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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     江湖谪仙行txt下载     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三目开天眼

    黄甲小枪圣杨歼,为报爱犬白牙之仇,以抒胸中熊熊怒气,不肯后退一步,只图力战诛杀那一袭红绸。

    以枪,杀剑修。

    展现杨家枪之无敌神威,亲手灭了那个嘴巴犯-贱的“魏无敌”!

    这对内力水平和实战能力其实相差当真不大的对手,一并战了不下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打得可谓是难舍难分,雌雄莫辨。

    杨家枪法固然超绝,但魏颉的大漠星辰诀和霜刃把示君,也必定不是甚么等闲之技、宵小手段!

    强强对战,这一战大概可理解为所谓的“龙虎之争”,杨歼为龙,而魏颉为虎。

    剑修与枪修。

    枪出如龙,剑掠如虎。

    棋逢对手,兵戈相向,龙共虎,应声裂。

    好一场叹为观止、惊为天人的厮杀!

    周遭草木树石,无不被枪罡剑气所摧,凡被余威波及当之处,尽皆支离破碎,化成齑粉。

    如此可怕之枪、剑对局,纵说是两位天庭神仙在红尘打架,那也丝毫都不为过!

    这边局面焦灼,满地尽是被强猛罡气摧残切割出的一道道纵横沟壑,无一不是极深极长,瞧着极为触目惊心,人站在上面,岂不是瞬时便被大卸八块?

    半步天罡境强者之间的较量,果真就是如斯般恐怖绝伦,匪夷所思,不像是凡间俗人斗武。

    而另一边,十八上古剑修英灵以及女子剑修苏羽白,联手与眉山六兄弟的决斗,则有了不小的最新战况。

    十八名剑气所化人型剑修,当下已死五人,分别是盍之、雷虹、符民、钮皇和子书。

    而六名杨歼部下统管着的骁勇善战的修士,则才死去不过两人,吴隆以及常浩战死,其余四人中戴义肩膀被剑气刮中,受了些许的损伤,另外三人则是袁鸿、金高升、朱元真和杨天险。

    今日这场眉山之役,本就是苏羽白主动挑起,此刻的她白衣飘荡,仗剑决战,毅然决然,挺身赴难,在剑修羊星被长柄砍刀斩去头颅的那一刹那,苏姓女子看准宝贵时机,倏然递出一剑,一下子贯穿金高升的头颅,使之横死当场!

    而那六兄弟中,心思最为狡猾卑劣的杨天险,趁着袁鸿和朱元真联合对付那袭琉璃白衣之际,偷偷的转移战场。

    他竟然敢大着胆子,跑去支援老大杨歼,要和杨二郎一块儿对付那名红绸剑客,二对一,总归胜算大些。

    怎料他杨天险甚至都没来得及参与战斗之中,便被突如其来的两柄细小飞剑钉穿了脑袋,一柄深绿,一柄浅绿,左右两处太阳穴被穿透,正是苏羽白用“万里行宫御剑术”操控而至的两剑通灵物。

    就在白衣女剑修分神去驾驭飞剑的时刻,防御有所疏忽,危机陡至,眉山六兄弟中战力最是高强的袁鸿抡起手中巨棍,猛然间奔着苏羽白后脑勺处砸来,力道和精准度都堪称相当上乘。

    眼见那位大黎国白衣“仙子”就要横死当场,在那根棍棒抡砸之下凄惨而亡!

    剩余十二名英灵剑修中的桑霄竭力上前阻拦,却被朱元真用宝剑劈开了身体,魂魄随着剑气消散,不复凝聚。

    袁鸿之棍顷刻便要伤及苏羽白,眨眼间的功夫,眉山六兄弟中唯一须发发白的老者仰天摔倒在地,一命呜呼,他的眉心处赫然有一柄雪白色斧状通灵物,深深斫入,脑浆溢出,无疑自是魏颉的那件玄幻法宝月涌。

    亲眼目睹素来战斗力最强的好兄弟袁鸿被一斧劈死,脑壳砰然裂成两瓣,死状尤为凄惨,六兄弟中仅剩的朱元真为图自身性命,忙不迭夺路而逃。

    被那袭白衣自后方赶至,白刃之上紫气缠绕,杀力倍增,然后毫不留情的一剑斩去,肥胖如猪的朱元真不幸惨死剑下,人头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大黎国女剑修苏羽白以轻盈潇洒姿态杀死“眉山七圣”之中的六位后,正欲转移阵地,前去支援红绸剑客魏颉,帮其诛杀杨二郎。

    岂料这边朱元真刚刚断首而亡,那边即有杨歼的嗓音骤然响起:“土地,出来帮忙啊!”

    苏羽白匆忙往另一边望去,但见一身紫霄真气护体的魏颉已被一个满身金光熠熠的“小老头儿”束缚住了手脚,暂时难以动弹。

    原是那灌口二郎明明已用赤城宝甲大幅度提升了本命真气在体内的运转速度,一招一式递送的威力和声势显著增强,几乎可以视作是一名天罡境的强力枪修,却仍是没办法战胜那一袭手段诡谲的红绸,焦头烂额,战局煞费人心。

    那个身穿鲜艳红绸的年轻人双手双剑,可使出两套迥然不同的精妙剑术,极是难以对付,而且不仅是那两门堪称鬼神莫测的上乘剑法,这个自封“无敌”的年轻剑修也不知道哪儿辈积攒得福缘,竟能拥有那般多的通灵宝物,飞剑飞尺飞斧飞牌,简直层出不穷!

    压根就让人捉摸不透此人究竟还暗中藏着多少手段。

    剑术之高通天,法宝之多,犹如神仙。

    这厮到底是何许人也?!

    枪小圣杨歼本就因爱犬细狗之死在先,遭到言语侮辱在后,胸中满满的尽是怒火,头脑充血,状态几若疯狂,而战况陷入焦灼状态,无法速战速决,这更是让这位堂堂当阳城城主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所以他在愤怒状态下呼唤出了此座山头的土地神。

    那所谓的“土地老儿”,也只不过是这边眉山里面的一个小小神祇,修为不高,顶天只有凝丹境,无有翻天之能,与仙界那些神明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虽然这小“神”战力不甚强悍,但却负责掌管着整座眉山的山根灵气,未等其应允,任何不得随意喜汲取山间灵力用于修炼。

    几年前,杨二郎用自身十年寿元作为交换,与那土地老头儿定下了“神人契约”,那土地神得了杨歼十年性命以证己身大道,而那显圣杨姓真君,则也算是肉身成圣,有了神通之力,可以随意调动提取眉山内的全部灵气,来慢慢增幅修为境界,争取早点真正踏步八阶天罡。

    就在刚才,半步天罡境的杨二郎将那小小土地神从地下召唤而出,凝丹境小神猝不及防的一把抱住了魏颉的双腿,使之难以快速挣脱。

    这一下,便为黄甲小枪圣赚来了极为宝贵的递招机会!

    “小颉,快躲开!”苏羽白脸色发白,失声大叫道。

    只见那英貌雄发的天烛国俊气男子手持那杆足可击碎桃山的锋锐三尖神枪,神锋焕发神光,似有万丈金芒自枪剑迸出,极是流光溢彩。

    那披穿淡黄赤城甲的杨姓枪修姿态尤其霸道,作猛攻之态,脚步移动前冲,趁着红绸剑客被擒住两腿的关键时机,朝向魏颉腹部尽力轰出了一枪。

    若说其枪出如龙,那么这一枪,足可称一句神龙盖世,天下无双!

    苏羽白心态大颤,只因她深知,若是不设防的硬扛下那一式枪击,纵然魏颉有那股磅礴紫霄真气护体,也决然要殒命当场了。

    幸而年轻人尚有后招。

    “砰”的一声,恰似玻璃瓦片瞬间碎裂之响。

    神光璀璨的枪芒在魏颉小腹前部炸开,仿佛是一颗内含大量彩粉的烟花绽放!

    帮着红绸剑修抵御住那一枪的,是那日从聂柔手中夺来的通灵法宝,碧海飞金镜。

    作为扛下“神龙”枪招的代价,炫彩至宝飞金镜耐不住高压和撞击,被强力无伦的杀力震得彻彻底底裂成了碎片,灵气奔散四周。

    而这面玄妙至极的浑圆宝镜,在其护主生涯的最后一刻,爆发出数根绳索状彩条,就那样紧紧缠束住了神枪桃山,并施发出最后一次“镇魂”。

    虽然只有片刻光阴,但也已足够。

    足够魏颉夺下那杆三尖两刃枪!

    红绸剑修双臂灌满雄浑无匹的天罡真气,一劈之下,瞬时已将血灵青霜两剑斩入了那个如同矮小侏儒的土地公公身子里面,那个小小山神浑身金光顿消,修为尽皆散去,蓦然暴毙,死不瞑目。

    倏然变故已生,年轻剑客已从杨歼手里抢走了那一杆神光夺目的长枪。

    未等杨二郎来得及反应,件件通灵杀伐宝物已悉数攻至,那副名唤“赤城”的淡黄色甲胄终于支撑不住法宝的破坏能力,沦为碎块,散落一地,再也不具备丝毫神通。

    魏颉两手无剑,一手有枪,此枪三尖两刃,枪名桃山。

    今日他要在这眉山之间,诛灭灌口二郎真君杨歼!

    魏姓年轻人正欲持枪杀人,那名看似已然穷途末路的“无枪”枪修杨二郎也跟着祭出了自己的底牌。

    小枪圣显圣。

    三目开天眼!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天威下,有一人挡枪

    眉山六兄弟已尽数败亡,先后死在了上古剑修英灵和大黎国女子剑修苏羽白的剑下。

    统管整座眉山气数的那个矮小的土地神祇,被魏颉用血灵、青霜两柄锋锐宝剑斩裂身体,而导致“神气”尽失,沦为死灵。

    以碧海飞金镜彻底破碎湮灭作为代价,魏颉成功将那杆三尖两刃枪自杨歼的手中抢夺过来,与此同时,趁着飞金镜最后一次“镇魂之力”的陡然发作,抓紧时间以心力御使全部通灵物杀敌,飞剑飞尺飞斧飞牌,悉数斫击刺戮在了杨二郎身上那具淡黄色的铠甲之上。

    魏颉此刻虽已无剑,但他当下能够手提神锋桃山,体验丝毫不逊色于双剑在手时的那份“安全感”,毕竟他自年幼时起便刻苦钻研武学,枪剑兼修,在父亲魏魁的教导下习练魏家枪法,枪术造化可谓是登堂入室、炉火纯青,真正可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魏家枪传人”。

    有长枪在手,魏家枪自当无敌天下!

    就在魏颉准备挺枪前戮之际,宝甲赤城已碎的当阳城城主杨歼猛地抬起头,表情已满满的全是狰狞,他的两眼之中,登时绽放出异常刺目的金色光芒。

    而且不单单只是双目中有光。

    额头之上,蓦然竖着睁开了一只先前根本不存在的眼眸。

    眉心那只眼睛里的金光最盛,极亮极明,恍若天光,又似天神睁眼!

    魏颉那天在武行山龙虎宫中做客的时候,曾于那处道门圣地内翻阅过不少的典藏书籍,依靠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目十行的读了不少,依稀记得翻到过一页,其中有讲到过一门道门玄通术法,名字为三个字,十分响当当,叫做“开天眼”。

    此门开天眼的道教功法一旦施展开来,便可令修士的本命元神强度暴涨,有些强大的修行之人甚至可以很直接的炼化出了一尊身外化身,以作为战场杀敌破阵之用,能够以一敌百当千,实在是威力无穷,杀力绝强。

    至于开天眼的法子,那本道统典籍之中并无如何详细介绍,但其中仍有介绍过一个听起来颇为血腥残忍的方式,那就是自裂心脉,以心头之血灌注额顶要穴,以眉间之眼为心脉新窍,用事后必然心脏崩溃而亡的巨大代价,来强行睁开一只“天眼”,届时虽必定血流成河,但却当真可用“心”眼之神威塑造无上化身,达成那门秘传功法的实战能力。据说曾经有位心地良善的北方老道人,为了帮助自己刚开窍的徒儿力扛天劫,强开天眼而亡,死前犹呼唤着爱徒之名,十分感人肺腑,天地动容。

    但很显然,杨家老二杨歼“开天眼”的方法和那名老道士当年所使的并非同一种,也没有自掘坟墓似的挖开心脉,也没有自己为自己转移心窍做眼。

    额头处的那种金光万丈的眼睛,自己就那样张开了,张得比原本有的那双眼睛还要大,其金芒璀璨夺目,完全盖过了另外两眼。

    此为杨歼之道门秘法,昔年清源观观主李玗所赠的道法,唤作“内圣元神显化之法”,也正是因为擅长此法,他杨二郎亦有道号名叫“显圣真君”。

    别人需要移心窍、绝心脉方可打开的天眼,杨歼说开便能开。

    这等匪夷所思的惊人武道造诣,简直就不像是人,而是神!

    事实就是,当阳城城主杨歼此时此刻的那神圣姿态,确乎不类凡人,更似天神。

    只见丢了武器、碎了宝甲的杨歼先是三目绽光,而后浑身上下皆沐浴在浓浓的圣洁金光之中,如有天庭仙人抚我顶,结发授予长生。

    大概所谓的“肉身成圣”,便就是如此这么一番画面。

    土地神已死,那人神契约已然无效,再也无人可约束得了杨二郎为所欲为。

    一整座眉山的山脉灵气和山根机运,被杨歼一人私吞独占,统统据为己有。

    以秘术显化元神,借助满山灵运作为动力。

    显圣二郎真君的身后,逐渐显现化形出了一尊巍峨法相,直达十丈,威势熏天。

    就类似于那日在东郭山,“剑佛”霍元巢于落雁塔之上元神外显,催生出来用以对付“佛慈”甘露禅师的阳神身外身。

    只是霍元巢那尊法相是以消耗大量寿命为代价,凭靠着“阳鼎”神力凝聚而成,光是金身手中那柄气态长剑就有百余丈长,绝非杨歼的那具“显圣元魄”能够相提并论。

    深知此刻战况万分危机,恐怕再不加以措施,自己和苏羽白的性命都要难以保全,有着陆地尘仙心境的魏颉手提桃山,往后方飞速撤去。

    却不是逃跑,而是给那剩下的十一名剑修英灵腾地方作战!

    风华、漆雕、南门、龙口、鱼池、邓化、谷寿、左庐、峥岫、柳遵、刁苏。

    共计十一人的上古剑修们一拥而上,把那具高足十丈的金色法相给团团包围起来,十一人协同出剑,倾力而为,可奈何恰如蚂蚁搬大树,丝毫无法将之撼动,破不开金“甲”。

    魏颉咬牙暗恨,骂道:“这他-娘的体魄真够结实的!”

    那具内圣元神显化的“身外身”愈来愈大,很快就已接近二十丈高,真不知道待他彻底凝炼了全部元神和山灵后,会变得多么大得吓人,顶天立地。

    剑气所化的十一位上古人族剑修正徒劳无功的对杨歼的体魄发起着攻势,那“显圣真君”杨二郎的嗓音自高处传了下来,极其狂妄自傲,犹如天人在上。

    “我杨歼阳神在此,尔等凡夫俗子,还不速速跪地磕头!”

    攥着桃山神枪的魏颉手心已微微出汗,他仰着脖颈,望向身处十几丈高位置的杨歼本体,红绸剑修用力冲天啐出一口痰,可惜射不到那么高的地方,魏颉大声嘲讽道:“你姓杨的不过就是弄出区区一具阳身体魄出来了而已,怎的?还真把自个儿当神仙了?还不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要是没尿,我有!”

    说完那个“有”字的时候,杨歼显化而出的巍峨法相手中已幻形出了一杆神圣长枪。

    一杆金芒浓郁绚丽、精美无伦,长足二十多丈的三尖两刃神枪。

    其武器外观,与魏颉手中的桃山几乎一模一样!

    金身法相高高举起手臂,枪尖朝向地面,旋即猛然往下方狠狠掷去。

    风声震耳欲聋。

    那杆巨型金色长枪之上萦绕无数彩色流萤,杀机凶盛,似要充斥满整座眉山。

    尖头杀力最强处所指,无疑正是红绸剑客魏颉!

    这一枪所含之浩荡神威,可比天罡境枪修的倾力一击,强猛狠绝,纵连凝丹境强者面对罡气摧杀,都要瞬息间亡故,连块尸骨都难以留下!

    魏颉明知自己无法挡下这记不亚于“天威”的枪招,正在思量是否要使出膻中府海内最后一道无上剑气。

    就在这时,有一袭仗剑白衣迅猛闪至。

    掠在了魏颉的身前。

    她手握雪刃巨剑,直面庞然法相。

    天威下,有一人挡枪!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真君陨落

    法天象地,神通广大,似要以天地作法相。

    当阳城城主杨二郎失了手下、没了武器、碎了铠甲,在这本该命归黄泉的末路穷途关头,祭出了自身最强底牌,即清源观观主李玗昔年所授之道门秘术,顶尖道教神通。

    内圣元神显化之法!

    将本命元神与眉山山根灵气相互结合,外显元神,催化出一具神圣无比的金身法相,阳神身外身。

    顶天立地的巍峨法相手中幻化出了一杆金光流淌的“神明”长枪,呈三尖两刃之态,与武器桃山的外观模样近乎相同,只是长达二十余丈,威势蒸天熏地,极是恐怖霸气。

    紧紧握在手里,法相更加恍若无上天尊。

    杨歼本体放声大笑,张扬狂傲,遂操纵自身显圣阳神,手握炫金“桃山”,枪尖位置,则精准无比的对准了位于地下的那一袭鲜艳红绸。

    无有半句言语,猛然砸下,誓要以此生猛掷击,诛杀那个口出狂言的“魏无敌”!

    这一枪,莫说杀你一个小小红衣蝼蚁,就算是他狼煞魏魁魏无敌真的来了,够有性命吃得下我这枪招?

    无敌也须给我杀成有敌!

    但见一杆绝世神枪从天而落,枪上满是雄浑杀力罡气,与阵阵道法余韵涟漪,金芒璀璨,彩光绚烂。

    天威压顶,要一枪震慑摧杀凡间生灵,当真不可一世,势不可挡!

    风声猎猎呼啸,堪称震耳欲聋,空中彩-金芒气以磅礴汹涌如潮水,便恰同一条浩大金色瀑布淌落,又仿佛一座倒悬巨型锥子金山坠下。

    莫说魏颉而今不堪一击的五阶小圆满体魄境界,纵使是六阶凝丹境的仙品强者,一旦被这神锋金枪砸中,都毫不疑问会身死道消,暴毙而亡,无丝毫余地可言。

    毕竟这可相当是天罡境强横大能级别枪修的倾力一击,枪道并修的杨歼不单单可使用上乘枪术,还可驾驭玄妙道法,还可显化本命元神,亦可借助山脉灵根杀敌,简直已强得世无所敌。

    就似他在以此招对外傲慢宣示,我杨家枪,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无敌!

    魏颉身处平坦地面,只觉浩荡天威盖顶,自己被如此巨力罡气镇压在下,有些透不过气,直不起腰来。

    其难过感受,有点类似那日在黑店内,被已入陆地尘仙境界的“刀神”古道,用尘仙气机威压身体一般,头颅被迫低垂,脊柱强行发弯。

    年轻剑修手中仍紧握着那杆三尖两刃的桃山。

    魏家枪传人,既已手中有枪,便要握好!

    年轻人心中甚知这杨歼的一记天威枪法可谓盖世无双,以自身的肉体强度决然是无法硬扛,若不跑,结结实实吃下,那么结果显而易见,那就一瞬间被压得尸骨无存,除了这个悲惨下场外,再无别的可能。

    正当魏颉反复思索着破解之法,考量着是否要在最后关头使出那仅存的一道无上剑气“谷雨”的时候,有一人挡在了他的身子前面。

    那是一名满身琉璃白的长发女子。

    手中握着一柄既宽且长的厚重巨剑,剑刃之上有霜雪重重。

    以洒脱背影对着魏颉,挺身仗剑,直面那尊已然发难了的巍峨金身法相。

    以芥子之身,抵御须弥大山之镇压!

    那名白衣风流的女子正是苏羽白。

    “苏姐姐,你干什么?!”魏颉大惊失色,“快些离开这里,你挡不住那一枪的!”

