从轮廓和身材判断出此人是谁。
嬴秋那副枯瘦若柴的身体,顿时快速抖了一下。
因为那名女子此时开口说一句话:“白佥,让我永远跟着你吧。”
这句情真意切的话,嬴秋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年,她在芦苇荡里也有说过,一字不差。
很显然,两重明暗交替的意象,让老人回忆起了当年发生过,深埋在记忆里的事情。
就在嬴秋神情大异的这一时刻,两道剑气已结结实实戮在了白发老者的身上。
“别叫我白佥,叫我嬴秋!”
剑魔嬴秋莫名其妙的大喝出了此言,旋即,挨了两剑的他,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了浓浓金芒之中。
金光暴然闪射而出,一下子就冲破了位于上空的那两大团黑白真气。
嬴秋的眼眸中,极为罕见的流露出愤怒之气,但那股怒意转瞬即无,取而代之的,是源自内心,无边无际的落寞与哀愁。
他听到袁九华给妻子说着安慰鼓励的话语:“小梦,别慌,我一直都在。”
而阎梦,听得丈夫的温柔之声,笑着回答:“九华,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适才幻境中短暂现身,只存在于嬴秋脑海里的女子。
昔日,曾在芦苇荡被嬴秋厉声呵斥,希望她别再跟着自己,太烦,太糟心。
而那个叶姓女子,当时面对嬴秋的粗鲁无礼,一笑置之,只是坚定回应:“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西方仙界的白虎圣殿,又一次大幅度的动荡。
这一回的震动前所未有,所带来的,是屋檐砖瓦的寸寸崩碎,破坏程度极其严重,恐怕再难恢复原样。
李太清、杜擘、周云纤三大剑道仙人,试图合力阻止大殿摇晃,奈何三人力量太小,根本无济于事,无力回天。
周云纤痛哭不止。
杜擘脸色黑沉。
李太清满面悲凉,喃喃道:“师父,您可千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