    苏羽白并未转身,腰杆挺得愈发笔直,宛如一尊白玉雕像,她仰头视天,黑发如瀑布往后流淌,右手朝一侧举平了那柄重达八十一斤的舜帝重华剑。

    霜雪锋刃之上,剑气狂涌,难以遏制,也用不着加以抑制!

    白衣胜雪的举剑女子并不回头,她笑着应道:“那天在大舜帝王陵里,我帮我挡了一次地龙,现在轮到我来帮你了,我苏羽白不喜欢欠别人的。”

    然后双手握住重华巨刃,将之横挡在了自己头顶,剑气罩首,似有甲胄护体。

    “我身子里面,还有这剑中,都蕴含了大舜王朝的气数,能够暂时抵御住杨歼显圣元魄的金身法力,你要好好抓住那个机会……”

    苏羽白简单言语之间,显圣真君手里的神威巨枪已重重撞砸在了白衣女子的那层剑气甲罩之上。

    金光山岳兜头而落。

    伴随一声惊世骇俗的巨响,有数不胜数的气机涟漪四散而开,其中既有舜朝气数,亦有阳神道法。

    气浪如狼群马匹般奔涌而走,两者相挤,已是树倒猢狲散,溃不成军!

    杨二郎显化之金身体魄,在这一刻,出现了些微的动摇和淡化,不明显,但被魏颉一眼发现。

    这等良机,魏姓年轻人断然不可能错过!

    但见那名红绸剑修把手深入自己衣兜暗格之中,快速取出一根细细长长,呈冰杵锥子状的物事,此为西湖南斗派的镇牌之宝,原叫“酩酊”,从孟幻那里抢来以后,现名“醉卧美人膝”的冰锥刺。

    此法宝可瞬间冰冻敌人本命元神,效力极强极快,乃中原上品法器,珍贵至极。

    魏颉左手冰锥刺,右手神锋桃山,倏然离开了白衣美人身后,纵跳之后,身形拔高,眨眼已至二十丈高空。

    红绸年轻人声势夺人,身临高空的他竭力提高嗓门,大喝一记:“姓杨的,你死不死?!”

    猛地递出了条凝冰长锥,西湖法宝醉卧美人膝。

    旋即又使出魏家枪法中杀力最高的“掷枪式”,全力脱手掷出,枪尖切实抵在法宝冰锥刺的尾部,更为其增添了莫大的前冲之力。

    冰蓝法器最先穿破阳神身外身的防护罩子,就那样在桃山的助攻下,扎入了杨二郎的内在本体之中。

    “小枪圣”瞬时已元神冰封,那具外显本命元神的巍峨法相自然也跟着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魏颉一把握住神锋桃山的枪杆,脚踩飞剑,从上空稳稳而落。

    那名已然丢失护身之物的镔铁府枪小圣,则直直自二十多丈的高处,飞速坠落人间。

    砰然摔砸在了地面。

    杨歼败北,真君陨落!

第三百二十九章 平生只有两行泪

    魏颉脚踩两柄飞剑,自上空缓缓落下,安稳来到地面后,先不去管那个死活未知的杨二郎,而是急匆匆的奔向那袭再一次救了自己的白衣,去认真询问苏羽白的状态如何。

    只见苏羽白这会儿已盘腿坐了下来,她那张本就白皙如玉的脸,此刻更是白得不见分毫血色,呼吸尤为紊乱,胸口处起伏不止,大口呼大口吸,显然内伤受得不轻。

    魏颉脸色十分凝重,皱眉垂首,焦虑的问道:“苏姐姐,你怎样了?”

    苏羽白闭着眼睛,暗自为自身调息运气,装出松快的模样,开口回答道:“我不要紧,大舜皇帝姚虞死前留的气数不少,帮我保住了本命元神不碎,当下也就是体魄出现了些微的损伤而已,就跟那柄重华剑差不多,裂了一条缝,无伤大雅。”

    魏颉扭头看向苏羽白身子旁边摆放着那柄霜雪巨刃,果见舜帝爱剑重华之上有了一道颇为明显的裂痕,在中间位置,显是刚才硬扛法相一枪之后的代价。

    “愣着做什么?快去拿你应该拿的东西啊,别让白替你受这一下!”苏羽白蹙眉催促道。

    魏颉应了一声,手提桃山,快步赶至了杨歼坠落之处,此时的当阳城城主胸口深深扎着那根法宝冰锥刺,元神已封,从那般高的地方猛然坠下,早已摔了个半死,颓然瘫在地上,想挣扎着站起,却也是不能了。

    手里握着神锋长枪的魏颉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杨歼,冲其身上呸出一口痰,胸口万分愤恨,骂骂咧咧,道:“你这爹妈奸-淫而生的冤孽产物,害得老子因为你往后倒撤,退了几步也就罢了,适才我那苏姐姐为了帮我挡下你的一次阳神威压,差一点就当场暴毙死了,就算幸而没死,体魄也已受了不少的损伤,连好不容易得来的重华剑都裂出了条痕,你说说,你这孽-种是不是该死?!”

    重伤濒死的杨二郎竭尽全力,微微抬起了头,注视着自己的爱枪桃山,嗓音微弱,用低音说道:“你,你这该死的杂-种……你不配拿我家的枪!我杨家枪……只有我们杨家人才配用!”魏颉冷笑了几下,慢慢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掌,贴在了杨歼的胸口,正如那天在秦淮城紫嫣楼中,自“生铁雕”任我啸的断掌之中剥夺剔骨剥筋鱼一般,年轻人陡然催生出了一大股的紫霄真气,笼罩住了杨二郎的前胸位置。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即有持续不断的金色气机,顺着那股紫气逆流而上,流淌入魏颉的体内。

    杨歼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可悲的瞪大双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体魄”一点点流逝,被那个红绸年轻人据为己有。

    不一会儿,魏颉已尽数炼化了杨歼的那具“显圣元魄”。

    杨二郎大悲无声,合眼待死。

    此时此刻的红绸年轻人体验绝妙,原本因林清拳脚而崩碎的体魄现已修复完毕,虽已在无青龙体魄,但当下肉躯的强度已不亚于拥有青龙体魄的时候。

    本命金丹的七大丹元和融,无一缺陷,而其中那颗“木元”之上,竟盘踞着一条小小“青龙”,为木属丹元增加了莫大的性能。

    其中最明显的,当属体内那股道门青云真气在强悍木元的加持下,极度更迭,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储备数目以及道门气数均大幅增强,自平庸的青云之气,直接化为了绝强的“青龙之气”!

    他凝神静观,能清晰感知出心境湖泊内的那柄“心剑”也有了不小的改变,剑刃之上焕发出神圣光彩,如有无上天仙赋予神性。

    湖水亦被剑光映照得满是闪闪光辉,便似一座大型仙家泳池、神明浴场。

    心湖有心剑者为剑修,心剑淬炼出无上之仙力,剑丹绽放金光,即为仙品剑修。

    金丹凝聚,金木水火土日月,七相皆全,是为凝丹境修士。

    这天在眉山山间,魏颉自五阶脱俗境小圆满,一步登仙,跻身至六阶凝丹境仙品修为!

    有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年轻人先是从五阶脱俗境大圆满跌境至五境初阶,随后又跌至四阶大圆满,再后来又恢复至五阶小圆满。当下,魏颉终于算是成功化身为了一名六阶仙品大剑修了!

    红绸剑仙拔出了法宝冰锥刺,揣入兜中,旋即一脚踏起,重重踩住了当阳城杨姓城主的胸膛,咧嘴笑道:“杨二狗,谢你的体魄,祝我踏步凝丹境界。没你的事儿了,给我乖乖去死吧!”

    举起那杆神光汇聚的三尖两刃枪。

    用力往下方一砸。

    枪首瞬间爆开了杨歼的那颗大好人头,长枪桃山很深的刺入地面,就那样扎在了显圣真君头颅原本在的位子。

    镔铁府枪小圣,最终还是死在了“枪大圣”的手上!

    手刃眉山七圣之首的杨二郎后,一身鲜红绸缎的年轻人又重返苏羽白身边。

    他欢欣雀跃的跟其报喜:“苏姐姐,我已成功炼化了姓杨的那份元神体魄,而今已有六阶凝丹境的修为了!”

    苏羽白睁开绝美眼眸,欣慰一笑,道:“那还不错,也不枉我费心尽力的拉你到这儿来伏杀杨二郎。”

    “多谢苏姐姐的好意,小生这厢有礼了~”

    最后这句“小生有礼”,是用戏腔的夸张语调讲出来的。

    苏羽白神情放松的笑了出来,

    “小颉,你要是去唱戏,保管卖座。”

    魏颉也哈哈一笑,正当他准备用体内刚净化而生的“青龙真气”,帮助白衣女剑修疗伤之际。

    有一名身穿浓血色薄衣的枯瘦男子朝着这边缓步行来,其腰间配着一柄金鞘长剑,鞘身华美异常。

    此人边走边摇头晃脑的念叨着,口音显然是中原人士,“耳中听闻几是真,江湖旧雨散如尘。平生只有两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那男子走近后笑道:“我叫于血,绰号‘幽寒玉龙’,天烛国刺客排行榜排第一。我本打算着来这眉山杀掉那个当阳城城主杨歼的,没想到被二位给捷足先登了。不过无妨,既然杨二郎的人头没了,那么二位的人头,我要了。”

第三百三十章 以后须记得

    魏颉在吸收了杨歼的显圣元魄后,自身原本已不再完整的体魄可谓是枯木逢春,心剑焕发神性光彩,本命剑丹化为无上剑丹,修为一下子从五阶脱俗境小圆满,迈入了六阶凝丹境,成为了传说中真正意义上的仙品剑修。

    即“剑仙”!

    本来是喜气腾腾的大好之事,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才刚击败了小枪圣杨二郎,还没来得及给苏羽白安心疗伤,便又有一员强敌赶至了这里。

    来者体格极为瘦弱,瞧着形貌枯槁,穿着一身不畏寒冷的纤薄红衣,衣色如浓血,腰间别着一柄金鞘宝剑,外观形状与魏颉那柄血灵剑胚近乎一样。

    通过此人的自述可知,他姓于,名血,绰号“幽寒玉龙”,是一名刺客。而且其作为杀手的地位极高,竟然天烛国刺客排行榜中排第一!

    魏颉曾在沐河城西的郊外,击杀过天烛十大刺客中排行第六的“冥琴二鬼”,故对北方杀手们的战力有一个较为模糊的大概印象。

    五阶脱俗境小圆满,排在第六。

    这个姓于名血的佩剑男子既然能位列榜首,又胆敢扬言称自己在此伏击枪小圣杨歼,准备取走当阳城城主的性命,那么他的修为境界,恐怕不会低于地煞境。

    也就是足可在中原十大魔头中排上号的人物!

    魏颉挺直腰板,此时的自己手中并无武器,便就只好赤手空拳的与之对战,即使如此,倒也不至于说一定就会处于劣势,毕竟自己当下也已是真正的凝丹境剑修,体魄强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只是这一战,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就是了。

    魏颉浑身萦绕护体紫霄真气,眼神如勾,死死注视着不远处那个突如其来的血衣刺客,那位天烛国头号杀手在距离魏、苏二人几丈位置站定,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从金鞘之中抽出了一柄通体血色的长剑,刃身之上有极为浓郁刺鼻的血腥之气散出,肉眼可见,鼻息更是可闻。

    魏颉一惊,匆忙往边上看去,发现自己的血灵朝天阙此刻尚插在那个小小眉山土地神的身子里面,这就意味着,于血手里拿着的血灵剑,并不是自己的武器。“幽寒玉龙”于血顺着魏颉的目光瞥了一眼,然后开口笑了几声,道:“我也很惊讶,这天下剑胚一物,乃稀罕得不能再稀罕的宝贝,而其中红等品级的剑胚更是少之又少,万中无一。我本来还当我的这柄‘满堂花’,是天下独一份的血灵剑呢,想不到今日又遇到了一柄,嘿,你小子挺有福气的,武器品级不错……妞儿也不错,更不错。”

    魏颉快速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白衣苏羽白,厉声叫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嘴巴给老子放干净一点!”

    于血哈哈一笑,“不愧是刚入仙品境界的人,果然够狂。那行,给你机会,去拿你的剑吧,血灵剑。我就站在原地等着你,我有剑你无剑,这样纵是赢了,那也没有什么意思。”

    魏颉皱着眉头,尚未开口,盘膝坐在地上的苏羽白说道:“小颉,你听他的好了,拿上剑再打,我受伤其实不算太重,再加上有真气凌紫氛护体,用不着在意我的。”

    听得苏姐姐这话,魏颉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嗯”了一下,“那你在此稍等,且待我去干掉那个姓于的,再来为你疗伤。”

    魏颉眼睛片刻不移的盯住那一袭血衣,慢慢挪步去令一边取剑,如此全神贯注,目的很显然,就是为了防止于血暴起发难,对受了伤的苏羽白有所不利。

    红绸剑仙一步接着一步,逐渐靠近自己佩剑朝天阙所在之处,从始至终,于大刺客都非常信守承诺,说了给机会,那就把机会完完整整的给了魏颉。

    很快,魏颉已从小土地神的手中拔出那柄猩红刃身的长剑血灵,紧握于手中,剑中有嗡嗡龙鸣。

    “可以开始了么?”枯槁汉子于血微笑着询问道。

    魏颉点了点头,应道:“来战便是。”

    于血淡淡道了一声:“那我,也要动手了。”

    眼看一场血灵对血灵的战斗即将一触即发,川渟岳峙,风雨欲来花满楼。

    可出乎意料的是,江湖人称“幽寒玉龙”的中年刺客,没有攻向魏颉,却转而朝着另一边的苏羽白杀去。

    堪称猝不及防!

    魏颉登时便大吃一惊,忙不迭持剑极速往白衣女子的地方冲奔,要赶在那血衣男子之前掠至。

    年轻剑仙满身紫霄真气,又迅猛施展起林清的幻魔身法,借着两股真气的莫大推力,尽可能快的想要猛赶上前,救苏姐姐于水火,力挽狂澜。

    奈何没能赶上。

    魏颉而今已有仙品修为,膻中府海内的本命真气甚至强于地煞境巅峰强者,又有顶级轻功造诣作为辅助加成,本来应该身法无双,攻速奇快才对。

    快若闪电,快如奔雷,快似疾风,快胜明光……

    可再快,都没能快得过于血!

    只见那名穿着浓血色衣裳的男子周身覆满了无比浓烈的“血气”,便似将血灵剑之上的剑气抽离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血色身躯疾若魅影,快至极点,眨眼间已离苏羽白不到一丈之距。

    那袭白衣虽有凌气氛紧密护住身体,却也万万无法及时反应,莫说起身逃离,纵连手里持剑御敌都已然难以做到。

    盘腿坐地,只待一死,字面意义上的“坐以待毙”!

    魏颉目眦尽裂,口中发出愤怒咆哮,以金犼功催出一阵磅礴内力,妄图以此真气浪潮,稍缓于血的前冲之势,为自己为苏姐姐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可惜还是无用功。

    宛如极速血影的幽寒玉龙丝毫未受影响,瞬息间的功夫,已杀至了那袭白衣的面前。

    递出了一剑。

    血灵剑刃之上,血气丰盈,剑气澎湃。

    剑尖直直戮向苏羽白的脆弱咽喉处。

    来不及了!

    就算魏颉此刻舍弃血灵朝天阙,使出最后一道无上剑气,都已赶之不及,远水难救近火。

    就在年轻剑仙彻底心如死灰,只当苏羽白必然命送此剑之下的时候,于血手中的剑却停了下来。

    寸-止于大黎国女剑修的喉咙前半拳位置。

    苏羽白侥幸留下了一命,并无遭到一剑封喉。

    天烛国顶级杀手于血握着那柄名为“满堂花”的血灵剑,面容异常枯槁的他呵呵一笑,对着苏羽白缓缓说道:“以后须记得,叫你男人一定保护好你。”

第三百三十一章 红绸剑仙御剑而至

    幽寒玉龙身法若血影,竟快过了魏颉的幻魔身法,却在一剑即将贯透苏羽白要害喉咙的时候,堪堪停止了下来。

    并未刺出夺命剑招,没有取走苏羽白的那条宝贵性命。

    大难不死,魏颉和苏羽白皆松了一口气,自觉幸运万分。

    白衣女剑修仍坐在原地发愣,红绸剑仙则已迈步走向了那袭血衣,他上半身一弯,微微鞠了一躬,“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形容枯瘦如柴的血衣杀手点点头,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眉眼含笑,道:“小子,你不合格,不合格啊!”

    魏颉当然知道于血于大杀手口中的“不合格”是何意,就是在指责自己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未能保护住苏羽白的人身安全,所以不够“合格”。

    适才自己确乎是有在竭尽全力去拦截那一“剑”,可事实就是,当真没能及时拦住,回天乏力。

    若非于前辈手中留情,此时的白衣苏羽白,必然已是一个死人了!

    魏颉低垂首脑,默不作声,就似一个寺庙里被老和尚训责的小沙弥一样。

    苏羽白先开口道:“前辈弄错了,小颉他不是我……我的男人。”

    于血顿时仰头放声笑了起来,笑得几乎都快流出眼泪,“小颉,哈哈,哈哈!这称呼好生亲昵。姑娘啊,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王皿都懂,都是过来人了,怎能不懂你们这些晚辈的心思?”

    魏颉感到十分奇怪,抬起头,发问道:“前辈不是姓于么?”

    于血“嗯”了一下,解释道:“你就当我姓于好了,王皿是我本来的名字,现在已然不用,过去那个‘中原第三大刺客’王皿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幽寒玉龙’于血,还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上。”

    魏颉略微吃惊,瞪着眼睛,“前辈原是中原十大刺客排行第三的高人?”

    于血不做回应,把手中的血灵满堂花送回金色剑鞘内,仰头望天,面色寂寥,慢慢说道:“我适才之所以要抖搂这么一手,并非单单想要一逞威风,只是因为我见到你们,就想起了我当年……和自己心爱之人一同行走江湖的时候。”

    一身浓稠血衣的枯槁刺客长长叹了口气,“可惜我的那个‘她’,已经死了,我我能保护得了她。”

    魏颉和苏羽白都没有吭声,静静聆听着前辈诉说。

    “那时候我们遭到敌人围杀,我要保护我和她的孩子,所以出剑有所忌惮……”

    天烛国第一刺客于血双眸含泪,“我亲眼看着我的那个‘她’被人一剑刺死,我无能为力……我就算有能力又能怎样?即使我后来把那群仇人都杀光了又如何?月儿已经死了,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已经死掉了,再也没法活过来了!”

    魏颉见其情绪愈发激动,有些动容,轻声安慰道:“前辈,人死不能复生,你且安息。”

    于血眼中淌下了两行泪水,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的女儿,王敏,聪敏的‘敏’。月儿死的那天是深夜,后来敏敏思念母亲,只有一到了晚上,天上出来月亮,她整个人就会一下子变得异常冷漠,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就好似中邪了一般。我心疼宝贝女儿,就让她每日都早早的安寝,有一次傍晚,我让敏敏在房中睡觉,自己则来了庭院之中练剑,练了半个时辰,我折回屋子的时候,发现四岁的女儿已经不见了……”

    “我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弄丢了,我对不起她娘,也对不起敏敏,那会儿我想过轻生自尽,却最终没有付诸实际。我开始天南地北的寻找女儿,整整两年,一无所获……”

    于血闭紧双眼阐释着,“我放弃了。独自一人来到了天烛,舍掉了王皿的旧名,化名‘于血’,开始靠帮北方蛮子杀人,当然,也只杀蛮子,中原百姓,我一个都不会滥杀。一晃就是十年,十年过去,我在天烛国挣得了名声,‘幽寒玉龙’于血的名号响彻北国,一举成为了十大刺客排行第一的大名人。但即使名气再大,声誉再旺,我的月儿和敏敏都不再了,我没了我的爱人、我的宝贝女儿,再多的富贵荣华于我又有何用?!”

    于大刺客扭头看向魏颉,凝视着后者的年轻眼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说道:“是叫小颉吧,你要记住,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弄丢的,就是死,也必须要护好!”

    魏颉眼神坚毅,用力点了点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我的剑法名为‘霜寒神州’,而我的轻功嘛,则唤作‘血影神通’,是把自身与剑刃之上的血气与本命内力相结合,以绝大程度提高身法速度的秘术。”于血淡淡道,“小子,把你的剑伸过来。”

    魏颉稍加犹豫,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出鞘血灵剑递了过去。

    于血将右手放在了血灵剑刃之上,倏然间,一股极度浓密的猩红气浪自其掌心摧出,不多时,已彻彻底底被朝天阙吸收完毕。

    “这点儿血气,就当是我适才唐突佳人的赔礼了。”于血笑道,“我本想着杀掉杨二郎再走的,现在既然当阳城城已死,那么也我什么事儿了,十年了,我算是迈过心里的坎儿,也是时候回中原了。”

    魏颉疑问道:“前辈这是要回大禹王朝找女儿?”

    血衣杀手于血点了点头,“是啊,除了接着寻我女儿王敏以外,我还要去会一会那个号称‘轻功杀人双无敌’的天下第一刺客柯卿,来一场红衣杀白衣,看看究竟何人才是杀手界的老大!十年前我不敢去挑战‘白昼幽灵’,现在我敢了,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在北国天烛形销骨立了十年,还怕区区一死吗?”

    魏颉看着眼前这位绰号“幽寒玉龙”,站在天烛刺客顶点的男人,笑着鼓励道:“那晚辈就在这里祝前辈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于血同样瞧着红绸年轻人的眼睛,点明了魏颉的薄弱之处,“小子啊,你的轻功和内力都属实不错,能杀得掉杨歼,说明断非等闲之辈。只可惜欠缺点反应能力,刚才那一剑我若是不留手,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恐怕已经是一具白衣尸体了。”

    魏颉低声肃然道:“前辈教训得是,晚辈还有许多做得不够好的欠缺之处。”

    “咱们做男人的,一定要保护好女人,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千万不要学我!”

    于血语气严肃,“既然经验不足,那就多多实战,我当年就是缺乏以一敌多的战斗经验,才会让月儿遭了歹人毒手的。有个大好的实战机会就摆在眼前,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

    魏颉好奇的问道:“前辈是说,当下有个能增加实战经验的机会?”

    “你就说敢不敢与我一同作战?”

    “上天入地,只不违背道义,晚辈无有不敢?”魏颉豪迈直言。

    于血咧开嘴巴,大笑几声,道:“这眉山脚下,有约莫一千两百人的军队,悉数是镔铁战骑和披甲重兵,乃杨二郎自己养着的私兵。这等杀蛮子的活计,不知对你小颉而言,算不上有违道义?”

    魏颉哈哈一笑,挺起胸膛,大声应道:“愿意与前辈同战!”

    这日晌午,眉山脚下一千两百余骑兵重甲全员战死。

    人马暴亡,尸堆如山。

    战事结束后,于血孤身南下归国。

    魏颉重返山间和苏羽白碰头,然后两人再度北上而行。

    ————

    灌口郡当阳城作为天烛北庭名声煊赫的雄城,城内百姓不止二十万,而其中能单凭拳脚功夫出众,凌驾于寻常百姓之上的。

    就只有城主杨歼麾下的武夫杨天险一人了。

    但今日黄昏时分,当阳城里,来了一位大言不惭,号称“镔铁府头号武夫”的巨汉男子。

    他摆出了一座比武擂台,说凡是能战胜得了他的,就以家传宝物“梵音宝玉”相赠。

    据男子口中所说,那块从天而降的仙家玉石不仅能很好的呵护体魄,还能增强本命元神的稳固程度,实乃上品佳物,珍贵无伦,想要就尽管上来挑战,赢了就能取走。

    由于此男子声名并不显赫,台下观众议论纷纷,竟无一名百姓认得这人。

    台上那名体格魁梧雄壮的汉子以太岁战神之姿站立,他自报家门,冲着擂台下方大声喊道:“老子名叫华元罡,出身镔铁府,至今习武三十年,拳脚功夫横行天下。此生唯有一败,那就是败给了英雄折腰山的林老九!”

    众人虽未听过华元罡的名字,但对于林清林老九之鼎鼎大号,那可完全能称得上是耳熟能详,家喻户晓。

    一听此人居然与那“人间真武”林老九打过一架,且能战而不死,那无疑是位武艺修为顶尖的绝世大能,武道界里的巅峰传奇。

    自称仅败于林清的华元罡嗓门愈加雄大,他放声豪言:“别说战胜我,太欺负人了。这样,谁能上来跟我打足一百个回合,就算他赢,便可拿走我这块‘梵音宝玉’!”

    说着把那块泛着玲珑光泽的上品玉石拿出来晃了几晃。

    台下众高手皆跃跃欲试,天烛境内最不缺的就是悍勇强能之辈,既然有重赏在前,岂有不去试试的道理?

    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去与那华元罡比武,可结果却是,不管多么强壮勇猛的蛮族汉子上了擂台,不出五十个回合,都被那姓华的三下五除二就给击败,然后像扔死狗似的给抛下了擂台。

    很快战绩就已足足堆至了四十人之多,可这么多的败北之人,其中莫说百个回合了,连熬过五十回合后才打输的人都不存在。

    这足可充分证明那胖大汉子的实力有多么高强,先前自封的“镔铁府第一武夫”的名号,貌似根本不是在吹牛,并非夜郎自大,而是有真才实学,拥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来摆的这一方擂台!

    又在陆陆续续打败了好几个武者之后,有个在当阳城里可谓臭名昭著的小混混走上了擂台。

    那混混名叫刘周,父母早亡,靠着吃百家饭长到了十四岁,奈何这小子秉性实在恶劣,手脚颇不干净,还没到十五岁,便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被人逮住后还死不承认,一口咬死自己就是没偷。

    由于这混混少年销赃的本事不小,动作又麻利,所以好几次被抓后,总能蒙混过关,再加上他年纪尚小,成年人不屑与之过分计较,也就饶恕了他的扒手行径。

    刘周每次被释放后,总说下不为例,但实际上却总也下次有例,偷东西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就这么一个叫人头疼的小混混,为了那块宝玉,今朝壮着胆子,上了擂台,问拳华元罡。

    最终结局显而易见,那魁梧如山的大汉华元罡见挑战者居然是这么一个矮小瘦弱的毛头小子,浑没在意,单手应对,只守不攻。

    这姓刘的小子手段果然够阴,一拳一腿都照着对手的眼睛、咽喉、裆部等地方袭去,别让打架都讲究一个“光明正大”,这小扒手倒好,怎么黑怎么来!

    后来华元罡虽未被其击中哪怕一下,但心情也变得较为烦躁起来,便出了双手,一把擒住了那个小子,抱着少年刘周的肩膀头子,猛地顶出一记膝撞,所用之力并不大,但足以让那小流氓腹内顿时翻江倒海,疼得失声叫了出来。

    若不是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只怕是肚子里有多少就得吐多少了。

    小混混刘周紧紧捂着肚子,表情痛苦万分,像条丧家野狗似的,挣扎着一点点爬下了擂台。

    教训完这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子之后,华元罡志得意满,他仰天狂笑,嗓音远远放了出去:“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岂料此言一出,旋即便有一个年轻声音自远处飘来:“我冯醉酒来与你一战!”

    红绸剑仙御剑而至。

第三百三十二章 落魄江湖上

    天烛国北庭五府之一的镔铁府,该府州境内的纯粹武夫数目虽算不上甚多,但也决计是谈不上一个“少”字的,再加上北国天烛地界风土人情狠辣,血性魄力满满,本就不乏那些拳头够硬、胆子够大的勇猛好汉,那姓华名元罡的魁梧男子远道而来当阳城中心,那座不算多大的擂台刚摆出来还没多久,就陆续已有几近五十人上台挑战,都奔着击倒那厮去的,个个豪情满怀,勇武不俗。

    其中大部分上台比武之人,他们都是为了那块堪称神妙通灵的“梵音宝玉”而去,人为财死;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为了一逞豪杰威风,过过拳瘾,或者就是很单纯的瞧那个叫华元罡的家伙不爽,想胖揍他一顿了。

    且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再多的人上去挑战,接二连三向那初来当阳城的胖大巨汉发起冲锋,可无一例外,挑战者悉数败北,且最夸张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在与华元罡的战斗中坚持足五十个回合的。

    人人俱是输得极惨,有几个甚至都被硬生生打得丧失了头脑意识,被朋友伙伴从高台上抬了下去,十分悲哀。

    “亏老子还说你们只要能和我对上一百个回合,就算你们赢的,果然还是太过高看你们了啊!”

    那挺身立在擂台上的华姓汉子张狂大笑道,“那我不妨把这胜利的条件再往下降一降如何……五十,只消能够堪堪熬过五十个回合,我便当场认输,怎样?这样可有人能从我手中拿走梵音宝玉吗?”

    台下围观群众部分对华元罡修为手段之高超感到由衷震撼,觉得此人武道技艺既已如此强横,倒也担得起“镔铁府头号武夫”的头衔称谓;另一部分人则是觉得那姓华的壮汉未免太过飞扬跋扈,浑然不知天高地厚,固然是有较为不弱的实力,但竟然胆敢在当阳城里自视甚高到这等程度,必定有人出手刹其威风,搓一搓这厮的傲慢骨气,让他知道一下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要知道,这当阳城城主杨歼杨二郎可是堂堂半步天罡境的巅峰强者,真正术法盖世,拳脚功夫自然也弱不到哪里去,只要显圣真君能够现身,一上擂台去,那个叫什么华元罡的家伙无疑会败得非常彻底,绝大概率会被揍一个屁滚尿流、七荤八素,然后灰头土脸的滚出当阳……

    可恶,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怎的我们的杨城主还不出现?

    众人翘首期盼着有人出来能好好痛殴一顿台上那厮,可结果等来的却是城中“名声”不小的混混刘周。

    大英雄没来,来了个小流氓。

    今年不到十五岁的小混混刘周可谓在城里臭名远播,几乎大部分百姓家庭都听过这个臭小子的龌龊名头,吃着街坊领居的百家饭方才勉强活到了今天,结果这小子不念邻居们的好不说,反倒还手脚不干不净,偷起了他们家中的东西。

    而且偷得贼快,销赃销得更快,纵然抓住了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最后只能放了他,不了了之,饶了这三只手的臭小子。

    一次二次也就罢了,少年刘周被抓数次而绝不悔改,以至于此人之扒窃行径已然闹得是满城皆闻、人尽皆知的地步,大伙儿都对这个从小就死了爹妈的混蛋小子再也半分好感,生不出丝毫怜悯之心,觉得此子纵是暴毙于街头,那都是天罚。

    当然,若是这个著名混混刘周当真需要大家伙儿的关心怜爱,那他应该也不可能去四处偷东西就是了。

    别小看这个十四岁刘姓少年的身板这般细瘦,但其实这小厮打起架来倒也真的不赖,就喜欢干踢裆插眼这等下三滥的卑劣招式,别人打架主要是靠武力,他打架,则最看重的是能不能凭借“阴招”取胜,手段净挑黑的来,断子绝孙脚踢得那叫一个精准,中了一下那就是血赚,谁能受得了?

    可惜这些完完全全不入流,上不了台面的垃圾招数根本奈何不了华元罡,那彪型巨汉论身高论体格,几乎都快等同于是两个刘周了,再加上修为境界和内力武学,这等不对等的战斗结果注定毫无悬念,刘周削尖个脑袋,上去自讨苦吃,就好比是螳臂当车,只能落一个被单方面吊打碾压的悲哀下场,绝不会有意外。

    华元罡在单手应付了那个街头小厮一会儿后,汉子被磨光了全部的耐性,双手擒住刘周肩膀,一膝蓦然顶出,便让那个姓刘的小混混瞬间丧失战斗力,腹痛如绞,最后只能惨兮兮的爬下了擂台,宛如老狗。

    少年刘周平日里便极讨人嫌,不少被他偷过东西或是有可能被偷东西的家庭,见到姓刘的被痛揍完之后凄凄惨惨的可笑模样,都觉得实在太过大快人心,简直爽得飞起!

    虽然盼了半天没能盼来当阳城主杨歼,只等到了个活该蹲大狱的小流氓刘周,但能瞧见这刘周被人打得如同断脊之犬,爬着下来,那也算是不亏。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擂台之上的巨汉华元罡仍是未尝一败,连能与之相较五十个回合的强劲对手都没有出现,那块极度珍贵的天落宝石梵音一直没能送得出手。

    此时的台下百姓们已不再聒噪,基本上已经对其口中所说之言,“今生只败于林清之手”这句话信了十之八九了,觉得恐怕应该是真的了。

    如此天之骄子,如此武道大能,只要不遇到像杨铁钊、杨二郎这样的顶尖强者,那确确实实是能够保持全胜战绩,难觅一败的。

    镔铁府第一武夫华元罡再接连战胜了那么多敌手之后,胸中已被洋洋自得的豪气填满,只觉自己果真便是这天地间的武学至尊、战斗王者,足可称一句“横行镔铁无敌手”,擂台摆了出来,偌大一座当阳雄城,却连半个能看一看的对手都无,那可不就是真正的全无敌手么?

    纯粹武夫华元罡立在高高的擂台之下,高高在上,俯视着台下众生,恍若尊神,他冲下方暴喝一记:“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其音若奔雷,滚滚震耳,似要以此嗓门来镇杀苍生。

    唯我独尊,我华元罡就是这座镔铁府的神明!

    怎料这句话刚出口没多久,便有个听起来颇为年轻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来势极快,便好像第一个字时和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已前掠了极大的距离。

    只因来者并非走路,也非奔跑,而是御剑而行!

    那名身穿鲜红绸缎的年轻剑仙,外貌俊朗非凡,脚下踩着一柄御风悬空的赤刃长剑,剑刃可谓极为精美,剑身之上有异常浓烈的血腥之气,在半空中前冲奔袭,剑柄尾部划出一条极长的纤细流萤,呈血红颜色,极度华丽霸气。

    年轻人风姿绰约,他口中大声应道:“我冯醉酒来与你一战!”

    人人均仰头望向上方,去仰望那一袭潇洒绝伦的红绸剑仙。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不对御风驭剑的剑仙心神往之?

    那等超拔流俗的仙家身姿,不知在梦境之中反反复复出现了多少次,想不到今日,竟然真真切切的目睹了剑仙现身的“仙家”一幕!

    不多时,那红绸剑仙已稳稳地落至斗武高台,来到了那名摆出这方大型擂台,并广邀城中豪杰义士来挑战自己的魁岸汉子面前。

    华姓大汉高高挑着双眉,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年轻小子,将之上上下下都仔细打量了一圈,然后“哼”了一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到底是男是女?若是男的,怎么长得这般秀气骨感?若是女的,怎么没胸?若是女扮男装,小心老子打赢后扒光你的衣裳!”

    此言并无让那“冯醉酒”感到丝毫难堪,不甚尴尬,只因其自打娘胎里落地便是这等男生女相,天赋使然,无伤大雅,自己虽是真真正正的男儿身,却身段苗条颀长,长相十分柔美,更像是闺秀女儿。

    这点世间稀少的容貌特征,颇有遗传自其声名煊赫的亲生父亲魏魁,那位姓魏的沙场大英雄的面部容貌同样极是不俗,远远超过普通男子,虽不至于像“天下第一美男子”聂柔那般招蜂引蝶,但却也足可迷倒万千少女的芳心,若非如此,盈盈岛岛主沈腰又岂会愿意一等就是十年?

    忆往昔峥嵘岁月,犹然记得那年尚未被大禹王朝中央器重而封为“狼煞大将军”的魏魁,曾率领过民间自营军队倾力抗击北虏,那个时候的他,就凭靠着自身的俊貌美肤,赢得过所谓“美将军”的有趣绰号,顾名思义,就是说将军魏魁之长相端的是俊美非常,有若绝世美人,乃一介美人将军。

    这事儿起初魏魁对此感到十分头疼,不知该怎样处理,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应该像历史传说当中,昔年王朝初辟时的那个无名“剑神”一样,带着个假脸面具上阵杀敌,不让人瞧见自己的真实容颜。

    后来魏魁在把自己的顾虑想法与结义三兄弟之中的大哥,即那位人称“玉面人龙”的东方梧桐说了之后,相貌同样美不胜收的东方将军顿时哈哈大笑,拍着三弟的宽厚肩膀,说贤弟生来有天人姿容,那是老天爷的恩赐奖赏,做甚要用面罩遮掩起来?美玉蒙尘,完全没那个必要!咱们乃是冲锋陷阵的战场武人,比拼得是武艺战力和排兵技法的高低,只要能打得赢胜仗,那就是好将军,谁会在意对面之人长相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又不是媒人带着相亲,还要瞧瞧脸上五官如何。

    于是魏大将军便听了东方大哥的话,从那天开始就都始终保持着悍勇作战的无上态势,一次面具都没有戴过,因为杀敌时猛戾绝伦,故此在两军对垒之时,对方只会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应战扛敌,而从来不会去在意那魏魁的脸是像男人还是像女人。

    那姓魏的就算真是个女的,就冲他那般勇猛无敌,也该视其若勇士男儿。

    再后来,魏魁被禹朝中央朝廷收编,成了名副其实的王朝北伐大将军,再也无人喊其“美将军”,魏无敌得赐封号“狼煞”,此大号之意再明显不过,即是足可令北国狼蛮族人望风而逃,视作夺目煞星一般的超级恐怖的存在!

    寒面银枪俏魏魁,夺命狼煞魏无敌。

    那名御剑飘至的红绸剑仙“冯酒醉”,即是狼煞大将军魏魁唯一的儿子,貌似谪仙人的美男子魏颉。

    此假名出自书生杨春《六月飞雪集》里一首诗篇,诗的名字叫做《江湖》。

    落魄江湖上,人疑是谪仙。

    四时逢醉酒,何处不可眠?

第三百三十三章 代师收徒

    自称“冯醉酒”的剑仙魏颉来到擂台之上,巍巍然直面纯粹武夫壮汉华元罡。

    结果还未出言,便被那个彪型大汉用无礼的语调,肆意嘲讽其相貌男女不辨,男不像男女不像女。

    遭到此番恶意嘲弄的魏颉不着急吭声,先是缓缓将手中血灵剑插回金色剑鞘,随后挺胸而笑,扬着俊美下巴,笑吟吟的反问道:“你问我是男人还是女人?呵呵,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是人还是畜-生?若是人,怎的这等野蛮且粗鲁,丝毫无半点儿人类该有的基本礼貌?若是茹毛饮血的畜-生,那又为何不四脚着地?半人半兽,岂不贻笑大方?”

    被讽刺为“半兽人”的华元罡起初先是一愣,旋即便勃然大怒,火气中烧,他狂喝一记“找死”,也不再多言半句废话,风声骤起,罡气雄浑,汉子迅猛递出一拳,直轰魏颉首脑,势大力沉,准心中央正是眉心!

    魏颉面对此记拳法,仅是脚步横挪,微微侧身一闪,甚至连脑袋都完全未有任何偏移,便轻轻松松躲开了这一记凶猛无俦的霸气拳招。

    与此同时,红绸年轻人周身上下迅速生出了两股异样真气,绚丽无边,一紫一红,紫气为幻魔真气,而那股“红”气,则是自身先前早已储备着的,以及天烛第一杀手“幽寒玉龙”临行前所增之浓稠血气,两两融合。

    魏颉而今才不过二十一岁,已是六阶凝丹境仙品剑修,毋庸置疑,乃不世出的武道天才,他依靠着三尺玲珑心的无上神通,对天底下任何功法大抵都可做到过目不忘,看一遍学会八成,看两遍全部学会,连第三遍都不用看,浪费眼睛。

    他将从武神林清那里偷学的“幻魔身法”,与从刺客于血身上领悟来的“血影神通”,两门凌驾众生的顶尖轻身内功巧妙结合起来,融会贯通的自创出了一套巅峰武学,起名为“血魔幻影诀”。

    天下轻功,恐怕无出血魔幻影诀之左右;世间专攻轻功造诣之人,身法能快得过魏颉的,恐怕已不超过双手之数!

    红绸剑仙此刻并不使剑,有剑却不出剑,只是心甘情愿的赤手空拳与敌人作战,这就是挑战擂台的规矩所在。

    对手既然是纯粹武夫,那么我便以近身搏击之术来和你打,打到你服气为止,不服不停。

    这大概可理解为另一种意义上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剑仙要以拳脚战胜武夫,化不可能为可能。

    魏颉自打一开始实战运用起那门自家创立的极品武学“血魔幻影诀”,巨汉华元罡便就算这辈子结束,都别想能碰到年轻人哪怕一下了。

    紫雾红影多姿多彩,宛如华丽锦绣卷轴上的光景,魏颉在擂台之上飘闪掠动,鬼魅无形,风驰电掣,带出阵阵神妙异常的残影,根本连捕捉到他的动作模式都无法做到,若说要伤及这名初入仙品境界的年轻剑仙,那可当真是天方夜谭,绝无半点儿可能了!

    华元罡作为习武三十年的强力武夫,自恃拳法速度奇快,腿发力道也极沉,拳腿组合起来堪称威速双绝,纵使是对付凝丹境的强者都不在话下,都有机会将之毙命自己的拳招腿法之下,大获全胜。

    可眼下,他一连出招不下五十,莫说打中那袭身影飘忽不止的华美红绸,就连拳罡触及年轻男子的衣袖边角都做不到,便好似一拳一腿,纵出再多的力道,用再精妙的巧劲儿,都已成无用功,全都无用,与蛮横击打空气别无二致,白白消耗气力罢了。

    战局推演,华元罡不自禁的回忆起了被“人间真武”林清支配战斗局面的恐怖往事!

    华元罡师承枯骨门开山大宗师华铁骨,华宗师晚年丧女,便给一个捡来的孤儿改姓为“华”,取名“元罡”,视若己出,倾囊相授,对之可谓宠爱有加。

    当年英雄府成立“折腰山”,山门以邪派教条为宗旨,行事从来无所顾忌,立志肃清整顿天烛武林,范围之广,威势之巨,浩浩荡荡,可谓席卷了整座北国江湖,以诸葛长怀的为首的折腰山一众凶徒,率兵对各种或正或邪的门派进行碾压性践踏,杀人无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天烛地界,一个武林门派只要整体势力稍微大上那么一点,就只有两条路摆在面前可以走。

    其一是乖乖听从指挥,弃暗投“明”,投靠天烛最大邪宗折腰山,这也算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被迫招安;其二嘛,就非常惨烈了,那就是至死,都坚守着习武之人的铮铮铁骨,和折腰山的那群魔宗妖人们血战到底,不愿归降,直到门派全军覆没都死不投敌,英雄浩然意气长存人间。

    龙蒙族人自古骨气不小,脊梁颇硬,诸葛老大昔年率军马踏江湖的时候,有半数以上的宗门派系,都选择了第二条路,也就是自寻死路,和折腰山死战到底。

    那些可以说是选错了路的江湖门派下场无需多说,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沦为了折腰军队铁蹄之下的凄惨亡魂,有些更加夸张些的,因为反抗过分激烈,甚至连宗门的名字都被诸葛长怀动用皇族特权,给从历史上彻底抹去,连存在过世上的痕迹都能不余半分!

    英雄折腰山,可令天下英雄竞折腰。

    这话绝不是一句饭后笑谈,其后所蕴藏着的斑斑血迹和人间泣泪,实在已多得不可详说,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比较幸运的是,华元罡所在的门阀“枯骨门”选对了,没有选择和折腰山对抗,而是在有着铮铮铁骨的宗主华铁骨的带领下,主动放弃抵抗,归顺投降,受了邪宗魔派的招安,成了折腰山的一个附庸“下宗”,任人使唤。

    华元罡作为老宗主华铁骨最得意的弟子,被华宗主当成爱子一般的徒儿,他自年幼时勤勤恳恳习武,却从未真正踏上过江湖,只因其恩师华铁骨认为江湖历来风波恶,人心道路多艰难,若想要保持脊梁挺直,足够硬气的活在天地之间,就需要有足够强横的实力,如若实力不够,贸然出门闯荡,只能换来个落魄而归,或是死而无坟的悲哀下场,淹死在江湖的洪流之中。

    这也就是为何华元罡分明铁拳无敌,依旧还是无一人听闻过其名号的原因了。

    对于整座现已沦为折腰山门下走狗的枯骨宗门而言,他华元罡,就是值得被温存雪藏起来的“最终兵器”。

    只有华元罡还活着,世人才有可能再了解到枯骨门这一武道门派,枯骨门老门主华铁骨一辈子的习武心血才不至于白白浪费,不至于带着满腔悔恨和哀怨,死后化作一具曝尸荒野的枯骨。

    自宗门被折腰山揽入麾下之后的这些年来,华铁骨爱徒华元罡都在闭关潜心修行,苦练一门唤作“锁心天罡诀”的秘密武学,这门折损阳寿的武功是华元罡自行演化而生的秘术,练习此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等到自己出关之后,以拳脚杀力,战胜折腰山老九,号称天庭武神转世的林清林老九!

    可惜没能功成,他刚一出关,便从镔铁府赶至折腰山,向真武峰峰主林清发起了挑战,那一战,初出茅庐的华元罡惨逢人生第一败,败得极其彻底。

    折腰山林老九仅用单手应对,华元罡如何对付的刘周,林清就是如何对付的华元罡。

    中年武神轻描淡写的破去了枯骨门最强武夫的全部招式,然后像大人欺负小孩儿似的击败了前来问拳的华元罡,而且最终那位素来因杀人手段血腥残忍而著称的林清连死手都没有下,只是双手负后飘然离去,并从空中传落一句话:“不妨等你跻身天罡境了,再来与我一战!”

    那场堪称惨无人道的败北之后,心境本就不俗的华元罡并未自暴自弃,而是开始找寻自己的不足之处,他给自己总觉出了两点,那是自己败北的根源成因。

    一是拳腿招数的攻速尚不够快;二是缺乏壮士断腕的必死决心,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去赢对手,而没有想过一旦自己输了以后会如何?

    人生初败交于林清之手后,华元罡这才彻彻底底明白过来,与人厮杀决斗,绝不光是一较高下那么简单草率,那是一定会分出生死的!等其中一方输了,那么“生杀予夺”的大权便会落入另一方的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那场惨败于折腰山真武峰的战斗已过了许久,华元罡自认拳脚功夫的速度已大幅提升,且心态已调节得足够完善,能够应付得了再恶劣再残酷的战况……

    原来只是错觉而已。

    在与红绸剑仙交手的这场不对等的打斗中,华元罡再次十分清晰的认识到,原来自己的武学招式还差得太远,速度太慢,威力太低,连贯性太差,实战性太弱,可以说一无事处!

    而且不单单是武艺相较敌手差之远矣,就连心态上面都有着极大的不足,原本华元罡以为自己能够应对战局劣态的不良心境,可只有在真的与轻功内力均在自己之上的敌人打斗以后,他才能够充分而显著的意识到,自己还差得远,太远了。

    那套苦练多年的“锁心天罡诀”算不得什么上乘功法,因其过分损伤身体,严重影响练功者的阳寿,此功是一种强行催开心脉,以极速磨耗寿元的方式来在短时间内增强战斗力的手段。

    可就算当真一如功法那样,能够开辟封锁闭塞起来的心脉窍穴,强入天罡境,那又如何?

    即使攻速和拳腿杀力又往上攀登了一个境界,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打不中那袭该死的红绸?!

    因为已经超过了五十个回合,按照刚刚擂主自己亲口所说,过了五十回合,那就须当场自认败北,交出那块梵音宝玉,故而此刻已有围观群众叫了起来,喧哗声吵闹不停,都在喊着华元罡你已经输了,应当快快认输才对,休要丢人现眼。

    可华元罡眼下已近乎发疯,哪儿还管台子底下那群人们的声音?

    此时此刻其精神状态,与那些走火入魔的可悲修士差不了太多,都是一般无二的疯若狂魔,两眼发红,充满了浓浓赤血,欲要整颗爆裂开来!

    那是寿命飞速流逝所必然导致的症状。

    为何会变得如此癫狂不堪?

    原因在于那个化名“冯醉酒”的年轻人,他在实战中居然不可思议的使出了折腰山老九林清的武学技艺,那些传奇般的近身搏杀技巧,无疑将华元罡深埋于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怖给解刨了出来。

    穿膛爪只攻胸膛,诛心手直袭心窍,碎丹拳猛攻丹田,裂骨神腿可断腿骨,剔骨剥筋屠龙手……

    这些妙绝天下的武功招数通通都是林武神的强横功法,其中有不少招式,那日在真武峰上,华元罡都真切万分的亲身体验见识过,知道那些杀招所攻的部位以及功法特色。

    即使知道,也怎么都按耐不住胸中油然而生的那份可怕的惧意,汹涌澎湃,持续上涨。

    身子微微战栗颤抖,头脑中不断闪现出武神林老九的狰狞外貌,那不是人,那是鬼神!

    由于使用锁心天罡诀而消耗了过量的寿元,华元罡的精气神开始极速流逝,只见其原本庞大魁梧的巨汉身躯,随着战斗的推进,逐渐变得愈发瘦小,已不比那个红绸年轻人要结实高大多少了。

    然则肌肉量虽变得越来越少,拳招的力道和速度却依旧未有衰减,甚至还有一点点往上增加的趋势。

    当然还是难逃被那袭红绸吊打的可怜态势。

    穿红衣裳年轻人满身皆是紫红绚烂真气,姿态轻飘,鬼魅无形,攻速之快,肉眼难以捕捉,拳腿递招之间几无间隔,力道则始终控制再一定的水平,就好像有在刻意下压着拳罡劲道,不致太快击败敌人,少了更多的打斗乐趣,会赢得很没有意思。

    类似于红猫戏耍老鼠,压根就没把对方都当敌人看待,羞辱至斯,已无可附加!

    这个名叫冯醉酒的年轻剑仙拳脚功夫盖世,而其这份丧心病狂的作战态度,倒是和那“杀人大魔头”林清像了九成。

    正因为态度相似,出招所用之功法武学也颇为类同,这样心神崩溃的华元罡于恍惚之间,竟将魏颉认成了那位折腰山天罡境武夫,真武峰峰主林清。

    “林清,我乃枯骨门门主华铁骨得意爱徒华元罡!今日我要再度问拳于你,以振我宗门雄风!”

    神智迷乱的华元罡错把魏颉当成了林老九,朝那袭红绸嘶声暴喝,若怒狮狂啸,霸道至极。

    台下观众都当那个姓华的纯粹武夫已然得了失心疯,不再是正常人。

    曾在耶律王府门口亲手杀掉了林武神的魏颉此刻微微一笑,应声叫道:“林清接拳!”

    华元罡又喝出一声,再无忌惮的施展门派内部最高秘法,枯骨神功。

    此功乃门主华铁骨的不传之秘,整个宗门内仅有华铁骨和华元罡两人能够使得出来,不传之秘,当属最终杀手锏!

    一旦用出了这一招式,虽能瞬间湮灭对手性命,连地煞境强者结结实实被击中后,都注定难逃一死,但作为代价,施功者也必定会在未来三年内承受莫大的肉体痛苦,那份不亚于扒皮抽筋的剧烈痛苦若能咬着牙挺过去,那就万事大吉;若挺不过去,则会在强忍无限疼痛之后,以浑身筋肉化作僵硬枯木状纤维的状态死去,亡命之际恐怕连具完整人型都不会有,可怕无比。

    可纵使代价再大十倍,对于华元罡来说,全都不值一提,毕竟他心中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铮铮信念,那就打败林清林武神,弘扬枯骨门武学大道,重振宗派往日的传世雄风!

    华铁骨之徒华元罡毅然决然使出“枯骨神功”,右手五指成钩爪,狠狠袭向那个身影如鬼的红绸男子,直扑面门。

    那年轻剑仙这会儿终于不再闪躲逃避,正面应对这一发杀力无双的爪击。

    在即将为手掌之上枯木真力触碰前的那一刹那,魏颉极速扭转真气流动,走向瞬息发生了惊人大变。

    大还施功。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华元罡未及反应过来,就已十分惨烈的遭了自己武学的“毒手”,那门呼吸间便可杀人的枯骨神功,就那样倒行逆施在了华元罡自己的身上。

    身材体格本就已消瘦不少的华元罡发出一声悲绝惨呼,随后那个出身镔铁府的华姓武夫呜呼哀哉,整个躯体开始快速“萎缩”,形同树木草野枯槁腐朽一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许多皱纹,变得干干巴巴,肌肉量从不多的底层状态,直到转为不余纤毫,一块不剩,骨架上头只留下一层发软皱巴的烂皮,呈现焦黄朽木般的色彩,腥臭难闻。

    常年以武神林清为假想敌刻苦修行的武夫华铁骨,到头来还是丧命于林老九的“大还施功”之下。

    时也,命也!

    红绸剑仙击毙敌手后,迈步凑近上前,从华铁骨尸体的衣服中掏出了那块光彩依旧的梵音宝石,把彩石在鲜红绸缎上擦拭了几下,使之愈发焕彩美观,他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东西果然漂亮,拿去送给苏姐姐,她一定喜欢。”

    就在此时,那个适才被华元罡打得走不动路,只能爬着下去擂台的小混混刘周,也不知从哪里捧来了一个酒坛,里头满满当当都是好酒,他双手抱着沉甸甸的坛子,神色匆匆上了高台。

    刘周先把酒坛搁放在了地上,而后猛地双膝跪地,“砰砰”的朝着那袭红绸磕起了响头,极是用力,似要把木板砸穿。

    魏颉略微一惊,不知这个矮小细瘦的少年意欲何为。

    在城内臭名远播的小流氓刘周一边磕头,一边诚恳大喊道:“剑仙老爷,剑仙老爷!求你收我为徒吧,我什么都肯做,只要你愿意收我做徒弟,我定会当牛做马来报答……”

    魏颉笑了笑,一把将那少年从地上拉起,低下头,看着刘姓蛮族少年的眼睛,淡淡的说道:“我从来不收徒弟,别给我磕头了,没用。”

    刘周急得眼泪都要掉落下来,他不忍大好机会在眼前溜走,仍旧愁眉苦脸,坚持哀求道:“大老爷,求求你了剑仙大老爷!我真的想要习武,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剑仙高手,一个人能打好多好多人的大高手!我,我……”

    说到后面泪水不自觉的淌下,少年已然泣不成声,“我不想让他们再看不起我,我也想当英雄,我……我发誓再也不偷东西了,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魏颉搓了搓细瘦少年那乱糟糟的头发,微笑道:“这天底下,可没有你随便立个毒誓,别人就一定要收你当徒弟的道理啊。”

    “那该怎么办啊?!”刘周泪流不止,“剑仙大老爷,你要怎么样才肯收我为徒?”

    魏颉摇了摇头,“我是肯定不会收你为徒的,但是……这样吧,小子,你跟我走。”

    语罢,红绸年轻人手指轻轻弹了两下,血灵青霜两柄腰间佩剑倏然出鞘,在心剑御使和灵气驱动之下,悬停于半空之中。

    魏颉一下子便把刘周拽到了血灵朝天阙的剑刃之上,自己也跟着跃至神剑青霜的上面。

    此画面,像似了那天在濠州落剑城,天庭剑仙杜擘用仙剑青莲载驭魏颉时的熟悉场景。

    今时不同往日,主导者由杜大剑仙转而变为了魏颉。

    刘周生平头一遭站在剑上,无不大惊失色,身子有些难以平衡,摇摇晃晃,险些从刃身之上跌落。

    魏颉快速握住了少年的右手,将之扶稳,红绸年轻人轻笑一声,原封不动照搬了那日剑仙杜擘的言语,说道:“当心点,别成千古第一个从飞剑上面摔下去跌死的人,那可太过丢人现眼啦!”

    刘周吓得脸色苍白,用力咽了下口水,小声应了句:“是。”

    血灵青霜双剑御风而飞,两柄长剑之间的距离保持不变,魏颉也紧紧握着少年刘周的手,两名御剑之人向着同一个方向掠去,电掣风驰,耳旁有劲风猎猎。

    红绸剑仙带着刘姓流氓少年,驾驭飞剑,来到了当阳城中大黎国女子剑修苏羽白安心休养,歇息疗伤的客栈二楼屋室。

    二人不走正门,从窗口位置进入了里面。

    古往今来的大英雄们,从来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来到屋子里头,魏颉简单跟苏羽白讲述了自己适才在城中心的所见所闻,从衣兜中掏出了刚得来的那块玲珑幻彩的梵音宝玉,作为礼物赠了出手,讨得苏姐姐一片欢心。

    魏颉送完美玉,自觉这一场擂台战打得十分过瘾,然后又去放在床边的行囊包裹里找了找,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慷慨的递给了当阳城混混少年刘周,笑道:“喏,此乃‘灵犀语术’的功法秘籍,练成后可驯服万兽,策驭世间生灵。这本册子的主人公冶锦是位大名鼎鼎的中原侠盗,他曾经跟我讲过,让我日后若能遇到个灵性尚佳之人,便把这功法传了他,帮忙捡个徒儿。我也不知道你小子有无所谓的灵性,但既然你有心改过自新,励志向上,那我就当这个好人,代师收徒,帮着公冶兄收你这个徒弟了。”

    大喜过望的刘周接过了小册子,忙不迭下跪叩首,磕头捣蒜,叫道:“多谢剑仙大老爷的恩泽,我刘周定当好好修炼此功,绝不辜负老爷的好意!”

第三百三十四章 幼不幼稚

    天烛北庭有五大府,镔铁燕云大汗珍珠莽苍。

    镔铁府最多珍惜矿物,从来不乏金银铜铁锡五金之属,是北国极其重要的军事材料生产地。

    燕云府本名“幽云”,多马匹,多骑兵,自古燕云飞骑甲天下,雄镇北天。

    大汗府乃天烛北庭皇都上京所在的州府,“大汗”即是天烛国人的皇帝,由女帝诸葛长雅坐镇。

    珍珠府面积极大,仅次于莽苍府,有一条浩浩荡荡,绵延万里的珍珠大江横亘在内。

    莽苍府位于极北之地,幅员最为辽阔,满满的全是草原冰雪,人烟颇为罕见,适宜流放和苦修。

    这一日,魏颉和苏羽白二人骑行来到了北庭燕云府,策马登上了该地南部的燕云山。

    燕云府燕云山。

    那年燕云府还叫做“幽云府”,那时候的中原最大帮派,丐帮的帮主姓焦名峰,为人极是慷慨侠义,天下英雄皆对其敬佩有加,视作楷模,曾有“行侠不识焦峰,成了英雄无功”的说法流传于世。

    后来那位名为焦峰的豪杰义士意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竟然原是北地龙蒙族儿郎,并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于是焦峰在踌躇数日后,忍痛含泪辞去了丐帮帮主一职,在和大禹王朝内部的各路武林侠客一一作别后,孤身来到了天烛国,和同族人一块儿生活,游牧打猎,养牛放羊。

    因某些机缘巧合,焦峰结识了当时的北国先帝诸葛君贡,二人拜为结义兄弟,诸葛为兄,焦峰为弟。后来上京城有逆党挑起叛乱,动荡国势,囚禁陛下于笼内,那焦大英雄听闻兵变发生后,亲自率领“燕云山十八飞骑”,千里奔袭赶赴大汗府,以深湛武艺和通天修为,轻轻松松诛杀谋逆反贼,将那些不堪一击的老魔小丑通通剿灭殆尽,救下了被关在笼子里面的诸葛君贡,成为救驾大功臣,功名赫赫。

    再后来,天烛国发起南下侵略战争,诸葛皇帝给焦峰册封了南院大王的职位,赐其重兵,准其率众南侵,占得征伐第一功。可焦峰毕竟曾是中原丐帮帮主,与中原旧友恩义尚在,又岂能忍心向昔日故土以及曾经的“手足兄弟”挥刀相向?

    焦峰左右为难,宁可最终沦为阶下囚,也绝不肯去带兵打仗,残杀中原无辜百姓。

    那天在故交好友们的睽睽众目之下,从牢狱之中脱逃而出的焦大王,以莫大武力挟持诸葛君贡,用皇帝的无上性命做威胁,逼得那单于折支立誓,六军辟易北撤,十年内绝不再南下侵扰。

    完成这件足可名传千古的天大义事后,焦峰于燕云山北峰悬崖处,以注满本命真气的断箭贯穿心口窍穴,心脉瞬时绝废,脏器毁弃,一代豪侠英雄,就此殒命!

    天烛皇帝诸葛君贡念及和焦峰昔日的结拜之情、救驾之恩,履行了承诺和誓言,果真在未来十年内,无有一兵一卒踏入南朝疆土,与大禹王朝相敬如宾,且换掉了幽云府的旧名,以焦贤弟葬身之所的燕云山为名,改为“燕云府”。

    燕云多生好儿郎,峰弟今已命殒亡,天高地阔气茫茫,剩孤一人独称王。

    这日黄昏,魏、苏二人追寻英雄亡命故地,骑马来了焦峰自戕身死的燕云山北峰悬崖。

    西边苍穹暮色低垂,一抹残阳余晖与血色晚霞融为一体,有那吞天沃日之景。

    山崖峭壁亦被落日光辉映照,笼罩于一片朦胧柔美的光亮之中,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魏颉和苏羽白皆已翻身下了坐骑马背,红绸年轻人立在陡峭崖边,身边是那名身着琉璃白的大黎女子,魏颉安安静静的抬头仰望天空,眼神平和,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起了那日傍晚时分,在长公主山痛思崖上练剑之时,有幸见到了白虎帝君转世的人间剑圣嬴秋,那份机缘实在太大,若是没有嬴老前辈在武道之上的提携帮助,魏颉莫言抵达至如今的不菲成就,恐怕连活没活在这个世上都还要另说。

    一晃那么长时间过去,而今的自己已有了凝丹境的仙品修为,虽然和嬴老爷子还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但也强得有点水准可言了,至少前辈看到当下的自己,言语中或多或少能有几分赞许的意味。

    红绸剑仙蓦然张开了双臂,大叫一声:“飞剑出袖!”

    似有言出法随,深蓝、墨绿两条细小飞剑倏忽间自魏颉两个衣袖中极速蹿出。

    此乃嬴秋大弟子李太清所赠的通灵宝物,冰塞川与雪满山。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这一路行来,历经了那么多的磨难,走了那么多的“歧路”,无有歧路亡羊,也未效那穷途之哭,能平安的活到今天,实属幸运,幸甚至哉!

    记得魏颉初遇嬴秋之时,不过只有三阶百尺境的修为,若非有蜀道御剑歌的功法秘诀,压根不具备御使飞剑之能。

    此时年轻人已有六阶凝丹境的仙品境界,可随心所欲驾驭长剑御风远游,无须内力,飞剑灵气所向,即是剑尖杀力所指,千米之外取人头颅轻而易举,剑仙风采,盖世无匹。

    想起那会儿的自己被“阳生真人”公羊重器遣人打了足足两千下沾水皮鞭,又被罚到痛思崖闭关思过,委屈郁闷,借酒消愁愁更愁,日子过的半点儿意思都没有,看不到前路,基本上没有什么未来和远方可言。

    有的就只剩下眼前的苟且偷生,寄人篱下低人一头,受人掣肘遭人算计,随时随地都有性命之虞,搞不好一觉睡醒,屋子就被烧了,险些丧命于火海。

    现在的魏颉有多么潇洒快意,那个时候的他,就有多么困顿艰难,如陷泥沼深潭里难以挣脱,仿佛越动,就会陷得越深,直到淹没脑袋,彻底窒息而死。

    魏颉不禁胸中感慨无限,叹出一气,喃喃自语道:“活着,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谈论将来啊!”

    立在一旁的白衣苏羽白扭过头,忽然发问:“小颉,你将来想做些什么?”

    魏颉低头思考片刻,抬头笑道:“权且先看看去了炎神山焦叶寺以后会怎样,我的那个‘逆运之机’究竟什么。若是北方火之圣地也没能让我的命运发生甚么大的变化,那我便去参军,哪儿都行,凉军可以,驻扎中原北疆也可以,只要不白废了这一身武艺就好。”

    苏羽白笑了笑,又问:“只是想当个出死力气的小兵?不想当带兵打仗的威风将军?”

    魏颉跟着笑了起来,如实说道:“想也肯定是想的呀,但这将军哪儿有那么好当的?我爹他当年也是从底层干起,多年辛苦积累,点点摸爬滚打,这才做到了王朝的狼煞大将军。我诚然比不过我爹,也不奢求太多,更不指望着能有朝一日率军驱逐胡虏、收复中原,只求着别对不起自己的姓氏就好。”

    年轻人转移话题,“苏姐姐,那你怎么说,等手刃了暮春禅师,给你爹报了仇之后呢,作何打算?”

    白衣如雪苏羽白注目凝望着山崖底下,淡淡道:“回国呗,回大黎国去。我爹爹黄雀真人是大黎道统第一人,万里行宫的当代掌教,原本深受皇族段氏的器重,高元簪那恶贼谋权篡位后,举国重佛贬道,我爹的万里行宫也被那群该死的臭和尚霸占了,我回去以后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夺回行宫,毕竟那是我爹一生最宝贵的东西了……”

    见苏姐姐脸色有些低沉,魏颉试图出言开慰,突然不远处有个颇为刺耳无礼的嗓音传来:“崖边的那两个人,哪儿来的杂-种?敢占你宁爷爷的修行之地?!”

    转头看去,一个穿着黄色锦绣袄子的男子大大咧咧躺在一张床上面,由八个小喽喽费劲吧啦的一步一步抬至了这里。

    凑近后看得真切,那男子长了副极为丑陋的面貌,龅牙马脸,且面白无须,说话嗓音也尖尖的,宛如宫里出身的太监一般。

    “喂,本大爷在跟你们讲话呢,耳朵聋的吗?能不能听见?!”

    那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宁姓男子扯着嗓门叫道。

    此时的魏颉已然收起了飞剑,姓宁的男人没有见到其适才御使两条细小飞剑的“剑仙风范”,故而犹有趾高气昂的余地。

    未等脾气挺差的大黎女子苏羽白出言,红绸剑仙魏颉率先冲着前头朗声说道:“宁大爷,小的不知这儿是您老人家的地盘,颇有冒犯,还望赎罪。”

    那宁姓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晃了晃脚,伸出手指扣了扣鼻屎,“你这小子,倒也懂点礼数,你边上这女的怎么回事啊?见到我宁马寺宁大爷,还铁了张脸,装得这般桀骜不驯?”

    苏羽白眼神如刀,似要顷刻杀人。

    那个唤作“宁马寺”的家伙仍是没点儿眼力价,殊不知已然大祸临头,那厮眯着眼睛笑道:“话说这小妞儿长得是真漂亮,不错不错,本大爷正好缺个媳妇儿。这样吧,你小子给我滚下山去,饶你不死,女的留着,给我当老婆,哈哈!”

    苏羽白语气冰冷至极,十分刻薄的骂道:“你一个下巴上连胡须都没有的人,多半不是太监也胜似太监,还娶什么媳妇儿?有那个功能吗?”

    一旁的魏颉听闻此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部位,发现已经有了些许的胡茬,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暗中松了口气。

    宁马寺登时便被苏羽白此言激得暴怒,“噌”的一下从床上弹射而起,一个鲤鱼打滚跃至了地面,稳稳站立,两眼中充满熊熊怒火。

    他因生来不长胡子这个外貌特点而常年自卑,眼下被人揭开了痛伤疤,扯碎了遮羞布,无不恼羞成怒。宁马寺捏紧了双拳,厉声暴喝:“你个贱-女人可知道老子是谁吗?!”

    苏羽白冷冷的回应:“我知道,宫里办事的小太监嘛,叫你妈死,对吧。”

    “是宁马寺!”宁姓男子嗓音激昂,“而且老子不是太监,老子身子骨硬朗得很,一夜弄你七八次根本不在话下!”

    苏羽白冷笑道:“越是不行的人,越说自己可以,内心自卑嘛,需要找借口来掩饰事实。”

    宁马寺情绪失控,他仰头大喝一声,旋即脚步腾挪,已若饿虎扑食般朝前猛袭过来。

    双拳上有拳罡涌动,可谓迅猛无伦。

    两臂挥舞间,竟催生出了阵阵磅礴真气,若两条矫健蛟龙在手,杀力强绝,显然并非庸俗之辈,乃宗师之流!

    眨眼光阴,宁姓汉子已掠至白衣女子身前一丈之距。

    “放着我来!”

    魏颉叫出一声,抢在苏羽白杀人之前出手,猛地在那男子的小腹部位踹出了一脚,这一下仅用了不到一成的力道,甚至连本命真气都未如何使用,便十分顺利的将敌人远远踹得飞了出去。

    怎料那宁马寺被魏颉一脚踢飞出去后,身形灵活至极,摔砸在地后,快速于地面打了个滚,极为巧妙的化解了那一脚的威势,并未受到多大的创伤,形若皮球。

    然后再度前冲而来!

    魏颉面带笑意,暗自赞了一句“这功夫倒也不赖”,同样奔着敌人猛掠上前,红影如风。

    宁马寺满脸亢奋神情,就好像挨了一脚后令他变得愈加激动快活了一样,满身拳罡很快便攀升至了顶点,胳膊上的两条真气“蛟龙”亦是更加庞大,狰狞有力。

    魏颉强压境界,把自己出招的水准和杀力控制在四阶洗髓境初阶的状态,尽可能少的动用真气内力,纯以肉搏技巧与那宁姓男子决斗,延长战斗时间。

    年轻人在尽情享受着这种,完全可以定义为“扮猪吃猪”的简单快乐!

    苏羽白两手叉住腰,微皱眉头,在边上默默瞧着魏颉的这场略显无聊的“游戏”。

    开始一点点施展起了轻功造诣,随着红绸年轻人境界逐渐提升,招式递出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宁马寺也从最初的势均力敌,慢慢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宁马寺心里极是惶恐震撼,他想不通为何眼前的这个刚刚还挺“怂”的年轻小子,能在和自己的战斗中持续变强,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应付。

    世间竟有成长速度如此之快的人?!

    在交手了不下六十个回合后,魏颉打出一记石老师傅的拔山拳,正中宁马寺的右侧肩头,宁姓男子的右肩立刻被打得稀烂,挨拳的地方血肉模糊。

    宁马寺发出了一声异常痛苦的惨叫。

    魏颉咧嘴而笑,状若手段狠辣诡谲的红衣魔神。

    他又对准宁马寺的左手小臂送出四条剔骨剥筋鱼,四缕雪白鱼状气机瞬时摧碎了真气蛟龙,与此同时,也在刹那间害得宁马寺又报废了一条胳膊。

    左脚轻轻击出,踢得两臂全废的宁马寺连连倒退,紧接着魏颉右脚脚尖在敌人胸口部位戳了几下,以颇为上乘的点穴秘法,封印住了宁马寺的上半身的几处要穴,令其无法再行挣扎。

    名字谐音“你妈死”的男子腿脚一软,仰天倒了下去,摔得很是结实。

    魏颉脚步迅疾踏上,将之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俯视着脚下那名男子,红绸年轻人神色鄙夷,唾弃的骂道:“小废物,还狂不狂了?”

    说着,冰塞川雪满山两柄飞剑掠出,抵在了宁马寺头颅两侧的太阳穴上,只消往里扎上几寸,性命必然当场丢失!

    宁马寺已骇得是面如土色,肝胆欲裂,身子没办法移动,嘴唇颤抖个不停,已几乎恐惧得说不出话。

    这会儿苏羽白也走近过来,她看了看被踩在地面上的宁马寺,又对着魏颉不解的问道:“小颉,留着这冤-孽作甚?快快杀了,图个眼前干净不好么?”

    宁马寺差点万念俱灰。

    魏颉微笑着摇了摇头,冲地下那名断臂男子询问道:“姓宁的,你可是这座燕云山的土匪头子?”

    宁马寺一脸苦相,“不,不是的,我不是土匪,我是神气门的门主,我们这宗门现已归折腰山管辖,属于英雄折腰山的附庸门派。”

    魏颉“哦”了一声,抿了抿嘴,淡然道:“大差也不差。你们神气门可有像什么祖师堂啊,议事大厅之类的地方吗?”

    宁马寺快速点头,忙不迭应道:“有的,自然是有的,需要小的带路吗?”

    “嗯,你带我们去吧。”

    魏颉缓缓松开了脚,弯下腰去,伸出手用往宁马寺的体内送入了小部分“青龙真气”,大幅加速其伤口的愈合速度,不至于因失血过多而昏厥,又向那八个已经快吓得呆掉的小喽喽招了招手,说道:“把你们的宁门主抬回去吧。”

    就这样,两臂残废的宁马寺又被八名手下小心翼翼的抬上了那张床。

    魏颉匆匆翻身上了赤骥的后背,苏羽白却不着急骑上青骊,十分费解的问道:“你做什么呀?干嘛要去他们的祖师堂或者议事大厅?”

    马背上的魏颉手握缰绳,笑道:“你忘了我在瓦罐寨里是怎样被人虐待的了?这不得把场子面子都找回来点儿啊?”

    苏羽白恍然大悟,嗤笑着道了句“幼不幼稚”,随即也跃上马鞍。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两峰飞骑齐聚

    燕云府燕云山神气门。

    议事正殿,大堂。

    魏颉大大咧咧端坐在居中的宽敞大椅之上,东边侧椅位置处,坐着白衣女剑修苏羽白。

    红绸年轻人的脚边,跪着个穿有黄袄的马脸汉子,正是这神气门的宗派门主宁马寺。

    一身鲜艳红色绸缎的年轻剑仙放轻松,靠着椅背,姿势显得极为悠哉惬意,他不自觉的架起了二郎腿,咂了咂嘴,皱着眉头,挑刺道:“我说你这什么‘神气门’,宗派名字取得倒是挺好听的,够敞亮,怎的这屋子里头这等寒酸,椅子不是檀木的也就罢了,为何连张老虎皮都没有?大冷天的,坐着不嫌冻得慌?亏你们还是那英雄折腰山的附属宗门呢,我要是诸葛长怀,下宗有你们这样式儿的,都嫌臊得慌,丢人!”

    面白无须的宁马寺忙不迭陪笑道:“大爷若是要虎皮,我这就派人去买。”

    魏颉“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等你把老虎皮买来,都他娘-的夏天了!没有就没有吧,将就着坐坐也行。对了,‘你妈死’,你的那套拳法-功夫有点意思,挨了我的腿脚后往地上一弹,身子跟个皮球似的,把力给消掉了,蛮灵活,这门武学叫什么名字啊?”

    那名长着外凸龅牙,被起了个“你妈死”绰号的宁马寺满脸献媚,回答道:“不瞒大爷,小弟这套功夫跟宗门名儿一样,叫做‘神气拳’,要诀就在于‘神舒意泰、气畅体活’这八个字,这灵活还只是其中一个特点,另外一个特色就是气顺,大周天内的本命真气只要足够顺畅,这拳呐,也就活了,实战的时候,注重心意舒泰,神智清清爽爽,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不不不,小的这套拳法也就跟那些无能鼠辈打打,能稳操胜券,一旦碰到像大爷这样英明神武,修为天下无敌的顶尖高手,那就不用说了,必败无疑!今个儿是小弟犯了‘睁眼瞎’,这才冒犯顶撞了大爷,实乃无意之失。也就是承蒙大爷赐教之后,小的这才明白,我那门功夫压根就不值一提,只能欺负一下没用的废物,和大爷的武功一比,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别说一辈子了,就是勤勤恳恳练够八辈子,小的就万万及不上大爷的一根脚指头……”

    魏颉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夸赞道:“你小子这马屁拍得可真够可以的,你这宗门也别叫什么神气门了,改叫‘马屁门’了,你就自称‘马屁大王’。”

    宁马寺咧嘴笑道:“好,那小的明个儿就把门派名字改了,就叫马屁门!”

    怎料魏颉却摇了摇头,否定道:“明天恐怕是等不到了,因为你今天就要死了。”

    宁马寺登时脸色大变,面如土色,颤声道:“大爷,你,你……”

    “你刚才不说你有睁眼瞎么?那我就不吃你的眼睛了,至于其他的部位嘛,我便都慷慨受用了吧。”

    魏颉遂挥手朗声道,“来人呐,给我把这姓宁的绑到柱子上去!”

    不多时,便有几个神气门小喽喽拿来麻绳,将那宁马寺像只黄皮螃蟹似的绑在了屋内柱子上面。

    苏羽白看着在柱子上面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门主宁马寺,忍不住笑了出来,转头调侃道:“小颉,你瞧瞧,他这模样,倒也有你那会儿的几分英姿嘛。”

    魏颉面带微笑,装出丝毫不以为意的坦然样子,摆了摆手,“往事不必再提,都过去了。”

    “我瞧你这心里可没那么容易过去吧。”苏羽白笑道,“那么魏大魔头,你老人家准备怎么吃啊,清蒸还是红烧?”

    魏颉盯着那个被麻绳绑了起来的宁马寺看了一会儿,用后者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姓宁的脸庞白白净净,连根胡子都不长,皮肤蛮不错,看着肉就挺嫩,好吃,剁下来包饺子吃最妙。他肚子里的那些心肝脾肺肾,全都掏出来,用清水冲洗干净了,火上烧烤,涮着酱料吃则是最佳的选择,嘿嘿。”

    宁马寺听得几欲昏厥过去,口中不断的哀声苦求着“魏大王”能饶自己一条性命,还说自己的肉又硬又柴,还发酸,压根就不好吃,难吃得紧。

    岂料那个姓魏的“吃人魔头”边笑边道:“肉发酸?没事啊,沾点酱料就不酸了,我这人口味重,辣椒酱可劲儿抹上去就成了,能盖住!又硬又柴就更没事了,多煮一煮,煮烂不就行了?一看你就不懂得烹饪人肉的精髓,经验欠缺呀。”

    宁马寺临近精神崩溃的状态,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今日傍晚时分,准备去北峰断崖边好生修行那么一会儿,怎的就天杀的遇到了这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食肉大魔头了,自己招惹谁不好?偏偏跟个傻子似的惹了这样的家伙,自寻死路,下了黄泉都没处哭去!

    接下来那魏姓大恶人的话更是让神气门门主宁马寺倒吸了一口凉气。

    “准备一柄剔骨用的牛角尖刀,还要一盆凉水,越冰越好。”

    魏颉又扯开嗓子吩咐道,“先用凉水给他胸口浇透了,把里面那点儿热血给泼凉了,这样的心头肉儿,生生脆脆的好吃,有嚼劲儿!都愣着干嘛?快点给老子动手,拿刀活取一块生肉出来,做成醒酒汤!”

    宁马寺听得这恶人连如何剖腹取心之后,心脏的味道会更好都这等了如指掌,显然是这方面食用经验颇丰的“老饕”了,只怕被他吃到肚子里面的“人”不会占少数,绝对是个真正的老惯犯、老魔头。

    自己今朝落入此子之手,那是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坐在东侧椅子上的苏羽白微微摇头,对这个玩心儿忒重的小颉感到有些头疼,开口道:“魏大王,你看你这酒都还没喝呢,用不着什么醒酒汤,要不这心肝儿,咱就不吃了?”

    宁马寺原本以为自己尚有一线生机,奈何那高坐正位的红绸大魔头仅是犹豫了片刻,然后咧开大嘴笑道:“那就不当醒酒汤,当下酒菜,本公子占山为王多年,就爱拿人心下酒,人心一物,百味杂陈,那滋味儿堪称一绝,尝过就绝对忘不了了!”

    待山门小喽喽端来凉水盆子和一口尖刀后,宁马寺再度崩溃,又开始哭爹喊娘的叫唤个不停,宛如杀猪。

    事实上,一会儿恐怕这头“人彘”是当真要被宰掉了。

    马脸汉子宁马寺的前胸被强行袒露出来,一大盆凉嗖嗖的冰水泼至胸口,再滚烫如沸的热血也要被生生浇凉,变得一片哇凉。

    眼看那锋利至极的牛角尖刀就要触碰自己胸前的皮肤之际,宗门首领宁马寺喊破喉咙大叫道:“魏大爷!我们山头还有两名头领,我能帮大爷帮他们给叫过来,尽情烹吃受用!”

    魏颉挑了挑眉,斜眼问道:“呦呵,你们这神气门可真够神气的,一座山有三个大王。那行,你能把他们都喊过来?”

    宁马寺连连点头,“能的,我管着这座燕云山的北峰,另外东西两峰各有一名峰主,一个叫腹里,一个叫仆荒。只要去我屋子里取一支‘穿云箭’出来,一发射上空,他们看到以后就能马上过来了,但求大爷先饶我不死。”

    “行,那就听你的。”

    魏颉虽知这厮断然没有好意,但却也顺着他的说法,招呼小喽喽去拿穿云箭,并当空发射,黑沉下来的夜幕苍穹陡然绽放一片绚烂烟花。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没多久,大堂之外有轰隆隆的马蹄之声传来。

    骑兵。

    准确来说是飞骑!

    东、西两峰精锐铁蹄飞骑,齐聚北峰之巅。

第三百三十六章 力斩魏将军之子

    听得自堂外蓦然传来的有若奔雷滚滚的铁骑之声,马蹄声的步频极快,阵阵飞速如电,堪称“飞骑”,于耳畔猛地乍响。

    魏颉紧锁眉头,一下子从中央大椅之上站了起来,坐在东侧的白衣女子苏羽白也跟着他一并站起,脸色冷冽。

    那名魏姓红绸“魔头”撑开双目,表情愤怒,死死瞪视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宁马寺,大喝道:“姓宁的,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便是你跟我说的什么‘受用’?好一个神气活现的待客之道,喊了铁蹄过来给我受用?!”

    宁马寺虽然面如土色,但事态状态倒也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毕竟那支所谓的“穿云箭”,就是在北峰有难,需要集结东西其余两峰战力的时候才会发射到天上的。

    此刻的宁大门主垂死挣扎,看着怒火中烧的魏颉,结结巴巴的辩解道:“魏,魏大爷,我也没,没想到会是这样啊……肯定是,是他们自说自话的把人马给带过来了的,我冤枉啊我,我真的是一心想在临死前向魏大爷尽一次忠的!”

    神气门门主犹在试图为自己开脱逃罪,并扭头朝着外面嘶声大喊道:“腹里,仆荒!你们两个可千万别轻举妄动,我还在里面呢,你们……”

    岂料话未说完,魏颉便猛然捏碎了木椅的一个把手,“咔嚓”一声,把碎掉的木块紧紧握在手里,攥成一团,然后大力掷向了那个龅牙马脸的黄袄宁马寺,正中其脑袋,宁姓门主没来得把话讲全,便瞬时昏了过去。

    红绸年轻人的心情已尤为不好,他随口骂了一句:“你这死了妈的孽-畜,给老子闭嘴!”

    魏颉在木椅之前挺身而立,腰悬双剑,正对着门口,脸色有些郑重严肃,缓缓说道:“苏姐姐,听这声音……只怕外头的骑兵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这小小的一座山头宗门,怎的有会有如此多的铁骑?东西双峰战力这等雄厚,偏偏到了北峰,就是一个庸才坐镇,宗门门主麾下的步卒反而少了?”

    手中握着那柄重华巨剑的苏羽白微微蹙眉,与年轻剑仙一样,同样目视大堂的正门,肃声豪言道:“管他呢,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就是他们自家找死,我们联手作战,全都杀光了便是!”

    魏颉杀意凛然,不自禁豪气冲顶,重重的道了句“好”,遂撤出血灵青霜在手,真气流转周天,“那咱们一块儿杀出去!”

    语毕,红绸与白衣,仗剑奔袭出了神气门北峰峰顶处的议事大堂。

    就那样快步来到了堂门外部,只见外头果真密密麻麻的拥满了铁蹄骑兵,尽是披甲持械,甚至连马匹之上都有铮铮铠甲覆盖,森然威风,真正是霸气非凡,绝不像是一个小小宗派该有的阵仗。

    黑夜里有人手持火把照明,但光亮遍及范围着实有限,仍是看得不够真切明了,往远处望了望,黑灯瞎火的粗略估计一下,绝不会少于六百人马,气势不凡。

    众军汹涌赶至此地,甲士策马奔上北峰之巅,蹄声若雷,那么六百员铁骑,就是六百颗惊世骇俗的降世天雷。

    而且因为天黑看不清楚远方的缘故,这个数字只会更加恐怖无比,更加令人心生震撼!

    那日在眉山南面脚下,魏颉和于血两大顶尖高手浴血奋战,竭尽全力出剑斩敌,面对一千二百余骑兵和镔铁府重甲士的围攻,终于成功尽诛敌寇,绞杀了全部的杨歼私兵。

    而今身处类似之兵家险地,身边之人从天烛第一杀手幽寒玉龙于血,换成了世间第一美人大黎国苏羽白,而所战敌人的数目有所下降。魏颉因有过以少敌对的鏖战经验在前,再加上膻中府海尚存一道无上剑气,故而心中并无多少惊慌之意,胆气塞满胸腔。

    堂堂陆地尘仙的心神境界,可谓“强敌无数我无敌”,岂是区区不到一千人的铁骑围杀就可轻易动摇的?

    魏颉和苏羽白并肩而站,男女剑修联手,直面那群铁蹄飞骑,手中有剑,胸中有气,剑气无双,不生半分惧色。

    将近千人的骑兵队伍前有两人,亦骑马覆甲,身材十分高大雄壮,由于天黑缘故,容貌没法瞧得过分清晰,二者与其余重甲骑卒一般无二,皆披覆重型甲胄,腰配弯刀,作蛮族风格。

    然而尚未正经开战,魏颉遥遥借着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之中隐约看见了什么“熟人”,具体是何许人也,那令人感到略微熟悉的脸究竟是谁的,这就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了。

    管不了这么多,先自报家门再说。

    “哎!前面的,是叫腹里和仆荒吧?兀那贼蛮子,你魏颉魏爷爷在此,今朝便在这里灭了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北国蛮夷,出一口我们中原义士的恶气!”

    魏颉扯开嗓门大喊道,“呵呵,铁骑铁甲?不妨硬碰硬打一仗!看看是你们的甲胄比较硬,还是你魏大爷的剑气更加锋锐,一剑破甲!”

    喊完这番话,红绸剑仙本已做足了随时开战的充分准备,万万想不到的是,话音刚落,排在众敌之前的两人便快速飞身下了马背,脚步紧张,急匆匆往前奔掠而来。

    魏、苏二人只当那两个蛮族汉子要冲锋上前,单独与自己敌战厮杀,于是全神贯注,紧握剑柄,杀机升至了顶点。

    想不到那两个魁壮至极的汉子行近之后,并未及时拔刀出来,而是直直站立着,两名男子俱目不转睛的盯着魏颉的脸,不言不语,就那样瞪大双目看着。

    看着看着,他们眼中落下泪来,脸色悲凉,感慨无限。

    其中一名脸型较瘦的佩刀男子神情十分激动,恨不得一把冲上来把红绸客抱在怀里,他高声叫道:“颉儿,是颉儿,真的是你啊!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多年未见,都长得这么高了啊!”

    此时二者已然靠得很近,差不多都快到了面对面的程度,魏颉也已切切实实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原是自己父亲昔年的手下,算是半个自己的长辈,魏魁之子的情绪也不由得振奋起来,他失声而叫:“刘叔叔,薛叔叔!怎么会是你们?!”

    站在红绸年轻人身边的白衣女剑修苏羽白瞬间扬起了双眉,转而问道:“小颉,你怎么回事,和蛮子也沾亲带故的?”

    魏颉立时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这二位叔叔并非什么蛮夷人士,而是实打实的中原人。他们曾经都是我爹爹的好兄弟,魏家军里的两大校尉,‘神棍猴王’刘平幽和‘大镰’薛文进。”

    苏羽白不解,“他们不是叫腹里和仆荒吗?”

    两名佩刀汉子中那名最先言语之人,此时再度开说道:“狼煞将军战死后,魏家军在大奸臣祁密的阴谋残害之下,便得支离破碎,困顿不堪,作为校尉,守护军队安危是职责所在,我和薛文进两人一直苦苦支撑了一整年左右……”

    绰号“大镰”的冷面汉子也终于出言道:“两年多前,大禹朝廷和天烛国签署了丧权辱国条约,把大将军牺牲自己性命才保住的碎肉城都割让了出去。得知消息后,我与刘平幽再不肯为荒唐的大禹朝廷效力,一气之下率领八百魏家铁骑,来到北地天烛,刘兄化名‘腹里’,我化名‘仆荒’,在这燕云山之上,借着‘神气门头领’的这张虎皮大旗,假装附庸折腰山,隐藏真实身份,暗中积蓄力量,就等着有朝一日,我们这支狼煞旗下的残余兵马,能派上一些用场……”

    他正肃然说着,昔年叫做薛文进,而今已改头换面为“仆荒”的壮汉于刹那间拔刀出鞘。

    力斩魏将军之子!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

    一点刀光凛冽,迅若疾雷。

    大汉仆荒瞬息间抽掠锋刃出了刀鞘,杀力隐匿极好,但刀刃之上凌厉气机,仍有那不可力敌的摧山之势。

    直袭魏颉头颅右侧!

    这一下若结结实实劈中,纵是将大半颗脑袋给削下来都毫不过分。

    魏颉极速往后方一撤,刀光在其眼前陡然一闪,红绸年轻人得以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黑夜里有刀光,快如流星,划破沉寂。

    年轻人的鬓角碎发被利刃所携带的锋利气机割断,漫漫飘零。

    刘平幽和苏羽白都大吃一惊,“神棍猴王”刘平幽更是厉声斥责道:“薛文进,你是疯了么?!”

    怎料那个昔年绰号“大镰”的武士恍若不闻,犹自不言不语,只顾着出招杀人。

    一刀未能功成,仆荒左拳罡气凝聚,趁着红绸剑仙身子往后撤躲避之际,又迅猛送出一拳,此记勾拳,奔着的位置,自是右边肋骨要害。

    魏颉弯曲右臂手肘关节,上半身一曲,肘部往肋骨所在之处快速格挡而去,成功挡却了薛文进的这一发罡气十足的拳招。

    “姓薛的,你倒是快点给老子住手啊!”刘平幽极度焦虑的叫道,“那可是魏大将军唯一的嫡亲,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个陡然出手偷袭的薛姓汉子此刻终于出声作出回应:“我当然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儿子,所以我才要动手……”

    言语之间,化名“仆荒”的薛文进左手往前一扑,要去擒拿搭上魏颉的肩头,红绸年轻人瞬时朝着左方向一闪,拉开足够距离,扫出一记右腿鞭腿。

    并未内蕴真气,只是一腿之功。

    这一下鞭腿正好扫中了薛文进的腹部,只踢得那大汉小腹剧痛无比,连连往后撤步,调息经脉内力,以尽快化解并消散此腿的神威。

    并未持剑的年轻剑仙闪掠上前,两手搭扣在了汉子的左右肩膀,猛地顶出了一发膝撞,同样没有如何发力出劲,但所撞的位置正是适才那记鞭腿杀力最透之处。

    两两力道叠加,猛劲已飞速贯透入仆荒的身体内部。

    但那名手中没有大镰,只有弯刀的汉子依旧战意不减,甚至在挨了这两下攻击后,脸上还渐渐露出快意欣慰的笑容,让人琢磨不透。

    怎的明明是他挨揍,却还是一副比自己揍了人还要开心的表情?

    仆荒与魏颉再度拉出一定距离,那手里握着蛮族刀刃的汉子嘿嘿一笑,嘴里轻声说了句“继续”,便又挺刀上前。

    薛姓大汉双手握紧弯刀刀柄,锋利刃尖直直戮向年轻人的胸口膻中穴。

    意图致命,一刀即中!

    刘平幽见到魏颉被那蛮刀刺中了前胸要害,无不大惊失色,他惊慌大叫:“颉儿!”

    那一瞬息,被腹里唤作“颉儿”的年轻男子,在用膻中穴硬扛一刀之后,大力朝着仆荒的手腕处轰出了一掌。

    掌罡若山岳摧下,不是袭头,而是打手。

    十分精准有效的打中了“大镰”薛文金握刀的手腕。

    薛文进被罡气压迫,吃痛得紧,实在忍耐不住,双手脱离刀柄,武器掉落在地。

    魏颉左脚一拐,将那柄蛮族圆月弯刀踢至远处,防止敌人手里再次拿刀。

    薛文进喝出一声,猝然右拳前击,拳罡扑面而来,去打红绸剑仙之大好面门。

    魏颉偏头闪开,笑言一句“叔叔打人不打脸”,一把拿住仆荒的那条右臂胳膊,借力打力,往前边一送,类似于一种“顺水推舟”的武学技巧,又很快的踢中敌人小腿胫骨,使之下盘失去平衡。

    惯性前冲,一拳打出并未打中一人,自己就先扑倒而出。

    红绸年轻人身影快之祭以,就那样轻描淡写的绕至了薛文进的后方,轻轻拍出一掌,击在无刀汉子的后背背心,薛姓武者只觉脊柱遭到锤子抡砸一般,闷哼一声,旋即便整个人被那股巨力“推”飞了出去。

    就在神气门西峰首领仆荒即将重重摔地,砸个狗吃屎之际,那个动作出神入化的年轻剑仙已及时赶到了前头,并往下伸手放一捞,刚刚好托住了薛文进的下巴。

    若无这及时一托,就凭适才的那股子绝猛劲道,他就非得摔碎几个好牙不可!

    岂料仆荒还是没有心甘情愿的自认败北,他一下子便抓牢机会,紧紧握住了年轻人下捞的右臂,身子腾挪而起,有若翻身鲤鱼,两条腿飞踢而出,然后自两个关键地方抄出,就那样用“剪刀”般的模样,狠狠“剪”中了魏颉的右臂。

    年轻人被带倒在地,薛文进抱着魏颉的右手胳膊,两条腿夹紧一条胳膊,都搁放在红绸客的身上,两人身体摆出了一个“十”字。

    牢牢锁住一臂,其禁锢手臂的巨大力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足可瞬时间用等同于撬棍差不多的方式,把胳膊拧断,当场砰然骨折!

    苏羽白自二者开战后就一直未出一言,只是在边上静静的观看此场打斗,这会儿也忍不住笑着对那个早已急得脸色煞白的腹里说道:“讲真,你这好兄弟,手段真够阴的,要换成光明正大些的人,刚才摔向地上那一下,就足以自甘认负了。”

    夜间气温低,氛围幽寒,但此时此刻的刘平幽已着急得额头渗出颗颗汗珠,片刻不停的紧盯战况,当他看到仆荒即将用力掰断年轻人右臂的时候,失声大喝道:“姓薛的,你再不住手,我拿刀砍你了啊!”

    暂时取得优势的薛文进就跟彻底聋了一样,劲力只是越出越多,就好像不把红绸年轻人的胳膊掰折便誓不罢休。

    魏颉催生出本命真气,磅礴无伦的周天内力滚滚而至,那条被擒抱住的右臂顷刻已有了盖世神力,竟然能够在保持不反关节被折断的前提下,反过来将那薛文进整个精壮身子举了起来。

    红绸剑仙已慢慢的从地面站起,右臂举着一人,大汉薛文进。

    宛如大人挺举孩童,举重若轻,上乘技法!

    刘平幽瞪大双目,吃惊异常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他记得,当年狼煞魏大将军也有如此无上神力,可举部下将领在手,如同无物。

    魏颉又施发出部分护体紫霄真气,量不多,但刚好能覆遍薛文进的周身,这般作为之后,身子一坠,擎人的右臂也跟着下沉砸出,无比结实的一击,大汉仆荒已被摔得真正痛彻心扉,被迫松开了擒臂的两只手。

    若非有提前覆盖的紫霄真气,这一下不俗的威力,完完全全可以砸得他丧失意识,甚至身负不轻的伤势!

    魏颉乘胜追击,又握紧右拳,死死攥住,法宝“黑玉碎骨镯”促使年轻人拳面满满的尽是黑气。

    展开一发拳罡雄浑无比的招式,黑拳真气就那样轰进了薛姓汉子的腹部。

    透过了紫红色浑厚气机,霎时间危及五脏六腑。

    薛文进口中立时咳出了不少猩红鲜血。

    魏颉又用指力封住了薛文静身上的几处要穴,要保证现已重伤的薛文件没有再战的余地。

    红绸年轻人匆匆退开一步,欠身行礼,笑道:“薛叔叔,晚辈无意冒犯,望恕罪。”

    刘平幽飞身掠了上去,咬着牙就赏赐了躺在地上的仆荒一脚,踢得那个家伙身子歪到了一边,高声骂道:“姓薛的,你个害了失心疯的东西,这下尝到苦头了?快说,为啥要对颉儿动手?!”

    口中渗出鲜血,身子难以动弹的薛文进笑了几下,面容无有丝毫苦涩意味,甚至连面部的笑容都是十分灿烂而明媚的,有如黑夜珍若黄金的光明,僵在地上的汉子薛文进咧开那张大嘴,脸上堆出中年人的皱纹线条,笑着回答道:“老刘啊,咱们的颉儿已经心如明镜了,你却还连我为何要动手都还不清楚,你呀,真是照魏大将军的儿子差远了,差太远了!”

    刘平幽锁着眉头,问了句:“什么?”

    魏颉出言笑道:“薛叔叔是觉得多年未见了,想看看我这个狼煞独子的武艺精进得如何了,有没有给我爹丢脸。叔叔适才的刀法和搏击术法,固然威力不凡,但悉数控制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下,并未下死手下杀手,这是我在躲开第一刀之后就明了了的,那时候我就明白,薛叔叔应该就是想要试试我的功夫,仅此而已,并未当真要暴起杀人。”

    刘平幽拧着眉头,冲着地上的仆荒问道:“是这样么,姓薛的?”

    薛文进嘴唇猩红,嘴角却高高翘起,他眯起眼睛,点头道:“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啊,战略时机,反应速度,内力深浅,招式水准,心态胸襟,思维变式,术法技艺,通通都极为上乘,我‘大镰’薛文进,算是被打服了啊!”

    “既然如此,那我便来给薛叔叔解穴了。只盼着叔叔等会儿莫要再突然动手,侄儿这小心脏呦,怕是受不了。”魏颉自嘲道。

    口中有血的薛文进顿时放声而笑,“当然不会了,我这都亲口承认败北了,若再动手,把我成什么了?输而不自知,那最后也还逃不过再被颉儿你痛揍一顿,这不是自讨苦吃?我又不贱,又不是皮痒痒了,干嘛非得上赶着求你来揍我?”

    魏颉又是一笑,遂帮着薛叔叔松开了被封印起来的穴道,紧接着又用疗伤圣物青龙真气来帮助仆荒治愈内患,还耐心解释道:“此真气名唤‘青龙’,能大幅加快人体内伤处自愈的速度,几个时辰后即可安然无恙。”

    薛文进又问:“那颉儿你刚才在我身上覆盖那层紫蒙蒙的东西是什么?”

    魏颉微笑道:“那是紫霄真气,是佛门冲霄真气和道门东来紫气结合以后的产物,阴阳协调,佛道一体,即能扛御伤害,覆在身上,便好似一层华丽铠甲。”

    薛文进恍然,点了点头,喃喃道:“难怪我刚被你摔在地上的时候,感到力道被遣散出去了一部分,原来那真气还有这等神奇的功效。”

    又颇为自嘲的道:“话虽这么说,但我也确实被颉儿你给摔个七荤八素就是了。”

    一旁站着的刘平幽冷笑着讽刺道:“若是没那紫霄真气,那你薛文进,今朝非得连裤裆里的屎都得摔出来!”

    薛文进朝自己的搭档翻个白眼,没好气的应道:“就算要摔出屎,那也得是刘平幽的比较多。”

    等青龙真气输送完毕,仆荒大体已无甚为要紧的内伤,魏颉便带着刘、薛二位长辈叔叔,和白衣苏羽白一起,回了大堂内部。

    八百多名魏家铁蹄飞骑,则全都服从命令,好好的守在外头。

    刘平幽入了堂内,看到在柱子上面绑着的已然昏厥过去的宁马寺,呵呵一笑,“呦,这不是宁门主嘛,是被颉儿你捆在这儿的么?”

    魏颉笑着“嗯”了一下,“这姓宁的嘴巴不干净,忒不老实,还是得绑起来比较省心。”

    红绸年轻人把中央大椅的地方让了出来,让两名叔叔来坐,自己和苏羽白则坐在了东西两侧的椅子上面,又呼唤山间小喽喽,捧了好几坛精酿美酒出来,与叔叔们一同快活饮酒。

    一边痛快喝酒吃肉,魏颉一边把自从父亲魏魁身死碎肉城之后三年里发生的时候慢慢说了。

    其中谈及像什么负责看守濠州搁剑塔,被守塔兄弟们背叛抄家之类的事情时,往往心绪低落;当说到那些游历江湖之时所见所闻,遇到的各种传奇事件,年轻人则会变得异常振奋激动,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虽然有些事情断然不可能过分详细得讲述,比方说天机不可泄露,魏颉自然不会透露天庭三位剑道仙人的存在,只说是自己福缘不浅,天仙赏赐,得蒙洗涤根骨,重获新生。

    还比如像白帝转世的剑圣嬴秋,人家嬴老爷子在江湖籍籍无名当个“守门人”已近百年,显然做事低调,不想让世人知道有他嬴秋这么个人,所以魏颉就更加没有理由到处去给前辈大肆宣扬。

    虽然扪心自问,魏颉确实是非常想让整座江湖都知道,站在武道和剑道之巅的人,不是什么剑神宗女剑皇阎梦,也不是什么白龙剑窟老祖宗龙蠡,而是一个江湖无名的老剑神、老剑圣,断腿灰衣白虎皮,一身恣意守人间,一剑独挡百万师的嬴秋。

    有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没办法跟他人提起,只能默默留存在心中。

    这个最起码的分寸,魏颉还是能够拿捏得妥当的。

    当聊到中原朝廷宰相祁密已经被杀了的时候,刘平幽和薛文进两人兴奋快乐得差点没跳起来,薛文进猛拍大腿,叫道:“消息确切么?祁密那厮总算是被天诛了!颉儿可知是何人杀了他?那可是造福天下的英雄壮举啊!”

    魏颉当然知道杀掉奸相祁密,为天下百姓除去一害的“大英雄”正是小萝卜卜倩,但是这点就不方便多说什么了,也便随意扯了个谎,道:“这我不知道,反正恶人自有天收,祁密那狗畜-生伤天害理,这辈子不知造了多少恶孽,被豪杰义士取走性命,那也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刘平幽眼眶含泪,双手端起酒杯,向着地面缓缓倒下一碗酒,遥遥祭奠那些那些因其大狗贼祁密而无辜亡命的魏家军袍泽。

    之后便谈及了侄儿来到天烛国的原因。

    魏颉只说自己此行目的有二,一是来北国蛮夷之地砥砺剑道,修行增强心境强韧程度;二是依照玉龙关外释教圣人一衲禅师的临终谶语,来北面寻求“生门”,去火之圣地探索那个所谓的“逆运”之机。

    刘、薛二人听着魏颉讲述游历故事,只觉得比自己梦里发生的任何事都要来的精彩许多,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魏颉又指了指坐在另一侧的白衣女子苏羽白,跟二位叔叔介绍道:“她叫苏羽白,西南大黎国人士,我喊她‘苏姐姐’。那天我中了剧毒潜龙蛊,浑身窍穴封闭,内力尽失,若不是苏姐姐出手相救,我恐怕已经沦为山中土匪的下酒菜、醒酒汤了。后来我听她说,她也要去莽苍府炎神山,正好顺路,于是便并道通行,也算是路上有个伴儿陪着,不寂寞些。”

    苏羽白听后,面露和淡笑容。

    绝美,胜过天仙。

    她其实本想调侃说:“小颉你下次再让我救你性命,那就不是叫声苏姐姐那么容易了,可就得喊苏姑姑,苏妈妈,苏奶奶才行了的。”

    但考虑到刘、薛两名中年男子都是魏颉的长辈,故而并未把心中所言说出口。

    刘平幽在了解到此事后,立时向那白衣女剑修抱拳道:“那就多谢女侠仗义出手,救了我们家颉儿!”

    苏羽白笑而不语。

    薛文进瞧着眉目含笑的大黎国女剑修苏羽白,心下暗道:“这姑娘长得倒真是美极了,和我家颉儿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叫什么姐姐?最好提前把‘老婆’喊起来,早些拜堂成亲入洞房,以后生了孩子我这个当叔叔的也能抱抱。颉儿的儿子我该叫什么呀,对了,侄孙!”

    “因为曾听闻过那焦峰焦大英雄的往事,我便和苏姐姐一并策马上了这座燕云山,来到北峰之后,意外碰到了那个蛮晦气的宁马寺,我随便废了那厮两条胳膊以后,忽然起了些许玩心,因为曾被山间土匪擒住过的缘故,所以有点儿想过过当山大王的瘾头儿,便让那姓宁的带路,来到了这座大堂里。”

    魏颉如实说道,“然后被宁马寺哄骗,放了穿云箭,就把二位叔叔从东西两座山峰给呼唤过来了。”

    刘平幽笑吟吟的道:“那可还真的要谢谢这神气门大当家的了,若是没有他当这个引路人,我们叔侄可还当真是没机会见面了啊!”

    薛文进哈哈笑道:“一支穿云箭,叔侄千里来相见。”

    魏颉举起酒碗,朗声道:“来,侄儿敬两位叔叔一杯,也敬外头的八百铁骑一杯。”

    刘薛二人饮尽杯中酒水,魏颉喝干一碗后,又自顾自斟满一碗,又是仰头痛快喝碗。

    四人又在堂内开开心心同饮了小一个时辰,都有些微微醉态,喝得差不多后,刘平幽和薛文进两人,在让侄儿来东峰还是西峰住宿这件事情上面,又大争特争了起来,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不忍这对在军伍里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好搭档,因为自己而闹得关系变僵,魏颉表示东西两峰自己就都不去了,就在北峰处随意寻两家屋子对付一晚便是。

    薛文进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的,脱口而出一句:“两间作甚?一间即可。”

    苏羽白闻得此言,狠狠剐了那姓薛的一眼,两眼如利刃。

    刘平幽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试图缓解尴尬,红着醉脸,眯眼睛堆笑道:“苏姑娘,苏女侠!莫要跟我这个薛老弟一般见识,他就是纯粹喝多了,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你可千万别太在意。”

    薛文进撇撇嘴,低声喃喃自语道:“开两间房才是脑子里的筋搭错了吧。”

    一夜宿醉,平安无事。

    第二天上午,刘薛二人亲自去燕云山脚下给侄子魏颉送行。

    等到那种礼貌而庸俗的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化名“仆荒”的薛文进蓦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昂首震声叫道:“魏家军灭威营,迎刃校尉薛文进,送别少将军!”

    魏颉顿时一愣,表情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

    改名“腹里”的刘平幽便也与自己的搭档一块儿,单膝跪倒在了地上,神态振奋,他同样大声叫道:“魏家军灭威营,金风校尉刘平幽,祝少将军一路顺遂!”

    魏颉匆忙扶起了两名长辈,受宠若惊的表示二位叔叔用不着行此等大礼,晚辈愧不敢当,从未带兵打过仗,谈何“少将军”?

    待红绸年轻人和白衣女剑修都骑马行远后,薛文进望着侄子颉儿渐渐离去的方向,目光长远,追忆往昔,忽然说了句:“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

    刘平幽接过此言,把后半部分补充完整,“可拜上将军。”

第三百三十八章 雪山之上有三个观音

    在经过燕云府福禄郡里的某座安逸小镇时,魏颉和苏羽白于镇上的饭店聚春园里好好受用了一顿极具北国风情的丰盛大餐,还喝了一种叫做“琼腴酿”的美酒,相传昔年诗圣谢心然曾为了购买此酒,脱下身上取暖的金貂皮袄来换取酒水痛饮,留下了“解金貂赎琼腴”的佳话。

    原本该当是酒足饭饱心情大好的状态,却被一个无礼闯入酒楼,自称是火之圣僧大弟子的家伙给坏了兴致。

    那是个颇高颇瘦的黑肤僧人,约莫三十来岁不到四十,刚一迈步进楼就扯开嗓子,叫老板上楼里最好最贵的酒菜。

    等到一通风卷残云,火速吃干抹尽之后,说不付钱了,让他们去炎神山焦叶寺找自己的师父臧笙来拿钱。

    这里是燕云府,距离莽苍府尚且隔了一个大汗府和珍珠府,如此作为,几乎就可以和“白吃白喝”画上等号。

    老板起初自然不愿意赊账,直到那僧人掏出了一块令牌,那牌子通体血红惹眼,光彩耀人,上头篆刻着两个精美大字,正反面均有一个“火”字,双火重叠,便是炎神山的“炎”字。

    那人还洋洋自得的报上了自己的尊号,姓师烬,法号“八宝弥勒”,是那“火之圣僧”臧笙门下最为得意的大弟子。

    得传全部寺庙武学,可谓尽观佛门精妙,一会儿说自己是不世出的佛教顶尖大能,一会儿又说自己乃西方极乐世界的金刚力士临凡,劝店老板不要不识抬举,他能在这里吃顿饭,佛光普照,光耀门楣,那是一种无上荣誉。

    若是老板执意索要酒菜钱,那恐怕就不是赊个账那么简单的了。

    自称“师烬”的男人也没说清楚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但言语之间的威胁意图至此已尽皆展露无遗,让人心生害怕。

    聚春园的店家老板也是个胆子不大,不敢乱惹事的主儿,毕竟在天烛北庭,何人没有听闻过焦叶寺的名号?若当真惹了那座受到上京女帝倚重的寺庙宗门,那断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这个冤大头当了也就当了,横竖不过是一顿上等酒菜钱罢了,若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连整栋酒楼都丢掉了,那可就真的连哭的地方都没了。

    讲真也就是这个叫师烬的和尚命不好,偏偏就给他遇到了最爱多管闲事逞英雄侠气的魏颉,以及对炎神山焦叶寺乃至天下僧侣都极度仇恨的苏羽白。

    出现这种鱼肉百姓的恶事,毫无疑问,魏苏二人当然会联合起来,一块儿对付那个吃霸王餐不愿给钱的黑瘦和尚。

    那蛮族僧人倒也没有完全在吹牛,臧笙大弟子的身份搞不好确乎是真的,本事有点儿,不俗,甚至能称得上“恐怖”二字。

    可惜魏颉和苏羽白两人加一起的战力实在是太过吓人,强得都没谱儿了。

    打了没多久,自知不敌的师烬为了保全自家小命,法号八宝弥勒的他匆匆忙忙纵身奔入了后院,然后翻墙而出,企图靠着这一手“佛跳墙”的技法离开这片必死之地。

    奈何没什么大的用场,魏颉施展“血魔幻影诀”,很快便追赶上了那个出身炎神山的贼和尚。

    年轻剑仙手中没有拿剑,左手提着一衲禅师的法器缚龙绳,右手则握着那只法碗压龙钵盂,看准时机,抛去缚龙金绳,那绳子瞬间自动缠绕,将那黑不溜秋的和尚师烬紧紧束缚了起来,魏颉随即拿出那个可镇应龙的压龙钵盂一照,收拢金光,把“八宝弥勒”身上具备着的佛门气数全部吸了个干净。

    苏羽白及时赶到,重华剑一斩之下,圣僧臧笙的大弟子人头滚落在地。

    完成这件侠义之事后,酒店老板自知多半已惹上了莽苍府炎神山焦叶寺的人,后患无穷。但很显然的是,眼前这对容貌超脱的男女剑修,远比那个姓师的和尚要厉害得多,故而也不敢出半句刻薄或是不满的话语,还主动把一顿酒钱都给免了。

    临行前,魏颉询问老板,听说继续往北就能抵达那座有“雷池”别称的青雷雪山,听闻那高山之上有世外高人,可以窃取天机,本领通天,可是真的么?

    老板毫不迟疑的回答,说确实曾有过那样瘆人的传言,但在差不多两个月前,那雪山之上连续五天落雷,第一天一道,第二天两道,第三天四道,第四天八道,第五天则是整整十六道青色天雷,五天时间,一共三十一道雷柱砸至峰头,那个什么世外高人就算当真修为无双,多半也已经给雷活活劈死了,应该没关系了,大可安心上山。

    听信了酒楼老板的话,魏苏二人接着骑马赶路,往北笔直而行。来到了顶峰白雪皑皑,上空密布乌云,云中有眼可见的雷电翻滚,若触怒神明,天罚阵阵。

    两人毅然决然登山。

    头顶黑云,蹄踩积雪。

    在青雷雪山山间,二者被山头巅峰处的激烈打斗之声吸引,就此开始纵马往山峰最高处赶去。

    在那里,魏颉巧遇昔日的前辈和曾经的熟人。

    ————

    “古哥儿,别让我再和她打了,乏了。这女的忒有干劲,今天就到这儿完事了吧。”

    说出这话的,是一个身穿浓紫大衣的老年男子,他手中握有精美长剑,相貌可谓奇丑无比,五官歪斜,眉眼扭曲,且脸上尽是褶皱,花白胡子随风飘动,“你看看她,嘴角都流血了,有了内伤,就先好生修养几日再说吧。”

    和那个紫衣老男人对战的,是一名手持双刀的年轻女子,一柄刃身漆黑,一柄刀口炫金,该女子刀修算得上“美人”,身段十分匀称,穿着一条干净得体的布衣,小麦肤色,面容姣好,颇具男子英气,属于那种看久了就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的她,在听到那个老年男子的话语后,快速伸手抹去了嘴角流出的血渍,叫道:“我没事,接着打!”

    旋即,女子手握一黑一金双刃,挺身接着与敌人作战,全力以赴。

    站在一旁观战的男子脸部左右两侧均刺有明显的金印,目如死灰,身材体格异常的魁梧壮硕,有若山魁棕熊一般,显然满身尽是极其结实的发达筋肉。

    他穿有一件极是肮脏破烂的麻衣囚服,腰间无刀,舒舒服服架着两条胳膊,饶有兴致的观看打斗,插嘴笑道:“你看,不关我的事儿啊,是樱儿她坚持要继续打的,你就好好陪陪她嘛,又不吃亏。”

    那个长相丑怪的紫衣老者边招架那女子的疯狂招式,边颇为气恼的回应:“怎么就不吃亏了?两个月前,这姓关的把我十个手下全杀了,我还以怨报德的陪她练了两个月,期间把库房里珍藏着的那些‘破厄雪莲’还有‘渡劫火草’,通通拿出来给她吃了,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一点儿不吃亏?!”

    姓古的囚衣男子笑了几声,“吃点小亏而已嘛,又没多大的事情,你看看我现在,一身的刀意全给樱儿了,佩刀也送给她了,彻头彻尾沦为了废人,我多说什么了吗?”

    “那你不是收了个好弟子嘛你,你养徒弟,干嘛让我给当陪练?”紫衣老头吼道,“那小妮子都已经有天罡境小圆满的境界了,你还要怎样,还嫌不够?非得让她跟我一样,成了圆满大天罡才满意?”

    那冷面布衣的女子出刀不停,口气冰冰的辩驳道:“古道,休要说我是你的徒弟,没有的事。”

    姓古名道的囚服男子苦笑一下,“樱儿啊,你爹关昭见了我,都得喊一声‘古老弟’,你在古姓后面加个‘前辈’二字怎么了?非得直呼姓名,你这让我……让我不太有面子啊。”

    “我爹已经死了,你若是想他,不妨下去见见?去跟他好生讲讲,你对他女儿怎样了。”

    刀圣关昭之女关樱仍是面无表情,眼神尤为散漫,战斗讲究一个“精气神”,可她此刻的面部神采,就感觉不多时便要睡过去了一样,丝毫无有精神气。

    披头散发的壮汉古道叹了口气,很是吃瘪,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确实好像已没什么颜面再去见关昭了。

    十年来第一次碰女人,居然是自己老朋友的女儿……这到下面若见着了关老兄,那多半是要跟自己拼了命的!

    刀神眼神愈发灰暗,他冲着那个穿紫衣的糟老头子喊道:“再一个月,你再陪我的徒……再陪樱儿修炼够一个月,我就答应你之前的要求,这总行了吧!”

    那个名叫“何逊”的使剑老人一听古道此话,登时大喜过望,连忙扭头确认:“古哥儿,你当真愿意亲亲我,抱抱我了吗?”

    曾在泰山之巅败于关昭之手的刀老二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紫衣何逊脸上那些苍老的难看皱纹,强忍着作呕之意,点点头,朗声道:“你愿意抱多久都行,但前提是,你得帮我把樱儿带好了。”

    刀圣独女关樱语气铿锵,已带着不少怒意,“古道!你若再说这些恶心人的话,莫怪我再也不与你讲话了!”

    刀神古道急忙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这种话我再也不说就是了。”

    青雷雪山山主何逊立刻便不乐意了,嘟着嘴巴道:“古哥儿,古哥哥儿!你说出去的话可别不算数呀!”古道一脸便秘的瞧着那个少说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年迈老者,只觉让自己去主动亲吻这种“男儿身女儿心”的老怪胎,实在是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但奈何有所亏欠关樱,稍微牺牲一下小我,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刀神也就强忍着心理不适,应承道:“当然了,我这人,从不出尔反尔的。”

    胡须花白的糟糠老头何逊喜不自胜,撅起嘴巴“啵”了一下,远远的送了古道一个情真意切的“飞吻”。

    古道差点把前几天吃进肚子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他悔得肠子发青。

    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初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心甘情愿以重罪囚犯的身份被官府流放,如果没被流放,就不会被押送犯人的差役带去那间夕阳酒铺。

    如果没有进那家开在林间的黑店,就不会遇到那个叫魏颉的小子,也就不会那么早就知道关昭死掉的消息。

    如果不知关昭已死,自己就不会为了效仿刀圣传奇,孤身赶赴天烛国上京,杀完一万重甲后惨遭天道威慑镇压,险些命丧于天。

    如果没有遭到玄武帝君叶光纪的神锋威压,就不会被及时赶到的嬴秋所救。

    如果没遇见白虎帝君白佥转世的嬴秋,自己就不至于在拒绝飞升以后,这辈子都不能再与任何人动手。

    如果不是因为再也打不了架而心情消沉,就绝对不可能来青雷雪山找那个爱慕了自己多年的老变-态何逊。

    如果没来找何逊,那么就不会碰到因服食过量极寒雪莲,而体内极度阴盛阳衰的关樱。

    如果关樱没有被致命的阴寒剧毒侵害,急需要男人采-阳补阴,那自己就绝不会眼红脑热,趁人之危,干出那等对不起刀圣关昭的龌龊事情。

    如果没有对不起关老哥,那自己又何必想方设法的弥补关昭的女儿关樱,送了心爱的佩刀天净沙,舍了自身全部的宝贵刀意,变为废人不说,还要以牺牲“色相”为代价,来跟山主何逊做交易,换取天罡境大圆满剑修当陪练的修行时间?

    唉,可惜没有如果。

    总之当下的古道,欲哭无泪,满腔愁苦难言。

    就在刀老二觉得自己的人生满是腌臜晦气之时,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人先是颇懂礼数的喊了一声“古前辈”,又叫道:“前辈,你可还记得我吗?是我啊,那日在酒铺里收了你两缕刀意的魏颉!”

    刀神古道转头望去,有两人骑马而来。

    一人着红绸,骑烈焰赤马;一人穿白衣,骑翡翠青马。

    皆是上乘容貌,男女谪仙。

    其中那名骑着红马的年轻人殷切招手,古道眯眼看了一会儿后,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那天在黑店小酒肆里告知了自己关昭葬身昆仑山的小子。

    刀老二快步走上前去,“魏颉!嘿嘿,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这里可是青雷雪山,不怕一道雷轰下来给你劈死啊?”

    魏颉这会儿也已翻身下来,徐徐走来,开朗笑道:“不怕,有尘仙境界的古前辈在,还怕区区天雷?”

    古道仰头一笑,“没了没了,什么境界都没了,刀意也没了,你古前辈我,现在纯纯就是个废物!”

    魏颉大感惊诧,皱眉道:“怎会这样?!”

    古道无奈的摊了摊手,又指了一下不远处正在与何逊倾力激战的布衣女子关樱,道:“全都送给樱儿了,那人是刀圣关昭的女儿,关樱。她勉强能算我的……半个徒弟吧。”

    魏颉睁大眼睛,望向那个两次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刀修女子。

    第一次,在云顶郡天门城,多亏有膻中府海里的几缕剑气护体,才免了胸口洞穿而亡的下场。

    第二次,若非有刀神古道所赠的两缕无上刀意,自己多半早就殒命在了烟霞山星斗擂台之上了。

    此女手段之狠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魄力,实在令人心生后怕,余悸犹在!

    魏颉陪笑一下,问道:“那……另外那位穿紫衣服的是?”

    古道想也不想的道:“那是我的老朋友,这座青雷雪山的山主何逊,绰号‘观音剑’,境界嘛,几年前刚入天罡境大圆满。”

    从陆地尘仙跌下来的刀老二,忽然看向了仍骑在青骊后背上的白衣女子苏羽白,为后者的那副玉面容貌啧啧称奇,囚服汉子搓了搓手,由衷感慨道:“料想不到这雪山之上,竟会同时出现三个观音!”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炷香

    三个观音?

    魏颉稍加思量,便即轻松会意,明白了古道话中之意。

    “观音剑”何逊,名字谐音“观音”的关樱,还有长相美若观音菩萨的苏羽白。

    青雷雪山山峰之巅,一共有三个观音。

    苏羽白也琢磨出了此话的含义,却不甚领情,也并未下马以示尊重,她骑在青色大马青骊的背上,出言调侃道:“这位姓古的前辈,是刚才牢里逃出来的?”

    一身肮脏囚服已数月未洗的古道自嘲的笑了笑,自知当下这副邋遢模样,说不像个囚牢犯人或是街边乞丐,那是假的,也便笑着应了下来,道:“这姑娘倒也有趣。说的没错,我古道确乎算得上是大禹王朝的逃犯之身,只是押送我的官兵已死,没人能抓我回去罢了。”

    苏羽白抿嘴微笑,“逃犯?巧了。小颉也正好被中原朝廷通缉着,也算得上是个潜逃在外的犯人,对不,小颉?”

    魏颉尴尬的笑了一下,“说的是,我与古前辈确乎都是戴罪之身,只是古前辈刀法通天,天大地下无拘无束,我便及不上了……对了,前辈,那日你说要去狼蛮族国都上京,可有去成么?”

    古道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去了,杀了个痛快,约莫葬送了一万个重甲狼蛮子,胜过关昭关老哥了。”

    魏颉也不禁搓了搓手,眼神炙热,赞道:“厉害。”

    “我在上京城里大闹了一场,见着了你跟我说的那个骑乘赤龙的九阴真人,我和那臭道士好生打了一架,本来就快赢了的,结果北方玄武帝君叶光纪亲自下界,那会儿我初入陆地尘仙,岂是那天庭持重万年的五方天帝的对手?差一点被压得经脉寸断而死。”

    披头散发的无刀汉子正色道,“是你说的那人救了我。他救下我之后,用各种天材地宝为我疗伤,修复了我被天威压坏的肉躯筋脉,以及损伤严重的体魄,然后他告诉我,他叫嬴秋,是天庭五大帝君中的白帝白佥转世,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帮我强行开一次天门,送我飞升上去,去当神仙,我被天上仙人打得差点丢了性命,打心眼里的恨透了他们,怎肯与之同流合污?于是便就拒绝了。”

    “嬴秋见我不肯上界飞升,也没有再行强迫,仅是十分严厉的警告我,可以保留尘仙修为在人世,可收徒可教人可传道,但绝对不可与人动手,只要我一与他人打斗,嬴秋立时知之,届时他会过来与我问剑一场……”

    古道长长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他作为白虎帝君转世的天上神仙,杀力剑道之高,冠绝宇内,别说玄武帝君叶光纪了,纵连天庭共主都须忌惮他几分,我哪里会不知道,一旦他真的过来与我问剑,那不管我是接还是不接,那多半都是死路一条,横竖都须葬身于嬴秋的剑下,下场不会比横死在昆仑雪山的关老兄好上半分。”

    “我接受了这个没什么人性的要求,同意这辈子都不再与任何人动手。别了嬴秋之后,我先去了趟五岳之首的泰山,就是在那里,我败给了关昭,得了个‘刀老二’的诨名。随即又去了昆仑,带了两壶酒,在刀圣殒命之处喝干了其中一壶,另一壶则洒入了地下。然后又再度孤身北上,来到了这座青雷雪山,寻我的老朋友,‘观音剑’何逊。”

    古道皱着眉头,“在这儿,我意外遇到了关昭的独女关樱,我帮其硬扛了十六道落雷,还把我满身的刀意和爱刀天净沙都赠给了她,别问我为何如此慷慨,反正我都没法再和人打斗了,还要这刀意和佩刀作甚?不如通通送人来得实惠,樱儿也不是外人,是我那关昭老哥的亲生女儿,好东西给了兄弟的女儿,我心甘情愿。”

    魏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终于明白古前辈为何会说自己当下已然彻底沦为了一介废物。

    刀修没了刀和刀修,那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了嘛!

    “对了,还没问你小子为何跑来天烛国了?”古道好奇的发问。

    魏颉简简单单作出回应:“也没啥大事儿,就是被朝廷通缉,中原不太能待了,便想着来天烛杀些蛮子,磨磨血性,多增加些意气台内的剑意。”

    古道“嗯”了一声,“可以可以,北国蛮荒之地,天高地阔,倒也适合砥砺剑心。那你现在修为境界几许了?还在四阶洗髓境吗,可有破境?”

    魏颉面带微笑,淡淡道:“有的,晚辈而今已是六阶凝丹境的修士。”

    古道大感惊奇,有些不可思议,张开嘴巴,“这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你小子怎的就已连续破了两境?!这事儿可能?”

    魏颉心下暗笑,自己不仅数月内连破两层境界,甚至还经历了两次跌价和两次升境,只是其中过程之复杂艰辛,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了,不足随意与人道也。

    “此事说来话长了,总之晚辈能有今天,还须多谢谢前辈。”魏颉言语恭敬的欠身说道,情真意切。

    古道顿时挑起眉头,稍感不解,“谢我什么?”

    “前辈忘了那天你前往天烛国上京之前,在林间酒铺内赠予我的那两缕,名为‘暮去’、‘朝来’的刀意了?”魏颉笑道,“若是没有那两缕意气,只怕晚辈早就已经绝命身死在关……关女侠的刀下了。”

    说着,年轻人转而看向不远处正在持续与何逊激战的女子刀修关樱。

    古道顺其目光看去,不由变得更加迷惑,“关女侠?你是说樱儿吗?”

    魏颉便将昔日在烟霞山星斗大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最后提及,自己是靠着古大侠赠送的那两缕刀意,才堪堪扛御下来了关女侠的那两颗从天而降的……流星。

    在星斗擂台之上,关昭之女丧心病狂,从天上拽下了两根璀璨星柱,巨力轰坠而落,最终整座斗剑擂台尽毁,化为齑粉,而魏颉则在“暮去朝来”两缕刀意的帮助下,极为勉强的苟活了下来,侥幸未死。

    怎料此时魏颉刚把那段事情讲了出来,一个身影便飞速掠至了他的身前,极快,猝不及防,若是陡然出招,那么魏颉压根就来不及防御!

    那人手中握着黑金双刀,罡气阵阵,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布衣,正是适才年轻人口中提起的那位“女侠”关樱。

    魏颉定了定神,旋即开口道:“关,关女侠,你这是……刚打完?”

    关樱面无表情,一对眼皮半睁半闭,仍是一派慵懒散漫似睡猫的神色,只是满身意气登峰造极,几乎可与在小酒铺里,初入陆地尘仙境界的古道古大侠相媲美,汹涌无比,极为震撼人心。

    双手握刀的她并未直接回答魏颉所问,而是冷冰冰的说道:“我那晚在烟霞山上,大发慈悲饶了你一次,怎的现如今,没听到你嘴巴里有半句感恩之言?”

    魏颉摆了摆手,连忙改口道:“哎呀,是我疏忽了,在下于此谢过关女侠往日大恩!终身铭记,刻骨不忘!”

    红绸剑仙抱拳致谢,躬身作揖。

    关樱这才稍稍露出些许的和颜悦色,努了努嘴巴,“这样,你把脖子上的佛珠摘下来给我,快一点。”

    魏颉登时“啊”了一下,“为,为什么?”

    关樱蹙起眉,神情开始不悦,没好气的道:“废什么话?让你摘就摘,不肯摘,小心我把你脑袋给摘下来!”

    魏颉快速咽了下口水,心说没必要跟这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女武痴”一般见识,姑且先依得她,一会儿再另行打算便是。

    于是年轻人当即相当听话的取下了自己的那串定心佛珠,伸手出去,将之戴在了关樱关女侠的纤细脖子上。

    戴有红豆色佛珠的布衣刀修关樱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肩膀晃了晃,眯了眯那双本就没睁开多少的眼睛,笑道:“你包裹里是不是还有几件佛门法器,我现在已是天罡境,万物皆有共鸣,心神感应,能察觉得出来。休要藏着了,通通拿出来给我。”

    魏颉苦苦一笑,无可奈何,只得又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了那只压龙钵盂和那条缚龙绳,拿在了手里。

    此时站在一旁的苏羽白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一双绝色眼睛,美眸含怒,厉声冲着那天罡境女刀修吼道:“你这人什么意思?!为何世上会有你这等不讲道理的女人?差点把小颉打死不说,居然还要小颉反过来谢谢你?现在又这样没礼貌的公然索要物件,我们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呀?!”

    魏颉心知大事不妙,拦了一拦,惶恐的连忙帮着白衣女剑修说话:“关女侠,我这苏姐姐她脾气向来就这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也别……”

    关樱沉着嗓子打断道:“嗯,一个连区区凝丹境都没有的废物剑修,敢在我面前如此傲慢,你知道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吗?”

    苏羽白脸色已然铁青,怒目而视,目光似剑。

    关樱“哼”了一声,继续对着红绸男子肃然言语:“本来她是活不成的,就算要活,也该像星斗大会上的那些淮南道剑修一样,被我吸干剑意,彻底沦为废人。但看在我与你也算是旧相识,你又这么爽快的把东西给我的份上,我姑且就饶了她,但……”

    刀圣之女慢慢凑至了苏羽白的身子面前,强大无匹的雄浑刀意威压,悍猛至极,震慑得后者已几乎说不出话来,关樱冷笑数声,低声威胁道:“但也仅限这一回,没有下一次了。”

    苏羽白几欲窒息,身体控制不住的小幅度颤抖。

    关樱勉为其难放过了对自己不敬的白衣女子,然后把手里的两柄盖世长刀缓缓抬起,牵动几乎浓如实质的刀刃罡气,搁放在了魏颉左右手的两件佛门器物之上。

    压龙钵盂、缚龙绳,以及关樱脖子上的那串定心珠,皆瞬时金光焕彩,发出了神圣无比的光芒。

    紧接着钵盂和长绳之上的金芒,竟不可思议的出现了腾挪转移,一点点流转至了黑金双刀之上,移花接木。

    不多时,黑刀星霜和金刀天净沙的刃身上面,已满是绚丽夺目的芒彩光辉,若释教佛陀塑就金身后的绝世光景,可谓惊世骇俗。

    双刀覆盖了佛门金光,刀修关樱真正意态昂扬,她匆匆转身朝向了那名持剑的紫衣老者,震声喊道:“何逊,一炷香之内,我要你命!”

第三百四十章 揭开痛伤疤

    关昭之女关樱向来就是唯我独尊的行事态度,这般肆无忌惮的我行我素,也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其父亲乃一代无敌刀圣,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具备的那份硬实力。

    年纪轻轻,堂堂八阶天罡境刀修,姑且不谈这修为来得正当不正当,至少这等惊为天人的匪浅造化,已然远远超过了关刀圣青年时期的水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儿强过了父亲。

    关老五之佩刀名“唯我独尊”,女儿并未继承那柄天下第一名刀,但传承了刀中所蕴含的那位天上天下我独尊的霸气作风,也算是一种“女承父业”,无愧姓关。

    而魏颉这个人对于关樱而言,绝对连什么朋友都算不上,顶天只能算是“认识”。

    初次相识于云顶郡天门城,此子在吃下一记倾力拳罡后,犹能保持不死;之后在烟霞山星斗大会上,这个姓魏的又生生扛下了三发“拽星坠”,连救两人,逞了一番豪杰威风。

    这两次很不愉快的相遇,归总一下即可发现,全都是关樱在单方面吊打魏颉,后者丝毫无还手之力。

    过去是,现在也是。

    就算现如今的魏颉已有六阶凝丹境实打实的修为,半步天罡境的内力境界,也万万敌不过眼前这个姓关的女子刀修,若真刀真枪的打起来,结果绝大概率就是魏颉当场身死,死在刀下。

    为何不是百分之一百?那还要归功于魏颉膻中府海内积存着的那最后一缕无上剑气,那是年轻人唯一有可能轻松战胜关樱的契机,没有那缕剑气,对上了战意凛然的关昭之女,基本上可说是胜算渺茫。

    所以没必要为了区区几件法宝,把性命给赔进去,没那个必要。

    行走江湖,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可不兴到处结仇。关樱这个为了攀登武道什么丧心病狂之事都干得出来的可怕家伙,虽然两次险些要了魏颉性命,那怎么说也不会归入“敌人”这一栏里面去,所以真的没必要与之结仇,能忍忍这臭脾气,退一步天空海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苏羽白性子同样直率,脾气当然也不小,但和关樱这种近乎病态的人相比,那还是有点儿小巫见大巫的意思在里面,再加上如关樱所说,苏羽白确确实实是连凝丹境的水准都还没有,一个五阶脱俗境大圆满剑修,对上一个八阶天罡境小圆满的刀修,会是什么结果,恐怕无需多言。

    这就是魏颉会那么爽快直接的把自己的三件法宝,定心珠、压龙钵盂和缚龙绳这三样佛教重要器物白白交给关樱的原因。

    倒也不是魏颉人品好,心胸宽广,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给。

    若不给,只怕顷刻间就须跟一位天罡境强猛刀修大战一场,原本只需要舍点东西就能平息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恐怕不见血那是决计解决不了的。

    那可就真的亏大了!

    若是苏羽白身上并未背负着为父亲苏君希报仇雪恨的重担,那么今日被羞辱至斯,搞不好会冲上去跟姓关的拼了也说不定,大不了就是死嘛,她苏羽白又不怕死。

    但既然父辈的血仇尚且未报,那么苏羽白就不能死,她要活着,所以只能吞声忍气,即使被关樱那般言语折辱、威压震慑,大黎国女子剑修苏羽白也强忍着巨大的怒意和火气,并没有发作,让这个风波就此消散,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先后力压魏颉和苏羽白两名剑修的关樱心情着实不错,自己的目的也十分顺利的达到,脸上不自禁流露出了快乐张扬的神色。

    脖子上戴着佛门定心珠的“关女侠”手握双刀,刃身呈现漆黑与鎏金色,一刀乃她自己原本的锋锐武器,星辰霜寒一年一换,故此刀名唤“星霜”。

    另一柄刀锋黄金的精美长刀叫做“天净沙”,是古道昔年与刀圣在泰山决斗,一人一刀硬闯天烛国上京时候所把持之物,杀力同样极度强悍,战绩彪炳。

    这两柄稀世神刀之上,当下已覆盖了浓浓的佛门气数,变得焕发出异常夺目绚烂的金光,神圣而庄严,似有那西方极乐世界的佛陀亲自为这双刀“开光”,赋予生命力。

    刀修与刀,都是活物!

    缚龙绳还有那个压龙钵盂,这两件“释圣”一衲禅师所赠的佛教圣物,其中蕴含着海量的佛门气数,对修行颇具好处,不是寻常寺庙里的物事能够相提并论。

    魏颉体内的紫霄真气由冲霄真气和东来紫气两股气机汇聚而成,其中冲霄真气则是依靠着内功法门“冲霄内经”修炼而生,平日里魏颉练习刻苦佛教内功,基本上都离不开那钵盂和绳索那两件好宝贝,故而可说是作用极大,效力不俗。

    若没有此物,年轻剑仙的紫霄真气应该是到不了今日的水平,要往下倒退不少。

    有个词叫“反哺”,魏颉在借助法器砥砺修行之后,往往也会把自身部分气机真力抽出并送入其中,用以滋养灵物,不至于过早出现严重耗损,寿命不够长久。还有就是,像抓住了类似“八宝弥勒”师烬这样的贼和尚,魏颉会主动剥夺其身上的佛门气数,承载装入压龙钵盂内,好好保存,细心珍重。

    奈何今日年轻人丢了宝贝,堪称满腔苦意,有苦难言。

    自己辛辛苦苦栽树浇水,好不容易结出来的果实却被别人给摘去了,为别人做了嫁衣,一无所有,啥也没捞到,还不幸折了颜面。

    钵盂和绳索上头蕴含的磅礴佛门真气,点滴不剩,此时此刻已被关樱全数吸收,并将之通通覆盖在自己的佩刀之上,裹挟住刃身。

    一黑一金,星霜天净沙上面,已经满满的全都是华彩芒光,晃人双眼,此乃气机神力拥簇所至。

    魏颉看着那两柄大变模样的双刀,暂时不去想这个姓关的为何要夺走自己佛家法器的真力,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行事疯狂的女武痴,将来一定会被剑圣嬴秋给砍死,一定!

    如此想法虽显得心胸有些狭隘,但确乎是件极为大概率的事情,嬴秋自封“江湖守门人”,他日关樱跻身陆地尘仙境界,不出意外的话,二者肯定会有一战,再度复刻一遍昆仑雪山上发生的“刀剑之争”,关樱为给父亲报仇,注定会去和白帝转世的嬴老爷子决战一场,届时,她很难不再走一遍关昭的老路,被宇内最强的老剑圣杀死。

    白衣女子苏羽白,和红绸剑仙魏颉,两人皆用一种杀意、敌意、恨意极其浓烈的眼神盯着那个布衣女子,如视大仇人。

    关樱则面容怡然,挺胸抬头,手里握住金光璀璨的双刃,转过身,朝向了那个穿着浓紫大衣的丑陋老者,冲那个糟老头子叫道:“何逊,一炷香之内,我要你命!”

    此言之张狂恣意,委实是令人震惊,就连一直立在旁边当局外人的古道都吃了一惊,昔年刀神瞪大眼睛问道:“樱儿,你在说些什么啊?何逊与你之间的差距尚且明显,这两个月的时间你难道还没发现么?怎的现在说出这种话来了?!”

    关樱死死凝视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丑怪老家伙,眯起眼睛,冷笑了几下,“我知道,但古道,你可清楚,我这两个月,从来就没有真正用出过全力,一次都没有。”

    青雷雪山山主何逊闻言,同样笑了几声,不愠不怒,朗声道:“小妮子,你说你没用过全力,呵呵,难不成,你以为我用过全力了?实话告诉你,我观音剑的真实实力之强,远超出你的想象,我这池塘里的水之深,足够淹死你十回了!”

    关樱用鼻子重重出了口气,咧开嘴巴,笑道:“观音剑?这绰号其实还蛮好听的,当年你求一衲禅师传你佛门大金刚印遭拒,你死皮赖脸的在人家的青泥寺里住了大半年,那段时间里,是否就想好了自己将来要在绰号里加入‘观音’二字?”

    何逊冷不丁遭到武林晚辈如此讥讽,起初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但毕竟他也算得上是老江湖,很快又镇静下来,大声回应:“我之所以自封‘观音剑’,是因那观自在菩萨手持玉瓶柳条,恩泽普渡众生,暗示着我的剑法造诣广传天下,世人皆闻。观世音有诸多人间化身,又正好符合我一生钻研武学大道,精益求精,多多益善的秉性……”

    “好一个精益求精,多多易善!”关樱无礼至极的打断了雪山之主讲话,“你何逊这辈子先是放弃修习佛法,改练拳法,后来拳法不成,又改行练枪,枪术水平还是不行,便去练刀,刀法依旧没什么大的出息,这才又跑去练了剑,你这等半途而废的可耻家伙,还有脸皮在这里跟我说你精益求精?还有颜面谈什么多多益善?真是要让人把牙都给笑掉了!”

    顿了顿,她又杀人诛心的补充道:“怎么说,‘何不胜’,你为何就是不胜?”

    此言语一出,就等同于是彻彻底底揭开了何逊的痛伤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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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介绍:
这一方江湖。
既是风花雪月场;
又是世故三昧场;
还是爱恨情仇场;
更是一处抛头颅、洒热血的修罗场!
江湖之上,群豪争雄。
有人一刀一剑平昆仑,金钟震颤;
有人双腿齐断刃为足,独守武林;
有人散发披头着囚服,风发意气;
有人焰光冲天眉似剑,无悔娶妻:
有人五十年枯坐洞庭,倚天万里;
有人无尘无垢塑金身,佛法无边;
有人我不求道道自来,剑开云雾;
有人独占九成浩然气,天地沉海;
有人重生转世化蒙童,白发断肠;
有人弃道习剑创邪宗,英雄折腰;
有人虎犼龙蟠镇魔谷,巾帼须眉;
有人白衣远游冠玉面,为情所困;
有人力能扛鼎生重瞳,沉舟破釜;
有人无惧水火淬筋骨,玲珑在心;
有人手中青锋长三尺,可斩神明;
有人一剑纵横数千里,鬼神皆惊;
有人一剑曾挡百万师,霜寒天下;
有人长城城头遍桃花,春风拂面;
……
这方江湖,有他们。
他们,有这方江湖。江湖谪仙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谪仙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